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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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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二》作者:S石楠(古风,小人与君子间的较量)

文案
阴险恶毒的文北影,和温良如玉的吴二,小人与君子间的较量。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北影,吴二,余昕 ┃ 配角: ┃ 其它:无二

楔子
  碎碎的细雨,把江南小镇浸润成朦胧模糊的水彩画,川流的湖畔中冉冉升起雾气。婀娜摇曳步伐轻盈的女子,踩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走过。绣花鞋沾了水渍,鞋尖处都是暗色的。伞顶滑落的水珠,珍珠般滴落在肩膀两侧,映在水帘如绸的景象中美不胜收。孩童一边奔跑一边嬉笑着打闹,身上衣襟早被沾湿却完全不管不顾,脸上滑落的尽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街对角走过一个头戴斗笠身高颀长的男子,穿一身黑,步伐略快,经过孩子身旁时微微停住。一个穿土黄挂衫的顽童一不注意恰巧撞了个满怀,昂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那人。
  那男人抬起手抚摸着顽童的头,问道:"撞疼了吧?"
  顽童稍往后退了几步,依旧看不见那人的面容,皱着眉头道:"叔叔,叔叔,你怎么脸上还遮着黑布?"
  那男人愣了一下,从兜里掏出几颗包装不怎么好看的糖果塞到小孩手里,"叔叔怕淋雨,下雨天早点回家,别着凉了。"
  这说话的当儿,顽童突然被身后一把拉力拽住,差点跌个跟头,当即直嚷嚷:"王八蛋二狗,你竟敢偷袭我!"
  那个叫二狗的不但没松手力气倒像是更大了,边拉边说:"你个傻子,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给的东西你也敢接,不想活了!"
  男孩一脸迷惘的转过头,男人立在雨中,朝他挥了挥手,"你瞎说,那叔叔声音那么好听,怎么会是坏人?!"
  "啧,也不怪你,谁让你刚到我们鹤州城,他啊,可是个碰不得的大坏蛋……"
  声音随着人影的缩小渐渐听不真切,男人把斗笠连着的黑布撩起,长相倒是颇英俊的,只是……从眉心到鼻骨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让人看了不寒而栗,配上那温和的眉目,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那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最后竟笑出了眼泪。
  他记起,十多年前,文北影也管他叫二狗。
第一章
  鹤州城是江南数一数二富甲一方的大地方,每年上供给朝廷的税收总是名列各地方省城头名,要说这鹤州城为什么这么繁华,那就不得不说说这城的三大镇城之宝了。
  东南方向住着两户大人家,做古董卖诗画发家的吴家,和鹤州城的官宦文家。偏西北那户也是不容小觑,人家那是开赌场和妓院的,姓余。
  都说官商勾结,这话用在鹤州城也对也不对,对的是他们三户人家的确关系不错,彼此都很相互照应;不对的是官商勾结是个贬义词,勾结嘛肯定没好事,但他们不同,为民为众的事做的可不少。鹤州城的百姓提到这三户大家也总是忍不住啧啧称赞,为其能有幸身在鹤州城而自豪不已。
  "卖字画咧,卖字画咧,新鲜出炉的吴二少字画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吴家二少最新笔墨,栩栩如生,画蛇绝不会是龙,画凤绝不会成鸡咧!"
  "吴——二——少——的——绝——家——珍——藏——"
  "……"
  吆喝声此起彼伏,这边小二敲着碗,对面就举起了锣,隔了不远居然还搬出了鼓!这景象……搁别处肯定显得特别壮观,但这是在鹤州城,每天都会上演的情景,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吴二少是谁?
  鹤州城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八岁小儿没有不知道这么个人的!
  要说这吴家二少爷啊,真是个人才!不不,简直是个奇才呐。
  人今年才六岁半,吟得一首好诗,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副好画,弹得一曲好乐……街头巷尾的都说这吴老爷生了这么个儿子,是上辈子祖上积了德,不过吴老爷自己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吴二少的哭声惨叫总是时不时隔了围墙飘出去很远。
  吴老爷膝下一共有五子,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夫人生下吴二少不到两年就病逝了,吴老爷又续娶了一个,一年生了一个孩子,如今吴二少六岁半,正好多了三个妹妹。
  吴老爷本是不识字的,小时候家里穷根本没念过书,后来生意做大了有钱了,年纪却也不小了。不过他倒是好学的很,专门请了先生来家里,久而久之也懂得一些浅显的文字,但这显然没有用在帮子女取名字上。大女儿叫吴依,儿子排行老二,便得了个名字叫吴二,三女儿叫吴姗,四女儿吴思,五女儿吴舞。壹贰叁肆伍,看看这名字取的,得亏没有再生几个,那简直可以当算盘了!
  吴二年纪小,名字好坏也分不出来,只在文家少爷嚷嚷自己名字笔画多太难写的时候,心里琢磨着要是能和他换个名字就好了。
  文家大少爷那是真正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家老小把他供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文家是个官宦世家,祖祖辈辈都是跟文字打交道的,文老爷起个名字当然不能和吴老爷似的,他给他唯一的宝贝儿子,取名北影。这意思嘛,文夫人曾经追问过自家老爷一月有余,文老爷每每摇头晃脑,嘴里念念着:"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也。"
  是不是天机不知道,文大少爷讨厌这么个笔画多多难写得要命的名字是一定的,你看人家吴二,名字只要两横杠!再不然比比那整天挂着鼻涕的小破孩余昕,别人名字都是两字,自己偏偏三个。以此为理由赖在家里不肯去学堂的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文老爷也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唯一的出路是把吴二拉来当替死鬼。
  通常对话是这样的:
  "爹,我今天肚子吃撑了,不舒服,可不可以不要去学堂?"
  文老爷作为难状,文夫人心疼的摸摸儿子肚子,"不然……就不去了?"
  文大少嘴角那一丝邪笑还没展露开来,文老爷便叹口气,道:"哎,吴二少今天肯定又比你多背五篇课文,多写三副字画,多练一个时辰武功,多……"
  话还没说完,一般文大少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或者床上跳起来,"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嘛!"心里嘀咕着,吴二少吴二少整个鹤州城就只知道一个吴二少!
  整个鹤州城只知道一个吴二少,这话倒也不假。
  他的字画比一些知名先生们卖得价还高,年纪小小便能谱曲奏乐,才六岁半长得也比一般同龄的孩子高壮不少,从小习得三五拳脚,真可谓是文武双全。
  然,别人看见的永远只能是表面风光,背后的苦楚怕是唯有吴二自己能够体会。他娘还在世时,偶尔也能吃到一般小孩能吃到的比如糖果啊甜食啊,玩到普通孩子能玩到的玩具,和父亲的关系也是很融洽的。可惜自从吴夫人过世后,吴老爷便对其严厉了不止一点两点,耳提面命的都是:"我们吴家就你一个儿子,你要好好学习,不能对不起你死去的娘。"
  小小年纪的吴二想不通,吃糖果就是对不起娘了?玩玩具就是对不起娘了?他的这些问题没有人可以问,只能默默吞进肚子里,日复一日按照父亲的要求习字作画练曲做功,一天12个时辰恨不得一刻不停歇。吴二只要稍有不对,通常不是一顿皮鞭抽就是一顿棍子打。
  吴二那时候才多大啊,路还不会走呢,便让他爬了。不过这吴二也还真就这么一鞭子一鞭子挨过来了,如今鹤州城提到吴二少哪个不得面子上夸个一两句,吴老爷脸上有光,回家却从不给吴二好脸色看,说是怕他自持过高,偶尔的夸赞都是很少的。
  吴二长到六岁半,对爹的习性也已经摸透了一些,这个爹,不能违反他的命令,不能和他对着干,不能在他不高兴的时候笑,不能在他难过的时候不哭……只要事事顺着他,其实,挨的揍也就十个手指数的过来了。
  吴家和文家相隔不过十米,穿过一条隐蔽的小径从这家到那家几步路都不用,吴二少只要一被老爷子打,文大少一定在卧房里就能听到,这个时候的他,不论当时心情多么不好,一下子就能从阎罗殿飘到天宫。吴二少的哭声对文大少来说就是这么的神奇。

  余家虽然住得离吴家和文家远了点,但关系却一点不生疏。基本是余老爷把余三少抱在手里带到吴家,嘴里说的好听是让三少来和二少学习,其实……两个大男人一碰头,再约了隔壁的文老爷,不是去风花雪夜还能干什么呢?
  吴二少每次一见到余三少就发自内心的高兴,你问为什么?余三少长的跟天仙似的?吴二少对余三少有意思?呸呸,那才多大点孩子呢!因为余老爷一来,吴老爷就不在家啊,吴老爷一不在家就能偷个空玩了啊,时间长点还能溜到文家后花园去,那可是个跟仙境似的地方,好玩极了!
  余三少顾名思义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五大三粗的余老爷对其宝贝得不行,虽说是小妾生的,样样倒也不比哥哥们差,不过可能也因此有些隔阂。三少有点怕两个哥哥,他更喜欢揽着爹的脖子,或者骑在爹的肩上去东南吴家。吴家哥哥不仅人长的好看,说话声音好听,还从不对自己大小声,读书识字也比一般人厉害很多。余三少对吴二少很是崇拜。
  吴二对这么个总是跟前跑后的小跟班也不讨厌,反正他身后跟着的还有三个妹妹呢,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吴二喜欢偷偷摸摸去文家,一去文家文夫人就会拿出好多好吃的点心糕点,那味道跟以前娘给的差不多。
  文夫人总是揉着吴二的脑袋开玩笑地问:"二少你二娘是不是不给你饭吃啊?看把你这孩子饿的。"
  吴二边吞着食物边含糊不清地说:"二娘给我很多吃的,不过没有文夫人你们家的好吃。"
  一般这个时候在旁边玩着玩具的文大少便会停下来,用不易被人发现的声调轻轻"切"一声。
  余三少就会奇怪地盯着文大少,有时甚至还会傻兮兮地问:"大少,你切什么?"
  文大少白他一眼。
  三个玩伴,虽有小打小闹,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大人们眼中看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感情深才如此呢。事实倒也相差无几,三个人年纪相仿,文大少比吴二少大半岁,吴二少比余三少大半岁。这本来吧,按辈分来算应该文大少是老大的,然而因为吴二的脑子好,在外人眼中的名气高,老大的位置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了。有时文大少想谋反,奈何余三少是吴二的小忠臣,半点没有投他门下的意思,他也只能人笨被人骑了。
  文北影是个鬼人精。
  文家老老少少没有不知道这么个理的。这孩子折腾起人来可没个轻重,你说让他别干什么事吧,他偏和你对着来干,以此获得精神上的快乐。
  前天才把在湖边摘藕的丫鬟推到湖里,差点闹出人命;隔天就在喝醉酒的小厮茶壶里下了泻药,差点没把人家拉死;今天又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要往剑口上撞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每天总是在文北影幕后操纵下上演各种鸡飞狗跳闹剧的文府,在隔壁只能看着方块字,提着冷冰冰的剑的吴二看来,别提多羡慕了。
  家里虽然有一个姐姐,三个妹妹,家丁丫鬟也是无数,但是没有人敢逾矩,讲话做事也都本本分分,害怕一不小心就被吴老爷斥责。吴二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的苦楚他自然是懂得的,所以一般情况下他从不为难下人,有时候还会帮助年迈的老仆做些事。
  文家和吴家下人们时常也有些走动,有时候吴二在院子里练剑,也能偷听些他们的家常。文家下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脸说着自家的少爷多么多么顽皮,被这么折腾下去怕是活不到三十,不过文大少爷也不是这么十恶不赦的,在真正出了状况的时候还多会向老爷求情。吴家下人一般战战兢兢的,边干活边让其小声点,别被老爷听去了,自家少爷还在练剑呢,名气自不必说,人也是又懂礼貌又心地善良的……
  吴二在旁边皱着眉头听,从来没有舒展过。
第二章
  吴二的才华有目共睹,吴老爷也有心栽培这么棵好苗子。所以虽然每天清晨吴二少和文三少同时被轿子抬出门去学堂,不过他们在学堂的等级可是完全不同的。吴二一个人坐在一间大房子里,各种据说是书法家绘画家的名师们把他快要围成一个圈,吴二透过缝隙扭着脖子就能看见走廊对面屋子里玩得不亦乐乎的文北影和余昕,那脸上的笑比自己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还好看。
  回去的时候,吴二和文北影一般同坐一个轿子。其实文北影下学堂比吴二要早很多,但他每次都会边在院子里玩耍边等着吴二家的轿子来接,然后和吴二一起回去。
  吴二让他不用每次都等,文北影总是笑着咧开一口白牙,"兄弟嘛,当然有难同当,我怎么能把你丢下呢,是吧?"
  吴二低着头笑笑,也不说话。他一向话不多,这点他爹也是极不满意的,总让他和文大少学学,嘴巴甜有人缘。
  轿子里文北影会问吴二今天学了哪些功课,吴二便一一告诉他听,说完文北影会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道:"你可别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啊,我……我就是好奇。"
  吴二说:"我知道。"
  回到家文北影就会让老爹把那些书通通找出来,自己再看一遍,不懂的地方圈出来,第二天天逮着空档问先生。文北影其实是极聪明的,只不过小孩子难免玩兴大些,他不像吴二一天有十个时辰是在学习,但他不允许自己和吴二的差距太大,他的目标一直是——超过吴二。
  他愿意为此付出所有。

  鹤州城的孩子王无疑是吴二。
  当然,吴二对此是毫不知情的。
  有一天吴二去茅厕小解,门口一个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小孩居然双手叉腰,嚷嚷着:"吴二少在里面呢,你们谁也不许进去,听见没?"
  等吴二出来,那些小孩子果真眼巴巴盯着也不敢往里踏一步,吴二问怎么回事。
  那贼眉鼠眼谄媚着笑笑,"老大,我……我给您当守卫呢!"
  吴二不解,"什么老大?"
  "我和文哥打架输了,他,他说以后您就是我的老大……让我什么都听您吩咐。"
  "北影?他在哪?"
  吴二跟着那绰号叫老鼠的找到文北影,他大爷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指挥着小喽啰们干这干那呢,看到吴二来了,一下朝吴二跳过来,把吴二扑了个底朝天。还好底下是草地,不然说不定就要一命呜呼了。
  文北影趴在吴二身上也不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吴二,吴二被看得不自在,推他让他下去他也不肯,最后在文北影伸出小手捏了下吴二的脸蛋后才算完事。
  吴二瞪着文北影。
  文北影笑嘻嘻地说:"老大,你不但长的好看,怎么脸还这么滑溜啊!"
  刚还坐在稍远处小石头上的余昕此时早蹦跶过来,跃跃欲试也要一捏吴二少的脸蛋。
  文北影白他一眼,"你个跟屁虫。"
  吴二站起身,边拍着自己和文北影身上的草边问道:"你们聚在这干什么?"
  文北影一副痞子样,"嘿嘿,这些以后就是我的手下了,鹤州城的所有小孩子都必须听我文大少的!"
  吴二和文北影从小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对他的这种土匪行为也是见怪不怪了,于是话题一转,"你以后不准像刚才那样跳下来,很危险。"
  文北影笑嘻嘻地一把揽过吴二的脖子,"没办法,我看到你太高兴了!"奈何吴二长的比文北影高不少,吴二掰开文北影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
  文北影愣了一下,意识到身高的差距,心里诅咒了吴二不止百遍,长的高了不起啊!脸却还是洋溢着笑容说道:"以后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吴二搞不明白这因果关系,"啊"一声。
  余昕在旁边拉拉吴二的手,"大少说你是我们的老大,他是他们的老大,所以你也是他们的老大。"
  此时那些小孩子们真跟小猴子见到孙悟空似的,毕恭毕敬地喊:"老大好!"

  "恭喜吴老爷,贵公子昨天那幅画又被卖了五十两银子,真是可喜可贺!"
  "刘兄客气了,犬子只是运气好罢了。"
  "吴老爷可不能这么说,我家那小子要是有吴二少一半的一半聪明懂事,我这白头发也会少不少呢!"
  吴二在偏厅听着这样千篇一律的对话,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烦恼,三个小妹围着桌子看吴二画画,嘴里是忍不住的惊叹,有这么个传奇的哥哥还真不错呢。
  "哥哥,画完这副送给我好吗?"吴舞歪着小脑袋,一脸期盼地看着吴二。
  此时的吴二较三年前又长高了不少,如今也算是个颇俊朗的少年了。他抬起头看一眼自己疼爱的小妹,昨天文北影也向他讨画,他答应了今天画完给他的,这下……
  "哥哥,哥哥,你别走神,好不好嘛?"
  吴二勾完最后一笔,把沾着墨汁的毛笔搁下,"好好好,你这个小淘气。"说完弹了一下小妹的脑门。
  吴姗和吴思看到小妹邀到了画,也抢着向吴二索要,吴二笑得一脸灿烂,"真拿你们没办法,今天已经晚了,明天再给你们画好不好?"
  打发走三个小妹,吴二累得瘫坐在木椅上,一会儿工夫,门"吱呀"一声开了,窜进一个黑影,轻悄悄地向吴二移动,刚准备吓一吓那不动的人,反而被吴二的一声"喂"给吓得倒退了两步。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鬼灵精的文北影,"你……你……你想吓死老子啊!"
  吴二继续闭上眼睛,"你每次都来这招,每次还都被吓着,傻不傻啊。"
  文北影心里憋不住的怨气,就他吴二最聪明,哼!最好别让他栽在自己手里,不然……整不死他!"我要的东西呢,好了没?"文北影不客气的一跃坐到桌子上。
  吴二摇摇头,"小妹说要,给她了。"
  文北影一把揪住吴二的衣领,"你有没有搞错?!怎么说也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问你要的,你先答应我的!"
  吴二任文北影抓着也不动弹,"你这个月已经问我要了十几幅了吧,那些画……你都用哪去了?"
  当然是卖钱!文北影心里立刻接了这么一句,当然没胆量说出来,"咳,咳,小弟我景仰您的画已久,我,我都收藏着呢,这不怕您以后发达了您跟我们这些人生分嘛。"
  吴二睁开眼睛,看着文北影。
  文北影被看得发毛,"你……你老盯着我看干嘛啊,我说的是真的,我……我可没骗你。"
  吴二"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把你吓的,我又没说什么。"
  文北影心里舒口气,嘴上道:"对了,吃过晚膳来我们家,我爹给我弄来一条狗,可好看了,我觉得跟你长的特像。"
  吴二拍他一脑门,"你才像狗呢。"
  当天晚上吴二就偷偷摸摸潜去了文家,被那条传说中的可好看的狗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吴二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狗!
  文北影看着发愣的吴二笑得一脸贼兮兮,"兄弟,你说是不是特像你啊?"
  吴二也不跟他计较,"改明儿我也去养条狗。"
  文北影一听立刻焉了,"别啊,兄弟,这狗就是咱们的,你跟我还分什么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必然是你的啊,嘿嘿。"
  "是吗?"吴二一挑眉。
  文北影挥起手臂攀上吴二的肩膀,吴二不动声色的把那手臂掰开放到自己腰上,像三年来的其他时候一样。文北影对自己身高不及吴二这件事,是又恨又怨,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苦往肚子里吞。"二狗来,叫老大!"文北影吹了一声口哨,那狗果然蹦到了文北影身上,亲昵的磨蹭着。
  吴二心里一滴汗滴下来,居然叫二狗,这文北影……早晚要被他气死!
  第二天余昕去吴府,经过文家大门,狗吠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吓得余昕连跑带跳,直到见到吴二,余昕仍旧惊魂未定,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吴二看着满头大汗的余昕,问:"怎么了?一大早吓成这个样子?"
  余昕擦了擦额头,"大……大少他……他们家怎么养了条狗,刚追着我直叫,吓……吓死我了。"
  吴二低着头不动声色的歪了下嘴角,"他是想一出是一出。"
  说话的当儿,文北影已经牵了那狗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你才想一出是一出呢,他还是你儿子呢,你敢不要他我饶不了你!"
  余昕一见那狗立刻躲到了吴二背后,"二……二哥,就是这狗,刚才叫得可吓人了。"
  文北影"嘿嘿"一笑,"余三少,原来你怕狗啊,哈哈,这狗呢就叫二狗,你不觉得跟咱们老大很像吗?哈哈。"
  余昕看文北影笑得这么夸张心里直发毛,还像二哥呢,根本就是一野狗,而且邋里邋遢的。
  岂料,吴二招招手,那狗还真温顺地靠到吴二腿边,"既然叫二狗,那我也不能对不起它这名字,以后它就是我儿子了。"
  余昕一张嘴张得老大,"二哥你疯了!"
  文北影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二看着文北影,脸上是捉摸不透的表情。
第三章
  二狗除了长得丑点,不是纯种的,也没其他什么缺陷。
  想当初文北影看到他老爹牵回这么条狗,鄙视的不行,不过后来看这狗极其凶猛,自己训了好久那畜生才服帖。心里立刻冒出一计来,何不吓那吴二一吓?看他成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牙痒痒,就不信治不了他。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是取名取坏了还是怎么着,那狗见到吴二竟不向对旁人似的鬼叫半天,反而温顺的很。
  文北影心里悔恨不已,这吴二真神了,不仅男女通吃,连畜生都不放过!想把那狗推脱给吴二,可吴二摇摇头说:"还是你养着吧,我怕吓着小妹他们。"
  文北影撅了下嘴,"这狗可是你儿子,你不养谁养?"
  吴二好像正等着这句话,立刻笑眯眯地说:"不是也是你儿子吗?"
  文北影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说不出半句话来,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典型!
  自此那二狗就成了文大少他们身边一道丑陋的风景线。
  通常队型是这样的:文大少大摇大摆走在前面,身后是活蹦乱跳的二狗,吴二隔了几米远跟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簌簌发抖的余昕则窝在吴二背后。

  走过春夏,走到秋冬。
  文北影跟二狗的关系越来越好,狗果然是最精通人性的动物。不过俗话说的好,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狗在文北影的影响下也是彪悍凶猛的可以,鹤州城没有几个孩子见着这狗不被吓哭的。
  吴二是断然不敢让文北影牵着这狗进吴府的,二娘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狗太吓人了,吓着花花草草是小,吓着一众姐妹就不好了。
  吴二颔首,总是趁着夜半没人才偷跑去文家后花园和二狗玩一会儿,这时候二狗总会伸出舌头在吴二的手上脸上胡乱舔着,看得呆在一旁的文北影心里那个恨,要不要改名叫北影试试?

  那一天风和日丽,虽然已近寒冬气温很低,但阳光照射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
  文北影躺在自家院子摇椅上和二狗大眼对小眼,这日子啊真是太无趣了,也不知道那呆子吴二今天的任务完成没有,好去烤红薯玩。
  带着二狗上街溜达了一圈,不但没找着乐子,还被某个不小心的大婶泼了一身湿。匆匆往回赶,在自家门前却是停住了,多走了几步路去敲了吴府的大门。
  开门的小厮看到文大少很是奇怪,这……这少爷通常不都是走偏门么,今天刮了什么风,竟然敲起大门来,而且……大冬天的怎么衣服都湿了,但也不敢多问,只是愣愣看着。
  文北影一脸怨气,"二少在吗?"
  小厮笑脸相迎,"在的,在的,这就去给您通报。"
  文北影转头跟二狗说了几句什么,那狗乖乖蹲在门口,他则自行跨进大门,直奔吴二的院阁。
  经过花园时碰到正在嗑瓜子晒太阳的李氏二夫人,李氏看到文大少这样子一脸疑惑:"哟,大少啊,怎么了?衣服怎么都湿了?"说着站起身还要去拉文北影。
  文北影腰一扭躲开了,立在那邪笑着回话:"二夫人,没什么,我去游泳玩来着。"
  李氏笑笑也不戳穿,"来找二少的吧?他在院子里练剑呢,你去吧。"
  文北影作了一揖,转身便走了。
  吴二听到那脚步声便知道是文北影来了,不过今天来的方向不对,他仰头张望,果然没多久文北影气鼓鼓的出现在吴二面前。
  "吴二,陪我去溢满山。"
  吴二觉得奇怪,这文北影平常时候是从不喊他全名的,他盯着湿淋淋的文北影看,等他自己说出事情的原委。
  文北影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不忌讳,边朝吴二的房间走去边说:"今天很倒霉,走街上什么没干就被人泼了这么一身,要不是看在她是大婶的份上,我好男不跟女斗,不然……"
  吴二跟在文北影身后进了屋,在房间柜子里替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很冷吧?快点换上,小心着凉。"
  话还没说完,文北影就打了个大喷嚏,他朝吴二笑笑,"让你陪我去溢满山,你去不去?"
  吴二看文北影不动,学着那些婢女的样子替文北影解开衣扣,文北影揉揉流出鼻涕的鼻子,任他解,嘴里却不满的嘀咕:"你哑巴了?说话啊!"
  直到吴二把文北影脱得光溜溜的,文北影还在不放弃的追问:"大哥,你倒是说话啊?"
  吴二盯着文北影的小鸡鸡看了半天,然后忍不住伸手弹了那么一小下,咄咄逼人的文北影霎时满脸通红,小手指着吴二"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吴二看着一脸绯红的文北影,也不接他的话,继续自顾自替他穿上亵衣亵裤。衣服穿好了,文北影的神经才转过弯来,"靠,你刚才怎么耍流氓呢!"说着也伸出魔爪,准备摸一把吴二。
  不过凭吴二敏锐的反应能力,除非他不想动,不然谁碰得了他啊,果然,文北影什么也没捞着,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吴二转身收拾了几样东西,回来看到文北影还坐着,问道:"不是要去溢满山吗?你还走不走?"
  文北影兴奋得一跃而起,扑到吴二身上,两手圈着吴二的脖子,在吴二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我真是爱死你了!"
  小小年纪的文北影当然不知道"爱"是多么深重的词,但在他当时的脑袋瓜子里,只有这么个词能表达对吴二的喜欢了。这吴二嘛,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管自己做什么事,好的坏的,从来不反对自己,反而有时候会一起同心协力,这……大概就叫做难兄难弟吧。
  吴二和文北影走出吴府,那二狗还趴在门口,不过已经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瞌睡了。
  文北影刚想走过去一脚踹醒二狗,吴二适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让它睡吧。"
  文北影转了转眼珠,笑嘻嘻点头,"也行,嘿嘿。"
  两人并肩朝鹤州城最高的山前进,一路上文北影早忘了早上被泼了满身水的事,兴奋得不行。正午的太阳照出来的影子极短,文北影傻笑着问吴二:"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去溢满山?"
  吴二憋一眼文北影,"你是闲得太无聊了吧?"
  文北影假装做惊讶状,然后猛点头,一拍吴二的肩膀,"不愧是我兄弟,知我者非吴二莫属。"
  吴二心里想着,你最好永远记住这句话,但嘴上却说:"已经正午了,快点赶路吧,不然晚上可能赶不回来。"
  文北影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什么,你不是带了干粮么,回不来,咱们就住在山上呗。"
  吴二一脸无奈,"你今年也有十岁了吧,有点常识好不好,现在是冬天,山上那么冷,我们不饿死肯定也要冻死的。"
  文北影作恍然大悟状,"就说你是鹤州城的第一聪明人啊,哎,没法跟你比,嘿嘿。"
第四章
  两人到山底下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在山的后头看不见了,温度低得吓人,幸好出门时吴二又给自己和文北影各加了一件棉袄,不然他们也不用爬山了,直接回去得了。
  "我听我爹说溢满山有很多野味,我们比赛抓个一两只怎么样?"文北影很是开心,根本不关心现在什么时辰,爬到山上什么时辰,还野味呢,自己不被当野味吃掉就算不错了。
  吴二看着文北影也不忍扫他的兴,"我们别爬太高了,爬到那棵树就下来。"吴二指指半山腰的一颗大树说道。
  "啊?就那么高啊?再高点吧?"
  "你要不同意我就不陪你爬了。"
  靠,居然还敢威胁老子!"呃……好吧。"文北影委屈的答应。
  一开始文北影活蹦乱跳像个小猴似的一下窜到这一下窜到那,吴二让他省点力气,上山容易下山难,文北影根本不鸟他。
  不到一个时辰文北影落在吴二身后嚷嚷:"大哥你慢点,我快累死了,等等我啊!"
  吴二往回走,一把拉住文北影的手,"我牵着你。"
  文北影像条癞皮狗似的半弯着腰走路,"早……早知道我就不爬……什么破山了……我……我真快不行了……"
  吴二停住脚步看看天色,"不爬我们就回去吧?我看这云不太对头,怕是要下雨。"
  文北影喘着粗气坐到一棵枯木桩子上,"不会这么倒霉吧?那等我歇会儿就赶紧下去吧。"文北影不愧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这会儿早忘了几个时辰前信誓旦旦要爬山的宣言了。
  吴二把包袱里的糕点拿出一块来给文北影,"吃点吧,补充体力。"
  文北影二话没说抓了便往嘴里塞,"你总算肯拿出来让我吃了,可饿死我了,早饭都没吃什么!"
  吴二等文北影吃完又把水递给他,"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不给你吃还能给谁啊。"
  文北影傻兮兮对着吴二笑,心里却胡思乱想,装什么好人啊,现在肯定把我当傻子看呢吧!
  吃饱喝足,吴二对摸着圆鼓鼓肚子的文北影道:"我们得快点,下雨就麻烦大了,我走前面,你跟着我走,别走丢了。"
  文北影连"嗯"了几声,现在也有力气了,好了伤疤忘了痛,"那……那什么,我们再爬到树那边看看吧?反正也不远了。"
  吴二阴了脸,"不行,这天真快下雨了,你要爬我下次再陪你来,今天真的不行了。"
  文北影低垂着个脑袋,"那好吧,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吴二在前面走,文北影哼着山歌跟在他后面,许是太不当回事了,本来想跨过一根木头,谁知道没踩准,呼啦一下木头一滑,他自己也跟着摔倒在地,呈斜线往山下滚去,伴随着那尖锐的喊叫:"啊~~~~~吴二救我~~~~~~"
  吴二惊得立刻转了头,就看到文北影像个球似的滚着,"抓住树!!!"说完瞬时飞跑着朝文北影滚落的方向奔去。
  溢满山也有好几百年历史了,各种树木都很珍贵,不过近些年砍伐的多了,靠近山下面的树木都只剩了桩子立在那里。
  文北影滚了不知道多少圈才总算抓着一根树干,浑身上下早疼得跟不是自己的似了,嘶哑着声音断断续续说:"吴二……吴二……我是不是快死了啊……呜呜呜……我身上怎么这么疼啊……"
  吴二赶到文北影落难地点的时候,文北影已经几近昏迷了,话也说不出了。
  吴二使了蛮劲把文北影拉起来,那小手上红彤彤的一片,微微渗出血丝。吴二拍拍文北影擦伤的脸蛋:"你醒醒,醒醒,没事吧?"
  文北影没有动弹,吴二被吓坏了,"都怪我,我就不应该答应你来这鬼地方,北影你别死,你醒醒啊!你说句话啊,别不理我啊,我……我……"边说边抽泣着用袖口擦眼泪,可那眼泪还是珍珠似的滴落在了文北影的脸上。
  文北影眨巴眨巴眼睛,其实他是有意识的,就是不想动,他咧开嘴角:"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哭呢,嘿嘿。"
  "你醒了!你可吓死我了!"吴二也不搭理文北影,高兴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你……你轻点……我疼……"文北影皱着眉头缓缓说。
  吴二顿时松开双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下山去找人来吧?"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灰蒙蒙了,文北影扯了扯吴二的袖子,"你,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我怕。"
  这是吴二有生以来,文北影第一次对吴二示弱,吴二知道文北影是的确吓着了,他蹲下身,"你爬我背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两个人行走了不过十几米路,忽然吴二感觉什么东西滴落在脸颊上,他以为是文北影哭了,不动声色地问:"是不是很疼啊?你忍着点,别……别哭……"
  文北影也算是个小小男子汉,怎么可能这点疼都受不了,他又不是余昕那个哭宝宝,当即帮吴二擦了下脸颊,"我没哭,是天下雨了。"
  刚说着,那雨滴就哗哗落了下来,吴二看看下山的路还不短呢,"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雨,这样下去明天肯定要生病,尤其是你。"
  文北影指了指斜角处,"那边有个洞,我们去那边躲会儿吧。"
  待到吴二把文北影背进山洞,两人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不湿的地方了。吴二把文北影扶靠在山壁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不停地有水珠滚落,混合着脸上的伤,映出一片腥红。吴二用手小心翼翼地帮文北影擦着,很是心疼。
  文北影愣愣地看着水帘洞般的洞口,"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你说我们今天还回得去吗?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吴二的手愣了一下,"瞎说什么呢,你那点伤死不了的。"
  文北影嗤笑,不知道谁啊,刚才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吴二想找一些枯木生堆火,幸好他以防万一带了火引子,"你坐在这儿别动,我去洞里面看看。"
  文北影点点头,让他小心点。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吴二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里面大是大,可没有一根木头。"
  "那怎么办?"
  吴二走近文北影抱起他朝里面走,"还好里面有堆枯草,我们过去挤挤吧。"
  文北影坐在几根茅草中间,如果这也叫堆的话……他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我……我怎么这么冷啊。"
  吴二这才想起来,他们俩的衣服都还是湿的呢,由于他刚才还走动了些身子倒不是那么冷,可文北影靠着洞口坐了半天,不冻才怪呢。"你把湿衣服脱了吧,我身子热,抱着你吧。"
  说完吴二便自己开始解衣襟。
  等吴二脱得只剩亵衣了,文北影还傻愣愣盯着他看动都不动呢。
  吴二问:"怎么了?真想冻死?"
  文北影的脸有些红,"没……没……我手抬不起来,你……你帮我脱吧。"
  吴二走到文北影身前,蹲下,手微颤颤地伸向文北影的领口,想到上午在房间里的情景,心跳更是加快了不少。
  文北影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你也这么帮余昕脱过衣服吗?"
  吴二"啊"了一声抬起头,有些结巴地说:"怎……怎么会……"
  文北影笑笑,"呵呵,那就好,你可不许看他光着身的样子。"
  吴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为什么?"
  "我为你好,我娘说不能看姑娘身子,看了就要对人负责的,余昕跟个姑娘似的,他万一要让你负责,你不是很亏?"说完还自己一个人特别乐呵。
  "那我也把你看光了,你怎么不让我对你负责?"
  文北影一副"你是傻子"的表情,"大哥,你别逗我了,我和你都是男子汉,将来都要娶媳妇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吴二的手滑过文北影瘦削的肩膀。
  "什么样的啊?能有你妹她们那么漂亮的我都喜欢,哈哈。"说完像记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吧,她们啊统统都没你长的好看,我们鹤州城长的最好看的还属你吴二。"
  吴二点点头,嘴里条件反射地问了句:"是吗?"心思却像完全不在这上头。
  文北影觉得不对头,"哎?哎?你到底在没在听啊!"
  吴二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还好衣服够厚,里面也没怎么湿。"他把自己里面的衣服垫在地上,抱起文北影让他躺在上面,自己才又躺下,把浑身冰冷的文北影揽到身前,最后把文北影的衣服盖在他们的身上,连续一长串的动作做得很是顺手。
  文北影刚接触到吴二有些发烫的身体时,整个人一个颤栗,好像有什么电流穿过身体一般,"你身上还真是暖和啊,嘿嘿。"
  吴二平稳地呼吸喷到文北影额头,让文北影觉得有些痒痒,他往吴二颈窝处又缩了缩,像个小老鼠似的,双手圈在吴二的腰上。
  身体贴着身体,体温渐渐飙高,文北影忍不住赞叹:"你这办法还真不错,我现在身上热多了。"
  吴二不理他,只说了句,"早点睡吧。"
  "哎,你别睡啊,我们聊会儿天嘛,现在时辰还早呢。"
  吴二紧了紧抱着文北影的手,"你要聊什么?"
  "那什么……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文北影仰起头,想要看清吴二的面容。
  你要是个姑娘,我就喜欢你。心里虽是这么想,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用下巴蹭了蹭文北影的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啊?你怎么跟我学啊。"
  "我相信你的眼光。"
  "那倒也是……"
  "……"
  等文北影睡着,吴二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比自己大6个月的男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用手抚了抚那满是伤口的脸颊,眼里渗出点滴泪珠。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性呢?
第五章
  文北影是被饿醒的。
  肚子咕咕直叫,他推推抱着他的吴二,"大哥,大哥,你醒醒……"
  吴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黑暗里只能看清文北影那闪着水珠的大眼睛,"你怎么了?冷吗?还是疼?"
  文北影摇摇头,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热得很,跟火炉似的,"我饿了,还有吃的没?"
  吴二放开抱着文北影的一只手,伸出衣服去摸边上的包袱,拿了食物递给他。
  文北影迅速拆开来急吼吼往嘴里塞,嚼了一口问吴二,"你一下午没吃东西了吧,不饿吗?"
  吴二的眼睛此时已经适应了黑暗,甚至都能感觉到文北影脸上红红的,"不饿,你快点吃吧,再过几个时辰应该就快天亮了。"
  余音未落肚子里便传出声音,吴二尴尬地朝文北影笑笑,"我……我真不饿。"
  文北影把吃了半口的糕点递到吴二嘴边,"别说兄弟欺负你,快吃。"
  吴二就着文北影的手咬了一口,"下次出来,我多装些吃的。"
  文北影笑嘻嘻的,"你就这么想跟我一起出来啊?嘿嘿。"
  吴二没有接话,是又怎么样?
  外面的雨许是早停了,只有洞里几处滴着水滴的声音因为地方空旷被放大了很多,文北影见吴二不说话,便难得的也安静了下来,听着那水滴声,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醒来洞里已经大亮,吴二已经穿好衣服在旁边盯着他看,文北影吓了一跳,"哎?你怎么起来也不叫我一声。"
  "天色尚早,你再睡会儿也没事。"
  文北影挣扎着慢慢坐起,浑身酸痛,比昨天好像还严重些,"我……我怎么觉得身体跟散架似的啊?"
  吴二拿了衣服放到文北影面前,"要我帮你穿吗?"
  文北影看了眼光溜溜的自己,又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吴二,没说话。
  吴二刚放下衣服,准备转身。
  文北影就嚷嚷道:"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帮我穿衣服吗?"
  吴二也不恼,蹲到地上帮文北影一件件穿,文北影跟个大爷似的直点头,"你服侍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嘿嘿,本大爷很爽,回去以后奖励你。"
  吴二就着文北影的话问:"奖励我什么?"
  文北影像是没听见,"哎呀,我说你要是不写字画画了,来我们家给我当……当男丫鬟也很有前途嘛。"
  吴二抬手对着文北影的脑袋便是一下,"你就做梦吧!"心里接下去的一句是,你给我当男丫鬟还差不多。
  出了洞,空气异常清新,只是两人被太阳光刺得都有些晃眼,身上的衣服还未干透,吴二问趴在他背上的文北影,"你冷不冷?要不要我脱件衣服给你披着?"
  文北影用手背擦擦鼻子,其实确实挺冷的,不过他当然没好意思要,"没事,我们快点下山吧。"
  幸亏吴二是从小习武的,不然这么长的山路还真下不来,文北影一路帮着吴二擦拭额头的汗,那汗还是不停的往下流淌,可见背文北影这小祖宗有多吃力。
  靠近城中心才发现鹤州城有些不对头,吴二平时这个时辰出门晨跑,大街上是没有几个人影的。今天很奇怪,到处是喧哗声,吵吵乱乱的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文北影也察觉出些不对头,"老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吴二转头看了眼文北影,"可能吧。"
  背着文北影又走了几步路,突然一群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吴……吴二少,文大少?哎呀,你们两个这是跑哪去了,老爷夫人都快急死了!"说着就要过来拉人,看到一脸伤痕的文北影,又惊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伤?"
  两家的奴仆们迅速把两人各自接回了府邸。
  文北影刚被抬回家,他娘鞍前马后的问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心疼得拽着儿子的手使劲揉搓。
  文北影也是受了委屈,卸除了平时恶霸的面具,像个同龄孩子似的窝在文夫人怀里,"娘……我疼……"
  文老爷本来心里是又怨又急的,你说哪个孩子一晚上不回家,当爹的不冒火呢?但看到儿子这副样子,怨气早没了,赶紧吩咐请郎中的请郎中,端茶点的端茶点……忙得不亦乐乎。
  "你跟吴二少这是跑哪去了?"文老爷问着躺床上喝粥的文北影,还好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文北影满不在乎地道:"没去哪,本来准备去溢满山猎野味的,后来看天要下雨就提前回来了,谁知道半路我摔了一跤,老大背着我没走一段路又下雨了,我们只能找个山洞避雨,哎,可惜什么动物也没抓着,白跑了一趟。"
  文夫人拿手帕擦擦儿子嘴角,"你说你们俩兄弟哪里不好去,这大冬天爬什么山啊,下次不许这么冲动了知不知道?"
  文北影撇了下嘴角,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又……又不是我提议去的,是……老大……"
  文夫人皱了下眉头,"你啊,用不着找借口,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脑袋里那点花花肠子。"
  文老爷倒是把自己儿子的话听了进去,"这吴二少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胆子太大了。儿子,你好好养伤,这些日子就不用去学堂了,我去跟你吴伯伯说说去……"
  这说说的后果就是……吴二湿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勒令跪在大厅里,吴老爷手里早拿了鞭子,质问吴二:"你长能耐了啊,居然现在学会夜不归宿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文伯伯差点把整个鹤州城翻过来!你说,是不是你唆使文大少出去的?还把人家弄了一身伤,你让我怎么跟你文伯伯交代?"
  吴二低着头,也不说话,任凭这谩骂声响彻府里上上下下。
  一声皮鞭落下,"你哑巴了?说话啊!你忘了你娘临死前的愿望是什么了?是希望你成材!成材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哎……"吴老爷咳嗽一声,不知是真心痛还是面子上过不去。
  吴家一众姐妹缩在门口昂着头张望,吴依看到弟弟被这样子揍,心里很是心疼,可又没有其他办法,想去找二娘来劝吧,二娘哪次不是附和着爹说打得好?
  吴舞看着二哥被一鞭子一鞭子抽得打趴在地,眼泪滚滚落下,"二哥……他会不会被爹打死啊?"
  吴姗捏了小妹一下,"别乌鸦嘴,二哥他不会有事的。"
第六章
  七天后,文北影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想起来,好像少了些什么。
  想了半天他一拍脑袋,挥手叫来一众小厮,"你们谁看见二狗了?我怎么这么多天没见着二狗了?"
  小厮们各个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了?它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把谁家给咬了?赔点银子不就得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多大点事!"
  管家钱伯刚好路过,听出是在询问关于狗的事,上前对大少爷说道:"大少爷,您消消气,身子骨还没好全呢,这狗啊……哎……"
  文北影急急问:"二狗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想要急死我啊!"
  "您不在家那天,我们到处找您,后来……在清塘河边看见有血迹,真是把我们给吓死了,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就沿着河边一直找,发现不过是死了一条狗,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没多想,继续去找您,后来您早上回来了,二狗也没跟着您,我才觉出不对头又叫了几个人去找死狗,一看啊,还真是二狗……像,像是被人乱棍打死的。您回来也没提狗,我们想您忘了倒也好,就没跟您通报……"
  文北影越听浑身越发冷,跟二狗朝夕相处了大半年,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查出来是谁打死的没?"
  钱伯摇摇头,"这可难找,大少爷?大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文北影转身去了吴府,有些日子没见着吴二,现在心里很难过,想找个人发泄发泄。
  穿过小径,在后花园碰到玩丢沙包的几个小姐,平常时候也是会"文哥哥,文哥哥"的叫他的,今天倒是奇怪,不但不跟他打招呼,眼神似乎还放着冷箭。
  文北影走过去,"老大呢?是在练剑还是写字啊?"
  吴舞年纪最小,不顾姐姐们的拉扯暗示,撅着嘴说道,"都是你,害我二哥被打得浑身是血,你赔我二哥,赔我二哥!"
  文北影"啊"一声,"什么啊?"
  吴思也看不过去了,"哼,装什么好人啊,要不是你让文伯伯来告状,我二哥会被爹打得这么惨吗?都怪你!。"
  "老大被打了?"
  吴依冷哼一声,"别假惺惺了,我二弟看不清你,我们可清楚的很,那天明明是你让二弟和你一起去爬山的,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二弟带你去呢?亏我二弟还背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吧?"
  文北影脸一红,也不跟她们辩驳了,拐了几个弯到了吴二院阁。推开房门,看到吴二趴在床上看书。
  听到声响,吴二转过头,看见是文北影,朝他笑笑,"你怎么来了?伤口还疼吗?"
  文北影走近,闻到一股浓浓的药水味,"你被你爹打成这样的?"
  吴二继续笑,"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你要吃点心吗?在桌子上,吃什么自己拿。"
  文北影鼻子一酸,想说些道歉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吴二他活该,谁让他不反驳的。
  吴二看文北影有些不对头,问道:"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二狗……二狗死了。"文北影憋不住,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不知道是为二狗还是为吴二。
  "一条狗罢了,怎么哭成这样?"吴二拉过文北影,伸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
  文北影听吴二这么说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二狗它对我来说不止是狗!它……它……我把它当儿子的!"坐在床边一抽一抽的文北影看来是真伤心了,刚才努力掩饰的心痛此时彻底爆发了。
  吴二低头沉吟片刻,脸上绽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原来你文北影也是有心的。
  文北影哭了足有一个时辰,吴二放任他哭,自己在旁边悠然自得的看书,等文北影哭得眼泪都挤不出了,吴二放下手中的书,转头问他:"哭够了?那边脸盆里有水,去洗把脸吧。"
  文北影瞪了一眼吴二,心想你够狠,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能这么镇定!
  "二狗怎么死的?"等文北影胡乱抹完脸,他小心翼翼翻过身,屁股上一阵刺痛,爹的力道这次还真不小。
  文北影连忙跑过去,扶住吴二的手臂,"你爹真狠,把你打成这样!"
  吴二自嘲的笑笑,想这话亏你小子说得出来,也不想想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我们走的时候,二狗不是还在我家门口睡觉?"
  "钱伯说是在清塘河边发现的尸体,可能是被人打死的,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他!"文北影恨恨说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惹他文大少。
  "你不要这么冲动,事情还没弄清楚,说不定是二狗把人咬了还是怎么……狗没了还可以再养,人没了……为条狗不值当。"
  "你滚,二狗不是你养的,你当然这么说!"
  "二狗也是我儿子,它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比起二狗死,我更怕看到你哭成刚才那样……"说完吴二直愣愣看着文北影。
  文北影被盯得不好意思了,脸微微涨红,怕我哭刚才还一点不劝我,安的什么心呐。"我不管,反正我一定会查出二狗的死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怪他文大少心狠手辣。
  "哎……你啊……"
  "外面什么声音?"文北影竖起耳朵,好像有人在争吵,"我去外边看看。"
  走出院子穿过长廊,尽头处果然有人在争执,一男一女,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氏二夫人,男人有些面生,文北影想了好久记起是余家一个管事的,专门干些下九流的勾当,这鹤州城属他最被人啜弃。
  "吴夫人,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啊,原来说好的数目,怎么一下就减半了呢?可没您这么做事的。"男人面色不善,但又不得不装作讨好的说道。
  "我原来是说那个数,而且也没说不给啊,不过我昨天打牌输了,现在手头紧,缓两天给你怎么了?"吴夫人甩着手帕,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我们把您交代的事办妥帖了,您不能过河拆桥啊,当初说好一次性结清的,您看,我还要给兄弟们买酒喝呢,这么点……够什么啊!"
  "你声音小点,瞎嚷嚷什么,被老爷听见了我让你好看,今天真没有了,明天……明天你这个时辰过来,我把银子备齐了给你好伐?"吴夫人也退一步说道。
  "哎,好吧,明天可不能再不给了,我这都跑了几趟了!"说着匆匆道别转身走向后门。
  文北影躲到一根柱子后面,等那男人走过去又悄悄跟着,出了吴府,他才厉声喝住:"你站住!"
  那男人被吓了一跳,颤巍巍询问:"谁……谁啊?"
  文北影仗着他爹是当官的,余伯伯又对他疼爱有加,从来不把这些街头混混放在眼里,"你转过来不就知道了。"
  声音嫩嫩的,男人转过身,看到是文大少,额头的汗立刻滴了下来,"大……大少……怎么是您啊?"
  文北影晃悠悠踱步过去,"大冬天的,你怎么冒这么多汗啊?你刚才跟吴夫人的对话我可都听见了,要是我去告诉余伯伯,再去告诉吴伯伯……你说,后果会怎么样呢?"
  男人心里直骂娘,碰着谁不好,碰到这恶霸文大少,"大少,您别说笑了,我……我只是跟吴夫人来要一笔银子,真……真没其他什么事儿。"
  文北影不动声色,"是吗?要什么银子啊?是杀人的还是放火的?等我爹回来……"
  男人一个跄踉立刻跪倒在地,"大少您别寒碜我了,我哪敢杀人放火啊,这种小事也轮不着大人操心啊,是吴夫人让我们兄弟几个弄死条狗,畜生罢了……"
  文北影脸色急转直下,上前抓住男人衣领,"你说什么?我的狗你们也敢弄死???"
  "啊???大少的狗?我……我们真不知道……吴……吴夫人说是他们家的啊……"
  文北影恨得牙痒痒,一脚踹在男人身上,他毕竟也才10岁,力道根本不够,但男人还是佯装痛苦的跌倒在地,"大少您消消气,这……这真不关我们兄弟的事儿,要知道是您的狗,我们打死也不敢碰啊!"
  文北影"呸"一声,"她让你们弄死你们就弄啊,当鹤州城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等着!"说完不顾男人低三下四的哀求,一把甩开人气鼓鼓回了文府。
  文府上上下下感觉到了低气压,没一个人敢不要命的上前询问怎么回事。文北影换了身衣裳,叫来一群平时练武的陪练,发了疯似的对打,最后嘴角都流出血了也不肯停手。
  文夫人回来看到的就是文北影黑着脸流着鼻血的这副鬼样子,连忙上前拉住儿子,"大少你中邪了?打成这样不知道疼?"
  文北影用手背擦了下鼻子,暗暗发誓,一定要更加强大,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事物。二狗被人打死这笔帐,他算在自己头上。
第七章
  一个月后,吴二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这个月来,文北影再没去找过吴二,倒是余昕,一天不落的来看吴二,嘴里还像个小媳妇似的念叨着:"文大少真不是好人,二哥你都伤成这样了他也不来看望看望,听说成天在街上转悠惹事。"
  吴二伤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余昕到街上,余昕觉得奇怪:"你不是最讨厌逛街吗?"
  吴二一手拉着余昕,一手拨开拥挤的人群,"我不是逛街,我要去城西买条狗。"
  "啊?"余昕立刻哭丧着脸,二狗死了他还暗自高兴了好一阵,怎么又要买啊?
  "送……送给北影。"
  余昕摆摆手,"二哥你别费劲了,大少他现在最讨厌狗,看见谁领着狗就要把人骂一通的。"
  吴二觉得不可思议,才一个月没见,性情就大变成这样了?"你不会是唬我呢吧?"
  "二哥我不骗你,那天老鼠就送了条狼狗给大少,大少直接把他给踢出了家,还放话说谁要再牵狗到他面前,他让谁好看。"
  没走几步,本来拥挤的街道却自动让出一圈出来,一群人围在那嘻嘻哈哈,嘴里是一些不干不净的话。
  吴二和余昕走过去,旁边刚还在咧着嘴笑的人看到吴二立刻变了脸色,"大……大哥?"
  另一个笑嘻嘻围过来,"大哥您伤养好了?"
  吴二看着地上被打得蜷缩在一起的人,转头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让你们打的?"
  那些人屁也不敢放一个,全部低下了头,吴二走过去扶起地上的少年。
  "哟,我说是谁呢,敢在我的地盘撒野,原来是老大啊,一个月不见,你比原来还好看了啊!"文北影二流子似的走过来摸了把吴二的脸。
  吴二瞪了他一眼,低声对他说:"你瞎闹什么,跟我走。"一把拽过文北影的手。
  文北影定在那就是不动,"你说走就走?凭什么啊!"
  "你……"吴二气得说不出话。
  文北影拍拍手,"得,要让我跟你走也行,我们来比划比划,你一个多月没练武了吧?帮你找回点感觉,嘿嘿。"
  文北影出手极快,一拳打在吴二胸前,吴二也不躲,余昕连忙站出来对着文北影吼:"你怎么真打啊?他伤还没好全呢!"
  文北影咬了咬嘴唇,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吴二转头跟余昕交代让他自己先回去,自己便跟在文北影背后,当个影子了。
  走到清塘河边,文北影一屁股坐下。春天到了,树木枝桠已经长出些嫩芽,透着隐秘的绿。文北影随手拔了根草,拿在手上把玩。
  吴二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文北影,看他红红的脸蛋,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眉毛,鼓鼓的嘴角……这人一生起气来,从来都是这副样子,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你一个月不来看我,就专门在街上跟人打架惹事?"
  "要你管!"
  "二狗它……怎么死的?"
  "不告诉你!"
  "你是不是中邪了?"
  "你才中邪呢!"
  "你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
  "我今天准备给你买条狗呢……"
  "狗狗狗,你除了狗还能说点别的吗?"文北影盛气凌人的瞪着吴二,"你敢再说句狗,我……我他娘的以后就管你叫二狗!"
  吴二呆了呆,"你怎么跟滋了毛的小狗似的。"想起什么又加了句,"还说脏话。"
  "吴二狗!你……你有种!"
  至此,吴二狗这个名字就成了文北影的专属。他再也不管吴二叫什么老大、大哥了,总是像唤小狗似的喊吴二"二狗,二狗",有时候闹脾气了,也会连名带姓的叫——吴二狗。
  吴二没有再问二狗为什么死,他能从文北影每次见到二娘那愈加鄙视的眼神中猜到什么。只不过他有时又忍不住会想,文北影不说,是为了他,还是因为不得不妥协的人情世故?

  吴二十三岁那年,他的字画已经飙高到单幅一百两白银。这不仅是鹤州城的奇迹,相信整个江南也找不出第二人。
  很多才子佳人慕名而来,不过是为了瞧一眼这个奇才,却直线增长了鹤州城的各项税收,文老爷高兴得合不拢嘴,见了吴老爷就夸生了个好儿子。
  吴老爷那时候已经不止让吴二成天看书习武了,还交代他要多关注店里的生意,给了他一大摞古董方面的书籍,让他没事的时候就看看,别成天去跟文大少瞎混。
  吴二当然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他对古董虽然兴趣不浓,但有事没事研究研究权当打发时间。苦了那文大少,三番四次来找吴二,吴二都只回给他两个字:没空。
  文北影那个气啊,了不起了,他吴二少也懂得开始狗眼看人低了,你没空,哼,老子还不陪你玩了呢!连续十多天没有去找吴二。
  那一天,吴二在自家店里拨算盘,看到门口经过的一个人影特别像文北影,便张口喊了声:"北影!"
  谁知那人影不但没停,还加快了步伐匆匆走过,吴二微微一笑,躲成这样子!低头准备继续,手刚碰着算盘准备打,眼前被遮住了光亮,他抬头,一个长得粉嫩俊俏的女娃正盯着他看呢。
  吴二被盯得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有事?"
  女娃朝门口招手:"文哥哥,你怎么不进来?你不是认识这个哥哥吗?"
  吴二斜了脑袋朝门口看,文北影憋着张黑脸立在那,"她是谁啊?"
  文北影大跨步走进店里,一把扯了女娃的手就要走,"哼,你没必要知道。"
  女娃扒着柜台不肯放手,"你就是吴二哥哥吧,我听我爹我娘我婶我叔我爷我奶我……反正我听很多人提起过你,他们都说你绝顶聪明,画画写字样样都最棒是不是啊?"
  吴二打开旁边抽屉,摸出一把酸梅递给女娃:"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我叫江雨水,江水的江,雨水的雨,江雨水那个水。"江雨水一把掰开文北影的手,接过酸梅,塞一颗到嘴里,仰着头继续说道:"今年刚满11岁。"
  文北影愣在那,你吴二真能耐,连个不懂事的娃娃也能对你俯首称臣!"江雨水,我是你哥还是他是你哥啊,你再不走小心不给你晚饭吃!"
  江雨水立刻讨好的去挽文北影的手臂,"文哥哥你别生气,我刚到你们家的时候,你不是说跟吴二哥哥关系最好嘛,成天跟我提他,现在怎么不高兴呢?"
  文北影心里直骂脏话,真不该跟这妮子说那么多,还在她面前炫耀跟吴二关系多么多么好,现在……哎,悔不当初啊!
  吴二心里憋着笑,"我跟你文哥哥的确关系最好,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江雨水还想插话,文北影狮子发威般狂吼:"吴二狗,你给我闭嘴!"
  当时店里正在忙碌的下人,街边行走的路人,甚至墙角窝着的小猫小狗无不震惊得愣在原地,只转动了眼珠朝声音爆发地射去强烈怒火,待看清那人是文大少后又纷纷各忙各的去了。
  江雨水活蹦乱跳跑在最前,吴二拉着文北影的手跟在后头,"你那几天来找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没空,后来去找你你不也没理我吗?"
  文北影不说话。
  "好好好,就算是我错了,你说想要怎么样吧?"
  文北影"呸"一声,"本来就是你错了!"
  吴二忙不迭点头,"对对对,请你去吃饭怎么样?"
  文北影斜他一眼,"你有钱?"
  "最近在店里帮忙,爹多给了些零花钱。"
第八章
  文北影挑了家鹤州城最豪华的酒家,大摇大摆走进去,"店小二,上你们这最好的酒肉,快!"
  店家掌柜的一看来人是文大少、吴二少连忙赔笑相迎,"今天刮的这是什么风啊,能把您二位吹到这来,真是小店荣幸。"瞪一眼不识货的店小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
  店小二嘀咕着,"才几岁啊,就敢上咱们这耀武扬威。"
  被旁边老板娘听见了,拍一扎实脑袋,"你个蠢材,废话什么,得罪了他们,有你好受的!"
  最高兴的莫过于江雨水,来鹤州城十多天了,今天这是头一回出文姑父府上,不说碰见了威震四海长相出众的吴二,还对她关怀备至又给酸梅又请客吃饭的,真是个大好人!最起码……比那脾气暴躁容易发火的文哥哥强太多倍了,当然了,这话她可不敢当着文北影的面说。
  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等得正无聊,突然被一声指名道姓的厉喝吓了一跳。文北影转头,一看是个头小小的余昕,丢给他一个白眼,"你想吓死谁啊?"
  余昕跟在两个哥哥后头,"哥,我去坐他们那桌!"说完笑嘻嘻坐到吴二旁边,"二哥你怎么在这儿,我说去店里怎么没碰见你。"
  江雨水盯着这个浓眉大眼瘦削干净的哥哥看,拽拽文北影的衣袖,"文哥哥,他是谁啊?"
  余昕也注意到了这么个小妮子,"你是谁啊?"
  两个人跟三岁半似的相互斗嘴了半天,听得文北影头都大了,瞪着吴二一言不发,都他娘的怪你,吃什么饭啊!碰上这么个衰神。
  吴二装作没看见,悠哉悠哉的品茶吃花生米。
  菜上齐了,可就是没酒,文北影怒了,"你们这酒店怎么做生意的,我叫了半天酒,怎么没人上!"
  掌柜的赶紧跑过来,"大少您息怒,我们这都是酿了百年的烈酒,高着呢,您看……给您去别处弄几两米酒来?"
  大少气得不行,"废话少说,我今儿个就要喝你们店里的酒,你是上还是不上吧!"
  话已经这么撂着了,这掌柜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这要被文老爷知道了,哎……生意难做啊,都是祖宗!
  吴二吃着菜,丢一句过去,"你真要喝?"
  文北影抓了个虾塞在嘴里嚼,"那还有假?"
  "文伯伯不是不让你喝酒吗?"
  "哼,他管不着,你更管不着!"
  这酒啊,终究是不该上的。文北影喝是小,可那江雨水也有样学样的趁没人注意,给自己灌了满大杯酒那就不是小事了!
  等他们发现不对头的时候,江雨水已经倒在桌子上,不停喊"难受难受"了。
  文北影吓得立刻丢了酒杯,"你……你……你别吓唬我啊。"哆嗦着望吴二,"她……她……她不会是酒精中毒吧?"
  吴二也是头回碰到这样的事,"店家,快去找个大夫来!"
  倒也不是什么酒精中毒,就是过敏了,折腾到后半夜,江雨水才苏醒过来,围着床的一大家子人也总算舒口气,文老爷命文北影和吴二双双跪在院子里罚着。
  "你们两个混小子,不三天两头闹出点事来浑身发痒是不是?"文老爷恨铁不错的吼,当然一方面是做给亲戚外人看,一方面是真的有些生气。
  文北影哭丧着个脑袋,"爹……"
  "你们才几岁啊,就敢上酒楼吃饭?谁,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二狗他……"文北影欲言又止。
  当然这个效果已经达到了。文老爷转头对吴二,"二少啊,你呢,不跟我们大少混一起是从没犯过什么事,怎么一碰上我们大少……哎!"
  吴二当然是一贯的不反驳,他背的黑锅也不差这一次。
  回家后自又是一顿皮肉苦,第二天文北影带了文夫人亲自炖的鸡汤过来,"嘿嘿,看我对你够好吧?"
  吴二不知道文北影每次把事情推给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他确实是享受事后几日文北影对他的百依百顺的,"雨水没事了吧?"
  文北影用小碗盛了汤端到吴二床前,一勺一勺喂着他喝,这个月是第三次了吧,"没事,没事,他们家今天就回去了。"
  "要是昨天没去酒楼就好了……"
  文北影一愣,打哈哈说道:"不怪你,不怪你,这汤好喝吗?我可是偷偷给你留着的。"
  吴二点点头,"你娘的手艺一向很好,不过下次……可不可以换鱼汤?"
  "啊?"文北影低头暗自嘀咕,"好像是啊,今年半年都是这个,行,我下次让她炖鱼汤。"念叨完才算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朝吴二"嘿嘿"笑,"二狗你……伤得疼不疼?"亏他文北影说得出口啊,让他爹拿皮鞭往自己身上抽十几鞭子看看疼不疼不就知道了?
  吴二却仍是又温柔又微笑地说道:"疼,所以你这几天别给我出去惹事。"改邪归正可从来不指望他,别雪上加霜就谢天谢地了。
  文北影摸摸脑袋,"二狗你有时候对我……挺好的。"
  吴二悲哀的想,我都快为你成残废了,还只是换来个"挺好的"啊,你小子真不知足,当真要为你去死,你才能知道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心疼你吗?

  烈日当头,晒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把锦衣解到胸前,满头大汗的少年,边快速行走边喘着粗气。这鬼天气热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少,大少~,你慢点等等我啊。"
  "你个矮……"冬瓜两字刚想吐出口,回头看了眼那少年,已经早没了两三年前的干瘪,如今高高壮壮的倒比自己还高了一两公分,"你小子到底怎么长的?说,你娘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这一阵跟飞似的长?"
  余昕傻乎乎笑笑,"大少你就别取笑我了,文夫人给你吃的肯定比我娘给我吃的好更多倍,我爹说我这是遗传,他小时候也是发育的晚,十七八岁才长高的,不过一长啊就比别人高了一大截……"
  文北影不耐烦地摆摆手,"行行行了,谁让你说这么多了,前面有家茶馆我们先去喝点凉茶解解渴吧!"
  余昕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点点头,涨红的脸色跟熟透的番茄有一拼。
  "哟~,文大少,余三少,您二位里边请!"小二弓着腰,仰头讨好道。
  这日子真是一晃眼,前两年还只需低着头对这几个小少爷说话,如今啊仰着头也只能看见个下巴了。
  两个少年虽说穿着不甚讲究,可那衣服料子摆在那,贵气锐不可挡。走路不仅抬头挺胸,有一个还有些趾高气昂,面目稍显冷峻,但掩盖不了眉宇间的英俊,举止更是潇洒;另一个身材更为高大,慈眉善目卓尔不群,好一对翩翩公子哥!
  看得在喝茶吃点心的几个闺女面泛红光,就差扑过去把人生吞活剥了,小姑娘拉了店小二过来问:"这……这两位公子是谁啊?"
  店小二吊一嗓子,有些狐假虎威地道:"您几位是外地来的吧?"
  一众如捣蒜般的点头。
  "来鹤州城看吴二少?"
  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那各位可来的不凑巧,吴二少不在鹤州城有些日子了,刚才那二位呢,就是本城最最最最英明神武风华绝代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吴二少的拜把好兄弟了!怎么样?也不差吧?"
  几个姑娘已经完全呈花痴状,口水差点顺着大张的嘴流到衣襟上,"你……你们鹤州城果然名不虚传,那吴二少什么时候回来?"
  店小二皱了皱眉头,"这个不是很清楚……"
  尾音刚落,店外面奔进来几个叫花子,"特大喜讯,特大喜讯,吴二少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太阳落山之前就能赶回来!特大喜讯,特大喜讯,吴二少……"
  文北影三步并作两步从二楼跳到一楼大厅,一把抓住一个邋里邋遢的小鬼,"此话当真?"
  小鬼黑乎乎的脸咧开一排枯黄的牙,喷出一口熏天的臭气,"绝无虚言!"
  文北影像失去嗅觉和触觉似的毫无反应,直起身后才忍不住歪了歪嘴角,似笑非笑的点着头,刚准备甩了衣袖走人,被小鬼一拽,"大哥,您还没给银子呢?"
  要是平时的文北影,势必会断然厉声吓跑这些个小鬼,但是他现在心情好得很,从兜里掏出十两银子,放到小鬼黑不拉叽的手上,"买些糖吃。"
  旁边几个小叫花子都看呆了,这文恶少还是第一次施舍钱财,一出手就非同小可大方异常,几个小鬼纷纷上前索要,文北影把钱袋子掏出来,当真见者有份。
  几个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这鹤州城不愧是富甲一方,给要饭的钱都比自家家乡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余昕慌慌张张从楼梯上跑下来,"大少,茶上了,你不喝了?"
  文北影白他一眼,这个余三少,平时看着好像多在乎吴二,对吴二关怀备至,敬仰万分,现在看来不过是表面功夫!"二少要回来,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这茶……你自己喝吧!"说完转身出了大门,消失在炎炎烈日中。
  余昕看着那背影都很是心疼,这么热……哎,转了身边爬楼梯边招呼店小二,"再来两盘臭豆腐!"吴二哥要回来了是应该积极些没错,过完年到现在有几个月不见也没错,但是……现在日上三竿,离太阳落山还早着呢,这大少未免太性急了些?
  文北影一路小跑回文府,沐浴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更衣却花费了将近两个时辰,这件也不满意,那件也不满意,苦了忙前忙后的小厮丫鬟。这大少今个儿是中暑了吧?这么大热天也有闲情挑三拣四的换衣服,一遍又一遍,相信身上的汗又够洗几遍澡了。
  最后太阳都快落山了,文北影也没选出一件心仪的,"算了,算了,就按平时的准备吧,你们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让你们做点事怎么就那么难呢!"
  几个奴婢低三下四地嗫嚅道:"少爷教训的是,只是……少爷您换这么多身衣裳到底是为什么?"
  文北影拿着衣服的手顿时停住了,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呢!对啊,为什么?他文大少有必要为了见吴二狗而折腾大半天吗?他又不是有病!不对,二狗是他好兄弟,他为好兄弟接风洗尘挑身好看的衣裳也不为过吧?没错,就是这样!
  "咳……你们废话怎么那么多?"
  霎时鸦雀无声。
  那天,文北影穿着精挑细选绣着龙腾虎跃的华服,头发一丝不紊的梳在脑后,手里摇着把吴二题字的折扇,在文府大厅踱步来踱步去足有三个时辰,最后……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醒来天已大亮,身上盖着薄薄一层丝被,夏天再怎么热,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少……少爷,您醒了?天还早呢,要不要回房里歇会儿?"一个丫头盯着刚睡醒的文北影眼睛一眨不眨的猛瞧,这少爷啊还真是生得俊朗,眉是眉,眼是眼,唇是唇的,虽说有时候脾气大了些,可只要稍一撒娇,任谁也不会再指着鼻子大骂特骂了。现在刚睡醒,撅着嘴,皱着眉的样子,真像个小孩儿,恨不得上前捏一把,大喊:"好可爱!"
  文北影推开案几,站起身离开龙狮椅,揉了揉眼睛,问道:"吴二少昨个儿回府了吗?"
  丫头把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想法连忙抛开,正色道:"回少爷,吴二少跟吴老爷都回来了,昨天夜里在府上摆酒吃菜,您睡着了还没散呢。"
  文北影恨恨地想:好你个吴二狗,走的时候不跟我知会一声,回来了也只晓得吃喝,我大爷等了你半宿,你他娘的真没良心!继而对丫头没好脸色的道:"准备,准备,爷要沐浴。"
  丫头连忙低着头退了下去,就是刚才那样,就是刚才那样,那眼神真是太恐怖了,谁又惹着他文大少了?
第九章
  文北影见到吴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在学堂。
  那时候吴二身边围了一群阿谀奉承的公子哥,不是向吴二讨教应试问题,就是想学吴二写字作画的笔锋,再有擅长拳脚功夫的也想跟吴二切磋切磋……吴二向来是来者不拒,从容笑着一一应答详解。
  文北影从桃树下走过来,折扇一下一下打在手心上,故意大声惊叹地说道:"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鹤州城鼎鼎大名的吴二少啊,有阵子不见了,最近越发……"狗眼看人低了!
  吴二从石凳上站起身,作揖拱手道:"北影,好久不见。"
  文北影"哼"一声,嗤笑道:"你还记得我文北影啊,真是在下三生有幸。"
  火药味太浓了,围着的少年公子怕引火上身纷纷起身告辞。
  "哎呀,看来我还真是不受欢迎,怎么我一来大伙就要走呢,吴二少真是对不住了,你们也不必走,该走的是我!"说完甩了衣袖就要转身。
  吴二一把抓住那人手腕,"又闹什么脾气?"
  文北影怒火攻心,我……我都气成这样了叫闹脾气?他吴大少还真是心胸宽广,"你放开我!"
  吴二笑,狭长的眼睛弯成月牙状,薄薄的嘴唇呈弧形,十六七岁的年纪,嘴唇旁边已经微微长出些绒毛,声音也有些沙哑低沉,很是磁性性感,"我要是不放呢?"
  文北影瞪他一眼,撇过头,有些不敢看吴二,几个月不见,吴二确实更加好看了,小时候喜欢捏着他的脸蛋欺负他,如今不说自己身高差他几公分,哪怕是想要偷袭,也一准被拆穿或者把手拍掉,"你敢!"
  "要不要试试看?"吴二一用力,把文北影整个拉进怀中,吴二顺势双手圈住,两人身体顿时紧密贴合在一起。
  文北影挣扎,"你个小人,不就是力气大些嘛!要不然单挑,我他娘的才不怕你呢!"
  吴二低着头看不停扭动身子的文北影,"你当然不怕我,我怕你。"
  文北影呆了呆,"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走?"
  "你忘了你喝醉酒在家昏睡了两天两夜?"
  文北影闭嘴。
  "为什么这么些日子连封信也没有寄给我?"
  "我给你留了纸条地址,你不是也没给我写信吗?"
  文北影继续闭嘴。
  "为什么说好去一个月,却现在才回来?"
  "我也想早点回来,他们不放人我也没办法。"
  文北影无奈闭嘴。
  "为什么回来那天不来见我?我等了你一夜!"
  "哦?是吗?我要说我是故意的,你会不会现在一刀杀了我?"
  文北影怒吼:"吴二狗!!!你找死!!!"
  "你这朵花下死,我做鬼也风流。"吴二继续厚脸皮地道。
  "你他娘的才是花呢,放开我!听见没?"
  两人折腾了大半天,身上已经出了一身汗,阳光透过树枝照射在两人身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微风拂过,一股奇怪的气流穿梭在两人之间,让人燥热无比。
  吴二低头往文北影的肩膀靠了靠,嗅着那发香以及夹杂着汗味的体香,"你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这么臭?"
  文北影气结,"你才浑身怪味呢!"
  "嗯……"吴二沉吟片刻,"那我们去清塘河洗澡吧!"
  吴二抬手将文北影的腿一提,文北影的脑袋仰到了后头,脚离地,拼命挣扎:"吴二狗你够狠,小……小心别栽在爷手上,看爷我不整死你!"
  "求之不得。"

  吴二挑了条小路去清塘河,正是睡午觉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碰见。待到了清塘河边,吴二把文北影放下,额头的汗早浸湿了发梢,"你这些日子吃太好了吧,又重了不少!"
  文北影依旧气鼓鼓的,不过听吴二这么说,倒是邪魅一笑,"哼,你活该!"
  吴二也不恼,伸手去帮文北影宽衣解带,文北影条件发射的往后一退,吴二的手悬在空中,"好吧,你自己脱。"
  文北影看吴二把衣服一件件解开,心里寻思,真要和这二狗在这儿洗澡?虽然每年夏天来这洗澡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儿,倒也不怕被人看见,可刚才被二狗那么抱着心怎么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太奇怪了。
  吴二解了亵衣,露出常年习武肌肉结实的胸膛,"愣着干什么?"
  文北影盯着那胸口吞了吞口水,一咬牙一闭眼,胡乱扯开白色的绸缎,好像那衣服不是自己的。
  吴二嗤笑一声,走过去,把文北影的手掰开,替他解扣子,"你啊,多大的人了,连衣服都不会脱。"
  文北影被吴二喷在脸上的热气一下子搞得满脸通红,垂着手瞪着眼看吴二浓密的睫毛,漂亮的眼睛,细微的毛孔……这吴二,当真得天独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天上无,地上有,还仅此一个。
  两人光溜溜跳到河里,清澈见底的湖水顿时溅起层层水花,荡出叠叠涟漪。
  文北影在水里泡了一阵,浑身舒坦,夏天啊,就应该一直与水为伴才爽快!他潜到水底下,又一跃冒出水面,摇头甩发的样子……吴二靠在岸边,目不转睛盯着这景象,手却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身下的某处,仰起头,微微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撸了半晌,轻喘粗气,正要释放,手连同身下那东西一起被一个更为温热的物体包裹住,吴二吓得连忙抬头,文北影一张笑嘻嘻的脸瞬时放大。
  "居然一个人躲在这里玩,也不带上我。"文北影换上那嬉皮笑脸痞子样的嘴脸。
  吴二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他的手被文北影掰开放到文北影身下,自己的则完全掌握在了文北影手里。
  吴二起先不知该怎么反应,文北影故意捏了小二狗几下,吴二才开始慢慢有节奏的抚弄起来,随着吴二力道的加重减弱,文北影不受控制的轻哼出声,自己也更加卖力的让吴二舒服。
  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把彼此淹没,文北影的头靠在吴二肩膀上,下 体紧紧靠在一起,顷刻后在对方手里互相一泻千里。

  文北影轻轻咬住吴二耳朵,吴二受到惊吓般轻轻颤抖了一下,"北……影……"
  文北影的唇一动一动触碰着吴二的皮肤,舌头在耳廓里有一下没下的舔弄,口水顺着吴二的脖子往下蔓延……"不喜欢?"
  吴二伸手摸上文北影的头,他抓着文北影的头发,想让他远离自己,却完全使不上劲,最后竟然压着文北影的脑袋,让他更加贴近自己。
  文北影沿着耳朵、脖子、下巴,一路吻上吴二的唇,舌头像条小蛇般在吴二嘴里挑逗,吴二不甘示弱,猛一翻身,两人位置调换,吴二压在文北影身上,牙齿更加蛮横的咬住文北影的嘴唇,引得文北影粗喘连连。
  顺着文北影的脖子一路向下,吴二在文北影的胸前逗留许久,含着那红色敏感的颗粒,惹得文北影的手不住往吴二背上抓。吴二还想继续往下,无奈嘴里呛了口水,他想要抱起文北影去岸边草地上,文北影摸着吴二不断有水滴滑落的脸颊,"就这样吧。"
  玩火自焚,两人最后又都释放了一次,才算完事。
  瘫躺在岸边,文北影转头看还在喘气的吴二,"你把我抱到这来,不会就是为了干这事吧?"
  吴二斜了脑袋看文北影,"我怎么记得是你对我先下的手呢?"
  "是吗?"
  "不是吗?"
  "我是看你可怜,兄弟有难同当。"
  "哦?那是不是……"
  "你还想有下次?"
  "你觉得不舒服?"
  "爽是很爽,不过……"
  "不过什么?"
  文北影挥挥手臂,"算了,算了,只要你喜欢,兄弟我奉陪到底总行了吧?对了,你大姐嫁人关你什么事,怎么你去那么久?"
  吴二看着文北影,眉头皱了皱,这个傻瓜,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你我的关系定位在兄弟上?兄弟?哼,你会和余昕相互接吻?会和老鼠相互解决?会使劲咬着别的男人耳朵不放?当然……这些统统问不出口,只能连同背上被抓的痕迹努力遮掩起来,避免被人发现。"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她嫁人我跟着去住个把月也不为过吧?"
  文北影哼一声,"他们家是请你去当劳役的吧?是不是天天逼着你写字画画啊?"
  吴二看着撅嘴的文北影,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文北影继续嘀咕,"你不在这半年我可穷死了,早知道让你走前多给我留几幅字画卖钱了,哎,失策啊!"突然一个挺身从草地上坐起来,"对了,对了,北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玩意?你给我讲讲,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鹤州城呢!"
  那晚上吴二睡在文北影床上,给他讲北方几个月的生活,文北影很是羡慕,吵吵着以后一定要出去闯荡闯荡,"我爹说考完秋试,我们就都要进京赶考了!"
  吴二闭着眼睛,"嗯"一声。
  文北影翻个身,趴在床上,抬起头盯着吴二看,"你肯定是考状元的命,我和余昕……"
  "你们也不差。"
  "你说将来要是咱们都当了官,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吗?"
  "我不想当官。"
  "啊?不是吧?吴伯伯让你读书识字不就是为了将来升官发财的吗?你不想?他不把你腿打断了?"
  吴二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文北影闪闪发亮的眼睛,"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呆在这里。"给你写字作画,为你遮风挡雨。
  文北影"啪嗒"一下倒在枕头上,"你一幅字画就能卖百两银子,你当然不愁。"
  吴二揉揉文北影的头发,"不早了,睡吧。"
第十章
  考完秋试已经是一个月后,文大少、余三少纷纷高中举人,吴二少更是理所当然得了个解元,鹤州城为此欢腾庆贺了一天一夜。
  文北影兴奋得不行,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高中三甲,光宗耀祖吗?现在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苦日子就快熬出头了,怎能不欣喜?
  他一手搭在吴二肩上,另一手搭着余昕,奈何这两人如今都比他高,他得踮着脚尖走路,"走,哥请你们喝酒去!"笑得有些阴险。
  走过了平常常去的一家酒楼,余昕觉得奇怪,"大少,不是去喝酒吗?刚才……"
  文北影停下脚步,挠挠头,瞄了眼吴二,转头笑笑对余昕道,"对对对,你看看,你不说我差点没看出来,走走走,去喝酒!"又把两人往回赶。
  吃饱喝足,文北影说有事和吴二商量,硬是把余昕给赶走了。
  吴二待余昕走了,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你今天不对劲,刚才……是要去哪儿?"
  文北影"嘿嘿"笑笑,"哎呀,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我今天准备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好好让你们放松放松,不过余昕那傻小子……算了,别带坏他。"
  吴二就着他的话点点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良心,说吧,什么地方?不会是去喝花酒吧?"
  文北影一拍桌子,压低声音,"靠,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兄弟,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们这一个多月来忙着赶考,不是都没爽过吗?"
  吴二扭头瞪一眼色迷迷的文北影,"这么说来……我不在这几个月,你经常去?"
  文北影被瞪得不好意思,"还……还好吧。"
  "我说呢,那天在清塘河……你那急吼吼的样子可不像个雏儿。"
  "你……你扯那去干什么!"文北影脸一红。
  吴二起身,甩了下衣袖,"要去你去,恕不奉陪,小二结账!"
  文北影跟在吴二后头出了酒楼,"你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喝花酒怎么了,老鼠他们天天去呢,我也是被他们叫去的……"
  "你以后少跟那些人混。"
  "是是是,那几个月不是你不在嘛。"
  "余昕也去过了?"
  "没有没有,我们一般不带他玩,他那死脑筋不告诉他爹才怪!"
  "你——"吴二气结,"你爱怎么玩怎么玩吧!"
  文北影加快脚步跑到吴二面前堵住,"你真不去?"
  "不去。"
  "要不然这么着,你陪我去,我晚上不叫姑娘,和你睡总成了吧?"
  "……"
  "你不管我,我喝醉了干出什么事我自己可不知道,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文北影看吴二有上钩的趋势,更是软硬兼施,好话坏话一起上。
  结果当然是……吴二被文北影磨得不行,上了那鹤州城第二红的花楼——凤仙楼。第一花楼是余三少家开的,熟人太多,不敢去。
  刚一进门,老鸨就扭腰摆股的迎了上来,"哟,文大少,有阵子不见了,听说您中了举人,真是可喜可贺,为文大人增光啊!"
  待看清文大少身后跟的那人,更是喜上眉梢,"吴……吴二少?哎哟喂,姐妹们,快来呀,咱鹤州城最出名的人儿今个可到咱们楼了,快快快,里边请。"
  吴二少黑着张脸,面无表情,文大少推开莺莺燕燕,"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该上哪儿上哪儿,我带我哥们来见识见识,叫头牌来,什……什么名儿来着?"
  妈妈亦步亦趋跟在两个少年身后,"梦霜姑娘,出来接客嘞~!"
  文北影朝吴二傻呵呵笑,"对对,梦霜姑娘。"
  几杯酒下肚,文北影左拥右抱快活似神仙,他望着一杯酒也没动的吴二,"你怎么了?梦霜姑娘我都让给你了,你怎么还摆着张臭脸啊?"
  吴二推开准备敬酒的梦霜,"你不是说没银子吗?"现在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挥霍无度。
  文北影咳嗽一声,放开两个姑娘,拨开缠着吴二的梦霜,拉一把椅子坐到吴二旁边,"你小声点儿,反正我请你,你急什么。"
  吴二嗤笑一声,正欲开口说话,房门被猛的推开,一众穿官服的士兵轰隆隆挤进来一字排开,走进来一个五十上下身材魁梧的健将,"对不住了,奉命搜……文大少,吴二少?二位怎么在这里?"
  吴二起身作揖,"武伯伯,这么晚了带这么多兵……"
  武相青双手抱拳,"府上一箱预备运送进京的官银今天发现被盗了,正在连夜彻查,二位……"
  "应当秉公,应当秉公。"吴二刷一下摇开折扇挡住脸色煞白的文北影,手偷偷伸进他衣襟摸了一会儿,最后把他往桌子前面一推,几个士兵上前扶住,顺便搜了搜身。
  士兵向武相青摇了摇头,武相青点点头,"看样子,文大少喝了不少啊,吴二少怎么没有舍命陪君子?"
  吴二晃了晃扇子,"晚辈不甚酒力。"刷一下又收起扇子,示意搜身。
  不过一会儿,一个士兵掏出一锭元宝递到武相青手里,"大人……"
  武相青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终于笑道:"收押吴二,回府!"
  一众在旁边吓坏的姑娘纷纷缩到角落,待士兵押走了吴二少,才起身去扶文北影,"大少,大少,醒醒,醒醒啊!"
  扭过大少的脸,只见文北影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滴落,模糊了整张脸,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凄惨。

  是夜,吴老爷在花街柳巷接到消息,当即暴跳如雷,撇开众人甩了衣袖就上衙门。
  衙门里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吴老爷怒发冲冠拨开人群挤到大堂时,文老爷正一脸无奈的坐在上座,质问吴二为何要盗窃,又是如何盗窃的。
  吴二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衣衫已经凌乱,发丝差不多就要飞舞,对罪名却供认不讳。
  吴老爷上来便一脚狠狠踹在吴二身上,吴二顺时倒地,吴老爷的脚如雨点般落了下来,踢得吴二不停"哼哼"。
  文老爷见状连忙下到大堂拉住吴老爷,"吴兄且慢,案子还没有审,现在也不能确定二少就是贼,你息怒。"
  吴老爷恨恨吐了口痰,"这兔崽子,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就给我惹出这种事,偷东西!哼,我吴家祖宗三代还没出过你这种畜生,今天我不踢死你……我……我就不姓吴!你这不识好歹的烂泥巴,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吗?啊???"说着又是一阵乱踢。
  围在门外看的群众见此情景于心不忍,纷纷撇开了头,这吴老爷未免太暴力了,吴二这么好的孩子捡到半文钱都要还给失主的,怎么会偷盗官银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啊!
  文老爷重又绕回上座,"武相青,你确定是在吴二身上搜到的银子?"
  立在一旁的武相青连忙上前,"回禀老爷,属下确实在凤仙楼二楼左边的房间抓捕吴二,当时他身上的确携带官银,属下也很……"
  文老爷挥一挥手臂示意他停下,"凤仙楼?那不是……"
  吴老爷一听儿子还去了凤仙楼,直接上前抓住吴二头发,抬手便甩了几个巴掌,"你还给我去鬼混!今天我不打死你……"吴二的脸上布满巴掌印,嘴角渗出血,硬是一句反驳的话也不说。
  武相青又回话,"当时吴二少和……"咳嗽一声,继续道,"和文大少在房间里喝酒,大少爷喝得很醉,吴二少倒是很清醒……"
  "什么?北影也去了?"文老爷额头一滴汗滴了下来,"他……他现在在哪儿?"
  "属下估计睡下了。"
  "现在时候不早了,窃犯既然已经抓到,那就明日再审吧!来人,把吴二少收押回牢,严加看管!"
  侍卫押走吴二,驱散了围观群众,吴老爷抬手对文老爷道:"文兄请务必秉公办理,这畜生……哼,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告辞!"
  "哎~哎~?"文老爷还想说什么,吴老爷已经转身快速离开了,留着文老爷一人自言自语:"这吴二少啊吴二少,到底为何要说谎呢?"虽然官银是今天才发现被盗的,但从失窃数目来看,明显不是今日才被盗走的。
  翌日,余昕急匆匆赶到文府,敲开文北影房门,见文北影还躺在床上昏睡,一巴掌拍在文北影脸上,"大少,你醒醒,大少!我有事问你!"
  文北影摸着脸慢慢苏醒过来,脸上一阵麻痛,转而怒视坐在床沿的余昕,"你小子,敢打本大爷?"
  余昕举着的手还准备继续打,见文北影醒了,悬在空中的手讪讪着放了下去,"我……我看你睡着,哎……你知道二哥为什么被抓起来吗?我早上听我爹说,二哥被关在牢里,到底怎么回事?"
  文北影揉揉还掺着眼屎的眼睛,"我……我不清楚。"
  "昨晚二哥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我真不知道!"一边说一边穿衣服。
  "听说你们去了凤仙楼?"
  文北影下了床榻,穿上靴子,哼一声,"实话告诉你吧,二狗被搜出来盗窃官银,当时我和他正在凤仙楼喝酒,我喝得有些醉,所以后来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余昕一下子抓住文北影的肩膀,"盗窃?怎么可能?二哥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文北影把余昕的手掰开,"我也不相信,但是……东西都在他身上搜出来,证据确凿,哎……呆会儿我去求求我爹,看能不能把他弄出来。"
  公堂上再审,虽然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例如失窃数千两官银被才回来一月有余的吴二花去了哪里?为什么在他身上只搜出了一个元宝,其他的银子呢?他是怎么知道府上有官银,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盗取的?
  然,文老爷三番四次问吴二是不是另有隐情,吴二都摇头否认了,并且坚定的说就是自己盗了银子,至于银子花去了哪里,他懒的说,也不想说。
  文北影和余昕赶到的时候,吴二已经审讯完,浑身污浊、满身血迹的被人架着拖出公堂。
  文北影跑过去抓住吴二的手,"二狗,你怎么样了?"
  吴二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双白皙的手,颤巍巍抬起头,只说了一句,"不……要……再去凤仙……"话未说完,人已渐远,徒留余音。
第十一章
  吴二是在被关押了四十几天后才出的牢房,虽然盗窃数目众多,本应吃上好几年牢房,但是文老爷是看着吴二从小长大的,吴老爷又和自己是兄弟,他六亲不认不肯出那被盗的银子,只有自己补上了,关吴二这么些日子也算是给他的小小惩罚,谅他以后也不敢再犯。
  文北影见到吴二,有些不敢确认,那瘦骨嶙峋、弓腰驼背、浑身伤痕的少年真的是之前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盖世无双的吴二少?
  "二……二狗?"
  吴二抬起蓬头垢面的脸,那一声轻唤他是再熟悉不过,他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牵扯的面部肌肉有些痛,于是歪歪嘴道:"你来了。"或许是放下了长久以来的戒备,此时此刻他无需伪装强忍,话音刚落便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文北影伸手一把扶住,对着已经昏迷的吴二轻轻呢喃:"对不起。"
  吴二在文府修养了些日子,气色渐渐好转,他本想去住客栈,是文夫人强硬留了下来。
  那天文北影背回吴二,给他洗澡擦身,喂食汤药,人总算醒了,看清住处是文北影房间,起身要走,说是不能连累文家,他今时不同往日,是有罪之身。
  文夫人端着茶点进来,见文北影也拦不住,一下摔了杯子,"二少,今天你要赶踏出这里半步,就永远也别想回来,以后也别叫我文姨!"
  吴二愣了,文北影也愣了。
  文夫人走到床边,按下枯瘦的吴二,"姨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么些日子在里面受罪了,你就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你爹那里……我和你文伯伯再想想办法,说说好话,以后和北影一块儿好好学,明年就要赶考了,不要再走歪路了,啊?"
  吴二撇过头,脸埋在枕头里。
  文夫人起身命丫鬟收拾了碎片,"北影,好好照顾二少,我再去准备点吃的。"

  余昕来看吴二,见吴二正在院子里练剑,一脸羡慕的在旁边看了半天,待吴二收了剑,连忙过去笑脸相迎,"二哥,你练剑的样子太好看了。"
  文北影晃悠悠从房间踱步出来,时值深秋,吴二只穿了件单衣,他把抓在手里的衣服顺手递给吴二,"快点穿上。"
  吴二笑笑接过。
  余昕在旁边看着,"大少,你对二哥现在怎么这么好了?"
  文北影白一眼余昕,"你是说我以前对他不好了?"
  余昕吓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吴二招呼余昕,"外面冷,进屋里说话吧。"
  余昕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屋,东瞧瞧,西瞅瞅,最后注视着那唯一的床,"二哥,大少……你们不会现在还睡一床吧?"
  文北影端起杯茶啜了一口,"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余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二……二哥,你也去我家住阵子吧?"
  文北影憋着笑,"好你个三少,春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发春啊?"
  余昕的脸一下子蹿红,"大少,你别胡说!"
  "我胡说?"文北影走到吴二面前,伸出食指挑起吴二下巴,"怎么?难道嫌我们二少长的不好?这张脸……我可是喜欢的紧呢。"
  吴二皱着眉头抬手挥掉文北影的手,对余昕说道,"别听他瞎说。"
  余昕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居然紧张到起身告辞。
  文北影看着落荒而逃的余昕哈哈大笑,"这个傻小子,当真不会还是个处子吧?"
  吴二二话不说给了文北影一个毛栗子,"谁还会有你色!"
  文北影关上房门,压着吴二走到床边,吴二被逼迫到床上,文北影趴到吴二身上,"有啊,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舍你吴二少其谁?"话未说完,舌头便舔上了吴二的唇。
  两人口齿交缠半天,待文北影开始解吴二衣襟,吴二喘息着说道:"明日我要回家。"
  文北影解衣带的手停了停,"为什么?我伺候的你不够爽?因为我去凤仙楼?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去便是了。"
  吴二翻身把文北影压到身下,自嘲的笑笑,"你爱去哪里,我怎么管的着?"
  文北影一边舔舐着吴二的胸口,一边问:"不会是吃醋了吧?她们的味道通通比不上你。"
  吴二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恨不得一拳砸在这个大少爷头上,最后也只是掰过文北影的脑袋,给了他一个更为疯狂的深吻……
  一阵折腾过后,吴二揉着文北影脑袋,"为什么要招惹我?"
  文北影面对墙壁,"不喜欢?"
  吴二从背后抱住文北影,身下那东西又渐渐硬起,顶着文北影屁股,"我想上你。"
  文北影一个翻身,对准吴二毫不客气就是一脚,"狗娘养的,你当老子是什么!滚!"喘了会儿气,又趴下,和吴二面对面道,"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当真可就不好玩了。哎,你有没有上过女人?改天你去尝尝女人的滋味就知道那感觉多美妙了。"
  见吴二仍旧不语,继续絮絮叨叨:"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趁你睡着偷亲你,可你也没有反抗不是?咱们两个大男人,你可千万别再瞎想了,二狗……二狗?"
  吴二亲了亲文北影闪闪发光的眼睛,又搂着他肩膀道:"我困了,明天再说罢。"

  吴二把近些日子卖字画的钱放到桌子上,抱拳对文老爷文夫人道:"晚辈打扰已久,今日伤已痊愈,桌上是三千两银票和十幅字画,谢谢文伯文姨当初舍命相救,我才能提前出来,此恩此德,无以为报,若有来世,甘愿做牛做马在所不惜。"
  文老爷和文夫人尴尬的互相对视一眼,文夫人起身扶起磕跪在地的吴二,"心意我们就收下了,那银子你还是拿回去,我和你文伯伯也不是贪财的人,你若决定好了要回府,好好孝敬吴老爷便是。"
  吴二还想说什么,手里已经被塞了银票和字画,"早点回去也好,好好给老爷子陪个不是,你爹会原谅你的。"
  出了厅堂在长廊撞见穿一身白衣来回踱步的文北影,上来便抓住吴二的手问道:"你当真要回去?"
  吴二起先不理,文北影追在背后,"你倒是说话啊?你爹会打死你的!"
  吴二停住,文北影来不急刹车,鼻子被撞了下,立刻捂了鼻子皱着眉道:"你……你故意的吧?"
  吴二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文北影,"这是我欠你们文家的,文老爷不要,就给你吧,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
  话未说完,人就走了。
  文北影留在原地自言自语:"以后?以后什么?哎,哎?你怎么话不说完就走啊?"

  吴二敲开自家府上的大门,小厮一看是吴二少往里请也不是往外赶也不是,愣在那里,小心翼翼道:"二……二少爷?您……您回来了?我,我去通知老爷夫人!"
  吴二心里叹息一声,这如今真是有家回不得,也不想为难小厮,当真立在门外等。
  一会儿工夫,小厮又回来,仰头讪笑着道:"二少爷,老爷还在气头上,要不然您……"
  吴二点点头,走下台阶,小厮以为吴二少想通了,正要关门,却见吴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二少爷?二少爷?您起来吧,天凉,冻着您就不好了。"小厮拉也拉不动,只能又回大厅去禀报老爷。
  "哼?跪着?他就活该跪!现在才知道回来请罪,当我吴府是什么地方?想回就回,想走就走?让他跪着!谁敢给我去领回来……家法伺候!"
  一众仆人听得面色凝重,胆战心惊。
  三个小妹如今也长到十三四岁的年纪,各个如花似玉,最小的吴舞和吴二关系最好,当初听说二哥被抓了,哭得死去活来,天天盼着二哥回来,如今就在门外,她却不敢上前说一句话,嘤嘤哭着责怪自己懦弱胆小怕爹。
  吴姗轻拍妹妹的肩背,"小妹你别哭了,二哥他一定会挺过来的,到时候……别让他和文大少出去便是,每次都是那文大少,和他在一起二哥从来没碰见过什么好事。"
  吴思也忍不住插嘴,"就是就是,以前还有大姐能管管二哥,你看大姐刚嫁人……"
  吴姗又揽住吴思,"哎,别说了,事都过去了,只要我们相信二哥便是。"
  "嗯。"吴思和吴舞同时点头。
第十二章
  时值隆冬,吴二在外面跪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渐暗下来,支撑着他的是两岁以前的欢声笑语,他想不起这么些年,爹有几次是对他笑过的。
  如果娘没有走……爹是不是就不会逼着他天天读书写字作画弹琴?他伸出被冻得通红的双手,那手上布满老茧,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如果就这样被冻死也好,可以去见娘,可以不用满嘴胡言,可以不必再受世人指责……可以在文北影说只是玩玩而已时反驳他,不是玩玩,如果是认真的呢?
  如果……呵,世上没有如果,这都是命。
  吴二是被人推醒的,他睁开眼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文北影正把身上的狐皮大衣解下来准备给吴二披上。
  吴二一天没有吃喝,嘴唇干裂发紫,他神情缓慢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文北影不好意思说自己玩通宵,现在才回府,"我……我担心你。"
  吴二不是傻子,他能闻不出文北影满身的酒味?他让开文北影披大衣的手,"我不冷,你走罢。"
  文北影犟不过吴二,只能把大衣又披回去,嘴里愤愤道:"你们吴府可真够厉害的,打算让你跪到什么时候?难不成真要给你收尸啊!"发现话不对头,立刻"呸呸"两声,"瞧我这话说的,你肚子饿吗?我去给你买几个包子?"
  吴二用尽力气缓缓道:"不必麻烦,你我以后……还是少些来往的好。"
  "你什么意思?"文北影声音提高了些许,"嫌我连累你?你吴二少是举世无双的聪明,我文北影凡夫俗子,配不上你?"
  "是我怕耽搁你。"吴二冷得打了个喷嚏,"离上京赶考也没些日子了,你我都好好准备吧。"
  文北影"哼"一声,"这话我当然不需要你提醒,孰轻孰重我还是分的清的,谁是状元还不一定呢!"
  吴二看着文北影恨恨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吴二啊吴二,你落到如今田地,又是何苦呢?倘若有下辈子,再别遇见这个恶魔了。
  胡思乱想半天,正欲闭眼减少体力消耗,却见街巷深处快步走来一个人影,不是别人,还是那文北影。
  文北影丢下手里的包子,"你这二狗,吃不吃随便你!"说完转身又走了。
  吴二愣愣看着那白面大包,香味溢出,这味道……是自己最喜欢的城北的那家,平时嫌路远很少去买来吃的,文北影啊文北影,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放下你?总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又给我一线希望。

  吴二靠着四个肉包的支撑,又在门外跪了两天两夜才被人抬回府上。
  吴老爷照例手拿皮鞭高坐太师椅上,"今天我要不是看在你三个妹妹和你二娘给你求情的分上……你休想再踏进吴府半步!以我的脾气,就算你冻死在外面,我也不会承认生过你这么个孽子!今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统统给我下去,把房门给我关严实了!"
  二娘用手帕掩着嘴角,不易被人发现的笑了笑,"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退下!还当不当老爷的话是话了!"见丫鬟小厮一个个排队出了厅堂,才又转向吴老爷道,"小孩子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教训个几十鞭就行了,别闹出人命来。"挥手招了招旁边的三姐妹,"你们几个还不出去,小心让你爹连你们一块儿打。"
  三个丫头心疼的看了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二哥,吸了吸鼻子,跨出门槛。
  大厅里的抽打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在门外准备就诊的大夫,听那一鞭子一鞭子甩下来,像是甩在自己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个时辰后,吴老爷浑身冒汗的大摇大摆走出来,地上的吴二血肉模糊,已经昏了过去。
  几个大夫连忙把脉诊断,"这吴老爷下手也太狠了,啧啧。"
  "我要有吴二少这么个绝世聪明的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哎。"
  "你们啊,都小声点,这吴老爷脾气暴躁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了,吴二少从小被打到大的,这小子也是命硬,打成这样还有脉息在。"
  三个姊妹见爹出来了,连忙往厅堂跑想要去看看二哥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未走出两步,便被人拦了下来,管家刘伯道:"三位小姐还是先去别处玩吧,二少爷伤的不重,已经在诊治了,不会有大碍。"
  这几个小姐向来也是听话的,悻悻然点头,一步一回头往别院走去。
  吴二能下床走动已经是临近年三十的事了,家里的年货都已置办的差不多,他偶尔和几个妹妹在院子里放鞭炮玩。
  余昕来家里看过吴二几次,有时候是问些会试的问题,有时候说说鹤州城最近的大事,再有时候也会念叨念叨文北影,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哪家姑娘又对其芳心暗许,反正都是风流韵事。
  吴二一般一边作画一边微笑着听,间或给余昕斟上一杯热茶,"上好的龙井。"
  余昕说的口沫横飞,喝口茶,继续。
  那日余昕一来便急匆匆,"二哥,二哥,你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吴二搁下毛笔,抬眼看余昕,"什么东西?"
  "大少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过完年初五就要上京呢,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吃的用的先提前准备准备吧,也没几天了。"
  余音刚落,李氏二夫人推门端了糕点进来,"哟,余三少啊,来来来,吃点糯米糕,刚才二娘在门口听你们说……初五就要走?"
  余昕给李氏欠了欠身,"文夫人,确实初五便要启程。"
  李氏放下糕点,"二少啊,这行李……二娘已经帮你准备好了,都是新做的衣裳,呆会儿我命人给你送过来。你呢,这些日子在府上也怪没有自由的,出了鹤州城好好玩玩,京城那也是大地方,我和你爹等着你回来光宗耀祖。"
  余昕听这话觉得不舒服,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转头盯着吴二看。
  吴二仍旧笑容可掬,"劳烦二娘操心,我在府上这些年给二娘添麻烦了,我不在的日子,爹就有劳二娘了。"
  李氏听出吴二的弦外之音,面子上挂不住,"瞧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你也是我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这些年对你也不薄是不是?"
  "二娘对我的好吴二一直铭记在心。"
  李氏咳嗽一声,怪自己刚才说话太急了,亲生不亲生这种事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讨论呢?这不给自己的形象抹黑吗?"那什么,我还有事,你们哥俩慢慢聊。"
  余昕看着李氏走远,忍不住啧啧称奇,"你二娘耳朵可真灵。"
  吴二心里想,她灵的可不止耳朵。如若少了这二娘的煽风点火,他又怎么能遍体鳞伤的活到现在呢?
第十三章
  年三十那天,从早上便开始飘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鹅毛一般洒落下来,这在南方,实属罕见。
  银装素裹的鹤州城到处弥漫着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院子里堆了雪人,街巷里扔着雪球,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吴二坐在案前透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被妹妹们的嬉笑声闹得看不进书,索性起身踱步到院子里,站了没一会儿身上头上便沾了雪花。
  "二少爷,您也出来赏雪啊?只穿件单衣,小心着凉,要不要进屋给您拿件披风出来?"管家刘伯命人来扫院子里的雪,见吴二站在外边忍不住屈身上前。
  吴二挥手,"不碍事。"指着端面糊浆手拿春联的小厮问,"要贴春联?"
  刘伯颔首,"这一年啊又过去了,想当年你还只到刘伯膝盖这里,一转眼工夫,老夫只到少爷肩膀高啦,过完年少爷就十七了吧?"
  "是,十七了。"挥手招过那个小厮,"给我罢,反正也是闲着,我去贴。"
  小厮尴尬的看刘伯,刘伯笑嘻嘻道:"小时候您也抢着贴,你跟着少爷贴去罢。"
  "分工快些,你去贴东边别院,西边的我去贴。"吴二对着小厮不容分说道。
  小厮也不好忤逆,连连点头,把手里的面糊浆递给二少,又分了些春联过去。
  吴二把往年已经褪色的春联用手指扣掉,才弯腰拿刷子蘸了蘸浆糊,起身开始涂抹。雪花还在飘,鞭炮爆竹东一声西一声响起,似是被气氛感染,吴二竟哼起不着边的小调。
  "二狗?"
  吴二转头,看见穿一身裘皮大衣的文北影,头上插玉簪,腰间挂玉佩,还是一如既往的器宇轩昂、风流倜傥,看得呆了,竟不知说什么好。
  文北影几个大跨步走过来,一把掰过吴二的肩膀,"在贴春联?"
  吴二手上还粘着浆糊,想这小子不是明知故问吗?依然不说话。
  文北影悻悻然,对门自家小厮已经贴好了春联,"大少爷,您不去别处贴了?"
  文北影手摆得像拨浪鼓,"你们先去吧!"转头继续盯着吴二,吴二刚要弯腰捡起门槛上的对联,文北影已经先一步拾起来,递到吴二手上,"嘿嘿,还在生气啊?"
  不理。
  "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大过年的,你就搭理我一下吧?啊?"
  继续不理。
  "好二狗,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不能因为一点误会就这样啊是吧?"
  不理就是不理。
  "你真不理我啊?不理我就一直缠着你。"
  于是整个下午,吴二上哪,文北影就跟了上哪。贴对联文北影给端浆糊,包饺子文北影给递皮,堆雪人文北影给铲雪,放爆竹文北影给点火……一点不让人操心。
  天色渐暗,吴二回房换了身厚实点的衣服,洗干净手,对文北影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我没有生气。"
  文北影欣喜若狂,"你可总算开口了!就说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初五要上京,你知道吗?余昕给你说了没?"见吴二开口,文北影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样,一下跳到椅子上。
  吴二拿毛巾擦了擦手,"说了,你要不要也洗洗手?"
  文北影笑嘻嘻道,"不了,不麻烦。"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你到京城不许和余昕睡一间房,必须和我睡,哈哈。"
  "咚咚咚"房门被敲得直作响,吴二开了门,文府小厮探头进来道:"二少爷,大少爷在您这儿吗?老爷夫人正到处找人,说是要吃年夜饭了,让少爷赶紧回去。"
  文北影皱着眉头走过去,"这么早就吃饭啦?"跨出门槛两步,又跑回来对吴二说,"晚上来找你放烟火,在家等我!"

  家家户户团员的日子,吴府到处张灯结彩,吴老爷坐在大堂上也显得没有往日那么严肃威严。吃菜喝酒的当儿掏出几个红包,一一分给几个子女,"压岁钱,拿好了!"
  吴二接过,吴老爷亲自给吴二斟了杯酒,"你呢,明年就要会试了,好好考,争取殿试。咱们吴家不比文家,人家自古就是书香门第,所以你别处处和文大少攀比,他爹是当官的,你爹我是什么?不过是个商人,商人可不值几个钱,你啊,一定要给我出息咯,来,干了这杯!"
  三个妹妹纷纷盯着吴二,吴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爹的话孩儿记住了。"
  吴老爷重重一掌拍在吴二肩上,"别怪爹对你管教严,虎毒不食子,强将手下无弱兵,爹也是为你好。"
  吴二看着有些微微醉的爹,额头已经有几根白发,他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男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老了吗?
  酒未吃散,小孩子们早已溜之大吉,欢天喜地闹腾去了。外面的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走街串户的街坊邻里各个怀揣银两,准备玩个通宵。
  吴二蹲在一旁看几个妹妹玩老鹰追小鸡,小厮们把准备好的烟火爆竹搬到院子里逐个点燃,夜空中此起彼伏闪烁着光亮,美得摄人魂魄。
  期间余昕溜达过来,让吴二去他家玩,吴二跟他下了几盘棋,便把人打发走了。
  他明知道不应该太过在意文北影的话,可惜就是放不下,一拨拨的人来了又走,妹妹们玩腻了老鹰捉小鸡开始玩躲猫猫,拉着他一起参加,吴二闹不过,只得投降。
  这三个妹妹,不出几年也都该嫁人了,想着想着有些不舍,更加专心的陪着她们玩起了游戏。
  那是午夜刚过,家家户户齐齐放响了爆竹迎接新年,吴二找来找去找不到三妹,急得满头大汗,四妹小妹一个时辰前就被找到,此时已经不知疯去哪里了。
  "三妹?三妹?"吴二的声音淹没在爆竹声中,根本听不清。他转离热闹的前院,转过几条长廊,边喊边找,来到有些偏的最东边后院,没有一个人影。这里以前有一个厨房,后来二娘嫌远,命人重新建了个,如今算是废弃的屋子,只是怎么会隐隐看着有光亮呢?
  吴二觉得蹊跷,轻声轻气慢慢踮脚走过去,还未靠近,那灯光忽然灭了,"有人吗?三妹?你在不在里面?"
  吴二喊了半天,依旧没有人应,近了才发现那门居然是敞开的,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进去瞧一瞧再说。腿刚抬起,吴二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黑影闪过,回头一望,漆黑一片,重又重重放下抬起的脚。
  屋内什么也看不清,没走两步,吴二就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晃了半天身子没站稳,直直朝前摔了去,倒也奇怪,不疼。
  吴二双手撑着那软软黏黏的东西慢慢站起,感觉到不对头,手放到鼻子下面一闻,怎么这么重的腥味?他又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总算适应了,低头看脚下,一看差点没吓死,居然是吴姗!
  衣衫凌乱,血肉模糊,睁着双大眼睛,吴二颤巍巍伸出手在鼻子下面探了探,已经没有呼吸。
  吴二跌到地上,眼泪霎时哗啦啦往下掉,"三妹?三妹?你醒醒,醒醒啊!"
  摇了几下,吴二颓然起身,一边喊"来人啊,出人命了!快来人啊!"一边想回去喊人来救命,只是还未出这灰尘满满的厨房,被站在门口的人影吓得又是一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文北影站在门口,看不清楚什么神色,反问道:"你在这儿又是干什么?"
  "我三妹她……"吴二说不下去,上前抓住文北影的手臂问,"北影,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从这里出去?"
  文北影顿了顿,摇摇头,"我只看见你满手是血。"
  吴二"嗖"的一下放开抓着文北影的手,"你……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文北影点头,"没错,我下午跟你说过吧?晚上来找你玩,本来跟着你是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跑到这鬼地方来,还闹出了人命。"
  吴二惊得退后几步,被吴姗的腿一绊,又是一个跄踉,手撑到地上,鲜血淋漓的菜刀就靠在手边,"你什么意思?"
  文北影轻笑出声,"二狗啊二狗,不,吴二,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别栽在我手上!"瞄一眼地上,"你说这刀……和着你手上的血,啧啧,你妹妹死的可真冤。"
  "你胡说什么?"吴二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人当真是他从小拼死维护的文北影?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救命的人,我已经喊过了,相信一会儿就到,至于怎么解释你在这里……我可帮不了你。"
  "刚才屋里明明有灯光,你也看到了是不是?"
  文北影露出他那贴有标识似的邪笑,"我是看见了,又如何?"
  "你……"吴二气得说不下去,"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里看见这具尸体前,我确实想找你放烟火来着,你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我们甚至连那档子事都做过了,关系应该也算亲密无间了。只是……有你在的一天,我文北影只能趋于你下,我不甘心,凭什么你吴二一幅字画能卖一百两银子,我他娘的连一两都没人要?凭什么你处处被人赞赏,我却只混了个混世魔王的称号?凭什么你即使进了大牢还有人处处为你说好话?就因为你是吴二?哼,我倒要看看,现在你杀了人,还有谁站在你那边。"
第十四章
  吴二的手慢慢移向那菜刀,最后忍无可忍,抓了菜刀便朝文北影扑过去,文北影吓得连忙跑到院子里,大堆人马已经手拿火把赶过来了,只是还不清楚什么状况,看见文大少尖叫着跑出来,都只是愣在那里,傻傻围观。
  吴二举着菜刀追出来,"今天我不杀了你!你个混蛋!"
  文北影边叫边躲,"二狗你冷静点!啊!啊啊!!"
  吴二不愧是学过这么多年功夫,文北影这毛小子哪是在他话下,不到一会儿,吴二已经把人逼到围墙角落里。
  逼到这步田地,文北影适时改变了战术,他昂起头挺起胸,嚷嚷道:"你他娘的有种就砍啊,往这砍!"文北影用手指了指脖子。
  吴二怒吼一声,菜刀从上而落……最后停在文北影脖子外几公分,他……怎么舍得砍下去!
  文北影趁吴二发愣,见此机会立即给了吴二一拳,吴二没有任何反抗的轻轻往后倒去,文北影眼疾手快,瞬间抢了菜刀,对准吴二毫不客气就是一下,本来是想砍胸口来着,奈何吴二的身子是向后倒的,没对准,菜刀切在了吴二眉心。顿时血流如注,文北影吓得瘫软在地,又狗爬式爬到吴二跟前,那额头的血还是汩汩往外淌,文北影好像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他不过是想削削吴二的威风,他没想到吴二会毫不反抗啊!
  "二狗,二狗?你醒醒,别死啊!"拥挤的人群这时早炸开了锅,扒拉开文北影,"大少爷,您别摇了,二少爷已经昏迷了,等大夫来看看吧。"

  闹剧是怎么收场的,没有人愿意再回忆起来,只能从第二天,皑皑白雪上黑暗的血迹看出来,这里的确发生过攸关性命的打斗。
  吴二包扎好额头,当晚就被关进了死囚大牢,他是犯罪嫌疑人,不抓他抓谁?
  吴府人声鼎沸,衣不蔽体的吴姗被抬出来时,铺天盖地的哭叫声响彻整座宅院,李氏当即哭昏了过去。四妹小妹,被人护着,傻愣愣还在奇怪,刚才家里还热火朝天大家玩得极为尽兴,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四姐,你看见二哥了吗?"小妹被人圈在角落里,只能问四姐。
  吴思摇头,"二哥不是去找三妹了?不知道找着没?"
  仆人听着这话,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掉。
  经验尸发现,吴姗是被人先奸后杀的,时间就是在临近凌晨,种种迹象表明,吴二消失的时间和出现在那破旧厨房的时间,都极为有作案嫌疑。
  不止是吴府,整个鹤州城听到这消息都震惊了,鼎鼎大名的吴二居然奸污了自己妹妹,还闹出了人命?造孽啊,这是!
  审案当天,吴二穿着白色肮脏的囚衣,被人抬上衙门,围观的群众纷纷指指点点,前一阵还对吴二抱有"他不会盗窃"的人,如今也加入了浩浩汤汤的讨伐队伍。
  这是文老爷在位期间,第一次出这么大的事件,他自己也有些发沭,看这情形,当真要把那吴二判个死刑才能消停?
  文老爷问吴二,"人,是不是你杀的?"
  吴二倒也配合,摇头,"我没有杀人。"
  文老爷让其说一下当晚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不说还好,一说围观的群众砸鸡蛋的砸鸡蛋,砸白菜的砸白菜,"我们鹤州城怎么会出你这么个败类!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对自己的妹妹起了色念!"
  老鹰捉小鸡,躲猫猫这种事……呵,任谁说了都会被人耻笑吧,说谎话也不捡个圆点的说。
  余昕夹杂在闲杂人等的人群中,他忆起当晚吴二三番四次赶他走,虽然不想承认,但心里的天枰已经有所倾斜,二哥啊二哥,你怎么能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呢?再过几天就要上京赶考了,你怎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出这么大的漏子!
  当晚拿着火把的家丁仆役也都成了呈堂证人,他们是亲眼看见二少爷举着把菜刀面目狰狞的要杀文大少的,那后面的补充猜测是:大少爷应该目击了二少爷杀人。
  一个个逐一作证,辱骂声越加难听。
  最后当文北影上场,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衙门内寂静一片,估摸着针头掉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无比的听见。
  "文北影,本官问你,农历三十晚上你在何处,做什么?"
  文北影交代自己吃过晚饭,陪文夫人打了几圈马吊,就赶往吴家,因为他下午就和吴二约好放烟火,不过在宅邸颇广人多热闹的吴府找了半天连个人影也没找到。后来他就沿着小路一直走,走着走着就看见远处有间屋子里闪着微弱的灯光,他回头碰见个小厮命其多叫些人过来,可能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则先去那屋子一探究竟。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伏在地上的人居然是吴二少,待他转过身来,才看清满手鲜血,地上居然还躺着一个,他转身就跑,不想吴二却追了出来,后来……后来那些已经有部分人目击就不详述了,他那一刀相信大家也看的出来是出于正当防卫,不过他相信凭二少的人品应该不会干出这种事。
  文北影绕到吴二跟前,蹲下,刚伸出手想要帮吴二把凌乱的额前发拢到脑后,吴二就一拳挥了出去,文北影没有防备,被打出去几米远。
  "对不起,二少,我真不是故意砍你的。"文北影手按着胸口被侍卫扶起。
  吴二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你们说人是我杀的,人证物证俱在,把我处死便是了,反正我吴二做不更名,行不改姓,问心无愧。三妹泉下有知,那杀你侮你之人一定会不得好死,哈哈哈~。"
  吴二的笑声极为恐怖,衙门上上下下任谁也没想到这吴二少会笑,莫不是疯了?
  一传十十传百,鹤州城吴二疯了这件事,不出一个月已经人尽皆知,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这吴二犹如哭般的哈哈大笑声,回荡在衙门内久久未有散去。
  文老爷见此状况,不敢轻举妄动,文北影适时命人叫了大夫来,大夫诊断了半天,摇摇头道:"这吴二少怕是受刺激过度,疯了!"
  文北影一下扑过去,"大夫,能治好吗?"
  大夫摸了把山羊胡子,"这可难说,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哎。"
  吴二被人按在地上,仍不断动弹,边笑边喊,"我没疯,我没疯,你们才是含血喷人的疯子!你们还我三妹来,还我三妹来……"说着说着就又开始大哭大笑。
  围观群众被这一闹吓得也不敢乱扔萝卜番茄了,改成窃窃私语。
  文北影一下跪倒在地,"大人,既然吴二人已经疯了,那罪……是不是可以从轻发落?看在吴二为咱们鹤州城招揽过那么多游客生意,又是鹤州城第一聪明人才华绝世无双的份上,能不能饶了他一命!"
  大家一见文北影如此纷纷点头,"这文大少虽说平时作风不怎样,对兄弟可一点不薄啊,是个讲人情重义气的好孩子!吴二少都差点把他砍死了,还帮着人说话呢,哎,也活该这二少疯了,怎么好好一孩子就疯了干出□杀人这种事呢!"念叨着念叨着也觉得吴二怪可怜的,所以也没人上前反驳文北影的提议。
  文老爷被这一搅早乱了分寸,如今受害人家属是吴家人,吴老爷气得卧床三天,吴家没有一个人来听审,这案子到底要怎么判还真是个麻烦事!
  想了半天,决定网开一面,"吴二杀人奸污自己的亲妹妹理应斩立决,但看在吴家只他一人单传,杀之无后,如今又疯了的份上,本官判吴二终身监禁,上街游行一天,永远不得出牢房半步!"
  众人唏嘘,这鹤州城是不是招惹了什么神灵,新年伊始本该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硬生生毁在吴二少身上了,得赶紧去庙里头拜拜,去去晦气。
  余昕立在衙门口,看着这个往日里知书达理气质非凡的二哥,如今疯疯癫癫被人押到囚车上,心里百感交集,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好不难受。
  文北影走上前,用力抓了抓余昕肩膀,余昕回头,"大少……谢谢你刚才为二哥求情,我……这些年真是看错他了。"
  文北影摇头,"不要这样说,在我心里,他始终还是我们的好兄弟,可能他也只是一时糊涂。明日就要上京了,二少不能参加,我们连着他那份好好考吧。"
  余昕撇头,"大少,我不是你,知道二哥杀了人还能安然处之,真心相待,我心胸狭小,从今往后,二哥的事你莫要再告诉我丝毫了,我就权当从没有认识过这么一人。"说完甩了衣袖愤然走之。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北影寻声在围追堵截的人群中找到吴二的背影,那声声讨伐淹没在吵杂的辱骂声番茄乱飞鸡蛋喷溅中,眼角不禁渗出一滴泪落在衣襟。
  文老爷悄无声息站到文北影身旁,拍拍儿子的肩安慰道,"看开些吧。"
  文北影赶紧抹了抹眼角,用不易被人察觉的声音自言自语,"二狗,不要恨我。"
第十五章
  黑发人送白发人,这是何等人间惨剧。
  女儿死了,儿子坐牢,吴府好像在一天之内萧条落败、家破人亡。吴府草草安葬了吴姗,对吴二是生是死漠不关心,吴老爷现在只要听到吴二这两个字便要发狂,他道:"我吴有德家门不幸,生出这等孽障,从此以后那人是死也好苟活也罢,都与我吴家再没半点关系。姗姗,爹对不起你。"说完拿起供奉台上的水果刀,一下砍在手臂上,"姗姗你在天之灵,原谅爹爹吧!"
  李氏慌忙上前扶住吴老爷,抽泣着道,"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呢?"
  奴仆小厮立刻上前想要包扎伤口,被吴老爷一把挥开,任那血映湿了锦缎,染成黑暗的颜色,他擦了擦李氏的眼泪,"爱妾,我想回祖籍山东,这鹤州城已再无颜面呆下去,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启程。"
  李氏缩在吴老爷怀里,"一切都听老爷的。"
  两个小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早没了魂魄,终日痴痴傻傻的,逢人便问:"我二哥呢?二哥,我们一起玩躲猫猫吧!"
  另一个接话,"三姐还没找着呢,怎么二哥找到现在……"
  刘伯一边抹了眼泪一边打包行李,在这鹤州城住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有一天会离开……吴二从小就乖巧懂事,自己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这才刚要出人头地,怎么就……老天爷不公平啊!
  初五,吴府一家人打发走了数量可观的奴仆小厮,命人关了古董店,把打包好的行李让几个长年跟在身边的管事往马车上搬,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完事。
  吴老爷搀扶着面色惨淡的李氏,牵着浑浑噩噩的两个女儿,站在吴府外面看这多年积累的庞大家业,今日却要关门走人,真可谓命运弄人。
  那边文府也正送上京赶考的文北影出大门,看见披麻戴孝的吴府一家心里也很是同情,想要上前让他们节哀,奈何吴老爷转身上了马车,命人快马加鞭驶出鹤州城。
  文北影看着大队人马消失在尘雾中,背起包袱,"二少在牢里,爹你多通融些,如今吴老爷和吴夫人都走了,他举目无亲,等我回来我会照顾他,只是……我不在的日子,还有劳爹娘了!"说完抱拳跪在地上。
  文夫人赶紧拉扯起儿子,"你这孩子说的哪的话儿,吴二现下疯疯癫癫的,我们也不与他计较了,他能活下来也是他的造化,我们不对他另眼相看便是。"
  吴老爷拍拍儿子的肩背,"儿啊,一路保重,吴二少……我和你娘都不会太难为他的,哎,他本该跟你们一起上京的……"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赶紧换一种口气,"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考试,不要让你娘失望!"
  "孩儿铭记在心。"文北影敞开胸怀抱住自己的双亲,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踏上马车,在路口与其他几个公子哥汇合。
  一路上,包括余昕在内的少爷公子都对吴二颇有微词,说他道貌岸然,下流无耻,亏以前还对他崇拜有加,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字写的再好,画画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人品问题可是个大问题,啧啧。
  这种时候,维护吴二的必然是大少文北影,他佯装微怒,说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已经坐牢了,受了惩罚,何必小人之心咄咄逼人呢?
  几个公子少爷对文大少更加钦佩有加,瞧瞧人家文大少,宽厚待人,不计前嫌,纷纷叹吴二命好,有文大少这么个处处为他着想的好兄弟。
  余昕窝在一旁闭着眼睛听,想着吴二小时候对他的好,不禁湿了眼眶,转头拉开布帘欣赏起窗外风景。
  风景旧曾谙,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赶到京城,已是三月初,京城不愧是京城,地大物博,好生气派。
  文北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来来往往的人群比鹤州城翻了几倍,他东瞧瞧西瞅瞅,尽展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纯真。
  其他几个少爷见文大少出了马车也纷纷效仿,跟在文北影身后,装出一副满腹经纶博古通今的书生模样。
  还是文北影的书童见这么个乱逛法不是办法,提醒少爷道:"大少爷,您看咱们赶路半月有余,途中劳累,是不是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再作打算?"
  文北影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还是冬装的衣服,与春天的气息格格不入,一拍书童小绳子的脑袋,"嘿~,果然是我的书童,比我想的周全!走,先找个客栈去!"
  少爷们又是一阵附和,文北影走了几步,停住,"高——升——客栈!瞧这名字起的,就这了!"
  大摇大摆往里走,刚踏上台阶,小二就吆喝开了,"哟,几位爷,来京城会试的吧?来来来,里边请,咱们客栈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每年我们这都出十个进士呢,您几位算是选对地儿了!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文北影心里感叹,瞧瞧这牛皮吹的,比鹤州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住店,要六间上好的厢房。"
  小二面露难色,掌柜的顺势过来,"这位爷,实在对不住,这几日啊赶考的人实在多,我们这又离翰林院近,考生多半都住这里,所以……您看看,能不能三人一间,价钱嘛好商量!"满脸堆笑。
  文北影皱眉,倘若是在鹤州城,谁敢忤他的逆?只得摆摆手,"那三间,两人一间,没的商量!"
  掌柜的一拍腿,"行咧,小二带几位爷楼上请。"
  刚才的小二又急匆匆赶过来,手里还拎着茶壶,"您几位先随我上去,稍后为你们安顿马匹。"
  分配房间时,文北影先声夺人道,"三少,你同我一间。"
  余昕多日来神情恍惚,也不反驳,跟在大少身后进了楼梯口的房间。
  文北影环顾四周,手指擦了擦桌子,也算干净,"还不错,先准备热水,我们要泡澡。"
  小二点头哈腰,"爷不要着急,我把这几位少爷也分配好就给您办,您先喝口茶。"说着拿起一个茶杯,给文北影把茶填满了。
  文北影啜一口,又趴到窗边看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要是考上了状元,是不是以后就要在这为官呢?
  文北影和余昕轮流洗好澡,穿上轻便的春装,重梳了发鬓,看那铜镜中人,越发英俊飘逸,顾盼神飞。
  文北影哼着江南小调取出箱子里的折扇,一把撑开,看见那扇面上的字倒有些愣愣的,是自己逼吴二题的"功德无量",摇摇头转身问余昕,"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余昕仍旧萎靡不振,人瘦了一圈,面色蜡黄,"我不去,命小二送上来便是。"
  文北影晃荡到这个比自己高出些许的男人身前,"你不是吧你?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相思病也没你厉害,二少知道了……会心疼的。"那后面几个字故意拖长慢半拍,说得猥琐至极。
  余昕"啪"一下砸了手上的茶杯,"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这个人!"
  文北影吓了一跳,撇撇嘴,喃喃道,"不提就不提嘛,发什么火。"抬手把前襟的头发往后一甩,提高些许声音,"你真不出去?那我和……"
  余昕喘了几口气,"算了,我跟你去。"
  文北影一拍余昕的背,"这才对嘛!"伸手揽过余昕的肩膀,把他推出屋外。邀上隔壁的几个少爷,一起出了这高升客栈。
  余昕早该知道,跟这些人出来,吃饭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这会儿天色刚暗,他们已经身处胭脂粉味浓重、吆喝讨好声此起彼伏的花街。
  仇公子抬手一指前方的两层高楼,问文北影道,"大少,你看这牡丹院怎么样?"
  文北影"啪"一下收起折扇,"不错,就这家吧,三少,你走前面!"
  余昕虽然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也知道这种地方是享乐撒欢的场所,但他自己倒是从未有嫖过妓的,他觉得不干净,如今……也不得不踏出这一步了啊。
  老鸨花枝招展的上前招呼,文北影邪笑着说:"今天我是特地陪我兄弟来开荤的,把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通通叫出来!"悄悄挤到余昕耳边道,"你今晚玩尽兴了,我请。"
  一大桌子美女当真各个围着未经人事的余昕,余昕也是来者不拒,轮流被灌了一通下来,面色早已潮红,浑身燥热。文北影适时退出房间,掩上房门,也不管别间屋子的几个公子,自由自在摇着折扇出了这牡丹院。站在街口吐了口口水,心里感慨,呸,还牡丹院,全都是些歪瓜裂枣,抵不上半个梦霜姑娘,甚至……呸呸呸,怎么想到吴二那个大男人,不过那吴二身上匀称的肌肉、结实的线条、细腻的皮肤……着实美味非常,让人啃了上瘾。怪只怪他不仅有个漂亮的身体脸蛋,还有个举世无双聪明的脑袋,今日若是他文北影不背叛他,他日也定被其他人所陷害,何况他也没有置人于死地,甚至为了保全吴二的性命,花了上百两银子买通大夫,让其一逃死劫……这么想着文北影心里舒服些,只是下腹那里愈加肿胀,他快步走了几步,紧赶慢赶,回客栈自己动手一解饥渴。
  第二天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文北影睡觉极浅,有一点声响也睡不安稳,只是今天他没有大怒,睁开眼看见正在换裤子的余昕,嘴角抑制不住的抹上一层笑,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第十六章
  余昕自那日之后,日日流连烟花之地。
  晚上去花街喝酒玩乐,白天回客栈休息,过起了日夜颠倒的生活。文北影乐得轻巧,晚上睡觉没人吵,白天看书也没人吵,只是余家书童三番四次跑到跟前让他劝劝余三少,说什么余家就一个三少念的进书,全家都指望他一个,在鹤州从没出没过这种地方,如今怎么会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呢?
  文北影通常点头应允,有求必应,说一定好好说说三少,离考试没几天了,不会让国家栋梁沉迷厮混下去。
  只是……成效好像不大,连隔壁几个风流闻名的少爷都拿起书,背起课文时,余三少还躺在温柔乡里做大梦呢。
  三月下旬春闱,连考三场,每场三天。
  文北影考完试精神奕奕,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没有吴二挡在前面,他文北影想得个第一还不是易如反掌?
  放榜那天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文北影和几个少爷还在高升客栈吃早点,忽听有人来报:"鹤州文北影——考取贡——士——会——员——"
  小绳子高兴得眉飞色舞,连喊:"大少爷,中了,中了!还是头名,老爷夫人知道了肯定高兴!"
  文北影倒是冷静沉着的很,命小绳子打了赏,不顾道贺追捧奉承声,吃完早点道一句"有事先行一步"自顾自溜达上街。
  小绳子跟在文北影身后,"大少爷您真是喜怒不形于色,别家少爷中个进士都高兴得快飞起来了!"
  文北影抬手用扇子敲了下小绳子的头,"急什么,还有殿试呢。"
  小绳子咧着嘴边笑边摸摸头,"嘿嘿,大少爷,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啊?"
  "去牡丹院。"
  "啊?怎么一大清早就去那儿?要去也是等晚上……"
  文北影瞪他一眼,"你这呆子,瞎想什么,我是去找余三少,他昨个儿没回来。"
  小绳子恍然大悟,"啊?三少爷?他来京城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考的怎么样呢。"
  文北影没再接话,到了牡丹院,四周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文北影咳嗽一声,出来个扫堂的丫鬟,打着哈欠道:"少爷,晚上才营业呢,您来早了。"
  文北影"啪"一下挥开折扇,"我找人。"
  丫鬟还准备接话,大门外走进一个浓妆艳抹年纪稍大的女人,"听说今年会员又是一个江南人士,啧啧,江南真是出才子。"抬眼看见文北影,"哟,这位爷,这么早就上咱们这来啦?对不住了,姑娘们都歇息去了,您晚上再来怎么样?"
  文北影狡黠一笑,再次道:"我找人。"
  女人上下瞄了眼这位穿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少年,恍惚间还觉着有些眼熟,"找谁?"
  "姓余名昕。"
  女人夸张的拍了下手,捏着手帕指着文北影道,"您是第一天陪他来的那位客官吧?叫……叫什么来着?文……"
  文北影低头作揖道:"在下文北影。"
  "文北影,文北影……对,对,就是这么个名儿,瞧瞧我这记性,余兄弟还在彩莲房里睡着呢,估计还没醒,我去给你叫叫去,您先等着。"说着念念有词的上了楼,低声嘀咕着,"文北影,这名儿今个儿好像听过很多回,奇怪了!"
  到了房门口才一拍大腿,"差点就忘记了,会试头名啊!"赶紧敲开房门,拖出还躺在床上的余昕,"这位兄弟,别睡了,今天放榜,你兄弟考取了进士找你来了,快起来吧,别睡了!"
  余昕迷迷糊糊跟文北影回了客栈,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有人来通报,文北影安慰道,"许是搞错了,要不然上翰林院去问问?"
  余昕仍旧不清不醒的,摆摆手,"大少,你别忙活了,会试那天我有一半题都没答,估计是落榜了。"
  文北影瞬间怒了,"你怎么回事啊?十年寒窗苦读可不就是为了一朝功名?"
  余昕笑,"哈,功名,我从来没想过考取什么功名,我读书写字不过都是被……"顿了顿,"被他感染,看他认字多也想认字,看他画画好也跟着瞎涂,看他会武功也吵着练剑,看他会弹琴也买了乐器……我,从来不过是为了不拉低他的身份,让他知道我不是个累赘,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文北影拍拍余昕的肩膀,"别说了,我理解。"
  余昕怒吼:"你不理解!我……我……"眼泪不知何时滚落下来,一颗一颗连续不断,"我过去十六年全都是为了他而活!"
  文北影心里一震,想,乖乖,自己简直一尸两命啊,这要让余昕知道吴二是被自己陷害的,还不把自己碎尸万段?当即脸色有些发白,"三少,都过去了,你就别老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二少不还没死吗?他以后将功赎罪,说不定还能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兄弟三个还可以一起喝酒玩乐!"
  余昕举起桌子上满满一坛酒,往嘴里猛灌,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咕嘟咕嘟"声回荡在整个房间,文北影劝他别喝了,他也不听,吵着闹着非要喝。
  喝得颇有些醉了,文北影服侍余昕脱衣躺下,余昕还吵吵闹闹不消停,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文北影倾身向前想听清楚些,那嘴唇一张一合,模糊吐出的分明是"二哥"两字,这小子,当真对吴二……心有不轨?
  文北影清理完自己也躺到床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帐上,余昕的声音时大时小,二哥二哥的喊个不停,只有醉了才肯吐露真心,那自己的真心又是什么呢?想起幼年跟在身后的那个拖着鼻涕的小屁孩余昕,和处处稳重处事通情达理的吴二少,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现在,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文北影想着想着竟是邪魅一笑,吴二狗,不知道牢里的生活过的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个凡人,偶尔也想尝试下第一的滋味,呵呵。
  翌日,余昕从床上苏醒,已经日上三竿,文北影在房里看书,他开口讨水喝,文北影端了杯水递过去。
  "昨晚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文北影不着痕迹的偷偷一笑,"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
  "咳。"余昕觉得文北影问的别有洞天,悄悄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殿试?"
  文北影也不戳穿,"四月。"想了想又加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余昕茫然,"什么打算?"嘴角还沾着水渍。
  文北影把空了的碗重新放回桌上,"你是不是不打算再考了?"见余昕点头,才又继续,"那不如留在京城陪我吧?倘若我当了官封了衔,就给你凑些银子做笔生意或者开个店,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反正你回去也没什么大事,更何况……你不是不想听到那两个字吗?"
  余昕一呆,傻愣愣的也不接话。
  文北影拿起书,"你考虑考虑吧,殿试完给我答复就行。"

  文老爷和文夫人在家接到文北影从京城快马加鞭回来的书信,迫不及待拆开来看后,高兴得手舞足蹈。果不其然,文北影不仅高中状元,居然还连中三元。
  文老爷拿着信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颤着声音道:"不愧是我文豪天的儿子,哈哈哈,有出息,没想到这混小子有一天也能出人头地,哈哈哈。"
  文夫人喜极而泣,用手帕抹着眼泪,"这孩子,读了这么多年书,真是苦了他了,终于熬出头了。"
  "居然面见圣上也能从容不迫,是个做大事的料,皇上当场册封翰林院学士,正五品啊,比我这个爹一把年纪才是个四品强多了,哈哈哈哈。"
  文夫人瞪文老爷一眼,"什么四品五品我不懂,儿子什么时候回来说了没有?"
  "你们女人……啧,虽说咱们鹤州也不差,但比起那京城可还是差远了,儿子以后就在京城当官了,还回来这地方做什么?"
  文夫人一愣,"不……不回来了?"
  "逢年过节什么的你宝贝儿子肯定会衣锦还乡的,急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在外面也没个人照顾,不知道吃不吃的饱。"
  文老爷摇摇头,"女人啊,见识肤浅,目光短浅。"
  文夫人上前一把揪住文老爷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文老爷立刻求饶,"夫人,夫人,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哎哟喂,疼死我了!"
  "哼,看你以后还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文府大少爷高中状元,当上翰林院学士这件事,没一天功夫已经传遍了整个鹤州城,家家户户都以此激励自家小孩,看看人家文大少,从小虽然贪玩调皮,可人家读书也不差,如今一举夺得三元,啧啧,文家真是教子有方!
  余老爷也带了贺礼前去文府道贺,"还是文大少才气过人,可喜可贺,我那没出息的三儿子,唉,连个进士都没考上,还不肯回来,说要在京城做生意,真是把我气死了!"
  文老爷笑眯眯地道:"余兄客气了,他们两个十多年的好兄弟,既然三少想要留在京城,你也不必多加阻拦,都是十七岁的大小伙子,是时候闯一闯了,有大少照顾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余老赶紧赔笑道:"那是那是,只要大少肯提携,我还是很放心的,大少这孩子从小就有胆识,若不是前面挡着个……"反应过来,立马自己轻轻掌嘴,"呸呸,看我说哪去了,哈哈哈,文兄这次可是要大出血宴请全鹤州城百姓了吧?"
  "应该的,应该的。"又是一通寒暄。
第十七章
  吴二被关在巴掌大的牢房已一月有余,那额头的疤已经结了痂,又黑又硬,每次送饭的衙役看了都要吓一跳,太过突兀丑陋,生生毁了吴二那张俊脸。
  "喂,吃饭了!别一天到晚瞎划了,你啊,就算再有才华,还以为有出去的一天?哼。"送饭的衙役晃荡着身子摇摇摆摆走到牢房前蹲下,"文大少高中状元,今天呢,文老爷开恩,连你们这些囚犯都有肉吃,好好享受吧!"
  吴二放下手里的枯树枝,爬到牢门边端起饭碗,二话不说就开吃。
  "啧啧,二两饭就能让昔日的才子英雄折腰,人啊,不得不信命,慢慢吃,小心别噎着。"衙役站起身,哼着歌走远了。
  吴二停下吃饭的动作,握着筷子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差点把筷子折断。
  当日他被押进囚车里在鹤州城游行,多少人拿东西砸他骂他,他喊自己无罪,想要告诉家人一声自己是被冤枉的,没有人信他,所有人骂他是个疯子,杀人魔,色情狂。
  他笑,世间冷暖,不过转瞬,从前赞他褒他的大有人在,如今还不是落井下石?雪中送炭,这世道早已没有这等好事了!
  文老爷在他进牢房时曾对他说:"吴二,你爹已经举家迁移,你曾经叫我一声文伯,我也算是你一个亲人,往后在牢里好好改造,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你爹放弃你,你文姨和我还有大少可没有放弃你,啊?"
  吴二听完当即狂笑,笑着笑着又开始流泪,文老爷吓了一跳,再没踏进过牢房半步,只命衙役好生照看着,多给些通融。
  衙役领命也不敢对这疯子严刑拷打,只是言语刺激,偶尔通报给文老爷,"那吴二也还正常,只是终日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划啊划的,不知划些什么。"
  一日吴二被押出去搬石头当苦役,文老爷趁人不在进了趟牢房,好生仔细观察一番,只见一层灰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小楷,心里忍不住惊叹,这吴二,到底疯没疯?才华果真盖世。
  后来文老爷命人给吴二送去了书房里一些不看的书,吴二看的倒也快,那看牢房的衙役三天两头来换,文豪天也不恼,心下还有些赞叹,不愧是吴二,这么难的书,只用半天便看完了。如果他也上了京城,怕是就没有文北影什么事了。

  文北影风风光光的住进了翰林学士府,府邸虽不大倒也精致华美,他腾出一间房,让余昕搬进去,道:"从今往后,你我就在京城发展吧。"
  余昕抱拳感激,"大少,今日恩情余某记住了,他日必定涌泉相报。"
  文北影一挥手,"都是兄弟,不必见外。"
  自此,文北影和余昕便在这京城扎根了。余昕用文北影凑的一些银两,在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租了间铺子,家里寄了货物过来,名正言顺开起了丝绸店。
  起先不懂经营,倒也有些亏损,几月之后,慢慢上了道,转亏为盈,文北影赞余昕,"不愧是余三少,短短数月就能把租铺子的银两赚回来,假以时日,你就是那丝绸之王啊。"
  余昕笑笑道,"大少抬举了,我不过是从小生在这样的环境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不过要不是你,我也吃不到猪肉。"
  文北影见余昕生意上了路子,便一门心思放到了为官之道上,每日挑灯夜读,钻研公事。翰林院的大臣见了文北影都要夸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
  文北影生在官宦之家,当然懂得官场如战场的道理,不能特立独行,不然容易被人排挤;亦不能同流合污,众口铄金,被人抓住把柄也是死路一条。
  数月下来,文北影与翰林院各位大人已经十分熟络,有时供完职他们也会邀文北影去喝上一杯,喝酒文北影是断然不会拒绝的,那为官之道不就是"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吗?只是喝完酒之后的活动,文北影是次次婉言相拒,牡丹院那种地方可去不得,这里不是鹤州,他没有无法无天的资格。
  一传十,十传百,文北影的好口碑终于传到了皇上耳里。
  皇上朱詹机本来就对这个连中三元的少年有些印象,如今又从旁人口中听说,想这少年小小年纪当真如此厉害?倒要见识见识。
  传了文北影到皇宫,想要考他一考,这不考不要紧,一考吓一跳。文北影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天文地理都略有研究。
  朱詹机见文北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即喜上眉梢,赏了黄金百两。
  文北影以黎民百姓仍有贫瘠,应当为民服务为由拒绝了赏银,使得朱詹机对他更加不得不另眼相看。
  "好,好一个文北影,我朝能有你这样清正廉明的好官是朕的荣幸!"朱詹机坐在龙椅上豪迈的大笑道。
  文北影跪倒在地,"皇上过奖,臣口无遮拦,还请皇上恕罪。"
  朱詹机走下龙椅,亲自扶起这个英俊的少年,"你今年可有十八?"
  "回皇上,臣今年十七。"
  "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臣家中就我一个。"
  "哦?可有婚配在身?"
  "臣年纪尚小,尚无婚配。"
  皇上低头沉吟片刻,随即大喜道:"以后朕召你来宫里,没有外人在场,你也不必多礼,权当多了一个哥哥便是,哈哈哈。"
  文北影一下又跪在地上,"皇上说笑了,臣何等地位,怎可与皇上……"
  "怎么?想要违抗圣旨?"
  "臣不敢。"
  出了皇宫,文北影露出他那特有的邪笑,心里想,皇上也不过如此吗?如此小小官场剂量,便能让他认做弟弟,真不知是单纯还是愚蠢。

  春节前夕,文家二老接到儿子已在回家路上的消息兴奋了整整一个晚上,当天夜里也不睡觉命人把少爷的房间扫了又扫,擦了又擦,奴仆小厮也高兴,将近一年不见大少爷,还真是分外想念,没有大少爷的文府,少了不少乐趣。
  当穿着官服,骑着白马,风度翩翩的文北影出现在文老爷文夫人面前时,两位老人都有点不敢上前相认,这……当真是昨日的青涩少年?
  文北影下马跪倒在父母面前,"孩儿不孝,今日才回家,望爹娘海涵。"声音也不似过去尖锐,低沉了不少。
  文老爷和夫人赶紧扶起儿子,"你这孩子,在外面呆了一年,越发懂事了,不过在爹娘面前不必……"
  话还未说完,便被文北影截住,"娘,孩儿过完年就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怎可还像幼时那般没有规矩肆意妄为呢?"
  文老爷欣慰地点点头,"外面天冷,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丫鬟们见到文北影纷纷缩在角落指指点点,一个大张着嘴巴惊叹道,"这……真的是大少爷?"
  一个面色绯红,羞怯道,"大少爷比去年高多了,讲话行事也有条不紊,真像换了个人呐!"
  一个急冲冲从远处跑来,挥舞着手帕道,"大少爷现在说话声音又好听又温柔,刚才给他奉茶,居然还对我说谢谢,天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少爷这么有礼貌!"
  "真的?真的?哎呀,早知道我就不把你推出去,自己去端茶了!"另一个急得险些跳脚。
  文北影洗完澡,换过衣裳,又休息了半天,才出去拜见过去的友人。路上碰见在街巷卖包子的老鼠,他上前买了两个,给银子时一直盯着老鼠看。
  老鼠被看得发毛,"这位少爷,您不要挡着我做生意啊?"
  文北影啃了口包子,"一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大……大少?文哥?真的是你啊?"老鼠一下子跳到文北影面前,"你……你……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变化也忒大了!"
  文北影扒拉开老鼠,笑嘻嘻问:"有吗?哪里?"
  "说不清,总……总之现在像换了个人。"老鼠高兴得一直乱蹦。
  "那好……还是不好?"
  "文哥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文哥,嘿嘿。"老鼠嘴巴快咧到耳后根。
  文北影满意地点点头,"走,请你去喝酒!"
  文北影先请了过去那帮混在一起到处打架惹事的混混,也不摆架子,敬酒必喝,说谢谢他们陪他走过少年时光,他觉得那段日子很快乐。几个小子大咧咧道,"文哥你别煽情了,咱们不适合!以后想打架,还找我们就是。"
  喝得差不多,又去请几个公子少爷,装腔作势,客客气气又喝了半天。
  回到家时已烂醉,文夫人心疼,问:"怎么喝成这个样子?赶紧洗洗睡去罢。"
  文北影不依,撒着酒疯说:"还……还有一个人没见。"
  文夫人搀着儿子,"三少生意忙不是没回来吗?自己回来才说过,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文北影推开文夫人,"你……你说错了!我……我要去见二少,哈哈哈。"
  文夫人一惊,倒还真忘了这吴二,"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吴二肯定睡下了,你睡一觉,明天再去看,啊?"
  文北影边笑边往门口走,"不行,我现在就要去见。"
  文夫人见拦不住,赶紧先叫了几个小厮扶着人,自己回房去找文老爷。
  文老爷睡得迷迷糊糊,"他要见,就让他见。"
  文夫人一气也脱了衣裳躺到床上,"哼,你倒好,睡得香,我也不管了,反正出了事情找你。"
  文北影吵吵嚷嚷着真去了衙门,值班的衙役见是文大少,立时清醒不少,给文北影带路。吴二住的牢房是最里边,那一排就他一个人,文北影进了通道,挥手打发掉衙役,"你……你们都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踏进来半步,嗝~。"
  小厮心急,"大少爷,您万一出个什么事……还是回去吧?"
  衙役也附和,"是啊,文大少,那吴二心性刚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呢,您明早再来吧?"
  文北影像是根本没听见,自顾自关上门,往里面走。
  吴二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外面有吵杂声,也没在意,翻个身,继续睡。
  文北影摇摇晃晃走到最里边,黑呼呼的也看不真切,他慢慢扶着墙坐下,没一会儿居然睡着了。
  小厮和衙役等了半宿,文北影没出来,也不敢随便闯进去,最后趴着桌子也睡了过去。
  文北影睁开眼睛醒过来时,吴二正坐在草堆里,直愣愣盯着他看。他抬手擦了擦口水,以为是做梦,刚闭上眼睛,又忽的睁大,"你……你想吓死我?"
  吴二不说话,转了个身,拿起墙角的书开始翻阅。
  文北影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二话没说,灰溜溜出了监狱。
  酒精这东西,真不是一般的害人!
第十八章
  小厮见少爷出来了,关切的问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文北影摆摆手,"我会出什么问题?"当即堵住了下人的嘴,"牢房里真是臭,我回去洗个澡。"
  文北影急冲冲出了牢房,脑子里盘旋的全部是吴二刚才的身影,他好像瘦了,额头被自己砍的那道疤似乎分外显眼,整个人看上去又脏又乱……
  文北影用手捏捏脸,努力不去想这个人。
  往后几日也都是到处吃酒游玩,尽量不让自己得空。年三十那天,文北影起了个大早,整理卧室的时候居然找出一张吴二曾经画给他的画,那画上是三个男孩在捉蟋蟀。文北影看着那画,愣了半天,如今这画也值不了几个钱了,随手想要扔掉,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重新卷起,塞进某个抽屉。
  下午贴了对联,放了炮,无所事事游荡在街上,不知不觉又走到衙门。
  他刚准备进门,几个衙役正好出来,"文大少,您怎么上这来了?
  文北影咳嗽一声,正正气色,"我来看我兄弟。"
  衙役点头,"来看吴二啊,哥几个都回家过年去了,我们也要走,要不给您开了门,您出去的时候帮忙把门关上?"
  文北影皱着眉头,"今天大年夜,牢房里有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衙役们相视一笑,"大少,这里是牢房,能有什么特殊待遇啊?就是晚上多加几个菜,我们已经都给端进去了。"
  文北影从兜里掏出几锭银子,"你们找几个人抬个木桶进去,让二少洗个澡,换身衣服,干干净净过个年。"
  衙役接过银子,"大少您真是讲义气,我们兄弟几个这就给您去办。"
  衙役刚走了几步,文北影又叫住,"把钥匙给我吧,晚上我带点酒菜过来。"
  其中有一个衙役还想说不合规矩,文北影又掏出几锭银子,"你们买点酒喝。"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衙役掏出钥匙,"大少,您小心着点,出了事……"
  "出了事我担待。"
  历年过节,文北影是最喜欢闹腾的,今年端端正正坐在饭桌前,话也不多,闷着头吃美味佳肴。
  文夫人给儿子夹了一块肉,"多吃点,看你回来都瘦了。"
  文北影扒着饭,点点头。
  文老爷喝了一口酒,"大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文北影呛了一下,咳嗽着道,"什……什么心事?爹你多想了,我就是一个人,挺无聊的。"
  "那就好。"文老爷叹息一声,"今天过节,家家户户团员的日子,你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

  文北影是被丫鬟的惊叫声吓醒的,"大少爷,您怎么睡在这门口呢?天这么凉,赶紧回屋去吧。"
  文北影揉了揉眼睛,看清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坐在吴府小径门口,站起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夜空中已经没有火花,爆竹声似乎也已经停息。
  "回大少爷,已经丑时了。"
  文北影打了个哈欠,"你去给我备些酒菜来,再拿几壶上好的女儿红。"
  丫鬟愣在那,"啊?少爷您还不睡吗?"
  文北影瞪她一眼,丫鬟吓得立刻闭了嘴,哆哆嗦嗦跑去准备了。
  文北影拎着酒菜走在鹤州城的大街上,万籁俱寂的夜,偶有打更的路过,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越是临近牢房,文北影越发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他加快步伐,开了锁,关上门,伸手不见五指,点燃煤油灯,举着,一步一步向吴二那间走去。
  很显然,吴二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只有轻微规律的鼾声飘散在牢房里,文北影进退不是,干脆把单间的锁也开了,自己弯腰钻进去,反正吴二的脚上有脚镣,应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他把煤油灯和酒菜放在地上,自己猫着脚步靠近吴二,这么冷的天,吴二身上只着了件棉袄,盖着薄薄的棉被。文北影心里懊恼,早知道带几件衣服,弄几条被子过来。
  今日的吴二较那天见到的已经干净几倍,头发也重新梳理过,脸上也没有了黑呼呼的灰尘,只是那棉袄的恶臭让文北影有些受不了。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吴二的眉心,那一刀真是不轻,平日里吴二看起来是温润和气的,添了这道疤,居然显得英勇威猛不少,更有男子气概。
  吴二轻哼一声,文北影吓得立刻缩了手,改在他身上使劲推,"二狗,二狗,醒醒,陪我喝酒。"文北影声音也不敢太大,怕吵醒另条过道上的犯人。
  吴二眨了眨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此刻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文北影见吴二发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睡了,我带了酒菜过来,吃完再睡。"真就去把装酒菜的盒子端过来,摆了一地。
  吴二晃晃悠悠坐起身,不知道文北影是什么意思,也就不贸然开口。
  文北影给吴二斟了一杯酒,举到吴二面前,吴二动也不动的盯着文北影看,文北影急了,"拿着啊!"
  吴二嗤笑一声,那嘲讽的口气很是明显,"猫哭耗子。"
  文北影缩回手,一仰头,把那杯酒喝了个底朝天,"嘿嘿,你也知道我是假慈悲啊?"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到你这寻找优越感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听你哭得惊天动地心里头就高兴,从小到大,你因为我挨了不少揍吧?哈哈。"
  吴二脸色微怒。
  文北影继续道,"你不用给我摆臭脸色看,我有胆子把你送进这来,就不怕你君子报仇,你大可以放马过来,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我也会等的。"
  吴二放在被窝里的手,逐渐握成拳头,他恨不得一拳打死这个人。
  "要说我对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好像也没有,就是看你不顺眼,看见你那些字画我就想一把火烧了,居然还有人出几百两银子买?我呸!"也不一小杯一小杯倒了,直接举起酒瓶喝,"不过我也不否认,你是我的好兄弟,我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你……你算是一个。有时候我们睡一起,我也会想,你他娘的怎么就对我那么好?啊?不过呢,你越对我好,我就越讨厌你,唉,我就是这么一心理阴暗的人,哈哈。来来来,喝酒啊!"文北影把另一灌酒塞到吴二手里。
  吴二揭了瓶盖也仰头猛喝,他不是不知道文北影的为人,阴险狡诈,急功近利,贪财恋色,撒谎成性……只是他从没想过,文北影最讨厌的那个人,原来一直是自己,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
  文北影停下喝酒的动作,愣愣看着吴二,"你笑什么?笑自己傻?笑我恶毒?"
  吴二放下酒,擦了一下嘴,缓缓道,"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文北影仍旧笑嘻嘻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不敢?"吴二的牙齿甚至被咬得嘎嘎作响。
  文北影故作沉吟的上下打量吴二一番,"我文北影还不至于怕一个脚被拷着的死囚!"
  吴二忍无可忍,一下扑到文北影身上,拳头如洪水猛兽般砸落下来,文北影终于清醒不少,边反击边怒吼道,"你他娘的居然真砸啊!"
  火焰一触即发,两人扭打成一团,菜肴撒了一地,瓶瓶罐罐的酒也碎的碎,流的流,如此不甘示弱的两人,似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文北影被打得嘴角流血,爬到牢门边,吴二受限,只能胡乱挥舞着手做无用功。
  文北影"啐"了一口,血渗在唾液里喷溅到地上,"你个死狗,真想把我打死啊?"嗫嚅着又加句,"我现在好歹也是一朝廷命官。"
  吴二"哼"一声,嘴上沾着血,是刚才咬文北影脖子咬的。
  文北影用手摸了摸那被吴二咬出血的地方,"你可真是属狗的。"徘徊在门边,"你看看,地上被你搞成这个样子,我看你晚上怎么睡!"
  吴二喘着粗气,"你再敢靠近半步,我让你死无全尸。"
  文北影邪笑着,"哟哟哟,用不用这么狠啊?我都还没跟你计较呢,你倒先怨起我来了。"瞄到过道里有一块砖头,慢慢弯腰拾起,藏在身后。
  "滚。"
  "好好好,我收了这些就滚。"文北影假装收拾地上的狼藉,趁吴二不注意挥起左手就给了吴二一下。
  吴二当即头脑发晕,指着文北影说不出完整一句话,"你……你……"
  文北影把地上的东西扔到过道里,"我什么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的话你也信,哼。"
第十九章
  吴二醒过来时发现双手举过头顶被绑着,身上不着片缕,嘴里被塞满布条,想要说话却只能"嘤嘤呜呜"的发不出声音。
  文北影正在玩弄吴二身下那玩意,见吴二醒了,爬到吴二面前,咧开一口白牙问:"醒了?嘿嘿。"
  吴二挣扎着,示意文北影拿掉布头。
  文北影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伸手扯掉了布头,"你声音小点,别吵着别人睡觉。"
  吴二嘴一松,立刻嚷,"你干什么?放开我!"
  文北影淫 笑,"你说干什么?"修长的手指在吴二结实的胸膛上乱摸。
  吴二颤了一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又不是傻的,想跟你亲热啊。"说着还伸出舌头情 色的舔了一下吴二胸前的茱萸。
  "你……你胡说什么。"吴二喘息一声,移动身子往后退。
  文北影摁住,"你躲什么!"抬起头,鼻子贴着鼻子,呼吸喷在吴二脸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上我?"
  吴二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文北影会说出这句话,面色刷得一下涨红。
  文北影撑起上身,"哈哈哈,脸红了。"手又伸去抓了下吴二那玩意,"看看,都这么硬了,你很想要吧?"
  吴二在监狱近一年未尝过荤,以前也只和文北影厮混,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如今被文北影这样挑逗着,身体再没反应他就不是个男人了,"这里是牢房。"
  "我知道啊。"文北影手运动的更加快了,"大家都睡了,何况这里没有人。"
  吴二扭动着身子,文北影有技巧的玩弄,让吴二感觉一阵阵电流穿过身体,很是舒服,"别……别这样,我身上脏。"
  文北影停下手上的动作,吴二刚想舒口气,却见文北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你下午不是刚洗过澡?再说,我什么时候嫌过你脏?"
  "你不是喜欢女人?我……是男人。"吴二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瞒你说,我有一年没碰过女人了,还是你让我别去那种地方的,我很听话吧?"
  吴二觉得文北影是疯了,"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被我咬一口染上病了?"
  文北影嗤笑,"噗,可能真是哦。"最后一件亵衣落地,露出精悍匀称的身体,相比吴二蜜色的肌肤,文北影身上略白,两人体格相近,文北影见吴二瞪着他看,故意装出害羞的样子,"啧啧,别流出口水来。"
  吴二收回眼神,目光不知该放到哪里,索性闭上眼睛。
  文北影凑过去,吻了吻吴二的眼皮,"我开玩笑呢,看吧看吧,随便你看,不会让你负责的。"
  吴二叹息一声,"文北影,我想恨你。"
  声音虽低,但在如此寂静的夜,文北影还是清晰无比的听见了,"很好,二狗,我就是想让你恨我。"声音有些发狠,咬在吴二脖子上的力道也加重不少。
  吴二疼得"嘶"一声,撇过头去,眼角有泪渗出,顺着脸颊淌到草堆里。
  文北影把自己的衣服平铺在地上,把吴二移过去,跨坐到吴二身上,掰过吴二的脸,咬上吴二的唇,吴二开始有些挣扎,文北影吻得更为疯狂,吴二气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对文北影又啃又咬。
  文北影嘴角微微上扬,双手移动着在吴二身上乱摸乱抓,那触感相当好,让人恋恋不舍。吻了很长时间,两人都快呼吸不上,文北影才转移阵地,沿着吴二的脖子吻向胸前,在吴二胸前那两粒红点上舔舐良久。吴二举过头顶关节突出的手一会儿慢慢舒展,一会儿紧紧攥起,嘴里甚至发出自己都不堪入耳的呻吟声。
  文北影听到吴二的声音,更为兴奋,沿着腹部继续向下,一口咬住吴二那里,吴二连喊几声,"别……别……"
  文北影不理,舌头像条小蛇一般滑动来滑动去,一会儿全部塞满口腔,一会儿握在手里把玩,吞吐了将近一刻钟,吴二低沉的吼叫一声,射在文北影嘴里。文北影笑笑,爬到吴二身前,把含有精
液的嘴堵住吴二的嘴,喃喃道,"尝尝你自己的味道。"
  那腥味让吴二忍不住犯恶心,但随即而来的甘甜又让吴二舍不得离开,像是孩时喜欢吃的桂花糕,松松软软的,美味极了。
  文北影吻了片刻,猛一用力翻过吴二的身体,顺着吴二的背脊一路吻到吴二的股瓣,最后竟然伸手在吴二股缝间摩擦。
  吴二心里"嗖"一下缩紧,"你想干什么?"
  文北影又沿着脊背往回吻,直到吻上吴二的耳垂,才轻轻道,"干你。"
  口水拔丝一般流淌到吴二脖子上,吴二声音有些颤抖,"北影,别玩了。"
  文北影笑出声,"我可是很认真的。"
  不顾吴二的反抗,文北影塞进去一根手指,吴二痛得"啊"一声。
  文北影皱眉,"怎么这么紧?"拨出手指,把吴二的腿抬高些许,凑过脸,用舌头伸进去润滑一番。
  那感觉,是吴二从未享受过的欢愉,忍不住叫出声。
  文北影问,"舒服吧?尽是我伺候你了,你还真是二少爷。"
  正当吴二觉得自己已经飞上天,云游仙境之时,文北影一个猛刺,让他霎时掉进了地狱,那疼痛……比爹的皮鞭抽一百下还要疼,疼得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只是浑身冒冷汗,脑子里一片漆黑,他都怀疑他会不会这样疼死?
  文北影见吴二僵着身体,也不敢乱动,伏过上身温柔地问,"是不是很疼?"
  吴二指节消瘦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被捏得有些发白,像是过了一个朝代那么漫长,吴二才稍微缓和过来,觉得自己还是有呼吸的。文北影见吴二有了动静,开始律动,动作也是不知轻重,胡乱冲撞着,问吴二疼不疼,吴二根本没有半点声音,伸手去摸前面那东西,早已萎缩成一团。
  文北影越干越起劲,他从未想过男人的这里居然可以让自己爽翻天,但是……若不是吴二呢?他会想要干余昕的后面吗?文北影摇摇头挥散掉这个荒唐的想法,哪怕碰都会不想碰,别说用舌头舔了。
  那为什么会对吴二有欲望?自己也不喜欢男人啊,甚至讨厌吴二。因为吴二比自己优秀?把这样一个人压在身下,可以满足自己那无穷无尽的虚荣心?对了,优越感!文北影灵光一闪,这借口一找到,那少的可怜的疑惑顾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专心致志做
爱这件事。
  文北影换了个好几个姿势,连接着两人的地方不时发出激烈的"啪啪"声响,最后文北影让吴二正对着自己,那样可以看见吴二的表情。
  吴二用尽全力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呻吟,眉宇紧锁,脸色发白,如此隐忍痛苦的表情,看得文北影又心疼又兴奋,你不是要上我吗?那就让你尝尝被我上的滋味!
  越来越快的速度,吴二整个身体都被震得直晃,文北影趴到吴二胸前,吻着吴二的唇,"都咬出血来了,想叫就叫啊。"
  文北影射在里面的瞬间,吴二终是松开了嘴,只是那吐出的字却是,"文北影,我喜欢你。"
第二十章
  文北影迷迷糊糊醒来,天已大亮,赤身裸体和吴二纠缠在一起,吴二手上的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手腕处有红红的痕迹,手臂却是抱着自己的。
  文北影动了动身体,拍了拍脑门,想到昨晚的淫靡,嘴角漾出一抹笑,还真是舒服!
  看见吴二身上深深浅浅的印记,有些不敢相信都是自己造成的,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禽兽了一点?
  那把两人栓在一起地方的还紧紧连着,文北影撑起身体,缓慢的退了出来,居然还是硬的。
  文北影的笑还浮在脸上,在看到血迹的刹那僵住了,白色的皮毛大衣上,吴二的股缝间,自己的坚 挺上,无不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文北影有些被吓到,他赶紧爬到吴二跟前用手拭了拭,还有呼吸,那就是没死?可是……怎么会出那么多血?
  文北影把吴二移回草堆上,或许吴二真是累了,那么大动静也没有醒,文北影把又臭又脏的棉被给吴二掖好盖好,自己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快速逃出了牢房。
  走到寒气缭绕的大街上,才拍拍胸脯,"还好没人发现。"心里忍不住埋怨,这吴二,出那么多血都不喊疼,活该!
  吴二在文北影落跑之后,缓缓睁开眼睛,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缓缓坐起身子,想要查看下下身的情况。看见那白的红的混合在一起的污液,倒没有太过震惊,他知道吴二昨夜做了很久,射了好几次。
  如果那时年幼的自己知道,文北影有一天会这样对自己,自己还会不会为那小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昨晚虽有反抗,却没有拒绝,心里最深处那不想触碰的地方居然还是开心的,因为是文北影,所以即使再痛也无所谓。
  痛并快乐着,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吗?这就是我对于他的爱吗?这就是我今后也无法摆脱的窘境吗?
  吴二问自己,用地上亵衣被撕碎的凌乱布条擦拭着身体,答案从来也不是找到,而是等到的。

  文北影回到文府,院子里已经有小厮在放爆竹了,见到少爷衣衫不整的从大门进来,很是疑惑,倾身上前惊讶地问:"大少爷,您怎么从外面回来?"
  文北影摆摆手,"我饿了,去买包子呢。"说完就要往自己阁院走。
  小厮心里想,扯谎也不扯个好点的,大年初一谁出去摆摊啊,却又忽然尖叫一声,"啊,怎么还有血?大少爷您是不是受伤了?"
  吓得文北影一愣,差点摔个跟头,"瞎嚷嚷什么,没什么事,你命厨房烧点开水,我泡个澡。"
  等文北影走了,旁边几个躲在暗处的仆役也围了过来,"大少爷真不对劲。"一个手拿扫帚的说道。
  另一个招招手,示意他们低个头,"我听说,大少爷昨个儿一晚上没回。"
  刚才那小厮撇着嘴,摇摇头,"第一次见大少爷这么邋遢,身上还有股怪味。"
  窃窃私语了半天,直到管家钱伯一声厉喝,才做鸟兽状一拥而散。
  文北影泡在大木盆里,脑袋里挥之不去凌晨和吴二欢爱的画面,那手感,那紧 窒,那呻吟,无不让文北影觉得过往的性
爱都是垃圾。只是……最后自己射的时候,吴二说了句什么话?当时自己太过疲劳,根本没听清,隐隐约约好像是说喜欢自己?
  文北影回忆起这个桥段,心里一抖,那家伙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去问个清楚?算了,问清楚又能怎样?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上京,他得继续做他的牢,两个人怕是要等到每年这个时候才会有所交集,更何况……做那事爽是爽,自己玩上瘾可就不好了,男风再开放,自己还不得结婚生子传宗接代?
  文北影摇摇头,勺起一碗水,从头顶"哗啦"一下浇落,甩甩浸湿的头发,决定把这个秘密暗藏在心底,不去触碰。
  走亲访友那几天,文北影都表现得异常完美,不仅仪表堂堂彬彬有礼,而且能说会道讨人欢心。只是夜深人静时会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思索要不要再放纵一次?后天便要上京,再不去怕是想去也没机会了。
  说走就走,文北影穿上衣服,披上披风,走上街却发现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到处悬挂着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花灯,才想起是元宵节,热闹的很。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文北影不知不觉吟出口的诗,待想起这其中含义,倒是自己也惊了一番,呵,还真是不见去年人。
  踏进牢房,把钥匙交给值班的衙役,说顺便去看看吴二,刚要进去,衙役一把拽住文北影手臂,"文大少,您且慢。"
  文北影皱起眉,"怎么?"
  衙役轻轻道,"这吴二不知染了什么病,成天咳个不停,您身份尊贵,被传染了我们也不好交差。"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文北影心里一紧。
  "啧,老六说他回来那天就这样了,我们现在送饭都戴着口罩进去呢。"
  "怎么不叫大夫?"
  衙役见文北影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嘟嚷什么,"过了今天才有大夫肯出诊,这不……"
  文北影瞪他一眼,从袖口里掏出银子,"快点去请大夫,人命关天,他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拿你们试问!"说着头也不回的出了牢房。
  街头巷尾依旧闹哄哄的,嬉笑声哭啼声掺杂在一起,这才是平凡的生活。
  文北影买了个南瓜灯,小时候每年元宵节他和吴二都会玩到深夜才回去,次次是吴二挨打,自己点着灯在院子里玩,伴着吴二的哭声,拼凑成快乐的童年。
  临走时文北影听说吴二病已好转,没有大碍,落在心中那不大不小的石头总算放下,他要是死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伪装,现在的所作所为不都是白纸一张?毫无用处。所以谁都可以死,他吴二不行。
  文北影向父母告别,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就十年没有回来。
第二十一章
  凭文北影的机智聪明,他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短短三年内连升几级,至他二十二岁,已经是吏部侍郎了,官阶三品。
  余昕天生适合做生意,这不,才几年功夫,丝绸店已经从一间小小的铺子,发展成两间楼,还开了染坊,凭着文北影的引荐,现在很多达官贵人的衣服都是在他那订做。
  余昕请文北影去喝花酒,文北影推辞,"喝酒可以,花酒嘛,还是免了吧。"
  余昕端起茶,喝一口,"大少,你这几年成熟很多,为人处事也更加稳重了,我是该向你学习。"
  文北影撑开折扇笑,"哪里哪里,我这好脾气也是被官场逼出来的,新的宅院还住的舒服?"
  "哪里比的上你这侍郎府,皇上器重你,说不定过两年又升你做尚书。"余昕笑笑道。
  文北影做抱拳弯腰状,"承蒙吉言,承蒙吉言。"
  余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急急问,"这几年在京城都没见你和女人有什么来往,花楼都没去过,你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文北影抬手就在余昕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才得了病!我好得很,不牢惦念,你还是想想怎么让家里几位爱妾和平共处吧。"
  余昕摇摇头,"这女人啊,真是烦,现在我倒羡慕你,自由自在。"
  "羡慕我什么,还没娶亲?"
  "文伯父和伯母都来信催你好多次了,让你眼光别太高,有好姑娘就赶紧上门提亲。"
  "男人当以事业为重,我现在还只是个侍郎,娶亲……还太早了。"
  余昕斜着眼,"你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知道你是大官!"
  文北影赶紧赔罪,"误会,误会,你这一年赚几千两金子的大商人我可得罪不起。"
  两人说说笑笑,仿若从前,只是各自心里都明白,已经不是少年了,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吴二在监狱安分守己的过了三年多,每日除了看书便是在地上写写画画,偶尔被拖出去做劳役,生活虽艰苦,倒也平平淡淡。
  吴二以为他会一辈子这么下去,生老病死在牢房,直到有一天某个人出现。
  那天他还睡得迷迷糊糊,便被人拖了出去,太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问衙役,"小哥,你们这是要带我上哪儿啊?"
  衙役面无表情道,"今日有人击鼓,老爷命我们带你上公堂。"
  吴二更加疑惑,"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衙役摇头。
  上了衙门,门外已经围了三三两两的老百姓,公堂上有个中年人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着什么。
  吴二被扔到地上,他撇过头去看旁边这个人,浓黑的眉毛,黝黑的肤色,精壮矮小的身材,很是陌生。
  文老爷在案几上把惊木一拍,厉声道,"许成虎!你所说是否属实?"
  那人急忙磕头,"不敢欺瞒老爷。"外面围了的人有些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吴二回头看一眼,他们便停住了,看他的眼神,不是指责,甚至说是带了几分同情。吴二奇怪,又仰头张望文老爷,文老爷直接避开他的目光。
  "本官念你肯承认错误,饶你一命,即日起收押大牢……"文老爷面色凝重的宣判。
  "谢老爷开恩,不杀之罪,谢老爷开恩,不杀之罪。"又是一阵磕头,许成虎突然抱住吴二的腿,"吴二少,我对不起你,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计较。"
  吴二挣不开,只得问,"你是谁?"
  "几年前,我在街巷里乞讨,您看我可怜,赏了我口饭吃,还给了我几锭银子,让我找个事做。"那人一边说一边哭,"我……我对不住少爷您,我本有心找事,却嫌累怕脏最后都被人辞了,我气不过,想要向你借些钱。那晚是年三十,我趁着人多狗杂,偷偷溜进了您府上,本来想弄到银子就跑路的,但看你和几个姑娘在玩游戏,我就偷偷躲在暗处,后来……后来……"
  吴二听到这里,震惊不止一点点,身体止不住颤抖。
  许成虎继续道,"后来我见姑娘水灵便起了色心,趁她们藏起来的功夫,掳了其中一个去了没有人的地方。本来我只是想尝过滋味就开溜的,谁知那姑娘又叫又喊,我一急,摸了把菜刀就……就……少爷,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死去的妹妹,对不住你一家,今天你要杀要剐,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吴二听不下去,一拳揍在许成虎脑袋上,当即鼻血飞溅。几个衙役上来拉人,有些怯怯地道,"二少,你息怒,事都已经过去了,老爷已经判了罪……"
  许成虎还不依不饶的念念有词,"我见搞出了人命,吓得就想逃,听见你在找人,赶紧趁着天黑溜了出去……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杀人犯会变成少爷您啊,我罪该万死。我逃到北方,前几月才听说少爷您坐了牢,我……我良心不安,我恨没有早点来自首,我……我不配当人!"
  众人唏嘘,吴二怒吼一声,"滚!!!!!!!!!"
  吓得围观群众尖叫着哄散,"啧啧,这人真不是东西,白白让那吴二少做了这么多年牢,哎呦,搞得家破人亡,我看啊,就该判死罪!"
  一个附和,"就是就是,我说像吴二少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下流龌龊的事,真是错怪他了。"
  "你们啊就算了吧,现在开始放马后炮,当初可没见谁出来替他说话。"另一个摆着手绢不屑道。
  大家一愣,都闭了嘴。

  吴二当日在衙门气得晕过去,醒来时,发现躺在文北影房间里。
  文夫人守在吴二身边,见吴二醒了,抹了抹眼泪,命下人去端汤药。
  吴二转了转眼珠子,"夫人……我怎么会在这儿?"
  文夫人摸摸吴二的额头,"二少,我和你文伯对不起你,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冤屈,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文夫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文老爷从外面进来,咳嗽一声,"二少,我不是个好官,你可以恨我们,但别跟自己过不去啊。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安心住在府上……"
  吴二虚弱的撑起上身,"文老爷,文夫人,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要不是你们,我早就死了,何况在牢里,你们对我都不薄,我心里有数。"即使不是这次,还会有下次,文北影让我死,我不死也得死。
  文老爷上前,也忍不住拭了拭眼角,"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让人心疼。"
  这等冤案,本该消息传得很快,方圆十里人尽皆知,吴二蒙冤的罪名得以洗脱。
  奈何衙门封锁了消息,说有辱官门声誉,这件事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要到处宣传。
  文老爷向吴二赔礼道歉,"二少,你文伯我是个俗人,这件事如果不藏着掖着,这鹤州城肯定要再起轩然大波的……"
  吴二身体有所好转,正端坐案几前弹琴,他拨了拨琴弦,才站起身道,"文伯,我明白。如今名声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爹已经去了山东,我也不指望他们原谅我,呵呵。"
  文老爷拍拍吴二的肩膀,"那你以后有何打算?要不要回吴府看看?"
  吴二欠身道,"我正准备跟文伯说这件事,我决定还是搬回去住。"
  文老爷一愣,"为什么?你还在怪我们?"
  吴二摇头,"文伯你想多了。那里毕竟是我家,我不想就此荒废了,顺便还可以重新开店,古董我虽不精通,从小耳濡目染,倒也略懂一二。"
  文老爷不住点头,"好好好,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和你文姨说,我们一定会帮你。反正离的近,以后吃饭什么的,就到这边来吃,啊?"
  吴二应是。
  如此这般,吴二虽说是被释放了,有了自由之身,大部分人却都还以为是因为文府徇私。那文老爷一家从前就跟吴家交好,文大少和吴二少又是好兄弟,如今这事被淡忘得差不多了,就随便找个借口把人给弄出来了呗,坊间流传的是这样的传言。
  仅有的几个知道的,收了封口费,有时忍不住替吴二辩驳几句,还惹得别人一致鄙视,吃力不讨好的事,做几遍也无心再提了。
  吴二自己倒是看的开,每每听到这样那样的流言蜚语倒很没有往心里去。因为有文老爷在背后撑腰,吴二开古董店的门路宽不少,从前给吴家供货的人也愿意再供。
  吴二自己一个人又当老板又当伙计,文夫人看吴二忙不过来,想要支使几个人过去,都被吴二拒绝了。吴二白天在店里忙生意,晚上回家无聊便练练字,画画画,日子像小溪流水一般平静的过着。
  直到有一天,京城有人来通报,文大少要成亲了。
第二十二章
  那日,吴二像往常一样忙完店里的生意去文府吃晚饭,月色当空,吴二因今日生意不错,还有人买了他的字画,心情大好,想着呆会儿可以多在文家坐一坐,帮文姨揉揉肩膀捶捶背。
  正在吃饭,忽听有人来报,"老爷,夫人,京城来信了!"
  吴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京城?京城有谁?
  文老爷和文夫人激动的站起身,急忙接过信笺,双手颤抖着拆开,文夫人在旁边一个劲问,"是不是儿子来的信?说了什么?今年回不回来过年?"
  文老爷看完脸上大喜,"哈哈哈,这小子,你我准备准备过几日就上京吧。"
  文夫人更加疑惑,"你这老头子,话说清楚了,我们上京干什么?"
  "你宝贝儿子要成亲了,你说你去还是不去?"
  话音刚落,吴二手里的筷子便掉落在地,两位老人才想起忽视了吴二,重新坐下道,"是大少来信说要成亲了,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啊?"
  吴二捡起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恭喜文伯文姨,店里生意忙,我就不去了。"
  文夫人低声斥责,"你这孩子,大少成亲你都不去,是不是还在怪他那时候没替你说话?"
  吴二连忙否认,"文姨你说哪的话,真是店铺刚开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文夫人想了半晌,点头道,"好,我和你文姨也不为难你了,我们也不把你当外人,这里你随便来,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做。"
  吴二应允,"文伯文姨在京城玩的开心点。"
  一顿饭下来,文老爷文夫人根本没吃什么,一直兴高采烈讨论着上京该注意的各项事件,三四年没见着儿子了,这回终于等来了好消息,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抱孙子了?
  吴二吃完饭,未作久留,浑浑噩噩回了吴府。
  整个吴府只有吴二一人,悄无声息的气氛压得吴二喘不过气,他跑回房里,取了挂在墙上的剑,在院子里振臂飞舞,练了足有一个时辰方才作罢。
  身上额头上皆是汗,吴二弯腰大口呼吸,气息平稳之后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背靠着树。
  小时候在这里练剑,文北影得空就会来捣乱,吴二累了便和他一起坐到这棵树下逮虫子,捉蛐蛐。
  吴二闭上眼睛,回忆里他们还都只是六七岁的顽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需想,只是恍若白驹过隙的时间,那小子居然要成亲了。
  是啊,他们都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男人,别家公子少爷说不定早已当了好几年爹,文北影一直不肯成亲,吴二虽然知道肯定不会和自己有关,但多少还有些奢望,现在看来,他不过是没有遇上心仪的女子,遇上了,不成亲还等什么?从小到大,不过是他吴二自作多情,哈,他是不是也该去找个女人娶妻生子呢?
  吴二摇摇头,把这个想法蹂躏掉,算了,别害了人家女孩子,自己还是安安分分守着铺子,孤独终老吧。
  第二日,吴二便收起心里那不切实际的念想,装作没事人一样,该吃饭吃饭该看铺子看铺子,甚至比往日更有精神头。
  文府丫鬟见了都忍不住问:"二少爷,什么事这么高兴?"
  吴二回以他惯有的笑,耀得人睁不开眼,"非得有好事才高兴?"
  丫鬟知道吴二的性格,待仆人都向来礼数周到,便大着胆子继续问:"不会是因为大少爷快成亲了吧?"
  吴二一愣,笑得更加灿烂,"不行吗?"
  丫鬟喃喃,"二少爷,你们关系真好。"
  吴二佯装没听见,去了厅堂吃早饭。
  饭桌上,文老爷和文夫人给吴二交代了一些小事,比如让他好好吃饭,别饿着累着了,他们今日便会上京,也不知要去多久,没个准信,家里大小事务就交给吴二管理。
  吴二本想推辞,见文老爷文夫人言语真切、眼神真挚,也不想扫了他们的兴,全都一一应允。
  吴二在大门口送文老爷和文夫人上了马车,回头便像往常一样去了铺子,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不太痛也不太痒,唯一想的是:呵,我终于可以放下他了。

  再说文北影,他在京城这几年确实不近女色,搞得与他交好的几个朋友,都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柳下惠?
  文北影一般又清高又正直地回答:"你以为我同你们一样?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心惹火烧身呐。"
  皇上赏识文北影,这是官场里众人皆知的事。
  文北影是个又聪明又懂得把握尺度的人,官场混到他这样,所有人对他没有一句怨言,背后没有一句坏话的可没几个。
  三天两头,朱詹机会招他去宫里,不是同他下棋狩猎,便是欣赏歌舞喝酒谈天,惹得皇上几个爱妾都说那文侍郎是不是施了什么法,让皇上都围得他团团转。
  作为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文北影从来不显得自己高人一等,和下官上级喝酒聊天,均不提起在宫里的事,别人想诟病也诟不到。
  那年文北影刚满二十,皇上照例宣他上殿,禀报完公事,朱詹机又若无其事问他,"可有心仪的女子?"
  文北影心下奇怪,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皇帝怎么回事,对他的个人问题这么关心?莫不是对自己有所企图?当然他这么想,纯粹是自我解嘲,当即回答:"回皇上,微臣一心忙于公事,并无其他……"
  朱詹机一听他这么说,当即眉飞色舞,"那你也二十了,就没有想过,先成家后立业?"
  文北影更迷惑,这成不成家,他爹娘都还没催呢,这皇上怎么跟个媒婆似的,不会是要说媒吧?愣在那,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朱詹机见文北影不说话,又继续,"朕有几个妹妹,全都貌美如花,朕看你英俊聪颖、作风正派,想纳你做朕的妹婿,你看如何?"
  文北影被这个消息炸得脑袋一片空白,跪到地上,缓了半天才缓过神,"皇上……臣身份低贱……"
  "你可是状元出身,何况英雄不问出处。"
  "臣……公主身份高贵,国色天香,怕是……看不上微臣。"
  朱詹机哈哈大笑,"你啊你,原来是在担心这个,这也好办,你先跟她们相处相处,谁看上了你,我就把你许给谁,你看怎么样?"
  我呸!这狗皇帝,当我是什么人,许配?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这话只能在心里说,不好发作,最后只能黑着脸道,"微臣遵旨。"
  这朱詹机一共四个妹妹,皆是十五六的年纪。后来文北影才知道,不是皇上八卦,是那几个妹妹打听到有这么个名声赫赫、才情过人的吏部侍郎,想要认识认识。
  文北影第一次见这几个公主,是在御花园的池塘边,他尾随在皇上身后,心里不紧张反而有些厌恶,管他长的美丑,他文北影没兴趣"嫁"!
  没有施展讨女人欢心的招术,甚至故意出了几次丑,没想到还是惹得其中三人对他暗送秋波,回府上的路上文北影暗暗想,自己还真是招桃花,哎,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
  这三个公主分别叫朱玉瑄、朱玉瑧、朱玉珂,两个姐姐今年双八年华,看起来活泼骄纵些,朱玉珂小一岁,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是个文静的姑娘。
  三个人长得各有千秋,是众人口中的天姿国色,可那时文北影的审美观,不知道是不是被狗叼走了,他居然觉得这三人长得差不多,最上限算得上是标致,其余嘛,他没觉得怎么样,别说是喜欢,看着心里还有些烦躁。但是天命不可违,他照旧经常被召入宫,这下都是直接和公主们培养感情了,外间虽有风声,但因他保密功夫做的好倒也不劲。
  这么混了一年有余,三个公主因文北影不沉迷酒色,更加对他痴痴念念,恨不得抛下女孩家的矜持,让皇上直接纳作妹婿。
  文北影心里懊恼,这戏要演到何时?万一真的成了亲……他不敢想下去,太过恐怖了。
  朱玉瑄和朱玉瑧常常为文北影争风吃醋,从前还好的跟双胞胎似的,这下一见面就脸红,吵个不可开交。朱玉珂倒是又秀气又通情达理,虽然羞涩了点,倒也不讨人厌,只是她好像长年患有疾痨,身子虚,动不动就卧榻在床。
  文北影想自己作了什么孽,遭上这几个要不得的女人,他倒真希望自己是柳下惠了!
  皇上和文北影一起去打猎,骑在马上问他,"相处了两年,可有中意的?"
  文北影手里举着弓箭,瞄准一只小鹿,听皇上问话,一个分心,再集中注意力时,那小鹿早已跑得没了踪影,他放下弓箭道,"恕臣愚昧,臣不知皇上所问何事。"
  那马"哒哒"的前行,速度不快不慢,朱詹机朗声笑道,"你小子,又在装呢吧?听几个尚书说你从来不去声色场所,不是因为那几个丫头?"
  文北影汗颜,接不下话。
  "没想到三个丫头都中意你,你运气好,也不要太放不开了,自己挑一个吧。如今你也二十有二,成了家好专心为我江山社稷竭功尽力。"
  文北影心里想当真是躲不掉了,就选危害最小的吧,"臣……觉得四公主……"
  朱詹机欣喜,"哦?原来你看上的是珂丫头,她向来话不多,身体也不好,你居然相中了她,哈哈哈。"
  文北影暗暗回嘴,老子才看不上这病秧子,但更不想被母老虎骑到头上。
  "择日不如撞日,你看下个月十号如何?"
  "啊?"文北影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朱詹机抬手拍了拍文北影的背,"你等得,我妹妹可等不得,就这么定了!"
  这一纸婚书下来,所有人都惊得掉了下巴。
  余昕筷子敲着碗口道,"好你个文北影,居然瞒我到现在,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公主的?"
  文北影喝着酒,唉声叹气,也不答话。
  余昕奇怪,"不是吧大少爷?如今都成了皇上妹夫,你还不满足?"
  "嗝~你当我愿意当啊?"端起碗猛喝,见了底才擦擦嘴不清不楚继续道,"他娘的,早知道婚姻都没的做主,我才不当什么狗屁官呢!"
  见其他客官都往这边看,余昕推推文北影,"你小声点儿。"他这么失意好像还是第一次见。
  "偏——不——"文北影像个小孩似的嚷嚷。
  "那怎么办?你敢抗旨?小心诛你九族。"
  "爷……爷不陪你们玩了,爷……爷回鹤州总行了吧,嘿嘿,爷去找二狗,哈哈哈~。"文北影边说边笑。
  余昕一愣,四年多了,第一次从文北影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们俩从来刻意避免提起这个人,起先余昕这么要求,还以为文北影会不高兴,没想到他遵守得比他自己还严格。
  "哈哈哈~,最好把我关进牢里,我就陪着二狗一起坐牢,一直坐,一直坐……"
  余昕拿掉文北影手里的酒,"大少,你醉了,别喝了。"
  文北影伸手去抢,"你……你管不着,让我喝,让我喝!"
  那一晚,文北影是被余昕驼回家的,文北影酒量向来不错,可那次却吐翻了天,一直鬼喊鬼叫,胡说八道,说他想吴二,想回家,想爹娘……
  余昕坐在文北影床头帮他擦拭额头,心里想,这才是真实的他吧,原来他也会想念……自己又何尝不想呢,可是没有酒精,谁又能看得清楚?
  翌日醒来,文北影头脑仍旧发昏,余昕正从偏房过来想看看文北影醒了没,见文北影靠在床头迷迷糊糊,连忙走过去,问,"怎么样?头还疼吗?"
  文北影用手掌拍拍脑门,"嗯……我昨天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余昕故意说,"不多不多,不过十坛女儿红而已,你小子真行,不怕醉死啊?"
  文北影笑笑,"辛苦你了,我昨晚没说什么胡话吧?"
  余昕见文北影又恢复了往日的行为举止,戴上了面具,想木已成舟,不说也罢,"你酒品好,喝醉了就睡着了,赶紧起床吃早点吧。"
  文北影也没再追问。
  整个吏部纷纷恭喜文北影,说他虽然年轻气盛,但才华无双,如今又入了公主的眼,将来必定大有所为,以后身份可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多多包涵,多多关照。
  文北影一一回礼,道以后有劳各位大臣的地方还有很多,小弟才疏学浅,运气好罢了,不足为题。
  毕竟是公主嫁人,排场可不得了,皇上拨了万两黄金,口谕一定要隆重举办婚礼。
  文北影一纸飞书送往鹤州城,信中也不敢提是和公主成亲,免得吓着两位老人。
  文北影那一月,做什么事都不顺,脾气犹为暴躁,光因小绳子忘记磨墨就发了好几次火。小绳子记得自从大少爷上了京城还没有这么大火气过,心里怨念,成亲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大少爷这么反常?
  文北影压不住脾气,甚至想不如逃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先去鹤州把吴二劫狱,带上他一起,应该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想着想着自己也吓了一跳,有三年多没回鹤州,自己也渐渐淡忘了这个人,怎么最近频繁想起他来呢?奇了怪了。
  当然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也只能想想罢了,当真让父母来了京城找不到人?让皇上追杀?让这么多年来不择手段的努力白费?当了官才知道,或许吴二小时候的想法是对的,何必执着于当官呢?功名利禄再好,不能随心所欲又有乐趣何在?
  只是他文北影是谁,他若不能屈能伸,怎么配做大丈夫!
  一转头,照样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二十三章
  文老爷和文夫人第一次上京,着实被京城的大气派所震撼,坐在轿子里就自豪万分,文老爷道,"不愧是我儿子,能在京城当官。"
  文夫人不服气,"那也是我儿子,要不是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
  文老爷摆手,"你这妇人,说这些干什么。"
  骑马赶车的仆役听了都忍不住笑。
  七拐八拐总算到了那吏部侍郎府,府邸虽然大却没见几个仆役,下个马车也没人搀扶。
  文北影在大堂里喝着茶,听人来报老爷夫人到了,赶紧放下茶杯出去迎接。
  文夫人见到儿子,当即泪光闪烁,"儿~。"
  文北影一把抱住文夫人,"娘~。"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文老爷在旁边尴尬的咳嗽一声,文北影才抱了抱文老爷,"爹,你们来了。"
  文夫人环顾四周一圈,佯装不经意地问:"儿啊,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没见什么人啊?"
  文北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指家丁,他笑笑道:"我就只有一个人,用不了什么人。"
  文老爷也跟着点头,"嗯,做的对,当了贪官可不好。"
  文夫人瞪文老爷一眼,"你这张嘴,尽说不出什么好话。"
  文北影笑这两位老人还是那么爱斗嘴,关系还是那么好,不禁心里感慨,往后会和四公主这样吗?
  怕是自己一暴露本性,就把那娇弱的公主给吓病了吧。
  文北影安排好爹娘的住处,请了余昕过来一起吃饭,文老爷文夫人也有好几年没见着余昕,饭桌上闲谈追忆一片其乐融融景象。
  听说余昕已经娶了一房妻三房妾后,对文北影一顿数落,"你看看人家三少……还是三少有出息。"
  文北影低头吃饭,懒的搭腔。
  余昕笑笑回话,"文伯文姨,我可不比大少,你们就别取笑我了。"
  文夫人给余昕夹了几块鸡肉,"三少啊,你知道我们大少娶的是哪家姑娘吗?刚才问他还不肯说,我和他爹好赶紧准备彩礼上门提亲。"
  余昕看了眼只顾扒饭的文北影,笑道:"文伯文姨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大少可不是凡夫俗子。"
  文夫人更加疑惑,亟不可待问,"怎么说?"
  余昕见大少没有阻止的意思,索性一次说清楚了,"大少要娶的是公主,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了。"
  文夫人文老爷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地问,"此事当真?"
  余昕指指大少,"不然可以问本人。"
  随即一阵爆笑,文老爷抓起酒壶就给文北影满上一杯,拍着文北影肩膀道,"你小子行啊!哈哈哈哈~。"
  文北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爹,你声音小点。"
  文老爷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哈~,还不好意思了。"
  文夫人还傻愣愣的没缓过神,"是说……和皇上……攀了关系?"
  夜里文老爷文夫人缠着文北影死活要知道公主的事,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长的好不好看,脾性如何……不一而足。
  文北影耐着性子逐一解释,最后打着哈欠眼泪都出来了,两位老人才肯放过,让他回屋歇息。
  文北影右脚刚踏出去半步,忽然被一个名字吸引,停在那里动弹不得。
  文夫人奇怪,"大少,怎么了?"
  "娘,你刚才说什么?"文北影转身颤着声音问。
  "啊?我说什么了?"文夫人疑惑地看了看文老爷。
  文老爷喝一口茶,叹气道:"唉,记性这么差,你刚才说'二少也老大不小,回去该给他提门亲'了。"
  文夫人连忙拍手,"对对对。"又问文北影,"是这句吗?"
  文北影收回那跨出去的半只脚,脸色有些难看,"二少……出来了?"
  文老爷沉吟一声,"这事说来话长,二少他是无辜的,我这个长辈对不起他,你比他大半岁,以后你就是他哥哥。"
  "什么意思?"
  文夫人接话道:"二少他是被冤枉的,上个月真正的强
奸杀人犯来衙门自首了,唉,这二少命不好……如今,你吴伯一家又不在鹤州,我们把他当自家儿子也是应该的,何况你也不在府上,二少对我们比你上心……"
  文北影心里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愤怒,谎言终是被拆穿了,只是吴二被释放不是应该来京城把他碎尸万段吗?"他……怎么没来?我们兄弟也有几年没见了。"
  "他啊,说铺子生意忙,对了,他现在做古董生意。"文夫人亲昵地挽着儿子的手腕。
  文北影佯装大笑道:"哈哈哈,古董好,三十六行,古董为王。爹娘你们早些歇息,我先回房了。"说完掰开文夫人的手臂,几乎逃也般奔了出去。
  这个二狗……难不成是在躲自己?文北影回了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小绳子端洗脚水进来,看见少爷这副样子疑惑地问:"大少爷?您……"
  文北影一下抓住小绳子的手,脸盆差点翻了,激动地道,"给我备马,我要出城!"
  小绳子"啊"了一声,"大少爷,现在已过子时,您出城干什么?"
  文北影跑到柜子里乱翻起来,"你废话什么,让你准备就去,一炷香后在马厩等。"
  小绳子不敢不从,放下洗脸水出了卧房。
  一炷香后,文北影当真背着包袱出现了,已经换了身衣裳,他拍了拍黑色的马,一个跳跃翻身上马,"小绳子,你回去吧。"
  小绳子都快哭了,"少爷,您告诉我您要去哪儿啊?老爷夫人还在府上呢。"
  文北影想了想,"我说了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绳子连忙点头,"小的一定遵从。"
  文北影早已没有刚才的紧张焦虑,反而面色红润,开心地笑道:"我要回鹤州。"
  小绳子大张着嘴巴足够吞下一只鸡蛋,"少爷您说笑呢吧?哈哈,别开玩笑了。"
  文北影依旧笑,"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腿拍了下马背,喊一声,"驾。"
  小绳子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大少爷您别折腾人了,您过几天就是新郎官了,这时候去鹤州干什么啊?老爷会把我打死的,皇上也……"
  "哼,你要敢多嘴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又甩了一皮鞭,马快速奔跑起来。
  小绳子鼻涕眼泪淌了一脸,这下可怎么办啊?
  翌日,文老爷文夫人没见着文北影,以为是吏部公事繁忙;再过一日,又不见文北影,以为是朋友多脱不开身;第三日,两位老人发现不对劲了,这文北影到底在不在家?
  传了小绳子,小绳子这几日病倒在床,拖着虚弱的身子一下磕跪在地,"小的不知道少爷去哪了。"
  文老爷瞪他一眼,"你个小绳子,我还没问,你怎么就先回答了?说!少爷去哪了?"
  小绳子吓得冷汗直冒,怪自己多嘴,"小的真不知。"
  "你说还是不说?"
  "少……少爷……回鹤州了。"小绳子颤抖着道。
  一个茶杯摔下来,"岂有此理,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的事?"
  "前,前两天,您和夫人从鹤州来那天。"
  "什么?已经走了两天了?"起先文老爷只以为这小子出去玩,没想到……他看了眼文夫人,"他回鹤州干什么?"
  文夫人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今天已经初七了,找不到人……"
  "赶紧派人去追啊,还愣着干什么!"文老爷踹了病怏怏的小绳子一脚。
  小绳子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颤巍巍跑出去,没跑两步,又飞奔回来,"老……老爷,夫……夫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文老爷气得嘴角直抽搐。
  "不是,是……是大少爷回来了!"小绳子边咳嗽边说。
  文老爷刚准备走出去,只见文北影一身黑衣出现在门口,"爹,娘。"
  文老爷上前就要掴儿子一巴掌,"你个混帐东西,想急死你娘和我吗?"
  文夫人迅速张开手臂拦住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打什么人啊。"
  那一巴掌终是没有落下,文北影倒是自己抽了自己一下,看得文老爷和文夫人都呆了,直问,"大少……你是不是不想成亲?"
  文北影抽完自己笑道,"没有,爹娘你们不必操心。"
  换下衣服,看着张灯结彩的宅院,文北影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回来会造成多大的后果。他恨自己的冲动,恨自己想要见到吴二的那颗心脏,更恨上了一半路又被世俗所迫不得不回来的自己。
  就这样吧,各自娶妻,生子,抱孙,终老,又有何不好?
第二十四章
  成亲那天,敲锣打鼓,唢呐长鸣,达官贵人纷纷前来道贺,就连皇上也高坐大堂,笑呵呵等待良辰吉时。
  文老爷和文夫人第一次见到皇上,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皇上问什么只管答什么,说了不少文北影儿时的趣事,惹得皇上哈哈大笑。
  文北影身穿喜服,头戴高帽,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等公主下轿,从喜娘手里牵过公主,炮仗声噼里啪啦,周围一片欢呼叫好。
  一步一步走上高堂,"时辰到——一拜天地——"
  文北影刚要弯腰,却见旁边公主不是弯腰,而是一下跌倒在地。
  有人上前立刻扶起,"公主?!"
  整个侍郎府炸成一锅粥,文北影拎着壶酒,悄悄溜出人群,自斟自饮,心里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只是没料到,红白一线间,夜里便从宫里传出公主因兴奋过度心脏骤停抢救无效已经离世的消息。
  居然就这么过世了?在最开心的时候。
  文北影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戏剧化的事情,倒有些同情起这个公主来,脸色黯淡,茶饭不思,一味喝酒,看在旁人眼里却是至情至深。
  文老爷怕刺激儿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小声劝慰,"喝酒伤身,少喝点。"
  文夫人在一侧边用手帕擦眼泪边感叹,"大少啊,你怎么这么命苦……"
  文老爷拉起文夫人,"行了,行了,我们回屋去吧,让大少冷静冷静。"
  一场喜事以这样的结果收场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所有人包括文老爷文夫人在内的都劝文北影看开些,公主命薄,无福消受良缘,他还年轻,总会遇到好姑娘的。
  皇上也私下让文北影节哀,道若有喜欢的女子,也不介意再赐婚,甚至二公主三公主还可以从长计议。
  文北影一一谢过,但申明自此以后绝不会再娶亲,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朱詹机握住文北影的手道,"你果然不愧是朕看中的妹婿,但是公主已逝,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何况你们还未拜堂,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文北影跪到地上,"臣心意已决,请皇上成全。"
  朱詹机摇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苦了那文老爷文夫人,本来是要吃儿子喜酒的,没想到却等到儿子再不成亲的承诺,这……这……不是让文家绝后吗?
  但儿子的倔脾气一上来,谁劝都不管用,文夫人只好道,"你现在不想成亲,娘也不逼你,等你哪天想通了……"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这想通了要到何时啊?自己还等的到吗?
  "谢爹娘体谅。"文北影依旧没有丝毫动摇。
  文老爷看希望不大,便说正事,"我和你娘决定明日就回鹤州。"
  "啊?怎么不再多住些日子?"
  "出来也有些日子了,还有一堆公事要处理,你也忙,我们就先回去吧。"
  "再多留一日,明天我带你们到街上逛逛。"
  "你不在那几天,我和娘已经出去过几次了,东西也买好了。"
  文北影忽然有些愧疚,双腿跪地,"爹,娘,孩儿不孝。"
  两位老人赶紧扶起儿子,"不怪你,不怪你……"

  吴二刚踏进文府大门,就见小厮上前来报,"二少爷,老爷夫人回来了。"
  "哦?"吴二紧走几步,在院子里看见文老爷文夫人坐在石凳上,"文伯文姨,你们回来了。"
  文夫人连忙站起身,拉住吴二的手,"二少啊,来来来,我和你文伯带了些特产回来,快来尝尝。"
  吴二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头,根本是强颜欢笑,故意问道:"文姨,怎么没有喜糖啊?"
  文夫人叹一口气,"唉,大少本来可以当皇上妹婿的,谁知道……"
  吴二心里一惊,那文北影居然是要跟公主成亲,"后来怎么了?"
  文夫人拉过吴二坐到旁边石凳上,"成亲当天,公主骤然去逝了。"
  "啊?"吴二吃惊道,"大少他……很伤心吧?"
  "伤心!怎么不伤心,那混小子都决定……"正欲往下说,文老爷咳嗽一声,接过话头,"那种事怎么可能当真,我文家可不能无后。"
  文夫人干笑两声,"这事反正已经过去了,暂且不提。对了二少,你有没有看中的姑娘,我和你文伯好给你上门提亲?"
  吴二一愣,"什……什么姑娘?"怎么说到他身上来了?
  "你个傻小子,和大少三少一般大,三少都娶了四房了,你们一点也不急,终身大事也是时候考虑考虑了。"女人说起这些个事来总是很兴奋,文夫人像换了个人,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文姨……我名声不好,还是算了吧。"
  "什么名声不名声,你又没有罪,你文姨一定会给你解释清楚。"
  "文姨……我长的不好,脸上还有疤。"
  "你这小子又不缺胳膊少腿,长的端端正正的,以前还是鹤州城第一俊少年,不就是多了条疤嘛,男人有疤更有气势,你文姨我就喜欢的很,比大少那小白脸好看多了。"
  "文姨……我家室不好,也没有银子。"
  "以后不许叫我文姨了,跟你说过多少次,直接叫娘就行了。"
  "……"吴二绞尽脑汁继续想借口。
  文老爷坐在旁边突然插话,"不如……挑个日子,让二少敬杯茶,收做干儿子,免得他不好意思。"
  文夫人连忙附和,"早该如此了。"
  吴二改口叫文老爷文夫人"爹、娘",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
  店里生意不忙时,吴二也会和文老爷讨论诗词歌赋。
  每每吴二都让文老爷惊喜异常,这小子不愧是鹤州第一才子,文北影那小子比他还有段距离呢。
  有媒婆上门提亲,吴二总是拒绝,文夫人念叨让他眼界别太高,吴二只道,一切随缘。

  "你这家伙不会以后真不成亲了吧?"余府大厅八仙桌上,余昕给文北影满上一杯酒。
  文北影端起酒杯,小口抿了一口,"是又怎么样?"
  "你……你疯了。"余昕吃一口菜,"我还想咱们以后结娃娃亲呢。"
  "你真有我娘的风范,哈哈哈,以后生了儿子我要认干儿子。"
  "没问题。"
  "对了,吴……"文北影想说吴二已经出狱了,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又想起多年以前余昕哭着说的那句"我过去十六年全都是为了他而活"硬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无什么?"余昕条件反射地问。
  "噢噢噢,我是说无花果上市了,我府上有很多,你要吃我可以命人送些过来。"
  "你真是脑子坏了,来,干杯!"余昕举起酒杯。
  文北影碰了一下,"怎么没见夫人?"
  余昕不耐烦道,"女人啊,太烦了,吵架回娘家去了。"
  文北影笑笑,"你从前脾气可是最好的,小时候还老哭鼻子。"
  余昕也笑,"人是会变的好不好?你小时候脾气可是最坏的,还想让我拜你做老大,哈哈哈。"
  笑着笑着两人都不笑了,继续觥筹交错,佯装什么也未发生。
  有些真相,不去揭开比较好。
第二十五章
  岁岁年年,年年岁岁。
  夜色阑珊,烛光摇曳,最是把酒言欢好时光,奈何吏部院却有一人眉宇紧锁,端坐案前,专心批阅公文。
  "文大人,这么晚还在处理公事啊?"
  文北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猛一抬头,见是侍郎李大人,起身拱手道,"李大人,反正回去也没事,还有一点就快看完了。"
  李大人收拾了几本书,"文大人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吧?当真不娶妻?很多府上年轻小姐可都对你十分仰慕呢。"
  文北影摆手笑道,"明年就是而立之年了,一把年纪的糟老头,谁看的上。"
  "文大人这话可真是折杀在下,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把书放在腋下,晃晃悠悠出了门。
  "慢走。"文北影重又坐回太师椅,居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日埋头公事,忙得昏天黑地,自那日成亲之后也有七年没回鹤州见过父母,实在是大不孝。
  不过皇上器重,从侍郎到尚书,文北影事事亲力亲为,闲暇时光本就少之又少,加之回家一趟来回也要一月有余,文北影怕耽误正事,年年往后推,推到如今爹娘也懒得托信让他早点回去了。
  思及此,文北影挠了挠头,暗暗想,今年如果没什么大事,就回去一趟吧。
  翌日早朝,皇上下旨要去江南走一走,吏部尚书文北影也在众巡抚之列,文北影打开奏折,看见鹤州赫然排在榜首,暗自欣喜,天助我也。
  下午,文北影在宫里陪皇上下棋,朱詹机问:"什么事这么开心,笑得一直合不拢嘴?"
  文北影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严肃回答:"回皇上,臣只是……"
  朱詹机笑着抢答:"因为要回江南了吧?朕这次可是故意把你纳做巡抚的哦。"
  文北影当然知道肯定是皇上做了手脚,不然所有尚书中怎么只有他一个成了江南巡抚,"谢皇上。"
  朱詹机佯装微怒,"跟你说过多少次,私下不必如此繁文缛节,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文北影想,你高兴时当然这么说,万一怒了项上人头也有可能不保啊,谁让您是皇上呢。"臣……"
  "行了,行了,该你走了。"朱詹机一副头疼的样子摆摆手。
  三日后,文北影便跟随大部队出了京城,阳春三四月,正是下江南的好时候。
  文北影骑在马背上,看这山水如画的风景,不禁心下有些感慨,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自己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花费在了两面三刀上,还真是有些浪费。
  不过幸好所有好不好的回忆中,某人的身影始终清晰无比,他喊他,吴二狗。

  到鹤州城那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比通报时间早到了两天,并没有人出城迎接,皇上口谕体察民情,便没有太过铺张,召集人马,反而一众官员换了普通衣饰,远远看去,只当是有商人来进货看货。
  鹤州城如同往日,不喧哗却静谧,街道上偶尔有一两人以手挡雨快速跑过,文北影看着这熟悉的一景一物,眼睛有些泛红。
  忽然被一声尖叫打破"啊——你还敢打我!"文北影闻声转头,原来是顽童不顾雨水在你追我打,玩得不亦乐乎,再一细看,对角一身穿黑衣的男人正撩开斗笠上的帘布,动作优雅,文北影移不开视线,待看见那人面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吴二愣愣看着远处消失的孩童,回过神来却见街道上马蹄声声,一众人马从对面驶来,擦过他身侧,吴二不经意抬头,正对上文北影射来的目光,一刹那,其他声音其他人好似都消失无踪,那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一起,火光四射。
  吴二看得呆了,竟以为是梦境,怎么想曹操曹操到,伸手在胳膊上捏了一把,痛,居然是真的!
  文北影被吴二那目瞪口呆的表情逗得忍不住咧开嘴笑,骑马在他旁边的某位大臣问道:"文大人,何事如此开心?"
  文北影收回视线,表情有所收敛,"咳,大人见笑,无大事。"待再转头去看,那人已经朝反方向走远了。
  到了文府,文老爷急急忙忙换上官府,前去迎接。
  见到朱詹机磕头在地,"微臣迎接圣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朱詹机从轿子里出来,手玩扳指,"平身,朕此次巡视并无兴师动众之意,爱卿不必自责。"
  "谢皇上,微臣已为皇上和各位大臣准备好了酒席,里边请。"文老爷起身弯腰指示道。
  待众人都鱼贯而入,文北影故意落在最后,上前一把抱住文老爷,"爹。"
  文老爷头上已经布满白发,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儿啊,你娘和我很想你。"
  "孩儿不孝。"
  "爹能体谅,公事要紧,快进去看看你娘吧。"
  "嗯。"
  文北影去到后院,文夫人正坐在暗黄的灯下刺绣,听见有人喊他一声"娘"还当是吴二,也不抬头,只说,"你这孩子,娘的肩膀今天不酸,不用天天来揉。"
  见没人答话,再抬头,一看居然是文北影,声音颤抖着问:"是……是大少回来了?"
  文北影扑过去抱住文夫人,"娘~,孩儿想你。"
  文夫人眼泪刷刷往下掉,"傻孩子。"
  抱了半晌,文夫人松开文北影,问道:"不是后天才到吗?"
  文北影擦了擦眼睛,"嗯,提前了。"
  "怪不得你爹刚才回来急急忙忙命人备酒席,我当是什么事,吃过晚饭了吗?"
  "没。"
  "你在这没关系吧?皇上会不会怪罪?"
  文北影笑道,"没事的,娘我给你捏捏肩。"
  文夫人跟着笑,"你也知道讨好我了,要是真有心孝顺,就赶紧娶个媳妇。"
  文北影撒娇,"娘,我这手艺不比媳妇差吧?"
  文夫人转过头,掰开文北影的手,"你这手艺啊比二少差远了,别捏了,跟挠痒痒似的。"
  文北影憋着笑,"二少什么时候成我娘子了?"
  文夫人才反应过来,"你这不正经的孩子,乱说什么,快别在这晃了,去吃饭吧。"
  文北影"嗯"了一声,走到门边又趴在门口问,"对了,怎么没见着二少?"
  文夫人拿起桌上的针线,"估计在家里呢,正好,你去叫他过来吃饭吧,带着……"
  话还没说完,文北影已经"刺溜"一下跑了,文夫人摇摇头,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文北影踏上那条闭着眼睛都能走的小径,吴府的那扇门是开着的,想必经常出入。文北影整了整衣衫,抬头挺胸往里走,月光照在地面上,映出些微亮光。
  文北影穿过长廊,看见书房里亮着灯光,他兴冲冲走到门边,开口便喊,"二狗——"
  那声调仿若很多年前,抑扬顿挫,是文北影最擅长的叫法,但屋子里回应的人并不是想见的人,而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子,"你是谁?"
  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男孩见文北影动也不动,又问了遍,"你找谁?"
  文北影咳嗽一声,踏进书房,书房格式都未变,从前吴二就是在这里练习书法、学习绘画的,文北影走到案前,看到小男孩在写字,那字写得扭扭歪歪的,"你是谁?"
  小男孩瘪嘴,"我先问你的。"
  文北影拿起一张纸,"你字写的真难看。"
  小男孩一把抢过,"你字才写的难看。"
  "哟,小嘴还挺伶俐的。"抬手拍了拍男孩额头。
  男孩躲也躲不掉,便也抬手朝文北影挥舞。
  吴二进来看到便是这样一副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拳的景象,当即有些发愣,还是男孩眼尖,见到吴二,一下子跳下凳椅,奔到吴二怀里,"爹,他欺负人。"小手指着文北影。
  文北影刚还挂着笑的脸一下子僵掉了,这男孩叫吴二什么?爹?居然是吴二的儿子?
  吴二愣了一秒,恢复温润表面,好像从前折磨自己的那个人并不是眼前这人,居然带着笑意问,"你怎么来了?"
  文北影想怒吼,想爆发,想抓着吴二打一顿,但是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想法,为了避免误伤人,他急急回了一句:"娘让我叫你过去吃饭。"便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男孩仰着头瞪着大眼睛问吴二,"爹,那个人是谁?"
  吴二揉揉男孩的头发,答非所问,"小桃子,肚子饿了吗?去吃饭吧。"
  小桃子撅了撅嘴,"大人真奇怪。"自顾自出了书房。
  吴二摇头失笑,这个小大人,越来越难伺候了。
  文北影回到酒桌上,皇上和各位大臣正喝的起劲,有人来敬酒,他来者不拒,喝到最后,别人都不喝了,他跑去敬别人,别人喝一杯,他喝三杯。
  文老爷觉得奇怪,悄悄问文北影怎么了?
  文北影手里提着壶酒,"没……没事,我……我高兴。"
  朱詹机第一次见文北影这么失态,倒也不恼,"文大人,既然北影喜欢喝,就让他喝吧,不碍事。"
  皇上都这么说了,文老爷当然不好说什么,众位大臣知道文北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也嘻嘻哈哈赔笑着喝。
  坐在另一小桌的吴二一边给小桃子夹菜,一边暗暗观察那桌的动静。
  小桃子扒着饭,问道,"爹,我们怎么不去那桌吃,好多菜。"
  吴二笑笑,"等你将来做了大官,就可以去那桌了。"
  余音刚落,朱詹机就高声问道,"旁边小桌上是谁?"
  文老爷转头看了一眼,"回皇上,那是臣二儿子。"
  朱詹机也喝了些酒,面色微红,"怎么坐在那边,叫过来一起吃吧。"
  文老爷大声喊,"二少,到这边来吃吧。"
  吴二愣在那,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刚想推辞,小桃子已经放下饭碗出了厅堂,"爹我吃完了,我去玩了。"
  吴二只得站起身,只有文北影旁边空着一张椅子,吴二坐过去,文北影喝得东倒西歪,他皱了皱眉。
  朱詹机好奇,"怎么没听说文北影还有个弟弟,你叫什么?"
  吴二虽有些拘谨,倒也不畏缩,大大方方道,"鄙姓吴名二。"
  "哦?"
  文老爷赶紧解释,"回皇上,吴二乃是我的干儿子,我和他爹交好,如今他家不在鹤州,便……"
  朱詹机点点头,"原来如此,从前听闻鹤州城有一个出名的才子,朕记得好像也叫这么个名儿,文大人可否详细说一说。"
  众大臣也纷纷点头,也有一两个插嘴,"听说后来犯了什么事,做牢了。"
  文老爷一阵尴尬,没想到皇上会问起这个问题,瞄了眼吴二。
  吴二倒是坦然,吃菜喝酒权当没听见。
  "回皇上,鹤州的才子,正是这吴二。"
  大家唏嘘,刚才没怎么注意吴二的纷纷抬头看他,眼神里透露出疑惑惊叹。
  "没……没错。"喝得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文北影突然插嘴,"就是吴二,嘿嘿。"
  吴二没想到文北影会开口,转头看他。
  文北影完全不放在眼里,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这吴二啊,是我们鹤州城最聪明的人,六岁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几岁时一副字画要卖几百两,很多外地的人为了看他都跑到我们鹤州来,哈哈哈,那时他长的可好看了,嗝~。"
  朱詹机皱着眉头听,文老爷想阻拦,被朱詹机制止了,"继续。"
  "后来啊……我们要上京赶考那一年,他因为被爆强 奸杀人罪,关进了大牢……"
  所有人听得入神全都停下手头的动作,只有吴二手里的筷子仍在发挥作用。
  "嗝~,这可不得了,鹤州所有人都说这家伙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家人气得回了祖籍,对了,他杀的是他妹妹,哈哈哈~。"文北影见没人跟着一起笑,嘟了嘟嘴,"他的那些字啊画啊,也都不值钱了,以前讨厌他的更讨厌了,喜欢他的也讨厌了,本来这样一辈子在牢里也没什么。岂料世事无常,过了几年,真正的凶手来投案自首了,他就被放出来了,我爹觉得亏欠他,就认他做干儿子咯,是吧?爹。"
  文老爷吓得立刻跪到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微臣当年并没有详细彻查就将吴二收押大牢是臣的失职,请皇上开恩。"
  朱詹机看了眼那从容吃菜喝酒的青年,问邻座的大臣,"你知道这个人吗?"
  那大臣点点头,"回皇上,臣十几年前确实听说过这么一个人,还曾托人买过他的字画,确实高人一等,但是后来听说他杀人入狱,便……"
  朱詹机又问,"他被冤枉,和没有杀人这件事你知道吗?"
  大臣支吾了半天,"回皇上,微臣不知。"
  朱詹机仰头,"你们呢?知道他没有杀人吗?"
  所有人皆摇头。
  朱詹机叹气,"我大明朝一员人才就这样被埋没了,世人还都以为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吴二,朕为你平反如何?"
  吴二放下手中的筷子,"恕草民直言,皇上不必为草民劳师动众。当年草民被托到那个位置上,并不是出自本人意愿,过的很不开心,现在草民生活的很开心,虽然大部分人都还是带着有色眼光看我,但草民觉得这才是人生,不可能事事如意。"
  朱詹机沉吟一声,"好一个吴二,敢于直面生活窘境,还有文北影,勇于说出实情,文豪天,念在你知错能改,朕就不多加追究了,往后好好补偿这位兄弟。"
  文老爷又是一阵感恩。
  一顿饭下来,大家吃的筋疲力尽,最后饭桌上只剩了酩酊大醉瘫在那的文北影,还有帮忙收拾碗筷的吴二。
  文老爷送完几位大人回房,见吴二还在收拾,上前道,"很晚了,你扶大少回房歇息吧,这些让下人收拾就行。"
  吴二看了眼快要掉到地上的文北影,走过去,双手夹在他腋下抬起,文北影浑浑噩噩的,全身的重力全都压在吴二手上。
  吴二皱了皱眉,喝醉酒还这么折腾人!
  "我,我……还要喝!"一路上文北影还不消停,满嘴胡言乱语。
  吴二扶他上床,这间房文夫人一直命人每天打扫,柔软的被子让文北影一沾上便舒服的哼了声,吴二脱下他的鞋,想把他往床里面挪一点,忽然被一个重力一拉,整个人压到了文北影身上。
  文北影环手抱住吴二脖子,喃喃道,"不要走不要走……"
  吴二的手停在那,虽然很想伸手抱住身下的人,终是抬起手掰开了文北影的手臂,"你醉了,快睡吧。"
  文北影呜呜咽咽的,"你为什么要背着我成亲,为什么,你凭什么生儿子,你是我的,是我的……"
  吴二费力听了半天才听清楚文北影到底说了啥,这小子,原来是因为小桃子……何必呢?你我都不再年轻了,也没资格再游戏人间,不想喜欢你,亦不想恨你,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好吗?
第二十六章
  所谓痴心妄想,怕是就说的那吴二。
  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怎么可能假装从未发生?
  文北影醒来,头脑仍然胀痛,宿醉太过痛苦,好在文夫人熬了姜汤,亲自送到床头,"一回来就喝醉成这样,还是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文北影虚弱的朝文夫人一笑,就着文夫人的手喝起来,喝完又躺回床上,"娘你真好。"
  "现在知道在家好了吧?赶紧起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啊?"文北影拍拍头。
  文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衣服,"要娘帮你穿吗?"
  文北影一把扯过衣服,把文夫人往外推,"娘,我自己来就行。"
  文夫人掩嘴笑着出了卧房,在院子里看到玩泥巴的小桃子,"小桃子,你怎么又在玩泥巴?"
  "太婆~。"小桃子咧着嘴一笑,用黏糊糊的手擦了擦额头。
  文夫人走过去,用手帕帮他擦了擦,"唉,你娘把你扔在这,也不回来接你了。"
  小桃子笑嘻嘻,"没事,我还有爹。"
  文夫人捏了小桃子的脸一下,"只有吴二这么好脾气的人才会被你们娘俩欺负,还爹,你那死鬼爹也不知道领你娘上哪玩去了。"
  小桃子瘪瘪嘴,"娘说他们是去做生意的,太婆,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桃子?"
  文夫人看着那睁着大眼睛的小桃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哄,"怎么会,太婆最喜欢小桃子了。"
  "真的?"小桃子立刻化泪为笑。
  文北影从卧房出来,正好听到两人对谈,他疑惑的上前问文夫人,"娘,他不是吴二儿子?"
  小桃子瞄了瞄眼前这人,发现是昨晚那个又狠又凶的家伙,立刻躲到文夫人身后,"太婆,他是坏人。"
  文北影邪笑一下,"怎么?还想被我打啊?"
  小桃子一哆嗦,"哼~。"做个鬼脸,跑到隔壁院子去了。
  文夫人黑着脸说文北影,"跟个小孩子还计较,真是长不大。"
  "娘,他是谁啊?"
  "你表妹儿子。"
  "表妹?哪个表妹?"
  "你还有几个表妹?不就是小时候来过一次,再不敢来的江家闺女。"
  "江雨水?"文北影瞪着眼睛问,"他和吴二成亲了?"
  文夫人嗤笑,"二少和你有一比,给他找了多少门亲都不肯,现在啊,和你一样,光棍一个。"
  "那刚才那小子怎么叫吴二爹?"
  "哦,他娘和他爹出去做生意了,把个孩子搁我这,我们也怕照顾不周全不肯领,江丫头倒好,就让那孩子认了吴二做干爹,天天还得教他认字,这当父母的啊倒轻省。"
  文北影脸上不自觉浮上笑意,想一想又很郁闷,靠,昨晚那酒白喝了!
  文夫人看着儿子喜怒无常的脸,赶紧逃,"大少,我约了人打马吊,先走了!"
  文北影想去给皇上请个安,一问下人才知道,大臣和皇上早随爹体察民情去了,他吃过早饭,无所事事晃荡在鹤州街头,因下过雨的关系,地面湿湿的,空气异常清新。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跟他打招呼,"文大少,回来了?""文大少,出来散步啊?""文大少,有空去店里坐坐啊?""文大少,真是越长越俊了。"
  文北影烦不胜烦,索性低着头,加快脚步走,他也不知道去哪儿,正犹豫,却听见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客官,这边还有宋朝大书法家苏东坡的真迹,您要不要看看?"
  吴二?文北影咧开嘴一笑,抬头看了眼匾额——旧事轩,古董铺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文北影大摇大摆走进去,吴二看见文北影愣了一下,仍旧围着刚才的客人转,等那人出了铺子,才转身问文北影,"客官,您要看点什么?"
  文北影环顾四周,比他家从前那古董铺小了不少,不过布置的倒是很别致,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一尘不染,"我要看画。"
  "哦?看谁的画?"
  "姓吴名二,字二狗。"文北影一本正经的说。
  "对不起客官,您要的字画本小店没有。"
  文北影看着吴二那要怒不怒的样子实在搞笑,"是吗?那我看点别的吧。"说着继续绕着店铺转。
  吴二转身去了柜台算账,文北影时不时瞟一两眼,"没想到你儿子都那么大了,怎么没见弟妹啊?"
  吴二头都没抬,顺着文北影的话就说,"她回娘家了。"
  文北影皮笑肉不笑转到吴二跟前,凑到他耳朵边,吹着气,"是吗?我还当你对女人没反应呢。"
  吴二憋着气,最后竟然笑嘻嘻,"文大人没有公事要忙吗?怎么有空上这儿来?"
  文北影上身离开文北影,扶在柜子上,一边敲着手指一边懒洋洋道,"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开店铺当然是敞开门来做生意,人越多越好,哪有不愿意的理?您请随便看。"
  "哼~。"文北影一撇嘴,"你现在也学会骗我了,是不是很好玩啊?"
  吴二不解,"什么?"
  "那小子真是你儿子?"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吴二手上拨着算盘,脸上泛着笑意。
  文北影怒火中烧,"你……你……好你个二狗!"
  吴二正了正脸色,望了眼来来往往的门外,"大少,你我也都快三十了,过去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们还是兄弟。"
  文北影甩了两个字,"做梦!"愤怒出了门。
  吴二望着那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晚上又是一顿吃吃喝喝,这回是在余家的花楼里,皇上变成了朱老爷,整个花楼被包了场,众官员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吃酒,朱詹机笑道,"江南不仅出才子,还出美女,哈哈哈~。"
  其他人附和,文老爷连忙道,"皇……朱老爷,您看上了谁,直接说就是。"
  朱詹机指了指两个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立刻挤到朱詹机大腿上,又是敬酒又是撒娇,看的一旁的文北影直犯恶心,借口去解手,逃了出去。
  刚踏进宅院,就听见豪放的笑声,文北影随手招来一个丫鬟,"谁在府上?"
  丫鬟顺着文北影的眼光看过去,"回大少爷,二少爷和……奴婢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是京城来的官。"
  京城来的?不是都应该在花楼喝酒吗?还有谁?文北影挥挥手,"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边走边想,忽然一拍脑门,户部尚书陆之策!此人今年三十有二,长相清俊,身形削瘦,有一张娃娃脸,看年纪顶多以为二十出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之策喜好男风!文北影也是从其他八卦的官员口中有所耳闻,但是当他看见大厅八仙桌上,陆之策和吴二挤着一张长凳坐,整个人快要倒在吴二怀里,他敢肯定陆之策真的有问题!
  "咳~。"文北影大声咳嗽,想要吸引那两人的注意。
  吴二和陆之策也的确朝门口看了,但瞄了一眼又各自喝酒讲起话来,两个人脸上都泛着红晕,不知道吴二说了什么,陆之策整个人笑得发抖。
  文北影气得也快要发抖,他走过去,一把拽过陆之策,按到旁边的凳子上,"陆大人,怎么一个人在府上?我家凳子不够多吗?"瞪一眼吴二,"非要挤在一起坐?"
  吴二当作没看见,继续吃菜,外面文夫人端了菜进来,"哎?大少?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文北影扶好陆之策,也找了张凳子坐下,"嗯,他们两个怎么在这?"
  文夫人笑嘻嘻道,"哦,刚才我和二少在吃饭,陆大人说睡午觉错过时辰,干脆和我们一起吃,我就去让厨房多烧几个菜,他们先喝酒,怎么了?"
  文北影端起一杯酒,"没什么。"见文夫人放下菜,又要走,连忙问,"娘你不吃了?"
  文夫人走到门口回过头,"嗯,吃过了,你们慢慢喝吧。"
  陆之策喝得迷迷糊糊,嘴里嚷嚷,"小时候我爹就经常拿吴兄弟你的画给我看,说看别人,比你还小三岁,这字写的,这画画的……我对吴兄弟真是非常崇拜啊,哈哈,昨日有幸一见,没想到吴兄弟不但字好画好,人也仪表堂堂、英俊潇洒、气质不凡……来来来,咱们再干一杯!"
  文北影在心里直吐槽,好你个陆之策,真会拍马屁,"陆大人是不是眼神不好?"文北影提高音量。
  陆之策这回总算对文北影的话有所反应,他转过头,呆呆望着文北影,"啊?文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我眼神很好啊,哈哈,来,一起喝酒!"说着就要动手倒酒。
  文北影拿过他手上的酒,"不必麻烦陆大人,我自己来,吴二少要不要也来一杯?"说着站起身。
  吴二不好推辞,只得把酒杯端起来。
  陆之策仍旧念念叨叨,"文大人,何以说在下眼神不好?"
  文北影喝口酒,笑嘻嘻的回答,"你旁边那人额头上的疤你看不见?这也叫英俊潇洒?陆大人是不是没见过男人?"
  这一句话说得陆之策清醒不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二十七章
  吴二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甚至顺着文北影的话说道:"大少说的是,陆大人实在是眼拙了。"
  "不是……吴兄弟……"陆之策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额头上直冒汗。
  吴二摆摆手,"陆大人,我明白,您无须多言,刚才您说想要我送幅画给您,不如回我府上我现在画给您?"
  陆之策喜上眉梢,"当真?"
  吴二放下酒杯,站起身,"且随我来。"
  文北影坐在那里傻愣愣看着二人出了厅堂,半天没反应过来,最后手中的酒杯自然遭殃,落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他绕着院子里的一棵树,转过来转过去,看得小厮眼都晕了,胆战心惊上前问,"大少爷?您头不晕吗?"
  文北影刚想骂人,双腿一发软,已经跌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披了件衣服,打开房门,月色当空,估摸着不是子时便是丑时。他隐约记起昨夜因为什么昏睡过去,想起吴二领着那陆之策回去作画,心里堵得要命,当即决定去吴府。
  吴府很安静,只有经过荷塘边才有"呱呱"的叫声传来,让夜晚跳动出音符,奏出美妙的旋律,文北影意识到,已经是初夏了。
  他小心翼翼走到吴二的院子,轻叩门檐,没有人回应,最后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稍一用力推门,居然开了。
  哼,晚上不关门就睡觉,不是勾引本大爷来临幸吗?文北影心里想着,悄悄掩上门,猫步向吴二床边移去。
  吴二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里,月光照在书桌上,有一些微亮的光,可以看出吴二是平躺在床上,文北影见此情景,差点没流出口水。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真是美妙极了,此后他多次想去找女人一解饥渴,却从来提不上性质。渐渐渐渐居然对女人都不起反应,后来他一心忙于公事,也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梳理,如今他感觉到下身微妙的变化,心里庆幸,自己也没有变成太监嘛!他迫不及待朝吴二扑过去,一沾上吴二的身体,便像个吸血鬼啃噬起吴二的脖子。
  吴二当然是没有睡着,他早就感觉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知那人想干嘛,待那人开了门,他也看出是文北影,佯装睡着,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果然,色狼一只!他抬手拍拍啃得忘情的文北影。
  文北影吓得一抖,撑起上身慢慢转过头,"你……你……你怎么醒的?"
  吴二推推他,"下去。"
  文北影立刻像条章鱼一样缠在吴二身上,"我要是说不呢?"
  吴二僵直着身体,"大少,乖,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这说话的语气让文北影全身一个颤栗,那是十六岁以前吴二对文北影说话的语气,温柔得能腻出水来,他抱着吴二的手更紧了,撒娇似地道,"我不。"说着头一边拱向吴二的胸口,一边扯吴二的衣服。
  吴二起先没什么反应,过了半晌,突然一个重力坐起来,文北影差点没撞着头,他奇怪地望着吴二,"怎么了?"
  吴二往后挪了挪,把和文北影之间的距离拉开,"大少,别闹了。"
  文北影手伸到棉被下,想要摸吴二的私 处,奈何吴二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文北影忍不住喊疼。
  "你疯了?"文北影疼得眼泪快流出来。
  "你现在就回去。"吴二语气转变成冷冰冰。
  "哼~。"文北影冷笑一声,"你不会看上那个陆之策了吧?"
  "你不要胡说。"
  "你给我放手!"文北影掰不开吴二的手,"我胡说?你昨天是故意的是不是?"
  吴二见文北影是真疼了,"好,你下去我就放手。"
  文北影皱着眉,从吴二身上爬下来,"今晚我就先饶了你,你给我等着!"说完揉着酸得要命的手腕,气呼呼出了房间。
  吴二倒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文北影气得一路走一路乱踢东西,待回到自己卧房,脚趾都已经肿了。被点燃的欲火还没有降下去,只能自己动手解决,假若吴二没有反抗,或者事先把他手脚给捆住了,刚才已经啃到他脖子,沿着脖子继续就好……这么想着想着不一会儿就达到了高
潮,和以往很多次一样。
  文北影心里不是不惊恐的,他对吴二的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变化?
  好像院子里的树叶、花朵,第一次看见时还是个苞,不经意再见时发了芽,再偶然去看时已经长成了绿叶、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至于生长的全过程,你看不见也摸不着,虽然速度是慢了点,等到发现,却已经深入骨髓,戒也戒不掉了。
  文北影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中了吴二的毒,可以说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这个年代有多久远,他自己也不清楚;也可以说是从方才吴二推开他那一瞬开始,这个时间有多短暂,他告诉自己是爱情的速度。
  他爱吴二,无可救药。这个想法没有让文北影跌到床底,反而歪了嘴角,露出他那标识性的邪笑,幸好他和吴二都还没有成亲,机会如天上的繁星,多的是。
  不过机会虽多,却人人平等,当文北影看见陆之策谄媚似的绕着吴二转悠,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恨只留了一道疤在吴二脸上,如果多留几道,看还有没有人看上这二狗!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古董总会挖到的,是人才如吴二,就算被人诬陷蔑视,现如今也是有人景仰爱慕的。但是,景仰爱慕之人有之,不清楚真相人云亦云之人亦有之,就像前几天在雨中玩耍的两个孩童,吴二可以不在意,爱上吴二的文大少文北影可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当吴二习惯性从别人的指指点点中走过,跟在吴二身后的文北影怒了,文北影自从去了京城改邪归正后已经甚少发怒了,但是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前心胸狭隘,以人不犯我,我也犯人闻名的文大少此刻一个鲤鱼跳龙门,像个江湖侠士般飞跃到吴二身前。
  "你们这些八婆,嘴巴放干净点!"这才是真实的文北影,讲话从来不饶人。
  一众刚才还唾沫横飞的大妈大婶霎那间呆了愣了灵魂出窍了,他们纷纷用手帕半掩着嘴唇,不敢置信地问道:"文……文大少,你刚才说什么?"
  文北影拦住想要解释的吴二,"说什么?你们耳朵聋了?聋了也给我听好了!吴二是我兄弟,他没有强
奸也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从今以后在鹤州城,如果让我知道谁还敢当着他的面嚼舌根,小心你们的舌头!"
  有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那背后呢?"
  文北影气得横眉冷对,"那我背后杀了你怎么样?"
  一片寂静,凉风习习吹得人汗毛直竖,几个妇人一溜烟跑远了十几米,仍旧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哎哟,刚才可吓死我了!""大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吴二真是被冤枉的?"
  吴二在身后推了一把文北影,"你发什么神经?"
  文北影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我发神经?你他娘的看不出我是在帮你?"
  吴二不顾文北影,径直往前走,"看不出。"
  文北影像泄了气的皮球,默默跟在吴二身后。
  吴二奇怪,等文北影走过来,问道,"大少?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才有病!"
  吴二一笑,"那你好好的,跟踪我干什么?"
  文北影一阵尴尬,"谁规定这条路只能你一个人走了?"
  "哦,不过你今天怪怪的。"
  文北影脸上烧红,怎么自己这么不会掩饰吗?他拍拍吴二肩膀,"晚上跟我去喝酒。"
  吴二皱眉,"陆大人约了……"
  "你敢不去我杀了你。"文北影吹胡子瞪眼。
  吴二只得点点头。
第二十八章
  夜里,清塘河边,晚风吻尽荷花叶。
  "怎么到这里来了?"吴二跟在文北影身后。
  文北影默不作声,拿了藏在某棵树后的几坛子酒,摆到岸边,"快点过来坐。"
  吴二无奈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大少,你今天不太对头。"
  文北影揭开盖子,仰头灌酒,"有吗?呵呵,我是看那些人骂你气不过。"喝了半天发现吴二没有动静,把一坛酒递到他面前,"喝啊!"
  吴二摘开盖子,灌了一口,"'人之谤我也,与其能辩,不如能容;人之侮我也,与其能防,不如能化。'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之后是一阵猛喝。
  文北影愣了一下,"大少……"咽了咽口水,"大少……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吴二敲了敲脑袋,"你在酒里下了药?"
  文北影放下自己的酒坛,跑到吴二身侧,扶住吴二,"嘿嘿,不用点手段,你能乖乖让我上?"说着就要压倒吴二。
  吴二却一个翻身,将文北影一下压倒在草地上,四周田鸡的叫声格外响亮,文北影有些呆,"你……你换了酒?"
  吴二摸了摸文北影的脸,"大少,从小到大,你是不是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笨了?"
  文北影茫然地点点头,"你难道不是?"
  吴二笑笑,一只手扯掉文北影白色锦衣的腰带,"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你是不是……"
  "你说什么?"文北影瞪大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吴二好笑的重复了一遍,手已经去解文北影的衣襟,"跟你昨天晚上的想法一样,你说为什么?"
  文北影还没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心里一惊,"你要上我?"
  吴二笑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好像很多年前就说过这句话,难道你忘了?"
  文北影开始扭动身体,这样被压在下面什么气势都没有了,嘴上却仍旧逞能,"哼,在监狱的时候还不是被我插得都是血。"不屑的口气。
  吴二用力捏了一下文北影的分 身,文北影疼得叫了一声,瞪着吴二,吴二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给你点甜头,你怎么会念念不忘?"
  文北影大惊,"你……你……"话根本说不连贯,"你他娘的别告诉我是故意的!"
  吴二轻笑一声,伏到文北影耳边,舔咬着他的耳廓,"恭喜你,答对了!"
  文北影舒服得呻吟出声,"你就吹吧!你可是被我砸昏了头,还绑着手呢!"
  吴二把文北影的手举过头顶,扯过解下的腰带,做欲捆绑状,"是像这样吗?"
  文北影吓得两条腿连踢带蹬,双手也不安分的挣扎,不过都是徒劳,他那点小蛮力,比起长年习武的吴二来说,差远了,文北影有点欲哭无泪,"二少,你冷静点,别……不要绑我,呜呜呜。"
  吴二亲亲文北影的眼眶,"你还记得早上醒来我的手是抱着你的吧?"
  文北影点点头,那个细节他记得很是清楚。
  "那么细的布想要绑住我……实在是有点难……"吴二扔掉腰带,"放心,我不会绑着你,只是吓吓你而已。"
  文北影更气,"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吴二没有回答,只是宠溺地捏了捏文北影胸前的颤栗,心里的话是:傻瓜,因为我爱你,如果这一生都只能呆在牢里,让你上比我上你更能让你记住我,不是吗?
  文北影被挑逗得不住发出粗喘,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高兴又高傲地问:"你那晚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吴二知道文北影是指在他射时的那句"我喜欢你",他承认当时情不自禁有些失控,但他决定不给文北影再废话的机会,直接欺身咬住了文北影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文北影咬紧牙关,士可杀不可辱,吴二吻了半天文北影的唇,从上嘴唇到下嘴唇,像鲜艳欲滴的樱桃般可口,虽然他觉得这样一直吻下去也没什么,但是他还是决定削削文大少爷的锐气,于是伸出一只刚还在摸胸的手,向文北影的脸移去,最后停在鼻子那里一把捏住。
  文北影气得想自尽,呼吸不能的情况下,想不张嘴也难了,牙齿开合的一瞬间,舌头刺溜一下伸了进去,舌尖在舌苔上轻触,又麻又痒的感觉,文北影受不住诱惑,抵抗力终于土崩瓦解,舌头也探进吴二的口腔,沿着牙齿一圈摩擦……如果接吻是一场战争,无疑两人都想赢,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此时无声胜有声,一方运筹帷幄,步步为营;一方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如此枪林弹雨,不多时便硝烟弥漫,血肉横飞……那是两人的唇被互相撕咬破了皮,接吻接成这样,也不能不说是要下一番功夫的。
  吴二抬起头,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嘴唇,浓重的血腥味,笑问:"味道怎么样?"
  文北影像头牛一样大口喘着粗气,"你是问我你的血吗?"眼睛散发着绿光,额头上似乎要冒出青烟,看来被气得不轻。
  吴二倒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张他曾经朝思暮想的脸,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奇妙感觉,乌黑的长发,漏着几缕发丝的额头,剑眉,浓密的睫毛,比黑珍珠还闪亮的眼睛,高鼻子,泛着晕红的双颊,颧骨,下巴……这些五官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文北影,这么近,伸手可触,那么远,仿佛一眨眼就会烟消云散。
  风刮起树叶,哗哗作响,月光映在湖面,波光粼粼,吴二目不转睛注视着眼前这朵渐渐由带刺玫瑰转化为出水莲花的娇羞面孔,指腹沾上光洁的肌肤,抚过如画的眉眼,划过透着腥红的湿唇……
  此时的文北影不吵不闹,像被下了蛊,他同样凝视着吴二那张脸,曾经嫉恨的、喜欢的、厌恶的、英俊的、天下无双的,比自己好看不止一倍两倍的脸庞,因为额头那一道泛白的刀疤,似乎从翩翩少年郎转变成了仗剑江湖的侠士……文北影不受控制的沿着疤痕轻拭,浮光掠影攀上心头,喉结上下翻动,像是有话要说,终只是放下手,闭上眼,撇过头……
  吴二脱去碍事的衣物,赤
裸覆上文北影的身躯,两条年轻的身体紧密贴合在一起,下身因为摩擦,方才就已经挺立的器物又更加坚硬了几分,吴二像被惹火烧身的狮子,那狂放那激动那毫不掩饰的高涨情
欲是文北影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本来自己备了放有蒙汗药的酒,想要一逞兽欲,怎么现在自己倒成了发泄的对象?真是天要亡我!
  胸口被啃噬的生疼,那是真的撕扯,不带半点掺杂,文北影一边无力的哼哼,一边用手抓着吴二的头发,身子在草地上扭来扭去,脑子里胡思乱想,甚至有点纳闷为什么两人每次性事地点都如此诡异?就不能舒舒服服在有棉花垫底的床上进行吗?文北影可能记性不太好,因为他完全忘记或者说是自动忽略了这地点都是他自己挑的,自作孽不可活,怪得了谁呢?
  "啊——"下身忽然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湿润包围,文北影叫出声才发现想收也收不回了。
  吴二抬起头,笑眯眯看了他一眼,"你叫起来真销魂~。"
  文北影又羞又恼,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在对方手里握着,稍一反抗自己下半生是不是就要毁了?也不敢破口大骂,只期望刚才那感觉再快点到来。第一次他帮吴二咬,那家伙也是情不自禁欲火焚身的样子,原来这么爽……他有点后悔那次专门服侍吴二,自己累得半死。
  吴二果然是比文北影聪明的,他帮文北影弄得全身舒软,欲仙欲死,一泻千里后,没有接着进攻,而是爬到文北影跟前,把自己那已经烧得像火的东西对准文北影的嘴。
  文北影茫然了,暴怒了,郁闷了,鄙视的眼神望着吴二,吴二等了半天见文北影没有反应,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愣着干什么?快点!"
  文北影那个气啊,自己是被强 奸的,怎么强
奸犯还这么理直气壮!那东西一跳一跳的,摩擦着脸颊,在唇边晃动,文北影握着拳头的手终于抬起来,抓住铁棒,放到嘴里,先是故意用牙齿碰了一下,吴二"嘶"一声,又是一掌下来,"好好弄!"
  文北影翻了个白眼,划动着舌头,时而轻舔,时而啃咬,时而深入喉咙,时而吞吐出口,两个人其实都没什么经验,但也贵在没经验,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已经够刺激了,不多一会儿,白色的浊液喷溅出来,滴落在文北影脸上,文北影那张脸快红成猪肝色,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第二十九章
  吴二笑笑,用手指把液体顺延到文北影嘴边,不等文北影开骂,直接把手指伸了进去,毫无征兆的结果就是,文北影喉咙一动,那东西滑进了肠胃……
  这下文北影是彻底目瞪口呆了,这个表面看似纯良无害、善良无匹的吴二,居然会做这种事!居然如此下流龌龊无耻,他真是看错他了!
  吴二看着文北影那张表情瞬息万变的脸,轻轻伏下身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文北影觉得应该算是完事了,刚准备爬起来,吴二一个跨步,直接跨坐在文北影身上。
  文北影"嗷~"的叫了一声,瞪着已经很大的眼睛,"你他娘的都射完了还想干什么?"
  吴二心平气和地解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戏才刚刚开始。"
  文北影浑身一下子瘫软,他觉得明朝末日了,万般无奈只能上演哭戏,"呜呜呜……二少,很晚了,爹娘找不到我们会急的,我们回去吧,啊?"
  "哦?我怎么记得你出来前跟娘说会晚点回去?"
  文北影焉了,自掘坟墓怕就是如此了,"你敢动我,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梨花带雨的脸立刻转变成凶神恶煞。
  吴二不予回答,用行动进行表示,新一轮的大灰狼吃小羊羔运动又开始了!这次吴二几乎吻遍了文北影的全身,文北影早已忘乎所以,忘情得"啊,啊"个没完。
  吴二弹动一下文北影火热的分 身,"你真骚。"
  文北影气急,"你才骚~啊~~啊~~~。"
  咳,如果这还不算骚,吴二自认这辈子见识浅薄,没见过世面。
  他退到文北影脚下,把文北影两只脚往上举,两条又白又细又长的腿,居然没有什么汗毛,吴二嘀咕一声,"你这腿真不像男人。"
  "你那条毛腿才不像男人~!"喊完发现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地方正对着吴二,声音有点发抖,"你……你要干什么?把我腿放下来!"
  吴二把腿架到自己肩膀上,"你不是做过吗?不明白?"说着一根手指在褶皱上绕起圈圈,慢慢进 入。
  文北影疼得"啊"都变声了,"啊——痛,痛,痛——"皱着眉头,龇牙咧嘴。
  是很难进去,文北影把手指退出来,把文北影的屁
股又往上抬了抬,文北影刚舒口气,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全身僵直,腹部的肌肉凸显出来,两条腿的线条更加明显,"你……你……别那样……啊~。"声音总算恢复了正常。
  吴二知道文北影很舒服,舌头在那里盘旋、落下、深 入、旋转……
  文北影觉得自己飞上了云端,脚踏云尖,比做白日梦还让人流连,不愿醒来……但是!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现实总是残酷的,文北影正享受得起劲,那湿湿滑滑的东西忽然变成了尖刺,单刀直入。痛,第一感觉;难受,第二感觉;想上茅房,第三感觉。
  吴二转动着手指,有了唾沫的润 滑,是比刚才容易进 入一些,但是还是紧
窒得让人有压迫感,一根手指换成两根,再到三根,吴二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脸,压下身吻上文北影的唇,与他唇齿交缠,转移注意力。
  文北影不禁觉得吴二这是在明显的打压报复,他一回忆起那天早晨吴二下身的血迹就一阵哆嗦,自己明天不会也变成那样吧?太恐怖了,想着想着也不和吴二接吻了,"啊啊啊"哭泣起来,怯弱得让人心疼。
  吴二放任文北影哭闹,你还有力气哭,就尽管哭吧,呆会儿让你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牢房那一晚好似在鬼门关徘徊的剧痛,吴二可是记忆犹新,他把自己粗 硬滚
烫的家伙抵在穴 口,文北影努力收缩着后 庭,不让吴二得逞,"哇啦哇啦"的哭喊让人错觉是在奔丧。
  吴二觉得好笑,这家伙,还没开始就虚张声势。他双手使劲拍在文北影双股上,又软又结实的屁
股一阵晃动,文北影害怕得双手胡乱抓着地上的草,根本不得劲,不是被拔离了地面,就是一折就断,"呜呜呜呜~。"
  吴二一只手用力掰开文北影的股 缝,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坚 挺,对准微微张 合的小 穴,一个挺身,东西漫入了一点。
  "啊——"文北影索性扔掉手里的草,一下攀上吴二的肩背,爪子利落的划出道道痕迹。
  吴二后背疼,被夹得也疼,"嘶"一声,又使劲拍了拍浑圆的屁 股,"放松点!"
  文北影呼吸一口气,因为进入的不深,其实也没有很痛,只能配合着吴二,稍微不那么用力抵抗。
  吴二又慢慢进入一点,文北影继续默默的流着眼泪,嘴里骂道:"你他娘的,我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种苦,今天我流了多少泪,明天我就让你放多少血!啊~啊啊~~疼……轻点……轻点……"
  吴二没空搭理他,倘若真像他对自己那样蛮横,吴二是做不出来的,他现在看着文北影那张鼻涕眼泪模糊的脸都觉得不忍,额头的汗冒出来,滴落在文北影平坦的小腹上,"你别乱动。"又进去一点。
  直至全部没入,吴二重重呼了口气,文北影用不敢置信的口气问道:"真的进去了?你没骗我吧?"
  吴二有点头疼,这小子想什么呢,自己为了让他不受罪,费了多大的劲,压制了多少欲火啊。
  文北影不哭了,抬起上身准备看看那贴合的地方,没成功,"也不是很疼嘛,除了有点涨涨的难受,大爷我果然比你有耐力多了,嘿嘿。"最后居然还邪笑了下。
  如果文北影不笑的话,吴二觉得自己还不至于大动干戈,但是那一声淫 笑像个开关,开启了吴二潜藏在心底的对某人的虐 待 欲。
  "啊——"吴二一个抽 送,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叫声,吴二脸上浮出笑意。
  "啊~啊……你他娘的给我记住了,我……我要……啊……疼,轻点……呜呜……"
  "你要?求我。"
  "求你个头,啊……嗯~,我要杀了你!啊,啊,嗯……嗯……"
  "我先插死你。"吴二一边用手搓着文北影渐渐疲软的分 身, 一边大力捏着胸前的小堡垒,下身强劲的插入,抽出,再插入……如此循环反复。
  一个回合下来,文北影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吴二显然还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他抱起躺在地上的文北影,自己则向后仰,"你不是要看我们连在一起的地方吗?好好看。"
  文北影被折腾得如霜打的茄子,哪还有什么力气,双腿跨坐在吴二身上,上身摇摇欲坠,双眼迷离,很是诱人,"你滚!"
  "你动。"吴二双手放到脑后,倚靠在地上,像欣赏风景一般注视着赤 裸的文北影,身上被啃咬的到处都是殷红的痕迹,月色缭绕,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因为动作的转换,这个姿势,吴二的凶 器 插 入的更深了,文北影疼得又是一阵鬼吼鬼叫,"啊……嗯……嗯~嗯~~啊……"
第三十章
  文北影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有一丝寒冷,他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拽紧一些,看着不时有鱼游动的河面,终于反应过来,"啊!!!!"
  一把掀开衣服,果然还抱有"一起都是梦境"这种无知幻想是不对的,身上青青紫紫,完全是被彻彻底底吃干抹净后的样子,而那个行凶之人环顾四周却早已不知所踪。
  文北影艰难的穿上衣服,腰酸背痛,手抬都抬不起来,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吴二之前被插出血的状况并没有发生,但是那疼痛……让他堂堂七尺男儿泪洒当场……真是脸都丢光了……呜呜呜……
  脸色苍白的文北影从清塘河走到文府时,烈日已经当头照,他在心里咒骂了吴二不止千遍。
  一瘸一拐的踏进宅院,脚还悬在空中,就有小厮夸张的尖叫:"大少爷!您怎么了?"
  文北影被吓了一跳,本就衰弱的精神又更上一层楼,"嚷嚷什么。"
  小厮不依不饶,"大少爷,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哼,他堂堂朝廷二品大官可丢不起这个脸,"我要沐浴,你去准备一下,顺便拿只膏药到我房里。"
  "小的这就去办。"小厮虽有疑问,但也只能遵从。
  文北影龇牙咧嘴的回了房,等把所有人都差遣出去,自己才关上房门,褪去衣裳。刚褪去一半,一个东西跌落在地,文北影拾起,是一块雕刻成龙的玉佩,那是他和吴二的生肖,许是吴二走的匆忙落下的,他握着那玉佩恨不得一下砸个稀巴烂,终是没有实践,小心翼翼搁到了床边。
  踏进温润的水中,缓慢坐下,身上还弥留着吴二的味道,文北影用水轻轻擦拭,斑斑点点的红痕看得文北影又想哭又想笑,如果在上面的那个是自己,就算让他宴请全鹤州城的百姓吃酒他也愿意,可是……为什么被压在下面的偏偏是自己呢!呜呜呜。
  躺了一下午,晚上文夫人过来,摸了摸文北影额头,"大少,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文北影立刻把被子盖到鼻子下面,只差没把眼睛蒙上。
  "大少?"文夫人更加奇怪,"你盖这么厚的被子不热?"
  文北影摇头,"不热。"
  "你怎么额头冒汗呢?"
  "呃……我有点头痛。"文北影编着瞎话。
  "唉,你这孩子,刚回来就生病,要不要开点药?"
  "不碍事,娘,你见到……呃,你看见二少了吗?"
  "二少啊,早上吃早饭的时候瞧见了,他一般都在铺子里,你找他做什么?"
  "哦,哦,没事,我问问。"这个死二狗,倒一点没良心不安。
  "刚才好像跟陆大人说出去喝酒……"
  "什么?!"文北影一个挺身,坐直身体,"他们去哪了?"
  文夫人吓了一跳,"……大少?你不要紧吧?"
  文北影才意识到失态,又咕咕嚷嚷躺下,"娘你出去吧,我没事了,我一会儿就起来,爹和皇上呢?"
  "还没回来呢,你也真是的,回来也看不见人影,皇上找你都找不着。"
  皇上找我做什么,无非喝酒看美女,文北影愤愤想,"娘,我知道了,皇上那您就别操心了。对了,二少去哪喝酒了?"
  "这我哪知道,也没问啊。"
  文北影等文夫人一走,立刻起身换衣服,好你个二狗,把本大爷都上了还装作啥都没发生,还和那小白脸出去喝酒!有种,你等着!
  文北影有伤在身,别说是跑步了,走起路来都怪怪的,所以当他使出吃奶的劲一间间搜索酒楼客栈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怪物般看他,这文大少,这么急找谁呢?
  其实这点小事,鹤州城都是相通的,随便找个小二问一下,答案就迎刃而解了。然而,文北影因心急如焚智商急剧下降,直至为零,做出如此费力又费神的事,念在他痴心一片的份上,谁还忍心苛责耻笑他呢?当他在某个不起眼的小酒楼的小角落看见相谈甚欢的吴陆二人时,他的小宇宙爆发了,怒气冲冲横冲直撞走过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吴二狗,你找死!"
  除了吴二,不仅陆之策愣了,整个小酒楼的客官小二都愣了,文北影有些尴尬,"看什么看?!"所有人又都去忙自己的事,只是趁当事人不注意还会偷瞄两眼。
  吴二此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筷子夹着花生米往嘴里送,当文北影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陆大人在旁边有些疑惑,站起身,"文大人,您怎么来了?来来来,一起喝酒,我和吴兄弟正在讨论画技呢。"
  哼,画技,估计是说话技巧吧,"我找吴二,跟陆大人您没关系。"
  陆之策一阵尴尬,"那……我,我先回去?你们谈。"转身欲走。
  吴二一把拦住,"陆大人,这顿饭可是你请,怎么能先溜呢。文大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文北影气得青筋直冒,此刻他的身体疼痛中果然又增加了一项头痛,"我有话跟你说,有人在不方便。"
  吴二嗤笑一声,"哦?是吗?我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文北影的两只手握得骨节分明,眼睛瞪得快冒出火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不可避免的打斗要拉开帷幕时,文北影居然可怜兮兮转了身,姿势奇怪的向门口移去。
  文北影觉得他这辈子从没这么抬不起头来过,好歹他也是曾经的状元郎,现在还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被人如此轻视侮辱,让他情何以堪……
  街角,落寞的背影倾斜在地面,拉出长长的轮廓,文北影跄踉的走着,忽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等一下。"是吴二。
  文北影转头,满怀希望的看着眼前这人,吴二快走几步,在距离文北影几公分处停住,"你想说什么?"
  文北影眼睛红红的,"你为什么跟陆之策混在一起?"
  吴二笑,"大少,我跟什么人在一起,与你何干?"
  "昨天……晚上……"难以启齿,脸颊绯红,"……你……我……"心里的怒火居然转变成小女人撒娇似的言语,让他自己也雷了一下。
  吴二盯着文北影,"昨天晚上我可以满足你,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文北影大惊,"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二伸出一只手拍拍文北影的肩,"以后不要再来缠着我。"
  "你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文北影以为自己对于吴二来说是不同的,难道是自信心过剩?
  "那你以为?"吴二转身欲走。
  文北影一把抓住吴二的手,"你……说过……你喜欢我……"他是彻底豁出去了。
  吴二掰开文北影的手,"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你许是记错了,陆大人还在里面等,我先走了。"
  文北影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看着吴二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连个回眸也不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他现在终于体会到,求而不得,太怨念了。
  文北影浑浑噩噩回到府上,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枚玉佩,又翻出被搁置在角落的仅剩的一幅吴二的画,他有些后悔,从前没有好好珍惜保留,不是贱卖就是当掉,如今……哈哈哈,他真是活该。
  是要就此放弃吗?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还是……他相信吴二对他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但是直到昨天他才恍然大悟,吴二之于他完全是白纸一张。他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最聪明的人,处处陷害吴二,殊不知知道是陷阱还义无反顾奋不顾身跳的人不是傻而是可怕。
  倘若自己给他的是七分虚情假意,是不是他也只给了自己三分的真心实意?这样比较起来,自己除了更为心狠手辣之外,演技上居然略逊一筹。
  这个发现让文北影有些发冷又有些开心,对手旗鼓相当才更刺激有趣。如果邃了吴二的愿,不去找他,想必待他回到京城,两人是真不会再有所交集,可惜他已经中了某人的圈套,想逃也逃不掉了,那么就算鱼死网破,也要赌上一赌。
第三十一章
  吴二觉得奇怪,这文北影最近发了什么疯,好好的巡抚不去做正事,天天围着他苍蝇似的转,他那天说的还不够明白,表达还不够清楚?当真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你挡在门口,我怎么做生意?"吴二终于对站在门口已经快一天的文北影说了第一句话。
  文北影摇着他那把千年不变的"功德无量"扇子,笑嘻嘻跑到柜台前,"嘿嘿,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文北影不笑时给人的感觉是冷酷,小幅度笑时给人的感觉是邪恶,或者说是总人觉得在动歪脑筋,而此时笑得贼眉鼠眼,酒窝都显露出来的文北影,吴二还是头次见到。
  "你没有事忙?"吴二一边翻阅着账本,一边用毛笔记录着什么。
  "有啊,我现在就在办。"文北影挥一挥扇子,做玉树临风状,可惜那扇子已经磨损得不像话,实在是有碍观瞻,"二少,求你帮个忙。"
  "求不敢当,若是能帮自当尽力。"
  文北影撇撇嘴,这个吴二,最近说话一向这么疏远客气,他真想拿块石头砸过去,自己再去撞墙,"我这把扇子用了很多年,还是你帮我添的字,现在破了旧了,不如你再给我重新题一把?"
  "哦?大少也觉得新的好?没问题。"吴二抬头,对着文北影微微一笑。
  吴二的笑与文北影可有天壤之别,让人如沐春风,神清气爽,沁人心脾,摄人魂魄……总之那一笑可以让你瞬间成为他的俘虏,文北影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旧的我收藏起来,新的接着用,只要是你题的字……"
  吴二绕到厅堂的案几前,把几个瓷器放到一边,拿出一把没有题字的扇子,"大少想要题什么字?"
  文北影手忙脚乱的跟过去,"啊?"一瞬间脑袋空白,也想不说什么好词句。
  吴二不等文北影回答,便沾墨下笔,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万寿无疆,瞬间完成。
  文北影从吴二手里接过扇子,吹了吹,"好字,好字!好一个万寿无疆,哈哈。"
  "过奖。"吴二看着笑得诡异的文北影,不动声色重新回到柜台。
  文北影又绕过去,手摇折扇,挡在吴二面前,眉飞色舞。
  "听陆大人说,后天皇上和众巡抚大臣要去扬州?"
  文北影一呆,"没错。"最可恨是自己盯这么紧,陆之策跟吴二居然还有联系!
  "要不要给你践行?"吴二笑着问。
  "践……践什么行?"文北影有些结巴地问。
  "文大人贵为巡抚,难道不走?"
  文北影歇菜了,他彻底把这茬给忘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吴二正了正脸色道:"大少,你做事向来冲动,不经考虑,有些事……你还是想好了。"
  文北影黑着张脸,"我是认真的。"
  "别说傻话了。"
  "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我不要你证明给我看。"吴二拿起放在柜台上的旧扇子,随手就开始撕。
  文北影过去抢,终究是慢了一步,扇子已经一分为二,"你这是干什么?"
  吴二把扇子撕了个七零八落,"东西是新的好,人亦如此,我们都走太远太歪了,你回京城之后可以找个好姑娘成亲,为文家添后,让爹娘开心;至于我……也会试着去相亲……"
  文北影气得发抖,把破败不堪的扇子撸到地上,丢下一句,"我不会这样放过你!"恨恨走了。
  吴二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在他面前,文北影从来也学不会掩饰。
  翌日,文北影原先根本不想去找吴二,但是当他早上穿戴整齐准备跟着皇上出发,悲哀的发现陆之策又告假了,他又悄悄潜回去换了身衣裳,偷偷溜到旧事轩。
  不过奇怪的是,平日早该敞开门做生意的铺子,今天却是关门大吉。文北影往回走,难道吴二是在躲他?越想越气,自己要跟什么人成亲,还轮不到他吴二来管!
  回到文府,气呼呼又闯到吴府,仍旧是没找着半个人影。
  文夫人见到文北影,觉得奇怪,"大少?你最近怎么神出鬼没的?"
  文北影甩了下衣袖,"娘,二少去哪了?"
  "哦,小桃子吵着要去爬山,二少闹不过,只好带他去了。"
  "呵。"文北影皮笑肉不笑,"娘,我还有事,先出去!"
  "怎么一回来又走?"

  爬山肯定是爬溢满山,以现在的时辰来看,他们应该也没走远,何况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文北影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太阳升到最高点时,看到了前方有三个人影。
  那队型,无疑给文北影当头一棒。吴二走在最右边,左手牵着小桃子,陆之策走在最左边,右手牵着小桃子,如果陆之策是个女人,这该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啊!
  文北影看得怒火中烧,跑过去一把拦过吴二的肩,吴二一愣,随即又笑了,"大少?你怎么在这儿?"
  文北影也装出笑嘻嘻的样子,他决定改变战略,向陆之策学习,装好人,"听娘说小桃子要去爬山,我也好久没爬了,多我一个不介意吧?"
  奈何,人本来就是分很多种的,有的人适合的路线并不适用于其他人,吴二还没开口。
  小桃子便瞪着两只眼睛发话了,"你是坏人,不要跟你一起。"
  文北影伸手捏了一下小桃子的脸蛋,他原先是准备逗人笑的,可惜不知是力道重了,还是小桃子故意跟他对着干,当即就"哇——"一声哭开了,小脸拧在一起,好不伤心。
  旁边陆之策蹲下身,拿袖子擦了擦小桃子的脸颊,"小桃子乖,不哭了,叔叔给你吃蜜饯好不好?"说着从兜里掏出蜜饯。
  小桃子一把拿过来,塞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还在抽泣。
  吴二放开小桃子的手,示意他们先走,等他们走远了一段路,才掰开文北影的手臂,转身对他说:"好好走路。"
  文北影倒是一愣,这是吴二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没有拒绝他,难道胜利在望?两人走在后面,于是没话找话,"你们去爬山啊?"
  期间陆之策不时回头,估计是想让吴二过去,但吴二没有理会,"嗯,小桃子说想爬。"
  文北影见吴二不对他冷言冷语,反而有些不习惯,"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爬,下雨那次吗?"
  吴二笑,"是啊,你提议去的,我背着你回来还要挨鞭子抽。"
  文北影讪讪笑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晚上陪我喝酒好不好?"
  "又想给我下药?"
  文北影暗自砸舌,吴二果然是神机妙算,敢情以前都是装的啊!"嘿嘿,怎么会。"
  "过去你也不必觉得内疚,那时候为你做的所有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那现在呢?现在你还愿意吗?"
  "现在?"吴二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朝小桃子他们加快了脚步。
  文北影一人落在最后,心里百感交集,如果明天就要分开,什么都是惘然,一下子失落万分。爬山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连白净小生陆之策都比他爬得高爬得快,小时候觉得很高很陡的山,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文北影想去找他们曾经躲雨的地方,可惜兜兜转转,完全不知道方向。
  小桃子平时野惯了,此时像个小猴子般上蹿下跳,好不闹腾,一会儿爬在最前面,一会儿又落到最后嘲笑文北影,"羞,羞~爬的真慢!"
  爬到山顶已经将近申时,几个人围坐在大石头上吃干粮,陆之策道:"还是江南好,风景秀丽,山顶空气也清新,真想呆在这里不走了。"
  小桃子连忙帮腔,"好啊,陆叔叔,你就留下来嘛,我爹都没什么朋友的,你是第一个哦。"
  陆之策摸了摸小桃子的头,"叔叔也想啊,不知道你爹愿不愿意呢?"
  小桃子立刻缠着吴二,"爹,爹,让陆叔叔留下来好不好?"
  吴二笑道:"不要胡闹,陆大人是大官,我们这里是小庙,容不下的。"
  "吴兄,你这说的哪儿话,我是真想……"
  文北影直接扔了手里的馒头,六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看,他倒满不在乎,站起身,走到悬崖边,深呼吸一口气,"原来山顶是这样。"
  吴二又多拿一个馒头走到文北影旁边,"喏。"
  文北影接过,"我也不想走。"
  "瞎说什么,别任性了,吃完就下去吧。"说完返回石头旁。
  只有陆之策一人,"小桃子说去尿尿。"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树林。
  吴二点头,喊了一声,"别走远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文北影看的憋气,沿着悬崖边走了一圈,也钻进了树林里。
  不多时,一声尖叫从树林里传来,吴二立刻奔过去,正撞上跑出来的小桃子,好似被吓得不轻,面红耳赤的。
  吴二一把拦住,"怎么了?"
  小桃子手哆哆嗦嗦的往回指,"蛇……蛇……有蛇要咬我,那个人把我抱住了,现在腿上都是血……呜呜呜……"
  吴二一愣,那个人?反应过来是文北影之后,发了疯般跑过去。
  只见文北影躺在地上,白色衬裤映着鲜红一片,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发紫,吴二扑过去一把抱住文北影,"喂,醒醒!喂!!"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把文北影放倒,自己爬到脚边,脱掉靴子,挽上裤管,白嫩的小腿上有很深的牙印,往外汩汩冒着血。
  吴二二话不说,低下头便是一阵吮吸,文北影仰起头想要阻止,却浑身使不上劲。
  吴二吸了吐,吐了吸,来来回回数次,伤口总算没有刚才那么青紫,他撕下自己衣袖,包扎着文北影的伤口,目光专注,还隐隐透着愤怒。
  小桃子战战兢兢缩在一旁,陆之策搂着,"吴兄……"
  吴二扎好结,才转头,"天色已晚,快点下山吧。"
  小桃子吓得有点呆,见文北影还是脸色难看,问道:"爹,他会不会死啊?"
  吴二瞪一眼,"不要瞎说,陆大人,麻烦你背着小桃子,我们赶路下去。"
  陆之策疑惑,"可是……文大人……我和你一起抬他下去吧?"
  吴二看了一眼文北影,"没关系,我背他下去就行。"
  "啊?"陆之策张大着嘴,"哦,哦,小桃子,到我背上来。"陆之策背起小桃子走在前面。
  吴二蹲下身,让文北影伏到自己背上,往上一抬,"你真重。"
  文北影双手环过吴二的脖子,虚弱的笑笑,靠在吴二耳边说:"等你老了我背你。"
  吴二眼睛红红的,"哪还能指望你,刚才被咬的疼不疼?"
  文北影脑袋靠着吴二的脑袋,脸蹭着吴二的脸,"不疼。"
  "你啊……"吴二无奈,"让我说你什么好……"
  "让你说的你又不肯说。"文北影有气无力道。
  "等你好了再说。"
  "真的?"文北影在吴二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第三十二章
  回到文府,天色已黑,文夫人一看见文北影腿上的伤,吓得眼泪直流,"大少,你这是怎么了?"
  吴二把文北影放到床上,"娘,先请大夫。"
  文夫人才回过神,"对对,请大夫。"
  文北影一沾上床,便昏了过去。
  大夫过来把了脉,清理完伤口,感慨道:"幸好抢救及时,毒素已经吸掉,不然……性命不保啊,我开点药方,每日煎了喝。"
  吴二在旁边跟文夫人解释了一通发生了什么事,文夫人握着吴二的手,"二少啊,幸亏有你。"
  晚上,文老爷和皇上及其众臣听闻文北影被毒蛇咬伤,纷纷前来慰问。
  文北影那时虽身体虚弱,不过脸上已经有些血色,"皇上,爹,各位大人,你们怎么来了?"他欲起身。
  皇上连忙过去让他躺下,"爱卿啊,朕最近云游四处把你冷落了,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文北影想翻白眼,还冷落!"回皇上,是微臣自己不小心。"
  "那去扬州……要不要等你伤好了再启程?"
  "皇上,依臣之见,还是按计划行事吧。"
  皇上沉吟片刻,"也好,你有伤在身,也不能太过劳累,就在家好好调养吧。"
  "谢皇上。"
  等一干人等全部走了,文北影终于忍着疼痛露出邪笑,虽说被蛇咬伤实属意外,不过却因此因祸得福,妙哉妙哉。
  吴二进来送宵夜,就见文北影喜上眉梢,自言自语,走过去,拍一下他的头,"肚子饿不饿?"
  "你又打我!"文北影撅起嘴,"我要告你谋杀亲夫。"
  "谋你个头,起来把粥喝了。"
  "我不能动,你喂我。"
  吴二看着耍赖撒娇的文北影,"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多大的人了。"坐到床边,端起碗,一勺一勺送到文北影嘴边。
  文北影一边喝粥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话,"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喝粥不要说话,全都滴了。"吴二用手指擦了擦文北影的嘴,"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可以不用去扬州了!"
  "关我什么事?"
  文北影神情又黯淡下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没法喜欢你。"
  文北影当即把脸一撇,"不吃了,你出去。"
  "又怎么了?"
  文北影忽然一个转身,"不喜欢我你喂我喝粥?不喜欢我你背我下山?不喜欢我你为我吸毒?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还要上我!"说到最后声音都是嘶哑的。
  吴二着实被吓了一跳,"大少,你冷静点,这些事等你伤好了再说。"
  "伤好了,我就该走了!"
  "你不是明白的很吗?"吴二叹气,"你迟早是要走的,对不对?"
  文北影呆了呆,"我……我……"
  "不要急着说,等想好了再说,很晚了,好好睡觉吧。"
  吴二想帮文北影掖好被子,文北影却一把抱住吴二的腰,抱了一会儿,才又收回手臂,"没事了,你走吧。"
  吴二摇摇头,出了卧房。

  送走了皇上,文老爷一下瘫软在太师椅上,紧张的神经终于得到了舒缓,"总算走了,总算走了。"嘴里念念叨叨,真可谓是伴君如伴虎。
  文夫人端了杯龙井递给文老爷,"你啊,越老越不中用。"
  文老爷喝口茶,舒服的闭上眼,"还是山高皇帝远好,哈哈。"
  文北影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门"嘎吱"响了一声,他转身去看,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又躺了一会儿,又是"嘎吱"一声,这回文北影直接发问,"谁在外边?"
  等了半晌没人回答,文北影都以为是风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怯生生答道:"是我。"
  "你是谁啊?"文北影没好气的明知故问。
  小桃子把门推开了,跨过门槛,直愣愣看着在床上摆成大字型的文北影,"叔叔。"
  文北影转过头,"你怎么来了?我都这样了,不会是来看好戏的吧?"
  小桃子赶紧低头,双手搅在一起,"不是,不是……"
  文北影这下来了精神,这个小鬼还蛮好调戏,继续饶有兴致的问:"那你是来干什么?"
  "对……对不起……"小桃子快把地面灼出个洞来,"还有……昨天谢……谢谢你。"
  文北影摆摆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你叔叔我行侠仗义的时候多了去了。"
  小桃子立刻眼睛发亮抬起头,"那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不就是被蛇咬了嘛,还应该谢谢你个小鬼呢,嘿嘿。
  "那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爹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还以为……"
  "以为是我告的状?大爷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行不更名做不改姓,岂会做如此鼠辈之事……"忽然提高音量,"等一下!你说你爹不理你?"
  小桃子又恢复到怯弱的模样,"嗯,而且脸色也不好看,陆叔叔跟他告别他也都没怎么搭理呢。"
  "你怎么知道?"文北影翘起那只没受伤的腿,在床的上空划着圈圈,心情格外亮丽,恨不得吹起口哨。
  "我……我刚才在大门口看见的,爹回来后还把陆叔叔给的一封信直接扔掉了。"
  文北影费力撑起上半身,"什么信?"不会是情书吧?
  小桃子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信封,"喏,不信你看。"
  文北影招招手,"过来,过来。"这小鬼当探子倒是不错。
  小桃子走到床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不要告诉爹。"
  "不会的,不会的,你叔叔我不是那种人。"文北影迫不及待拆开信封,看完之后胃里直翻腾,太肉麻太诗情画意太酸得掉牙了。
  小桃子见状,连忙摇摇文北影,"叔叔,信里都写什么了?"
  文北影折好信封,"少儿不宜,这信叔叔暂时保管了,不会给任何人看的。"等了半天,见小桃子没反应,又问,"你怎么还没走啊?"
  小桃子嗫嚅道:"叔叔,我……想求你件事。"
  文北影往里面挪了点,拍拍床沿,示意小桃子坐上来,"有什么事只管说。"
  小桃子爬过去,"我想你帮我跟爹求情,让他别生我的气了。"
  文北影做为难状,"你爹那阴沉样,我也很怕的,不过……"
  "不过什么?"小桃子连忙接腔。
  "不过呢,你要是肯答应我一件事,这个忙我倒是可以考虑。"跟小孩子谈条件,他居然堕落到如此地步,悲哉。
  "什么?"小桃子睁着双无辜又天真的眼睛。
  "从今往后,你也得管我叫爹。"
  "啊?"
  文北影一拍小桃子脑袋,"啊什么啊!你要不同意,现在就出去,免谈。"
  小桃子郁闷了,他已经有两个爹了,再叫一个就成仨爹了,他就这么招人疼吗?"我……"
  "我什么我!大爷我累了……"说着当真闭上眼睛。
  小桃子急了,"爹~,你别睡啊。"
  文北影笑呵呵睁开眼,摸摸小桃子的脑袋,"这才乖嘛,放心吧,这件事包在爹身上,哈哈。"说着把小桃子又往上拽了拽,跟他玩起剪刀石头布来。
  "爹,你不盖被子不冷啊?"小桃子指着被堆在角落里的被子。
  文北影勉强舒展了下筋骨,"现在是夏天,我还热呢。"
  两人嘻嘻哈哈玩闹了半天,正准备刮鼻子,突然房门被推开了,吴二端着药愣在那,过了半天才慢吞吞吐出口,"你……你们……小桃子你在这儿干什么?"
  小桃子立刻跳下床,刺溜一下小老鼠似的窜出房间。
  吴二把药放到床头,看着只着白色亵衣,大大咧咧躺床上的文北影,"你不想好了?"
  文北影"嘿嘿"一笑,立刻用未受伤的脚勾被子,吴二看不过,帮他盖上。
  "小桃子说你这两天很凶。"
  吴二挑眉,"他跟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虽然文北影很想说,那是,大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鸟见鸟呆棺材见了会翻盖,只有你不上钩,但终究是没有那个勇气啊,"没有跟你好,在我心里你是排第一的。"
  吴二没搭理,"把药喝了。"
  "……"
  "动啊!"
  "……"
  "你不过腿受伤了,上半身又没残废!"
  "……"
  吴二万般无奈,刚准备继续吼,门外文夫人咳嗽一声,"咳,二少啊,我来喂就行了,你先去吃晚饭吧。"
  吴二一阵尴尬,瞪了眼文北影,转身走了。
  文夫人正准备端起床头的汤药,文北影支起上半身,"娘,我自个儿来就行了。"
  "你自己能动,还要二少服侍,你啊你。"文夫人扶着儿子,"不过二少最近脾气很大啊,刚才吓我一跳。"
  文北影倒嬉皮笑脸的,"没事,打是疼骂是爱。"
  "你这孩子,总没个正经。"文夫人拍了一下文北影的额头,"不过你们兄弟这么多年,关系太好了,人家亲兄弟都没你们亲。"
  文北影暗想,是够亲的,亲到上过床,进入过彼此身体,就差没生儿子了,如果男人能生的话。
  "大少啊,当真不再娶了?"
  文北影有点不耐烦,"娘,我在皇上面前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娶亲。"
  文夫人心里难过,"唉,你爹和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文北影放下碗,"小桃子咯,从今天开始他也叫我爹了。"
  文夫人莫名其妙,"什么?"
  "他都叫吴二爹了,多我一个也没事吧?"
  文夫人气得都想笑了,"你们啊……我也拿你们没办法。"
第三十三章
  文北影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些日子,无聊的快要发霉,白天吴二要忙着铺子里生意,文老爷要去和老友们喝茶聊天消磨时光,文夫人要在八仙桌上给七大姑八大婆送银子,幸好还有个小桃子,有事没事到文北影房间里来陪陪他,不然他真快闷死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现下小桃子和文大少关系好的不得了,"小桃子,你说你二爹是不是特讨厌我?"自从认了俩爹,文北影命令小桃子叫他大爹,管吴二叫二爹,吴二纵是气得牙齿直打架,也无济于事,文北影这人太会坑蒙拐骗了。
  小桃子仰着他那张天真的脸,"没有啊,我觉得爹对你比对我还好耶。"
  文北影皱着眉,"有吗?"
  "当然有,他每天晚上都帮你煎药煎到很晚,太婆让他交给下人他都不肯。"小桃子嘟着张小嘴。
  文北影郁闷,"这叫好?那他还每天给你洗澡呢!"
  "啊?"
  文北影意识到说错话,"呵呵,爹说着玩呢。"不过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给他很大启发,对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沐浴了,这种好事怎么能忘了他吴二呢。
  当晚,趁吴二来送药,他就把这一无理要求跟吴二提了,他是这么说的,"二少,我腿不方便,你能不能……帮我洗澡?"
  吴二估计是完全没想到文北影能这么无耻,"你伤口不能碰水。"
  文北影撇撇嘴,"我浑身难受,那你帮我擦擦总行了吧?"
  "你真麻烦。"吴二沉吟片刻,"把药吃完了,我让人拿桶过来。"
  文北影立刻咧开一口白牙,"遵命!"
  把丫鬟小厮打发走,文北影指挥吴二把门关上,吴二走过去,一边关门一边说:"你真是天生少爷命。"
  "那是因为我现在残废了。"文北影坐起来,双手捧着那条不能动的右腿往床边移。
  吴二看见了又连忙奔过去,"你小心点。"把文北影扶坐在床沿,双脚稍微踮着踏板。
  文北影傻兮兮笑着看吴二。
  "你手也断了?脱衣服啊。"吴二站起身走到旁边。
  文北影仰起头,"你不帮我脱?"
  "我为什么要帮你脱?"
  "……那我小时候不都是你那样给我脱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楚。
  吴二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走到文北影面前,蹲下,动手解起扣子。
  文北影伸出一只手把玩着吴二的头发,"我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怎么好了?"吴二没好气的问,文北影最近真是越发幼稚。
  "就是这样啊,我们两个在一起,嗯,很好。"像小时候我歹毒的心没有发作时那样好。
  文北影的胸膛渐渐袒露出来,吴二解扣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虽然他曾经帮这个人无数次这样服务,但直到如今还是会忍不住紧张,心跳加速,"你不怕我吃了你?"吴二用手轻弹了一下文北影胸前粉红的颗粒。
  文北影捧起吴二的脸,正准备送上自己的红唇,吴二却歪过头。
  文北影疑惑,"怎么了?"
  吴二解裤子的手停了停,"你自己来吧。"说着扶起文北影。
  文北影无奈自己解开裤子,赤身裸体,吴二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触碰着文北影的肌肤,他还是不自觉移开了视线。
  文北影笑嘻嘻看着耳根有些发红的吴二,"害什么羞啊。"
  吴二没搭理他,"一只脚能走吗?"
  文北影故意答反话,"不能走,你抱我。"
  吴二叹口气,弯腰把文北影一把抱起,文北影两只手迅速挽上吴二的脖子,到了木桶边,某人却死皮赖脸不肯动了,"快点下去。"
  文北影两只脚晃晃荡荡,就是不愿意下水,"多抱一会儿又没事。"
  "你没事。"吴二直接把文北影往桶里一扔,"我有事。"
  文北影被摔了个措手不及,幸好及时举起右腿,不然伤口就麻烦大了,"你真扔啊。"
  "赶紧洗澡,水都凉了。"吴二看了眼自己身上,也湿的七七八八。
  "不如我们一起洗啊?"文北影又故意掬起一捧水,朝吴二泼去。
  吴二走过去直接把文北影的头往水里摁,"我真想杀了你。"
  文北影扒拉着两只手,蹬着一只脚,水花飞溅,好不壮观。
  吴二看差不多了,才把文北影拉起来。
  文北影冒出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吴二气得差点又把他压下去,两人胡闹了半天,才开始动手洗澡,文北影不肯动,像个死尸般躺在水里,吴二一边恨恨帮文北影搓洗,一边替自己悲哀,怎么对他就这么没折呢?
  从后背到前胸,身上倒没见多脏,但被吴二用手抚过之处,文北影都觉得火一般滚烫,直到吴二的手在小腹处徘徊,文北影终于控制不住呻吟出声。
  两人之间早没有说话,那暧昧的气息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直到文北影发出声音,吴二一愣,用手使劲捏了一下文北影的腰,"不准喊。"
  文北影睁开迷蒙的双眼,烟雾缭绕,看的人都有些情不自禁,声音沙哑又性感,"太舒服了,没忍住。"
  吴二把毛巾丢到文北影脸上,"剩下的你自己洗吧。"
  "不是吧?哪有你这样的?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啊!"文北影的脸上还是潮红的,有点不满带着点沮丧。
  吴二心想,你倒是会享受,这哪是洗澡,根本就是赤 裸裸的诱惑!"这就是你让我给你洗澡的目的?"
  文北影哀叹,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啊,谁都看出来我心怀不轨,为了你老子苦肉计美人计全用上了,你居然还能坐怀不乱,岿然不动,你行,你厉害!"你是不是对我有别的想法?"
  "什么?"吴二呆了呆,没料到文北影会反问。
  文北影见吴二中计,继续激将,"没别的想法你不敢给我洗澡?"
  "……"吴二找不到话反驳了。
  "我喜欢你,你碰我,我有反应有什么不正常?"文北影拉起吴二的手,放到自己私 处,那东西果然胀得大大的。
  "你放手。"吴二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文北影紧拽着不放,反倒趁吴二不注意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捏住吴二下面,吴二惊得嚎叫一声,"你干什么?"
  "既然大家都忍着,释放一下又何妨?"文北影放开压着吴二的手,想解吴二的腰带。
  吴二却同一时间一挥手将其甩开,"我去叫小绳子进来帮你洗。"冷冷说完,急急冲出卧房。
  躲在茅厕,吴二上下撸动自己的命根,心里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他不是柳下惠,他根本忍不了,文北影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究竟这个人想要怎么样?惹火上身,还能全身而退?或许他文北影有这个本事,但是他吴二不行,他可以为了文北影挨鞭子打,被人骂,进衙门,坐牢房,甚至是死……但他不能保证,他可以再放文北影离开。第一次可以说是不懂事,第二次可以说是冲动,那第三次的借口是什么?那家伙为什么就不懂呢?不是不想满足他,而是不能,因为只要再踏出去一步,两人都将万劫不复。
第三十四章
  文北影躺在水里,不明白这水为何瞬间如此冰冷,冷得他心都凉了。
  三番四次的拒绝,他可以忍受,反正他脸皮厚;耳提面命的警告,他也可以当作没听见,反正吴二不会对他真的怎么样。只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敢肯定,吴二是会接受他的。
  他从前虽然骗过吴二很多次,但这一次是认真的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件事劳心劳力,费心费神过,可是为什么吴二偏偏就是不相信呢?
  文北影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活了这么大岁数很失败,他甚至有些后悔回到鹤州,相见不如怀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大少爷,二少爷吩咐我来给您搓背。"小绳子愉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进了屋却大吃一惊,"大少爷?您怎么哭了?"
  文北影眼睛红红的,目光呆滞的望了眼小绳子,"没事,你出去吧。"
  "啊?"小绳子更加疑惑。
  "我叫你出去!!!"文北影发疯般怒吼。
  小绳子吓得连忙退出去,一抬头看见远处吴二站在一棵树旁边,想上前通报,却见吴二适时转身,徒留背影。
  那之后,文北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什么事都不闻不问,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发脾气。
  文老爷文夫人觉得奇怪,这人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请了全鹤州最好的大夫来看,无果,说是受了刺激,治不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问大少因为什么事这样,大少也不答,问的多了,就开始赶人。
  饭桌上,文老爷问吴二,"二少啊,你和大少关系好,最近他好像不太对头,你知不知道因为什么?"
  那时吴二已经借口店里生意忙,把煎药送饭这些事都交代给下人去办了,"可能是天气热,心情不好?"
  "亏你想的出来。"文夫人噗嗤笑出声,"你吃完饭要是没什么事就去看看他吧,你们年轻人年龄相仿,有什么事不好跟我们说也好有个商量。"
  吴二不好拒绝,答应了下来。
  吃完饭,到厨房里端了药往后院走,远远看见文北影穿着件单薄的衣衫坐在石凳上,受伤的腿搁在旁边,裤管卷过膝盖,晚风拂过吹乱发丝,文北影却完全没有被打扰,聚精会神弹着琴。
  吴二立在几米外静静欣赏,飞扬跋扈的身影,风华绝代的侧脸,琴瑟和谐的音乐,生怕一走近就破坏了这画面。
  "二少爷,您怎么不进去?"一个丫鬟见吴二站在旁边盯着大少爷有一会儿了,实在忍不住上前小声询问。
  吴二愣了一下,看了眼手上的药,递到丫鬟面前,"这药……你给大少爷送过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哎?二少爷?您怎么走了啊?"丫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只得硬着头皮走到院子里。
  文北影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好似纷纷扰扰的尘世完全与他无关,他的结界里只与这琴声相伴。
  "大……大少爷,您……的药。"丫鬟结结巴巴说道,大少爷不比二少爷,这气压让人浑身冒冷汗。
  文北影头都没抬。
  "……"这下丫鬟不知道怎么办了,后悔得想直拍脑门,早知道让二少爷送进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自己多管这个闲事真是吃饱了撑的。大少爷不挪琴,东西根本没有地方放,丫鬟愣了半响决定还是把这任务还给原主,当即转身去找吴二。
  问了好几个人,转悠了半天,总算在吴府书房找到人,气喘吁吁,满脸通红,"二……二少爷,可算找着您了。"
  吴二抬头,也挺惊讶,"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丫鬟靠在门边又歇了半天,"这……这药还是您给大少爷送过去吧,我……我怕。"
  吴二皱了皱眉,起身过去端过汤药,已经凉了,又去厨房热一遍,才送过去。
  文北影已经不在院子里弹琴,吴二看了眼房间,灯是亮着的,起步向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只见文北影倚在床上看书,没有抬头。
  吴二把药端进去,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愣在旁边盯着文北影看了半晌才开口,"……把药喝了吧。"
  没有人应答。
  吴二刚端起药想要送到文北影嘴边,文北影却挥出手臂,那滚烫的汤药一下洒在床上、地上,难闻的药味飘散在房间里。
  "你出去。"文北影也不管被子湿了,冷飕飕下逐客令。
  "……"吴二弯腰拾起陶瓷碎片,"我再去厨房煎一碗。"
  "我不想看见你。"文北影语气不善。
  "要不要换床被子?"
  文北影彻底怒了,"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出现在我面前?你讨厌我,我不烦你就是,你干什么又来招惹我?耍我很好玩?是,我知道我小时候不懂事,害你吃了很多苦,我道歉,我罪该万死,你要不爽我,也把我弄进监狱,说我杀人放火随便你,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成不成?"文北影眼泪鼻涕淌下来,"我现在都快疯了!"
  吴二看着情绪失控的文北影,很想上前抱住他,告诉他他也生不如死,但是想去拭泪的手却硬生生转变成一巴掌甩在文北影脸上,语气轻蔑道:"没错,我就是想让你疯,身体上折磨算什么,我也不屑于对付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想要报复你,喜欢你?别傻了,文大少,谁会喜欢上你这种心狠手辣、与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识相的赶紧滚回京城,当你的狗屁尚书去吧!"
  文北影不敢置信地盯着吴二,一只手捂着火辣辣疼的脸蛋,嘴角有血流出,"你……你当真?"
  "你以为呢?"吴二嗤笑。
  "哈哈哈,不愧是吴二,只要有你在的一天,我就斗不过你,当初我真不该找个大夫帮你作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话果然没错。"
  "呵,原来是你。"吴二忆起当时的确有个人说他疯癫,原来始作俑者竟是眼前这人,"怎么……那么舍不得我死?"
  "还真是。"文北影居然笑了,"哪怕是现在……好像也不太后悔,我跟你斗了小半辈子,也不知道争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也只有你能让我这么讨厌你的人喜欢上你,所以,你赢了。"
  吴二的心在滴血,他想大喊,是我输了,我从一开始就输了,因为最先喜欢上的那个人是我。但是这话不能说,"你我恩怨已了,往后各不相干,我不会再来招惹你,你也不必对我耿耿于怀,怎么样?"
  "甚好,慢走,不送。"
  吴二出了院子,看黑压压一片的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他终于让文北影死心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做法,到底值不值得,只能等待时间来验证了。
  文北影当然对吴二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不过他也总算因此恢复成往日那个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文大少。
  文老爷和文夫人当然是欣喜的,见到吴二便夸,"二少,还是你了解大少,我们这么多人都没办法对付他,这么多年还是只有你治的了他啊。"
  吴二苦笑,是治住了,只怕也是最后一次。
  文北影腿伤渐渐好转,有时也能下地走动走动,小桃子经常缠着他让给讲京城的趣事,文北影通常胡编瞎改乱讲一气,小孩子倒是听的认认真真,偶尔还会提出一两处不合理的地方。
  文北影捏捏小桃子的耳朵,"你个呆瓜,前面不是讲过了吗?"
  "啊?我怎么记得前面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脑门上又挨了一掌,"那你还要不要听?不想听老子还不讲了呢。"
  "别啊,大爹,你说你说,我听就是了嘛。"
  文北影笑笑,"这还差不多。"
  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有一阵,文北影偶尔会在文府碰见吴二,两人不是当作没看见,就是随便打个招呼,越来越生疏。
第三十五章
  一层秋雨一层凉,一瓣落花一脉香。
  一样流年自难忘,一把闲愁无处藏。
  那是某个落过雨的秋天傍晚,为了庆祝文北影腿伤复原,文老爷和文夫人特意命人准备了丰盛的一桌大餐,饭桌上小桃子吃的不亦乐乎。
  文老爷拉着文北影和吴二喝点小酒,说他这辈子最骄傲是有大少二少这样好两个儿子。
  二少敬文老爷一杯酒,大少也敬了一杯,看似和睦的大圆桌上却暗藏波涛汹涌,终于文北影仰头喝完一杯酒道:"爹,娘,过几天我便要上京述职了。"
  文夫人本来夹菜的手抖了一下,"不等过完中秋再走?也没几天了。"这一去又不知道是几年。
  文北影站起身,给吴二斟上一杯酒,"二少,我不在的日子,爹娘就托你照顾了。"
  吴二连忙跟着站起来,接过酒杯,"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二老的。"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里透着凄凉、苦楚以及无可奈何。
  小桃子在旁边插嘴,"啊?大爹,你要走了?"
  文北影坐下,揉揉小桃子的头发,"怎么?舍不得大爹?"
  小桃子直点头,"对啊,而且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不如你跟大爹一起上京?"文北影开玩笑道。
  小桃子本是蹲在椅子上吃饭的,这下一蹦老高,"真的?"
  "假的,哈哈。"文北影笑嘻嘻的给人希望又给人失望。
  文夫人在旁边听不过去,"你别逗他了,再说几句要哭了。"
  小桃子撅起嘴,眼眶都泛红了,"二爹,大爹又欺负我~。"
  平时总是站在小桃子一边的吴二,这次却没有帮小桃子说话,"谁让你现在跟大爹亲,我可不管你。"
  "哇——"一声大哭惹得席上的人都笑开了眼。
  如果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这该是多么幸福又美满的画面。
  饭后,小桃子追着文北影和吴二陪他玩丢沙包,两个大男人闹不过,只得在院子里进行如此幼稚的游戏。
  孩子总是健忘的,这会儿笑得像朵花似的,边躲边嘲笑文北影和吴二,"大爹,二爹,你们扔准点啊。"
  咳,起先文北影和吴二也确实按照游戏规则,基本照着小桃子砸,后来砸着砸着,不知怎么两人就开始盯着对方互丢了。
  "喂!你们两个!到底有完没完?要看多久啊!"小桃子双手叉腰,站在中间对两边的人吼。
  文北影和吴二同时愣了,"啊?"
  小桃子气呼呼道:"哼,不理你们了,我自己玩去。"
  文北影一只手抛着沙包,朝吴二走去,"喂,你怎么当爹的,看把人气跑了。"
  吴二挺了挺腰,又原地转了转,"好像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吧?"
  文北影把沙包丢给吴二,"你一个人慢慢玩。"
  吴二一把接住,"等一下。"
  文北影转身,"怎么?"
  吴二此时是声音比脑筋快了半拍,"现在还早,不如出去喝一杯?"
  文北影想一想答道:"好啊,反正以后应该也没机会了。"
  路上两人一扫近段日子的生疏,显得格外哥俩好,碰见的行人也都夸,"哟~,兄弟感情真好啊。"
  两人但笑不语,途中文北影转头盯着吴二看,吴二问他看什么。
  文北影咕嚷一句,"我发现我好像一直比你矮,唉,太受伤了。"
  吴二笑着一把揽过文北影的肩膀,"这有什么,哥揽着你走。"
  "去。"文北影嬉笑着想躲,"还哥,我是大少你是二少懂不懂尊卑?"
  "老大,文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
  文北影和吴二同时转头,"嘿,老鼠!"
  吴二笑呵呵转头对文北影道:"怎么样,还是我是老大?"
  "也不知道这个老大是谁让你当的,哼!"文北影一副不屑的样子,"老鼠,走,请你去喝酒!"
  老鼠笑得花枝乱颤的跟上,"嘿嘿,老大你们感情真好。"
  文北影"呸"一声,"谁和他感情好!"
  吴二放开文北影的脖子,"嗯,跟他不熟。"
  三人笑闹着进了一家大酒楼,余老爷正好也在柜台,"哟,大少二少来喝酒啊?"
  "余伯。"文北影和吴二各自打了招呼。
  "来来来,里边包厢请,今天这顿算我的!"
  两人推辞不得,被人请进了二楼厢房,老鼠跟在后面"啧啧"称叹,"跟了你们做小弟,是我这辈子最有面儿的事,哈哈!"
  文北影拍一老鼠的脑袋,"瞧你这点出息!"
  老鼠也傻呵呵笑着,不回嘴。
  席间三人推杯换盏,划拳游戏,玩得叫一热火朝天。
  老鼠举杯道:"哈哈哈,还记得我们那次在茅厕堵住刘老爷的公子,让他吓得尿失禁,嘻嘻嘻。"
  "笨蛋,那次是在围墙角落好不好!"文北影喝得面颊绯红,"二少,你说是不是?"
  其实文北影和小混混的很多这些事,吴二基本没有参与过,他的童年是极其悲惨的,完全没有自由可言,但他故意跟文北影唱反调,"明明就是在茅厕啊!"
  "靠,你这家伙,居然帮他不帮我!"说着文北影跑到吴二旁边,掐着吴二脖子问,"到底在哪儿?"
  吴二讨饶,"围墙……角落……"
  "呵呵,这还差不多。"文北影放过吴二继续去和老鼠拼酒,回忆往事。
  老鼠看文北影喝的有些高了,用眼神向吴二求救,"老大……要不咱们散了吧?明天再喝啊?我媳妇还在家……"
  吴二点点头,"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他我驼回去就行。"
  "嘿嘿,那老大你们慢喝。"老鼠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出了包厢。
  "喂,人走了,醒醒。"吴二用筷子敲敲趴在桌上的文北影,这点酒还不至于把他醉的不省人事。
  文北影抬起头,脸上竟然挂着泪水,两只眼睛比兔子的还红。
  吴二吓了一跳,"大少,怎么了?"
  文北影用手胡乱抹了把脸,"没什么,咱们是回去还是接着喝啊?"
  吴二把文北影扶出酒楼,路上文北影吐了两回,清醒不少,赶紧跟吴二拉开距离。
  吴二有些尴尬,"我搀着你点吧?"
  文北影摇摇头,手往兜里伸了伸,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吴二,"这是你上次留下的玉佩,还给你。"
  吴二接过玉佩,拿在手里把玩半天,和文北影并肩走着,并未说话。
  到了吴府,吴二叫住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文北影,"不如……去我那里喝点解酒茶?"
  文北影奇怪吴二为什么会邀请他,然而那犹豫不过持续了瞬间,他就返回去,跟着吴二进了吴府。
  从前吴府是很热闹的,现在凄凄凉凉,没有灯也没有人。
  吴二走在前面,"你跟紧点。"见后面根本没有人应,定在原地等文北影跟上来,一把拽过文北影的手,"我牵着你走。"
  文北影暗自奇怪,今天吴二也没喝多少酒啊,怎么就醉了呢?这完全不是他平时的风格。当然,他并没有多问,这样的气氛,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进了卧房,吴二点上灯,小桃子不在,这么晚估计是睡在文府了。
  "你先坐一下。"
  文北影走过去,坐到圆桌前,桌上放着围棋,文北影抓了几颗在手里玩。
  过了一会儿,吴二端了两杯茶进来,看文北影在玩棋子,便说:"我们下盘棋吧?"
  文北影仰起头,眼神媚惑,"有什么好处?"
  吴二笑,"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怎么样?"
  "哦?"文北影也跟着笑,"那好。"
  夜色缭绕,酒气飘渺,醉意弄人,两人好像故意遗忘了彼此已经泾渭分明这件事。
  其实文北影是不擅长围棋的,他顶多下下象棋,对围棋并没有什么研究,不过最后输的人却是吴二。
  文北影满意的放下最后一颗棋子,举杯喝了口早已凉掉的茶,"今天这棋没白下。"
  吴二笑盈盈的和文北影对望,握在左手的玉佩被好一番蹂躏,"那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想。"文北影若有所思,"你今天为什么邀我到这儿来喝茶?"
  "这算是要求?"
  "不,这只是问题。"
  "那好像不在范畴内。"
  文北影皱眉。
  一炷香时间后,文北影仍没有头绪,吴二提议,"不如……我写幅字给你?"
  "不如"一打头,好像无形中便设置一道陷阱,不过文北影管不了那么多,他欣然同意,"也行。"
第三十六章
  吴二走到案几旁边,抽出一张卷轴,"你帮我磨墨。"
  文北影起身过去,"你现在……不像是你。"
  吴二笑,"那是谁?"
  "……我不太认识。"
  吴二没有说话,沾了墨水便开始下笔。
  "等……"文北影急忙喊出口,已经来不急了,叹息道,"写什么总该按我的意思吧?"
  吴二笑,过半晌,搁下毛笔,"哗啦"一下把卷轴举到文北影面前。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怎么样?"
  文北影呆了呆,有些不敢伸手接那幅字,"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又想耍我?"
  吴二叹息一声,把卷轴重新放回案几上,右手抓过文北影的手,把左手的玉佩放进掌心,"这玉……是我故意留给你的。"
  文北影有点懵,傻傻说不出话。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故意的。对不起。"吴二走过去一把抱住文北影,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文北影揉碎。
  文北影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任凭吴二紧紧抱着。
  "小时候我故意替你顶罪,监狱的时候我故意让你上,你回来之后我故意对你冷淡,为了让你离开我故意说谎骗你,现在又故意把你留下来,故意输了一盘棋,写了一幅故意的字给你……北影,我爱你。"
  文北影听完用劲全力推开吴二,"去你娘的故意,老子没工夫陪你在这儿玩!"话出口才发现根本不解恨,又直接抡起拳头朝吴二砸去。
  吴二也不躲,硬生生挨了文北影一拳又一拳,最后两人滚到地上厮打,文北影骑在吴二身上,"老子他娘的今天不揍死你!"
  血,顺着吴二的嘴角流出,眼睛红肿,目及之处青紫一片,慵懒的瘫在地上,不说话,好像昏死过去。
  文北影的手背生疼,也不知道从哪冒出那么多蛮力,打到最后,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吴二腿上,见吴二纹丝不动,拍拍他,"喂,别装死!"
  那时候两人已经扭打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文北影有些清醒过来,他慌忙爬到吴二跟前,吴二那张脸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喂!别故意装死啊!"想伸手去触碰吴二的脸,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血肉模糊。
  "咳……"吴二毫无征兆咳出一口血,溅了不少在文北影衣服上,"打……打完了?"声音嘶哑。
  文北影把吴二扶起来,自己倚墙而坐,把吴二搂进自己怀里,眼泪簌簌滚落,"你……恨我吗?每次犯了错都拉你当替死鬼,有福我自己享,有难却让你当;看不惯你比我人品好,就让你承担本该属于我的偷窃称号;羡慕你比我长的好看,就在你脸上划一刀;嫉妒你比我有才华,就萌生了让你上不了京考不上状元的念头,害你蹲牢房,被家人误会,被世人冤枉,由声名远播到遗臭万年;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虚荣心,在监狱把你给强了……"说到后来完全泣不成声。
  吴二虽然浑身动弹不得,但是脑袋是清醒的,文北影低头看他,他居然朝文北影咧了咧嘴,想笑,却比哭难看,"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声音模糊,虚弱的鼻息喷吐在文北影耳边。
  文北影的眼泪滴落在吴二颈窝,吴二艰难的伸出颤巍巍的手,拭去文北影脸上的泪痕,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相互依偎了半天,吴二恢复些体力,他从文北影怀里坐起来,转身,正对着文北影,语气坚定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从小对你心怀不轨,处心积虑想让你喜欢上我,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为你做那些事。你不必感到愧疚,如果不是我,你应该早就娶妻生子了,我对你有龌龊的想法,生怕亵渎你,又不受控制的想要接近你,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即使被世人误会也没有关系,因为只要你知道真相就行,你知道我没有偷窃,没有杀人,没有奸污自己的妹妹,没有别人说的那么不堪,就足够了。"
  文北影早已泪流满面,他扑到吴二怀里,紧紧环住吴二的腰。
  吴二抱住文北影,把脑袋搁在文北影肩膀上,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这辈子都会在牢房,永远不见天日,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还有被放出来的一天,更没想过会再遇见你……听说你成亲,我想我可以彻底死心了,后来又听说没结成,我心里很高兴,但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不该对你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文老爷和文夫人对我那么好……谁知道你又出现,打破我用心良苦的掩饰、伪装,那次在清塘河是个意外,我明知是万丈深渊,却还是往里跳了,吻你的那一瞬,我觉得天旋地转,生与死,统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时你在我身下,我对你二十几年的感情终于可以得到释放……我猜想你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尝尝鲜,或者你仍然看我不顺眼想要杀我士气,我从来不敢妄想你会喜欢上我,从前都没有,更何况一无所有相貌不扬的现在,我过去的那点骄傲都被你一点一点消磨光了……"
  "早上醒来,看见你躺在我怀里,睡容安详,我害怕了,我怕以后再也看不见你笑你哭你生气你目空一切的样子……有时候人就是那么愚蠢,我不知道你说喜欢我是真心,还是又一次把我推进陷阱的手段,我只觉得你是个危险品,必须离你远一点,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我也认清了现实,那就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老大不小的年纪,爹娘知道会怎么想?你的仕途要怎么办?我犹豫了,退缩了,你靠近我一步,我便退后一步,有时候看着你对我大吼大叫,我也会想要醉生梦死一次,可是我忍住了……你终究是要回京城,即使现在与我再痴缠,我想时间久了,你肯定会把我忘了,为了让你彻底死心,我根本不承认喜欢你,虽然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高兴得快飞起来,看见你哭的时候我的心纠成一团……最后你恢复过来,我想这便是你我最好的结局,在旁人看来我们仍是好兄弟,皆大欢喜,再好不过。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以为我可以放你走……当你把玉佩给我的一刹那,我像个溺水快死的人好不容易抓住根救命稻草,我觉得这是一个契机,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机会,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命运是什么吗?"吴二放开文北影,让他直视自己。
  文北影从这这娓娓道来的话语中挣扎出来,思绪万千,有同情,有愤怒,有自责,有不忍,有怨恨……种种感情让文北影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你是傻子啊!"
  "对不起……"吴二脸上的血已经凝固,呈暗红色分布在脸颊各处。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这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文北影双手捧住吴二的脸,像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哪怕这珍宝看起来千疮百孔。
  吴二喃喃,"北影,我爱你,这一生我只爱你。"
  文北影亲了亲吴二额头,"那幅字我收下了,不许反悔。"
第三十七章
  吴二兴奋得一下挣脱开文北影的双手,目光炯炯有神注视着文北影,任何千言万语都无以言表吴二此时的心情,他慢慢靠近文北影,文北影适时闭上了眼睛,这个吻是温柔的,是缠绵悱恻的,两个人像品尝美味佳肴般细细品尝对方的嘴唇,相互撕咬了好一会儿,舌头才打架似的你争我抢战斗开来……
  待一个吻结束,两人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吴二一只手在文北影背上来回抚摸,另一只手忙着解文北影的衣扣,文北影还算有些理智,他抓住吴二解扣子的手,"等一下……"
  吴二已经开始低声喘气,"怎么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先找个大夫看看吧。"文北影脸上泛着笑,有嘲弄的意味。
  吴二立刻在文北影背上使劲拍了一下,"好啊,敢嘲笑我,让你明天下不了床!"说完一把抱起靠在墙上的文北影,把他摔到床上。
  文北影沾着床才发现吴二不是开玩笑,"喂,喂,你别过来啊,你脸上都是血,我可不想明天帮你收尸。"
  吴二蛮横的一下扑到文北影身上,"这些血还不是被你打的,你得负责给我舔干净!"
  "我又不是喝人血的怪物,可没这特殊癖好!"
  "由不得你!"吴二也不一个个解扣子了,直接把文北影的衣服一把撕掉。
  文北影看得都呆了,直说:"老大,你疯了!"
  吴二不搭理,趴下身去啃文北影的喉结,没咬几下,文北影就抓着吴二的头发呻
吟出声了,吴二继续向下,锁骨,前胸,小腹,大腿,小腿,脚趾……吻像火,落在哪里,烧到哪里。
  这是两人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暴力倾向的做 爱,文北影像条泥鳅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身子时而弓起,时而放松……
  吴二在吻文北影的耳朵,文北影把头歪到旁边一边呻 吟一边说道:"我还记得你当年在清塘河勾引我……"
  吴二笑,"当年明明是你勾引我。"
  "那个时候你就想吃了我?"
  "废话。"
  吴二两个字一出口,文北影怒了,他把吴二的头推开,"你他娘的说清楚,什么叫废话?!"
  吴二笑嘻嘻看着从脸颊到脖子都红彤彤的文北影,"你六岁时我就想吃了你。"
  "流氓!"文北影败给吴二,"你为什么喜欢我?"
  吴二脱了自己的衣衫,抱着文北影,用尽力气往自己怀里揉,"不知道。"
  "嘶~"文北影有些吃痛,但并没有反抗,"不许说不知道!"
  "因为你长的好看,你天天给我惹麻烦,你能做我所有不敢做的事,我做梦都想变成你,行了吧?"吴二像逗小动物似的说道。
  文北影却愣了,"你……你……"
  吴二看文北影眼睛红了,赶紧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文北影抽泣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最想成为的人也是你……呜呜呜……为什么我们不调过来?不然……我们也不会折腾这么多年……"
  吴二刮了一下文北影的鼻子,"就你那折腾劲,变成我指不定也会喜欢上你自己。"
  文北影由啼转笑,顺着吴二的话说道:"嘿嘿,说的也是啊,大爷我魅力这么大,哈哈。"
  "是,是,魅力大……"吴二趁文北影不防备,一下把文北影翻过身,"现在就让我尝尝你的魅力……"
  文北影挣扎,"这次该轮到我上你吧?"
  吴二伏到文北影身上,"没这回事。"手指在文北影股 缝间来回试探。
  "凭什么?"文北影嘴上不服气,躺在床上却很配合的张大了腿,让吴二更容易进入。
  "咳~。"吴二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借口,"我有心理阴影。"
  "什么心理阴影?"文北影抓过枕头,头枕在上面懒散的问。
  "第一次啊,你太暴力了,我现在做不了那个。"吴二爬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瓶膏药,涂在文北影私 密处。
  凉凉的,文北影舒服的哼出声,"不是吧?那怎么办?"
  吴二憋着笑,"所以以后你就牺牲下吧……"
  文北影想转身,被吴二按住了,"这是不是病啊?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没事,我前面还能用的。"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文北影才算反应过来,"你他娘的又耍我?!"伸腿就要踢吴二。
  吴二顺势正好将腿抬起,"宝贝,这么急?"
  文北影羞得脸颊更红了,"你放开!我要回去!"
  "嗯,做完就放你回去。"不等文北影接话,一个挺 身,利器没入文北影后 庭。
  文北影抓着被子,"啊~!"一声,"你就不能温柔点?"
  吴二伸出一只手去抓文北影前面的小东西,"这里可以温柔点。"
  文北影抱着枕头,把脸埋进被子里,大意失荆州啊!
  过了一会儿,等文北影适应了,吴二才开始在紧 窒的后 穴里抽 送起来,股部的肌肉线条像是雕刻一般显现出来,伴随着男人的低 吼、粗
喘,文北影把吴二一次次送上高
潮,吴二也让文北影在羞愧中叫得淫 荡异常……
  做到后来,文北影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了,像个木偶似的任凭吴二摆弄,最后昏睡过去……
  早上醒来,文北影一睁眼就看见一粒红色的糖果,伸出舌头舔一舔,吴二轻哼一声,抱着文北影腰的手紧了紧。
  文北影哪肯放过,昨晚被折腾的不轻,现在还浑身酸软,而且后面疼得要死,真不知道那人被打成那样还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差点就精尽人亡!他又用牙齿咬一咬,吴二用手抓了抓,随后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眼皮却抬都没抬。
  文北影看着直想笑,你让我昨晚睡不好,现在老子也让你不好睡!他抬起脑袋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像个虾米似的蜷缩在吴二怀里,这姿势真不男人,他立刻向上蠕动起来,好让自己的额头高出吴二一两公分,然后把吴二放在腰处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这样看起来像吴二缠着自己睡,文北影对现在这个状态很满意,他低头凝视吴二酣睡的样子,呼吸平稳,脸上淤青还未散去,却弯着嘴角,带着笑意。
  文北影哼一声,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呢,他把手向下移,一下捏住吴二那里,早晨正在情况下是挺立的,吴二当然也不例外。
  吴二像说梦话似的吐出一句,"宝贝,乖,别闹。"
  文北影当然不肯放过,又掐又捏的,吴二脸上顿时表情各异,他一下翻身压到文北影身上。文北影被吓了一跳,"你下去!"
  "谁让你不规矩,昨晚还没让你爽够吗?"吴二色迷迷地盯着文北影看。
  文北影被看的不好意思,扭过头,"如果昨天我不答应你呢?"
  吴二想都没想,直接道:"那还是先上了再说!"
  文北影曲起膝盖,在吴二腹部撞了一下,"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混蛋!真是瞎了眼!"
  "没事,你瞎了我给你当眼睛。"吴二莞尔,亲了亲文北影的嘴唇,刚准备继续缠绵一番,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吴二和文北影都没有防备,吓得赶紧把被子扯到身上,遮住重要部位,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二爹,你昨晚上哪去了?都不来接我睡觉。"
  发现是小桃子,吴二和文北影同时松了口气,吴二还压在文北影身上,尴尬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小桃子?你怎么不敲门?"
  小桃子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突然兴奋地跑到床边,"大爹,二爹,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啊?"
  文北影用手使劲捏了吴二腰一把,吴二"嗷"叫一声,翻过文北影躺到旁边,文北影道:"大爹和二爹在玩官捉贼呢,现在我们要穿衣服,你先出去玩,啊?"
  小桃子撇撇嘴,坐到床沿上,伸出一只小手,碰了碰文北影脖子,"大爹,昨天晚上是不是很多蚊子啊?"
  文北影刚想问为什么,看了自己一眼,才明白过来,想去瞪吴二,吴二根本没给他机会,人闭着眼睛呢,文北影只得磨着牙齿狠狠道:"是啊,好大一只蚊子!"
  小桃子皱眉,"不会啊,怎么没有蚊子咬我?大爹晚上你跟我睡吧,我床上没蚊子。"
  文北影连忙道:"好好好,从今天开始我跟你睡。"
  吴二出声制止,"小桃子,别听你大爹的,他那是得了病,想传染给你呢。"
  吓得小桃子立刻跳离床一米远,看的文北影又恼又急,"小桃子,你相信大爹还是二爹?"
  小桃子迷惘了,决定还是不跟这两个人对峙浪费眼神,刺溜窜到门口,"大爹二爹我还没吃早饭,我先走了!"说完"哐当"一声把门带上。
  吴二笑得喘不过气,"哈哈哈哈~。"
  文北影翻身在吴二脖子上吸了一口,"你才有病!"
  两人又打闹了一番,才起床去到文府,已经日上三竿,骄阳似火。
  文北影忸怩的跟在吴二身后,吴二催他快点,文北影就瞪一眼吴二,吴二想去搀扶,文北影又一把甩开,像个闹脾气的三岁孩子。
  "咦?大少,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文夫人从对面走来,"二少?你脸怎么了?"
  吴二连忙答道:"娘,昨天我和大少去喝酒,喝的有点多,路上和人闹了点矛盾,回来的时候实在太晚了,就让他睡我那了,他穿的是我的衣服。"
  "啊?看过大夫没有?怎么和人打架呢?"文夫人上前急急问道。
  吴二笑,"娘,不碍事,是我自己不好。"
  文北影在旁边挽着衣袖,有点长,低声嘀咕一句,"你也知道啊。"
  文夫人没听清,"大少,你说什么?"
  文北影抬起头,瞪一眼吴二,"我说他是活该!"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等着,二少,娘去给你叫大夫。"说完又匆匆穿过长廊。
  吴二笑盈盈走到文北影旁边,文北影看了有点发沭,"你想干什么啊?大庭广众的。"边往旁边退。
  吴二一伸手,抓过文北影的手,"不干什么,你先回房,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文北影被牵着,咧开嘴笑了笑,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晒出幸福的影子。
第三十八章
  吃饭的时候吴二没忍住,终于问:"大少,你什么时候走?"
  文北影一愣,刚还拨虾的手一松,虾掉在桌子上,"三……三日后。"低着头不敢去看吴二的眼睛。
  吴二把虾捡起来,剥好了放到文北影碗里,对他笑道:"这几日我不去铺子里,好好陪陪你。"
  "你跟我一起去京城吧?"文北影看到吴二虽然是笑的,但眼里仍然掩藏不住落寞。
  吴二拍了一下文北影的脑门,"你又瞎冲动什么?爹娘不用人照顾了?赶紧吃饭。"
  文北影郁闷,"那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不想跟你分开。"
  吴二叹一口气,"能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文北影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没说。
  往后三日,两人果然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其他时间便在床上度过,当然了,懒惰如文北影,在发现了其实躺着比在上面更享受时,果断提出了,"看在你技术不错,我很舒服的分上,以后就你在上面吧。"说完还朝吴二邪魅的笑。
  吴二当然求之不得,抽 插的更卖力了,"你个小东西,早晚得精死。"
  丫鬟小厮对两位少爷最近的形影不离很是疑惑,因为前段日子两人还是两看两相厌、水火不容的样子,"二少爷,您和大少爷最近心情很好哦?"不怕死的趁文北影去茅房,上前小声问道。
  吴二一回头,手放到背后,"何以见得?"
  "这两天大少爷很少发脾气,见到我们还对我们笑呢。"丫鬟兴奋道。
  "那是他伪装的好。"
  "啊?"丫鬟不解,看到远处文北影走过来,赶紧边往后退边说,"大少爷,奴婢先退下了。"
  吴二点点头。
  文北影走近,瞪一眼吴二,脸色阴沉,"刚才你们趁我不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吴二回头找刚才那丫鬟,大声道:"看见没有?这才是真面目!"
  丫鬟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也不敢抬头看大少爷快要濒临崩溃的表情。
  文北影伸手在吴二胳膊上拧了一下,"说我什么坏话?"又压低声音道,"勾搭小姑娘的速度倒是快。"
  "岂敢,岂敢,宝贝莫要吃醋。"吴二反手抓住文北影的手。
  文北影挣脱不开,"谁吃醋?你放开。"
  吴二讨好的道:"好好好,没吃醋,我们出去吃酱油。"
  出了文府,两人并肩隔了一段距离走着,"今天又去喝酒?"文北影说着往身后瞟了一眼。
  吴二随着文北影的视线也往后看,"你在看什么?"
  文北影转过头,"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吴二看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你睡多了眼花吧?谁会跟着你?"
  文北影撇嘴,"这两天我们在外面,我都觉得后面好像有人……"
  "许是你心虚了呢?"
  "我心虚什么?"
  "谁知道你背着我干过什么坏事。"吴二故意说道。
  "哼~,说不定是你仇家呢。"文北影气鼓鼓的。
  "你现在是我的人,我的仇家不就是你的仇家?"吴二伸出手臂,一把揽过文北影的腰。
  文北影吓了一跳,一边掰吴二手指一边道:"别不要脸,明明你是老子的人。"

  晚上在文府,饭桌上文夫人难掩伤心,"大少啊,行李已经给你打包好了,过了明天你就吃不到娘做的菜了……你一个人在京城也没人好好照顾你……"说着说着就要抹泪。
  文北影放下正在吃的饭碗,"爹,娘,孩儿有事跟你们商量。"
  文老爷,文夫人,吴二,小桃子齐齐盯着文北影看。
  文北影顿一顿,继续道:"我想了很久,爹,娘,我不放心你们在这里,我去京城安排妥当,派人来接你们上京怎么样?"
  四个人相互对视一眼,文老爷首先道:"大少,你爹我现在虽然年事已高,可也有官衔在身……"
  "爹,我正要跟你说此事,就让儿子来侍奉您,您老也好享享清福。"
  "这个……我们祖辈世世代代在鹤州,如果迁徙到京城……"
  "我知道您和娘舍不得这里,去了京城,逢年过节还是可以回来会会老友……我在京城公事繁忙,怕实在挤不出时间回来看你们,你们也不想几年看不到我吧?"
  这一说,文夫人有点动心,"难得儿子这么孝顺,老头子,你就辞了这父母官,好好享几年福不好?"
  文老爷皱眉,"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等你先到了京城再说,我和你娘再商量商量,大少的铺子也在这里,唉……"
  小桃子看这愁云惨淡的光景,也不敢瞎插嘴,乖乖扒着碗里的饭。
  吴二则是面露愠色,一句话也不说。
  回到房里,文北影看出吴二不高兴,讨好地帮吴二又是端洗脚水,又是捶背捏肩,不过效果却不怎么样,吴二仍旧屁也不放一个。
  "喂,你有什么不满倒是说啊?"文北影泄了气,一屁股坐到床榻上。
  吴二面色凝重,望着文北影,"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张?"
  文北影拍拍脑袋,"我怕你不答应,怕你不高兴,怕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会离开鹤州。"吴二郑重道。
  "为什么?"文北影也有些不高兴。
  "大少,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自私?你要自以为是到什么时候?"吴二叹气,"爹娘一把年纪,且不说劳师动众的去京城有多费事,他们的朋友亲戚全在这里……你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剥夺其他人的快乐呢?"
  文北影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吴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是开心了,身边有亲朋相伴,官场得意,情场也得意,你这算盘打得倒真不错。"吴二冷笑。
  "你以为我算计你?"文北影脸色微黑,"老子所做的一切还不他娘的都是为了你!出了这鹤州,远隔千里,我们当真能恩爱如初?你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我就是这么没出息行了吧?!"
  吴二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他轻轻勾过文北影的脖子,"算了,事已至此,就看爹娘怎么决定吧。我们在一起本来就已经违背天理,我不想因此再给其他人带来什么麻烦,何况是你父母……"
  文北影用头拱着吴二的胸膛,"我怕失去你。"
  "好了好了,刚才我话说重了。"吴二无奈道。
  文北影抬起头,"那你会去京城吗?"
  "如果爹娘坚持要去,我当然不可能不走。"
  "你放心,爹娘一定会去的,哈哈。"文北影转怒为笑。
  "你啊……"吴二揉了揉文北影的头发,轻轻送上一吻到文北影唇边,两人贪婪的吮吸着。
  吻了一会儿,文北影从吴二怀里挣扎开,探头探脑的瞄了眼窗子和门。
  吴二奇怪,"怎么了?"
  "你听什么声音?"
  "嗯?没有啊?许是风声吧?"吴二仔细听,确实窗户那好像有"呼呼"的声音。
  文北影帮吴二擦了脚,端了洗脚水去屋外倒掉,看了看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你这两日一直疑神疑鬼。"吴二已经躺在床上。
  文北影两眼放光,放下银盆,扑过去,"让大爷好好临幸临幸!"
  吴二不动,任凭文北影在身上啃咬吮吸,"明日一别……"
  "我们会很快相见的,你放心。"
  一夜缠绵,次日,两人都顶着个核桃眼,文老爷和文夫人送文北影上马车,千叮万嘱好好照顾自己,路上多加小心,文北影一一应允。
  文北影坐上马车,又跳下去跑到吴二面前,将其抱住,轻轻在耳边说道:"我会想你的。"
  吴二"嗯"一声,"我也是。"
  两个老人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待文北影的马车远去,文夫人走到吴二面前道:"二少……娘,有话跟你说。"
  "娘,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吴二笑。
  "我和他爹商量过了,如果大少安排妥当,我们打算还是去京城……所以我想在走之前给你说门亲,你看……"文夫人吞吞吐吐。
  吴二一愣,完全接不下去话,旁边小桃子仰头道:"太婆,你们要去京城?小桃子可以去吗?"
  文夫人摸摸小桃子的脑袋,"你娘托人带信说过些日子来接你回家,你要不肯走,太姨就带你上京好不好?"
  "啊?娘要来?那我还是回家……"说着蹦蹦跳跳去到旁边玩小石子。
  吴二深呼吸一口气,"娘……我不想成亲。"
  文夫人抓手帕的手明显紧了紧,"二少,你也不小了,俗话说成家立业,你现在也算有业,是时候成家了,啊?"
  "我……"
  旁边文老爷走过来,"是啊,二少,你娘也是一片苦心,你不成家,我们上京也不安心。"
  吴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好,既然如此,二少来信之后我可以试试……"
  文夫人一脸兴奋,"这么说你是应了?"
  吴二无奈点头。
  旁边文老爷也高兴的拍拍吴二的肩膀,"这才对,这才对。"
  "行,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去找媒婆问问哪家的姑娘好,你自己有中意的没?"
  吴二苦笑,"一切由娘安排吧。"
第三十九章
  文北影回到京城,安顿好便拎了一些鹤州特产去余昕府上,有些时日没见他了。
  "文大人,您来了?"管家上前殷勤的招呼。
  "我从老家带了些京城没有的吃食过来,你家老爷呢?"
  管家接过东西,"文大人,实在对不住,我家老爷去江南进货,还没有回来。"
  "哦?那实在不巧,我改日再来拜访。"文北影说着递过东西便转身走了。
  回到家里,休息一天,隔日就穿上官服,上朝面圣了。
  皇上见到文北影很是开心,问他,腿伤好否,身体如何,心情怎样。
  文北影一一禀报,想这皇上几月不见,啰嗦还是一如往常啊。
  那日,文北影提了纸笔,想要给家里写信,让他们尽快上京,不料笔刚沾墨,小绳子来报,"大少爷,余少爷求见。"
  文北影欣喜,放下毛笔,"快快有请。"
  "大少,好久不见。"屋外余昕稳步踏来,拱手作揖道。
  文北影招呼余昕落座,"都是兄弟,何必拘于礼数,小绳子,上茶。"
  余昕翘起二郎腿,"你送到我府上的东西我看到了,有好几年没吃着,还怪想念的。你怎么不在京这么长时间?"
  文北影微微笑道:"皇上下江南,我跟着去,后来在山上被蛇咬了,修养了些时日,就给耽搁了。"
  余昕讶异,"怎么被蛇咬了?现在没事了吧?"
  文北影刚想说,"幸好吴……"想一想,又转了个弯,"幸好无大事,现在已经康复了。"
  "那就好。"余昕喝一口茶,"大少……"欲言又止。
  "嗯?"文北影转头,盯着余昕看,"何事?"
  "我有一件事想求你答应,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说来听听。"
  "还是你先答应了。"
  "只要不是贪赃枉法的事,我都可以答应。"
  "哈……当然不是。"余昕朗声笑道,"你我二人来京也有十余年了,这么多年来你帮过我很多忙,我也一直没有报答你,现下手头宽裕,我这里有一万两黄金,还望大少你能收下,以表心意。"说完朝门外打了个响指,两个仆役挑着一个大箱子进来。
  余昕打发走下人,走到箱子旁边,打开,满满当当金灿灿的黄金映入眼帘,文北影不在户部办事,当真没看过这么多黄金,眼睛都发直了。回过神后,抿了口口水,"三少,你这是干什么,兄弟之间还谈什么钱,多伤感情?这黄金我不能要,都是你自己的血汗钱……"
  "我就怕你不肯要,所以先让你答应了。我现在生意虽然做大了,但没有你这个伯乐,哪来我这匹千里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少你就收下吧!"
  "不行,不行,一万两实在太多了,我当初不过帮你垫了几百两……这银子我当真不能要,而且我又不缺钱,你还是拿回去。"
  "你不肯要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兄弟,我知道你现在是吏部尚书大人,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
  文北影赶紧打住,"三少,你这说的哪儿话,我是怕跟你见外才不谈银两。"
  "反正今天我家下人只负责送,不负责再搬回去,你要实在不想要……自己想办法。"余昕笑着重又坐回木椅上。
  这还当真为难了文北影,家里只有小绳子一个男仆役,天都黑了也没地方去找人,"你啊,算了,明日我派人送到你府上,下次不许带这些东西过来。来,吃点心。"
  余昕手拿一片桂花糕,"这桂花糕,还是鹤州产的最好吃,最地道。"
  文北影点头称是,他记得小时候吴二也最喜欢吃这个。
  "你这次下江南,回鹤州了?"
  "嗯,首站便是鹤州。"
  "哦?可有见到我父母和哥哥?"
  "伯父是有见到,你二位哥哥听说是去外地做生意去了,你们一家都很精通此道。"文北影恭维道。
  余昕就着糕点又喝口茶,"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健康的很,老当益壮。"
  余昕点头,"这就好。"
  "他让你有空回去看看。"文北影说这话时眼睛不敢直视余昕。
  "是啊,算起来,我也十年有余没回过鹤州了,甚是想念呢。"
  文北影想转移话题,又不知道接什么,突然余昕站起身,走到对面里厅的圆桌上,文北影的视线追逐着余昕,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看到余昕拿起搁在纸笔旁边的卷轴,暗道不好,连忙起身快步走过去,抢下余昕手上的东西,"三少,这里好像有些冷,不如我们去饭厅坐会儿?"
  余昕拿起沾了墨的毛笔,"大少你好兴致,是要写信还是要作诗?"
  文北影又去抢了毛笔放回原位,余昕趁其不备,一把拽过卷轴,"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我倒要看看。"说着一把扯开线头,卷轴"哗啦"一下铺展开来。
  顾此失彼,文北影愣在那也不好意思再去抢。
  余昕看着那字嘴里念道:"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落款……吴二?"转头盯着文北影看。
  文北影从余昕手里接过字,尴尬的傻笑,"呵呵。"
  "二……二哥写的?"余昕脸色微变,"他不是还在牢里?"
  "咳~。"文北影终于体会到说谎容易,圆谎有多难了,"我可能忘记跟你提了,他……"
  "三少爷,李大人已经到了府上,让您赶紧过去。"门外余家小厮适时替文北影解了围。
  余昕也未再追问,笑笑对文北影道:"大少,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关于二哥的事……有空再听你解释。"
  文北影等余昕走了,擦一下额头居然是湿的,这瞒是瞒不住了,还真该找个时间跟余昕坦白,希望他不要杀了自己便好。

  余昕一回到府上,还没进门,就大声招呼道:"李丞相,实在对不住,有事耽搁了,您等急了吧?"
  李丞相坐在上座已经喝了三杯茶,的确等的有些不耐烦,"余老板,您约我到府上,又自己迟到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脸色很不好看。
  余昕赶忙赔礼道歉,"李丞相您息怒,我刚才去办的正是要跟您商量的事。"
  "哦?"李丞相皮笑肉不笑,"我不知道我跟你一个卖布的还有什么事好商量。"
  余昕也不怒,笑嘻嘻让人准备酒席,"丞相肚子饿了吧?我们饭桌上谈。"
  待两人坐定,余昕给李丞相斟上一杯酒,李丞相黑着脸,"余老板有事不妨直说,这酒……我哪里不可以喝?"
  余昕笑着坐下,"李丞相此言差矣,今天这酒可有特殊意义。"
  "我怎么没看出来?"
  余昕未接话,转而道:"听说李丞相跟文北影文尚书向来不对盘?"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李丞相白了余昕一眼,"这京城谁不知道你和文尚书是至交,怎么?他派你来拉拢我还是讨伐我?"
  "丞相言重了,我今天要说的事便是关于文尚书。"
  "呵,他有什么好说的?为官十余载,两袖清风,我要不是因为皇上事事向着他一个小小二品,也不至于对他颇有微词。"
  "文大人官品怎么样我不清楚,不过今天这事可能会让李丞相刚才不好的心情一扫而空。"
  "是吗?说来听听。"
  "文大人他受贿一万两黄金。"余昕字正腔圆道。
  李丞相先是一惊,又摇头否定,"不可能,你们合起火来唬我?到底是何居心?"
  "千真万确。"
  李丞相见余昕不像开玩笑,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跟他生了什么过节?"
  "这个李丞相不必操心,你只要今晚带人去文尚书府人赃并获就行了,保证你满载而归。"
  李丞相想了一会儿,高兴得一口喝掉杯里的酒,"你们啊你们,果然全部都不是省油的灯。"
  余昕也举杯一饮而尽,"丞相严重了,我不过是想帮丞相除掉眼中钉。"
  "哈哈哈~。"李丞相心情由阴转晴,"可怜文尚书处处帮你扶持你,你却在背后捅他一刀,甚好,甚好,哈哈哈。"
  余昕跟着赔笑,暗想他捅我肯定不止一刀。
  两人又喝了几杯,李丞相起身告辞,"余老板,本官还有正事要办,就先告辞了,不送。"
  "李丞相慢走。"余昕阴笑着起身。
第四十章
  "给我搜!"文尚书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众士兵蜂拥而至。
  小绳子刚想跑上前询问怎么回事,被人一把甩开。
  文北影正在饭厅吃饭,听到外面闹哄哄的,正欲起身,李丞相已经大摇大摆踏进屋,"文大人,吃饭呢?"
  文北影见这阵势有些莫名其妙,拱手问:"李丞相,这是干什么?"
  李丞相走到饭桌前,"文大人还真是清贫,就吃豆腐青菜?"
  "怎么?李丞相想在我府上吃饭?"文北影冷笑。
  "这倒不必,本官今晚吃的很饱。"
  文北影瞪一眼,"那是吃饱了撑的来我这里找茬?"
  李丞相气得脸色发青,"哼,你也就嘴上逞能,有人举报你受贿。"
  "我为官十余载,一分钱也未拿过别人的。"文北影不屑道。
  "哦?是吗?"李丞相笑呵呵反问。
  不一会儿有差役来报,"丞相,在客厅收出黄金一万两。"
  李丞相很满意,居高临下对文北影道:"文尚书文大人你还有什么好狡辩?"
  文北影一时脑子转不过弯,"那是我兄弟送过来的,我明天便要还回去……"不对,"是他让你们上门来捉人的?"
  "还算你小子反应快。"李丞相点点头,表示同意文北影的说法,"今晚就有劳文大人在刑部牢房将就了。"
  这下文北影没话说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环出了差错。
  "来人,给我把文北影押回去!"
  文北影在牢房蹲了三天,听说外面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己却一直按兵不动,他等着余昕来找他,来说清楚这件事。
  果然,第四日晚上,余昕带了酒菜来探望。
  "大少,没想到才三天不见你就瘦了,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余昕放下手中的酒菜。
  文北影嗤笑,"你总算来了。"
  "我当然会来。"余昕也笑。
  "说吧,原因。"
  "呵~,好一个文北影文大少文尚书,你还好意思问我原因?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文北影沉默半天,"我是骗过你,所以这十年来我都在补偿。"
  余昕冷笑,"你现在逍遥快活,给我点甜头就叫补偿?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相信你说的鬼话而不相信二哥!"
  文北影猛然抬头,"你……?"
  "没错,我全都知道了,知道你陷害二哥坐牢,害我错失功名,你毁了我们两个人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择手段,我和二哥不是你最好的兄弟吗?你……你居然下得了手!"余昕面目狰狞,怒吼道。
  文北影缩在墙角抱着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真的是着了魔……"
  "好,就算如此,那二哥被放出来你为什么还不说?你说了我能杀了你?"
  "……我想过告诉你实情,可看你那样子又怕刺激你。"文北影悔不当初。
  "哼~,刺激?我现在是感觉够刺激的,你应该也觉得很刺激吧?要不是我回去进货,还不知道被你骗了这么久,哈哈,整个鹤州都知道二哥是被冤枉的,就我不知道!!!我恨了他多少年,你应该最清楚吧?结果到最后发现,这恨全都是你强加上去的,他根本不值得我恨!我……我……我爱他啊。"余昕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文北影没有丝毫震惊,他相信余昕对吴二的爱不比自己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会隐瞒这么久真相。他从不否认自己是混蛋,所以现如今他没有资格对余昕说一句,请你原谅我。
  "怎么了?哑巴了?你平时不是很能说会道吗?把我跟个傻子似的骗得团团转!当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大哥,感激你帮我出资做生意,又拉人做买卖……哈哈,你也会心里愧疚?我以为你不是人呢,你还有心吗?"
  "……"
  "我是不知道你又在打二哥什么鬼主意,求你放过他行不行?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唯一倒霉的是遇见你,小时候他替你顶了多少罪?你居然还恩将仇报!"
  文北影忽然抬起头,"在鹤州跟踪我们的人是你?"
  余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错,就是我!我看到你对着二哥笑我就觉得恶心,不知道你又耍了什么阴险的手段让二哥中招,是色诱?哈~,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了。他这辈子就算和女人在一起,我也绝不容忍他和你这个混蛋厮混!"
  文北影惊恐,眼前的余昕已经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了,"余昕你冷静点,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给你解释。我和吴二是你情我愿,真心相爱,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真心?切~,你留着骗鬼去吧!我不过是留了张纸条给你爹和娘,让他们看看你这个好儿子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文北影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那日房间外面不是风声果然是有人,但是……居然……居然是……"你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对付两个老人算什么!"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知道要孝敬父母,我这么多年不敢回去的损失谁来赔?"
  文北影找不出话反驳,"他们……知道了?"
  余昕笑道:"当然,听说正在四处给二哥打听媳妇呢,哈哈。"
  "你……"文北影想骂人。
  "我什么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你以为纸包得住火?"
  "三少,我知道我以前对不住你,这一次我被抓进来我也不怪你,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放过我行不行?"
  "哼,你想得倒美。"余昕一句话直接粉碎掉文北影的梦,"我在十六岁那年便死了,往后的我不过是个躯壳而已,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不让你也尝尝,我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二哥?"
  "你还想干什么?让我以死谢罪?"文北影双眼冒着火,"说实话,当初吴二被爆杀人强
奸,我以为你会相信他,可是你呢?不但不相信他,反而帮着大部分人辱骂中伤他,你喜欢的不过是一个你想象塑造出来的假体罢了,一旦有所缺陷,不顾真相就全盘否定……人无完人,吴二是人,他不是神,如果你真的爱他,当初怎么不坚定的相信他,查明事实,继续爱他?现在跟我说后悔?你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文北影如此直白的话正中余昕肋骨,让其恼羞成怒,"哼,我懒得跟你废话,你就等着判刑,一辈子坐牢吧!"说完掉头恨恨而走。
  文北影一下子瘫软在泥地上,他以为可以接了父母来京城享福,可以和吴二从此相携到老,可以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然而种下的孽果然是要还的,现在报应来了,躲也躲不掉。
第四十一章
  文家二老一边等着文北影从京城来信,一边帮吴二张罗相亲,然而吴二见过几个,都不甚满意。
  吴二是矛盾的,他多次想要向文老爷文夫人禀明实情,又怕吓到两位老人,去相亲时又没有好脸色,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晚上小桃子蜷在吴二被窝里,"二爹,太婆他们要去京城,为什么不带你去?"
  吴二摸摸小桃子的脑袋,"你还小,等长大了你就懂了。"
  "哦。"小桃子点点头,"那二爹你真的要成亲?"
  吴二叹息一声,"估计这次是逃不掉了。"
  "那二爹你想和谁成亲?太婆说你太挑了。"
  "谁都不想。"
  "啊?为什么?"
  "因为二爹不喜欢她们。"吴二有一茬没一茬的说道。
  "那二爹你喜欢谁?"小桃子睁着大眼睛,趴在吴二身上,迷惘地看着吴二。
  吴二笑,"二爹喜欢小桃子。"
  "嘿嘿。"小桃子也跟着笑,"对了,二爹你还喜欢大爹!"
  吴二一惊,"为什么?"
  小桃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因为每次二爹跟大爹在一起笑得最开心,而且二爹听大爹的话,大爹使坏二爹会打大爹屁股。"说完自顾自偷着乐。
  吴二拍了一下小桃子脑门,"你什么时候偷看的?"
  小桃子摸摸头,"我……我正好路过……没有偷看。"
  "下次二爹和大爹在房里,你不准路过。"
  "还有下次吗?大爹还会回来?"小桃子天真的问。
  是啊,还有下次吗?吴二抱紧小桃子,"好了,不说了,睡吧。"
  翌日一大清早,小桃子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便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小桃子!娘来看你了!"
  小桃子睁开朦胧的眼,用小手揉掉眼屎,"嗯~?"
  "你个小鬼,不认识你亲娘了?"江雨水恶狠狠问。
  吴二被嘈杂声吵醒,看到旁边站着个女人,赶紧拽了拽被子,一细看发现是江雨水,"陶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江雨水摆摆手,"二哥,你按以前的习惯,叫我江姑娘就行,还是这个听着舒服。"
  吴二无奈应允,"也好。"
  小桃子趴在江雨水肩上蹭着他娘的脸猛套近乎,"娘,我想死你了。"
  "鬼东西,还知道想娘,娘给你带了好多吃的,快点起来。"
  "嗯!"说完跳到床上,"娘你先出去,二爹给我穿衣服。"
  江雨水瞪一眼儿子,"你是我生的,还怕被我看光光?"
  小桃子红着脸央求,"娘,你出去,出去,我怕二爹被看光。"
  这回轮到吴二瞪小桃子,小桃子赶紧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死。
  吴二和小桃子穿戴整齐,出了卧房,小桃子兴奋得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吴二连声喊着:"慢点,别摔着!"
  拐个弯刚要踏进文家后院,却不想门里正好走出一人,被吴二一个不小心撞了个正着,人轻轻往后仰倒,吴二说时迟那时快用手使劲一拉,那人被带进怀里,姿势尤为暧昧。
  "咳~。"两人互愣了好一会儿,吴二才出声提醒,这状态好像太过失礼。
  只见那姑娘快速从吴二手臂上支起身,碎步走到旁边,稍稍欠身作揖,"多谢公子。"
  吴二这才正眼瞧一瞧眼前的姑娘,穿黄衫绣梅花,身材姣好,鹅蛋脸大眼睛,樱桃小嘴粉红腮,拼凑在一起倒是颇为赏心悦目,不说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倒也亭亭玉立齿白唇红,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用客气,是我方才把姑娘给撞了,应该我说对不起才是。"说着吴二弯腰拱手,"还请姑娘原谅。"
  "我姓陶,名如蝶,公子叫我陶姑娘便是。"陶如蝶用手帕轻掩嘴角,浅笑嫣然道。这公子虽然长得人高马大,没想到却温文尔雅,脸庞俊逸出尘,只是额头的疤有些骇人……"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鄙人姓吴单名一个二字。"吴二有些想走人,这姑娘还真是不矜持。
  "哦?你就是鹤州鼎鼎有名的大才子吴二?"陶如蝶这回也不用手帕装淑女了,直接瞪大眼睛,两眼放光,活像要生吞活剥了吴二。
  吴二虽然知道最近他的名声有所好转,但眼前这姑娘看起来绝不超过十八,以她的年纪怎么会知道那些陈年旧事?"陶姑娘过奖,在下不过一介书生,现在只是个商人,劳烦姑娘惦记了。"
  陶如蝶做贼状瞄了眼四周,见没有人途径此处,"呵呵"笑着拍了拍吴二肩膀,"我听我嫂子经常提起你,说你貌似潘安才比子健,小时候的那些丰功伟绩我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而且你的人生真是很传奇啊?没想到第一天就能碰见你,这鹤州还真是来对了,你呢也果然名不虚传,幸会幸会!"
  吴二有些懵,"你嫂子是谁?"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如此豪放不拘礼节的陶如蝶。
  陶如蝶尴尬的甩了甩手,"我嫂子是江……"
  "江姑娘?"怪不得……吴二暗自咂舌,这就很好解释了,跟那个女人呆久了,不变成这样也难。
  "对对对,我嫂子来接小桃子,我跟着一起来的,顺便……看看你这个风流才子。"
  "那应该让姑娘失望了。"吴二转过身,欲往文府走,"陶姑娘不是还有事?我先行一步。"
  陶如蝶直接跟在吴二身后,"不失望,不失望,而且我现在没事了。"陶如蝶吐了吐舌头,刚才就是准备潜入吴府去逮人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文府大厅,江雨水看见陶如蝶连忙过来拉人,低声埋怨道:"不是说出去一会儿,怎么这么半天?"
  陶如蝶小声嘀咕了一句,"也没有很久啊。"
  江雨水翻一个白眼,牵着陶如蝶的手走到文老爷文夫人面前,"姑父、姑姑,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陶如蝶,我小姑子。"
  "伯父、伯母好。"陶如蝶像换了个人似的,低头羞涩道。
  "好好好,陶姑娘真是生得貌美如花我见犹怜。"文夫人盯着陶如蝶,眉开眼笑,又问,"姑娘今年几岁了?"
  陶如蝶脸颊泛红,"回伯母,过完年就满十八了。"
  文老爷在旁边喝着茶也是一副颇为满意的样子。
  江雨水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不对头,这姑父和姑姑对陶如蝶太过热情了,热情得有点……她随手招呼一旁打闹得起劲的吴二和小桃子,"二哥,小桃子,过来吃早饭吧。"
  吴二应了一声,一把抱起小桃子,坐到饭桌前。
  "陶姑娘,你也坐。"文夫人拉开自己旁边一个凳子,让陶如蝶坐过去。
  陶如蝶推辞不过,客客气气坐下。
  "陶姑娘,你对面那个是我二儿子,叫吴二。"文夫人指着吴二道。
  "是。"陶如蝶轻声轻气的回答。
  "方才见你们一起进来,莫不是已经认识了?"文夫人忽然提高音量。
  吴二咳嗽一声,"娘,刚才我在院子里不小心撞了陶姑娘一下。"
  文夫人掩不住的笑,边笑边点头,"来来来,吃饭,吃饭。"转而又对陶如蝶道,"陶姑娘喜欢吃什么,告诉伯母,伯母命厨房去准备。"
  "多谢伯母。"陶如蝶莞尔一笑,"我不挑的。"
  吴二当然知道两位老人打的什么注意,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居然看见个姑娘就要问人家生辰八字,他飞快喝完碗里的粥,"爹娘,江姑娘,陶姑娘,我吃完了,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赶紧逃离。
  "二少,怎么吃这么点?"文夫人还有些莫名其妙。
  吃完早点,江雨水让陶如蝶领着小桃子出去,自己留下来,问道:"姑父、姑姑,你们……?"
  文夫人也不隐瞒,"雨水,不瞒你说,我和你姑父正想给吴二找个媳妇,可惜整个鹤州都快翻过来了,你二哥愣是没一个中意的,这眼看就快三十了……我看这陶姑娘知书达理、相貌也长的不错,不如就撮合了,你看……"
  江雨水点点头,"二哥也是该成亲了,我这小姑子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小时候还念过几年书,后来家道中落,家里两个老人都去世了,若真要能成了也是不错。"
  "我们也不在乎家世,只要人规规矩矩就行,你私下问问她对二少有没有想法……"
  "嗯,回头我把八字给你们去合一下。"
  "这再好不过。"
  文老爷和文夫人暗自高兴,这事还得快点办,不然赶不上过年前上京。
第四十二章
  江雨水和文老爷文夫人谈过以后,去找陶如蝶,"这趟把你带到这儿来,不知是对了,还是错了。"
  "怎么了?"陶如蝶让小桃子一个人在那儿玩,自己走到江雨水面前。
  "你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很好啊,长得不赖,人也和气。"陶如蝶笑着道。
  "我姑父和姑姑想收你做儿媳妇,你觉得呢?"江雨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
  "啊?那……吴公子的意思呢?"陶如蝶当然能感觉出刚才文老爷和文夫人对她不同寻常的好。
  "我这二哥什么都不错,就是没有女人缘,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处过对象,如果跟你成了,倒是便宜你个小丫头了。"
  陶如蝶羞红了脸,"嫂子~,你取笑我。"
  "哟~,还知道害羞了,你那人前人后一个样儿,刚才在姑父姑姑面前是表现的好,以后……"江雨水知道陶如蝶不是省油的灯,不免有些担心。
  "嫂子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深得你真传。"陶如蝶跟这个嫂子感情不错,亲如姐妹。
  "嗯,把你嫁出去也算了却了我和你哥一桩心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桃子站在两人旁边,插嘴道:"啊?小姨你要嫁给我二爹?"
  江雨水瞪一眼小桃子,"大人的事不准偷听,走,娘带你出去逛街。"
  陶如蝶跟在江雨水身后,"嫂子,吴公子他开的什么铺子啊?"
  "好像是古董铺子,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
  "你这姑娘家家的还真不害臊。"江雨水故意道。
  "羞~羞~羞~"小桃子趴在江雨水肩上对着陶如蝶大声嚷嚷。
  "你个小鬼,敢笑小姨。"陶如蝶拧了一把小桃子的脸蛋,"嫂子你带我去嘛,总要培养感情啊。"
  "我又不是鹤州人,哪知道在哪里。"江雨水还真不认得。
  "我知道,我知道!"小桃子高兴得挥舞着小手,"小姨我知道,往前走。"
  两人被小桃子指挥着,还真找到了那"旧事轩",吴二正在做生意,看见小桃子他们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江雨水抱着小桃子进屋,"这是店铺,为什么我们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二想解释,但明显江雨水故意曲解其意思,也不给机会辩驳。
  "二哥你好魅力,我家那个俏丫头,非要缠着来见你。"
  "嫂子~。"陶如蝶在旁边佯装生气。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江雨水绕店铺一圈,不怎么感兴趣,"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带小桃子出去吃东西,你们慢慢聊。"
  江雨水一走,陶如蝶便立马走到吴二跟前,"吴……吴公子你别听我大嫂的,我……我就是好奇。"
  吴二继续忙活着手里的事,"不会。"
  "吴……吴公子,我看你这铺子生意不错哦?"
  "还可以。"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吴……吴公子,你成亲了吗?"陶如蝶见吴二兴趣缺缺,回答简练,故意问道。
  "没有。"
  "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好,不可能没有姑娘看上吧?"
  吴二终于抬起头,"陶姑娘,我还要算账,可不可以请你……"
  "哦。"陶如蝶虽然应着,嘴却一点没闲,"文伯父和文伯母想让我嫁给你。"
  吴二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姑娘早上一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的样子敢情都是装的啊!"陶姑娘,我对你……"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意思,但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哈哈。"陶如蝶咧开嘴笑道。
  几个客人见这阵势纷纷窃窃私语溜出了店铺,吴二无奈叹息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陶姑娘有时候的行为举止还真是让在下汗颜。"
  "啊?"陶如蝶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忙收了笑声,拿起手帕擦擦额头,"那什么……吴公子,其实我……很淑女的……"
  "看的出来。"吴二忍着笑,这陶姑娘虽然粗枝大叶了点,不过倒也挺可爱。
  "真的?"陶如蝶高兴地看吴二,见吴二憋着笑,又低下头,"我知道你想笑,想笑就笑吧。"
  "陶姑娘,像你这等绝色佳人,不必委身于我,成亲的事我会跟父母好好商量,让他们不为难你。"
  陶如蝶撇了撇嘴,"你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
  吴二不答。
  "那就是了?"陶如蝶继续猜测,"其实呢,我也不是真的非你不嫁,只是听闻你长的仪表堂堂,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对你很是崇拜,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所以……"有些情窦初开。
  吴二依旧当作没听见。
  "你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去提亲?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她不喜欢你,还是家里反对?不如我帮你啊?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天生喜欢助人为乐,只要我一出马相信……"
  "陶姑娘,谢谢你一番好意,不过我想……我自己的事还是让我自己解决。"
  "啊?那看来我真的没希望了。"陶如蝶皱皱眉,"那我认你做大哥总行吧?"
  吴二无奈,"可以。"
  "呵呵,吴大哥,你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长得是不是天仙似的?肯定也和你一样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吧?"
  "嗯。"吴二想到文北影,的确长得英俊潇洒,琴棋书画也算略懂一二,于是不自觉脱口而出,反应过来连忙想解释,"我……我是说……"
  陶如蝶一边点头一边笑,"吴大哥,没想到你也会脸红,哈哈。文伯父和伯母知道是谁吗?"
  吴二想豁出去算了,找个人说说也好过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
  "那就是有难言之隐?"陶如蝶来了兴致,趴在柜台上盯着吴二。
  吴二点头,"也算吧。"
  "啊……你一直在等她?"
  "是。"
  "吴大哥,你好痴情。"陶如蝶幻想着被这样一个男人喜欢该有多幸福,"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真的要和不喜欢的人成亲?"
  "陶姑娘,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身不由己。"
  "我才不管什么身不由己,这些都是借口,反正我现在知道了真相,就不会让你和别的女人成亲。"陶如蝶说的信誓旦旦。
  "咳~,陶姑娘,依现在爹娘的意思,我好像要和你成亲。"吴二忍不住提醒这个见义勇为的姑娘。
  "啊?哦。我……我也不行。"忠烈女子如陶如蝶,怎么会做破坏别人好事的人呢?坚决不做。
  "如果我爹娘坚持呢……"
  "反正我不会跟你成亲。"
  吴二笑着摇摇头,"没用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
  "那怎么办?你一辈子不成亲好像也不太可能……"
  "爹娘过段时间要去京城,他们想让我在走之前成亲,我怕害了人家姑娘,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啊?你不走吗?他们去了还回来吗?"
  "估计……应该不会回来了。我留在鹤州。"
  "那他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出意外……春节前夕。"
  陶如蝶一拍大腿,"这好办!既然文伯父和文伯母喜欢我,你又不想伤他们的心,在他们走前,我陪你演戏怎么样?我演技可是很好的哦。"
  吴二暗想,你演技确实了得,简直判若两人,"这使不得……你一个女孩家,最重要是名誉。"
  "我又不是鹤州人,也没打算嫁到你们这里,我跟嫂子回去后就没事了啊,最重要是你可以不成亲,伯父伯母也可以安心,不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吗?"
  吴二心里愧疚,诱使一个女孩陪着演戏确实不是大丈夫所为,然而现下这好像是最好的办法,"那……多谢陶姑娘,我会跟他们说,他们走后再成亲,这段日子不让他们再去找媒婆说亲就好。"
  "嗯,他们走了,你可一定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争取和那姑娘在一起啊。"
  "我……尽力。"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四十三章
  吴二和陶如蝶又聊了些琐事,回去文府天色已晚,江雨水看见他们一起回来,取笑道:"没想到才第一天见面就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了?"
  吴二笑,"陶姑娘才气过人,我们一起商讨字画而已。"
  陶如蝶见过文老爷文夫人,一副矜持乖巧的模样,"吴大哥又取笑人家。"
  文老爷和文夫人见这情形,明显是有戏,平常吴二连和别的姑娘说话都不愿意,这次居然主动称赞别人,看来还是没有看对眼,这看对了眼,就是不一样,"陶姑娘饿了吧?进来用晚膳,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饭桌上一派和睦,文夫人问着陶如蝶家里还有什么人平常喜欢干什么,陶如蝶都一一回答,期间吴二还主动帮陶如蝶夹菜,看得二老喜上眉梢。
  晚上回到卧房,江雨水拉陶如蝶坐到床榻,"你这丫头,施了什么法,怎么让那二少对你这般体贴?"
  陶如蝶把玩着头发,窃喜道:"天机不可泄露。"
  "你倒是说不说?"江雨水伸出爪子,朝陶如蝶胳肢窝里伸。
  陶如蝶笑着在床上打滚,"好嫂子,别闹了,我说,我说……"
  江雨水停下手上的动作,"你早说不就好了?非要老娘动手。"
  陶如蝶整整衣裳,"当然是因为本姑娘魅力大,吴大哥心甘情愿臣服于我!"
  "你这死丫头,不肯说算了。看你们郎情妾意,我这做大嫂的也没什么不满,明天去找姑姑挑个日子,把你尽早嫁了了事!"
  "啊?不要吧?我和吴大哥才认识……"
  "我也不想,可你那公公婆婆急啊,他们这么大岁数还没抱上孙子呢,你体谅体谅。"
  陶如蝶焉了,"他们是不是要去京城?"
  "嗯,是要去投奔大少。"
  "哦,就是那个在京城做大官的大少爷?"
  "是,所以才这么赶着帮二哥娶亲啊,你以为?"
  "为什么吴大哥不跟着一起去?"
  "因为……"江雨水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去你还能嫁得了他?"
  陶如蝶尴尬地笑笑,转移话题扯了些有的没的。
  往后几日,陶如蝶经常围着吴二转,吴二也不赶人,有时候两人谈天说地一派其乐融融景象。
  江雨水笑说:"我是来接人的,没想到倒赔了个小姑子,这生意真是亏死了。"
  文夫人在江雨水腰上掐一把,"小丫头现在长大了,嘴巴还是不饶人,你去跟陶姑娘说一下,下午让她别去铺子到家里来,我请了裁缝做衣裳。"
  江雨水挽过文夫人的手臂,"姑姑你真是偏心,对那丫头这么好,对我就……"
  文夫人笑着埋怨,"你还说,嫁出去的女孩泼出去的水,谁让你不是我文家媳妇。"
  "哎呀,我后悔了,不然回去让那死鬼休了我,我嫁给大哥?"
  "要死了,都是孩子的妈了说话也没个分寸。"姑侄俩互相开玩笑道。
  下午,陶如蝶被摁坐在檀木椅上,不许踏出家门半步,"好嫂子,我答应吴大哥下午要去帮他晒旧书的……"
  "你还没嫁过门呢,就这么胳膊肘向外拐了?"江雨水按住陶如蝶肩膀,"呆会儿姑姑要过来,你规矩点。"
  "啊?干什么啊?"陶如蝶一听说文夫人要过来立马老实了。
  江雨水拍拍陶如蝶,"算你丫头命好,碰上我姑姑这么好的婆婆,她啊让人给你量身做衣裳呢。"
  陶如蝶低着头,暗想这谎越说越大,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哟,"嫂子,我和吴大哥不急着办婚事,想再……"
  "这怎么行,二少也跟我提过了,说缓一缓,缓到什么时候?早点办好也安心是不是?陶姑娘,你也别害羞,到了这年纪总归是要嫁人的,我和你嫂子都是过来人……"文夫人从门外施施然走进屋里,身后还跟了几个拿布匹的人。
  陶如蝶无奈,"我……"
  "陈师傅,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陶闺女,你给做几件合身的衣裳,嫁衣要最好的料子。"文夫人指着陶如蝶道。
  陶如蝶连忙起身作揖,尽显小家碧玉风范。
  陈师傅看了眼,转身对文夫人感慨道:"夫人真是慧眼,这姑娘生的如花似玉标致极了,配我们鹤州才貌双全的吴二少,真是郎才女貌,绝配啊!"
  陶如蝶羞红了脸,可高兴坏了文夫人,"刘师傅真是会说话,到时候办喜酒,一定少不了你们的。"
  "恭喜文夫人,贺喜文夫人。"陈师傅身后几个嘴甜的齐声道贺。
  第二天,整个鹤州城都在传吴二少要成亲了,娶的虽说不是本地人,姑娘却长得千娇百媚,看起来也秀外慧中,令人好生羡慕。
  很多人围在旧事轩门外,就为目睹美女芳容,搞得吴二简直没法做生意。
  "吴大哥,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真成亲啊?"
  吴二心里也没有底,他只是最后再赌一把而已,"没关系,只要大少不来信,我就还有借口……"

  文北影被押去受审,刑部主事梁大人惊堂木一拍,"文北影,你利用职权之便,收受贿赂一万两黄金,如今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文北影不卑不亢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为官宗旨便是为百姓服务,从政数年,未拿他人钱财一分一毫。
  梁大人从前也和文北影算的上是酒肉朋友,如今公堂相见,不免有些尴尬,正不知怎么接话,旁边听审的李丞相坐不住了,"文大人,你还敢狡辩。"
  梁大人咳嗽一声,"那你说,一万两黄金从何而来?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旁边听审的其他官员在李丞相的带动下哄堂大笑,见利忘义的小人,看谁失事便是倒戈到另一方,不说拉你一把,没有推你一把就要万幸了。"那是我……兄弟余昕所赠。"
  "哦?文大人倒是很会睁眼说瞎话嘛,传余昕——"
  余昕身着旧衫,眉眼低垂而入,"大人。"
  "余昕,你说,那一万两黄金可是你馈赠于文北影?"
  "小民不过是一个卖布匹的商人,哪里来的一万两黄金?"转头盯着文北影,"大少,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说着把头撇向一边。
  梁大人嗤笑一声,"文北影,你身为朝廷命官,句句谎言,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会招的。来人,大刑伺候!给我打50大板!"
  差役上前把文北影摁倒在板凳上,噼里啪啦一阵猛拍,文北影奄奄一息,这回总算体会到被人冤枉的滋味了,有苦说不出。如果是以前,他就算身败名裂也要讨回公道,大可以说是余昕陷他于不仁,想查明真相也不是难事。然而现在,他犹豫了,他知道只要自己多说一句,不是他死就是余昕亡。
  "哼,没话说了吧?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文北影打完被丢在地上,裤子上隐隐印出血迹,仍旧一句话也不说。
  李丞相踱步到文北影跟前,一把捏住文北影下巴,"文大人?你还有什么不服?"
  "我所说皆属实,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文北影一把挥掉李丞相的手。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谁会信你!"梁大人哈哈大笑道。
第四十四章
  "朕信你。"朱詹机双手背在身后踏进公堂。
  一众官员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皇上……"
  朱詹机走到案几前,仰头道:"文尚书十六岁为官,在朝十三年,为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出过力立过功,从不出入声色场所,府中清贫,十几年来只有一个书童伺候,我不相信他会为了区区一万两黄金至自己名声于不顾。"
  文北影也很讶异,他没想过皇上会出现在这里,"皇上……"
  "文尚书,你不必说了,这件事我会命人重新彻查。"
  旁边余昕吓得脸都白了,浑身冒冷汗,这如果被查出来可是欺君之罪。
  李丞相也有些慌,个人恩怨是小,丢了乌纱帽是大,"皇上,臣……"
  "皇上!臣知罪。"文北影赶紧抢在李丞相道出事实之前答道。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文北影身上,朱詹机更是意外,"刚才你还口口声声不是你所为,为何现在又俯首认罪?"
  文北影也没有想好怎么圆谎弥补周全,他只是不想让余昕被牵连进来,"谢皇上对臣的信任,恕臣有难言之隐,不能告诉皇上真相。"
  皇上一半欣喜一半无奈,"既然你不想说,朕也不强人所难,不过这么说来似乎误会一场?"
  所有大臣皆附和,"是,是,文大人是被冤枉陷害的。"
  "文爱卿,这些日子在狱中受苦了,既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你这吏部尚书可要给我继续好好做下去,没了你可是我朝一大损失。"
  文北影跪在地上良久,终于悠悠道:"回皇上,恕难从命。"
  皇上大惊,"为何?"
  "臣为官十余载,尝够了官场尔虞我诈,想告老还乡,孝顺年事已高的父母,还望皇上成全。"
  "你……此话当真?如果朕不同意呢?"
  余昕瞪大眼睛望着文北影,他没有想过文北影会为了帮自己连皇上都敢欺瞒违抗。
  "如果皇上不答应,那臣宁愿终身监禁于牢房。"文北影说的坚定。
  "你这是在威胁朕?"朱詹机没料到文北影居然敢抗旨不尊。
  "臣不敢。"
  "哼,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说着愤愤然离去,真是不识好歹。
  文北影又一次被拉去牢房,呵,不论罪名有没有,结果还不是都一样?
  文北影被关了十几天,就在他自己都以为永远出不去的时候,李丞相居然前来探望,"文大人,近来可好?还吃的惯睡的暖吗?"
  文北影不理,扭过身去。
  "文大人真是铁骨铮铮男子汉,即使在如此巴掌大的地方,都不忘居高自傲。"
  "李丞相,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用跟我绕弯子。"
  "文大人心直口快的优点还是一点没变啊,哈哈,有趣!"李丞相命人开了文北影手上的镣铐。
  "这是干什么?"文北影疑惑。
  "这还不明白?"李丞相皮笑肉不笑,"皇上准了你的奏。"
  "啊?"文北影有些不敢置信。
  "哼,皇上对你真可谓仁至义尽,你那小兄弟如此陷害你你居然还帮他……"
  "代我向皇上说声谢谢。"文北影是真心感谢皇上,"至于余昕……那都是我欠他的。"
  "哦?文大人这种血性男儿也曾做过苟且之事?"李丞相故意讽刺道。
  文北影居然没有反驳,"李丞相,不管你有多看不惯我,今日一别,怕是以后再也无缘相见,保重。"说完双手抱拳,转身向牢房外走去。
  "祝文大人,一路顺风。"李丞相望着文北影远去的背影,脸上卸下笑意,尽是有些不舍,往后怕是少了争斗的乐趣。
  文北影走到牢房外,小绳子已经在等了,"大少爷,您可算出来了。"
  文北影摸了摸小绳子凌乱的头发,"你跟着我,受苦了。"
  小绳子抹了抹眼睛,"大少爷,跟着您是我的福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什么。"文北影帮小绳子拭去眼角的泪,"走吧,回去吧。"
  两个主仆一前一后的背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落寞,"大少爷,您当真辞官了?"
  文北影点头,"嗯。"
  "余三少真不是狗屁东西,少爷您帮了他多少忙,给他雪中送炭,他居然恩将仇报!"
  文北影笑笑,"有些事……你不懂,不全是三少的错。"
  "啊?"小绳子抓耳挠腮,当真不懂。
  "别'啊'了,回去整理整理行李,我们快马加鞭回鹤州。"
  小绳子条件反射的问:"不接老爷夫人来京城了?"
  文北影一掌拍在小绳子脑门上,"现在还接个鬼!"
  小绳子吐吐舌头,两人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全没了平日主仆之间的尊卑之分,到了尚书府,没想到外面有辆轿子,轿子旁边倚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余昕。
  文北影对小绳子低声说了句,"你先进去。"
  小绳子对着余昕就是一口口水,"是,大少爷。"
  余昕瞪一眼小绳子。
  "你……在这儿,等我?"文北影身上仍是脏不垃圾的囚服。
  余昕被熏得不行,捂住鼻子,"哼,别以为你帮了我一回我就会原谅你。"
  文北影邪笑,"我并没有想过要你原谅。"
  "你……"余昕气得说不出话。
  "我倒还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下不了决心请辞回老家。"
  "你当真要回鹤州?"这算盘打错了,越错越离谱,余昕焦急问道。
  "是啊,我得回去阻止你干的好事不是?"文北影自觉记性不差。
  "你以为你能阻止的了?到时候让全鹤州笑话。"
  "这就不劳你烦心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总要尽力争取……"
  "二哥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你即使再怎么挑拨,他也不会爱上你的。时辰不早了,您请回吧。"文北影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昕甩了下衣袖,欲上马车,"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与其惦记着我和吴二,不如多赚点银两,白白送出去一万两黄金我都替你心疼,就祝你生意兴隆,前程似锦吧!"
  "走!"余昕坐上马车,恨恨离去。
  回到屋里,小绳子已经帮忙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大少爷,您先泡个澡,行李我正在收拾,也不是很多,明日叫了马车便可以启程了。"
  "嗯。"文北影点点头,脱了衣服坐到水里,闭目养神。
  小绳子帮文北影搓背,忍不住问道:"大少爷,您跟余三少到底因为什么反目成仇?"
  文北影想起吴二,嘴角上扬,"一个男人。"
  "啊?谁啊?"小绳子不耻下问。
  "鹤州三少,还差谁?"
  "二……二少爷?"
  文北影没有回应,因为他已经进入梦乡,梦里他和吴二嬉笑扯淡,是儿时,是少年,是成年,是以后……
第四十五章
  文北影主仆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年末抵达鹤州,去京城时两人,回来时依旧两人,风如初,人如故,回首却是空摆渡,怎叫人不感叹?
  那天正好下雨,冬天的雨落在身上冷冰冰的,已经是夜里,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文北影拉开窗帘,雨丝顺风飘进马车里,他刚想掩上,却见前面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互撑一把伞说说笑笑,文北影正感叹如果他和吴二也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多好,突然整个人像被雷劈一般目瞪口呆,那个把手搭在旁边女人肩上的男人不是吴二是谁?文北影怕自己没看清,马车跑远,又掉过头去看,那两人谈乱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有马车经过。
  文北影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走了才多久,吴二就喜欢上别人了?刚才那亲昵程度,不像是普通朋友,呵,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全他娘的是狗屁,不值一文钱!
  回到文府,小绳子兴奋地敲着门。
  文府小厮对被敲得震耳欲聋的门声颇为不满,"谁啊,下这么大雨,敲什么敲!"打开门才发现是小绳子,"小绳子?"
  小绳子一把抱住那小厮,"小鞋子,我想死你了!"
  "哎?你怎么回来了?"小鞋子很是震惊。
  "我跟大少爷一起回来的。"小绳子大声道。
  管家钱伯见门外动静有些大,撑了把雨伞走过去,"小鞋子,外面是谁啊?"
  "钱伯,你快来,快来,大少爷回来了!"小鞋子挥舞着手臂招呼钱伯。
  钱伯倒是很镇定,看到小绳子,问道:"大少爷人呢?"
  小绳子指指后面马车,"大少爷在里面呢,可能睡着了。"
  钱伯拍了拍小绳子的肩膀,"快把大少爷请下来,要睡回房里睡,外面太冷了,小心冻着。"又指着小鞋子,"你快去通知老爷、夫人。"
  文北影当然没有睡着,他正努力压制着怒火,见外面一阵喧哗,干脆起身下车,径直朝文府里面走去。
  钱伯看文北影下来,赶紧跑过去撑伞,"大少爷,您拿着伞,别淋着了。"
  文北影也不管,任雨滴打在身上,"钱伯,我不碍事。"
  待从大门口走到厅堂,衣襟处都有些湿,文老爷和文夫人见到文北影,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大……大少?真是你?"
  "爹,娘。"文北影声音低低的,没什么生气。
  "瞧瞧,身上都湿了,赶紧去换了衣服来吃晚饭。"
  吴二和陶如蝶还没走近文府就看到大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走进府里,见小厮忙的不亦乐乎也没好意思招手过来问。
  陶如蝶倒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么晚了,谁来了?"
  吴二摇摇头,"不知道。"
  文夫人见吴二和陶如蝶回来了,高兴的上前握住陶如蝶的手,"小蝶,去叫你嫂子和小桃子过来吃晚饭。"
  "哦。"陶如蝶应了身,转身去后院找人。
  吴二正想问文老爷是不是来了什么人,门外文北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吴二适时转头,看见是文北影,有些不可思议,竟不敢上前搭话。
  文老爷招呼儿子,"大少啊,过来这边坐。"
  文北影看都没看吴二一眼,目不斜视走过去,坐到文老爷旁边。
  吴二有些愣,文北影看起来不太高兴,懒懒的,他盯着文北影看,越看越高兴,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居然……"大少,你怎么回来了?"
  文北影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倒了杯酒。
  "咦?大爹?"小桃子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欢快的扑到文北影身上。
  文北影见小桃子奔过来,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一把抱起小桃子坐到腿上,"小桃子,想大爹了没有?"
  "想死了。"小桃子说着嘟起嘴巴在文北影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惹得旁边的文老爷和文夫人不住笑,"小桃子现在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
  门外江雨水和陶如蝶走进来,江雨水也有好几年没有见到文北影,一进门就很兴奋,"表哥?"
  文北影抬头望向门口,目光穿过江雨水,落到身后的女子身上,的确貌美如花,秀色可餐,怪不得某人会相中。
  "大哥?"江雨水又叫了一声。
  文北影才反应过来,"小水。"
  陶如蝶立在那里没有人引荐,有些尴尬,吴二见状,拉过陶如蝶的手,对文北影道:"大少,这位是陶姑娘,是江姑娘的小姑子。"
  文北影这才光明正大上下打量一番,"陶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陶如蝶抬起头瞄了眼文北影,这公子穿一身白衣,面如冠玉,气宇不凡,"见过公子。"陶如蝶作揖。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文夫人拉陶如蝶坐下。
  吴二本想坐到文北影旁边,奈何江雨水早占了位子,只能挨着陶如蝶坐下。
  饭桌上吴二三番四次想和文北影搭话,文北影不是装没听到就是直接无视,渐渐吴二也觉得没必要当着大家的面太积极,安安静静吃着碗里的饭,听旁人寒暄。
  "大少,你这次回来……"文老爷不紧不慢道。
  "我辞官了。"文北影说的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是一副"啊?"的表情,只有吴二镇定地抬起头,"为什么?"
  文北影终于对着吴二说出今晚第一句话,"我乐意。"
  吴二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今天是不是吃火药了?
  "回来也好,回来也好,一家人开开心心最重要。"文老爷喝一口酒,"我的请辞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过完年鹤州就会有新官上任。"
  "爹……对不起。"文北影心里有些愧疚,帮文老爷又满上酒。
  "傻孩子,爹一大把年纪当了这么多年官,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不怪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文北影想了半天竟然真就回答不上来。是啊,往后自己能干点什么呢?
  "好了,好了,吃饭,吃饭,饭桌上不谈正事。"文夫人见气氛不好,连忙打圆场。
  吃完饭,吴二给文北影使了个眼色,先行出了厅堂,然而左等右等,小桃子牵着江雨水和陶如蝶已经在院子里玩开了,文北影还没有出来。
  吴二假装落了东西又忍不住返回客厅一探究竟,见文北影正百无聊赖地敲打着桌子,"爹,我找大少有点事。"吴二对着旁边喝茶的文老爷道。
  文老爷点点头,"嗯。"旁边文夫人掐了文老爷一把,文老爷瞪着个眼睛,"干什么?"
  吴二也没在意,去拉文北影。
  文北影仰起头,"我不想出去,外面冷,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那去你卧房谈。"吴二继续拽。
  文北影见这样拉拉扯扯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起身跟着吴二出去,走到拱门处停住,"有什么话快说。"
  吴二见四周没人,也不再执意,"你今天怎么了?"
  文北影把吴二的手掰开,"我没怎么啊,好的很。"
  "好好的为什么辞官?"
  "我辞不辞官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半文钱关系没有?"文北影趾高气昂道。
  "你……"吴二气脸色发青,浑身发抖,仍旧强压怒火,"如果是因为我……"
  话未说完,便被文北影截住,"别自作多情了,你以为我会为了你辞官?哼。"
  "你不能好好说话?"吴二捏住文北影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
  文北影一把拍掉,"你少给我动手动脚。"说完掉头就走。
  "大少!大少!"吴二在后面叫了几声,文北影愣是当作没听见。
  吴二踱步到后院,小桃子欢快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吴二大腿,"二爹,你看见大爹没有?"
  "大爹一路劳累,回房歇息了。"
  "哦。"小桃子点点头,"二爹你看见大爹怎么还皱着眉头不开心?"
  "没有。"吴二勉强笑笑。
  陶如蝶走过来,"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吴大哥,鹤州是不是各个都是美男子?"
  吴二像是没听见,"陶姑娘,江姑娘,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哎?哎?"陶如蝶在后面喊,转过头去问江雨水,"嫂子,吴大哥是不是生气了?"
  "谁知道。"江雨水自顾自踢着毽子。
第四十六章
  吴二丢了魂似的往吴府走,这计划果然是赶不上变化,文北影他居然回来了!是该高兴,可是他不说一声便辞官,也太过儿戏,和陶姑娘的事也得从长计议,文北影又不知发的哪门子疯,对他不理不睬,吴二不甚烦躁,最后索性不住敲头,当然烦恼还是如愁云密布,消散不去。
  第二天文北影像换了个人,见到谁都喜笑颜开,尤其对陶姑娘殷勤至极,几乎陶如蝶去哪,文北影都装作不经意跟随,陶如蝶也不烦,身边跟了个大美男,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凑在一起时间久了,也渐渐有说有笑,当然陶如蝶对文北影不似对吴二,她生怕文北影看出她是装出来的秀外慧中,所以格外注重言行举止,谈吐也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韵,文北影会适时称赞两句,哄得陶如蝶心花怒放。
  陶如蝶问江雨水,"嫂子,大少爷成亲了没有?"
  江雨水瞟一眼陶如蝶,"当年差点娶了公主,不过……没成。"
  "啊?公主?"陶如蝶双手握到胸前,花痴状,"大少爷真有魅力。"
  "不是吧大小姐?你不会见异思迁了吧?"江雨水用手在陶如蝶面前挥了挥。
  陶如蝶暗说,她和吴大哥本来就是清白的,"哪有……我就是……"
  "啧啧。"江雨水赞叹两声,"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先是让二哥对你百般体贴,如今又让大哥对你倾慕不已,祸水哟祸水~。"
  "大嫂~。"陶如蝶娇嗔。
  "好了,好了,不拿你开玩笑了,你啊,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到时候什么也捞不着。"
  陶如蝶嘟嘴,"我没有。"
  "没有当然最好了,大嫂只是给你提个醒。"
  那日天气不错,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文北影邀陶如蝶去外面走走。吴二已经几天没有跟文北影和陶如蝶说过什么话,"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是快年底了,你铺子不忙吗?"文北影像是故意要支开吴二。
  "一天没有关系。"吴二哪有那么容易打退堂鼓。
  陶如蝶夹在中间着实不好做人,"吴大哥,那就一起去吧。"说的好像她和文北影约会,吴二是插进来的。
  吴二倒也不在意,跟在有说有笑的两人身后,一起慢悠悠向树林晃荡。
  期间因为有风,文北影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到陶如蝶身上,陶如蝶顿时羞得耳朵都红了,吴二站在一米远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文北影炫耀似的朝吴二笑笑,"二少,走快点啊。"
  到了清塘河,三个人沿着岸边走,陶如蝶翘起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文公子,这里春天一定很美吧?"
  文北影点头,"嗯,小时候我和二少经常来这里游泳,捉泥鳅。"
  陶如蝶露出崇拜的眼神,"真厉害。"然后又微微失望,"如果现在是夏天就好了。"
  文北影笑笑,"以后有的是机会。"
  "哎?"
  "听爹娘说,你不是要跟二少成亲?"
  "文北影!"吴二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文北影回以怒吼,"离这么近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聋子。"忽然又换上笑嘻嘻的面孔问吴二,"是不是啊?二少?"
  吴二当着陶如蝶的面也不好跟文北影解释,就低着头,随手折了一根枯枝拿在手里玩。
  陶如蝶也是有苦难言,"咳,我和吴大哥,其实不想那么早……"她现在也不知这戏要怎么演下去了,文老爷和文夫人不去京城,她难道真要嫁给吴大哥?
  "陶姑娘,你真喜欢二少吗?"文北影停住脚步。
  "啊?"陶如蝶转过头去看一眼吴二,"我……"
  "你觉得我怎么样?"文北影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摘了一朵野花,递到陶如蝶面前,微笑着问。
  "很……很好啊……"陶如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那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那……如果我追求你,你会抛弃二少,和我在一起吗?"文北影说的正经。
  "大少,别闹了。"吴二站在旁边瞪着文北影。
  "我可没有闹,我是认真的。陶姑娘,你的意思呢?"
  陶如蝶颤巍巍接过花,"我……"
  "接了花就是同意了,哈哈。"文北影笑着转到吴二旁边,"二少,对不住了。"
  吴二一把拽过文北影的手,"我和大少去方便一下。"直把人往后面更浓密的树林里拉。
  "喂,你干什么?"文北影力气没有吴二大,挣也挣不掉。
  吴二看离得差不多远了,才一把甩掉文北影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文北影依旧满不在乎的口气。
  "你对……陶姑娘……是真心的?"吴二艰难的吐出这句话。
  "当然了,你难道看不出来?"
  吴二气得想扇文北影巴掌,"好,很好,我这就回去跟爹娘说让他把陶姑娘许给你。"
  文北影哼一声,"怎么?吃醋了?用不着你假惺惺,我自会亲自去跟爹娘说。"
  "你……"吴二气得甩手就走,本想直接走人,礼仪上又觉得过不去,只得重新走到岸边。
  陶如蝶看二人行色匆匆走过来,脸色都不太好,忙问:"你们怎么了?"
  文北影挤到吴二旁边,故意一用力,吴二身体向陶如蝶倒去,陶如蝶没站稳,竟然就那么直直掉进河里去了。
  吴二摔到地上,文北影立时大喊大叫,"二少,怎么这么不小心?"
  吴二仰着头瞪文北影,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
  "陶姑娘,我来救你了!"文北影不去看吴二,当即一个纵身飞跃到湖里。
  陶如蝶不会划水,在水里扑腾扑腾已经喝了不少河水,"救命,救命~文公子~吴大哥~。"
  文北影把陶如蝶救上岸,两人已经浑身湿漉漉,陶如蝶躺在地上,嘴里不时有水吐出。
  文北影有点慌,他本是看吴二不爽,想捉弄一下,没想到……"怎么办?"
  吴二拽开文北影,趴到陶如蝶跟前,按住陶如蝶的胸,嘴巴就要凑上去,文北影在两人嘴巴快要贴到一起时,用力推了吴二一把,吴二被推翻在地。
  文北影指着吴二吼,"你想要干什么?"
  "救人。"吴二没好气的说。
  文北影不给吴二机会,把陶如蝶背到背上,"你个色狼就知道占便宜,大夫不会救要你救?"
  吴二无奈爬起身,"她灌了不少水,怕她有危险才……"
  文北影没有搭理,心里的怒火蹭蹭蹭往上窜,好你个吴二,给你点颜色就要开染坊,给你根竹竿都不知道要往哪爬了!
  回去文夫人见文北影和陶如蝶两人湿淋淋,立刻奔上前去问:"怎么了?怎么了?"
  "娘,叫大夫。"文北影喘着粗气,"陶姑娘不小心掉河里去了。"
  陶如蝶醒过来,天色已近傍晚,她睁开眼睛,看见文北影仍守在床前,眼睛有些湿润,想要撑起上身。
  文北影听见动静,忙站起来把陶如蝶又按回被窝,"陶姑娘,你受了凉,躺在床上再歇会儿吧。"
  陶如蝶很是感动,"文公子,今天真是谢谢你……"
  文北影也不客气,"只要你没事就好了,刚才差点吓死我。"
  陶如蝶的眼泪哗哗落下,"文公子,你……对我太好了。"
  文北影帮陶如蝶掖好被角,"我是自愿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咳~。"门外文夫人端了药进来,就看到两人快要抱在一起的情景,"陶姑娘,我煮了姜汤,喝点吧。"
  "丫头,怎么好端端的掉水里去了?"江雨水跟在文夫人身后走进房间。
  "谢谢伯母。"陶如蝶咳嗽一声,"不小心的。"
  文北影站起身,对文夫人道:"娘,我有话跟你说。"他知道吴二站在门外。
  "啊?"文夫人看着儿子,"什么事啊?"
  "我想要娶陶姑娘。"文北影说的很大声,站在门外的吴二握紧手,咬紧牙关,他居然来真的。
  文夫人一个巴掌甩到文北影脸上,"混帐东西,你再说一遍!"
  文北影也不觉得疼,故意笑着道:"我想要跟陶姑娘成亲。"
  江雨水怕文夫人再下手,立刻把文北影拉到一边,"表哥,你想好了,陶姑娘过几天就要跟二哥成亲了。"
  陶如蝶躺在床上完全傻眼了,嘤嘤哭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绝对不会容许!婚礼照常举行,还想反了你们!"文夫人气呼呼走出房间。
  江雨水赶紧跟过去,"姑姑,别生气,大哥可能就是说着玩。"
  文北影竟然没事人似的又坐回去喂陶如蝶喝药。
  "疼不疼?"陶如蝶想伸手去抚文北影脸庞,被躲开了。
  "没事,一点不疼。"喂完药,文北影站起身,"陶姑娘,你再睡会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走到门外,吴二依然站着,盯着文北影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文北影想叫吴二,手都举起来了,又放下,怎么每次都是自己办砸事!这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收的住啊?事情又闹大了,唉,头疼。
第四十七章
  文夫人也不敢把这事告诉文老爷,就让文北影闭嘴,文北影乖乖应了,说自己一时脑子抽筋,才说出那话的。
  又去跟陶如蝶道歉,"陶姑娘,昨天我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陶如蝶怔怔的,"是不是伯母对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陶姑娘,我不该拿你开玩笑,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说完文北影不等陶如蝶接话,赶紧逃出了房间。
  往后几日,变成吴二不搭理文北影,文北影开始还想跟吴二解释解释,后面看吴二一副"你是谁"的臭脸,便破罐子破摔,见到吴二也当影子。
  两人互不待见了几天,成亲前一天,文北影坐不住了,再不阻止,吴二当真要成了别人丈夫,到时候后悔的可是自己。
  他跑到吴府去找吴二,吴二正在独自买醉,桌上地上到处摆满了酒。
  文北影一进去就被浓重的酒精呛得不行,不过仍旧关上门,他走到吴二跟前,抢过吴二手里的酒坛,"别喝了,再喝你得醉死。"
  "你……你管我。"吴二大着舌头去抢酒。
  文北影直接往自己喉咙里灌,"好,你要喝,我陪你喝!"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吴二迷迷糊糊看着文北影,脑袋发晕。
  文北影扶住摇摇欲坠的吴二,"二狗,对不起……"
  "哼,你不是喜欢陶姑娘吗?我明天不会跟她成亲的,要去你去,我成全你们!"
  文北影也有些怒,"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才走了几个月,你就要跟个女人成亲,你以为我心里舒服?"
  吴二听文北影这么说,顿时有些清醒,对啊,他怎么没想到,文大少是在吃醋啊!吴二把文北影揽到自己身上,"你不是喜欢陶姑娘?"
  文北影坐在吴二腿上,拧了吴二腰一把,"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你走那天,爹娘就让我赶紧找个姑娘成亲,我说不过他们,就答应在你来信之后娶……嗝~,我一直想办法拖延时间,可惜后来你表妹带着小姑子到府上接小桃子,娘就相中了陶姑娘。我本来也想拒绝,后来跟陶姑娘聊天,我说我有心上人了,但是因为其他原因现在不能娶他,陶姑娘说可以帮我,我们就假装要成亲,等爹娘走了就好办了……谁,谁知道你居然辞官回来了,那天看到你我很开心,三番四次想跟你解释你都不理我,后来还故意跟陶姑娘走的很近,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文北影有些兴奋,"你是说你没有喜欢上陶姑娘?"
  吴二抱紧文北影,"你……你还不清楚吗?从小……到大,我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文北影使劲拍自己脑门,"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啊!看到你和别的女人撑一把伞我就疯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想要破坏你和陶姑娘的感情,就……"
  吴二一把拉过文北影的脑袋,嘴巴凑上去吻得如痴如醉,文北影热烈的回吻,两人如胶似漆。
  文北影的手环上吴二的脖子,吴二的手在文北影背上抚摸,厮磨了不一会儿,情 欲就越发高涨,正准备脱掉彼此的衣服更进一步,忽然感觉一阵冷风袭来。
  两人同时停下手上和嘴上的动作,吴二望着前方,眼神呆滞,文北影顺着吴二的视线,转过头,看见门开着,门外站着陶如蝶。
  文北影吓得立刻从吴二腿上跳下来,"陶……陶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陶如蝶像看见鬼一般,脸色变了又变,"你们在干什么?"
  文北影走过去把陶如蝶拖进屋里,关上门,"陶姑娘,你小声点。"
  吴二虽然头痛,酒已醒了大半,连忙站起身,"陶姑娘,你也看到了……"
  "吴大哥,你不是说有心上人吗?为什么抱着文公子?"说完顿时反应过来,有些瞠目结舌,"你……你们?吴大哥,你喜欢的人是文公子?"
  "对不起陶姑娘,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你也可能一时没办法接受,我确实很爱文北影。"吴二镇定的说道。
  "文伯父和伯母知道吗?"
  吴二刚准备回答,文北影抢先说道:"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一些,不然不会趁着我不在,让二少赶紧成亲。"
  "那……文公子,你说喜欢我……是耍着我玩咯?"陶如蝶凝视着文北影。
  文北影低下头,"陶姑娘,真的对不起,我……我是为了刺激二少,不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我谈不上喜欢你,但是我觉得你是一个好姑娘……"
  陶如蝶上前就是一脚踹在文北影肚子上,"哼!这一脚算轻的,你以为女人是什么?可以让你随便耍着玩?!畜生!"
  文北影跌倒在地,"我知道我利用了你,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吴二上前扶起文北影,"陶姑娘,你如果想出气,我们两个任你打绝不会还手,是我们对不住你。"
  陶如蝶拍拍手,"你以为我是女魔头啊?哼,本姑娘还是很淑女的,教训教训出口气我心里舒坦了就好了。"
  文北影暗想,你这一脚可不轻,怎么平时文文静静的,这会儿这么霸道。
  陶如蝶见桌上有酒,大大咧咧的坐下便开喝,文北影都看傻了,"她……她怎么……"
  吴二见陶如蝶这样就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揉揉文北影的肚子,"这是她本性,看你以后还敢招惹欺负她。"
  文北影欲哭无泪,"呜呜呜,人家错了……"
  "喂,你们两个!"陶如蝶大爷样用手指指躺地上的文北影和跪地上的吴二,"明天本姑娘就要跟你们其中一个成亲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一下子焉了,"不知道。"
  "我说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给我来句不知道就完了?有了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啊!唉,怎么比猪还不如!"陶如蝶喝得很爽,"这酒味道不错!"
  两个人也不回嘴,互相对视一眼,继续望着喝得欢快的陶如蝶。
  "你们两个盯着我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不成?"陶如蝶放下酒坛,擦擦脸。
  "没有,没有。陶姑娘天资聪颖,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文北影谄媚恭维道。
  "办法呐倒是有一个,不过我要听你们的故事,如果我不满意,我有权利不告诉你们。"
  这简直是不平等条约,然而现在文北影和吴二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老老实实给陶如蝶讲两人从小到大的感情,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走到一起,当然了真假各半,为了让陶如蝶更加感动其中不免夸大其词……说到最后陶如蝶也的确唏嘘不已,但那时天也快大亮了,三个人哈欠连天。
  "陶姑娘,我们故事讲完了,那办法……"
  陶如蝶揉揉眼睛,由眼泪凝聚而成的眼屎被揉出来不少,"办法呢,确实有一个,就看你们敢不敢做了,而且只能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吴二和文北影虽然被恶心的不行,仍然假装没看见,"你快点说啊!再不说就没时间了!"
  "咳~。"陶如蝶故意虚张声势,"办法嘛,就是……文公子你代替我嫁给吴大哥。"
  "啊?"吴二和文北影不约而同发出疑问。
  "'啊'个屁!"这姑娘,真是……"嫁衣在我房里,文公子你穿上,和吴大哥拜天地进洞房,神不知鬼不觉,嘿嘿。"
  吴二觉得不妥,"被人发现怎么办?"
  "现在这种时候,不赌一把,你们俩可就真要劳燕分飞、各奔东西了!"陶如蝶故意危言耸听。
  文北影点点头,觉得有道理,"我觉得陶姑娘的办法可行。"
  陶如蝶一拳砸在文北影身上,笑嘻嘻地说,"是吧?"
  文北影痛得不行,也只能不住点头,"是,是。"
第四十八章
  心动不如行动,三人当下像做贼一般溜回文府,幸好天色尚早,仆人都还没起床,整个文府已经装扮一新,大红灯笼挂得到处都是,囍字也随处可见。
  鬼鬼祟祟进了陶如蝶房间,手忙脚乱就要帮文北影换衣服,吴二还是比较理智,"等一下,衣服可以换,可是你们俩身形会不会相差太多?"
  然而这份清醒没有人搭理,反被埋怨,"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泼人冷水?"
  吴二只得闭了嘴,坐到圆桌旁看两个人忙活。
  "喂!脱衣服啊!"陶如蝶手上捧着嫁衣,一副色迷迷模样盯着文北影。
  文北影眼睛瞟吴二,手上动作慢得出奇。
  "大少爷,难道要我动手不成?"陶如蝶说着真伸出手欲解文北影颈口扣子。
  文北影赶紧退后几步,"你一个姑娘家……"
  "本姑娘天性如此,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文北影脱口而出。
  "你们两个男男才授受不亲呢,哎呀,你可以当我是姐妹嘛,是吧,吴大哥?"陶如蝶朝吴二努嘴。
  吴二在旁边憋着笑,文北影被气得满脸通红,嘴里喃喃,"死二狗,也不帮我,居然向着外人笑我,看我晚上不整死你……"慢腾腾的把衣服一件件解开。
  陶如蝶看着差点没掉口水,直到脱得还剩亵衣,文北影停住了,陶如蝶疑惑,"怎么不脱了?"
  文北影一把抢过陶如蝶手里的衣服,"脱脱脱,再脱我的清白就没了!衣服给我!"
  陶如蝶撇撇嘴,"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文北影把嫁衣展开,"这衣服怎么穿啊?"
  "拿来,拿来,不会穿就别逞能。"陶如蝶又拽过衣服,折腾了半天才帮文北影穿上。
  好在嫁衣还算大,穿在文北影身上倒也不显小,陶如蝶站远一点看着文北影,"嗯,衣服还挺合身,现在你给我……"陶如蝶走过去拉文北影,拉到梳妆台前把他一把摁坐在凳子上,"坐下!"
  "干什么啊?"文北影穿着裙子,不免浑身不舒服,感觉怪怪的。
  "干什么?化妆啊!"陶如蝶取出胭脂、眉笔。
  吴二累了一宿又喝了不少酒,已经完全撑不住,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你相公打呼真大声。"陶如蝶一边往文北影脸上扑粉一边说。
  "啊?"文北影还没反应过来。
  陶如蝶指指对面,"喏。"
  "我是他相公!"文北影不服,大声反驳。
  "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你是美娘子啊,嘿嘿。"陶如蝶贼笑道,谁让这厮胆大包天,居然敢欺骗自己感情,不杀杀他锐气怎么能解心头之恨,当然要逮着机会就整了!
  "陶——如——蝶——!"文北影龇牙咧嘴。
  "别动!"陶如蝶一个手掌下来拍在文北影头上。
  文北影立刻老实了,唉,他怎么这么命苦啊,连个小姑娘都敢欺负他!呜呜呜……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文北影都快睡着了,陶如蝶拍拍文北影的脸蛋,"喂,美女!醒醒!"
  文北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完了?"
  陶如蝶把铜镜递到文北影面前,"自己看看。"
  文北影一看就呆了,镜中之人简直倾国倾城,眉目如画,好不夺人眼球。
  "看傻了?"
  "我自己都快爱上我自己了。"文北影抬起头对陶如蝶抿嘴一笑。
  "你喜欢有屁用,吴大哥喜欢才有用!"
  "你怎么满嘴脏话。"文北影皱眉,"还有……你怎么老向着他?"
  "哼,我就喜欢讲脏话怎么了?还就只对你讲,气死你!"陶如蝶撅嘴,"我当然向着吴大哥,他是我大哥,人比你好一百倍,你是男人中的败类,我吴大哥看上你是眼睛不好……"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文北影也懒得跟陶如蝶计较,"现在什么时辰了?"
  "对了,赶紧把吴大哥叫醒,要睡回自己房间睡!"陶如蝶双手一拍,走过去推推吴二,"吴大哥,吴大哥?"
  吴二睁开惺忪的眼,眼前是穿着嫁衣戴着凤冠的文北影,立时清醒过来,站起身走到文北影面前,拉住文北影的手,"北影?"
  文北影害羞地低下头。
  陶如蝶跑过去,看看两人争功道:"怎么样?吴大哥,我的技术不错吧?"
  吴二点点头,"嗯,是不错。"文北影和陶如蝶正准备欢呼,吴二又接下一句,"不过我还是喜欢他男人的样子。"
  陶如蝶拍拍文北影肩膀,意思是:看吧?吴大哥眼光高着呢!
  文北影瞪着陶如蝶,"我本来就是男人。"说完在吴二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吴二抱紧文北影的腰,欲深入。
  陶如蝶立马把两人分开,"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都要长针眼了,要亲回去亲!现在!你——"陶如蝶指着吴二,"赶紧给我滚回去!你——"陶如蝶又指指文北影,"给我坐在床前不准乱动!快点,快点,不然计划就要泡汤了,功亏一篑看你们怎么办!"
  两个人也算配合,吴二偷偷摸摸潜回自己府上,文北影坐在床前,头顶感觉千斤重,"我就这么一直坐着?"
  陶如蝶点头,"没错。呆会儿有人进来帮你梳洗,跟你说话你千万别出声!"
  "那我这个样子……他们会不会吓着?"文北影睁大眼睛。
  "那是肯定一定的,不过呢,你要死死守住盖头,不能让人掀了,到时候大嫂会牵着你,你跟着她走就是了。"
  "哦。"文北影点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又没成过亲,哪里知道?哎……我也得化个状,到时候混在丫头堆里……"
  文北影继续点头,"嗯,有道理。"
  屋外渐渐人声嘈杂,不一会儿,江雨水推门进来,"小蝶,快起来了,睡的怎么样?"一进门看见穿戴整齐的新娘子当即傻愣在那,"哎?你……你怎么起这么早?"
  陶如蝶躲在衣柜里听外面的动静,文北影紧张得两手不停揉搓,手心尽是汗,也不敢随便搭话。
  "怎么不说话?"
  "……"
  江雨水望一眼门外来来往往的人,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既然小姐已经梳妆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丫鬟鱼贯而出,江雨水是何等精明之人,她走到衣柜边,使劲一拉,陶如蝶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哎哟~。"
  江雨水瞪着陶如蝶,"小蝶?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又转过头去瞪床前的人,"她是谁?"
  陶如蝶心里哀怨,怎么一下子就被抓了个现行,这下可怎么装下去哟,"嫂子~,你怎么知道我在柜子里?"
  "躲也不躲好,衣角还在外面呢。"江雨水走到文北影旁边,一把掀开盖头,"你是谁?"
  文北影微微仰头,眼睫毛长长的眨啊眨,鲜艳欲滴的红唇张了又合,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
  江雨水从未见过这等绝色美人,指着文北影问陶如蝶,"这是哪家姑娘,为什么会在这里?"
  陶如蝶见逃不过嫂子的眼,只得说,"吴大哥喜欢他。"
  "你们……你们……也太胡闹了!知道什么后果吗?陶如蝶你快给我换上衣服!"江雨水气得不行。
  陶如蝶见嫂子居然没认出文北影,有点小开心,"嫂子?你看不出他是谁?"
  "谁?!"江雨水瞪着文北影。
  文北影终于忍不住了,悠悠说道:"小水。"
  江雨水被吓了一跳,怎……怎么是男声?"表……表哥?"
  文北影低下头,也是该他倒霉,祸不单行。
  江雨水对上陶如蝶的目光,"到底怎么回事?"
  陶如蝶把江雨水拉到圆桌旁坐下,"大嫂,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只能说吴大哥和文公子彼此相爱,所以……"
  "什么?"江雨水震惊得不行。
  "大嫂,你先别激动,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陶如蝶努力安抚。
  "我说嘛~。"江雨水居然笑了。
  这一笑陶如蝶浑身冒冷汗,"大嫂,你笑什么?"
  "小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这么多年迟迟不肯成家……怪不得,嘻嘻。"
  陶如蝶一个寒颤,"你……不反对?"
  江雨水笑问:"为什么要反对?小桃子还说呢,他大爹二爹感情好得跟什么似的,两个人经常搂搂抱抱……"
  文北影脸上烧得通红,这表妹讲话也没个分寸。
  "呼~"陶如蝶长舒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偷梁换柱?"江雨水注意到现在不是瞎开心的时候。
  "呃……那总不能逃婚吧?"陶如蝶指指屋外,"那不闹翻了天?"
  "你们这样就不怕被发现?"江雨水也真佩服他们。
  "应该……发现不了吧?"陶如蝶心里也没底,"总之,挨过了今天,明天就生米煮成了熟饭,伯父伯母也反对不了啊?"
  "那万一发现了呢?"江雨水瞪陶如蝶,这丫头真是被自己带坏了,"你们统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咳~,大嫂,既然现在你也知道了,是我们……"陶如蝶弱弱地说。
  江雨水翻一个白眼,"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真是要被你们害死!"
  "嫂子你真好。"陶如蝶一把抱住江雨水,又对文北影道,"你还愣着干什么?真想被人发现啊,快把喜帕盖上!"
  文北影早没了主见,听到命令立刻把喜帕往头上扔,看得江雨水和陶如蝶一阵乱笑。
  "你继续躲到衣柜里去,呆会儿有人进来我顶着。"江雨水对陶如蝶道。
  陶如蝶点点头,"嗯,既然有嫂子你在,我也放心了,吴大哥和文公子的幸福可就交给你了。"
  江雨水拍了陶如蝶头一下,"尽知道给我惹麻烦!"
第四十九章
  之后文夫人也有来探望,被江雨水胡说八道糊弄了过去,外面人声渐渐鼎沸,江雨水走到文北影身边低声说道:"时辰快到了,你千万别紧张。"
  文北影紧张得都快尿裤子了,无奈也只能点点头。
  因为都是在自家,省了不少繁文缛节,屋外有人敲门,示意可以搀扶新娘子出去了。
  江雨水扶文北影出门,文北影腿酸得不行,肚子饿得咕咕叫,从前在皇上面前宣誓绝不娶亲,没想到如今居然成了自己嫁人?世事难料,真是悲哀!
  "抬脚。"江雨水指挥道。
  文北影依照江雨水的指示做,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一出后院,尖叫声欢呼声唢呐声混杂在一起,大家起哄,"哦~哦~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江雨水替文北影捏一把汗,幸好也没有多少人真的见过陶如蝶,对眼前这个略显高大的新娘子也只是迟疑了一小会儿,便又继续吵吵嚷嚷起来。
  江雨水把文北影扶上八人大轿,绕鹤州城一圈再回来,也算是迎亲了。
  抬轿子的兄弟虽说身强体壮,见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新娘子眼睛都直了,但也只是傻傻看着,文北影坐上轿子,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敢大吐出来,累死了。
  晃晃悠悠又回到文府,吴二在门口等着,见轿子由远及近,心里激动无比,待轿子停了,便走上前去踢轿门。
  江雨水扶出新娘子,围观的群众在炮仗鞭炮声中不断说着恭贺的话,文北影哆哆嗦嗦出了轿子,心里暗暗想着吴二新郎官的样子一定好看极了,只是没那个勇气掀开盖头看。
  吴二见到文北影,一步步走过来,手都忍不住微微发抖,千万挺过去!
  两人进了高堂,文老爷和文夫人已经笑眯眯的端坐在上,吴二有些不忍看两位老人。
  司仪在旁边喊,"吉时已到——"
  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此时都安静下来,眼巴巴的瞅着。
  "一拜天地——"
  两人跪到地上,叩拜。
  "二拜高堂——"
  继续跪到地上,叩拜。
  "夫妻对拜——"
  两人转过身,相互行李。
  又有人端了茶上来,让两位新人给文老爷文夫人敬茶,两个老人眉开眼笑接过茶,递出红包。
  "送入洞房——"
  旁边有人上去搀扶,文北影还想着总算完了,不知是扶的人力气太小,还是文北影本身太重,人没扶起来,文北影一个趔趄居然摔到地上,喜帕迎风而落。
  所有人皆惊,伸长了脖子想一睹为快,"哇~新娘子长得可真漂亮!""真是个大美人!""喂,喂,让我也看看,别挡着啊!"
  文老爷还在笑,文夫人却直愣愣盯着文北影,文北影赶紧捡了喜帕想重新盖上,"等一下!"文夫人放下茶杯,厉声喝道。
  声音大到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司仪慌忙上前询问:"老……老夫人,怎么了?"
  文夫人走上前,一把扯掉文北影的喜帕,"文北影,你到底在干什么?!"
  吴二立刻又重新跪倒在地,"娘……"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回事?江雨水站在旁边差点没晕过去,果然还是出事了!
  小桃子原本挤在角落里,手拿糕点吃的开心,这会儿也有点被吓到,想要去找娘亲。
  文老爷盯着文北影看,看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儿子,声音颤抖着问:"大……大少?"
  文北影见也装不下去,不再故意细声说话,"爹,娘。"
  一听这声音,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个新娘子居然是个男人啊!这鹤州城还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一山还比一山高。
  "你们两个真是无法无天!"文夫人气得一下挥掉桌上的茶杯。
  宾客们被请出了文府,这婚也不知道算没算结成,全鹤州都在传,"吴二少娶了文大少,两个人倒还挺般配!"

  文府大堂内,文北影和吴二跪在前面,江雨水和陶如蝶跪在后面,小桃子啥也不懂,看大家都跪下了,也跟着跪。
  文老爷唉声叹气,"你们说说,是想把我们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气死不成?"
  所有人不敢吭声。
  文老爷和文夫人轮流骂了一气,最后对江雨水和陶如蝶道:"你们两个也是,居然帮着他们!"
  江雨水抬头看一眼,"姑姑……我们不是故意要……"
  文夫人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们文家的事你们现在也别管了,哪里来哪里去吧,不是要接小桃子回去吗?赶紧走吧!"
  江雨水还想说什么,陶如蝶拉拉江雨水衣角,"对不起,文伯父文伯母,我们这就走……"
  两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灰溜溜出了门,外面地上还有爆竹屑,充满火药味,丫鬟小厮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连累到。
  "娘,大爹今天真好看。"小桃子还往回看。
  "小孩子别乱说话。"江雨水拉着小桃子加快脚步,以免再度殃及池鱼。
  吴二任凭文老爷文夫人怎么骂,怎么打,左手始终紧紧握着文北影的右手,"爹,娘,不关北影的事,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文北影抬起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吴二,好像每一次自己做错事,都是吴二在顶罪,一直一直……自己的身边永远都有这么一个保护、守护自己的人,自己虽然嘴上说着喜欢、爱,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付出过什么,思及此,文北影坚定的说道:"我爱吴二,我想和他在一起。"
  三个人的视线全部对准文北影,文北影与吴二十指交握的手紧了紧,盯着吴二的眼睛说:"二狗,这一次就让我来承担责任吧。"
  吴二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
  "爹,娘,其实我去京城之前你们就知道我和吴二在一起对不对?"
  文老爷想起那个晴天霹雳的日子,摇摇头,"我以为你们……只是一时糊涂!成了家就好了!"
  "爹,娘,我知道我们两个男人相爱对不起你们,我们不能传宗接代,乃大不孝之一。可是你们如果知道吴二从小到大为我做过什么,你们就能理解,我这辈子再不可能喜欢上第二个人。"
  文老爷和文夫人有些不解,"你在满嘴胡言什么?"
  文北影娓娓道来,自己从小到大一次次的罪刑,每次都是推托给了吴二,吴二总是心甘情愿独揽认错,那时候自己对吴二有敌意,故意陷害他,让他失去一切……再到互相喜欢,这中间的路太漫长太艰难了。
  "如果不是我,吴二肯定能考上状元,成为大明朝最富盛名的书法家画家政治家;如果不是我,吴二不会沦落至此,众叛亲离;如果不是我,他不可能是现在的他……没有吴二,我也可能是现在的我。"
  原来,他都知道……吴二看着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的文北影,糊了的妆让他看起来面目全非,但是吴二居然觉得文北影从未有过的可爱,他伸出手轻轻揽过文北影,"你知道,就足够了,今生今世,遇见你,我无怨无悔。"
  文北影哭得更凶,乌拉乌拉像个小孩子。
  文老爷和文夫人已经惊得完全说不出话,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乖儿子,居然……居然……简直人面兽心!这个打击太大了,老两口相互望一眼,丢下两个跪在地上的人,急急出了厅堂。
  "老头子,大少说的都是真的?"文夫人心里百味参杂,说不出的滋味。
  "唉~,从小到大真是错怪二少那孩子了,文北影真不是个东西!"
  "有你这么骂自己儿子的吗?"文夫人觉得不公平,"再怎么说,二少也是自愿的。"
  "人家吴二欠我们该我们的?要为那混小子做那么多事?"
  "那现在怎么办?这堂也拜了……"
  "要不是上次谁在桌上放了张纸条,也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唉……"
  "你还说,让你别去看,你偏去!两个大男人,哎哟~,这往后日子真能过下去?"文夫人摇摇头,"不过今天大少扮成个女孩家还真是好看,要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还真认不出来!"
  文老爷嗤之以鼻,"你威风了!咱们家今天又成了鹤州城的大话题!"
  "这有什么?"文夫人不以为然,"鹤州没了我们家得少多少乐趣?"
  "那俩孩子怎么着?让他们一直跪着?"
  "做出这种事,不尝点苦头怎么行?跪着!跪到清醒为止!"
  文老爷"啧啧"称叹,"果然还是最毒妇人心。"
  "老头子,今晚睡书房去!"文夫人老虎不发威也不可能是病猫。
第五十章
  文北影一天没吃东西,饿得两眼发晕,肚子咕咕直叫,抱着吴二哭得眼泪已经流不出来。
  吴二帮着擦擦眼睛,跪着移到桌旁拿了几个水果递给文北影,"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文北影接过当即大嚼起来,"又害你被我连累,对不起……"
  吴二摸摸文北影的脑袋,"我都习惯了,你不给我惹麻烦我还失落呢。"
  文北影朝吴二笑笑,"真可惜,今天还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没事,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一样。"吴二把文北影搂到自己胸前。
  两人都太过劳累,说着说着便靠在一起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大门外已经有小厮在扫地,吴二伸出手轻轻摸着文北影的脸蛋,文北影"哼唧"一声,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吴二怀里,"早啊~。"
  吴二刮了文北影鼻子一下,"不早了,快点跪好,呆会儿爹娘来了看见不好。"
  "哦。"文北影揉揉眼睛,从吴二怀里爬起来。
  门外江雨水一行正慌慌张张大包小包快步走过,小桃子见大门敞开,跑到门边,"大爹二爹,我回去了,你们有空来看我啊,我会想你们的。"小人儿嘴一嘟一嘟的。
  吴二和文北影朝小桃子挥挥手,"爹也会想你。"
  "小桃子,快走了!"江雨水过来拉走小桃子,"大哥,二哥,我们自身难保,你们多多保重吧!"
  陶如蝶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只能说你们太倒霉了,唉,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哈哈,再见!"
  文北影望着陶如蝶蹦蹦跳跳的背影,转身对吴二道:"二狗,你说……陶如蝶那丫头,是不是故意整我们呢啊?"
  吴二不置可否,女人本来就不好惹。
  离春节越来越近,天寒地冻,吴二和文北影跪了两天,渐渐体力不支,文老爷和文夫人这回也是下了狠心,就是不跟这两个人说话,看见了当作没看见。
  吴二觉得这样跪下去不行,把人折腾坏了怎么办?推推浑浑噩噩的文北影,"大少,别睡了,起来。"
  文北影一个激灵,"啊?爹娘发话了?"
  吴二摇摇头,"你再跪下去,命都快没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你这样……我心疼。"
  文北影还想反驳,吴二已经不容分说站起来,双腿发软,差点栽个跟头,缓了好一会儿,两条腿才有知觉,他弯腰一把抱起文北影,文北影有些措手不及,"真不跪了?"
  吴二出了大厅,小厮丫鬟都远远站着观望,不敢上前搭话,吴二穿过长廊,回到吴府,把文北影放到软绵绵的床上。
  文北影两腿发麻,"嗷嗷"直叫,然后一下子瘫软在床上,"啊~,还是床上舒服!"
  吴二府上没佣人,自然找不到人伺候,"北影,我去厨房弄点吃的,你先躺会儿。"
  "啊?你不累啊?也躺会儿吧?我不饿。"文北影往床里边移了移。
  "没事,我现在还能坚持,躺着估计就不想动了。"说着出了卧房,帮文北影掩上门。
  吴二平时也不怎么在府上开火,厨房里只有些米和鸡蛋,索性弄了两份蛋炒饭,倒也香味四溢,又烧了开水,忙活一阵,日头已经升了老高,把饭端进屋里,文北影打着微鼾,睡得正香。
  "北影,起来吃饭了。"吴二怕饭冷了不好吃,只得推醒文北影。
  文北影闻到饭香,一个鲤鱼打挺准备跳起来,奈何力气消耗太多,跳也跳不起,皱皱眉头,"我怎么老成这样了?"
  吴二没搭理,倒了两杯茶放到桌上。
  "二狗,我老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毕竟酒香了也有淡的时候,花开了也有谢的时候,人老了也有朱黄的时候……
  "不会,我还想给你收尸呢。"吴二故意道。
  "混蛋二狗,要死也是你先死!"
  两人吵吵嚷嚷吃完饭,又泡了澡,浑身舒坦,躺在床上享受难得的清净。
  "真没想到,我们也有这一天……"文北影翻转个身,背朝上,盯着吴二的眼睛瞅,手还时不时的摸吴二的耳朵。
  吴二困得眼皮直打架,"你睡够了,我累死了,别吵,乖。"
  文北影不理,手越加深入,探进吴二衣襟里,"我哪有吵。"
  吴二一把抓住文北影的手,"我真没力气,你要实在睡不着就看书,我床头有。"
  文北影暗想,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看书!"你没力气,我有力气啊。"文北影语气又轻又柔,暧昧至极。
  "……"吴二懒得再说话,任凭文北影两只手在身上胡作非为。
  "不反抗了?"文北影捏着吴二胸前的果实,一会儿就红红的,熟透了。
  "……"
  见吴二依旧没反应,干脆整个人压到吴二身上,从脖子处开始向下亲吻,上衣被解开了,腰带散了,裤子被扒下了……饶是如此,吴二仍然像睡死了过去。
  文北影身下涨得难受,又不忍让吴二帮自己弄,看着死猪样的吴二,小心翼翼把吴二的一只脚抬起来,手伸到吴二后
穴处抚摸,正当自己准备提枪上马,吴二忽然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文北影吓了一跳,"没……没干什么啊……"手还握在自己那东西上做辅助动作。
  吴二那 话儿被文北影挑逗得早已坚硬如铁,此时一跳一跳的和文北影的相互辉映,吴二放下腿,拽过文北影,"你还真饥渴……"
  文北影骑马一样跨坐在吴二腿上,尴尬不已,"我……也是正常男人好不好?"
  吴二把文北影又往前面移了移,自己那东西顶着文北影的屁股,"自己坐上去。"
  文北影欲哭无泪,"就让我上你一次嘛?每次都是你上我,我都好久……"
  "不上来就给我下去睡觉。"吴二闭上眼睛。
  文北影心里那个不爽啊,然而现在骑虎难下,只能放开自己的去握吴二的,慢腾腾往自己难以启齿的地方塞,许是太久没有做,鼓捣了好一会儿才进去一点点,文北影"嘤嘤啊啊"的喘息着,看见吴二虽然眼睛是合上的,居然歪着嘴角在笑,气不打一处来,"没人性!"
  吴二睁开眼睛,看见文北影赤 裸性感的样子,额头还有汗滴落下来,不自觉伸出手去捏文北影的腰,"我都伺候你吃饭洗澡了,还说我没人性?"
  文北影"啊"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那东西已经全部进入了。
  "自己动。"
  文北影痛都痛死了,龇牙咧嘴,"去死!"
  "那我要睡觉了,你……"
  文北影无奈,只得双手撑在床上,上半身向前倾,扭动着屁股,上下左右晃动。
  吴二哪里还能受得住诱惑,一把拉过文北影的脑袋,嘴就贴上去来了个激烈的舌吻,文北影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
  文北影感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也太吃亏了,可惜这么想的时候他已经累得不行,纵使大腿间有东西流淌而出,也懒得管,趴在吴二身上,呼呼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全身酸痛,文北影一睁眼,见吴二正盯着自己看,没好气道:"看什么?"
  吴二抱着文北影,"昨晚够了没有?没有的话,为夫现在可以满足你。"吴二休息了一晚,看起来精神不错。
  文北影瞪他一眼,"滚!今晚我不跟你睡!"
  吴二笑,"我已经娶了你,你现在是我娘子。"
  "你再说!"文北影一拳砸在吴二身上,"我是你相公!"
  "好好好,都是相公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文北影气呼呼道。
  吴二憋着笑,这小子年纪越大倒越显幼稚了。
  "不对啊!我还是没占着便宜!"文北影才反应过来,作势要抽吴二,吴二已经迅速起身。
  "别闹了,赶紧起来去买些年货,不然我们得饿死。"
  文北影撅着张嘴,"我动不了。"
  吴二笑眯眯走过去,"几岁啊,还要我帮你穿衣服。"手已经扯过亵衣拉起文北影的手臂帮着套。
  文北影脸上这才露出点微笑,甜甜的,暖暖的。
第五十一章
  吴二和文北影本就是鹤州城的大红人,这会儿走在路上,简直引发了群众的自主围观,文北影低着个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都是你,拉着我出来……"
  吴二倒是无所谓的很,一手拉着文北影,一手拿着个盛菜的篮子,"你还想吃什么?"
  文北影真是崩溃,"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吴二朝文北影笑笑,"他们觉得稀奇,也没恶意,你别发火啊!"
  "我才懒得跟他们计较。"
  有跟吴二相熟的顾客,打招呼道:"吴老板,买菜啊?"
  吴二点头,"苏师傅。"
  其他人见状,纷纷挤上前,"恭喜二少,新婚快乐!""二少好福气啊。""大少怎么不说话?""两个人真是中看!"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文北影倒不见了阴沉,反而咧开嘴笑。
  吴二问:"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大伙以后要看不起我们,说我们是变态呢。"
  "你总把人心想那么坏,现在好了,高兴了?"
  "嘿嘿。"文北影笑着趁吴二不注意,在吴二脸上亲了一口,"现在这样真好。"
  是挺好的,除了文老爷和文夫人还是不搭理他们以外,一切都挺好的。
  这一个春节,文北影和吴二可以说过的很凄惨,因为没有山珍海味,没有人服侍,没有亲戚可走;不过也可以说过的很自在,两个人每天吃了喝,喝了睡,睡了就在床上折腾,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倒也快活似神仙。
  奈何好日子总是有个头的,春节也就那么多天,过了十五新的一年又开始忙碌了,大家又必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吴二吃晚饭的时候对文北影道:"你今后怎么打算?明天我去铺子里,你跟我一块儿去吗?"
  "你养我呗!"文北影吃着花生米,"我又不懂古董,去了能干啥?"
  "我养你可以,可你天天呆家里不得憋坏了?"吴二想起什么,"对了,还没问你呢,到底为什么辞官?"
  文北影笑嘻嘻道:"当然是为了你呀,宝贝。"
  "别油嘴滑舌的,说正经的呢。"吴二一脸严肃。
  文北影收了笑脸,"我得罪了一个人,人家陷害我呢。"
  "谁啊?你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吧?"
  "余昕。"
  吴二一愣,都快忘了这么个人了,"听爹娘说,你们在京城关系不是很好?"
  文北影有些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不该讲,"咳~,因为我……"
  "你倒是说啊,打什么马虎眼?"
  "我说了你可不许打我骂我朝我发火……"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骂过你?"
  "没有没有,我就是先声明一下。"
  "快点。"吴二有些不耐烦。
  "余昕喜欢你你知道吗?"
  吴二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即笑着用筷子敲文北影的头,"别开玩笑了!"
  文北影揉揉脑袋,"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你当所有男人都是断袖?"吴二仍旧不信。
  "反正他在我之前就喜欢你了,不过呢,你被爆强 奸杀人的时候,他对你失望透了,我提你一个名字,他都恨不得杀了我。"
  吴二沉吟,"他从小就正义,可能受不了。"
  "他因为这事会试也没考好,我就觉得挺对不住他的。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可能怕他回去找你,就让他和我一起呆在京城……"
  吴二叹气,"你啊,简直是衣冠禽兽。"
  "有你这么说相公的吗?"文北影不服。
  "我是实话实说,看你干的这些事儿,让我说你什么好?"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不是?你别老揪着我小辫子不放。"
  "嗯,继续。"
  "然后他就开店,我就当官,他生活得也挺滋润,身边环绕美女无数,比我爽多了!我呢,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那次把你给……"偷瞄一眼吴二,看吴二没反应,继续,"然后对你这个念念不忘啊……"
  "你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吴二赶紧给他打住。
  "什么啊?"文北影不解。
  "我怎么记得你没过几年就要娶公主呢?"吴二笑眯眯地盯着文北影看。
  文北影被看得心里发毛,干脆豁出去道:"你不知道,我成亲前还逃了呢。"
  "逃哪去啊?"
  "跟你私奔!"
  "你这疯子!"
  "不过呢,后来我怕皇上追杀,来一诛九族,那我真是成了千古罪人。所以只能又回去啊,谁知道,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公主就那么走了,那时候觉得女人很麻烦,这不正好找着借口不搭理女人?!三少倒是越发情场得意,娶了好几个小妾……"
  "讲重点。"
  "快了,快了!那时候我也搞不清楚对你到底什么感情,后来皇上下江南把我也派遣了,回来就遇到你,后面你都知道了吧?"
  "重点,你懂什么叫重点吗?"吴二头都大了。
  "别急嘛,我们两个在一起后,我不是跟你说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
  "嗯,那是你亏心事做多了吧?"
  "去你的!"文北影挥手拍吴二,"真的有人跟踪我们,那个人就是余昕。"
  吴二疑惑,"你唬我呢?"
  "你听我说完,我走前一天,在房间,你不是也感觉到有动静?那是他把爹娘引来了……"
  "不是吧?"
  "他自己说的,不然你以为我的计划能泡汤?怎么着他们也不可能留下你一个人,还拼命让你成亲不是?"
  吴二无语。
  "我去了京城就被他黑了,他送给我一万两黄金,然后说我贪污受贿。我也确实觉得我们在一起可能对他打击挺大的,毕竟我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儿,咳~,然后又听说爹娘到处给你提亲,心里挺烦的。谁知道皇上站我这边儿,说要帮我翻案,我一听这不更坏了,余昕得恨死我,就都认罪了,但是怎么说皇上也是我好兄弟,他说我没罪,其他人敢说个'不'字?当然了,我本身就没罪,他让我继续当吏部尚书,我不肯,说要辞官,他气得就走了,我又被关进去,以为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呢,皇上还是心疼我啊,又把我放了,我就回来啦。"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炫耀呢?"吴二皱眉。
  文北影赶紧否认,"我跟皇上绝对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
  "傻子!"吴二敲敲文北影饭碗,"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文北影一口气扒完一碗饭,"对了,三少还说没玩够我呢,还要对我进行打击报复。"
  "你不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三少顶多过过嘴瘾。"
  "你……你……你居然偏着他!"文北影气结。
  "他是咱们三个之中最小的,按说你也得偏着他。"
  "他喜欢你我还没吃醋呢!"文北影哀怨道。
  "我喜欢你,还不够你乐得找不着北啊?"
  文北影这才满意的微笑,"你总算讲了句人话!"
  第二天,两人还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房门就被敲得惊天动地响,文北影打着哈欠去开门,"谁啊?大清早的……"
  文府丫鬟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大少爷,快回府上!"
  文北影倚在门边,"怎么了?老爷夫人原谅我和二少了?"
  "不是,不是……"丫鬟拖着人就跑。
  "哎?!哎!我还没穿衣服呢!"文北影只套着件袍子就被拖走了。
  床上吴二也是愣了半晌才有反应,赶紧穿了衣服去文府,到了府上发现大家全都跪在地上,文北影在中间,匆忙跑过去刚想要跪,其他人已经晃晃悠悠站起身。
  "二少爷,您来了。"旁边丫鬟小声问候道。
  "怎么回事?"吴二询问。
  丫鬟笑道:"大少爷被册封为鹤州知府了,刚才接圣旨呢。"
  "啊?"吴二张大嘴巴,实乃不敢置信。
  文北影手里拿着圣旨笑嘻嘻走过来,"哎呀,你说皇上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啊?"
  吴二瞪一眼,传旨的官员还未走,大着嗓门继续道:"对了,皇上还捎信说要吴二的一张字画,吴二在吗?"
  "草民在。"吴二连忙迎上前。
  那人打量一番,"你就是吴二?什么时候能画好?皇上出银子买。"
  "您跟我回府上,我现作一副如何?"
  "也好。"
  文老爷文夫人站在旁边,也不好过去打扰,"没想到接我位子的居然是大少,哈哈。"文老爷掳着胡子,笑道。
  "你笑什么?我们还没原谅他们呢。"文夫人在旁边嘀咕。
  "好了好了,闹了这么多天,年都没好好过,你还不满足?两个都是你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要断绝来往啊?"
  "大少,二少!"文夫人叫住正要走出去的文北影和吴二,"中午过来一起吃饭吧。"
  文北影和吴二相视一笑,"好咧!"
  听闻皇上花了千两银子买吴二的字画,吴二的身价一日之内暴涨,"旧事轩"前门庭若市,来看古董买字画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好到空前绝后,吴二赚得钵满盆满!
  这也正应征了那句老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吴二凭借自己的本事实力,如今虽然已到而立之年,却真正是东山再起。
  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全国在皇上的带动下掀起了吟诗作乐的风潮雅兴,吴二更是首当其冲,成为关键人物,闻讯而来鹤州的文人雅士较之过往翻了一翻,这等繁荣盛况,还是只有十几年前的小二少曾经创造过,不得不说,命运轮回。
  有道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五十二章
  文北影当了鹤州城三年的父母官,比之他老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听闻其他官员说,皇上在朝还总是时不时夸文北影是个当官的料,让他当个小小知府真是屈才。
  文北影却是很满足的,每月拿着朝廷的俸禄,有身体健康的父母可以孝顺,晚上床上还有美人在怀,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这三年来,他都住在吴府,买了家丁奴仆,如今也算人丁旺盛。
  文夫人每次见到文北影都忍不住念叨,"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娘啊!"
  文北影好气又好笑,"娘,我还不是隔三差五来看您?"
  "大少,你娘是闹腾惯了,现在附上太清静,她太寂寞了!"文老爷在一边啜着茶取笑道。
  文夫人走过去一脚踩在文老爷脚上,"就你这老头子最不寂寞!"
  文老爷痛叫一声,"啊~~~,我寂寞,我寂寞,我比谁都寂寞!"
  旁边站着的丫鬟忍不住捂嘴笑,文北影咳嗽一声,"爹娘,你们注意点啊!"这两个老人,还真是……"不如过段时间,去把小桃子接过来住些日子?"文北影提议。
  "那敢情好,有三年没见了吧?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儿了!"文夫人脸上这才露出微笑。
  文北影便把这事放在心上,寻思着去跟吴二商量一下,出了文府,摇着那把"万寿无疆"的扇子,悠哉悠哉走在鹤州街头。
  光阴似箭,弹指间,又是一年春夏时节。
  "文大人,天气热,买个西瓜回去给吴公子消消暑?"街边卖西瓜的老蔡满脸堆笑地问文北影。
  "文大人,这鱼可新鲜哩,不如买几条回去给吴老板炖汤喝?"斜对角卖鱼的招呼文北影。
  "大少,我这干货不值几个钱,你带些回去给二少尝尝?"满头白发,几乎是看着吴二他们一路长大的孙老太太询问文北影。
  唉,每次都是这种情况,害得文北影上街都有心理阴影,恨不得带个面具。吴二这等好脾气的人也抱怨过几次,反正现在无论是谁,见着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人,便是问另一个如何如何?真不知是愁好呢还是喜好。
  不过这父老乡亲也都是一片好心,文北影去买了西瓜、鱼以及干货,付了银子又添上几文,"你们也挺不容易,收着吧!"
  几个人一阵感激,"文大人,有空再来!"
  周边的卖家见势纷纷过来准备拉拢人,文北影哪还敢停留,两手满满当当,快步疾走,"对不住了各位,东西太多了,下次光顾,下次光顾!"
  一路奔出去好远,到了僻静的地儿才敢停下来歇一歇,这个样子,也去不成旧事轩了,干脆回府吧!
  吴二在铺子里忙得昏天黑地,晕头转向,现在店铺扩张了几倍,虽说请了伙计帮忙,但是因为僧多粥少,即使马不停蹄的赶工,还是差点没让大伙儿人仰马翻。
  最后一个伙计跟吴二道别,"老板,我先走了,您也早点回去。"
  吴二点头,抬眼望望门外,天色已黑,右手臂酸得不行,放下毛笔,今天就到这吧,不然文大少爷又该闹脾气了。
  走到柜台去把账本放好,正在做最后的清算,突然眼前一黑,灯光被挡住,"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打烊了。"吴二头都没抬的说道,手上仍旧快速动作着。
  半天没有人接话。
  吴二觉出不对头,抬眼挑眉,"三……三少?"脸上浮现惊喜之色。
  余昕对吴二微微一笑,"二哥。"声音响亮,铿锵有力。
  吴二盯着余昕看,较之少年和小时候,如今的余昕成熟高大不少,眉眼中甚至透着精明,"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早刚到。"余昕望着这个喜欢了十几年的男人,还是那样的俊逸不凡,稳重儒雅。
  "怎么现在才过来?"眼睛瞟到门外,似乎还有一个人。
  余昕跟着吴二的视线看过去,招招手,"子若,进来。"
  一个穿湖绿色衣衫的女子碎步走来,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好一个绰约多姿的美人,"这位是……?"
  余昕手揽美人腰,"这是我娘子,林子若。"
  吴二恍然大悟,拱手抱歉道:"原来是弟妹,失敬失敬。"
  余昕又对含羞带怯的美人道:"这是我二哥,吴二。"
  林子若施礼,"吴二哥,常听相公梦中提起你,今日终于得以一见。"
  余昕和吴二同时一震,"走走走,一起去喝酒!哥给你们接风!"吴二赶紧出了柜台拍拍余昕的肩膀,脸上堆着笑。
  余昕尴尬地笑笑,"我就是来看看你,不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呢?我们这么铁的关系!"吴二把两人推出店铺,关了门,"你们想要上哪吃?"
  余昕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
  "吴二哥,不如……去你府上如何?"林子若提议。
  "既然弟妹都开口了,那走吧!"吴二也不好反驳。
  余昕本想给了东西就走人,这会儿也不得不跟在两人身后,袋子一撞一撞的,碰到腿上,还有些疼。
  吴二推开吴府大门,有小厮上前招呼,"二少爷,您回来了?"
  余昕从前最常来这里窜门,对吴府比自家还熟悉,看着物是人非的一景一物,眼里不免渗出泪水,怕人看见,又赶紧悄悄抹去。
  小厮见少爷身后还跟着客人,连忙接过余昕手上的东西,"您里边请。"
  吴二把余昕和林子若引到大厅,命人端来上等的茶点,"三少,你和弟妹先坐着,我去让厨房今晚多准备几个菜。"
  一只脚刚踏出门槛,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我鱼还没烧好呢。"文北影穿着围裙,手上端着刚出锅的肉末茄子,与吴二错身而过,进了厅堂,呆了。
  余昕看着这身打扮的文北影也有片刻失神,愣了一会儿才起身拱手,"大少。"
  文北影把菜放到桌子上,身上一股油烟味,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指指余昕又指指吴二,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吴二把余昕领家里就已经做好了两人会碰头的心理准备,可惜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文北影虽说近来对厨艺颇有研究,可也是心情好时才下厨,怎么就偏偏撞着今天了呢?"呃……三少今天刚回鹤州,在铺子里遇见,就……"
  文北影点点头,"我锅里还烧着菜,你们先聊。"匆匆跑了出去。
  吴二也不再找借口出去,把余昕和林子若请到饭桌上,"我们先喝点酒,吃起来。"
  丫鬟把杯碗碟依次摆好,吴二帮余昕满上酒,"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余昕点头,"是啊,十七年了。"
  "你在京城过得还好?"吴二寒暄,气氛有些冷场。
  "什么好不好的,混着呗。"
  "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顶多半个月,还有生意要忙。"
  "吃菜,吃菜。"吴二又帮林子若夹菜,"就当自己家。"
  "吴二哥,我自己来。"林子若客气道。
  文北影把鱼汤端上桌,却见三个人都相对无语,"怎么?菜不合胃口?"
  "哪里,哪里,都是喜欢吃的菜,尽吃菜了,都没工夫说话。"林子若转头望文北影,"文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呢?"
  文北影已经度过了震撼期,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便笑嘻嘻道:"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弟妹你可多吃点,我难得下次厨。"
  吴二拉开自己旁边的凳子,让文北影坐下,碗筷已经摆好,"你喝点汤,别喝酒了。"
  文北影也不脱围裙,端起汤就喝了一口,"哇~,真好喝!"抬起头发现余昕正盯着自己看,"三少,你要不要也来点?"
  余昕摇摇头,"不了。"
  文北影努努嘴,吴二便夹了一筷子文北影喜欢吃的茼蒿到他碗里,两人的默契看在余昕眼里,像刀刮一样难受。幼时他们三人总是形影不离,那时候的欢声笑语言犹在耳,他的爱情明明比文北影来的早,甚至放在心里生了根,却没有植对地方,根本长不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输得一败涂地,一塌糊涂。
  "吴二哥,你成亲了吗?"林子若问出这么一句艳惊四座的话。
  文北影好笑地看向吴二,吴二摇摇头,又点点头。
  林子若迷惘了,"啊?什么意思?"
  "咳~。"余昕心里不舒服,真不该带着林子若来见吴二。
  吴二用手指指文北影,"他……我和他成过亲。"
  文北影接话,"是哦,弟妹,你要不要改口叫我二嫂?"文北影不知吃错什么药,平时最忌讳的,今天居然这么放的开。
  接下来的气氛很诡异,不过好歹一顿饭也总算磕磕碰碰吃完了,余昕和林子若起身告辞,吴二想送,余昕说留步。
  "原来大少不留在京城是为了个男人啊。"林子若仍旧"啧啧"称叹,"相公?你怎么不说话?"
  余昕自嘲的笑,他何尝不是为了这个男人和文北影反目成仇,吴二还真是魅力大无边。不过……罢了,罢了,东西也还了,就让一切随风飘散,就此善罢甘休吧。
  小厮见客人走了,拿了余昕的大袋子到厅堂,有好十几斤重,"大少爷,二少爷,这是刚才那位爷留的东西。"
  "什么啊?"文北影凑过去看。
  "咦?三少还留了东西?"吴二也跑上前。
  文北影拆开袋子,一堆卷轴滚出来,文北影随手捡起一个,打开,"这字迹好熟悉啊?"
  吴二扭头去看,手拍到文北影脑袋上,"你还认得什么,你相公的字迹都认不得?"
  文北影仔细一看,还真是,"不过……比起你现在的书法差远了啊。"再看印章,时间居然是二十年前。
  "三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吴二自言自语了半天,却见文北影一声不响,推推文北影,"你怎么不说话了?"
  文北影将字画一幅幅打开,等全部铺展在地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这……这都是我当年向你讨的字画。"
  由于年代久远,吴二根本不记得当初给过文北影哪些,"你确定?"
  文北影点点头,"余昕居然把我当年卖的字画全都收集齐了。"
  "……"吴二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起来吧,别坐地上了,多凉啊。"吴二把文北影从地上拉起来。
  文北影哭着扑到吴二怀里,"二狗,我是不是不配爱你啊?呜呜呜……"
  "瞎说什么,你是我的独一无二。"吴二一只手伸到文北影背后,"下次穿围裙……里边可不可以不要穿衣服?"嘴已经一口啃在文北影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