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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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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桑田》作者:lyrelion 第2部份

了甚麽,只他觉着危险,不肯告诉你我,但又放心不下,故而出言提点。"
林可皱皱眉:"这麽复杂?有没有简单点儿的。"
王涵气结:"你这一脑袋装的甚麽啊...唉,换言之,张嫂做了甚麽事儿不利于你,偏不巧叫赵叔叔晓得了。赵叔叔要麽是拿不准,要麽是不想你搅合进去,故而不肯明言。"
"这我能明白。"林可点点头,"那又为甚麽要和你来说?"
王涵一愣,随即失笑:"这我可真晓不得了。"
林可叹口气:"不会是赵叔叔因为咱们没把计划告诉他生气了吧?"
王涵本想笑的,却又默了,隔了一阵才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林可打个哈哈:"你的意思是赵叔叔觉得我不再信任他,有些丧气?"
"这很难说。"王涵正色道,"毕竟你是他看着长成,眼见你出息了,他固然欣慰,但江山已换人亦老,总有些感慨吧..."
一句话说的林可也挺感慨:"我真没这意思,要不是他,我能在这儿坐着?"
"这话你合着该跟他说去,不然他心里...终是有芥蒂的吧。"王涵摇头叹息。
林可点点头却又笑了:"你也挺有良心的嘛,不落井下石。"
"甚麽乱七八糟的..."王涵哭笑不得,"我与赵叔叔并无冲突,怎谈得上落井下石?再说了,你懑的精贵麽?"
林可挤挤眼睛:"谁说不是?"
王涵差点儿没笑岔气:"就你?德行!"
林可挑挑眉毛:"你还别看不起人!我是谁?我可是天下第一--"
"得了得了,你就别跟我这儿显摆,明儿你探探赵叔叔口风,兴许有甚麽意外收获。"王涵捏着下巴。
林可也就翻过身来笑:"你觉着我是不是该把琉璃的事儿跟他说说?"
"说是要说的...但不能全说。"王涵认真一想。
"那是,要全说了他肯定反对。"林可眯眯眼睛,"可怎麽说一半儿露一半儿呢?"
王涵也就看他一眼:"就这都不行?还吹甚麽天下第一。"
林可嬉皮笑脸道:"小王八,咱们可是生死之交,你不帮我帮谁啊?还是你说吧。"
王涵翻个白眼:"生死之交可不是拿来干这个的。"
"是麽?"林可挑挑眉毛,脚一勾把王涵抓过来,"那就把命还回来吧?"
王涵忙的推他:"好没意思,说不过就动手麽?"
林可压着他就笑:"我是小人,才不当君子呢!"
王涵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只管把手往他背上打:"真是,真是妄读圣贤书!你,你有辱斯文!"
"斯文?那是甚麽?可以吃麽?"林可哈哈笑着,压着他就上下胳肢,"还不快说,帮不帮?"
"我...嘿嘿,我..."王涵哭不是笑不是,只管扭着躲,"我甚麽时候儿说过不帮啦?"
林可一听也就停下来:"真的?"
王涵趁他停下来,一脚把他踢下床去:"假的!你个人妖也想耍爷玩儿麽?"说完拌个鬼脸。
"嘿,原来小王八羔子就是骂你这样儿的,等好儿吧您!"林可嘿嘿一笑,就又扑上来,两人也就闹开了。谁都没注意到,门口有人悄悄来了,又悄悄走了。

第四十三章
王涵一晚上没睡好,琢磨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没多久林可手机闹钟响,王涵一个激灵也就醒了。等林可又把手机砸地上了才摇摇晃晃洗澡去,王涵揉揉眼睛胡乱裹件衣服就往楼下跑。瞄瞄张嫂在厨房准备,看见赵朔在客厅坐着看报纸,也就猫腰过去了。
赵朔以为是林可,正要说话,却见是王涵,还衣衫不整的,也就皱起眉头来。在定睛一看,王涵身上穿得可不就是林可的衣服?也就不言语了。
王涵没注意这些,只管半蹲在沙发背后拉着赵朔的手道:"赵叔叔,事情紧急,请恕在下礼数不周了。"
赵朔轻轻咳嗽一声没应,王涵瞄着楼上道:"我...有些事儿想说与赵叔叔,但又不想叫林兄晓得...您也晓得,他那脾气..."
赵朔也就点头:"那麽,今天你何时有空?"
"我今早...要复诊,过午还得在家上课。"
"好的,我会想办法。"
王涵点点头却又瞅着厨房:"张嫂处..."
"我自有法子。"赵朔微微颔首,终是忍不住道,"王同学...你和可可,还住在一起...睡一间房?"
王涵一愣:"是啊。"
赵朔也就不再言语,王涵欠欠身赶快往楼上跑,边走边脱了外衣,进屋不见人赶紧的蜷回床上,装着好梦不醒。隔一阵听见林可似是要出来了,忙的拉了被子遮着脸,免得呼吸不匀露馅儿。却又发现忙中有错钻到林可那床被子来,偏又来不及换回去,只得把脑袋缩进去,盼着他们早上忙不会留心。
林可还是老样子,刚醒半天儿回不过神来,站在柜子前面随手摆弄衣衫,张嫂进来叫他吃早餐,顺道儿帮他把手机捡起来,抬头儿瞅着他睡眼朦胧的不由低笑:"可可,还不快点儿?"
林可打个呵欠:"我已经很快了。"
张嫂过去利索的拿出西装和衬衫:"今天穿这个。"
林可哦了一声慢条斯理穿着,张嫂又转身给他拿了条领带:"这条吧,那条已经戴过了。给,这是昨天才给你买的。"
"昨天?"林可扣着纽扣,"昨天张嫂你不是去看我老爸麽?"
"回来的时候儿顺路买的。"张嫂过来帮他打领带,"快点儿快点儿。"
"我不习惯。"林可叹口气。
"谁生下来就习惯?"张嫂瞪他一眼,"这都几个月了,还不习惯?"
"几个月?"林可一愣,心里算算也就笑了,"还真是。"
张嫂看看外面的天儿:"好歹是快年末了,天气预报说要下雪,你多穿点儿。"
林可摇摇头:"公司家里车上都有暖气,没事儿。"就往外走,却又停下来,"小王八今天要复诊,记得叫他多穿点儿。"
"知道了。"张嫂回头看了床上一眼,却见王涵是睡在...不由一愣。
"...还有阿,他昨天睡得不好,要是早上起不来,就把复诊时间改下午吧。"林可没有注意,提起公事包就往外走。
张嫂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我看你精神也不太好,是不是他睡不好你也睡不好?"
林可不觉笑了:"他扭来扭去的,我能睡好麽我?"也就下楼去了。
张嫂看了一眼床上那一堆被子,不觉握紧了右手。
王涵从被子的罅缝中看得清清楚楚,等人都走了门也关了才钻出来,慢慢摸着脸笑了。

早上九点的时候,赵朔回到了林家,张筠芳见到他十分惊讶:"你怎麽来了?不会是可可出事儿了吧?"
赵朔抬头看着楼上一笑:"没有,可可叫我接王同学去复诊,说是怕他睡过了。"
王涵胡乱套上外衣就往下冲:"赵叔叔好!"
两个人也就出门了,张筠芳默默关上门,却总觉得心惊胆战,隔了一阵,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怎麽这时候儿找我,我正在公司。"
张筠芳叹口气:"你以为我想麽?赵朔把王涵带走了。"
"哦?做甚麽?"
"说是带他去复诊。"张筠芳握紧手机,"会不会有问题?"
"说不好,"那边儿沉默了一下,"不过这个王涵,应该不会影响甚麽。"
"小心驶的万年船。"张筠芳非常紧张。
"你放松,张小姐。我们又没有做甚麽。"那边儿笑了一下,却又慎重道,"以后不要用你的手机打电话来了。"
"我知道了。"张筠芳挂了电话,叹口气起身,望见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天顶处却透着银亮。

王涵复诊出来,赵朔详细的询问情况,医生笑眯眯道:"赵先生你看,这是病人的情况表,经过这几个月的治疗和恢复课程,他的情况已经有明显好转,开始接纳周围的人。而且我们还发现,他以前有近视,但现在已经好了,我们都觉得是奇迹。"
赵朔点点头:"那我们还需要注意甚麽?"
"从他上个月的情况来看,对人事物的适应和熟悉程度都在增强,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中旬的报告在这里,从中可以看出他的情况趋于稳定。就我个人的判断,应该还会好转,我将与病人的父母联络。"医生满怀信心。
赵朔略一沉吟:"他可能恢复记忆麽?"
医生推推眼镜:"这在医学上没有定论,有的病人在长期的治疗后能恢复一些,有的病人可能在受到某种刺激下会全数恢复,但是有的病人终生都不能恢复,这要因人因事而异。"
赵朔一笑:"我是贪心了。"
医生笑笑:"其实恢不恢复,关键还是看病人的情况。如果恢复了对他是更好的,当然没有理由阻止。但是如果那是不愉快的回忆,谁会愿意想起来呢?"
"选择性失忆麽?"赵朔苦笑。
医生摆摆手:"很神奇,是不是?"
"忘记不想记得的,真叫人羡慕。"赵朔叹口气。
医生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种事情,不是亲身经历,永远不知于己是福是祸。"
赵朔也就笑了,起身与医生握手告辞,出来看见王涵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晃着腿。
赵朔过去拍拍他的头:"走吧。"
王涵也就起身,笑眯眯道:"我饿了。"
赵朔一愣,看表十二点,也就笑了:"吃甚麽?"
"随意。"王涵歪着头看他。
赵朔叹气,这个孩子,竟有几分像林可小时候儿,最是机灵古怪,猜不着心里想甚麽。但对自己却又全心全意相信着,叫你狠不下心发作他。

随意找家中餐,点了几个菜,赵朔喝口水:"王同学,有话请说吧。"
王涵捏着茶杯沉默了一阵才道:"赵叔叔,琉璃的事儿,我们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情非得以。"
"愿闻其详。"赵朔微微一笑。
王涵叹口气:"其实,林兄对琉璃姑娘敬而友之,并非男女思慕之情。"
"这我也看出来了。"赵朔点头。
"这麽作...不过想帮琉璃姑娘一把。"王涵低下头来。
"不爱她,却要和她在一起,这叫帮她?"赵朔皱皱眉。
"琉璃姑娘另有意中人。"王涵略一踌躇,"这不过是个笨办法。"
"想逼出真心话来?"赵朔无奈,"你们太小看对方了。"
王涵一愣:"赵叔叔都知道?"
赵朔叹口气:"好歹是这把年纪的人了,这点儿都看不出来,还怎麽配你们叫这一声'叔叔'?"
王涵呵呵一笑:"这就好,我还犹豫怎生说明。"
赵朔摇头:"你们不觉得这招儿根本没用麽?你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
"林兄以为,这事儿与年龄身份无关。"王涵一笑。
"说得轻巧。"赵朔皱眉,"人怎麽回答你们的?好啊,没问题啊。"
王涵抿唇一笑:"这是当然,碍着身份礼数,他能说个不字?"
赵朔看他一眼:"接着你们想如何?"
"再来自然是林兄要做小小牺牲。"王涵轻笑,"弄出些委屈来,好叫琉璃姑娘..."
"然后对方可以为她出头,但不一定能达到你们要的效果。"赵朔冷笑,"你们也太小看刘广进了。"
王涵眯眯眼睛:"不,加上赵叔叔和我,刘广进一定会坐不住的。"
"为甚麽加上我?"赵朔脸色一变。
王涵呵呵一笑:"那麽,赵叔叔可否告知那日送行时与刘先生说了些甚麽?"
赵朔咳嗽一声:"有这必要麽?"
王涵眨眨眼睛:"的确,赵叔叔不方便说的,琉璃姑娘也说了。"
赵朔大窘,随即镇定:"好吧,就算我不赞成他们在一起,所以会给刘广进一些消息,但不足以..."
"足矣。"王涵笑笑,"赵叔叔是何人?是林可的甚麽人?您说的一句话,比我们做十件事儿还管用。"
赵朔苦笑:"没想到我倒叫你们利用了。"
"此言差异。"王涵正色道,"赵叔叔一心为了林兄,此情可感。再说...瞒着赵叔叔,林兄亦是不安。"
"可可那孩子,唉..."赵朔叹气罢了才道,"你们究竟想怎麽做?"
"让刘先生觉得林兄不可托付终身,而琉璃姑娘则非君不嫁,总有空隙的吧?"王涵眯眯眼睛。
"就这麽简单?"赵朔瞪大眼睛。
"自然,还需琉璃姑娘的手段。"王涵呵呵一笑,"我猜着,这几天刘先生那边儿该翻天儿了吧?"
赵朔看他一眼:"你知道甚麽?"
"若非如此,赵叔叔也不至着急如此,不惜威逼利诱啊。"王涵忍不住讽刺一句。
赵朔倒也坦荡:"利诱是有,威逼...则不至于。"
话说到这份儿上,王涵还能说甚麽,只好呵呵哈哈的笑,两个人也就都笑了。
笑完了王涵才点头:"现已将计划全盘拖出,还望赵叔叔帮忙。"
"我能帮甚麽,你们做的挺好。"赵朔不忘讽刺一句。
王涵一笑:"对这事儿坐壁上观,心性儿好时不妨往刘先生那儿吹吹风也就是了。"
赵朔失笑:"王同学,你真的失忆了麽?"
王涵眨眨眼睛:"医生如此说。"
赵朔看住他:"那你还喜欢可可麽?"

第四十四章
王涵一愣,赵朔微微一笑:"我虽然不是甚麽了不得的人物,跟可可也没血缘关系,但我真心疼爱他。"
"这不难看出。"王涵失笑。
"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怎麽晓得的。"赵朔微微颔首,"你失忆前曾经喜欢可可,但是没想到他是男孩子,所以不能接受,甚至在见到他的时候太过惊慌落水,也因为这样儿,可可觉得亏欠你。"
王涵看他一眼:"赵叔叔想说甚麽?"
"我以前就说过,可可是个心肠软的孩子,他不一定会做得对。"赵朔盯着王涵的脸,"王同学也好得差不多了,虽然父母不在国内,但独立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就又深吸口气,"如果你愿意,寄宿学校,或是出国留学,我都可以做到。"
王涵不由笑了:"这是您的意思,还是林兄的意思?"
赵朔一笑:"我的意思。"
王涵立起身来打个躬:"那麽,敬谢不敏。"
赵朔眯眯眼睛:"你这麽喜欢可可?"
王涵失笑:"我不知道。"因为我并不是以前那个喜欢林可的王涵。
"甚麽?"
王涵看他一眼:"赵叔叔大可放心,我并无甚麽不良企图。"
"这我相信。"赵朔看他一眼却苦笑,"我只是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后悔。"
王涵一愣:"你...?"
赵朔看着他轻笑:"王同学,我并不想增加你的困扰,也不怕你笑话。但请你想一想,为甚麽我没有结婚,为甚麽我这样关心可可和他父亲。"
王涵愣住,随即苦笑:"我...确实不曾想..."
"我从未告诉任何人。他们父子都不知道..."
"在下并非搬弄口舌之人。"
"这我相信。"赵朔看着他,眼光柔和,"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关心可可,所以我很感动。可可对你也很好,但是,你们...不行的。"
王涵有些迷糊:"我自是真心关怀林兄,他..."
"他怎麽想的,你难道不知道麽?"赵朔一笑。
正巧服务员上菜,赵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王涵食不下咽。心里哽着那句,他怎麽想的,你难道不知道麽?...真是奇怪,他怎麽想的,我就一定要知道麽?!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说林兄请我作师爷,那也不过戏言一句,我何德何能能做甚麽,也就是逗乐解闷儿...论真的,还是他给我逗乐解闷儿的多。
出国...自个儿中文都不利索,能干嘛?留学...现在自个儿打起精神来还不是为了稍微"正常"点儿?赵叔叔这麽安排,许是时下最好的出路吧...
那就出国?到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
王涵胡思乱想一阵,赵朔瞅着他基本没动筷儿,也就笑了:"不合口味麽?"
王涵一愣,回过神来:"没,没有。"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生气。"赵朔笑笑,"你讲了大秘密,我却一个字没提。"
王涵暗中吐吐舌头,这都不算大秘密,哪甚麽才叫:"赵叔叔若是愿意讲,在下洗耳恭听。"
赵朔叹口气:"那你答应我,不能告诉可可。"
王涵拼命点头,心道,说不说这不在我麽?
赵朔却像看穿他想法似的:"你听完以后再决定吧,我知道你也不想瞒着可可。而且,我猜,今天你见我,也是你们俩商量的吧。"
王涵不好意思的笑笑:"赵叔叔神机妙算..."
赵朔咳嗽一声:"我又不是诸葛亮,再说了,诸葛亮又落得甚麽好了?"
王涵模糊记得历史课上提过这人,那个甚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还是记得的,只好笑笑不敢搭腔。
赵朔叹口气摇头:"你知道,我着急把可可叫回来,是因为老林出事儿了。"
王涵点点头,赵朔放下筷子:"警方的解释是说他酒后驾车。"
王涵虽没开过车,可也坐过车,自然晓得现下这车不能与马车牛车同日而语,也就点点头表示明白。赵朔看他一眼:"可你知道麽?老林从来不会酒后驾车。"
王涵一愣,赵朔摇头道:"老林如果喝了酒,一定不会自己开车。要麽叫我去接他,要麽自己打车。"
王涵眨眨眼睛:"看来林先生确是信任赵叔叔。"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赵朔叹口气,"你想,他那麽谨慎一人,怎麽会酒后驾车呢?"
王涵张张嘴:"许是那天儿喝多了?"
"那天我出差不在本市,他晚上并没有安排。"赵朔低下头来握住双手,"照道理,是在家的。"
"在家?"王涵转转眼睛,"那张嫂..."
"据她说,老林那晚只说要出去见个朋友,并没有说去哪儿。"赵朔微微皱眉,"她知道老林出事儿还是我通知的。"
王涵想了想:"不见得和她有关系。"
"谁?"赵朔眼睛一斜。
王涵尤自想着:"张嫂一直在林家,对林兄也很挂心...虽有时候儿说话怪怪的,可也不见得有坏心...再说了,她不在家呢嘛,就算要干甚麽,她一介女流..."却又顿住,"赵叔叔,你看我做甚麽?"
赵朔眯眯眼睛:"接着说。"
王涵看他一眼才道:"反正...她要做甚麽,多的是机会啊。我们平日吃穿用度都是她管着,要使心眼儿机会多了去。"
赵朔呵呵一笑:"不要说女流甚麽的,现在的女子甚麽作不出?女人若是下了决心,比男人可怕。"
王涵耸耸肩,赵朔又道:"至于不在平日,明摆着跟她有关系还会下手麽?她没这麽蠢。"
王涵挤挤眼睛:"嗨,我就那麽一说。难道--"就又瞪大了眼睛。
赵朔压低声音:"她不会是一个人的。"
王涵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半晌才放下来:"赵叔叔,你,你说真的?"
赵朔却看他一眼:"我甚麽都没说,你不也头一个就想到她了麽?"
王涵觉着腿有些抖:"赵叔叔,那你想..."
赵朔看定了他:"王同学,王涵,我还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可可很敬重她,我并不希望冤枉一个好人,但是...如果她敢伤害可可和他父亲,我就不管她是不是好人了。"
王涵觉得嗓子发干:"您,您不会想..."
赵朔却轻松一笑:"我是正经人,自然不会旁门左道。只是,在我没有查清楚之前,可可的安全,我可以交给你麽?"
王涵还没说话,赵朔又笑:"看我真糊涂,你不是他的师爷麽?这点儿小事儿肯定不会推辞的。"
王涵苦笑:"赵叔叔,有甚麽您不晓得的麽?"
"哦,那可多了。"赵朔眼睛一弯,"比如,你今天见我可可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又知道多少,你和我说的又是说了真相的多少...但是我相信,今天我和你谈话的后半段儿,可可是一定不会知道的,是不是?"
王涵干笑两声,心里喃喃骂了一句,好你个林人妖,你早知道这个赵叔叔不是善主儿,才把我骗来的吧!等好吧你,看爷爷我晚上回去怎麽收拾你!

林可坐办公室好好儿喝着咖啡,一个喷嚏出来吓着旁边儿广告公司的人:"怎麽,林先生觉得不满意?这可都按着您的意思改过了。"
林可擦擦鼻子,斜眼一瞟:"我看看先。"
那边儿也就拿过创意文本和投影来。林可边看边笑,那边儿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哪儿又有问题:"林先生,是不是..."
林可摆摆手笑笑:"没有没有,真难为你们,挺像回事儿的!"
那边儿尴尬的笑笑,心道咱们可是专业公司,不像回事儿那象话麽?
林可可不管他们心思怎麽九曲十八弯,只管拿着小样儿乐,咱这师爷虽然经常脱线,可关键时刻还是蛮有用的嘛!
"准备甚麽时候儿拍摄?"林可放下小样儿,又端出老大的样子来。
"选定演员,资金到位以后就会进行,预计一个礼拜可以出样片。"
林可笑呵呵的:"演员?计划请谁啊?"
"这个,当然如果请当红明星的话,恐怕出场费的预算就要增加。"对方搓搓手,
林可斜他一眼,靠,这要你说?老子不懂啊。却又转转眼珠:"我有个提议,你们看这两个人怎麽样?"说着将他桌上的照片推过去。
对面两人接了一看:"形象气质都可以...怎麽,是林先生认识的朋友麽?"
林可眉飞色舞:"那是我的--"忙的把"秘密武器"咽了,就又笑笑,"要可以就用他们先试试,反正都是熟人,酬劳就不用你们担心,省下来的资金还可以完善一下后期制作以及相关的宣传推广。"
又讨论些细节,这才散了。
林可等人走了,这才伸个懒腰打个呵欠。放好照片,心里嘿嘿的笑。上次一起玩儿的时候儿拍的照片,本以为放在这里只是作个表面功夫,谁能想到还"废物利用"了呢?对了,那小妞儿不知道怎麽样儿了。随手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琉璃的号码:"...大小姐,安好啊?"
"经过我艰苦的斗争,马上就有好戏了。"那边儿呵呵的笑。
"那感情好,明天能来一趟麽?"
"来一趟?你晓不晓得你那边下雪了?机场开不开啊?"
林可一愣,抬头才看见窗子外面下雪了。不由心里一动,走过去立在窗户前:"那你也得来。"
"要我半道儿上怎麽了,你养我啊?"
"我倒想啊。"林可呵呵一笑,"尽快过来,机票我出!"
"德行!"那边儿脆生生应了,却又一笑,"是啊是啊,我就是在和可可说话,怎麽啦?"
林可一笑,低声道:"演戏也不用这麽投入嘛,还当着他面儿打?"
"打啊?我们又没甚麽见不得人的。"
林可耸耸肩:"女人心海底针啊--"
"你说甚麽?"那边儿假装发火。
林可一笑:"那我等你。"
"知道啦,我已经在收拾行礼啦。"说完挂了。
林可合上手机装进口袋里,望着外面飞扬的大雪,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

第四十五章
虽说赵朔不在,林可跟孙悟空去了紧箍咒似的,可也不敢太过放肆。心里惦记着小王八,不知道他跟赵朔说成甚麽样儿了。心不在焉的批了文件,林可转着笔,看着窗户外面雪就这麽下啊下的,不知怎麽就发楞了。
转眼都下雪了,快到年底,生意总是会好一阵。若是往年,这会儿肯定是窝在屋子里打游戏。游戏?嗨,要没这摊子事儿,说不定已经满级了。林可叹口气,觉得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是不能说...也不是不能说,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自个儿一直最怕跟老爸似的穿着西装见客人,端着一副老板嘴脸那多累人?下属加班有加班工资,这当老板的加班就加班了,哪儿讨去?又不能上班时间吃零食、抽烟、摸鱼...要多郁闷有郁闷。可怕甚麽偏来甚麽,唉...
看着快到下午下班的点儿,林可抓抓头,拿起电话拨通了龚仁俊的手机:"喂,人工菌?"
那边儿一愣,随即怪笑道:"呦呦呦,这是谁啊?"
林可一挑眉毛:"人工菌,我看你是欠调教!这才几天不见啊?"
"欠调教的,是你吧?"龚仁俊呵呵的笑,"当了老板发了大财,就不记得我这老大啦?"
林可嘿嘿的笑:"哪儿能啊?这不专程问候您老人家嘛?"
"得了吧。"龚仁俊翻个白眼,"你小子最近混得好啊,估计这学位证你也是看不上的了吧?"
林可一拍脑袋:"对啊,这都十二月尾巴了,系上怎麽说?"
"能怎麽说?"龚仁俊干笑两声,"咱们都是论文过了导师那关的,应该没甚麽大问题。"
"甚麽时候儿答辩?"
"那倒还早,怎麽也要明年五六月吧。"龚仁俊收敛笑容,"你爸爸还好吧?"
"还不那样儿,要死不活的。"林可没好气的应了。
龚仁俊咳嗽一声老成持重道:"林可,怎麽能这麽说呢?"
"不然要我怎麽说?"林可无所谓的耸耸肩。
龚仁俊叹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的事儿我也懒得管。对了,小王八怎麽说?你小子倒是厉害啊,来一趟悄无声息的就把他带走了,你小子安的甚麽心啊?"
林可一笑:"他是...我这不是不放心嘛。"
"不放心?"龚仁俊嘿嘿一笑,"在你们身边你放心啦?我可不放心啊。"
"你有甚麽不放心的?"林可失笑。
"小王八那时候儿可对你是死心塌地的,要他那天突然恢复记忆...啧啧,肯定又是感激又是欢喜,加上余情未了,藕断丝连,你们又是干柴烈火..."
"停停停--"林可哭笑不得,"别四个字四个字显摆你那中文系的招牌。"
龚仁俊也就收了戏谑之心:"我说,小王八情况怎麽样儿?要我说,他除了偶尔脑袋犯迷糊之外,都挺正常的。"
这已经不正常了吧?林可翻个白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总不能告诉人工菌小王八是穿过来的吧?也就干笑两声:"你呢?最近忙甚麽?"
"听听这叫甚麽话?"龚仁俊咬牙切齿,"这才几天不见啊?"
"你无非就是游戏抽烟泡马子..."林可一笑,"对了,有没有找到女朋友啊?我要没记错,马上就是圣诞节,学校都会有圣诞舞会,今年你要再颗粒无收,可就怪不到我头上了。"
龚仁俊好像被哽了一下:"哦,舞会啊,会去会去。"
林可一奇:"难道你不去?"
"没甚麽,就是...老胡说他们学校的圣诞舞会比较好玩儿...美女比较多,所以想去那边看看。"
林可倒没多想:"你和老胡可以啊,这都出双入对啦?"
龚仁俊跟热水烫了似的跳起来:"谁跟他出双入对啦?"
林可叫他吼了一嗓子立时有点儿迷糊:"喊甚麽啊?开个玩笑嘛..."
龚仁俊冷静下来,赶快笑笑:"没甚麽没甚麽..."
林可想了想:"人工菌,你跟我说老实话。"
"甚麽?"龚仁俊头上一凉。
"你和老胡--"龚仁俊心噌一下悬起来,手都哆嗦了,却又听那边儿说,"不是打架了吧?"
龚仁俊差点儿没摔地上:"...没,我们没打架。"就是比打架还惨点儿。
林可哪儿知道这些,就又笑了:"老胡还住咱们那儿麽?"
"在啊。"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出钱的。"林可无奈,"我说你悠着点儿啊,老胡看起来乐呵呵的,你别就当人好欺负。"
龚仁俊心里那叫一个冤枉:"我倒是想叫他搬走啊...可他不走啊。"
林可一乐:"不是您老人家魅力无边,开拓新的领域了吧?"
龚仁俊心里一抖,假笑两声试探道:"要真是呢?"
林可当他开玩笑呢,笑哈哈道:"得了吧?老胡看得上你?你别是追哪个MM又被拒绝了产生心理阴影吧?"
龚仁俊哭笑不得:"我有那麽痤麽?"
林可正儿八经道:"没...你比那痤!"
龚仁俊恨得牙痒痒:"林可,你能不能别随便消遣我啊?"
"没有啊。"林可一脸严肃,"我从来都是很认真的消遣你。"
龚仁俊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掐死他:"我听出来了,合着你今天是不痛快,特意来消遣我的。"
林可忙的笑笑:"别阿老大,我这不是想你嘛。"
龚仁俊打个哆嗦:"得得得,这可是十二月,昨儿一晚上都在下雪,不需要你降温。"
林可也就笑了:"我这儿也下雪了。"
"你那儿比北京好。"龚仁俊缩缩脖子,"我就没想明白,北京哪儿像风水宝地啦?"
"跟东北比,还是挺好的。"林可笑笑,"就是不适合老弱病残以及儿童居住,老大啊,您受苦了!"
龚仁俊一点头刚想说可不是,却又一想:"嘿,你小子拐着弯儿骂人呐?"
林可笑得肚子痛,捂着就道:"不,我从来都是直接就骂的。"
"德行!"
两个人也就再说一阵挂了。林可吐吐糟,心里舒坦多了,却又转念一想,圣诞节就要到了,若是好好利用一下,大概能帮琉璃的事儿加加温吧。反正她马上就到了,再和小王八商量商量,应该会有突破。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量的积累,怎麽都要有个机会来促成质的飞跃!

那边儿龚仁俊合上手机,拉拉裹在身上的毯子,接着打游戏。
厨房里胡乐喊了一声:"老婆吃饭--"
龚仁俊手一抖,攻击打偏,反叫怪咬了一口。皱着眉头不理那边,集中精神再来。胡乐听着不见动静,也就从厨房出来,扯扯围裙过来一手搂了他腰,把头凑到龚仁俊耳边道:"老婆--"
龚仁俊半边儿身子一软,几个连发打在树上,叫怪一口咬得快没血了。正要回头踢他一脚,胡乐却伸过手来按在他手上接着打,口里还嘀咕:"这麽弱的都打不过?老婆,你退步喽--"三下五除二把怪消灭,系统提示掉下不少宝贝。胡乐欢呼一声"大功告成"赶快装进背囊。
龚仁俊斜着眼打量他,见他乐得喜上眉梢,不由恼火,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胡乐一边更换装备,顺带查看各项数值升级之后的变化:"老婆,记得洗手以后再吃饭--"
龚仁俊咬牙切齿转过头来:"老胡!"
胡乐应了一声:"诶!"手上一停拍着脑袋就道,"对了对了,还有汤呢!老婆你等着啊--"说着又在围裙上擦擦手,冲进厨房去了。
龚仁俊无奈,去洗了手,阴着脸坐在厨房椅子上,盯着一桌子的菜不开口。
胡乐端了汤出来取下围裙,先给龚仁俊舀了碗汤:"老婆你尝尝,药膳鸡汤,阿不,爱心鸡汤。"就又笑眯眯看着他。
龚仁俊打个抖:"我说,老胡..."
"叫老公。"胡乐挑挑眉毛。
龚仁俊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老胡!"
"...有话您就说,至于嘛..."胡乐一愣,颇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的手,"犯得着使那麽大劲儿麽?手没拍疼吧?"
龚仁俊深吸口气:"老胡,为甚麽你要叫我老婆?我又为甚麽要叫你老公?"
胡乐一脸诧异:"难道不应该这样叫麽?"
龚仁俊打个抖:"那也太肉麻了吧。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被你叫老婆..."
"那有甚麽,这是爱啊,爱呦--"胡乐呵呵一笑,瞟他一眼。
龚仁俊再一抖:"甚麽乱七八糟的。"
胡乐也就收敛笑容:"龚仁俊,你不是耍我玩儿吧?"
龚仁俊看他一眼,不知怎麽心就有点儿虚:"我,没啊..."
"那不结了。"胡乐露齿一笑,"既然都是认真的,那有甚麽?"
"可我觉得别扭啊。"龚仁俊抓抓头,"刚才林可给我打电话..."
"哦,我说是谁呢,看你讲得兴高采烈的。"胡乐似是放心的样儿,舒口气。
龚仁俊皱着眉头:"刚才他问起你来..."
"是麽?"胡乐喝口汤,"你怎麽说?有没有告诉他我们--"
"我敢麽?"龚仁俊瞪他一眼,也喝口汤。
胡乐一听不乐意了,放下碗来:"为甚麽不敢?"
龚仁俊低着头:"我,我怕他笑话我..."
胡乐哭笑不得:"我有那麽丢人麽?"
"不是你的问题。"龚仁俊抓抓头,"我就觉得...老胡啊,你跟我说实话,你认真的麽?"
胡乐看他一眼:"你别问我,你先问问你是不是认真的。"
龚仁俊看他一眼:"我没打算玩玩儿..."
胡乐往后一靠,斜着眼看他:"那也没打算认真吧?"
龚仁俊一愣,胡乐叹口气:"龚仁俊,我那天就跟你说过,要想好了,答应了可就别后悔。"
龚仁俊觉得胡乐两个眼睛亮堂堂的像个探照灯似的,不由缩了缩脖子:"我,我有想过..."
"嗯哼?"
"我想了,我..."龚仁俊舔舔嘴唇,"老胡,你是挺好一人,可,咱们是不是...快了点儿?"
"甚麽快?"胡乐一愣。
龚仁俊看他一眼:"怎麽说我们也才认识几个月...虽说我去过你家,可是,可是...我连你喜欢甚麽颜色爱吃甚麽东西都不知道。"
胡乐一脸想打人的表情:"我又不是女的,要你知道这些干甚麽?"
龚仁俊在桌子下面把手握起来:"我,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挺害怕的。"
胡乐盯着他的脸:"怕甚麽?"
龚仁俊头都不敢抬:"我也不知道...就怕是一时冲动图个新鲜,那..."
胡乐呼的一下站起来,龚仁俊下意识抱住头。半晌没动静,却听见门啪的一声关了,龚仁俊放下手来一看,胡乐已经走了。龚仁俊愣在那里,定定看着一桌还在冒热气的菜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六章
龚仁俊站起身来,把胡乐扔在一边儿的围裙捡起来挂到厨房去,就又回来坐好。
说实在话,林可摆明是开玩笑的,自个儿怎麽那麽大反应呢。抓抓头,龚仁俊叹口气。说白了,他真没想过有个同性的恋人。
这不是赶时髦的问题,不是说电视电影演的。再说了,就算是演戏,那又有几个好结局的。这也不是一时兴起买的烟,好不好抽都是五六分钟的事儿。
虽说现在社会风气开放很多,可也没真正开放到甚麽地方去。胡乐家长那态度真搁当今时代大背景里,怎麽看怎麽是少数派。自个儿父母就不说了,是真盼着他找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要真跟个男人好了,爹妈怎麽交代,朋友怎麽交代。朋友嘛...龚仁俊是个不太上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巴巴儿的跟着林可搬出来住。可不在乎归不在乎,龚仁俊还是不能接受不认识不熟悉自己的人乱七八糟说一堆。真能看得开放得下,那就是神仙,是上帝,是佛祖。
龚仁俊叹口气,想起林可开过他玩笑,说他女人是没指望了,叫他找个男人得了。这小子典型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不过对林可龚仁俊还是放心的,总归是四年的朋友,怎麽说都不像是因为这事儿掰了的感情。
龚仁俊眨眨眼睛,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宁,到底是为甚麽。
想来想去,还是出在胡乐身上。
你说作朋友挺好的,干嘛惹出这麽多事儿来...合着该怪那天喝多了。龚仁俊抓抓头,又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出了事儿就往别人身上推,推不到了就往酒身上推,TNND!
龚仁俊伸手摸摸桌上的菜,已经冷了些,心里不由打个抖。论真的,胡乐是个不错人。挺义气,挺本事,可要是作恋人,这又是另一码事儿。他是挺好看,是挺细心,是会做菜做饭,是会温柔体贴,可...可他是个男的啊。
龚仁俊抓抓头,可真不知道自己是个gay啊。闭上眼睛叹口气,也难怪胡乐生气,要搁自己,早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了。
摸摸脸站起来,还是洗洗清醒点儿。进了浴室放水脱衣服,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看了半天,还是没下决心按胡乐的号。这麽折腾一阵,一个喷嚏就出来了,忙的跳进澡盆里哆嗦。

胡乐一口气跑到小区门口,雪落了一身才发觉没穿外套。打个喷嚏想折回去,又觉得忒气人了,索性在门口超市瞎逛。
这个人工菌,典型的欠调教!真该--胡乐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却又舍不得再骂。虽然接触时间不长,可胡乐也明白他怕甚麽。这小子平时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大事儿偷懒小事儿耍滑,确实不像好人,自个儿都不知道喜欢他甚麽。
胡乐抓抓头,走到冷冻区,看着一排一排的啤酒罐子,下意识的拿了两罐看着生产日期。大学眼看就剩下一半儿多点儿了,找工作,进社会,讨生活...他还记得当时龚仁俊脸上的表情,有点儿不屑,有点儿迷糊,有点儿反抗,有点儿消极,唉,搁哪儿都是一叫人操心的主儿。
胡乐转身到了熟食区,瞅着就想笑。别看龚仁俊一身瘦精干巴的,可他也忒能吃肉了,简直是无肉不欢。蒸的,煮的,炖的,煎的,炒的,炸的,红烧,黄焖...只要是肉,一定喜欢。所以每天煮饭并不困难,只要有肉,其他都好商量。胡乐不由笑起来,捡了一盒鸡翅放进篮子里,想了想,又拿了一盒猪蹄子。
杂七杂八买了一堆,胡乐看着一篮子东西,气又上来,凭甚麽啊?!龚仁俊你小子的,没个正经儿样儿,还要我先伏软呐?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看看你那样子,一老爷门儿才这麽点儿个头儿,说话喳喳呼呼的,白给你长了张那麽秀气的脸。对了,就你那脸啊,小姑娘还成,一男人长那样儿,你这不寒碜人嘛?脾气还不小,非逼着我跟你电脑道歉,那象话嘛?
胡乐越想越气,索性把一篮子搁地上了,转身就想走。
"您这一篮还要麽?"走没走成,叫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笑着拦住了。
胡乐脸上挤出笑来:"啊,不,我..."
"是要的麽?"
胡乐抓抓头:"嗯,要..."真TM想给自己一下。
"那您这是..."
"我看这篮子装满了,就想再去拿一个。"胡乐叹口气,说谎就说谎吧。
"这麽放着很不安全,我帮您拿到收银台那边儿吧。"工作人员转身走了。
胡乐哭笑不得,就又胡乱捡了几袋面包泡面的,就当是给那位祖宗作消夜。
付了帐出来,胡乐站在商店门口看着雪就这麽飘啊飘的,心里烦透了。身上衣服穿得少,肯定不能再在外头儿了。回去吧...又觉得太不硬气;不回去,又能去哪儿?回家?老妈看他这样儿指不定弄出甚麽事儿来;回学校,路太远,手里还提着这麽两大包东西,别吓着同学了...越想越觉得除了那间公寓没地儿可去...慢着,谁说除了那儿就没地儿去了。思来想去,胡乐一跺脚,TMD,老子今天还真就不回去了。

龚仁俊洗澡出来不见人,扭头看见胡乐外套扔在沙发上,不由抬头看着窗外。这家伙,外衣都不穿,真当自个儿是超人啊...不穿就不穿,冷了自个儿就回来了。
龚仁俊缩回屋里坐在电脑前,看了一眼线上的人,胡乐头像黑乎乎,也就安了一点儿心。胡乐的号儿跟他绑定了,只要上线就看得见,不管他是否隐身。龚仁俊转念一想,他没上线,就是说不在这儿,不在家里,不在学校,也不在网吧...这小子,衣服都没穿,瞎跑啥啊?
隔了一阵又想,不上线,不代表他不在屋里。可能没开电脑呢?
打怪杀怪想升级,今天遇到的怎麽都那麽难打,算啦算啦不打啦,少打一天不会死人...找人聊天吹牛打屁,怎麽今天流行讲冷笑话,还个个都问他糊涂仙人去哪儿了,这不找抽麽,不说了下线,老子看电影去...龚仁俊斜眼看看电脑上的时间,TNND,居然就十二点了?当然,这个时间还早,只是...老胡那家伙好像是七点不到就跑出去了...怎麽一晃眼就五个小时了?
龚仁俊实在忍不住拨通了胡乐的手机,半天儿没人接,龚仁俊心里也就恼了,德行!还跟老子耍大牌啊?正要挂了却听见客厅里甚麽响,走出音乐声更大。龚仁俊心里一动,挂了电话走到沙发边上,一摸胡乐外套口袋,手机老老实实在里面躺着呢。
龚仁俊哭笑不得,想把手机塞回去。却又摸到一串钥匙,顿时心里紧张起来,这家伙,你要离家出走好歹把手机钥匙带上啊!这倒霉孩子!
龚仁俊左手捏着手机右手拿着钥匙,茫然的坐到沙发上。胡乐的朋友自己就认识一个王涵,可不能让这小王八知道甚麽。别的又都是一个工会的,找他们也没用。家里...胡乐家的号倒是知道,可这个时候儿打电话过去怎麽说阿,何况胡乐他老妈老爸,龚仁俊想想就觉得寒。
眼看着墙上时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的努力过十二点,再努力过一点,再再努力过两点...龚仁俊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两个眼睛瞪得快抽筋了,那时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龚仁俊实在坐不住了,起身猫到窗口那儿,拉开一点点儿往下面看。路灯下整个小区十分安静,之前有车子经过,安安静静的留下两道车轮印。树上、地上、屋顶上,全是白乎乎的雪,一个人都没有。
一点儿胡乐的影子都没有。
龚仁俊唰的把窗帘都拉开了,睁大了眼睛四下的找,瞪大了眼睛盯着进楼的方向,就这麽折腾了好一阵,还是没有任何人来的样子。
雪却越下越大了。
龚仁俊看着那两道车轮印一点一点叫雪填满了,心里不知怎麽跟针扎了似的,猛地缩回手来就往自个儿屋里跑,胡乱裹上大衣叼着围巾手套就往外跑。
跑到门口却又站住了,龚仁俊手紧紧捏着门把手,愣是拧不下去。心里有个声音在一问一答。
出去?
出去。
干嘛去?
找人。
找谁?
胡乐。
上哪儿找?
...
为甚麽去找他?
因为他没回来。
他没回来你就去找啊?
因为,因为他没穿外衣,也没带钥匙...
假话!
那就是,因为今天他生气是因为我。
那你干嘛要让他生气?
我也不想的,就是,就是顺嘴就...
可你现在去找他算甚麽?
龚仁俊手一抖,慢慢缩了回来。耷拉着脑袋皱起眉来,是啊,现在去找,算甚麽?认错?道歉?悔过?龚仁俊想不出来,懊恼得想大叫一声。就又走到客厅颓然的坐在沙发上,死死盯着胡乐的外套目不转睛。突又想起甚麽似的转头看向厨房,看向桌上那些已经冷透了的菜。
龚仁俊捏着衣服就站起来,管他是甚麽呢!老子就是要找他,看着办吧!这就起身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还没想好到底去哪里找,就看见门口楼梯上猫着个人,头靠着墙壁睡得呼呼儿的,旁边还有两大袋子的吃的。
龚仁俊揉揉眼睛,蹲下去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那人也就醒了,一见是龚仁俊伸手就把他搂住了:"老婆--"
龚仁俊挺想给他一脚的,却不知为甚麽伸手把他抱住了。本想骂他几句的,谁知道出口却变成了:"怎麽不敲门?"
那人抓抓头:"怕你再骂我,怕你再让我跟电脑道歉..."
龚仁俊忍不住就笑了,那人搂了他狠狠亲一下才说:"老婆,外面真冷啊!"

第四十七章
"外面真冷啊--"王涵打着哆嗦拍身上的雪,站在林可公司门口咬牙切齿。
林可急匆匆从电梯里跑出来,一路往门口张望,见着个小家伙在门口一缩一缩的,忍不住的笑:"来了多久?"
"刚到。"王涵瞪他一眼,"这麽慢!"g
林可一耸肩:"一接到电话我就下来了,我可在顶楼啊,坐电梯总要花点儿时间是不是?"
王涵斜他一眼:"要快也不是没办法,就怕你不敢。"
"我有甚麽不敢的。"林可呵呵一笑,帮着这小子把头上的雪拍干净。
"那你直接跳下来吧,估计快很多。"王涵说完自个儿不由笑了。
林可哭笑不得:"想这种没天理的事儿,活该你被冻!"却又看他嘴唇都有点儿白,不由皱眉,"你怎麽就穿这麽点儿?帽子围巾手套这些必须装备都不带?"说着把抱在手上的长外套给他裹上。
"一直在室内,丝毫不查外头儿天寒地冻。"王涵拉拉衣领转眼看着他:"你不冷?"
"没事儿。"林可把自己围巾给他戴上,"倒是你,今天不是上午复诊下午上课麽,怎麽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回家上完课张嫂说下雪了,怕你冷着叫我来送衣服送伞。"王涵打个喷嚏,指指手上这一堆。
"那你不会把我衣服先穿着?"林可接过来拉他走到街口,"你要晚来一会儿我就走了。"
"还算给你打了电话。"王涵嘟囔一句,又打个喷嚏,"我还是穿不惯此间衣饰。"
林可看他一眼:"怎麽你来呢?我总觉得这事儿像是张嫂和赵叔叔会做的。"
王涵斜他一眼:"我这不是找个理由来看你?"
正巧有出租车过来,林可忙着招手没听清:"啊?"
王涵拉着他,靠着他耳朵说:"我今天不是见了赵叔叔麽?"
林可马上想到,小王八肯定知道了甚麽,在家又怕张嫂知道,直接来公司也不好,所以捡个下班时间来接他。这麽一想倒觉得这个师爷挺敬业,也就一把搂着他肩膀笑:"小王八,你行啊!"
王涵没好气捅他肚子一下:"得了吧!"
林可笑眯眯拉他正要说话,司机大哥伸头一笑:"两位上不上啊?"
林可忙把门拉开将王涵塞进去:"上,上。"自个儿也一低头窜进去。
司机看他们一眼:"两位去哪儿啊?"
林可想了想:"去步行街。"
"紫金河哪边?"
"就街口成了,我们散步进去吃饭。"林可往后靠好。
司机也不罗嗦,按下记价器开车就走。
王涵看他一眼:"不回去吃饭?"
"偶尔玩儿玩儿嘛。"林可笑眯眯的,"再说了,难得赵叔叔不盯着。"说着掏出手机打回去。
王涵看他三言两语交代完,估计没等那边儿说话就挂了,忍不住笑:"败家子,先斩后奏。"
"你不也是?"林可挑着眉毛笑,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王涵也笑:"现下是败你家,我不心疼。"
到了紫金河步行街,林可给了钱。两人下车一看,好家伙,地上雪已经薄薄的铺了一层,踩上去沙沙的响。两旁道儿上的树已经天然装饰好,路灯像戴个白帽子,林可看着直乐。
王涵呵口气在手上:"若是在家,此刻袖里揣个手炉,不知多惬意。"
林可过去把他手合在掌中搓搓:"这儿有手套暖炉空调,不比你那儿好?"
王涵看着他说话一嘴白气儿也就笑了:"咱们去哪儿吃?此刻可谓饥寒交迫。"
林可笑弯了腰:"饥寒交迫?你可是地主阶级的崽子,少混进无产者的革命队伍。"
王涵一脸茫然:"啊?"
林可也就顺手把自己右手手套脱下来给他戴上,王涵一愣:"那你呢?"
林可呵呵一笑,右手牵起他左手塞进右边儿口袋里:"这不结了?"
王涵一愣,随即笑了:"果是如此。"
"你们以前的衣服没有口袋,你不习惯也正常。"林可拉着他就沿着步行街往里走。
沿街是一家一家店面,精品店,服装店,书店,花店,当然吃处更多。西餐馆、韩国料理、日本料理,台湾风味、川菜馆、粤菜馆...王涵看得眼花缭乱:"这麽多?"
"不比你们那儿差吧?"林可笑笑,"民以食为天,中国人这张嘴,啧啧。"
王涵张望着:"那些树是甚麽意思?"
林可看了一眼商店橱窗:"圣诞树。"
"哦,想起来了。"王涵歪着头,"英文课上老师说,每年十二月有个...圣诞节。"
"没错儿。"林可笑笑,"今年的快到了,我之前还和人工菌说起来,他说学校里的圣诞舞会也要开始了。"
"舞会?"王涵露出向往神情来。
林可低头看看他的脸:"我公司也会有,到时候你也来。"
王涵吓了一跳:"我去?合适嘛..."
"你是我的师爷,有甚麽不合适的。"林可笑笑,拉着他转过街角,走到一家店前,"今天来这家,牛排很不错。"
王涵也就笑着跟着他进去了。

坐在座位上,林可看着菜谱,服务生恭恭敬敬站着等他点菜,林可正想点前菜,却又一笑转头看着王涵:"想吃甚麽,今天你作主。"
王涵看着图片觉得都差不多,索性看眼服务生:"今儿有甚麽特色菜?"
服务生笑笑:"马上就是圣诞节,我们有圣诞套餐。"说着将菜谱翻到某一页,"有五种款式..."说着逐一介绍。
王涵听得头晕脑涨,抬起头来求助似的看着林可,林可脸上含笑喝水挑着眉毛装没看见。王涵心里一恼,在桌子下面踢他一脚:"你觉得呢?"
林可叫他踢得还挺疼,差点儿呛道,脸上还得呵呵干笑两声:"随你好了。"
王涵哼一声,随手指了一个:"就这个吧。"说着抬起水来喝一口,觉得暖和不少。
服务生却一愣,林可看他一眼:"怎麽,这个套餐没有了麽?"
服务生咳嗽一声,声儿不大不小道:"这个是...情侣套餐。"
王涵一口水喷出来,满脸尴尬。服务生也挺尴尬,林可咳嗽一声:"也没甚麽嘛,朋友不能吃情侣餐麽?就要这个。"
服务生点头去了,一路走一路回头看。
林可看了一眼王涵:"你行啊。"
王涵斜他一眼:"又不是故意的。"
林可抓抓头:"算啦,你先跟我说说今天见赵叔叔的事儿吧。"
"我把计划跟赵叔叔说了。"
林可点头:"他怎麽说?"
"能怎生说。"王涵一笑,"晓得你丝毫没娶琉璃的意思他就安心,旁的说不准还能帮上大忙。"
"要知道你这麽算计他,他得多伤心。"林可一笑。
王涵瞪他一眼:"还不是你的主意?"
"具体操作是你嘛。"林可挤挤眼睛。正巧服务生上菜,也就等他走了才道,"然后呢?你们不会只说了这个吧?"
王涵也就点头低声儿:"赵叔叔怀疑令尊的事儿与张嫂有关。"
林可愣住:"不可能。"
王涵看他一眼:"他说尚缺决定性证据,但他言之凿凿,不似玩笑。"
林可沉默,随即道:"你信麽?"
王涵客观道:"我只是转告...何况,赵叔叔也不希望我告诉你这些。"
"他肯定知道你会告诉我,所以他说的这话肯定有目的。"林可捏着杯子,见服务生过来上菜,前菜倒挺正常的,也就吃了一口,"他的意思是要我小心张嫂麽?"
王涵看他一眼:"其实我刚到时,张嫂曾言与我..."
"她说甚麽?"林可把他盘子拿过来帮他把菜切开。
王涵咬着下唇:"她说,她...不喜欢你们。"
"诶?"林可一脸诧异,切好了把盘子放过去。
王涵想了想:"你晓得她是甚麽来历麽?"
林可耸耸肩:"从没人告诉我,我也从没问过。"听王涵哦了一声,林可却又笑着眨眨眼睛,"不会又是我老爸风流惹的祸吧?真是的!"
王涵失笑:"只怕没这麽简单..."却又踌躇,不知该不该接着说。
林可看着他眯眯眼:"小王八--你不会瞒着我甚麽吧?"
王涵干笑两声:"怎麽会..."
"那就说实话。"林可挑挑眉毛,叉了块沙拉放进嘴里。
王涵吃口菜叹口气:"赵叔叔问我,是不是还喜欢你!"
林可瞪大眼睛,塞了一嘴菜张大嘴:"啊?"
王涵哭笑不得:"擦擦嘴!"
林可擦了一下:"怎麽扯到这上面儿?"
王涵想了想:"估计是问过龚兄和胡兄,他们还有些误会吧。"
林可也想了想:"小王八你可得跟我说实话,赵叔叔不会这麽没章法,他肯定还有下文。"
王涵斜他一眼:"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赵叔叔就问我想不想出国留学之类。"
林可手一顿,随即慢条斯理切着菜:"他想拆开我们?你怎麽说。"
王涵看他一眼:"我当然同意喽。"
林可手一抖,刀子差点儿斜飞出去:"你,你答应啦?"
王涵看他一眼:"不然怎办?难道我还真在你家骗吃骗喝一辈子?"
"你又吃不了多少。"林可皱着眉,"赵叔叔甚麽意思啊..."
王涵心里一动:"你不想我走?"
林可想都没想冲口而出:"当然不想!"却又觉得有些怪异,抓抓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命是我救的,然后,然后...你老爸老妈不也要我照顾你麽?而且,而且你不答应了要当我师爷麽?"
王涵眼里有丝笑意:"是麽?"
"不是麽?"林可一挺腰杆,"没还清这些人情之前,你,不准走。"就又偷看他一眼。
王涵也就偷偷一笑:"那好吧...还清了我再走。"
林可一着急,放下刀叉就捏着他的手:"没我同意你跑甚麽!"
王涵看他一眼:"你不怕你敬重的赵叔叔生气?"
林可抓抓头:"他生气是他的事儿!就算琉璃的事儿他生气,我和你的事儿他干嘛生气..."
王涵抿着唇笑:"这可不好说。"
林可还要说甚麽,服务生已经端着一个大盘子上来:"这是情侣套餐的主菜。"
林可撒开手等他把菜放好一看不由傻眼,盘中是一块心型的牛排,旁边还点缀着拼成"LOVE"的酱汁。林可抬头看着服务生,那人一脸正经:"两位慢用。"说完鞠躬走了。
林可盯着那块牛排说不出话来,王涵指着那个字问:"甚麽意思?"
林可正想着怎麽回答,就听隔壁桌的女生在说:"啊,我也要那个情侣套餐,牛排看起来好好吃!"
对面的男的说:"那不是情侣套餐,你没看是两个男的麽?"
"不会啊,一个盘子加大牛排,还有love,肯定是!"女的一口咬着不放。
林可瞬间觉得是不是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看他们,啊...丢人啊...王涵却还等着他回答,林可只好笑笑:"那个,love啊,是英语,就是,就是要你好好吃的意思。"
"是麽?"王涵疑惑的看他一眼,"算啦,你不说,我明天问英文老师去。"
林可也就不好说甚麽,吃完了赶快走人。

第四十八章
琉璃如约前来,林可早上专程去机场接她。一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差点儿把没准备的林可压在地上。林可苦笑着搂住她,悄悄在她耳边说:"这麽热情啊?"
琉璃笑呵呵的低声道:"那是,演技,演技!"
林可瞅瞅她身后的保镖,自然的牵起她手来:"一个人?"
"他有生意上的事儿,过几日再来。"琉璃挑挑眉毛,"你以为他会放心我一个人来?"
林可失笑:"我看起来这麽不老实?"
"不,是我看起来不老实。"琉璃呵呵的笑。
林可看着她道:"先上车,路上说。"
"嗯。"琉璃看看后面,"王涵没来?"
"他已经在某个地方等你了。"林可挤挤眼睛。
琉璃一乐:"好啊,我最喜欢惊喜。"
林可替她拉开车门:"一定会有惊喜。"

杨柳依依,陌上正花开。孤舟轻载,书箱小童。立于岸上,执手相看泪眼,正天长时。总有分别,取一锦囊,再告万分珍重。挥泪作别,看小舟远行。船头少年,岸上佳人,定不负卿卿。
转过头来,名落孙山,灰心丧气,思及远方佳人,愧之悔之。满腹酸楚何处诉,取行囊中那方锦囊,拆而视之,不过几块糖耳。然皎洁如佳人肌肤,香滑如佳人柔夷,清新如佳人浅笑。泪自难矜,怆然涕下。掩面叹息,振奋精神。
三载春尽,又值大比,此番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归乡心切再寻佳人,却屋斜人散,不知流向何方。细心将那残糖放好,自此天涯相望,祝祷不忘。转眼过得数载,当日少年已发髻半花,一日行至某镇,见家糖店颇多人聚,那色泽香气,恍然梦中。立在门口惊诧时,却见掌柜打帘而出,那眼目,那唇齿,怎不是梦中人。四目相对,一时忘言。待要上前相认,却又踌躇,只得取出怀中锦囊那方残糖。
并无相拥啜泣,并无喜上眉梢,掌柜身后再出一朴拙男子,拉着一个幼童。问时,笑言,故人,故人耳。
躬身而去,回望店家,暮色深深,炊烟袅袅。低头自一笑,却闻身后有人呼唤,回头看时,故人递过同一锦囊,挥手折身,毫不凄苦,低头打开看时,还是一块糖。自一笑,放入口中,虽人事变迁,可情意依旧香甜如往昔。
"卡!"导演点头拍手,"好的,全部完成,谢谢大家。"
林可拿着DV边拍边乐,王涵举着袖子擦擦脸卸妆,琉璃提着裙子过来:"这就完了?"
林可把DV关了放进背后的口袋再替她擦擦汗:"不然呢?只是个广告嘛。"
广告公司的宣传人员也过来了:"林先生,按照本子是两集,回去之后会进行剪辑和后期制作,第一集计划在圣诞档期,已经和电视台联系好了。"
"突出一下糖的位置,毕竟那个才是主角。"林可交代一句。
"好的好的,明天就会把样片带到公司给您看。"宣传人员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道,"不过林先生推荐的这两位真不错,虽然演技有些生涩,但是气质感觉很相配...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当专署模特儿?"
林可哈哈大笑:"只怕不行,他们很贵的,这次是帮我,所以不收钱。不过你们可以直接联系他们。"
那人哦了一声,颇有些遗憾的走了,边走边回头看。
琉璃掩口而笑:"你倒厉害,把我们当免费劳力。"
林可推她一把:"卸妆先,现在的化妆品可不你们古代都是纯天然的。"
琉璃也就笑着去了,王涵换了衣服这才过来,林可招手笑笑:"感觉如何?"
"就是衣服有点儿怪...我们那儿袖子和衣领的褶儿不是那样儿..."王涵比划着。
林可一拍他头:"您老将就一下吧。"
王涵也就笑了:"不过那些灯照着,还真热。"
林可笑笑:"你们辛苦啦,晚上我请客!"
"晚上不是有会麽?"赵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因为你一定要来看拍摄,所以上午的会改在下午,下午的改在晚上。"
林可赶快转过去:"那不又要加班?"
赵朔看他一眼:"这是你自找的。"
林可赶快过去拉着他:"赵叔叔,救命啊--"
"嘿,我救了你,谁来救我?"
"赵叔叔--"
王涵看着偷笑,琉璃弄好过来见着也笑:"还是这副德行。"
"可不是。"王涵耸耸肩。
琉璃掩口而笑:"那你还死心塌地的帮他?"
王涵看他一眼:"那你不也死心塌地的爱他?"
琉璃失笑:"可不是?"
自然,别人以为两个"他"是同一个"他"。

广告上演后的那礼拜就是圣诞节。本来为了营造轻松的气氛,林可认为放开了玩玩儿挺好,就不要穿那麽正式。谁知三个董事一起反对,说是公司的舞会当然是要展现公司良好的面貌,董事更要以身作则,更别说还有会很多媒体朋友要来。林可一个说不过三个,眼看赵朔是不会帮他了,只好点头同意。
眼下穿着这身黑西装,带着领带,和平时上班有甚麽不一样啊,更别说胸前还要戴朵花,要多傻有多傻...林可端着杯酒,那叫一个郁闷。还好推广部今天早上来说,和华氏合作的那个牛轧糖广告反响很好,已经有商家来咨询了,自家联络网内的超市卖的也很好,这才觉得有点儿安慰。
"怎麽发楞啊?"琉璃也过来了,端着杯酒和他碰碰杯。
林可看看她,一身银色的小礼服,小腿修长美丽。头发挽起来露出光洁细腻的额头,面部化的是与礼服同色系的妆,显得典雅秀丽。
琉璃眨眨眼睛:"看甚麽?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林可一口酒差点儿没喷出来:"得了吧,我的品味不会那麽差。"
琉璃一瞪眼:"我很难看啊?"
林可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您是天仙下凡。"
琉璃这才一笑:"我爸快来了吧。"
"赵叔叔说他这几天就到。"林可耸耸肩。
琉璃挽住他胳膊:"那你惨喽。"
林可哭笑不得:"我真是自找的!干嘛帮你啊?!"
"因为我可爱啊!"琉璃嘿嘿一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林可听着周围的咔嚓声无奈道:"我说,古代的女孩子不都是含羞带怯的,怎麽你这麽开放啊?"
琉璃挑挑眉毛:"这叫与时俱进。"
"得,看来你适应得挺好。"林可投降。
琉璃放下杯子一笑:"我们跳舞去。"
林可也就放下:"我怕踩脚。"
"这是小看你呢还是我?"琉璃一笑伸出手来,林可也就笑着和她下场。
王涵立在一边儿看着舞池中间那两个人,突然很想笑。前几天因为样片的关系,他跟着林可到了公司,那个甚麽广告公司的人一看到他和琉璃,迫不及待又是送名帖(林可:笨,那是名片)又是想请吃饭,说是想签他们当甚麽模特儿甚麽演员的,王涵还没回答,林可已经冷着脸拒绝了,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人再问琉璃行不行,林可却是看着她笑得特温柔:"这就看她的意思了,我尊重她。"
要不是想到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王涵当时就想一脚踢过去了,怎麽想心里怎麽不痛快。这会儿看他们跳舞,倒是...
"挺般配啊。"
王涵翻个白眼,转头看见不远处一男一女端着酒杯在看,觉得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应该是林可给他讲过的公司董事,那个女的...似是姓蒋,林可叫她"蒋阿姨"。男的...光头,是谁呢...
"可可真是有本事。"男的眯着眼睛,"那个女孩子是台湾刘氏的人吧?"
"本以为是花瓶,结果是璞玉?"蒋阿姨一笑,"不愧是林夆翼的儿子,总有看女人的眼光。老齐,输给他们不算丢人。"
王涵心里一亮,对对对,那个光头的姓齐,林可叫他"齐叔叔"。
齐叔叔摆摆手:"看你说的,一个公司的人,哪儿分这麽清楚。"
蒋阿姨看住他:"是麽?"
齐叔叔斜她一眼,突然一笑:"我们也去跳舞吧。"说着一伸手。
蒋阿姨呵呵的笑,随即放下酒杯和他一起过去了。
王涵看着他们翩翩起舞,倒也没觉得有多好看,索性放开肚皮想多吃点儿。又想着这个晚会是林氏请客,来的并不仅是公司员工,以包括有合作经历或是关系良好的企业和公司,当然,还有不请自来的。王涵看着各色人等来往谈笑,觥筹交错。不由摇头低笑,这个应酬,真是不分古今啊。
正想拿那块鸡翅,突然有人在身后问:"请问是王涵先生麽?"
王涵手一抖,转身就叫道亮光晃了眼睛,再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人:"您是?"
那人将照相机挂在脖子上,双手递过张名片来,又指着胸前的卡片:"我叫黄盟,是《新娱乐》杂志的记者,我可以采访一下你麽?"
王涵脑中迅速寻找"记者"和"杂志"的意思:"这,恐怕不太好。"
黄盟啪啪又是抢了几个镜头拿出录音笔:"只是随便聊聊。"
王涵无奈:"您想知道甚麽?"
"华氏牛轧糖是您的第一个广告麽?"
"是的。"
"听说您拍摄这个广告,是因为林氏公司的少董推荐您?"黄盟眼睛一眨不眨。
"是的。"
"王先生真是言简意赅啊。"
王涵笑笑,少说少错。
"那不知道您和林少董是甚麽关系呢?"黄盟看他愣了,就又眨眨眼睛,拍了一张,"听说,您和他住在一起,你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
王涵登时瞪大了眼睛,这厮好没道理,想编派甚麽?!
黄盟却接着道:"两位似乎是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然后就住在一起了,不知道林少董是不是--"
"我是不是甚麽?"林可看着这边儿不对劲儿,没等这曲子完就从舞池中间直接过来了,一看架势就知道是娱乐记者,心里不痛快却也笑眯眯道,"你想知道甚麽不如跟我的秘书约个时间,如果有空我可以接受你们的专访。但是如果我甚麽都不知道就上了报纸,这可不太好吧。"说着拍拍黄盟的肩膀,"既然来参加我们公司的晚会就开心点儿嘛,不要老想着工作,偶尔摸鱼老板不会怎麽样的。"
黄盟尴尬的笑笑,林可拉了王涵就走:"走,我们跳舞去。"
王涵一愣:"啊,我?"
林可拉着他笑:"咱们不跳舞,计划就会完成的慢一点儿。跳舞了呢,就会快一点儿。"
王涵无奈:"反正那个记者甚麽的,你负责吧。"
林可贴着他的耳朵笑笑:"遵命,师爷!"
王涵瞪他一眼,林可却捏着他鼻子一笑,王涵顿时愣了,眼前喀嚓一声,回头看时,那个黄盟举着照相机一脸笑容。

第四十九章
"可可,这是甚麽?"张筠芳拿过份报纸来放在桌上。
林可一只手面包,一只手拿过果酱来,斜眼瞟了一下:"嗯,'迷样的三角恋'?还'围绕着牛轧糖的爱情'?这都甚麽啊?"
"就是要问你啊。"张筠芳看他一眼。
林可涂着果酱细细看报纸:"昨天是一年一度的圣诞节,在林氏公司的舞会上,不出记者所料见到了绯闻事件的三位主角..."就又笑起来,"我怎麽也被拉进去了?"
张筠芳看他一眼:"上面说本来那个广告拍的很好,很多人就揣测男女主角之间是不是有暧昧,但是很快记者查出你和琉璃的关系,又围绕这个大做文章..."
"他们不过是拍个广告而已,至于嘛?"林可眨眨眼睛。
"如果没有你这个林氏少董搅合进去,估计不会。"张筠芳一耸肩。
林可心里笑翻了,面上却很无辜:"不过这也太离谱了吧?写得好像三角恋一样,阿不,是罗圈恋爱。啧啧,看看啊--当记者想要采访王涵时,林氏公子却及时解围,关怀之情溢于言表。随即两人跳舞,神态十分亲昵...哦,还有照片?...啊呀,怎麽从这边儿照呢?我左边脸要比右边好看嘛。"林可咬口面包,喝口牛奶。
"...可可,正经儿点儿。"张筠芳无奈。
林可看她一眼:"我很正经啊。"
"那你想怎麽办?"张筠芳看着他。
林可一笑:"当作不知道啊,难道还要回应啊?"
张筠芳再看他一眼:"那...你不打个电话给琉璃麽?"
林可三口塞完面包:"为甚麽要打,我又没有做错事儿。"说完起身往外走,"我去公司了。"
出来正好看见赵朔从车上下来,林可摆摆手笑:"早啊--"
赵朔看他一眼,也就坐了回去。林可钻上车来:"好冷啊--"
赵朔发动车子往前走,一句话都没说。林可看着他的脸:"赵叔叔..."
没人应。
林可再看看他:"赵叔叔?"
"平时这会儿你一般不会这麽多话。"赵朔淡淡道。
林可打个哈哈:"那是因为这会儿一般是您在说,所以,您说您说--"
赵朔看他一眼:"我没甚麽好说的。"
"嗯?"林可挑着眉毛不信,他已经看见后座上的报纸了。
"后天中午十一点刘氏就到了,我想这份报纸他在上飞机之前就能看到吧。"赵朔似乎很轻松,漫不经心的说。
林可咧嘴一笑:"是麽?那就好,我还怕他看不到呢。"
"就算没有这一份,别的也有相关的报导,甚至包括财经类的报纸都有。"赵朔看他一眼,"可可,青出于蓝事好事,但不是指这方面。"
林可脸色一黯,随即笑起来:"谢谢你啊赵叔叔!"
赵朔也就不再说甚麽,一路到了公司。

林可这三天状态大勇,处理事情头头是道,董事会正儿八经跟换了个人似的。秘书甲皱皱眉头:"不知道平时那个能偷懒就偷懒的林少董去哪儿了。"
秘书乙窃笑一声,赛过一份报纸来:"看看就知道了。"
秘书甲飞速阅读完,捂着脸作惊叹状:"我第一次这麽崇拜林先生!"
秘书甲眨眨眼睛:"跟他老爸有啥关系?"
秘书乙斜她一眼:"林先生是玩儿女人的高手,我原先以为林少董最多继承了他风流的个性,没想到林少董还能开拓创新!"
秘书甲激动得握住她的手:"所以说,和谐社会是真的要来啦!"
秘书乙爷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没想到啊,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小范围内的大同社会!"
两个人正在彼此陶醉彼此感动,董事会已经结束的林可出来看见了,奇怪的看她们一眼:"你们哭甚麽?"
两个人马上放开手,笑出两朵花儿似的带着敬仰的表情:"没甚麽没甚麽,林少董,您今天有甚麽吩咐?"
林可本来已经走过她们身边儿了,听这话却又转过头来:"你们今天..."见两人眨巴的眼睛中闪烁赡养遗体的光芒,不由寒了一个,"...也没甚麽,今儿上午的议程还有甚麽?"
秘书甲低头看看:"董事会之后就没有安排了,文件您之前已经签完。要等到下午两点才是与--"
"哦,没事儿啦?"林可看看表,"那我出去一下,一点半点前会回来的。"说完走了。
秘书甲眼睛发亮:"哇,勤奋工作之后就溜走..."
"肯定是秘密约会!"秘书乙的眼睛也闪闪发亮。
"已经不是秘密啦!"秘书甲嘿嘿的笑,然后是两个人嘿嘿的笑。
走出公司的林可不知怎麽就抖了一下打个喷嚏,奇怪的拉拉衣领,今儿不是怕冷还专门多穿了一件麽?

林可赶到机场的时候儿正好十一点二十,略等了一阵,就听广播里说台湾的飞机已经到了。林可深吸口气,还好没因为下雪误了班机,马上调整面部表情换上李鸿章签《南京条约》的笑容站在出口。
呼啦啦出来一票人,林可左笑右笑不见刘广进,心里想着人坐头等舱,走的慢点儿。又等了一阵还是不见人,就又想,人可能在下机时要整理一下着装呢?这是对彼此的尊重嘛。就又撑着笑容盼啊盼啊盼啊--
二十分钟后,林可实在不能再笑了,觉得整个面部肌肉已经僵硬,跟戴了个壳子似的,不由伸手拍拍自个儿的脸,心道,TNND,这麽久...就是《马关条约》也该签完了吧?!
听着广播里说下一班从上海来的飞机都到了,林可叹口气,把手放进裤子口袋里,难得我自觉主动来接"老丈人"一次,这麽不给面子?想了想就掏出手机来:"喂,琉璃麽?我林可。"
"知道是你,怎麽了?"
"我在机场呢,人都走完了,怎麽不见你老爸啊?"
"诶?不会啊,说是今早的。"
林可皱皱眉:"我一直守在出口,就是没见着他。"
琉璃也有些急:"不会他出事儿了吧?"
林可忙的安慰她:"不会不会,我在机场没听说有人不舒服的。"
"那你快找找啊。"琉璃急起来,"要他怎麽了,我,我跟你没完!"
林可听着那边儿啪的挂了,不由苦笑,这也怪我?难怪人说好人当不得,特别是我这种主动"割地求和"的...一边儿摇头一边儿往机场大厅服务中心过去了。一问呢,飞机上确实没有人怎麽不舒服,但要问刘广进是不是上飞机了,服务人员却拒绝透露客人消息。林可软磨硬泡拉下脸来,又是哀求又是威胁的,人也懒得理他,干脆回答其他客人的问题,直接无视他。
林可叹口气让开了,抓着脑袋想想,就又拿出电话来想找赵朔。还没拨过去,赵朔倒是打过来了:"可可,你在哪儿?"
"我还跟机场猫着呢。"林可有气无力应着,"我没接着刘..."
"他已经在公司了,你快回来吧。"赵朔挂了。
林可愣愣盯着响起盲音的手机,靠,这老子还跟我玩儿金蝉脱壳啊!想着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掏出手机来打个给王涵。

一路赶回公司直接杀上自己办公室,却看见方才的秘书甲乙正在他门外窃窃私语。也就敲敲摸过去:"干嘛呢?"
两个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看是他才舒口气:"林少董你可回来了。"
林可抓抓头:"怎麽,我办公室里有妖怪?"
"那比妖怪可怕!"秘书甲担心的看着他。
林可小心站到门边儿溜了一眼:"哦,刘先生在啊。"
秘书乙同情的望着他:"林少董,你看他手上。"
林可斜眼一瞟,正是今天早上那份杂志,不由一皱眉,心里却有些说不明白的乐。转头再看见赵朔,心里就又说不明白的愁。
秘书甲也同情的看着他:"林少董..."
林可回头小声道:"没事儿,这不有我呢嘛?"
秘书甲乙顿时眼睛又冒出疑似兴奋的绿光,一人拉了林可一只手就说:"林少董,你加油,我们绝对绝对支持你!"
林可一愣,支持我甚麽?正要问呢,就听后面有人小小声儿:"林...。"
林可回头一看,缩在电梯口盆栽后面那人不是琉璃麽:"你怎麽搁那儿啊?"
"里边儿...是他吧?"琉璃看他过来就躲他后面了。
林可看着她就笑:"这会儿怕啦?早知道就别啊。"
琉璃掐他手臂一下:"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逼上梁山嘛?"
"嘿,轻点儿!"林可眨眨眼睛揉着胳膊,"不愧是早来几年啊,这逼上梁山都知道啦?"
琉璃知道是逗她乐,可还是忐忑:"你说,能成麽?"
林可一摊手:"成不成都这样儿了,要怕一开始就别答应啊。"
"我怎麽觉着就这麽模模糊糊叫你们俩给卖啦?"琉璃皱着眉。
林可拍拍她肩膀:"我们可是舍己救人舍生取义舍生忘死舍小家为大家--"
"得了吧,甚麽大啊小的。"琉璃倒是笑了,就又挺起腰来,"成不成也就这样儿!"
"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林可正义凛然说完,才看见琉璃和秘书甲乙三个女人怪异的看着他,也就干笑两声,"顺口,顺口,嘿嘿,嘿嘿。"都怪和那小王八说甚麽武侠小说,回去再收拾他!
琉璃深吸口气就往前走,林可要走,却觉得身后两个秘书眼光跟刀子似的刮着他背脊,就又转过头去:"怎麽?"
秘书甲鄙视的看他一眼:"最恨用情不专!"噔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走了。
林可一愣,嗨,说甚麽呐?就又转头看着另一个。
秘书乙瞪他一眼:"败类!简直辜负我们的期望!"噔噔噔噔也踩着高跟鞋走了。
林可傻眼了,这前恭后倨的算怎麽回事儿?还没整明白,就听里面喊了一声:"可可?来了就进来吧。"这就忙的往里走,也没注意后面缩头缩脑那个是不是小王八。

第五十章
林可应了一声,进去马上觉着气氛不对。只见琉璃横眉立目站在一边儿,刘广进斜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跟她大眼瞪小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月圆之夜,紫金之颠"的字样来。赶快作天外飞仙状飘到琉璃前面站好微笑:"刘叔叔好!对了我刚还去机场接您,没想到您自己就过来了。"
刘广进放下杂志转过头来看着他。
林可假装没看见那本杂志:"我还担心别是您路上怎麽了,还好一切平安。"
"平安?"刘广进看他一眼,"看来你这儿倒真是平安,我在台湾都待不下去了,特地来投奔你!"
林可打个哈哈:"瞧您说的,我这小庙供不起您这--"
"得了,想必你早就已经看过了吧?"刘广进斜他一眼,把桌上的杂志扔过来。
林可心里一乐,好啊,就是要你这种兴师问罪的样儿!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表示心虚,然后拿起来看了一眼就又扔开:"这种娱乐杂志没事儿最喜欢乱写,挖人隐私妄自揣测私加评判..."
"我是个正经商人,从没想过要上娱乐版。"刘广进看着他,"更没想过要和老上娱乐版的人有甚麽关系。"
"那多可惜。"林可搓搓手,"现在那些明星不都是多栖发展?商人和传媒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
刘广进看他一眼:"是,正当的宣传造势是必须的,媒体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但是,凡事都有分寸。"
林可再看了一眼杂志:"这没甚麽啊?"
"没甚麽?"刘广进眼睛眯起来,"前几天就有电话打到我家里和公司询问琉璃是不是我的女儿,然后问你们是不是已经订婚。至于今天的事儿...要不是我换了航班,恐怕这会儿听到的全是问我对你们这种乱七八糟的三角关系是个甚麽态度!"
林可看他义愤填膺赶紧的给他倒水:"刘叔叔你喝水。"
刘广进看都不看那杯水:"林家侄子,大概你是忘了当初怎麽跟我说的,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那怎麽好意思...我又怎麽会忘了?"林可笑眯眯的,"记得,我当然记得。"
"你把她拉进这个火坑里,就算是爱护她麽?"刘广进瞪起眼睛来。
"火坑?不是不是。"林可忙的欠欠身,"真有火坑,我自个儿先跳了也给要她垫着过去。"
"是我自己答应了要帮可可拍广告的。"琉璃突然出声儿。
刘广进看她一眼:"你放着大小姐不当非要抛头露面我管不了,但是你怎麽能不长眼找个,找个--"
"找个甚麽?"琉璃挺直了腰杆站在林可前面。
刘广进气得嘴唇都有些哆嗦:"找个没有节操不讲信用的--"
"刘先生,你这话林可完全可以告你诽谤。"琉璃冷冷道。
刘广进脸色一白:"好啊...好啊!当初是我教你的法律常识,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林可看着不对劲儿赶快插进去抢回话语权:"琉璃,你怎麽能这麽跟'爸爸'说话啊?"就又转过头去,"刘叔叔,您别信这些八卦杂志乱说,真没甚麽。这些小报儿还不就靠这个满足大众的偷窥癖?咱们可不能上当,叫他们有更多可以发挥的。"
刘广进眉毛直跳看住他:"林家侄子,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一篇报道生气麽?"
林可作个心虚的样子,嘀咕半天才道:"不然呢?"
刘广进站起来就把杂志扔在林可身上:"你小子真是个孬种!"
反正杂志打在身上也不算太疼,林可就没躲,只是挑着眉毛笑:"骂人不骂爹妈,打架不打--"赵朔咳嗽一声,林可也就咽了两个字才道,"您是长辈,要骂我我听着就是了,可跟我是甚麽种有关麽?"
刘广进右手已经捏成拳头,听这话就又松开:"是,不该扯上你父亲,虽然他的某些生活作风我不喜欢,但那是他的事,我不想管也没权利管。但是,琉璃,她,她是我--"
"是你甚麽?"林可看他一眼,"我真没想到解放都快六十年了,您还想着父母之命这一套,看来台湾问题还真是要早解决啊。"就又看他一眼,"不过不对啊,就我浅薄的历史知识也知道那甚麽媒妁之言的是封建社会的事儿,您那再五十年不变也还是资本主义吧?您这复古也复得忒古了吧?"
刘广进咬牙一拳就招呼过来,赵朔身子一动就冲上去了,眼前却又个人更快拦在前面,刘广进一拳硬生生在空中拐个弯儿,砸在桌子上。
咚--林可看着摇摇晃晃得桌子直摇头。
咣噹--林可看着碎了一地的杯子直叹气。
"你这算有本事麽?躲在女人和长辈后面?!乳臭未干!黄口小儿!!"刘广进狠狠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相信你!"
林可走到前面:"刘叔叔,那你很有本事麽?辱骂一个晚辈,还想打一个晚辈。"
刘广进强压下的怒火噌的起来了:"我今天还真要代替你父亲教训一下你这个没大没小不知悔改的混小子!"说着一拳就打过去。
林可这次拉住了琉璃和赵朔,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琉璃惊呼一声,赵朔身子都抖了。林可回头笑笑:"麻烦两位先出去,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刘先生说。"
琉璃拧着不依,林可拉着她贴着耳朵小声道:"差不多了,交给我吧。"
"你行不行啊...要不我顺便帮你叫救护车?号码多少来着?119?"琉璃也抱着他贴着耳朵小小声儿,还一脸沉痛。
"滚!"林可差点儿想掐死她。脸上却还得笑呵呵的表示安抚。
琉璃也就转身走了,背脊一抽一抽的,刘广进看得心都揪起来了:"你敢叫她哭?!"
林可无奈,她那是憋着笑呢!好你个琉璃,笑吧笑吧笑吧!笑不死你小丫儿的!却又转身对赵朔道:"赵叔叔,不管你知道多少,也请你回避吧,这是我和刘叔叔,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
赵朔登时愣住了,林可趁机把他推出门去,拉紧落锁,放下百叶窗。这才转过身来摸摸脸:"刘叔叔好身手啊,这一拳差点儿没把我牙打下来。"
刘广进一时摸不准他要干甚麽:"难道你不该打麽?"
林可走近一步:"刘叔叔,坦白说,琉璃真是个好女孩子,脾气修养跟我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刘广进眯起眼睛来,林可估计他肯定琢磨自个儿甚麽意思:"刘叔叔,虽然琉璃千好百好,不代表我就差她差到要低人一等自甘下贱。"
"你甚麽意思?"刘广进面色阴晴不定。
林可看着他道:"我本来以为琉璃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讨厌我。"
"你的意思是,她很讨厌你?"刘广进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许喜悦,马上咳嗽一声,"所以你就这样报复她?"
林可低头笑笑:"说起来,我们都是傻瓜。"
"嗯?"刘广进放松了一些。
林可看着拿那本杂志:"其实,那些杂志说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刘广进脸色又凝重起来:"甚麽?"
林可低头酝酿了一阵情绪才颤声道:"刘叔叔,我只能说...我们,我和琉璃,都喜欢不该喜欢的人,自己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所以想改正错误。"
"你们..."刘广进怔住了。
林可低下头来,缓缓有规律的颤动肩膀:"我们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帮助彼此互相纠正...可惜结果却是,我们是在互相提醒究竟自己喜欢的是谁,究竟自己要的是甚麽。"
刘广进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出声。林可偷着打量他一眼,见他眼圈微微泛红,心里咯噔一下,TNND,不是演过了吧?他,他这是感动啊还是感悟啊,还是...还是还在生气呢?就试着唤了一句:"刘叔叔,你在听麽?"
刘广进涩涩的笑了一下:"我在听。"
林可深吸口气,抱住头蹲到地上:"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的,我也不在乎。但是我确实没有伤害琉璃的意思,我一直当她是,当她是...姐姐。"林可捂着脸哀叹,要真有这麽个姐姐,自个儿早被逼上吊了,"我不想欺骗她,她也没有欺骗我,我们,只是输给了自己..."
刘广进还是没说话,林可从手臂空隙看过去,看不清他的脸,也就有些着急了。TNND,这台词不好麽?早知道就真该恶补几部琼瑶了,TNND。
突然看见刘广进身子动了,还是以很快的速度在移动,林可一眼看见他手捏得紧紧的,马上抱紧了脑袋,死死闭上眼睛。心里哀叹,琉璃啊,你真的有给我叫救护车麽--
抱头抱了半天,甚麽都没有?林可疑惑的眯缝眼儿打量一下,没人?林可放下手来,真没人?!林可噌的站起来,看见办公室门大大开着,门口站着一脸茫然的赵朔,然后是蹲墙角儿捂着嘴偷笑的王涵,还有--秘书甲冲上来抓住他左手泪眼婆娑:"林少董,你太伟大啦!你拯救了纯洁的爱情!"
"虽然挺雷的,但是我喜欢!"秘书乙也扑上来,再次涕泪横流。
林可嘴角一抽:"你们...能不能放开我..."
王涵憋不住笑出声儿来,林可看他一眼:"你就装大尾巴狼吧你!"
王涵这才过来,忍着笑道:"真看不出,林兄你收放自如若此。"
林可正想骂他没良心,却看见秘书甲乙又用那种貌似泛着绿光的眼睛在看他们,也就咳嗽一声清场:"走吧走吧走吧,没热闹可看了!"

第五十一章
林可第二次过去拉紧落锁,不巧从百叶窗缝隙里看见外面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忍不住咳嗽一声再把百叶窗拉拉紧,这才转过头来。偏又看见王涵那双笑眯眯的秋刀鱼眼睛,脑中不由自主冒出"关门放狗"这几个字儿来,自个儿也就撑不住笑了。
"有甚好笑?"王涵莫名其妙看他乐呵,"叫人打了还乐啊?"
林可揉揉肚子:"刚才把他们都送出去,我关门的时候儿可真是拿出狼牙山五壮士的激情来了。"
"甚麽壮士?你这样儿的还能叫壮士?得了吧!"王涵看他一眼,"狼牙山?你这样儿倒挺像刚从狼窝里出来。"
林可止不住的笑:"你可不知道,我刚才真的以为我要为爱情,呃,琉璃的爱情壮烈捐躯了。我连墓志铭都想好了。"
"甚麽?"
"我因爱情而生,又因爱情而死。"林可眨眨眼睛就笑开了。
王涵噗哧一笑:"德行!"
林可笑完了才觉得脸上疼,不由咝咝吸气。王涵这才过来看他:"充英雄滋味儿不错吧?"
林可转身过去坐到椅子上,指着旁边儿的柜子道:"你少乐会儿不会死。那边儿有急救箱,你快拿过来,我可疼死了。"
王涵也就开了柜子捧着过来:"你还真把我当佣人啦?"
林可挤挤眼睛:"谁说的,你是我师爷!"却又扯着疼处,诶呦了一声。
王涵忍不住的笑:"你就请好儿吧,都这样儿了还来劲儿!"
林可看着他过来也就不开玩笑,指导着王涵帮他擦药酒。王涵收敛笑意帮他擦药,看着不由皱眉:"可下了狠手,看来刘先生真是生气了。"
林可没说话,近近看着王涵,嘴角不由扬起来。王涵小心给他上药:"挺疼的吧?"
"啊,不疼。"疼的都是叫你按的...林可这话不敢说。
"还说不疼...这又红又肿的,别是伤着筋骨了。"王涵越看越不放心,就又低头看那药,"别是药也有甚麽不妥当吧?方才我可瞅着你那柜子里都有细尘..."
林可眯着眼睛,这句就没听进去。王涵自个儿唠叨了一阵没听应,这就过来看他一眼,见他瞪着两只眼睛看着自个儿,不由笑了,一拍他脸上:"看甚麽呢?"
林可叫他弄着疼处,闷哼了一声。王涵吓着了忙摸他的脸:"怎麽?我弄疼你了?碰着哪儿啦?"就又来看。
林可忙的举起手来护着脸:"没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心道,好家伙,就你那样儿非把老子弄个二次受伤不可。
王涵倒也真不敢再碰他脸,就怕又弄疼了他,却还是不放心:"别是他又打了你哪儿吧?我看看?"说着伸出手来拉住他上下打量。
林可心里一笑,倒也没推开他。王涵看完了才舒口气:"看来也没甚麽打紧...我就说,方才在外头儿也没听见甚麽响动。"
"嗯?"林可看他一眼,"这门应该隔音吧?"
"哦,那个秘书姐姐说在你手上放了个甚麽微型麦克风..."王涵低头笑笑。
林可脸色一变,低头就往衣袖上看,王涵掩口而笑:"方才不又取了麽?"
林可眼前顿时浮现出秘书甲秘书乙的笑脸,还有她们数次奋不顾身多次对自己作饿虎扑食状,自个儿打个抖:"看不出来啊小王八,你还跟我的秘书有勾结!"
"滚!"王涵瞪他一眼,"这不是怕你一不留神出甚麽纰漏麽?"
林可一想他是担心也就算了:"诶,你老老实实把怎麽跟她们勾搭上的交代了,我就既往不咎。"
王涵哭笑不得:"甚麽勾搭勾结的?懑的不雅。"
"那是甚麽?"林可挑着眉毛拔脚放到办公桌上,"你还真看上她们啦?你可听我一句劝,虽然我不清楚她们甚麽来头儿,可看样子不是好人。"
王涵哭笑不得,把他脚拍下去:"不就是上次来时给她看过丝绸麽?"
林可哦了一声就又斜眼瞅着他笑:"行啊小王八,一面之缘就落下个好啦?我天天儿跟她们打照面都不会说我个好。"
"客气客气,您是东家,我是师爷,怎麽看我都跟她们是一边儿的。"王涵忍着笑拱拱手,两人也就齐齐笑了。
"不过你也真冒险,原先定了是说我来的,你非说你比较有演技。"王涵笑罢了才看着他,"这被打我还真不晓得需要甚麽牢什子的演技?"
"甚麽时候儿该笑甚麽时候该哭甚麽时候儿该装孙子,这可是门技术活儿,还要有把它上升为艺术的远大理想才行。"林可摇头晃脑,"我可是和我老爸二十几年斗智斗勇实战总结出来的,小王八你行麽?"
"人妖兄说话真不地道,我也是打生下来就与家严打马虎眼儿的麽?"王涵瞪他一眼。
"好好好,下回还有这种事儿,我决不跟你抢!"林可呵呵的笑。
王涵也就笑了:"一次就把咱们弄得焦头烂额,还来?罢了吧!"
"这要总结经验教训啊,下次争取少用这种苦肉计。"林可咧咧嘴,"不然我英俊非凡的脸可就毁了。"
王涵哭笑不得:"真没见过这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也就倒杯水给他,"你说,琉璃这事儿能成麽?"
林可眯眯眼睛:"反正刘广进是真生气了,我也真下了狠心得劲儿的糟蹋自己了,好话坏话硬话软话也都说出去了。我看着刘广进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不是拉了琉璃就走麽?"
王涵靠着桌子皱眉:"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林可拉拉他的手:"就算你觉得我不行,也别这麽打击我刚刚涨起来的革命热情啊。"
王涵无奈一笑:"不过你那话...跟咱们原先想的不一样啊。"
林可抓抓头:"临时,临时忘词儿了嘛..."
"啊?"王涵瞪大眼睛,"我寻思了那麽久,还叫你背了好多遍..."
"这不紧张嘛。"其实是压根儿没那美国时间。林可捏捏下巴转转眼珠就又嘿嘿笑了,"不过我现场发挥的不也挺好嘛?"
王涵叹气:"亏得你没扯出甚麽有的没的。"
"本来就是有的没的,能差到哪儿去?"林可笑笑,"一个中心我是记牢了的,不能说得太明白,可又要叫他听明白,这两个基本点怎麽听怎麽为难人。"
王涵哼一声:"知道难啦?之前你叫我去跟赵叔叔说的时候儿你不觉着挺容易嘛?"
林可忙的拉了他手晃:"我就知道你还为这事儿生气,我不请你吃饭了嘛?再说了,你跟赵叔叔说的效果,明显比我跟他说好。他看着我长大,那俩眼睛一瞪,我就只会说实话了。"
王涵甩开他手:"那你对着刘广进呢?那可不止瞪着眼睛,还有拳头呢?!"说着捏起拳头来在他眼前一晃。
林可哈哈一笑捂住他的手:"正儿八经的看这拳头我倒又不紧张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天才吧!"
王涵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没脸没皮的!"
林可也就正色:"其实你想,刘广进是知道你来历的,他肯定会想偏,没有我这麽好的条件。"
"那可不一定。"王涵歪头一想,"或者他会觉着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更易生情呢?"
"就你那小样儿,挨不了他的拳头的。"林可说完了才吸口气,抬头慢慢看了他一眼才道,"还好,打的不是你。"
王涵也就愣了,四目交接那一刻,只觉着心里甚麽细细的收了一下,这才发现自个儿手还叫他握着。忙的收回来:"我是男子之身,难道还受不了他一拳头麽?"
林可眯着眼睛:"你是受得了,可我受不了啊。"
王涵一愣,林可挺起身来靠他近些:"我不是说了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王涵顿时傻了,心里想着一把推开他再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可脚就定定的麻了似的,还没动弹就觉着林可的手搂了他的腰。顿时又像大夫扎了针似的不会动了。看着林可的脸越靠越近,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了,林可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里都能看见自个儿的影子了--王涵猛地闭上了眼睛,突地觉着身后拖着他腰的手放开了,才松口气鼻子却又叫人捏住了。这就睁眼一挥手,看见林可笑翻在椅子上。不由恼了:"你哪儿的毛病啊?"
林可捂着肚子笑:"小,小王八,你入戏,入戏也太深了吧?"
王涵脑中嗡的一下,看他笑得死去活来,也就一拉袖子,拿出全身力气上来照着脸上那块儿红彤彤儿油汪汪儿的地方使劲儿一拳!
...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赵朔也没敢走远,听着声儿就奔过来,正要死命拍门,门却开了,王涵站在门口拍拍手:"我看他是真伤了,还是去看看大夫...啊不,医生吧。"竟就拔腿要走了。
赵朔莫名其妙又担心,赶快过去一看:"呀,肿这麽大啊,可可,你忍忍,我们马上去医院!"见林可捂着脸直打抖,心疼得不行,"这个刘广进,真舍得下手!"
林可哭丧着脸拉住他:"不关,不关他的事儿..."
赵朔拉他起来:"我们赶快去医院。"
林可捂着脸走了两步:"我说赵叔叔..."
别说赵朔心疼了,秘书甲秘书乙也啧啧抽气,王涵走了两步又觉得有点儿太那个啥,这就回头看了一眼。
"甚麽?"
"这能算工伤麽?"林可指着脸上就说,"我想修个工伤假..."

第五十二章
二天后。
林可脸上裹着胶布笑呵呵的站在机场登机口,拉着琉璃小声道:"这就走啦?"身后王涵也是满脸不舍。
琉璃也小声道:"不然呢?难道留在这儿过元旦啊。"就又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林可顺着看了一眼,赵朔陪着刘广进闲话,刘广进一直紧紧盯着自个儿,也就咧嘴一笑,却又扯着伤口,疼的一皱眉。
刘广进本来满脸不悦看着他们两个说话,看见琉璃笑了一下脸上不由一缓,再见林可想笑又不敢再笑忙着摸脸的样儿,不觉也就乐了。赵朔跟着看了一眼,筹措一番才道:"这次叫刘先生跑一趟,真是..."
"没甚麽。"刘广进摆摆手,"真论起来,还是要谢谢林家侄子。"
"他一个半大孩子不懂事儿,还是要刘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赵朔微微一笑。
"他做事儿出人意料,咱们两个老家伙都不是他的对手。"刘广进叹笑。
赵朔看了那边儿一眼:"也不能这麽说,他们是三个臭皮匠,我们不能不服。"
刘广进也看了一眼:"本来林家侄子和琉璃感情...就挺好,我看他们这对朋友还真是默契。"
"年轻人,总是想得一样。"赵朔琢磨他甚麽意思。
刘广进悠悠一叹:"我年纪也放在这儿了,以后...很多事情会交给琉璃,我是很希望与林氏保持友好合作的。"
赵朔挑挑眉毛:"琉璃姑娘担得起才貌双全,刘先生也就不用担心了。"
刘广进呵呵一笑:"我相信她,同时我也相信,有那两个在,不会对刘氏袖手旁观的。"
赵朔笑道:"我也相信,林氏如何,刘氏会是最佳盟友。"
刘广进也就笑了,又和赵朔谈起下一季度的相关合作来。内地的大市场已经打开,怎麽把蛋糕做大就是下一步的目标。
那边儿三个人还在乐。
林可恬着脸道:"琉璃,还不赶快交代?你怎麽攻克老古董一样儿的刘先生?"
琉璃脸上一红,随即踢他一脚:"做甚麽告诉你?"
林可闪开一点儿:"真不愧是一家人,动手动脚都挺利索。"
王涵掩口一笑:"诚然,刘先生看来甚是自持,那日惹得他动气,我们可都担心着你呢。"
"担心甚麽?他又不会吃了我。"琉璃呵呵一笑,"反正回到酒店他就要我自觉交代。"
"你怎麽交代的?"林可又凑上来。
"我就说,林可和王涵是两情相悦,我..."琉璃话没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王涵一跺脚:"啊呀,不是说不可明言麽?"
林可拉拉他:"好好儿听琉璃说。"
王涵瞪他一眼,琉璃也就笑着道:"横竖捡着悲惨凄切的讲,我也是赌一把罢了。"
"还好赌赢了。"林可感慨一句。
琉璃舒口气:"也没那麽容易,怎麽在名分上,他还是我父亲。"
"那也没甚麽,在家里还不是你们俩说了算?"林可挤挤眼睛。
琉璃脸上一红,伸手就打:"好没意思,特地消遣我麽?"
林可躲到王涵身后,琉璃顿时下不去手:"王涵你让开!"
王涵哭笑不得:"君子动口不动手..."
琉璃一把拉开他,追着林可就打:"林可你也不是东西,要王涵替你出头。"
林可边躲边笑:"他是心甘情愿,你不也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嘛?"
琉璃笑得跑不动,只得停下:"你们到底怎麽回事儿啊?"
林可也就站过来:"甚麽怎麽回事儿?"
"少来。"琉璃眯眯眼睛,"你们俩...怎麽都不像演戏。"
王涵脸上一热,林可拉起他的手来亲一下:"你以为是甚麽就是甚麽吧。"
琉璃掩口一笑,王涵要把手缩回来,林可紧紧拉了贴着他耳朵低声道:"刘广进看着呢。"
王涵也就不动了,慢慢儿斜眼瞄了一下:"呸!哪儿看着啦!"
林可笑弯了腰,琉璃也咯咯的笑,王涵真不知发作那一个,叹口气:"随你们好了,我不管了!"
林可过去拉着他:"好好好,你不管我管啊,我管!"
也就再说阵闲话,琉璃一行登机去了。看着他们走不见影子了,林可也就拉着王涵准备离开。赵朔轻轻道:"他们都走了,你们也就不需要再这样儿了吧?"
林可闻言一顿,低下头来看看,不过是拉着王涵的手而已。这小子,又没戴手套。叹口气把右手的给他套上,再拉了他左手放进左边口袋里:"这样行吧?"
赵朔脸上看不出喜怒来:"我的意思是,可可你玩儿心不要太大了。"
林可看他一眼,觉着王涵想把手缩回去,就拉紧了瞪他一眼才看着赵朔道:"我乐意,怎样?"说完竟就拖着王涵走了。
赵朔一时愣了,随即不知为甚麽的笑了一下,却又叹口气。

工伤假这种东西就算有,也不会应用在私人企业的老板身上,当然更不用提劳保医保加班费。林可这几天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儿有气无力签着字,一边儿努力无视秘书甲盯着他脸上纱布的猥亵眼神。好不容易签完了,林可挥挥手叫她出去顺便关门,免得有事儿没事儿总看见"不明人士"过来偷看偷笑。
秘书甲欠欠身过去关了门,却又转回来,神秘兮兮道:"林少董。"
"啊?"林可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还有甚麽没签麽?"
"不是。"
"嗯...一会儿分公司的人要过来开会,我知道,没忘。"
"也不是。"
"哦,明天早上的董事会资料我已经看过了,没有问题,你拿去印吧。"
"...也不是。"
林可睁开眼睛:"那还有甚麽?"
秘书甲笑呵呵的:"林少董,今天是29号。"
林可还是不懂29号怎麽了,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她的甚麽大日子:"啊,好的好的,我今天绝对不会要你加班,五点你就走吧,不要让男朋友等太久啊。"
秘书甲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我已经帮您在电影院和餐厅订了位子。"
林可莫名其妙看着她:"你要跟我约会?"就又连连摆手,"我不会对自己的员工出手,也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你要不是我老板我真想打你!"秘书甲无奈,"是帮您和王先生订的。"
"王先生?"林可一愣,"哪个王先生?我们最近的合作伙伴麽?"
秘书甲一跺脚:"就是住在您家的那个王先生。"
"王涵啊。"林可恍然大悟,却又眨眨眼睛,"干嘛要帮我..."
"今天是29号,12月29号!马上就是新年了,但是30号要和分公司的聚餐,1号是与本地的合作商和开发商吃饭,你和王先生根本见不到嘛。"秘书甲看他一眼,"好不容易两位熬过了风风雨雨,怎麽也该庆祝一下吧?"
林可哭笑不得:"庆祝?我回家就能看见他啊。"
秘书甲瞪他一眼放下两张票和餐厅地址竟就走了。
林可无奈拎起票正要说话,抬头就看见门口还站着秘书乙。两个人女人叽叽咕咕一阵,然后带着含义不明的笑容看他一眼,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林可不知怎麽就打了个抖。两人笑了笑这才散了。
林可叹口气低头看着电影票,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拨个号码,没人接。林可搁下电话摇摇头再拨一个:"喂...张嫂啊,我是可可,小王八...王涵在麽?"
"他上课呢。"
"麻烦你叫他听下电话。"
隔了一会儿:"做甚麽,我正上课呢。"王涵似乎有些不高兴。
"啊,上课呢?甚麽课?"林可干笑两声。
"英语和数学。怎麽?"
林可哦了一声:"也没甚麽。你甚麽时候儿下课?"
"唔...该是四点...半,对四点半。"
林可知道他转换时间有点儿慢,也就点点头:"好,下课之后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五点二十到我公司来。"
"做甚麽?"
"来就是了,记得戴手..."
"嗯?"
"没事儿没事儿。"林可笑笑,还是不提醒这小子了,"对了顺便告诉张嫂,今天我们在外面吃饭。"说完赶快挂了,免得听见唠叨。

下午分公司的代表作了本年度业绩报告和评估,林可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不时低头看着手腕上的表,你说怎麽走得那麽慢呢...突然桌下腿一疼,原来是赵朔踢了他一脚。林可赶快坐正一点儿,没多久就又蔫了。
董事会做了讨论和评价,对于明年的总体计划将会在明天的董事会上决定。这才散会,林可抓起外套就往外面冲。赵朔本找他有事儿,结果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林可气喘吁吁冲进电梯下到一楼,果然看见王涵背身站在外面撮手跺脚的,也就悄悄过去拍拍他左肩然后转到右边儿。王涵回头不见人,一转头却又看见林可唬了一跳:"啊呀!"
林可呵呵一笑,拉起他手来呵气:"等很久?"c
"也没有。"王涵斜他一眼,"说吧,甚麽事儿?大冷天儿的把人叫出来。"
林可拉着他手塞到口袋里就往前走:"我们先去看电影,然后吃饭。"
王涵跟着他走:"那多没劲儿,电影院里黑漆漆的,饭食也不见得精美可口..."
林可站住了看他一眼:"去不去?"
王涵缩缩脑袋:"反正是你出银子。"
林可这才笑笑,两个人也就走着。王涵虽然觉着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挺别扭,可一来衣服穿得厚手又是放在口袋里,不太看得出;二来这会儿虽则街上行人颇众,却都行色匆匆,根本不会留意两个人的小不妥。王涵觉得这比坐拥美人纵酒言欢更为肆意,也比春夜柳下幽会佳人更为刺激。
王涵脚下略迟半步,抬头看着林可的侧脸。并不是书生文雅端秀,也不是武人英气勃勃,不像世家子弟大气慨然,亦不似寻常商贾精细谨慎。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睛笑起来看似无害,可总能说出一两句叫人恼不是气不是的话来。王涵略略动动右手,那只手套似乎还带着林可的温度,叫他有些难耐。而左手还在他的手中,捏得紧紧的,仿佛松一点儿他就要跑了。王涵突然觉着从两只手开始,全身都像要烧着了似的,一点儿都不像数九寒天刚刚才下过雪。

第五十三章
坐在黑乎乎的电影院里,林可要不是用理智压抑着情感,早把秘书揪出来打一顿了。看甚麽不好,偏要看个恐怖片。大过节的看鬼片,真TM创意!
不过听着影院里尖叫抽气声一片,再看着前后左右观众都是女的缩到男的怀里,林可摇摇头,胜之不武啊胜之不武...林可转过头来,试探着看眼王涵,大方的想,要是他也怕的话,自个儿的肩膀还是可以靠一靠的。
可惜啊,王涵居然一脸笑容,只是没有出声儿而已。林可觉得怪,伸手捅捅他:"乐甚麽呢?"
王涵忍着笑看他:"那个就是你们的鬼麽?"
林可瞅着屏幕道:"应该是吧。"
王涵摸着下巴:"来无影去无踪,有何好怕?"
林可想了想:"这是为了表现鬼的不可捉摸。"
"为何手脚惨白细瘦?"
"...你当鬼都跟你似的,一顿几大碗?油水不好,又没有福利,日子当然不好过。"林可抓抓头。
王涵皱眉:"那又为何是爬着出来,开头儿不都是飘着的麽?"
林可揪着头发:"这是从一个经典鬼片里面演化出来的,估计这是...返祖吧,一开始不会走路前不都是爬麽?"
王涵哭笑不得:"做甚麽又是发黑似墨眼红如兔?"
林可苦着脸:"黑色增加恐怖,红色表现凄厉。"
王涵哦了一声:"那...为何每次她出来都有此种叫人不舒服的乐声?"
"当然也是为了加大恐怖的感觉,还有就是提醒你,鬼要出来了。"林可无奈。
王涵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既然晓得要来了,里边儿的人为何还怕成这样?"
"若是在你面前,你也得怕!"林可咬牙切齿,正巧屏幕上是又死一个,一个大银幕上全是翘了的那人惨不忍睹惊吓世人的脸,顿时影院里一片尖叫。
王涵叹气摇头:"生死有命何必想不开,耽误自个儿投胎转世真是不值得。"
林可看着这人,觉得真是无言以对。再看看旁边儿,一对对一双双,只得叹口气,秘书甲啊,我恐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苦心了。
王涵却看得有滋有味儿,不时点评几句,硬是把个恐怖片看成了搞笑片。
譬如,"脸上粉拍得太过,一看就是假的。"
譬如,"手指甲这麽长,平日岂非很不方便?"
譬如,"永远是这身行头,她不用换洗?"
又譬如,"一群人怕一个,真是无胆。"
再譬如,"来了来了--哦,假象。"
林可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领子拖过来:"你要不看咱们就出去吧。"
王涵靠在他身上抬起头来:"为何?我可刚觉着有趣儿呢。"
林可咬牙切齿低下头来:"我可不想别人以为你精神不正常?"
王涵看看旁边儿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也就点点头浑身一抖作个害怕状:"可是这样儿?"
林可看着他那双眼睛亮堂堂的,里面又是忍笑又是戏谑的,不由拉紧了他:"你小子悠着点儿,不然我..."
"不然怎样儿啊?还打我不成?"王涵觉着可乐,不觉嘴角一扬笑了出来。
林可听着那笑,不知怎的心念一动,低头就亲在他嘴上了。
王涵顿时就傻了,只觉得身子像在云里雾里找不着踏实地儿,只能软软靠在林可身上。脸颊颈项交贴处的皮肤,都火辣火辣的烧起来。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看得见细长的睫毛垂下来...王涵也就闭上了眼睛,脑中乱七八糟同时涌出些事儿来。
是才来的时候儿,在水里惊惶失措快要淹死的时候儿,看见了这人过来一把拉住他往上游;是在冰冷的医院里对着两个替他伤心难过自个儿却又无法说明的亲人时,看见这人扛着一把花笑呵呵的进来;是在北京那间房子里完全不能理解此间技艺,看见这人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但认认真真教他;是在此地夜里辗转难眠,看见这个人翻身过来拍他后背唱所谓催眠曲;是应着琉璃插手别人家事,看见他一步一步细心谋划...是这人嘻笑怒骂,是这人癫狂玩乐,是这人皮赖讨打,是这人古道热肠,是这人...
唉,怎的就是这人呢?
王涵觉得心里想笑,却又想哭。不觉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似乎拉近一些,再近一些,就可以明白很多以往不明白却又理所当然的事儿。
耳边儿却传来一阵尖叫,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这才放开看看周围。原来是银幕上那鬼又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死状凄惨。
王涵暗自舒口气,却又觉得赧颜,偷着看了一眼林可,却见他眉头皱起来。不由小声道:"怎麽?"
林可低头看着他:"刚进入状态,这帮天杀的观众...活该他们被鬼吓死!"
王涵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揪着他耳朵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林可低下头来贴着他的脸悄声儿道:"我怎麽了?"
王涵正要说话,林可却眼中贼光一闪,就把那话给堵了。王涵来不及多想,只知道这以后再听见身边儿惊呼甚麽的,已不关他们的事儿了。

出了电影院,两个人走路去吃饭。口袋里两只手依然紧紧握着,可王涵还是觉得有趣儿,不觉笑出声儿来。
林可看他一眼:"乐甚麽呢小王八?"
王涵偷笑一声才正色道:"林兄真是无愧人妖本色。"
林可一捏他的脸就笑:"你就得劲儿的乐吧。"
王涵看他一眼:"林兄,你干嘛...要亲我?"
林可笑容一顿,放下手来:"为甚麽这麽问?"
王涵收回目光:"林兄,应该不喜欢男子吧?听闻以往,林兄并不乏闺中密友,红颜知己亦不少。"
林可缓缓往前走:"是啊,我喜欢女人啊。"
王涵一皱眉:"那你..."
林可却抢过话去:"那你呢?不也是喜欢女人的麽?"
王涵点点头:"女子婉约怡人,娇媚可亲,可不比臭男人好?"
林可转头看着他:"那你刚才为甚麽不推开我?"
王涵也看着他:"因着惊讶啊。"
林可哦了一声:"第一次说是惊讶还可以说得通,那麽后面的呢?我看你也很享受吧?"就又挑着眉毛笑,"怎麽样儿,技术不错吧?"
王涵哭笑不得:"我又没亲过男人,怎麽知道?"
林可眼睛亮了一下:"是麽?我也没有。"
王涵笑了一下,却又叹气。林可看他一眼:"怎麽?"
王涵瞅他一眼就又低头看着路:"虽则我不知此间如何,但两个男子...总是不受待见的多些吧?"
林可一笑,握紧他的手:"我不是很在乎这个。"
王涵心里一暖,却又摇头:"林兄是独子吧?"
林可马上明白他的意思:"是,可命是我的,怎麽过日子怎麽生活都是我的事儿。"却又一笑,"你不也是?"
王涵摇头:"在家时,我确是独子,但今于此,想来那边儿不是死了,就是这位王涵公子过去了吧。换言之,那边儿的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已与我无关。"
林可叹口气:"可你现在在这边儿啊。"
"是。"王涵看他一眼,"可我始终无法重认父母,他们的期待盼望我是达成不了,索性不管了。"
林可心里顿时明亮起来,忍不住拉了他的手亲一下:"那你在怕甚麽小王八?"
王涵摇摇头:"不晓得。"
林可忍不住咬他手一口:"真没劲儿,为了你这个两栖类,我可是义无反顾投入到同性恋的大军中,放弃了整个世界的美女陪着你这个面无四两肉的小王八!"
王涵吃疼一缩手:"好没意思,不愧是人妖,半妖的性子还咬人吃生肉!"
林可也就拉过他手来慢慢揉着:"小王八,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跟我这儿骗吃骗喝一辈子?"
王涵失笑:"不过玩笑。"
"是麽?"林可抬头看着他,"要我说我当真了呢?"
王涵笑容僵在脸上,林可的声音低缓却又坚定:"以前我和那些女生交往是认真的,但我始终认为,不同性别的人之间,永远不能互相理解。没有交集的两个人是没有办法长期在一起的。用你的观点,应该也是希望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吧?"
王涵叹口气:"根本就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理解,又怎是男女之别呢?至于天长地久,那不是过是书里的事儿台上的戏。"
林可轻轻一笑:"那麽,且顾眼下,如何?"
王涵无奈一笑:"那我问你,你喜欢的,是哪一个王涵?"就又展开手臂,"这身子这眉眼是一个,这脑子这魂魄,却是另一个。"
林可环起手臂站好:"有关系麽?"
王涵呵呵一笑:"若我告诉你,我以前獐头鼠目身材五短面目可憎呢?"
林可过去搂住他:"会这麽说,你肯定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现在也不差嘛,我勉强接收了。"
王涵忍不住笑着推开他:"脸皮真厚!"
林可也就拉着他再走:"我说了,且顾眼下。"
"是,若有一日,你厌了倦了,我自会走的。"王涵轻声道。
林可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王涵也就笑了。林可摸摸他的脸:"若是你厌了倦了...我可不会这麽自觉主动撤退的。"
两个人这就笑了。

吃饭当然不能做甚麽,可两个人就算隔了一张桌子一句话不说还是笑啊笑的,害得服务员以为他们怎麽了,林可只是笑:"没甚麽,只是觉得菜太好了,我们光顾着吃了..."话没说完就觉得桌下腿叫王涵踢了,也就挤挤眼睛笑了。
散步回来已经过了十一点,林可一开门里头儿黑乎乎的:"诶,张嫂不在啊?"
"不晓得,我走时还在。"王涵合上门。
林可耸耸肩往楼上走:"困死了,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班。"
王涵看着这个背影,不觉笑了。突然客厅电话响,也就接起来:"喂?"
"可可麽?怎麽不开手机?家里也一直没人?"似乎是赵朔,但声音着急,根本不给王涵开口的机会,"快来医院,你爸爸醒了!"

第五十四章
医生明显压抑着兴奋沉声道:"今天下午林先生就醒过来了,神智清醒。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让他食用了少量流质类食物。当然也做了相应的检查。刚才给他注射了镇定类药物,保证他充分的休息。"
"休息?"林可站在走廊上隔着玻璃窗看里面,"他睡了几个月了,还要睡?"
医生笑笑:"这不一样。"
林可耸耸肩:"他怎麽样?"
"详细报告要明天才能出来。"医生看着以往病历,"但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甚麽都有可能。"
"甚麽都有可能?"林可嘲弄的一笑,"这话我也会说。"
医生咳嗽一声:"林先生的情况醒来已是奇迹,我们需要作各方面的思想准备。"
赵朔压低声音:"医生,这是甚麽意思。"
医生叹口气:"他卧床时间太长,思维记忆等是否受到影响要看明天的检查,但可以肯定的是...长期昏迷对他的肢体运动协调的影响最大。"
林可挑挑眉毛:"甚麽意思?他会残废?"
赵朔瞪他一眼,医生笑道:"这倒不至于,只是长期肌肉不运动...总会对行走等运动造成影响。"
"可以治麽?"赵朔更关心这个。
医生拍拍他肩膀:"这个可以放心。林先生昏迷的时间不算很长,只是几个月而已,配合适当的物理治疗和复健运动,我还是很乐观的。"
赵朔这才舒口气,送医生走了。
林可伸个懒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赵朔也过来坐了:"可可..."
林可抬头看了他一眼:"赵叔叔。"
赵朔定定看着他,眼圈慢慢得红了。林可正想说些甚麽,赵朔已经转过头去捂住脸,肩膀微微抖动起来。林可愣在那里,随即伸手搂住他的肩膀,慢慢拍了两下,渐渐收紧。赵朔侧过头来靠在他肩上,死死捂着口鼻,模糊的发出压抑的哽咽声。
林可的心沉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不,听见赵朔哭。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没有哭;照顾着昏迷的父亲照应着他和王涵的时候,他没有哭;在父亲醒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但是现在,他却哭了。在他眼中,赵叔叔是最值得信任最值得依赖的人,既是长辈又是朋友,既是亲人又是盟友。现在他真切的感受到,赵朔自然是关心他爱护他,但对于父亲,那是另一种深切的感情。林可叹口气,伸手摸着他的头,非常柔软的头发,永远是干净的整洁的,如同这个人一样。林可突然觉得,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也不算是失败的人生了。所以父亲,你也许并不是我想的那麽不堪。
有只手递了张纸巾过来,林可接了笑笑,看见是从刚才起就沉默的王涵,微微努嘴,叫他往右边儿也坐了。王涵坐下来,静静的,没有说话。林可左手搂着哭泣中的赵朔,心里感慨良多。有些放松,有些不甘,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哭笑不得,但最终汇成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巨大空虚,空虚的幻影让他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口袋里的右手让人轻轻握住了。
林可不由笑了,右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只左手。

并没有进去打扰林夆翼,林可一行回了家。张筠芳依然不在,林可觉得奇怪,正想打电话,赵朔扬手阻止了他:"她不在也好,我...有些话想和你,还有王同学说。"
林可看了王涵一眼,也就乖乖过来在客厅沙发上排排坐。
赵朔坐在他们对面,犹豫了一阵才说:"可可,今天我希望听到实话。"
林可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王涵:"赵叔叔,你想知道甚麽?我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赵朔咳嗽一声:"我不是说笑的,老林既然醒了,很多事情如果我不帮你说,你觉得他会给你机会说明麽?"
林可脑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得,您是老江湖您说了算。"
赵朔哭笑不得看他一眼:"行了行了,我只是..."
"只是关心我爱护我,舍不得我被老爸欺负,对不对?"林可眨眨眼睛,嘻嘻的笑。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这样儿。"赵朔也就笑了,"你来之前我就和医生谈过,他很有信心,我也相信老林很快会好起来。"
林可摇摇头:"那不正好?他好了我才能接着乐。"
赵朔摆摆手:"在你来之前,我和老林说了一阵话。当然为了不影响他的身体,我没有谈太多工作上的事儿,只是简要的说了你最近的情况。"
林可想想就好笑:"我好像还是干了不少好事儿吧?"
"就做生意来说,虽然没有甚麽错处,可也没甚麽突出贡献。"赵朔笑了一下,"当然,你也适度的表现了自己,得到了董事会的认可。"
"哇,这就抹杀了我几个月的辛勤努力?!"林可抓抓头。
赵朔忍不住一笑:"当然我也说了,就你一个新人来说,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没有错,就已经巨大的胜利。"
林可嘿嘿的笑:"就知道赵叔叔你最好。"
赵朔笑罢了才道:"当然,他也问到你的其他情况。"
林可想了想:"赵叔叔,我想和王涵回北京。"
赵朔一挑眉毛:"害怕?"
林可干笑两声:"怕?当然不是,不是...只是我真舍不得那个学位证。"
"是麽?在我记忆中,可可你从来不是认真学习的那种孩子。"赵朔故意瞪他一眼,"你不适合表演奋发图强。"
"我也不适合表演浪子回头啊。"林可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赵叔叔大慈大悲,救我一命吧!"
赵朔叹口气:"我知道,你回来是逼不得已,但老林才醒,不可能马上接过来,更何况他的身体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
林可有些着急:"可是赵叔叔,这都翻过年去了,要是再不回去,我这学期选的课可就真的要挂了。"
"少来,我没有上过大学麽?"赵朔懒得理他,"大四的课程多数是选修课,特别是文科系写论文就过了。"
"您不会要我投机取巧吧?"林可挤挤眼睛,"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少来。"赵朔咳嗽两声,"我甚麽时候儿说要你偷懒了?我的意思是,这些课程下来以后看过笔记,再把老师列出的参考书目看过,也就差不多了。难道说,大学四年,你一点儿自学能力都没有培养起来?"
林可吐吐舌头:"怎麽您都有话说,我服了。"
赵朔舒口气道:"当然,你甚麽时候儿回北京,还是要看老林恢复的情况。可是..."却又顿住了。
林可马上明白过来:"你是说小王八?"
王涵微微一笑:"我倒不打紧..."
"甚麽不打紧,你可是我带来的。"林可摇摇头,"何况之前他也知道有你这麽个人了。"
赵朔轻声道:"可可,那你打算怎麽和你爸爸说?"
林可一愣,赵朔又道:"难道你还是只想说他是你同学,是你朋友麽?"
林可愕然的抬头:"甚麽?"
赵朔轻笑道:"虽然我不赞成你们在一起,但是如果连承认自己心意的勇气都没有,怎麽会叫人看得起呢?"
但是这麽说,会不会被老爸砍死啊?林可拍拍头:"所以我想先走..."
"逃跑?这可不像你。"赵朔低声一笑。
王涵却看他一眼:"赵叔叔,你如此说林兄,就不亏心麽?"
赵朔一愣,随即苦笑:"确实。"
王涵又道:"其实赵叔叔先前与我说过的,我只转告了在下以为林兄想知道的,有的事儿他并不知情。我以为,还是您亲自和他说较好。"
赵朔看着他:"王同学,你不记恨我?"
"为甚麽要记恨?"王涵低笑,"赵叔叔并不是为了自己。"
林可听得云里雾里:"到底甚麽啊?"
赵朔一摆手:"好吧,我先说明,我也并不想当恶人,但我需要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林可愣住:"甚麽怎麽想的?我麽?"
赵朔的眼光滑过他的脸,停留在王涵脸上片刻再转回来:"你们俩个,究竟想怎麽样。"
林可明显的感觉到王涵身子紧绷起来,于是他拍拍王涵的大腿,然后抬头:"赵叔叔以为呢?"
"我怎麽想不重要。"
林可叫他噎了回去,隔了一阵才说:"我认真的。"
赵朔愣了片刻随即轻笑:"认真的?这句话我好像听过很多遍。"
林可有些难言:"是...但这次真的是认真的。"
王涵握住了他的手,林可深吸口气:"也不是说以前不认真,但是现在我希望有更长远的未来。"
"未来?"赵朔低笑,"甚麽未来?结婚?生孩子?可可,你是不是科幻片砍太多了。"
林可有些生气,但他知道赵朔说的是实情:"也许在中国不能结婚,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也许不能有孩子,但是,我并不在乎这个。"
赵朔看着他:"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冲动?你能保证十几二十年后看着别人儿孙满堂自己不后悔?"
林可看了一眼王涵:"养小孩儿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太懒了,不愿意的。就算你要我娶个女人生个小孩儿,多半我也不会多看那个孩子一眼。"
"你说的是孩子话。"赵朔摆摆手,"你会后悔的。"
林可摇摇头:"是,也许我确实是个孩子,有些责任我理解不了也不想去懂,我现在只知道,我并不想放弃他。"
赵朔奇怪的看他一眼:"那你确定王同学跟你一样麽?"
林可转头看着王涵,王涵只是抿唇一笑。两个人也就笑了:"是。"
赵朔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你们还年轻,不知道这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也许是吧。"林可微笑,"但是我还年轻,这是我唯一有的,我愿意用它去交换任何我想要的。"
"如果失败呢?"
"年轻没有甚麽不可以的。"林可想了想,"赵叔叔,现在我就是这麽想的,以后会不会变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不会后悔,就算后悔,我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是,你们父子一样儿的骄傲。"赵朔苦笑。
"不,这不是骄傲,是勇气。"林可拉起王涵的手来放在脸上。
赵朔还能说甚麽?他叹口气:"好吧,我会想办法帮你,但是请你注意,这不代表我支持你们。我只是不希望老林马上受刺激。"说完他起身走了。
林可听着门合上的声音,舒口气倒在沙发上。王涵定定看着门,突然道:"也许,真正的英雄,是他。"
林可笑了:"谁说不是?"

第五十五章
王涵这天晚上很快就入睡了,甚至还做梦了。
梦里是那年江南初春,风正回暖,杨柳新绿,百花初绽。似是泛舟湖上,融融细流,水凉冰清,秀石白沙,水鸟浮枝,呢喃生情。四下无人,偏得浅唱低吟,咿咿呀呀,萦绕不去。声音悦耳宜情,词儿精妙绝伦。可放眼湖中,只得莲叶丛丛。莫不是在那杨柳岸边?偏又叫薄雾遮了出路,立在船头左盼右顾,只觉着声儿远了又近了。一时近似在身侧,一刻却又远在天天儿。
不由恼恨起来,一跺脚偏又醒转,不由惆怅。略略望望身侧,空空的一边儿。试着伸手进那被里一探,只有薄温,就又呆了。
这麽闲坐一阵,懒洋洋儿的提了半天儿劲儿,撑着起来沐浴。出来时精神好些,却见床铺依旧凌乱,地上还留着林可扔的衣服。往常只要他起了,就会有人进来收拾。今儿怎麽了?
王涵有些疑惑,慢慢儿出了门立在二楼走廊上扒着栏杆往下看,非常安静,无人一般。王涵摇摇头,下楼到厨房一看,桌子上倒是放着些牛奶面包。伸手一摸,已经凉了。王涵就又折回客厅里,一眼瞅见昨天晚上和赵朔说话时喝水的杯子还在那里。王涵一皱眉,张嫂怎麽了麽?试着喊了两声,既不见她来,也没其他人应。王涵抓抓头,这是...甚麽状况?
这就听见门口有响动,王涵迟疑着过去开了门,外面却无人,不由愣了。
"你是谁?怎麽在我家里?"
突地有声儿出来,王涵吓了一跳,眼往下瞅,看见有个人坐在轮椅上,正斜眼打量他。王涵一时不知说甚麽好,一偏头瞅见赵朔提着个包从旁边儿过来,也就唤了一声:"赵叔叔。"
那人转头看了一眼赵朔:"他是谁?"
赵朔眨眨眼睛笑道:"他就是我路上跟你说的王涵。"就又看着王涵,"还不叫人?"
王涵再看看那眼睛鼻子,忙的笑起来:"林叔叔。"
林夆翼看他一眼,一言不发摇着轮椅进去了。
王涵忙的接过赵朔手上的包悄声道:"林叔叔可以回家了?"
赵朔说:"他吵着要回来,我也没办法。"
王涵一咬下唇:"那我..."
赵朔呵呵一笑,拍着他肩膀道:"没事儿,有我呢。"
王涵感激一笑,心里终是忐忑起来。
那边儿林夆翼咳嗽一声:"家里怎麽这麽乱?"
赵朔忙高声应了:"可可哪儿会收拾,要不是王同学盯着他点儿,早天下大乱了。"
王涵一愣,赵朔冲他挤挤眼睛就过去了,推着林夆翼到客厅坐好:"累不累,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
"我在医院休息得够久了,不想再睡。"林夆翼摇摇头,"你把这几个月的公司报告给我看看。"
赵朔应了一声,转身去书房了。王涵站在客厅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愣在那里。林夆翼抬头看见他也没说话,就又转过头去。
王涵咳嗽一声:"林叔叔要喝水麽?"
林夆翼头也没回:"随便。"
王涵眨眨眼睛,转身进了厨房,还好壶里有热水,也就倒了一杯拿出来。
林夆翼喝了一口皱眉:"白开水?"
王涵哦了一声:"不晓得叔叔喜欢喝甚麽,不敢造次。"就又欠欠身,"林叔叔喜欢喝甚麽?"
林夆翼看他一眼:"...白开水挺好。"
王涵也就笑笑,正要溜,林夆翼却一指对面沙发:"你坐吧。"
王涵只得老老实实坐下,心里有些打鼓,还好赵朔拿了电脑过来,这才解围。
赵朔早已把最近几个月的报告整理出来,一项一项汇报给林夆翼。林夆翼微微皱着眉头,细心听着,一言不发。王涵百无聊赖,他们说的那些也不大听得懂,却又不敢走了。只好轮流看着两人眼目,最后停留在林夆翼脸上。
这张脸似曾相识。
林可的眼睛和林夆翼很像,很大很黑,就算不说话也还是亮堂堂的,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点子在酝酿。王涵想到以前并不以这样儿的眼睛为美。男子的眼睛最崇修长,眼光内敛是为神秀,但今下推气势逼人,也许事异时移吧。王涵目光往下,两人鼻子也很像,一般的挺直修长。嘴却不太像,相较而言,林夆翼嘴唇薄些,林可更像母亲。概而言之,林夆翼面容刚毅,沉稳持重。林可多了些秀美,但笑容明朗,生气勃勃。
王涵看着林夆翼,想到林可曾不无鄙视的谈过自个儿父亲"行为不检",却又觉得不太像。就又摇头自嘲,旁人家的事儿,哪儿容自个儿置喙,端的好没道理。
"你摇头笑甚麽?"林夆翼突然出声儿,"我们说错甚麽了?"
王涵吓了一跳,忙的摆手:"没甚麽没甚麽。"
林夆翼看他一眼,就又转头示意赵朔继续。王涵看见赵朔明显忍着笑咳嗽了一声才接着说,不由无声苦笑,这就不敢再天马行空乱想一气,略略留心听他们说的。
"...刘广进的意图很明显,不过之前和我们只是一般交涉,这次刘氏加大投资力度,会不会有问题?"林夆翼看着电脑屏幕。
赵朔笑笑:"台商看重大陆市场也正常,我们公司是依靠自身实力得到这个合作关系的。"
"少来!"林夆翼看他一眼,"公司究竟怎麽样我们还不明白?合作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借我们打开本地市场的缺口。不要盲目乐观,免得引狼入室。"
"在我看来刘氏进军内地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台商的地位和身份在某种情况下的确能帮助他们,但反过来也有弊端。"赵朔颇为轻松,"毕竟,他们是客场作战,我们是主人。"
"当然,我基本同意与刘氏加大合作力度。"林夆翼点点头,"要有发展,必须要有投资眼光和勇气,因为市场风险无论如何都会有。"
赵朔换过页面:"这是蒋董事负责的几个项目,全都顺利通过,已经投入一线生产...这是回报率和利润率,列在最高。不过她的下辖部门回扣也是吃得最狠的...当然,帐面上是看不出来。"
林夆翼似笑非笑:"蒋洛琳这个女人精明我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只要替公司赚钱了,有的就不用太认真。"
赵朔笑笑:"真不愧是两父子,话都说得差不多。"
林夆翼一愣:"嗯?"
赵朔想了想:"当时我也和可可说过这个问题,可可说,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就是自己的。"
林夆翼挥挥手隐隐有笑意:"这也不是他的本事。"
赵朔笑笑:"会说不是本事,关键是学了会用。"
"难怪她没怎麽找麻烦。"林夆翼换过一页,"傅广怎麽说?"
"傅董事倒挺支持可可的,跟这个计划有很大关系。"赵朔指着屏幕。
林夆翼看了一眼:"风水?亏他想得出来!"
赵朔却看眼王涵满脸带笑:"可可说这是王同学教他的。"
王涵连忙摆手,见林夆翼抬头看他一眼却没说话,就又看回屏幕了,这才舒口气。
"虽然损失了部分资金,但对名誉是件好事...而且,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就宁可信其有吧。"林夆翼自有一套理论。
"可可这件事还是处理得比较果断,也很有气魄,至少在董事会中恰当的摆正了自己的身份。"赵朔自然向着林可多些。
林夆翼也就不根究,翻到下一议题:"...嗯?他又跑北京去了?...签简氏是齐翔的意思,他凑合甚麽?还和华氏搭上了,这怎麽回事儿?"
赵朔咳嗽一声:"嗯...那时候儿可可学校有事儿他着急回去,就顺便把简氏的case接过来了。至于华氏...就是他的创意了。这是合作的条款,你看看。"
"齐翔会甘心?"林夆翼摇头道,"简氏作食品的口碑还是不错,算他有点儿眼光。广告应该已经播出了,效果如何?"
赵朔点开存在后面的广告视频:"你看看。"
林夆翼眯眯眼睛:"这是..."
"是王同学的创意,广告公司也很满意。"赵朔微微一笑,"而且他免费出演,省了一笔呢。"
林夆翼抬头看了王涵一眼,王涵也就笑笑,林夆翼就又低下头去看着电脑:"效果如何?"
"反响不错,订单增加。"赵朔调出这三个礼拜的进货出货记录和销售情况表,"至于脚跟站稳没有,还要看年关之后。"
"如果持续走高,还可以考虑续约和增加合作领域。"林夆翼又看完剩下的报表,脸上明显放松下来,甚至露点儿笑:"看来没出甚麽乱子。"
赵朔边收拾边笑:"怎麽我听着你这意思好像很遗憾?"
林夆翼摆摆手:"那是,我不在应该群龙无首才对。"
赵朔哭笑不得:"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啊。"
林夆翼揉揉脖子:"还以为能有点儿甚麽新鲜事儿,没劲儿。"
赵朔收拾好了起身道:"你还是先消停两天儿啊。我还回公司去,今天分公司都要回来,对了,晚上还有酒会。"
林夆翼想了想道:"暂时先不要对外说我已经醒过来了。"
"当然,医院那边儿我已经安排好了,只说你情况有变化转院了。"赵朔过去拍拍他肩膀,"不过你也注意,别一个人瞎蹦,医生可说了要坚持物理治疗和恢复训练。"
"知道了,管家婆!"林夆翼哈哈大笑,摆摆手,"快去吧!"
赵朔走到门口却又回头:"要不,我再请个家政?"
"算了,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如意的。而且,我现在的情况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林夆翼想着突地笑了,"不如你搬过来住,省得老打电话麻烦我。"
赵朔哭笑不得:"你还真当我是你家佣人啊?"
林夆翼哈哈一笑:"咱俩谁跟谁啊?我的公司你管帐,我儿子亲你比亲我多!"
赵朔无奈:"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今天晚上和分公司有饭局,肯定不会回来太早。"
林夆翼哦了一声:"你不要去。"
赵朔哭笑不得:"我不去?那可可怎麽办?"
"他一个人应付得来。"林夆翼非常严肃的说。
赵朔皱眉:"好吧,你要锻炼可可我完全理解,但我好歹也是公司高层,不出席不好吧?"
"不行,你要回来给我煮饭。"林夆翼义正词严,"我是公司最高领导,你想饿死我?"
赵朔无奈一笑:"知道了。"
林夆翼这才笑笑看他出门,一回头看见王涵目瞪口呆,也就咳嗽一声解释道:"他手艺很好,真的。"

第五十六章
赵朔一走,王涵有点儿心虚,正想偷溜,林夆翼却看看他:"你要是没事儿,能不能推我到后面花园里转转?"
王涵哪儿敢说个"不"字,急忙过来学着赵朔的样子推了轮椅往屋后的花园去。
冬天的院子没有春夏的繁花似锦,只得一片萧索。王涵从没仔细看过他家的后院,此刻看来似乎没有种甚麽冬日的植株,常见的梅花松柏皆无。一个园子里满是白雪,淡淡的午后阳光映照下,宛如一层金色的面纱笼罩在洁白冰冷的面颊上,这才添了些许暖意。
林夆翼停在院子里,微微扬手一指:"你知道这里种的是甚麽麽?"
王涵摇头道:"不晓得。"
林夆翼呵呵一笑:"这里甚麽花啊草啊都没有。"
王涵一愣,不觉诶了一声。林夆翼回头看看他才道:"我平时不常在家,可可上学也不在,这个院子我们很少来。"
王涵有些遗憾:"倒是可惜了这片园子。"
"也没甚麽可惜的。"林夆翼转过头去,"我是知道你的。"
王涵不觉一皱眉,拿捏不住他甚麽意思,也就没应。林夆翼接着道:"在我住院前就听可可说过你,然后老赵也跟我说过你。"
王涵小心道:"原是叨扰了。"
林夆翼看他一眼:"我听你说话挺正常,还没恢复记忆?"
"只怕...有些困难。"王涵笑笑。
林夆翼微微摆手:"有的时候儿想不起来不是更好些?"
王涵不清楚他指甚麽,只好诺诺称是。林夆翼眯眯眼睛:"我听说你父母都是科学家,很了不起啊。"
"也没甚麽。"王涵小心翼翼答了,"他们作些甚麽我也不是很明白。"这倒是实话。
林夆翼看着一地的雪:"你认识可可多久了?"
"也不过数月。"
"那你觉得他怎麽样?"
林夆翼看似漫不经心,王涵却觉得十分为难,拿捏不准他究竟要试探甚麽,也就含糊道:"挺好。"
"挺好?哈哈--"林夆翼突然笑出来,"你是除了朔子之外第一个用'好'来形容我家可可的人。"
"诶?"王涵有点儿冒冷汗,这算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可可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儿只有那麽一点点儿,像个小耗子似的,要多丑有多丑。朔子把他抱来给我看的时候儿,我差点儿没把他扔出去。"林夆翼微笑着转过头来,"他妈非说是医院抱错了。"
"孩子才出生,自然看不太明白的。"王涵也看着他,"现在林兄可不是一表人才?"
"他外公当年一看他,不好说甚麽,只是不断安慰我们说,这孩子长得真健康。"林夆翼还在笑,"你听过形容小孩儿相貌健康的麽?呵呵--"
王涵也陪笑了两声:"健康才好,免得辛劳。"
林夆翼止了笑叹口气:"咱们再走走。"
王涵也就推着他慢慢沿着园子的路走:"林兄心思聪慧,前途不可限量。"
林夆翼叹口气:"要有口饭吃并不难,就算他无所事事我也养得起。"
王涵推着轮椅的手不知怎麽一紧,林夆翼回头看着他:"虽然朔子把有的事儿瞒了,但我知道,你和可可,不是那麽简单吧。"
王涵笑笑:"林叔叔多虑了。"
"我倒也希望。"林夆翼叹口气,"你们想的也许太简单。"
王涵正色道:"本就是极简单的事儿,想太多,岂不麻烦?"
林夆翼一愣,随即轻笑:"可不是?不过,我终归是他父亲,就算他心里不待见我,我也不会害他。"
王涵忍不住道:"我又何曾害他?"
林夆翼抬头望着他,口里缓缓道:"我们是一样儿的。都是以爱之名,在害他。"
王涵顿时愣住:"甚麽?"
"我想我那个蠢儿子应该是认真的吧。"林夆翼耸耸肩,"他几乎没有把同学朋友带回家的情况,更别说让哪个朋友在家里这麽久的了,可见,在他心里你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这麽说他一定会更生气吧。"却又笑了,示意王涵再往前走,"但是你呢?我并不是甚麽老顽固,我自己做的也不是很好,但是至少,我找的都是女人吧。"
王涵慢慢走着,一步一步踩在心上一般,他勉强笑笑:"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不,你不明白。"林夆翼摇摇头,"我这麽说,并不是要你离开他或是怎麽样。我只是想请您体谅一个父亲,顺便想想你的父母。"
王涵无言。此间那对父母于他非亲非故,并无生养教导之情,谈不上甚麽的。但转念一想,两个与你无关的人却要承担你所作所为带来的误解尴尬,这又是叫人汗颜了。何况,两人的事,当真只是两个人麽?
王涵想到了琉璃。是的,洒脱如她,伶俐如她,不也徘徊在世人眼光中麽?自己怎能免俗。也许,他可以一辈子隐姓埋名躲在林可身后,但他不愿。男人,如何相爱也不能泯灭了自尊;而同样,男人,也不能只看自己。
林夆翼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
就算在他那里,两个男子亦是当不得真,入不得门。大户人家就算进了府,也不过一生清客,白白叫人齿冷,更不用提花柳巷中相公堂子,比歌女艺妓还不入流。此间可想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叹口气,王涵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确实不知该如何说。
"不说我们这些老家伙,你们又如何呢?"林夆翼又道,"又怎麽知道不是一时兴起,现在是且顾眼下,可生活不是看电影看小说。以后就不会伤心后悔麽?"
"以后...还太远。"王涵喃喃道。
"太远所以可以不在乎?"林夆翼微笑,"真是孩子气,你想听听我的经验麽?"
王涵也就停下脚步,转到他面前。
林夆翼眯着眼睛抬头看天:"我不是成功人士,至少在婚姻上不是。我没有认真和哪个女人交往过,因为我认为,一个男人如果眼中只有女人,那一辈子不会有出息。爱情不需要培养,培养的只能是感情。爱情也不需要经营,经营的只能是婚姻。我是用一个生意人的眼光来看爱情,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奢侈品,只有它能满足女人需要的舒适和安全。"
王涵一愣,随即轻笑:"也许是。"
林夆翼低下头来望着前方:"这就因为这样儿,我从来不希望女人掺和我的生意..."听见王涵诶了一声,林夆翼轻笑,"当然蒋洛琳不一样,因为她是我的伙计,伙计不分男女,会做事就可以。"
王涵略略颔首:"若从摒除个人私心杂念一心为公这一面来看,确是有理。"
林夆翼呵呵一笑:"没有一心为公这种事儿的,只是做任何事都应该尽量避免感情用事。少些感情纠葛,头脑会清楚得多。"
王涵点点头,这和父亲说得倒也不差。却又想起此生也许再无法见一面,不免心内戚戚。
林夆翼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子面露凄容,却不知他想到甚麽了明白甚麽了:"当然,我一直认为女人最伟大的一点,就是能给你生个孩子。"
王涵一愣,不由看着林夆翼。林夆翼轻轻一笑:"虽然我不喜欢张筠兰,但是看在可可的面上,我也不会怎麽样她。"
王涵不由皱眉:"女子原该疼惜爱护,怎能..."
林夆翼突然哈哈大笑:"你一定是听可可说我...不过,这也没甚麽。"
没甚麽?王涵听得直皱眉:"这...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就是啊,怎能儿戏呢?男女尚且如此,其他更要谨慎。"林夆翼看着他,"你说是不是?"
王涵心里一惊,勉强一笑:"林叔叔的意思是..."
林夆翼微微头往后仰:"我没甚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司机说你也喜欢听戏?"
王涵一愣,随即笑笑:"喜欢是自然,就是不大..."
"那你会唱麽?"
王涵也就缓缓推了他回去:"献丑了。"

赵朔今天一下班就走了,路上胡乱买了点儿菜,一气儿往林家走。才开了门,就看见林夆翼和王涵正在客厅,王涵唱着甚麽而林夆翼闭目靠着,手指扣着膝盖打着节拍。
"...去也去,还不还,云横处日落苍茫。雾拢雾,寒复寒,肠断处珠泪涟涟。"王涵唱完最后一句,一甩左手,侧身半步,颇有些神韵。
林夆翼睁眼笑道:"倒也是越剧一脉的,可我真不知道是哪一段。"
王涵也就笑笑:"我也忘了,以前听过,偏止记得这一段了。"
林夆翼笑道:"那就算了。对了,你把音响开了,我们来听一段--"
赵朔合上门:"还听甚麽?老林,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休息一下?"
两人这才看见他,王涵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包:"赵叔叔。"
林夆翼看着他笑:"朔子你快来,这个王涵不简单,唱得那是--"
"唱得好也该饿了吧?"赵朔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儿,挽着袖子就往厨房走。
王涵听他这麽一说,突然想起自个儿今儿也没吃甚麽,这回子还真是饿起来,忙的笑笑:"赵叔叔带甚麽好吃的了?"
赵朔回头看他一眼:"真是物以类聚,我原以为只有可可会问这样儿的话。"
王涵也就笑了,赵朔进去打开冰箱:"要吃就来帮忙。"就又冲着客厅喊,"老林,我包里有今天下午会议的记录,还有明年公司的计划,你先看看吧。"
王涵到厨房帮着洗菜,忍不住问道:"赵叔叔,那个..."
"甚麽?"赵朔切着肉。
"怎麽不见张嫂?"王涵把菜装到篮子里。
赵朔手略顿了顿,然后笑笑:"她有事儿回家去了。"
王涵哦了一声:"甚麽时候儿回来?"
"办完事儿就会回来吧。"赵朔擦擦手,"怎麽,想她啦?"
王涵人真的想了想:"想,挺想的。她不在,家里乱乱的...也没人煮饭。"
赵朔哈哈大笑:"你放心,这几天我都会过来。"
王涵也就压下心头疑问不说甚麽了。

第五十七章
林可终于忍受不了晚会的不吃光喝,这酒量再好也没用啊!四处看看不见赵朔,又见快十点了,心里想着正好开溜。出来坐上记程车,一路飞驰。
快到的时候儿一摸口袋,才想起来公事包和外套都放在公司了,只好掏出手机来:"喂?"
"林兄?"
林可皱着眉:"小王八,你在家麽?怎麽周围这麽吵?"
王涵正在饭厅,林夆翼似乎很高兴,拉着赵朔就喝酒,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王涵起身到客厅小声道:"人妖兄,我自然在家。"
林可呵呵一笑:"你身上有钱麽?出来接我。"
王涵吃了一惊:"你怎麽了?"
"没甚麽,我走得急,把包儿忘在公司了。"林可看看路面,"师傅,往左传...对,就这个口儿。"就又对着手机道,"我已经到门口了,你快出来接我啊。"
王涵只得挂了电话,披上外套边走边对饭厅道:"两位叔叔,我出去一下。"
林夆翼道:"这大晚上的去哪儿?"
"林兄说他没带包儿,叫我去接他。"
赵朔失笑:"他肯定是趁我不在,赶快溜走。"
林夆翼大笑:"原来你这麽剥削我儿子啊?"
赵朔瞪他一眼:"有你这麽说话的麽?"也就起身出来塞给王涵一张钱,"他快到了,麻烦你了啊。"
王涵耸耸肩出去了。林夆翼看着他合上门才道:"这个孩子,我怎麽看不出来他究竟要甚麽呢?"
赵朔坐回来就笑:"你以为都跟可可似的?"
林夆翼也就笑了:"是,可可是长得挺聪明,所以人一见他就会不自觉的小心起来。可这个王涵,看着挺老实的,可你看他那双眼睛...只怕使坏不在可可之下。"
赵朔忍着笑:"你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
林夆翼叹口气:"朔子,你的意思我懂,我也不是老封建,他自己觉得好就好,只是,我不想看他后悔。"
赵朔给他倒酒:"我本来以为你会反对。"
"我是挺想反对的。"林夆翼一笑,"不过我觉得可可的确要个人来好好管管,他太无法无天了。"
"如果是想找个人管,家长或是爱人比较有说服力。"
"是啊,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女人来管教他,不管是作为母亲或是妻子。"林夆翼喝了一口酒,"但我觉得,可可不愧是我的儿子,女人是管不了他的,能管他的只有他自己。"
"别人总是会有影响,至少王涵能影响他。"赵朔自己也喝了一口,"而且多数是好的方向。"
林夆翼和他碰碰杯:"我只是怕他们不认真,然后后悔。"
赵朔笑笑:"可可跟我说过,他不会后悔,就算后悔也不会说出来。"
林夆翼大笑:"真是孩子话。"
赵朔叹口气:"是啊,只有孩子才能这样儿肆无忌惮,心直口快,想甚麽就是甚麽。"
林夆翼看他一眼:"朔子,你说实话,你会不会看不起可可?"
赵朔一愣:"为甚麽要看不起他?"
林夆翼叹口气:"如果他真的喜欢个男孩子..."
赵朔心中有丝苦涩:"所以我就要看不起他麽?老林,你也太小看我了。"
林夆翼喝完这杯酒:"我从不小看你,就是因为太重视你了,所以我很怕...你看不起可可。"
赵朔叹口气给他满上:"我怎麽会呢...老林,我没有结婚,没有跳槽,我觉得这可以说明问题了吧?"
林夆翼随口道:"对阿,你小子还真是,再不结婚小心没有儿子啊!"
赵朔看他一眼:"你别自个儿结婚了生儿子了就见不得别人逍遥自在。"
林夆翼呵呵的笑:"算了,你不结婚也好,省得你光顾着你老婆孩子不理我们了。"
赵朔哭笑不得:"我说老林你还是这德行,恨不得甚麽好的都是你家的。"
林夆翼敬他一杯:"这是正常现象嘛,谁不想好的都是自家的?"就又放下杯子来,"不过说真的,你为甚麽还不结婚呢?"
赵朔看他一眼:"咱们可说好的,不问隐私啊。"
林夆翼笑笑:"我这不关心你麽?"
赵朔看看他:"时机不成熟。"
"又来了。"林夆翼无奈摇头,"从上大学你就这麽回答我,这都几十年了,你是要我说你没效率呢,还是说你太纯情?"
赵朔看看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头笑笑:"我出去看看,怎麽那两小的还不回来。"
林夆翼看着他低头出去了:"你小子就装吧..."

林可远远看见王涵站在家门口缩着头四下打量,不由笑了。
下车给钱之后林可伸个懒腰:"小王八,你说咱们甚麽时候儿跟我爸说这事儿?"
王涵一愣:"嗯?"
林可眯眯眼睛,一把抱住他:"难道你想当地下情人?"
王涵大窘,一掌打在他手臂上:"有你这麽说话的麽?"
"咱俩谁跟谁?"林可恬着脸一笑,在他脸上亲一下,贼兮兮笑起来。
王涵哭笑不得:"我怎麽以前没觉着你特无赖啊?"
林可哈哈一笑:"现在后悔也晚了。"
王涵由他笑罢了才说:"林叔叔...现在在家里呢。"
林可一愣松开手:"啊?"
"他说觉着医院实在气闷不过,还是回家待着舒服。"王涵笑笑,"不过我瞅着他精神还是好的。"
"他?甚麽时候儿不好过?"林可瘪瘪嘴,却又想到甚麽,"他在家没欺负你?"
王涵有些奇怪:"欺负我?至于麽?"
林可连连摆手:"你是不知道,我爸看起来挺好的,心里可阴暗。"
王涵乐不可支:"有这麽说自个儿父亲的麽?"
林可耸耸肩:"这叫实事求是。"就又拉起王涵手来上下打量,"他没私刑逼供,没有屈打成招?"
王涵收回自己手来:"看你说的,我这不好好儿的?"
"那就好。"林可叹口气,"小王八,说实话,我挺害怕的,要是我爸非把咱俩分开呢?"
王涵一愣:"会麽?"
"不会麽?"林可低下头来,"他理由多着呢。比如,送你回你爸妈那儿去。或者,借口你的病之类把你送国外去。又或者,你哪天再穿回去了?"
王涵忍不住一笑:"我这儿的父母亲大概不便我在一旁,不然...他们走时就会带上我。至于我的病...送哪儿都是治不好的了。"
林可拉着他的手放到脸上:"小王八,那你得答应我,不管怎麽样儿..."
王涵眼睛亮堂堂得看着他:"其实,我有个法子,虽是阴损点儿,说不定有奇效。"
林可眨眨眼睛:"甚麽?"
王涵抿唇一笑:"拖人下水,借刀杀人。"
林可嗯了一声,退后一步拱手道:"愿闻其详。"
王涵也就贴着他耳朵低语几句,林可先是一愣:"不会吧,赵叔叔他..."却又一挑眉毛嘿嘿的笑,"那我明白了,不过...这法子也亏你想得出!"却又正色道,"要是弄砸了怎麽办?"
"置之死地而后生。"王涵一拍手,"就算不成,至少,林叔叔会换个想法来看咱们吧。"
林可大笑起来,伸手抱住王涵转个圈儿:"就听你的!"
两个人也就笑了。出来的赵朔看着两个半大孩子乐得没边儿了,竟没有上去呵止,只是笑着看看,心里默默觉着,这种事情,年轻固然是好,但年轻时要有与之匹配的勇气,那就当真难得了。

赵朔和他们三个回屋才看见林夆翼已经醉倒在饭厅。王涵使个眼色,林可马上道:"诶呀,我爸怎麽这样儿啊?"
赵朔过去推推他:"看来是真的醉了。"
王涵抓抓头:"还真别说,我也觉得头晕晕的..."
林可过去一拍他的脸:"啊,小王八,你的脸怎麽红成这样儿啊?你不是也喝酒了吧?"
王涵叫他捏得脸疼,龇牙咧嘴道:"放手放手...我没喝多少!"
林可左看右看:"还没喝多少?"伸出一个指头来,"这几啊?"
王涵把他手一拍:"少来!"
林可啧啧几声:"真是够呛的。"说着转头对赵朔道,"赵叔叔,我看这小子不成了,我把他扛上去了阿。至于我爸...我也就放心交给你了。"说完拉了王涵就走。一点儿不像有人醉了、
赵朔哭笑不得,这俩孩子真不知搞甚麽鬼。也就叹口气低头再推推林夆翼:"老林,老林?"
林夆翼略动了动,口里嘀咕句甚麽听不清。赵朔认命的叹口气,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慢慢走到客厅沙发上放好,这才过去倒杯茶给他。
林夆翼等他过来扶起自己要灌茶时突然睁开眼睛,唬了赵朔一跳:"装死了啊你?!"
林夆翼忙叫他小声:"别嚷别嚷。"
赵朔瞪他一眼把茶塞过去:"我说凭你的酒量,怎麽可能就醉了。"
林夆翼喝口茶呵呵的笑:"不醉怎麽办呢?我可不想回家第一天就跟儿子吵架。"
赵朔叹口气:"一人退一步,没有打不开的结。"
"有这麽容易就不用等这麽多年。"
"那还不是你们爷俩儿一个脾气,谁都不肯服软。"赵朔起身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林夆翼擦了脸:"你今儿晚上就别回去了,反正明天早上还和可可一路走。"
赵朔看他一眼:"你倒厉害,盘算着我给你把早饭也做了吧?"
林夆翼笑笑:"不然你教教王涵那傻小子也成。"
赵朔大大叹口气:"我说你们父子真是一个德行!"
"嗯?"林夆翼看他一眼。
赵朔瞪他一眼:"没甚麽!还不赶快上去睡觉?"
林夆翼指指脚:"就凭我一个,只怕要在沙发上将就喽。"
赵朔斜他一眼,起身就进饭厅收拾去了。林夆翼无声的笑笑,也就不说甚麽。等赵朔收拾好了出来一看,林夆翼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第五十八章
林夆翼睡得很熟。
因为周围是熟悉的感觉,是安心的感觉。在自己的家,在有儿子的家,在有最放心的朋友的家。
并不是因为喝酒的关系,他很少醉。上大学的时候儿,可没少喝酒,却也没喝醉过。记不清是哪年的圣诞还是元旦了,一群朋友出去喝酒。那些家伙是铁了心要把他灌趴下。啤酒白酒混着来,一个接着一个来。他明知道是这意思,还是来者不拒。赵朔看着干着急,他直乐。
他就是天性要强的,甚麽都想要最好。成绩想最好,人缘想最好,女朋友想最好。并非比别人少智慧,为甚麽要退让。
当然,以退为进掩饰锋芒,这是要很久以后在社会里撞得头破血流才能学会。那个时候儿就算会说,也不会懂。
所以最后还是倒下一片,他撑着笑:"再来啊?也不打听打听我林夆翼甚麽人?"说完也就倒了。
模模糊糊的感觉中,是赵朔扶着他回的宿舍。一路上也不知道摔了几个跟头儿,林夆翼摔来摔去竟有几分清醒了。隐隐约约看见大门的灯光,赵朔把他往旁边儿花坛的石凳子上一放,自个儿气喘吁吁的,嘴里的白气儿冒出来,慢慢消散在路灯下面那片昏黄的幽暗里。
林夆翼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儿笑了出来。
赵朔看他一眼:"醒了?醒了就自己走,德行!"
林夆翼哈哈的笑:"看你瘦精精的,还挺有力气的!"
赵朔没好气道:"早知道就把你扔那儿了。"
林夆翼揉揉眼睛:"那些家伙呢?"
"打电话叫他们各自屋的接回去了。"赵朔叹口气。
林夆翼笑起来:"你真倒霉,跟我一屋儿。"
赵朔哼了一声:"知道就好,以后你当牛作马也要报答我!"
林夆翼一拍他肩膀:"那没问题,以后你就是我儿子他干爹!我叫他孝顺你!"
赵朔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亏你想得出来?!你儿子?没生呢就叫你卖了。"
林夆翼挤挤眼睛:"那不然我当你儿子干爹,我对他好!"
赵朔再看他一眼:"干嘛隔山绕水的?"
"我对你还不够好麽?"林夆翼呼的站起来,指着天上亮堂堂的看不清是月亮还是星星的就说,"我以后哪怕穷得只剩一碗粥,一半也要给朔子!"
赵朔一歪头:"另一半儿呢?"
"给我儿子!"林夆翼讲完了自个儿就笑。
赵朔哭笑不得:"你就知道你一定生儿子啊?"
"不然呢?"林夆翼笑笑,"我就喜欢儿子。人家说女儿是父亲以前的情人投胎,你想要是真的那多可怕?纠缠你一辈子还不算,还有下辈子?"
赵朔踢他一脚:"甚麽封建迷信思想!"
"反正我就是喜欢儿子。"林夆翼坐回来,"你儿子我也喜欢!"
赵朔无奈:"你小子酒还没醒。"
"也对啊,要你小子没儿子呢?"林夆翼记得自己很严肃的摸着下巴思考这个问题。
赵朔忍着笑看他冥思苦想:"怎麽样儿?想出来没有?"
林夆翼下了很大决心的一拍大腿:"没事儿,你要真生了个女儿,我帮你交罚款,直到你生个儿子!"
赵朔眉毛一挑,看样子想抽他。林夆翼一遮脸就笑:"开玩笑开玩笑。"
赵朔无奈:"你说我怎麽和你这样儿的人是朋友啊?"
"还是好朋友!"林夆翼搂着他脖子,"是那种一块儿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嗨,捡点儿好听的说啊。"赵朔哭笑不得。
林夆翼打个酒嗝,又有些晕呼了:"那就...两肋插刀生死与共同创闯江湖刀山火海天长地久情比金坚..."
后面不记得了,林夆翼很多次梦到这一段儿的时候儿,永远都不记得后面自个儿还说了甚麽。问赵朔这小子就笑,然后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反正十万个为甚麽也不能解决的问题多了去了。
不过为了避免再出类似的状况,林夆翼从此更小心了。工作以后喝酒更是一门学问,哪怕看着满屋子东西乱飘也得咬牙先让对方把单子签了再翻倒。当然后来,就变成了哪怕满屋子东西在飘也得咬牙确认没有乱签单子才翻倒。
这一步步的蜕变,赵朔永远都在他身边。
朋友真是个不靠谱儿的词儿。甚麽人都能用"朋友"来套近乎,而你真正需要的时候儿,往往没有一个朋友。所以赵朔,不是他的朋友。
不是朋友是甚麽呢?
同学聚会的时候儿有人说他们真是经得起时间和金钱考验的友情。林夆翼记得他义正词严的说:"不,我们不是朋友,是比朋友高级很多牢固很多的..."
的甚麽呢?
甚麽呢...
睁开眼睛醒过来,林夆翼发现自己还在沙发上,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转头一看,却是赵朔歪在他身边,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林夆翼无奈摇头,就算有空调,这也会感冒吧?低头一看,却又看见条毛毯盖在身上。望着客厅通二楼的楼梯,认命的叹口气。确实,凭赵朔那身板儿把他扛上二楼去,只怕会要了这家伙的命。
林夆翼摸摸脸,抬手看看表,三点多。就又看过去,赵朔睡得很熟,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林夆翼略往里动了动,这小子,坐着半边儿也可以睡着?真是人才...
林夆翼叹口气,半撑起身体来,把身上的毯子拉了一半儿盖到赵朔身上。可盖着他自己盖不了,盖了自己他又得冷着。林夆翼哭笑不得,这个二傻子,就不晓得给自己也弄一条来盖着?一转头看见茶几上放着杯子,伸手摸摸,凉了。旁边儿茶壶里的倒是热腾腾的,也就倒了一杯喝着。
这麽动弹一阵赵朔也就醒了,转头看见林夆翼乐呵呵的喝着茶,赵朔气不打一处来:"你倒会享福。"
林夆翼把杯子递过去:"那你也来一口?"
赵朔瞪他一眼:"你从医院回来就没洗澡换衣服,一身的病菌加酒臭,我才不跟你同流合污。"
"是是是,你不跟我同流合污,你只跟我狼狈为奸。"林夆翼哈哈大笑,"谁不知道林氏企业少了我都少不了你赵先生?"
赵朔看他一眼:"我要放假!"
林夆翼眨眨眼睛:"为甚麽?"
"以前我是打工的就没放过一天假。现在林氏成立这麽久我还是没放过一天假,我天生奴才命?"
林夆翼再眨眨眼睛:"我也没放过好不好?"c
"你是老板,想放假哪天不行?"赵朔瞪他一眼,"再说了,这几个月你都是私自放假,人事处同意了麽?你这是请霸王假,无组织无纪律!"
林夆翼还是眨眨眼睛:"这也不能更怪我啊..."
赵朔一把拿过他手上的杯子:"姓林的,有话就说,别老眨你那眼睛!一看就不像好人。"
"我甚麽时候儿说我是好人了。"林夆翼笑笑,"再说了,眨眼睛这是正常反应,你有本事别眨啊。"
赵朔忍下气去:"老林,你要酒醒了,我扶你上去休息。"
林夆翼看看他:"你有话想问我吧?"看他没应,林夆翼又道,"不然你大可叫可可他们一起把我弄上去,可你就是坐这儿等着。说吧,甚麽事儿?"
赵朔看他一眼才道:"张筠芳去哪儿了?"
林夆翼耸耸肩:"我怎麽知道?"
赵朔眯眯眼睛:"少来,要你不说清楚,我可就不帮你圆谎了。"
林夆翼拍拍他肩膀:"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我只是叫她把该了结的了结了,不然就不要回我家来。"
赵朔倒吸口冷气:"你知道了?"
林夆翼微微一笑:"可能我知道的还不如你知道的多。"
赵朔气结:"你不相信我?"
林夆翼叹口气,拍拍他肩膀:"不是不相信,而是我还没想好怎麽办,特别是,没想好你和可可怎麽办。现在又要加上个王涵...我说,你们怎麽这麽本事,我就睡了一觉,醒过来就天翻地覆的?"
赵朔哭笑不得:"你是打定主意不告诉我了是吧?"
林夆翼看看他:"没这回事儿。"
"那你就说,是不是齐翔和张筠芳搞的鬼?"赵朔眼光一闪。
林夆翼看着他的脸,突然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就这点儿想象力?"
赵朔认真道:"从你出事我就开始调查,他们怎麽都摆脱不了嫌疑。"
"确实,那天晚上齐翔是有约我出去。"林夆翼摆摆手,"但是我到了地方却没见到他人,所以无聊喝了点儿酒。走的时候儿才想起你出差了不在,又不想叫记程车,就自己开喽。"
赵朔一愣:"你真的是酒后驾车?"
林夆翼心虚的笑笑:"...那个,啊..."
"你答应过我甚麽?"赵朔哼了一声。
"决不酒后驾车。"林夆翼笑笑,"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赵朔气急了反倒不急了:"这麽说真是意外?"
林夆翼耸耸肩:"我认为是...当然,除非我喝的那酒有问题。"
"德行!"赵朔无奈,"可是,我确实调查发现张筠芳和齐翔要对你不利。"
"我不是没有这个预感,只是可能阴差阳错。"林夆翼摆摆手轻声道,"而且,我觉得张筠芳和齐翔是短暂的联合,不然...我晕着的这段时间她和齐翔多得是机会。"
"甚麽机会?"赵朔瞪他一眼,"你以为那个医院谁都能去,去的人又能为所欲为?"
林夆翼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这麽粗心大意的,只是...这得花不少钱吧?唉唉唉...."
赵朔一扭他耳朵:"你这狗命还不值得救!"
林夆翼一扭头:"得了得了,我还真是搏命演出了,你也不给个安慰奖。"
赵朔放开手拍拍:"你老老实实交代了,咱看你表现再说!"
林夆翼也就笑了:"朔子,这年头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啊。"
赵朔哼了一声:"你信不信明天我就说你强烈反对可可和王涵在一起,然后我拐带他们两个走到天涯海角?"
林夆翼一愣,随即苦笑:"也TM就你,能唬得住我!"

第五十九章
林夆翼出现在公司的消息无疑在林氏引起了第二波的震动,哪怕他还是坐在轮椅上。
林可整天脸上都笑啊乐的,秘书甲乙小心试探他是不是因为董事长好了心里高兴,林可挑挑眉毛:"我是那麽孝顺的儿子麽?我只是想到马上要脱离苦海了。"
秘书甲扯扯嘴角:"这麽说,您又要走了?"
林可看看她:"我可不相信这短短几个月咱们就结下深厚的阶级感情了。"
秘书乙拉拉她小声道:"林大少爷这算是能和那位..."
林可咳嗽一声:"行了行了,今天儿大boss在,你们还不老实点儿?"
"谁是大boss啊?"有人在门口笑笑。
秘书甲乙看了一眼,忙喊了一声"董事长好赵总监好"溜之大吉。林可也就站起身来:"老爸你怎麽来了?"说着走了过去,"赵叔叔好。"
赵朔摆摆手:"你忙着吧,我还送老林去医院作复检,下午再回来。"
林可哦了一声:"我说老爸真是本事,都这样儿了您还对他不离不弃。"
赵朔一脸尴尬,不知说他甚麽好。林夆翼咳嗽一声:"可可,你就得劲儿的乐吧,要是公司出了一点儿岔子..."
"就怎样?"林可兴奋起来,扑到面前眨着眼睛,"把我撵出公司?把我撵回北京?一辈子不让我进公司?太好啦!爸,这可是您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不要犹豫了,下命令吧!"
"你要走也行,反正以后你的卡自己还钱。"林夆翼摆摆手,示意赵朔可以走了。
林可歪着头看他们走了,一扯嘴角:"至于嘛?这还是亲生的啊...唉"

赵朔陪着林夆翼出了公司,站在路口等司机开车过来。
林夆翼止不住的笑,赵朔拉拉他膝盖上的毯子:"又想甚麽阴谋诡计呢?"
林夆翼笑出声来:"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啊?"
"这个,难度系数太大。"赵朔耸耸肩。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格分裂。"林夆翼摇摇头,"跟可可说话就和颜悦色的,怎麽这麽不待见我呢?"
赵朔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可可比你坦诚得多。还是说,你也要把对客户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林夆翼叹口气:"如果他是客户倒好了,我就知道究竟怎麽跟他打交道。"
"就是因为你这种想法,所以父子两个注定要闹一辈子。"
"算啦,总比貌合神离要好点儿。"林夆翼说得很无奈。
"貌合神离那是说夫妻好不好。"赵朔更无奈,"你老了,中文都不会说。"
林夆翼看着地上的雪:"我是老了..."
赵朔看看他:"怎麽了?"
"朔子,咱们是不是生死之交?"林夆翼转头看着他。
赵朔噗哧一笑:"每次你说这话就没好事儿。"
"我想让可可回去读书。"林夆翼微微叹息。
"嗯?你居然会听可可的?"
因为立在身后,林夆翼看不见他的脸:"他不是想回去麽?"
赵朔拉拉他的衣领:"他是想回去,可你不想吧?"
"此一时彼一时。"林夆翼动动颈子,让围巾更密实的贴着。
赵朔手一顿:"你果然有大动作。"
"谁说的。"林夆翼轻轻的笑,"不过是新年新气象,讨个口彩。"
"只怕被你踢出局的人不会这麽说。"赵朔叹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话不该跟我说。"
"就你看起来不像好人,我还能找谁说去?"
林夆翼大笑三声:"可惜啊可惜,要不是我醒得早,还真不知谁磨刀霍霍的。"
赵朔挺想笑的,一开口却是涩涩的声儿:"真要动手了?"
"不然呢?"林夆翼已经住了笑,盯着路面的冰,眼光闪烁,"再不动手,就怕是咱们玩儿不起了。"
"...要不要再等等?"
"等甚麽?等人收尸发丧麽?"林夆翼声音低下去,"朔子,有时候儿同情最是无用,要麽给人利用,要麽招人讨厌,得到也要赶快丢掉。"
赵朔伸手握住轮椅的边儿:"要不...还是等你好全了吧。"
林夆翼回头看他一眼:"...随你。"
赵朔似是松了口气:"你有把握?"
"一半一半。"
"错了怎办?"
"想这麽多,对的也成错了。"林夆翼摇摇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已经吃过一次亏,实在不想吃第二次。何况,这一次可可也在。"
"你怕他卷进来?"赵朔笑了一声,"看来你真是疼他。"
林夆翼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他是我儿子,不疼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认贼作父?你可虎视眈眈的在一边儿待着呢。"
赵朔哭笑不得:"老齐他们也算你多年老友。"
"老而不友,有何好稀罕?"林夆翼拉拉纽扣,"至多算是熟人。"
赵朔叹口气:"老林你就是这个脾气,害得好多人误会。"
林夆翼拍拍他握在轮椅上的手:"你不误会就行了。"
赵朔心里一暖:"你怕我误会?"
林夆翼回头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赵朔有那麽一瞬间的恍惚,想伸手搂住他。林夆翼却笑笑转过头去:"你那麽笨,简单的事儿思前想后弄得复杂无比,不给我拖后腿就是好的了,我当然怕你误会。"
赵朔无奈:"得,在你心里我就啥都不是。"
"谁说的。"林夆翼嘴角有丝微笑,可惜赵朔没有看见。
赵朔正在看着街口:"怎麽这麽久车还不来?"
"也没甚麽,就当晒晒太阳。"林夆翼眯眯眼睛。
一辆黑色小轿车驶过来,停在他们旁边。赵朔一皱眉:"真是的...要是再把你冷病了怎麽办?"
林夆翼正想回头笑话他,车上却下来三个人,一把拉了他就往车上去。赵朔一愣,按住林夆翼的肩膀:"你们甚麽人?!"
三个人二话不说扯着林夆翼就走。赵朔叫其中一个挡住了,一拳打在肚子上,钻心的疼。这一弯腰,眼角瞅见林夆翼叫一个死死捂了口鼻,握住轮椅边儿的手已经松开了。赵朔心里一急,正要高声呼救,那人却一拳打在他后颈上,不由往前一扑,一头撞在车门上,一阵头晕意识就飘远了,
前后不过数十秒,小车扬长而去。亮亮的日光还映照在门前的公路上,冰冷冷的反射着,路旁的雪一点儿融化的意思都没有。

赵朔迷迷糊糊醒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脑后紧勒的感觉让他明白是被蒙了眼睛。口里塞了甚麽发不出声儿来,身上也绑了绳子,因此不敢随意动弹,只好屏气凝神。身子有些摇晃,似乎是在车里,周围应该还有几个人吧,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他们一句话都不说。赵朔更不敢大意,他甚至怀疑已经不是劫持他们的那辆车了,隐隐约约中只觉得一路向不知名的地方飞驰。
过了一阵,车子停了下来。赵朔觉得有两个人很快把他扛下来扔进另一个地方。他的背重重撞击了一下翻扑过去,胸膛贴着的地方有些薄凉,肋骨隐隐的疼起来。赵朔努力不发出声音,疼痛让他更清醒了,但也增添了不安。他近乎疯狂的用剩余的感觉去收集信息,因为他不敢去想这是哪里,迎接自己的将是甚麽命运。
很快的,他的身体感受到接触的地方有轻微的震动,又再往某个方向移动了。但是感觉和刚才不太一样...是换了车麽?赵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不是车的感觉...这个声音...
一阵汽笛的鸣叫,轻微荡漾的移动...是船!
赵朔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很明显,被绑架了。或者,被胁持了。赵朔不清楚究竟晕了多久,但从刚才的时间来看,他们最多也只是出了城,但市相邻的七个郊县中有四个都有河运,已经没有办法判断现在究竟在哪里了。
赵朔有些担忧,林夆翼呢?难道没有和他在一起?他的腿!...不,是他的生命。赵朔想到自己曾在他病床前拉着他的手许下的诺言,心里绞痛起来。
不对,手法专业地道,不像是一般的抢劫绑票。那麽,是有很深预谋的计划喽?赵朔努力平静下来,他相信林夆翼应该也在他附近,因此放缓呼吸,尽力在周围的声音中寻找。
水声...偶尔的汽笛声...杂乱的敲击声,很远...赵朔努力的分辨着,寻找众多声音中那一个独一无二的--是这个!赵朔猛地欢喜起来,却又很快压抑住自己。再听听看,不能弄错了...是的,那种绵长低回的呼吸声,若有似无的低缓声响,是他前几个月无数次靠在林夆翼胸前听到的。
赵朔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但他愿意一遍一遍求证。至少,希望证明他还没有死,至少,希望证明他还在自己身边。
这麽过了很久,赵朔听见拉开铁闸门一般的声音,随后有脚步声过来,一个人扛包裹似的扛起他走了。赵朔不敢动弹,这麽摇晃着似乎走了五六分钟,感觉又被塞进了车子里,但这次很快有一个人压到了他身上。正本能的想挪动身体,鼻端隐约闻到了这人身上的味道...是林夆翼!赵朔没有再动,既然还在一起,那麽静观其变吧...
车行了约半个小时停下,他被扛着走了一段。似乎是进入了室内。他被人放置在椅子上坐好,这时候儿有人给他松了绑,还把眼睛上。嘴巴里的异物除去了。
眼前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让赵朔不由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他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我觉得,要绑架的都有这待遇,国宴也该歇菜了吧。"林夆翼坐在他旁边,笑容满面。

第六十章
林可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扭啊扭,眼睛盯着桌上的时钟,左看右看才下午五点二十。大大叹口气,就又放下腿来趴在桌子上捂着脸。
"作这模样儿给谁的?也不怕人笑话的。"有人笑着进来了。
林可没抬头:"突然出声儿想吓死人啊?"
"林兄是死人麽?"那人笑起来,"我不过是想吓人。"
林可抬头看他一眼,心里是欢喜的,面上却扳起来:"小王八,大冷天儿的你跑来干嘛?不怕变成冰冻王八?"
王涵瞪他一眼:"我没事儿来转转,不行啊?"
林可斜他一眼:"这是私人企业,谢绝参观。谁知道你是不是商业间谍。"
王涵哭笑不得:"你求我我还不高兴呢。"说完转身就走,"你说我这不自找没趣儿麽?"
林可忙的跳起来,笑眯眯一把搂住他,顺手关了门:"说吧说吧,找我干嘛?"
"好没意思,你就知道我是来找你的?"王涵看都不看他,一手要拉门。
林可嘿嘿一笑,按着他的手顶住门:"这公司上上下下女的丑男的老,只有我品貌出众才智过人。你要干甚麽就爽快的说吧!"
王涵哭笑不得:"就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林可搂住他,把头搁在他肩上,蹭着他的颈子:"好好好,我无奈可怜空虚寂寞,你既然来了,就安慰我一下好啦。"
王涵一拍他脑门:"我可不是随便之人。"
"我随便行了吧。"林可呵呵一笑,亲他面颊。
王涵亦笑:"我刚下课,家里无人实在无趣得紧。"
林可拉他过来坐了:"所以来找我解闷儿?"
王涵耸耸肩:"不然你还有甚麽旁的用途不成?"
林可咬牙切齿:"小王八,你真是不知好歹。我这麽一优秀青年居然沦为你的消遣!你亏心不亏心?"
王涵哈哈一笑:"那我岂不更亏?"
"那倒是。"林可头一点一点的,"王涵同志是某个架空地点的富家子弟,刚刚二十岁,为了解闷儿,受酒醉和穿越不可知论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你一个外国人,完全为了利己的动机,把娱乐人民的神圣事业当作你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娱乐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娱乐精神,每一个无聊的中国人都要学习这种精神。"
王涵差点儿没晕过去:"这甚麽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林可严肃的摆摆手,"这可是毛老人家的经典老三篇...估计对你来说还太难。"
王涵耸耸肩:"你看起来真是悠闲。"
林可伸个懒腰:"我本来事儿挺多,不过你来了,天大的事儿也没了。"
王涵噗哧一笑:"我成神仙菩萨啦?"
"那倒不是。"林可正经道,"是你一来我就只想着娱乐,还能认真工作麽?"
王涵气结:"德行!自个儿的毛病推别人身上。"
林可笑笑拉住他的手:"开玩笑嘛。我老爸和赵叔叔可是看着我弄完了今儿早上的事儿才去医院的。"
王涵奇怪起来:"那你怎麽还跟这儿待着?"
"不然呢?"林可无奈耸肩,"下午的事儿还得等着他们验收,我敢跑麽我?"
王涵呵呵一笑:"一物降一物。"
林可咬牙切齿:"经济决定政治,我一定要经济独立。"
王涵奇怪的看他一眼,林可解释道:"简单说...就是男人得有钱。"
王涵眨眨眼睛:"我有啊。上次拍那个甚麽广告的钱你不是都给我了麽?还有我...父母给的那甚麽生活费,也在。"
林可一皱眉:"我怎麽能用你的钱?我是个男人好不好?"
王涵哭笑不得:"我不是麽?"
林可摆摆手:"不是这个问题,那是你的。"
王涵看他一眼:"你倒也不糊涂。"
林可呵呵一笑:"我聪明着呢,只是你没发现..."说着就要来亲他。
王涵一掌推开他脑袋,转身笑道:"我看你要是皇帝,准是荒淫无道一事无成的亡国之君。"
林可一把拉住他,恬着脸笑:"那不都有个红颜祸水麽?王美人--"
王涵一阵恶寒,还没反驳,就见林可自个儿已经笑趴下了。林可一边儿捶地一边儿抹眼泪:"得了得了,我再也不拿肉麻当有趣了。"
王涵哭笑不得瞪他一眼正要说话,桌上电话响了。林可忙跳起来,看看来电显示表情特严肃:"赵叔叔的手机?"赶快咳嗽一声接了,"赵叔叔?"
王涵也就往他椅子上坐了,有一眼没一眼瞅着林可的脸。却见他面色凝重起来,一言不发,慢慢拧紧电话线。最后铁青着脸说个"好"字搁下电话,紧紧握住双手。
王涵心里咯噔一声:"赵叔叔怎麽了?"
林可一拳打在桌上,王涵一愣,忙又道:"还是...林叔叔怎麽了?"
林可啪的又是一拳打在桌上:"TNND,怎麽全灭了?!"
王涵唬了一跳:"有话好好说。"
林可皱着眉头:"他们被绑架了。"

"看来绑匪比我们还有钱,难道他想劫个色?"林夆翼喝口红酒,放下杯子面上怡然自得。
赵朔迅速扫过这房间,墙壁上挂着的油画,长餐桌中间的花束,门边优雅的服务人员...如果他们手上没有枪的话,谁都会以为这是某个高级西餐厅或是私人豪宅。当然,如果可以选择,豪宅总好过黑漆漆的小茅屋。赵朔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看着对面与他共同举杯的女子:"张小姐,你为甚麽在这里?"
"你暂时还应该叫我林夫人。"张筠兰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就又转过头去,"而且,我为甚麽不能在这里?"
"确实啊,这里有美酒佳肴还有美人。"林夆翼呵呵一笑,动手切开牛排,"闻起来不错,再来点儿音乐情调就更好了..."
"有命就不错了,还想谈享受和情调?"张筠兰杵着脸。
林夆翼咬了一口:"是我喜欢的味道。"
张筠兰掩口一笑:"那就好。对了,你还想吃甚麽,不妨告诉那些人。"
林夆翼却没有回答,只是把赵朔盘子拿过来帮他切开牛排:"真的很香,还有我亲身试过,保证无毒无公害。"
赵朔冷着脸:"都这时候儿了亏你吃得进去!"
林夆翼叉起一块牛排伸到他嘴边:"雷公不打吃饭人!"
赵朔一张嘴正要骂他,林夆翼眼明手快塞进他嘴里去,笑嘻嘻道:"怎麽样,不错吧?"
赵朔哭笑不得,倒也不好吐出来,只得咽下去。林夆翼这才擦擦嘴笑道:"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你有甚麽就痛痛快快说吧?"
"我?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张筠兰叹口气,浅抿着酒。
"不是你设计的麽?"赵朔看她一眼。
张筠兰一口酒呛在嗓子眼儿咳嗽出来:"我?咳咳--绑架他?开玩笑!"
赵朔一愣:"那你怎麽在这儿?"
"说吧,他们要多少?"林夆翼拍拍他的手。
"总之是把我卖了都不够啊。"张筠兰耸耸肩。
"早就叫你找个老实点儿的,你偏不听。"林夆翼挺同情的看她一眼,"上次那个二线演员你给了多少?"
张筠兰没好气伸出两个指头来晃晃。林夆翼推推赵朔:"朔子,看见没有?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越是原始的越是值钱啊。咱俩一个月的辛苦赶不上人一个礼拜啊。"
张筠兰眯眯眼睛:"那我给你这个数,你来不来啊?"
林夆翼哈哈大笑:"我老了,你可是虎狼之年,我怕伺候不了你。"
张筠兰看着他嘲讽一笑:"是麽?之前不还和某个名媛游河麽?"
林夆翼挤挤眼睛:"我说,你难道真要把最后一丝美感榨干了才肯认清麽?"
张筠兰抚了一下眼角:"我老了。"
林夆翼突然笑了:"女人不可以说自己老的,这样儿他老公会很没面子的。"
"你的意思是你很没面子?"张筠兰哼了一声。
"不,我活得很好,这样儿我老婆会很有面子。"林夆翼眨眨眼睛,"我们总会老的,何必自个儿逼着自个儿老呢?"
"你还是这个样子,不正经。"张筠兰叹口气。
"我们认识第一天我就是这样子,你不是已经放弃改造我了麽?"林夆翼摆摆手,"这些就算了吧,一把年纪还要表演破镜重圆情深款款?我还想多吃点儿。"
张筠兰失笑:"是,我差点儿忘了我们还在分居。"
林夆翼耸耸肩:"叙旧就到此处吧。你既然在这儿,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家的张筠芳小姐也出事儿了?"
张筠兰一愣,随即苦笑:"他们跟我要五十万。"
林夆翼马上回头看赵朔:"我们呢?"
赵朔耸耸肩,面上有一丝担忧。林夆翼摸着下巴:"我怎麽也值个五十五万吧,朔子好歹也有六十万...乖乖的,活人是比卖器官值钱啊。"
赵朔哭笑不得,张筠兰却看他一眼:"凭甚麽他比我们都贵?"
"你就不说了,至于我,也就这样儿。"林夆翼耸耸肩。
"和没说一样儿。"张筠兰瞪他一眼。
"我倒是奇怪,你是被要挟给钱的金主儿,怎麽反倒成被绑架的肉票了?"林夆翼看着她。
"我怎麽知道?"语气不无恼恨。
林夆翼想了想:"这是多久前的事儿?"
"怎麽也有两三个月了。"张筠兰叹口气。
"这麽说...是你出事儿之后没多久?"赵朔皱起眉来看向林夆翼,"似乎我们都看轻了对方。"
"可能吧..."林夆翼伸个懒腰,"何必想这麽多呢?反正吃饱了,正主儿也该上场了吧?"
两个人一愣,都转头看向缓缓打开的门那边。

第六十一章
门开了,并没有前呼后拥,也没有千军万马,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张筠兰一愣,随即起身迎过去伸出手来抱住对方:"太好了,筠芳你没事。"
"还好吧。"张筠芳声音有丝颤抖,不着痕迹的侧身让过她只斜眼一瞟,"他们怎麽在这里。"看清其中一个时不由瞪大了眼睛,"林,林夆翼?!你,你能动了?!"
林夆翼耸耸肩:"张筠芳,你怎麽跑这儿来了?"
张筠芳猛地转过头去,看着身后那个男人:"齐翔,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快放了筠兰。"
"你按他说的做?放了我?"张筠芳不可致信的转过头去,"明明是你说只要我在这儿待三个月就可以..."
齐翔只是耸耸肩,微笑着看向林夆翼:"欢迎到我家来玩儿。"
赵朔脸色沉下来,嘴唇慢慢抿紧了。林夆翼轻笑了一声,伸手拍在他脸上:"干嘛这麽一脸严肃的样子,毕业论文答还有见工面试的时候儿你都没这麽紧张。"
齐翔挑挑眉毛,吩咐站在房间里的那些人:"请两位张小姐到隔壁喝茶。"
张筠兰站起身来,一昂首笑道:"请叫我林夫人。"
齐翔大笑:"是,请林夫人和张小姐到隔壁喝茶。"又略略点头,"这边儿也要茶。"
"你喝白开水的吧..."林夆翼呵呵一笑,"甚麽时候儿也学傅广那家伙了?"
齐翔眯眯眼睛过来坐下了:"人是会变的。"
赵朔咳嗽一声:"齐董事,为甚麽绑架我们?"
"有麽?"林夆翼先笑出声儿来,"我看老齐只是请我们到他小别墅玩玩儿。"说着拍拍赵朔的胳膊。
齐翔看他一眼:"你很镇定啊,如果我真的是绑架你们呢?"
林夆翼笑得更愉快:"真的啊?那你很了不起。"
齐翔哼了一声:"你不害怕?"
林夆翼挑挑眉毛:"你这不是来谈条件了麽?"
齐翔眯眯眼睛,两只手交握着放到桌上:"你会答应?"
林夆翼耸耸肩:"我看不出有不答应的理由。"
"如果我要你所有的钱呢?要你的公司,甚至是你的命呢?"齐翔呵呵的笑。
赵朔脸色一变就要说话,林夆翼一拉他手笑了出来:"钱这种东西总是有的,我既然可以挣得这些,再挣比这多的也不是难事。"林夆翼一脸轻松,"至于公司,虽然我是董事长但也不是我说了算,好歹还有其他股东。"
"那你的命呢?"齐翔盯着他的脸。
"只要理由充分,也没甚麽不可以。"林夆翼耸耸肩,还是带着几分笑的。
赵朔急起来:"开甚麽玩笑?!"就又转过头去看着齐翔,"齐翔,你到底想干甚麽?"
齐翔笑了笑:"这家公司可以说有一半是张氏的,林夆翼你可以得,我为甚麽不可以?"
林夆翼哦了一声:"这还真是有点儿难度了,我好歹是娶了他女儿吧,可惜...我只有儿子。"
齐翔斜他一眼:"你那种手段就算了,我只要你把公司还给张氏两姐妹,你不用担心你的狗命。"
林夆翼低声对赵朔笑道:"看见没有?所以我说绝对不会有生命安全问题的,你放心吧。"
"你不会答应他吧?"赵朔瞪大眼睛。
林夆翼似笑非笑道:"为甚麽不?"
"可...谁都知道现在的林氏是当初张氏的五倍...不,是十倍都不止!"赵朔握紧了手。
林夆翼笑笑拉住他的手:"但确实也是张氏帮我捞到了第一桶金。"
"可你还给张筠兰的已经足够..."赵朔瞪起眼来。
林夆翼拍拍他肩膀笑了:"怎麽会够呢?她给我生了个儿子呢,哈哈--"
齐翔哼了一声:"你们商量好了麽?"
林夆翼转过头来看着他:"但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并不需要给你解释。"齐翔看看手表,"你儿子现在应该带着律师往这儿赶,你最好祈祷他路上不要太着急,这段路不好走。"
林夆翼眯起眼睛来:"我很想知道你怎麽跟可可说的。"
"很简单啊,直说就行了。"齐翔喝口茶。
林夆翼愣了一下:"嗯?"
"我只是说公司的股份和你老爸的命由你选一个,选公司呢,就说'是',选老爸呢,就说'好'。"齐翔嘴角一弯,"他选了'好'。"
林夆翼愣住了,随后叹口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怎麽觉得有点儿感动呢?"说着拉住齐翔的手,"谢谢谢谢。"
齐翔有些莫名其妙:"甚麽?"忙的把手缩回来。
赵朔却无奈一笑,没有说话。
林夆翼看眼隔壁:"那对蠢女人又是怎麽回事儿?"
"张筠芳给你通风报信,你才这麽清楚林家的情况吧。"赵朔皱起眉来,自己早就知道她不是好人,却没有及时阻止,算起来,都是他的错。
林夆翼却搂住他的脖子:"是我要放她一马才有后来这些事儿,不关你事。"
"你认为你故作大方的不追究她就是恩典麽?"齐翔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林夆翼笑了一下:"至少,我要甚麽都是我光明正大去拿,不会用些阴谋手段。"
"光明正大?"齐翔冷笑,"你也配?"
"如果你想说我的发家,那麽你肯定很清楚,林氏是我一手创立的,只有当有利可图时,我岳父那只狐狸才会投资的,不是麽?"林夆翼一摊手。
"但你不能否认林氏接受了张氏的所有,包括他的女儿。"齐翔咬牙切齿。
林夆翼似乎很为难的抓抓头:"为甚麽你不能这样理解呢?换个角度,比如我很有本事,我也很有运气,我还娶了个漂亮老婆,刚好这个老婆嫁妆很丰厚。虽然因为感情不合分开了,但是我们的儿子很棒。这样想你是不是会舒服点儿?"
齐翔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赵朔忍着笑低声道:"我觉得...把你想成谋夺了老丈人家产的不肖女婿,又对发妻始乱终弃的负心人比较容易让人舒服。"
"原来在你眼中我竟然是这样儿的人啊。"林夆翼皱起眉头来。
赵朔无奈:"你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别人怎麽看你。"
林夆翼闻言松口气笑了:"嗨,那些人怎麽想随便吧。"
赵朔一愣,看着林夆翼说不出话来。可林夆翼却没有继续的意思,转头看着齐翔道:"你不觉得你冒险了一点儿麽?可可也许会报警。"
"如果他敢的话。"齐翔笑笑站起身来,"你们的房间再楼上最左边那间,当然,为了方便你们交流,委屈你们住一间了。"
其实是方便监视吧。林夆翼也不说破:"我一残疾人你还要我上楼梯?"
齐翔大笑起来:"姓林的,你的脚真的有毛病麽?"说完竟走了。
赵朔愣了一下:"你,你的脚..."
林夆翼原本不在乎的脸上却沉下来,似乎在想甚麽,眯起眼睛没有答话。

"你为甚麽要和齐翔这种人混在一起?"张筠兰百思不得其解。
张筠芳坐在一边儿沙发上:"他是个混蛋。"
张筠兰诶了一声:"你怎麽知道?"
"他是怎麽对你的?又是怎麽对你儿子的?"张筠芳气起来,"他...算了,提到他我就有气。"说着挥挥手,不再言语。
张筠兰叹口气:"你是替我打抱不平麽?"
"你本来就是张家大小姐,这一切都是你的。"张筠芳哼了一声。
张筠兰定定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随后掩住了口。张筠芳看着她,有些恼恨,也有些不解。张筠兰缓缓抬起手来摸着脸笑:"堂姐,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大小姐麽?"
张筠芳顿时愣住,张筠兰摇摇头笑了:"没错,我就是大小姐。每天只不过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看别人也让别人看看而已。读书不过是消遣,装点门面增加身价,好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实际上,又有甚麽不同呢?"
张筠芳看她一眼:"衣食无忧才能说出这种话。"
"没错儿。"张筠兰居然点头,"作为一个有钱人的女儿,我知道我贪图享乐,也曾幻想天长地久,但是这不可能。"
"为甚麽?"
张筠兰失笑 :"我身边的男人,不是爱我的钱难道是爱我的人麽?花花公子配富家千金,绝了!"
"那你为甚麽嫁给林夆翼?"
"好玩儿啊。"张筠兰呵呵一笑,"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种人,新鲜。"
"就因为这个?"张筠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筠兰笑眯眯的:"他看起来是不务正业不像好人,但是...他的英俊足以弥补。"
张筠芳无话可说,耸耸肩了事。张筠兰却笑了:"很肤浅不是麽?但是我真的厌倦当个一天到晚吃喝玩乐的人,我希望自己有所改变。"
"他可以帮助你?"张筠芳觉得不可思议。
张筠兰笑得很愉快:"你知道我这几年在国外都做甚麽麽?"
"你的花边新闻没有少过。"张筠芳无忧觉察自己语带讽刺。
张筠兰却不以为意:"念书虽然有趣,但并不妨碍我结交友人。"
张筠芳一愣:"你在读书?"
"明年我的第三个学位就要到手。"张筠兰呵呵的笑,"我还有奖学金呢!没想到吧?如果我父亲还在,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这...林夆翼他知道麽?"张筠芳喃喃低语。
"他当然知道。"张筠兰抿唇一笑,"我读书,他也是支持的。"
"天哪..."张筠芳一拍额头,"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你们是对甚麽样的夫妻?!"

第六十二章
林夆翼躺在床上舒服的伸个懒腰,赵朔关上门,面色阴晴不定。林夆翼拍拍床侧:"坐!"
赵朔过去坐了,侧头看着他还是没开口。林夆翼看他一阵叹口气:"好吧,对不起。"
"对不起?"赵朔斜他一眼,"对不起我甚麽?"
"我的腿呢...其实没有你想的那麽严重..."林夆翼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但是,也没有你现在想的那麽轻松。"
赵朔皱起眉来:"老林,你到底怎麽想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林夆翼靠着枕头叹气:"你觉得齐翔这个人怎麽样?"
赵朔一愣:"我们似乎不是在说他。"
林夆翼摆摆手:"不,一定要说他。"
赵朔叹气:"好!齐翔...为人挺谨慎,做生意很有章法,也是...张氏时期的红人。"
"对,红人。"林夆翼眯眯眼睛,"他比我们早进张氏,也很得张老喜欢,但是你知道为甚麽张氏最后是落入我的手中而不是他麽?"
"还好意思说?"赵朔瞪他一眼,"投机取巧!"
"事实上...也有点儿这意思。"林夆翼一笑,"我觉得有捷径不走是傻子。"
"你倒是快捷了,却没想到要付出的代价。"赵朔斜他一眼。
"是啊--"林夆翼长叹一声,"我是真没想到齐翔会愿意留下来,不过他确实是个人才。只要是公事,他绝无偏袒。"
"但他猜忌心也很重。"赵朔看住他,"你明明知道,张筠芳到你家和他有很大关系。"
"那又怎样?"林夆翼摆摆手,"她是可可的阿姨,也没甚麽不好。"
"可是,张筠芳恨你!"赵朔摇头。
"是啊,可就是这样儿才需要把她放在看得见的地方。"林夆翼耸耸肩,"而且她主动提出不要让可可知道她的身份,这倒是省事儿。"
"说到可可,你不觉的他有权利知道这些麽?"
"但他同样有权利不知道。"林夆翼呵呵一笑,"他想知道就会问。"
"他那个性子会问?"赵朔斜他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林夆翼叹笑道:"他一直不喜欢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这麽喜欢他,中和了吧。"
赵朔哭笑不得:"那时候儿你可以不进去的,为甚麽要..."
"明显是有人设计的,我不过将计就计。"林夆翼挥挥手笑道,"反正里面早就打点过了,并没有危险,反而让敌人降低了戒备心,为甚麽不呢?"
"但你的名声...因为风化问题,这可不是好听的..."赵朔觉得难以接受。
"我又不是女人...至于名声,我又不是政客。"林夆翼眯眯眼睛,"在商言商,有的时候儿这些事情会传达给合作伙伴或是竞争对手一种微妙的讯息,从而事半功倍。"
赵朔看他一眼:"你总有理!可是,你的家庭怎麽样了呢?"
林夆翼奇怪的看他一眼:"很好啊。"
"这能叫好?"
"我是喜欢张筠兰啊。"林夆翼认真的想了想,"她漂亮,家里有钱,个性通透,是个结婚的好对象。"
赵朔差点吐血:"是麽?"
"我们结婚那天我就跟她说清楚了,各取所需。"林夆翼呵呵一笑。
赵朔一愣:"各取所需?"
"我需要资本和一个儿子,她需要结婚以后脱离张老的自由。"林夆翼挤挤眼睛。
"她居然同意?"赵朔瞪大眼睛。
"当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观察了很久才得出这个结论。"林夆翼缓缓一笑,"可以这麽说,我们在结婚以后才真正明白自己需要的到底是甚麽。"
赵朔还没有完全消化:"这样对可可,很不公平,他很痛苦!"
"这我无能为力,我又不是上帝。"林夆翼苦笑一声,"你在我身边这麽久,你很清楚我又没花天酒地也没始乱终弃。"
"我都多次误会,更别说他了。"赵朔叹气,"更别提张筠兰也...如果今天你不跟我说,我大概也会一辈子误会你们。"
林夆翼却笑了:"你记得麽,刚才我说了我是喜欢张筠兰的。这种喜欢可以让我娶她,并且和她生个儿子,支持她去做她想做的事儿,但是这种喜欢不足以让我们海枯石烂细水长流。"
赵朔抬起头来,一脸疑惑。林夆翼耸耸肩:"这是一种梦想和现实的相互妥协。我们往往爱慕的是一个人,而结婚的却是另一个。不过我和她还算幸运,没有面红耳赤大打出手,甚至成为战友。"
赵朔一愣,随即小声道:"难道...她喜欢齐--"
"嘘--"林夆翼挤挤眼睛,"我可甚麽都不知道。"
赵朔已经明白:"难怪...但是张筠芳又扮演甚麽角色呢?"
"我知道她是被齐翔利用了,只是依她强悍的个性会被人利用,我就当真猜不出原因了。"林夆翼打个呵欠,"你知道麽?"
赵朔突然心虚,想了想道:"嗯...可能是感情原因吧?"
"感情?"林夆翼来了精神,"她喜欢我?...嗯,不可能,不像啊...不会是喜欢张筠兰吧?"林夆翼眯眼笑笑,"想象起来...也不错啊。"
赵朔哭笑不得:"你这人,总不正经!"
"那好,你告诉我啊。"林夆翼收敛笑容看着他,"你倒是告诉我,为甚麽她喜欢的人是你,却要恨我?"
赵朔登时愣住:"你说甚麽?"
林夆翼盯着他:"她喜欢你,你不知道麽?"
赵朔连嘴巴都张开了:"这,这不可能!"
林夆翼这下信了:"朔子...我信你。"
赵朔皱起眉头来:"难道...我一直误会她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误会她甚麽了,但是很明显,你需要给我解释一下。"林夆翼挑挑眉毛,"不然我这几个月不是白躺医院了?"
赵朔顿时紧张起来:"解释...解释甚麽?"
林夆翼坐起来,靠他近一点笑道:"那要问你啊!"
赵朔不由往后一缩,林夆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拉得两张面孔贴得奇近无比:"朔子,你最好别说是因为你喜欢张筠兰。"
赵朔一愣:"啊?"
林夆翼眯眯眼睛:"你喜欢张筠兰,但是被我抢了,张筠芳替你打抱不平...TNND,我怎麽就没这种崇高伟大的红颜知己?!"
赵朔先是愣了,待想明白他说的那一串就忍不住笑了,转过头去捂着嘴的笑,笑到肚子疼。
林夆翼等他笑够了才说:"好了,娱乐时间结束!说!"
赵朔止了笑:"你真想听?"
"废话。"
"那就别后悔。"
"我从不后悔!"林夆翼一挑眉毛。
赵朔看他一眼:"那好!"
林夆翼一点头:"嗯!"
"我不告诉你。"赵朔哼了一声。
"为甚麽?!"
"我怕后悔。"赵朔斜他一眼,林夆翼也就沉默了。

王涵和林可一路坐车飞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有种罕见的沉默停在他们两人中间,非常奇怪的感觉,让王涵心里很不舒服。他很想说些甚麽,但是一个字说不出来。安慰人这种事情,因人而异。林可,需要麽?
王涵不知道。
他记得林可放下电话的时候儿,脸上的表情非常诡异。混合着疑惑,愤怒,焦虑,压抑和倔犟,混合成为一种似是而非的安静。这种安静,叫他害怕。
王涵当时试图说甚麽,但没开口,林可已经摇了摇手,面色苍白的离开了办公室,一个人出去了。王涵跟出去的时候,看见他边打电话边往电梯走。收线,下楼,上车,一路上没有说话。
王涵想跟他一起上车,却被他拦住了。王涵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对峙一阵,林可松开了手,似乎叹了口气。王涵顾不得这麽多,只是跟着坐了进去。
就这样沉默加沉默。
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林可条件反射的拿出手机来,却愣住。王涵本是紧紧盯着他的,却发现林可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突然醒悟,这个铃声...也是他的。于是慌忙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接了起来。
"小王八?"许久不闻的声音。
"龚兄?"王涵也很惊讶。
"居然还记得我?真难得。"龚仁俊在那边儿呵呵的笑,"最近如何?也不打个电话给我,真无情!"
王涵还没回答,就听那边儿似乎还有人说话:"跟谁有情?你又跟谁有奸情?!"
龚仁俊似乎踢了那人一脚:"滚!"就又对王涵道,"林人妖怎麽样儿啊?"
"挺,挺好的。"王涵叹口气。
"是麽?对了,你告诉他一声儿啊,今年他选的那课我已经帮他交了论文,叫他别担心。"
"好的。"
"还有啊,我和老胡想今年寒假来你们那儿玩,欢不欢迎啊?"龚仁俊笑呵呵的。
"这,我作不得主。"王涵实话实说。
"得了吧,你点头了林人妖会不同意?"龚仁俊笑得暧昧。
王涵无奈:"我,试试看吧。"
"就知道你小子上道儿,够哥儿们啊!"龚仁俊哈哈一笑,"那就说定了再打给我。"
王涵还没回答,林可看他一眼:"人工菌?"
王涵点点头,林可一伸手:"我有事儿和他说。"
王涵就把收集递过去,林可刚放耳边儿上,龚仁俊正说道:"...就知道你最好了,哥儿们没看错人!等你电话哦--"后面还有故意暧昧的三声嘿笑,然后挂了。
当然王涵没听见,他只看见林可脸色变得更暗沉,眼神更加深邃。他有些不安,伸手道:"龚兄说甚麽?"
林可看他一眼:"手机是他帮你买的?"
王涵一愣,点点头。林可看他一眼,突然打开车窗扔了出去。王涵大吃一惊:"你!"
林可冷道:"再罗嗦,连你一起扔!"
王涵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随后转过头没有再说话。心底里泛起一阵寒意,似乎车窗外的寒意渗透了进来,就这麽冻住了春天来临前的冬天尾巴。

第六十三章
豪宅。
真的是豪宅。独立小别墅,前三后二的布局,顶楼有凌空花园,后面有游泳池。这里里外外算上装修怎麽也要百八十万吧。林可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门口摄像头作个手势"开门"。
果不其然,门开了。林可昂首就往里面走,王涵愣了一下才跟上来。身后自然还有律师,神态自然。
林可一进去就看见齐翔站在客厅门口,满脸笑容伸出手来:"可可--"
林可斜他一眼,上前握手:"齐叔叔好--啊。"
齐翔眯眯眼睛:"进来坐。"
"那就打扰了。"林可挑挑眉毛笑,进去了一边儿打量一边儿点头,"要您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您有这麽漂亮一房子。"
"也没甚麽,你要喜欢送你好了。"齐翔招呼佣人上茶。
林可往沙发上一坐,伸手介绍道:"这位是白律师,一直负责...我们家的事儿。"
"我们都认识。"白律师点点头,自公事包里拿出吃饭的家伙,"大致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甚麽时候儿开始?"
齐翔摆摆手:"这不着急,可可,你不想先见见你父亲麽?"
林可耸耸肩:"死不了,看他做甚麽?"
"股份的转移,必须由他亲笔签字。"齐翔看他一眼。
"但是在他出事之后,所有股份已经转到我名下,现在那些东西是我的。"林可有些疑惑的笑笑,"我已经成年,可以负法律责任。"
"这麽大的事儿你不需要问问他的意见?"齐翔充满好奇。
"他被绑架这麽大事儿也没跟我商量啊。"林可头一点一点的。
"又不是他想被绑架。"齐翔呵呵的笑。
"是啊。"林可也笑,"可是你绑架的他,现在却这麽问我,我还好奇,你绑架他干嘛?"
齐翔眯眯眼睛:"因为好玩儿啊,而且还能拿到林氏的股份,何乐而不为?"
林可叹口气:"齐叔叔,我怎麽从来不知道你有搞笑的天分?"
齐翔大笑起来拍拍他肩膀:"年轻人,学着点儿。"
林可耸耸肩:"他在哪儿?"
"楼上。"齐翔一指。
林可站起身来:"你不怕我反悔麽?"
"你人都在这儿,还怕甚麽?"齐翔笑起来,满脸温和,但似乎掩藏了甚麽。
林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真不知道你想干甚麽。"
"我知道就行了。"齐翔还是很和气的再笑,"何必告诉你。"

林可上楼推开一间的门,张筠兰恰巧在化妆镜前敷好脸,整张脸黑乎乎的,吓了林可一跳:"你谁啊?"
张筠兰转过脸来:"你怎麽来了?"
林可听声儿认出她来:"你又怎麽来了?"
"有事儿。"
"哦,那你忙。"林可转身想走。
张筠兰拉住他:"有你这麽跟妈妈说话的儿子麽?"
林可看她一眼:"也没你这麽跟儿子说话的母亲。"
"你懂甚麽。"张筠兰看他一眼,"别拿你那套小孩子的眼光来看我。"
林可推开她的手:"也别拿你那套所谓成人的眼光来看我。"转头走了留下句话,"代沟,真是很神奇。"
张筠芳从浴室出来:"你可以进去了。"却又看到林可,"可可?你怎麽来了?"
"我也想知道。"林可耸耸肩,"倒是你,张嫂,你怎麽在这儿?"
张筠兰一奇:"你叫她甚麽?张嫂?"然后笑倒,又忙尖叫着冲进浴室,"我的海底泥--"
张筠芳笑笑:"我和你妈妈是堂姐妹。"
林可打个响指:"高,真是高!"说完走了。
出来推开旁边那间房,没人。关上再走下一间,赵朔正坐在沙发上发愣,林可靠着门框笑了一声:"赵叔叔。"
赵朔抬头一看,顿时傻了:"可可?你怎麽来了?"
"我能不来麽?这麽热闹。"林可笑着关上门,过来坐了。
赵朔皱着眉:"齐翔找你来真的是要吞并林氏的股份?"
有两个人异口同声:"不可能。"
林可瘪瘪嘴:"少学我说话。"
林夆翼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是你进步了,跟得上我的思维。"
林可懒得理他:"你这人真是没意思,装死装病的不算,还连累人赵叔叔。"
"我有我的打算。"林夆翼过来坐在对面,浴袍随便一拉露出大半个胸脯,还有两条光溜溜的大腿。
林可一皱眉:"你还当你健美先生啊?德行!"
林夆翼哈哈大笑:"行了行了,你把老白带来了?"
"楼下坐着呢。"林可耸耸肩,"我下去等你。"
"那好,一路走。"林夆翼站起身来。
"换件衣服吧。"林可忍不住讽刺他一句,"还是说你想就这个样子?"
"这样儿挺好。"林夆翼玩味的一笑,"可可,你以前从来不管我的。"
"那是因为我要把你的股份全都给别人,心里有点儿内疚。"林可一扬头。
林夆翼哈哈大笑:"给你了就是你的。"
赵朔忍不住道:"齐翔真的提出这个要求?"
林可点点头:"不然呢?"
"你报警了麽?"赵朔又问。
"需要麽?"林可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现在来得及吧。"
林夆翼大手一挥:"有病。"说着过去脱了浴袍换衣服。
林可歪着头没动,赵朔叹口气过去帮他拿领带。
一会儿三个人一起下楼,看见容光焕发的张筠兰坐在沙发上,挨着坐的是张筠芳。林可一挑眉毛没有说话,扭头看见张筠兰对面坐着齐翔,满脸笑容。再一找,王涵缩在沙发一边儿,眉头紧紧拧着。
白律师坐在正中间,看见他们下来一挥手:"可来了。"
林可耸耸肩过去坐在王涵旁边。等所有人坐好了,白律师才咳嗽一声:"两位想好了麽?"
张筠兰点点头:"没问题。"
林夆翼眨眨眼睛:"真的?"
张筠兰呵呵一笑:"怎麽,你舍不得?"
林夆翼无限感慨:"当然了,毕竟你是唯一一个我看得上的女人啊。"
"得了吧。"张筠兰居然笑得开怀,"我看你也没闲着嘛,随时都能看到你的花边新闻。"
"应酬而已,逢场作戏。"林夆翼一脸无所谓。
白律师咳嗽一声:"两位要是没意见。,请在上面签字。"说着推过两份文件来。
林夆翼看都没看,直接签字。张筠兰随意翻了几页:"嗯?房子给我?"
"是啊,选房装饰这些都是你弄的,更何况有个房子也好,回来的时候儿有个落脚的地儿。"林夆翼合上文件,推到白律师那边儿。
"那你呢?"张筠兰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哪儿都行。"林夆翼一点不在意,"公司也有宿舍,不然我办公室也够大。"
"真丢人。"张筠兰呵呵的笑。
白律师仔细看过文件,然后抬头笑了:"好的,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恭喜两位离婚。"
张筠芳一愣,却是齐翔先开口:"甚麽?"
赵朔瞪大了眼睛:"离婚?"
"林先生和张小姐已经分居七年,双方没有任何感情,完全符合协议离婚的要求。"白律师把文件收好,放进公事包里。
"这..."齐翔一愣。
"你可以告诉他们整个事情。"林夆翼笑眯眯的。
"根据张老先生生前的遗嘱,如果林先生和张小姐离婚,他名下所有原属张氏的股份将自动收回给张小姐。"白律师面色慎重,"而林先生本人也不可以继续在张氏任职。"
齐翔一瞪眼:"现在哪里还有张氏?!早被他改组融资为林氏了。"
白律师推推眼镜,拿出一份文件:"改组融资的文件在这里,张氏的股份已经全部转入林氏旗下的这三间子公司,根据以上文件,这三间公司将划归张小姐名下。"
"原来我这麽有钱啊。"张筠兰拿过公司的运营情况来看。
"当然,你老爸就是怕你饿肚子。"林夆翼耸耸肩,"但是他太小看你,也太小看我。"
"他根本没想到你胆子这麽大,敢把张氏整个改组。"赵朔喃喃自语,"原来你早就知道...但是,为甚麽拖了这麽久还是要离婚?"
林夆翼看看他:"你不希望我离婚?"
张筠兰却抢道:"我可不想再拖,可可也长大了,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虽然林夫人这个头衔可以帮我减少很多麻烦,但是增加的麻烦更多。"
"怎麽,有动心的人了?可不可靠啊。"林夆翼笑笑。
"等定下来再说。"张筠兰也笑。
"那就好,成了记得请我啊。"林夆翼呵呵的笑,"我一定给个大红包。"
"知道了!"张筠兰笑嘻嘻的,"就怕你不来!"
两个人笑起来,一屋子人都静了。张筠芳小声道:"你认真的?"
张筠兰看看她:"女人,一定要靠自己!但是,可以靠男人的时候儿为甚麽不?"说完起身拍拍脸,"刚做了面膜,我上去睡会儿,明天就走。"
齐翔看着她走了,一脸不甘心。林夆翼过去拍拍他肩膀:"我尽力了。"
齐翔叹口气:"我真没想到。"
"其实呢,你有好多机会的,可惜自己没把握住。"林夆翼同情的看他一眼。
"现在还有机会麽?"齐翔看着他。
"就我对她的了解,如果你肯放下身份死皮赖脸穷追猛打,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的。"林夆翼笑笑。
白律师站起身来:"如果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事务所还有事儿。"
"真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林夆翼和他握手,"律师费我会付双倍。"
白律师笑笑:"现在您可是身无分文了,张氏的股份归还张小姐,林氏的股份全在可可那里,你的现金户口全在赵先生的户头,就您身上的现金应该不够付吧?我可不收白条儿。"
两人大笑。齐翔起身追上楼去,林夆翼送白律师出门走回客厅,林可咳嗽一声:"有没有人能告诉我究竟怎麽回事儿?"
林夆翼过来坐下,用前所未有郑重的语气道:"可可,你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第六十四章
林可歪头想了一阵:"合着...你们叫我来看戏呢?"
林夆翼一摆手:"如果老齐不是这麽急功近利,也许会晚几年。"
林可觉得头疼:"从头儿说。"
林夆翼看了一眼王涵,王涵识趣的想走,赵朔也说:"王同学,我和你四处去看看?"
林可和林夆翼同时拉住身边的人:"你给我坐好了!"说完一愣,林可瞪了过去,林夆翼笑着看了过来。
赵朔和王涵也互相看看,一个笑得苦,一个笑得涩。
林可清清嗓子:"王涵是见证。"
"赵朔是人证。"林夆翼咳嗽一声,"要说啊,话可就长了--"
"列提纲,抓重点,中心思想明确,言简意赅。"林可皱皱眉头。
林夆翼呵呵一笑:"我毕业以后和朔子不在一个公司--"
"这我知道,你们各自创业,最后同流合污。"林可一摆手,"我要听重点。"
"这孩子,一点儿不知道忆苦思甜。"林夆翼好笑又好气,"然后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张氏的老板,也就是你妈妈的父亲,你的外公。"
"嗯哼。"林可哼了一声,表示在听。
"他很欣赏我,希望我辞职到他那里去。"林夆翼一挑眉毛,"我答应了,顺带把朔子捎上。"
赵朔抗议:"我那是一时不慎上了贼船。"
林可翻个白眼:"私人恩怨一会儿自个儿找个墙角解决。"
林夆翼咳嗽一声才道:"我能力出众长得又帅,张老板有心栽培我,但是他没有儿子。"
"招赘嘛,我知道,你得了不少好处,就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啦。"林可打个呵欠,"不过从今儿来看,老张还是留了一手。"
林夆翼笑眯眯看他一眼:"你该叫他外公,可可。而且,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儿他已经完全告诉我了这些内容,你妈妈也知道。所以,算不上留一手。"
林可斜眼打量他:"那你还答应?"
林夆翼呵呵一笑:"你不懂了吧?"
"我也不想懂。"林可瞪他一眼,"你接着说。"
"这光阴似箭,马上就到问题的重点。"林夆翼想了想才道,"我和你妈妈,结婚前已经清楚彼此是为了甚麽而结婚,所以在你出生之后已经打算分居离婚,但是碍于你外公,这才迟迟没有行动。"
"感情我还这麽点儿利用价值。"林可瘪瘪嘴。
"我知道你打小就不乐意见我们这样儿,但是,儿子,你要知道这是父母的生活,不是你的生活。"林夆翼收起笑容来。
"那是我父母的生活。"林可沉下脸来。
林夆翼举起双手:"咱们先不说这个好不好?"
林可哼了一声,林夆翼又道:"等你外公去世,我就安排你妈妈出国留学,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儿去生活。"
林可诶了一声,转头看看赵朔。赵朔耸耸肩,轻轻的叹口气。林夆翼看他一眼:"这事儿朔子也不知道。"
林可想了想:"那为甚麽现在又要离婚?"
"官方来说,感情破裂。个人来说,追求幸福。"林夆翼挤挤眼睛,"在公而言,剩余价值榨干。在私而言,互相利用结束。"
林可歪着头冷笑:"你们俩的事儿我能问问麽?"
"可以。"林夆翼笑得无比坦诚。
"你爱我妈妈麽?"林可瞪大眼睛。
不说林可,王涵和赵朔都瞪大了眼睛。林夆翼一愣,随即笑了:"爱麽?也许。"
"这算甚麽回答。"林可哼了一声。
"你妈妈很美丽不是麽?"林夆翼靠着沙发背,"异时异地而处,我们未尝不能发展。可惜一开始,我们都明白结婚不是出于爱情,之后如何亲密也不过是一纸文书。只能培养感情,升华为家人,如同兄弟姐妹。如果我爱她,感觉像乱伦。"
"那你还和她生下我?"林可不解。
"这也是我要拿到张氏的规定之一。"林夆翼笑笑,"而且在我看来,人一定要结婚生子,这样儿人生才算完整。而且,你是我这辈子最出色的一笔生意,也是我最自豪的作品。"
林可哭笑不得:"你确定你真是我老爸?"此言一出,赵朔微微皱眉,王涵暗中拍了一下林可。
林夆翼不以为意:"当然,白律师处有当年你外公请医院做的亲子鉴定。"
林可叹气:"现在我终于相信自己身上那些丑陋恶劣的个性从何而来。"
林夆翼哈哈大笑:"还有甚麽要问?"
"多年相安无事,为甚麽捡现在离婚?"
"各自需要新生活。"林夆翼没有犹豫,"在我而言,张氏已是过去时,但我如何努力始终带着这个烙印。如今我有能力创造自己,你也已经长大。在你妈妈,她已经明白自己需要甚麽,不需要我再照顾她。"
"你有照顾过她?"林可忍不住嘲讽。
"男女之间不是你想的那麽简单,也不是你想的那麽复杂。"林夆翼答的很玄,"尤其涉及婚姻,不能简单以感情来论,更不能以当事人的表现来判断。"说到这里,却又眨眨眼睛,"等你想要结婚的时候儿就会明白。"
"这麽复杂,我永不结婚。"林可皱眉。
林夆翼大笑:"可可,永不说永不。"
林可耸肩,不置一辞。沉默一会儿又道:"和齐叔叔有甚麽关系?"
"他是张氏老员工,爱慕你妈妈很久,还没有表明心迹已经被我捷足先登,他看我一直不顺眼,但是对公无可挑剔,对你更是关怀备至。"林夆翼中肯道。
林可看他一眼:"继续。"
"当然,他忍耐很久,不惜把张筠芳,也就是你张嫂安插进来。有你外公的默许我不能说甚麽,而且你妈妈那时去了国外,你确实需要一个人照顾。"林夆翼叹口气。
林可皱眉:"要她干甚麽?我有赵叔叔!"虽然一直对"张嫂"充满尊敬,但这件事来得这样突然,让他很难接受。
林夆翼却注意到后一句,笑翻过去:"朔子,可可很喜欢你啊。"
赵朔哭笑不得:"那是因为我毫无目的!"
"是是是。"林夆翼笑完了摆手,"但是最近的情况让他很不满,他并不知道我们的约定,只看到你妈妈明显没有被我好好照顾,于是迁怒于我。他那天本来打算约我出来详谈,但我猜他可能是临阵怯场,我等他不见,只好先走。出来遇上车祸。后面的你就都知道了。"
林可想了想:"这麽巧?"
"巧合很像预谋。"林夆翼耸耸肩,"但我以为太巧了,不太像有意为之。就算多像,也没有任何证据。"
林可一低头:"跟我回来有关系麽?"
"不能说没有。"林夆翼认真道,"私心来讲,他对张氏不是没有妄想,但你的表现让他...嗯,很不舒服,呵呵。"
林可一耸肩:"跟我没关系,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
林夆翼笑笑:"知道你生气,但是这样儿你才--"
"打住!"林可一摆手,"你甚麽时候儿醒的,你的腿又是怎麽回事儿?"
"比你们知道的时间早半天左右,但足够我了解需要知道的事情。"林夆翼挑挑眉毛,"至于腿,只是酥软,大概一个礼拜就可以好。我希望医生帮助我,好取得有利地位。"
"麻痹对手,我知道。但是没有必要连我们也欺骗。"赵朔叹口气插口。
"必须自己人都相信了,才能骗倒敌人。"林夆翼笑笑。
"可是这样很危险!"赵朔皱眉。
"放心,我不打无把握之战。"林夆翼微笑,"老齐那个人,优柔寡断,不然怎麽会错过那麽多机会?何况我身上带有发讯器。"说着晃晃腿,"这里不会有人想到要来搜查的。"
林可冷笑:"老狐狸!"
"谢谢赞美。"林夆翼一笑,"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你找来,用这麽笨的办法...唉,难怪当年你外公没有看上他。"
林可不知该不该找个甚麽砸过去:"那现在算甚麽?"
"年终结帐,有人欢喜有人愁。"林夆翼摸摸脸,"我不是输家,小小赢了一点儿。"
"那我呢?"林可忍不住皱眉。
"你?当然是赢家。林氏的股份全在你手上,以后我这个残废的老爸就靠你养了。"林夆翼挤挤眼睛。
"滚!"林可从牙锋利挤出这几个字,起身就往外走。
王涵跟着站起来,追了一步,却又停住,转过头来看着另外两个人。林夆翼笑呵呵的:"还站着干嘛?我是腿不好,不然早追过去了。"
赵朔叹口气推他一把:"我们都是局中人,他不会听的。"
王涵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鞠个躬才跑出去。
林夆翼放松躺在沙发上:"看来刺激不小。"
"如果是我,只怕大声一吼,然后冲过来打死你。"赵朔无奈。
"那又为甚麽没有?"林夆翼玩味的看着他。
"我不是你儿子。"赵朔再叹口气,"何况,我是甚麽人?这是你的家事。"
林夆翼一愣,随即沉声道:"朔子,这话请不要再说第二次。"
赵朔抬头看着他。林夆翼咳嗽一声才道:"我知道,这事儿没跟你说,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从一开始就会反对...但是你愿意相信麽?就算没有齐翔出来搅局,我最迟也会在可可大学毕业的时候儿离婚。"
"为甚麽?"赵朔看他一眼,"你并不需要事事向我交代。"
林夆翼抓抓头:"这就是我嫉妒可可和王涵的地方。"
"嗯?"
"他们要甚麽想甚麽就会说出来。"林夆翼抬眼盯住赵朔,目光炯炯。
赵朔突然心虚,转过头去:"这话...甚麽意思?"
林夆翼起身坐到他旁边:"朔子,我们相处这麽多年,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麽?"
"你误会甚麽?"赵朔一抬头,突然看见林夆翼就在旁边,不由脸上一烧,指着对面道,"你,坐过去!"
林夆翼举起双手:"我手无寸铁还是残障人士毫无杀伤力。"
赵朔哼了一声:"我们是多年好友没错,但是除此之外还有甚麽麽?我怎麽不知道。"
林夆翼一愣,随即笑道:"我知道,你现在生气了。但是你生气也证明了我的想法。"
"甚麽,想法..."赵朔没发现自己声音小了下去。
林夆翼贴近他的脸,笑眯眯道:"你,对我,超出了纯洁的革命友谊。"

第六十五章
赵朔愣在那里,林夆翼贴着他的耳朵:"朔子,是不是?"
赵朔猛地推开他:"你有病!"
林夆翼看着他的侧脸,因为愤怒或是羞涩有些红,两只眼睛却盈盈发亮,不由笑了:"朔子,我是有病,你也有病,我们都有病。"
赵朔深吸口气:"老林,你年纪不小了,应该知道自己在说甚麽在干甚麽。"
林夆翼耸耸肩:"我很清楚...倒是你不清楚。"
"我从不妄想。"
"是麽?"林夆翼若有所思,"似乎是,你从不说自己要甚麽。不过这一次,我希望你说出来。"
"说甚麽?"赵朔皱眉。
"你一直在我身边,关心我,爱护我,体贴我..."林夆翼捂着胸口笑。
赵朔哭笑不得:"你再说句更恶心的?"
"无论贫贱富贵,无论健康与否,你都在我身边。"林夆翼收敛了笑容,"我昏迷的时候儿,你一直在。"
赵朔沉默了,随后一咬下唇:"那也--"
林夆翼突然靠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赵朔愣住了,只是印在唇上,但是似乎那一份情意顺着嘴唇的神经传到了他的大脑,传到了他的心脏,传到了他的全身。
林夆翼离开了他的嘴唇,往后靠了靠:"朔子,像你说的,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我不知道你要等到甚麽时候儿。如果我真的有甚麽意外,是不是到死都听不到你说出口呢?"
赵朔有些愣:"你,怎麽知道的。"
"我好歹是个人好不好?"林夆翼啼笑皆非,"我有神经我会感觉,我有大脑我会思考。"
"但是,我..."
林夆翼叹口气握住他的手:"朔子,我以前只是没注意,注意到的时候儿又没想到。想到的时候儿却发现你似乎有了很多顾忌...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不是已经在考虑离开我了?"
赵朔目瞪口呆:"你..."
"我和张筠兰拖了这麽多年,你大概已经丧失耐性了吧。"林夆翼自嘲的笑笑,"我也知道,再过几年我就年老色衰了..."
赵朔哭笑不得:"老林,我真不知说你甚麽好。你觉得这样儿有意思麽?"
"怎麽没有?"林夆翼叹口气,认真的看着他,"我有没有说过,人这一辈子,结婚的是一个,喜欢的又是另外一个。我是挺自私的,反正...我是坦白从宽了,就等着您老人家发落。"
赵朔看着他,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
林夆翼却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抓着头道:"朔子,我很多年没有向人表白过...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赵朔还是看着他,目光却渐渐柔和下来,有浅浅的笑意浮上来,逐渐的加深,最后凝结成浓浓的情意荡漾到嘴角笑出声来:"为甚麽是我?"
"时间。"
"嗯?"
"时间可以把我和张筠兰培养成亲情,也可以把我和你培养成..."林夆翼抬起头来。
赵朔看着他:"为甚麽你有信心我会接受你?"
"我从没输过,无论是甚麽。"林夆翼笑了。
"这麽说,我输了?"赵朔眯眯眼睛。
"不,我输了。"林夆翼伸出手来,"是可可和王涵暗示我的,当老爸的怎麽能输给儿子?"
赵朔靠过去,贴着他的脸道:"你喜欢男人?"
"你是唯一一个。"林夆翼搂住他,"而且不想失去。"
赵朔噗哧一声笑出来:"你还是那麽酸。"
"还有更酸的,要不要听?"林夆翼亲吻他的头发。
"不,慢慢说。"赵朔闭上眼睛,"一天说一句,不带重样儿的,说到我死那天。"
林夆翼叹口气:"不,我要一天说两句..."
"为甚麽?"
"把以前的补上。"
"我从不预支幸福,也不透支幸福。"
"我的幸福存得满全世界的银行,户头从今天开始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赵朔。"
"...你改行卖醋去吧。"

林可狠狠咬着牙,一直咬到牙酸。默默蹲在后面的游泳池边,看着自己的脸在水面上一荡一荡不成形状,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
"喂..."
林可没有回头:"我想一个人静静。"
王涵过来挨着他坐在游泳池边上,没有说话。
林可盯着水面上面目模糊的两个人影:"我是不是特傻一人啊?"
"何出此言?"s
"我甚麽都不知道,甚麽都不知道!"
"他们有意隐瞒,并不是你的错儿。"王涵轻叹。
"为甚麽要隐瞒?"林可咬牙切齿,"那是我爸我妈!他们连我一块儿算计。"
王涵扭头看着他:"为何不认为他们是怕你受到伤害?"
"我现在就没有受到伤害麽?"
"至少你现在有足够的智慧分辨好赖,有足够的勇气克制自己。"王涵低声道。
"你包庇他们?"林可提高声音。
"不,我不包庇任何人。"王涵低下头来,"家严家慈也曾想尽各种办法为我,但我...不懂罢了。"
"你不恨他们?"
"恨啊。"王涵轻笑,"那又怎样?他们说他们的,我自得其乐。"
"你那是消极抵抗。"林可抱住头,把脑袋埋在膝盖上。
王涵伸手抚摸他的后背:"其实...父母要求至为朴拙,你好就好。"
"我好不好我知道,凭甚麽由他们决定!"林可闷声道。
"这是父母特权。"王涵叹气,"不可否认,他们见识远胜你我。"
"所以就磕头谢恩三呼万岁?"林可抬起头来,"小王八,这里是200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不是你那个封建时代父母之命大于天。"
王涵手一顿:"林兄,我晓得你心里有气..."
"你晓得?"林可挥开他的手,"你晓得甚麽?!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看我家这样儿,你还高兴呢吧?"
王涵脸色一变:"林兄,不可胡言乱语。"
"我胡说八道?"林可斜他一眼,"看我像个白痴一样你也很高兴吧?"
王涵深吸口气:"林兄,我无意与你争吵。"
林可哼了一声:"是,我是白痴,分不清甚麽是为我好;我是脑筋不清楚,疯狗出门,得谁咬谁!"
王涵一皱眉:"林兄,莫要轻贱自己。"
林可哈哈笑了三声:"我自甘下贱行了吧?!"
王涵压下火气去:"林兄,我不与你说话,等你清醒些再说。"
林可看着他:"你走吧。"
王涵立起身来:"好,等你冷静下来..."
"你走吧,别回来了。"林可转过头去。
王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甚麽?"
"我家不是以前的那个林家。"林可喃喃低语,"在你们古人看来,家庭破裂是罪无可恕吧。我配不上你。"
"说甚麽傻话。"王涵皱着眉。
林可看他一眼:"小王八,没有天长地久矢志不渝。"
王涵叹口气蹲下来:"林兄,你想多了。"
"我爸我妈就是例子。"林可摆摆手,"不喜欢却可以生儿育女,不喜欢却可以同床共枕,真TM假!"
王涵小声道:"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林可冷笑,"我不懂。为了成功可以不择手段,为了事业可以出卖肉体?我真是不懂!我宁愿一辈子不懂!"
"不能如此说林叔叔,他必然有自己的考量。"王涵叹口气。
"你帮他?"林可斜他一眼。
"我没有帮谁,只是请你体谅他。"
"我体谅!"林可哼了一声,"我体谅他,谁来体谅我?"
王涵觉得此时的林可像个快要长大孩子,看得见聪明狡黠的影子,却还待着幼子的执念坦率。心里不由好气又好笑,伸手想摸他的头。林可侧开让过:"别当我小孩儿,我二十老几的人了。"
王涵耐着性子道:"就是啊,这麽大人了,怎麽说话还像小孩儿呢?"
"我像小孩儿?"林可呼的立起来,"我像小孩儿?!"
"好好好,不像不像。"王涵也站起来。
"我就不明白了!我真不明白!"林可抓着头,"这算甚麽事儿?婚姻爱情那麽神圣,他们怎能,怎能..."
"我也不是很明白..."王涵拉着他的手,"可我以为,各人必有自个儿的苦衷。"
"我不要你同情我。"林可甩开他的手。
王涵再拉起来:"我没有。"
"你有。"林可再次甩开。
王涵有丝生气:"是,我是同情你,但我更为你伤心。你这麽难过,我却甚麽都作不了。"
林可看着水面:"那你能干甚麽?"
王涵一皱眉不说话。林可尤自低语:"你不是这儿的人,怎麽能明白我的感受?你对我好,无非是因为你借用了王涵的身体。"
"这话甚麽意思?"王涵的不悦开始上升。
林可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说过,来这儿第一眼是看到我,如果看到的是别人呢?"
"那..."
"你的身体是那个王涵的,也许是你的潜意识接收了他的感受呢?"林可哼笑了一声,"其实没有我,你照样会很好。胡乐一直在你身边,龚仁俊也很关照你..."
"你住口!"王涵看不见自己脸色铁青,只觉得手脚发冷,"好好儿的不要瞎扯!"
"瞎扯?"林可看他一眼,"我今天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希望已经破灭,这个世界哪里不是瞎扯?"
"你一时接受不了,我可以明白..."
"明白?你明白甚麽?"林可握拳低吼道,"你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父慈子孝衣食无忧,在这里人人关心你疼爱你,恨不得--"
王涵抬起手来给了他一巴掌。林可愣住了,竟然没有捂着脸。王涵看着他:"你闭嘴!"
林可退后一步,笑出声来:"你是甚麽东西,也敢来打我?!"
王涵瞪大双眼:"你说甚麽?"
"你以为我喜欢你,以为我家人接受了你,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想打就打?"林可咬紧牙齿,"我是林可,这辈子还没被外人打过!"
"外人?"王涵一阵气苦,"你当我是外人?!"
林可摸摸头:"你以为呢?我不过可怜你,看你没爹没妈一时心软..."
王涵退了一步:"你住口!你住口..."
林可上前一步:"我就算喜欢你,也是喜欢你的脸,你以为我是喜欢你这个人麽?我连你甚麽样子都不知道,我连你能在这儿多久都不知道,我会喜欢你?!"
王涵全身都像冻住了:"你...你真是这麽想的?"
林可哼了一声:"我爸我妈处了一辈子都是这样儿,你以为呢?这是甚麽年代了,你还信?"
王涵觉得脑中嗡的一下,下意识的转身要走。林可冷笑一声:"是啊是啊,跑吧跑吧,我就适合孤家寡人一个!"
王涵本要走了,闻言忍不住转头狠狠道:"林可,真不知你心肠是黑是白!"
"绝对是红的,血淋淋的红!"林可哼了一声。
王涵忍不住过来想再招呼一巴掌,林可一把握住他的手:"干嘛,想再给我一大嘴巴子?告诉你,我姓林的还不吃你这一套!"说着一把甩开他的手。
王涵叫他一拉一带,气得转身想走,却没料到方向错误,眼前是白花花一片水雾。想顿足,却忍不住一头栽进去,两眼一黑就甚麽都不知道了。

第六十六章
林夆翼正和赵朔在屋里说话,听着外面巨大的落水声儿都是一愣,互看一眼冲出屋来。到了屋后一看,林可正跟水里扑腾。浮出来喊一声"小王八",潜下去;再浮出来喊一声"小王八",再潜下去...
"可可,你干嘛呢?"林夆翼蹲在池子边儿,"就你这花样游泳的水平,估计下下届北京奥运会你能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林可理都不理他,继续沉沉浮浮喊喊嚷嚷。林夆翼抓抓头:"得,这小子还真生我气了。"
赵朔也过来坐下:"会麽?他生气从来不是玩水来发泄。"
"那你看他这个样子,倒像要把池子翻过来似的。"林夆翼皱皱眉,冲下面喊,"可可--大冷天儿的,你要体育锻炼也别选冬泳啊--"
赵朔四下看看:"怎麽不见王同学?"
林夆翼也看看:"还真不在..."说着脸色一变,"不会是--"
赵朔脸色也变了,站起来就喊:"齐翔--齐翔--"
齐翔从二楼探出头来,一脸沮丧:"还有一口气,不劳您招魂。"
林夆翼挥挥手:"快叫人来把你家游泳池水放干,不然我就该儿子招魂了!"
齐翔一愣,忙的缩回头去跑下来。张筠兰张筠芳也听着动静下来了,一时间整个宅子就听着林可鬼哭狼嚎吓得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好容易齐家两个保镖把林可抓住了架上来,他又死活扒拉着浅水区的池子边儿不肯走。眼睁睁看着池子里的水渐渐放空,林可觉得自个儿的心也好像掏空了。
空荡荡的游泳池底上甚麽都没有。
甚麽都没有?!
林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挥舞着双手直呼"不可能不可能",喊着嚷着就要冲过去,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没想到他突然发难,一时竟然拉他不住。林可作带加速度落体时,下意识用手抱住了头,可还是被狠狠撞了一下,右胳膊顿时钻心的疼。跌下去还滚了几滚,停下来的时候儿只觉得脚也不听使唤腰也不听使唤,根本站不起来,可晕乎乎的脑袋里有个声音一直叫着他,他没法不往前走。可往哪儿走呢?
放干了水的游泳池底是白色的石头,少了水的荡漾竟然这样刺眼。林可只觉得四周如同荒原一般,看不见来路寻不着归途,只能茫然的向前行进,殊不知自己只是在原地艰难的爬动。
林夆翼和保镖已经顺着梯子下到他身边,见他这个样子都唬了一跳。林夆翼抓着他的胳膊喊他:"可可,可可!"
林可如同没听见一样儿,还在四下张望着往前爬,口里不停喊着"小王八小王八"的。林夆翼立起身来叹口气,冲保镖点点头。保镖二话不说,一掌打在林可后颈子上,这才安静了。
抬回二楼客房躺好,火速赶来的齐翔私人医生处理了半天才从房间出来,一群人把他团团围住。医生笑眯眯说:"没甚麽大不了,就是右臂骨折、左小脚骨折..."
赵朔一脚踩在林夆翼脚上:"都怪你装腿脚有毛病,这是现眼报!"
医生笑得有点儿勉强了:"...还有腰间肌肉组织拉伤,另有几处大面积擦伤..."
张筠芳一把揪住林夆翼的衣领:"可可要是毁容了,我非把你的皮拨下!"
"...况且大冷天儿的泡水里这麽久,肯定要感冒。就怕引起甚麽并发症..."医生笑得很假,"...对,对了,他摔下来的时候儿撞了头,一定要注意观察是不是呕吐之类,最好不要是脑振荡..."
林夆翼还没来得及说话,张筠兰已经拧着他的耳朵又哭又闹:"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了!"
齐翔吓得目瞪口呆,胡乱挥手叫来保镖留下句"你们招呼好客人",退后两步和医生光速闪人。林夆翼被压在地上群殴时只来得及看个背影,心里难免感叹,国家体委要早发现这俩哥儿们,指不定田径赛场上还能再飘几块咱们中国鲜艳的五星红旗。
这种父子俩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刻,竟然想到的是国家的荣誉人民的胜利,林夆翼顿时生出一种与那些老电影上死来死去死不了因为要把兜里最后一个月工资交了党费才能咽气的英雄一样儿的伟大情操来。

林可坐在轮椅上,左脚打着厚厚的石膏翘起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下面那个游泳池,一动不动。
林夆翼站在门外,推开一点点门缝看着看着就叹气,小声儿问门口的保镖:"他今天还是这样儿?"
"嗯。"
"饭也没吃?"
"嗯。"
"洗澡了麽?"林夆翼叹口气。
"这个样子你让他怎麽洗..."赵朔端着药过来。
林夆翼看看他:"他饭都不吃,会吃药?"
"你没看张筠兰在旁边儿呢嘛?前天哭了一个小时他吃了,昨天哭了两个小时他也吃了..."赵朔皱着眉。
"按照这个比例,今天得三个小时..."林夆翼苦笑。
赵朔推推他:"所以你没看张筠兰一大早就酝酿情绪呢麽?"
林夆翼叹口气:"他说话麽?"
"我怎麽知道?"赵朔瞪他一眼,"那是你儿子!"
"我这不是怕他嘛..."林夆翼一瘪嘴。
赵朔气不打一处来:"合着你还装纯洁无辜了!"说着把药塞他手上,"也该你送一回了。"
林夆翼左手捏着装满五颜六色药片儿的瓶盖,右手抬着水杯,还没想好先说太阳还是先说白云,就叫赵朔一脚踢进去了。
林可头都没抬,眼睛还是盯着下面。张筠兰看是他,忙起来过去小声儿道:"你怎麽来了?"
"我怎麽不能来..."林夆翼嘟囔一句。
"平时我和老赵配合演出才把他哄得吃药,你来了这不搅合了?"张筠兰一皱眉。
"这是甚麽话。"林夆翼一瞪眼,"要我和朔子黄金搭档一出--"
林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林夆翼一愣,胳膊肘捅捅张筠兰:"那种无欲无求但却凌厉深邃的眼神是不是遗传我?"
张筠兰一揪他耳朵:"少臭美!那种美丽哀伤而空洞惹人恋爱的神情分明是我的招牌表情!"
"那种侧面斜角四十五度的沉思表情是我精心练习过无数次的必杀face!"
"那种似笑非笑仿佛含情脉脉又似冷漠孤傲的嘴角上扬弧度是我的秘密武器!"
"那种..."
林可一句话没说,摇着轮椅就往外走,两个人叫他吓住了。张筠兰眨眨眼睛:"可可?"
林可摇到门边上,一手拉开门。
林夆翼也眨眨眼睛:"可可?"
林可拉开门,一句话不说,眼睛看看他们俩,再看看门外。林夆翼一愣,张筠兰把他手上的药塞到林可手里,拉了林夆翼就走,边走边笑:"可可,今天自己吃药啊,妈妈有话和你爸爸说--"
林可嘴角似乎一抽,扭过头去摇着轮椅又回窗边儿去了。
听着又有人进来,似乎站在身后一动不动窥视甚麽似的,林可忍无可忍扭头就骂:"有劲儿没劲儿啊?我TM要死早死了!"却又愣住了,"赵叔叔..."
赵朔一耸肩笑了:"我倒是真怀念活力充沛的可可。"
林可刚积聚起来的一点儿气儿瞬间散了,又垂下头去无精打采。赵朔过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想摸他的头。林可侧头要让,赵朔一手拍在他肩膀上硬是摸了摸他的头发才笑了。
林可一皱眉,赵朔只是微笑:"可可,我给你洗头吧。"
林可一愣,赵朔站起身来,推着轮椅往浴室走:"我好多年没给你洗过头了。"
林可嘴角扯了扯,还是不说话。
赵朔找出几块毛巾,捡了一块围住林可的脖子,又打开喷头试了试水温,才把他推到洗漱池边儿:"头低低。"
林可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脸色铁青,眼圈发黑,胡子渣子冒出头来,头发油腻腻的,无精打采一脸死像,突然就笑了:"这TM谁啊?"
赵朔一拍他脑袋摁下去:"闭眼睛!"说着开了水淋湿他的头发。
林可睁大眼睛,看着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有股热乎乎奇异的味道。有水贴着太阳穴滑过脸颊,留下了甚麽,又似乎带走了甚麽。赵朔关了水,用另一块毛巾擦擦他的脸。顿时一种干燥的柔软贴在面孔上,让林可怀疑起刚才是不是真的有水流过脸颊。
赵朔挤了些洗发水擦在他头上:"齐翔家没有沙萱,你凑合着用风影吧。"
林可脸一抽,赵朔笑起来:"骗你的,他用资生堂。"
林可一脸郁卒,赵朔眨眨眼睛:"啊,我忘了你仇日。"
林可翻个白眼,还是没说话。
赵朔也就不再说话,慢慢的揉着他的头发:"记得你小时候儿,我倒是常常给你洗头。你的手紧紧抓着洗漱池边儿都不松,好像怕我把你闷死似的。"
林可低着头,咬着嘴唇。赵朔揉出一堆泡沫:"那时候儿你头发可少,还有些黄,现在倒是黑又亮。"
林可哼了一声,赵朔似乎无限感慨的说:"上小学了就要自己洗澡洗头,还把门关得紧紧的,防谁呢?"
林可摇摇头,赵朔把手上的泡沫挥开,开了热水替他冲洗:"你现在不能洗澡,洗头安慰一下吧。"说着拍拍他肩膀。
林可闭着眼睛:"你要是我爸该多好。"
赵朔手一抖,差点儿把泡沫冲林可嘴里:"啊,啊?"
林可抬起头来:"赵叔叔,你信灵魂穿越麽?"
赵朔手猛地一软,喷头摔到地上,水喷得到处都是。他看着林可头上的泡沫顺着水流过他面颊滴到肩膀上:"你说甚麽?"

第六十七章
"你说甚麽?"胡乐眨眨眼睛,裹了裹围巾。
龚仁俊呵口气在手上:"要是我穿越了,你会怎样?"
胡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你昨天吃甚麽吃坏了?"
龚仁俊瞪他一眼:"你才吃坏了。"
胡乐拍拍他身上的雪:"那就是冻坏了。"
龚仁俊大叹:"你这个没情调的家伙!"
胡乐打个喷嚏:"大冬天的我跟着你来北海游湖,我还不够情调?"
"就你那原始思维,就你奴隶身份,就你那小农意识,就你那资产阶级做派,就你那无产阶级流氓德行,我都懒得说你!"龚仁俊从背包里掏出本书来砸在他身上。
胡乐接了看看:"你们中文系的人是不是想象力都那麽丰富啊?"
"这是创作需要。"龚仁俊一脸严肃的抓抓鼻尖上落的雪。
胡乐夸张的打个抖:"我说,不折腾人你就这麽不自在?"
龚仁俊斜着眼睛看他:"我说,被我折腾你就这麽不自在?"
胡乐马上作谄媚状:"不不不,甘之如饴。"
"这还差不多。"龚仁俊豪情万丈一指湖面,"马儿啊--四条腿,大海啊--全是水!"
"好诗好诗!"胡乐连忙鼓掌。
"还没完呢。"龚仁俊瞪他一眼。
"您继续,您继续--"胡乐低眉顺目笑笑。
龚仁俊咳嗽一声:"叫你搅了我的诗兴。"
胡乐抓抓头:"那我试试?"见龚仁俊挑着眉毛直乐,也就故作抒情状:"人工菌啊--就是美,谈恋爱啊--嘴对嘴!"说完搂住龚仁俊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下。
龚仁俊哭笑不得一脚踢过去:"有你这样儿的麽?"
胡乐眉飞色舞:"咱们还没嘴对嘴呢,要不重来?"
龚仁俊斜他一眼:"少来!我可跟你说,光天化日之下你少耍流氓啊。"
胡乐看看左右:"大冬天的鸟儿都不飞,耍流氓我也要有那体力啊。"
"得了吧!"龚仁俊看着湖面,"不过我还真忘了,冬天不能划船只能滑冰,要不咱们回去吧。"
"回去?"龚仁俊摇摇头,"回去我就会想起万恶的林可没有给这个月的房租,回去我就会想起万恶的林可非但没给房租还有门选修课论文是我帮他写的..."
"光想他多没意思,你也想想我啊。"胡乐拉起他的手来晃。
龚仁俊跟着他顺着湖边儿溜达:"想你干嘛啊,这天天见的还没看够啊?我还不想作恶梦。"
"不是我说你。元旦我妈说叫你一起回家,你别扭啥?"胡乐看看他的脸色。
"也没甚麽,就是不习惯。"龚仁俊抓抓头,"你也不用天天看着我,又不是看管犯人..."
"我一天不看着你,你就跟电脑前面孵一天。我怀疑你是怎麽活过大学来的。"胡乐无奈。
"基本上...林可吃甚麽,我吃甚麽。"龚仁俊认真想了想。
"嗯?"胡乐眯眯眼睛,"他为甚麽要请你吃?"
"哦,我请他睡觉他请我吃饭,两不相欠。"龚仁俊笑嘻嘻的。
胡乐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再说一遍?!"
"哎呀!他那麽叼嘴,吃的喝的捡着好的来,当然我给房租他给饭钱!"龚仁俊瞪他一眼甩开他手,"后来我发现房租更贵就又换回来。只是我忘了水电网费还有烟钱。"
"难怪你们要弄个厨房了。"胡乐点点头,"只是你们似乎都不怎麽用的。"
"基本上都是用微波炉。"龚仁俊认真想想,"对了,我们还煮过泡面。"
胡乐彻底绝望:"你还真是大小姐。"
"甚麽?"龚仁俊一脚踩在他脚上。
胡乐忙道:"不不,大少爷,大少爷!"
"算你识像。"龚仁俊往前走了两步,"你说怎麽小王八还不打电话来?"
"你等他电话?"
"不是说了假期去找他和林人妖麽?"龚仁俊嘿嘿的笑,"林可那是大公司小开,我就在他手底下混饭吃,总算是旱涝保收。"
胡乐哭笑不得:"你一中文系男生去企业干嘛?当小弟,当秘书,当保镖?"
龚仁俊咬牙切齿:"我还就当保镖了,怎样?!"
"这小胳膊小腿的,人还以为你是肉票,一枪先把林可毙了再把你绑架喽,我看你怎麽办。"胡乐连连摇头。
"会麽?"龚仁俊一挑眉毛。
胡乐拍拍他头:"下个礼拜六礼拜日我们学校大礼堂有供求会,你要不来看看?"
龚仁俊想了想:"好啊,几点?"
"早上八点开始,考虑到人肯定很多,我们提前一点儿...七点半到礼堂门口吧。"胡乐自顾计算着,"我们路上要走四十分钟,算上堵车预加的三十分钟,我们六点二十就要出门。"
"那得...几点起床?"龚仁俊抖了一个。
"叫醒你要一分钟,你洗澡要二十分钟。如果在家里吃早饭,那麽你还要二十分钟。算上你捉摸不定的站在镜子前面臭美的时间,我觉得早上五点叫你起床比较合适。"胡乐点点头,"对,五点。"
"五点?!"龚仁俊瞪大眼睛,"我那会儿刚睡下去!"
"不然你就别睡了,打完游戏直接走吧。"胡乐看着他。
龚仁俊笑逐颜开正要说个"好"字,却见胡乐阴惨参看着他,也就咽咽口水道:"开玩笑嘛..."
胡乐无奈:"我说,你以前挺积极的,怎麽越来越懒啦?"
龚仁俊大大叹口气:"人,是会变的啊--"
"你变甚麽啦?"胡乐看着天上雪越下越大,也就拽着他跑到湖边一个小亭子里坐了。
龚仁俊拍着身上的雪:"我也是有过理想抱负的好不好?"
"知道知道。"m
"我还有最高目标最低目标呢。"龚仁俊十分骄傲。
"嗯..."胡乐抓抓下巴。
"想问就说嘛。"龚仁俊挤挤眼睛。
"您那最低目标是甚麽?"胡乐看着他。
龚仁俊瞪他一眼:"真没出息!"
"我怕你要与电脑相亲相爱一生,这个打击太大我受不了。"胡乐捂着胸口。
龚仁俊一拍他头:"车子票子房子,儿子马子老子,一个都不能少。"
"这还最低目标?上下老小都打点到了。"胡乐差点没晕过去,"我猜你那最高目标是不是世界和平人民幸福之类啊?"
龚仁俊斜他一眼:"呸!你懂甚麽?最低目标是保障亲人,最高目标是娱乐自己。"
"娱乐自己?"
"所以我的最高目标是..."龚仁俊一指自己,"农夫。"一手作个端杯子喝酒状,"山泉。"再冲着亭子旁边儿花坛一比划,"有点儿田。"
胡乐嘴角抽了抽:"感觉像流氓版陶渊明..."
龚仁俊正陶醉着呢,一听这话瞪他一眼:"滚!农夫那是说一切纯天然!咱们穿的得是纯棉纯麻纯手工制作,喝的得是纯天然矿泉水,二十七层净化都比不上的那种...至于房子,也就凑合凑合将就个花园儿别墅,咱也好自己种点儿菜,免得吃些农药化肥激素甚麽的..."
胡乐哭笑不得:"果然是最高目标啊..."
龚仁俊嗯了一声,然后掏出手机来:"我给林可打个电话。"
"干嘛?"胡乐看看他。
"我昨儿打小王八电话他就没接,说是不在服务区。"龚仁俊听着电话,"怎麽没人接?..."
胡乐哦了一声:"估计忙呢吧。"
"那是,难道都跟你似的一天到晚游手好闲?"龚仁俊杵着脸,"你说我怎麽就看上你了呢?"
胡乐严肃道:"我也觉得奇怪,那麽多男的女的,我怎麽就被你勾引了呢?"
龚仁俊点点头:"除了玩游戏我们似乎没有任何共同点。"
胡乐摇摇头:"不,我们都进男厕所,这也是个共同点。"
龚仁俊看他一眼,突然大叫一声然后抱住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小声道:"我怎麽跟我爸我妈交代啊--"
"那就不交代呗。"胡乐摸着他的头,"反正是你过日子。"
"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爸你妈那就不是普通人,我爸我妈能比麽?"龚仁俊抬起头来捏他耳朵。
胡乐笑笑:"是咱爸咱妈。"
"滚!美的你!"龚仁俊咬他的脸。
胡乐顺势亲亲他的嘴:"只要你有信心,只要你一句话,我死了都行。"
龚仁俊心里一阵温暖,嘴上却说:"这话说得可顺口,看来常常练习。"
"为了在你面前自然说出来,我当然要练习。"胡乐搂住他。
"真TM是个卖醋的。"龚仁俊忍不住笑。
"那都因为你是个买醋的。"胡乐哈哈大笑,"我只想告诉你,做爱做的事儿,交配交的人。"
龚仁俊默默念了一遍,觉出味儿来,忍不住踢他一脚:"你小子真看不出来!"
胡乐挤挤眼睛:"对别人那是假正经,对你可是实心的。"
龚仁俊嘿嘿一笑:"你要真是实心的,就跳湖里我看看?"
"这,不好吧?"
"看看看看!"龚仁俊揶揄道,"说得好听。"
"不是我不想下去,我得下得去啊!"胡乐指指湖面,"都冻着呢!"
话没说完,就听见湖下面似乎有甚麽炸开了,隐隐的轰鸣穿过来,却又沉寂了。片刻之后,湖面的冰发出破裂的声响。
龚仁俊瞪大了眼睛,胡乐张大了嘴:"不是吧?开春破冰还早点儿吧?"
龚仁俊抓抓头:"难道是公园儿为了给我划船专门炸冰?"
胡乐看着湖面一阵,突然瞪大眼睛一指:"你看那儿,是不是个人啊?"
龚仁俊一瘪嘴:"得了吧你..."
"不是,你看!真是个人!"

第六十八章
林可接到电话马上准备坐飞机杀向北京,赵朔跟他同路,林夆翼说好处理完公司的事搭乘下一班飞机。
出乎意料之外,林可在机场看到了大批的记者。一见林可和赵朔立马蜂拥而至。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压过来,叫人窒息。
"林先生,听说林氏发生了重大变故,你的父亲已经退出林氏,请你发表一下。"
"林先生,现在你持有林氏最多的股权,请你就林氏今后的发展方向发表一下。"
"林先生,听说你的父母在分居多年之后于日前正式签署了离婚协议,这和林夆翼先生退出林氏有没有关系?"
"林先生,你的父母离婚是否和第三者有关系?"
"林先生,听说日前林先生曾遭绑架,是不是有这件事?"
"林先生,谣传绑匪是林氏内部高层,这是否与林夆翼先生推行的林氏改组有关?"
"林先生--"
"林先生--"
林可皱紧了眉头,猛地停下脚步来,面对着闪烁的镜头沉默了两秒钟,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我很好,我的父母也很好,林氏也很好。"
媒体马上发问:"林先生,请你--"
林可挥挥手:"我还有事,等一会儿另一位事主林先生也会来这里,你们不妨问他。"说完一头窜进候机室,直接通过安检上了飞机。
刚坐下,就听见身边有人笑呵呵道:"林先生,还真是巧呢。"
林可转头一看,觉得有点儿眼熟:"你是..."
"小姓黄,单名一个盟字。"黄盟笑呵呵的递过一张名片,"林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
林可马上想到曾经引起轩然大波的那篇娱乐报道,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转头不看他。
黄盟啧啧出声:"看来林先生心情很不好,是不是父母离婚的打击很大?还是接管林氏压力很大呢?"
林可瞪起眼睛来:"黄先生,你有言论自由,但我有人身自由!"
"好好好。"黄盟眯眯眼睛,"我对商业新闻并不感兴趣,我只是想作个称职的娱乐记者。"
"那就挖人隐私揭人疮疤胡编乱造信口开河?"林可恶狠狠道。
"看来林先生对我们这一行有很大误解啊。"黄盟好脾气的笑笑,"不过不用担心,我们有五个小时可以沟通。"
林可瞅他一眼,闭上嘴巴懒得理他。黄盟只是笑笑,也就不再开口。赵朔很快过来坐下,林可使个眼色,赵朔也就明了,这一路上谨慎言行。
林可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但又难以平静。不由睁眼看着舷窗外明亮的天空,难以想象这下面是灰蒙蒙的云朵。明明是刮风下雪的鬼天气,怎麽飞上几万英尺就又是蓝天碧日了。真是造物神奇。
赵朔帮他要了杯咖啡,小声道:"上飞机前我已经和你的同学联络过,现在王同学情况正常,你不用太担心。"
林可接过咖啡来端在手上,默默不语。
赵朔看他一眼:"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麽说。"林可闷声道。
"王同学...是不是有甚麽苦衷?"赵朔斟酌着。
林可摇摇头:"很难解释...很难。"
赵朔嘴唇一动,最终没有问出口。
林可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小王八,你怎麽跑那儿去了呢?
林可的脑中浮现出第一次看见他的情形来。
那麽那麽吵的好伦哥里面,居然看得清那人的眼睛如此细长,凛凛的光,亮闪闪的。里面饱含着惊讶震动。是的,他是王涵。但是,他不是小王八。
第一次见小王八,应该是在医院。
医院...那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孩子,那个紧紧拉着他衣袖不愿意放手的人,才是他的小王八。
但是,伸出手来拥抱的是王涵,看得见的是王涵,他所喜欢的不是王涵,却又是王涵。怎麽能如此混乱?林可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双秋刀鱼似的眼睛他很喜欢,那种爱刻薄人的嘴他也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他也喜欢,那麽,他究竟喜欢的是甚麽呢?
直到飞机降落,他也没有想出来。他只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放弃。他克制着面部表情,并非因为周围坐着个记者,而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一个表情适合他。

下了飞机利用机场洗手间甩掉黄盟,两个人兜了一个大圈子才杀往医院。林可气喘吁吁推开门:"哪儿呢?!"
龚仁俊回头一看忍不住的乐:"我说,你怎麽包得跟个北极熊似的?"
"呦呦呦,这谁啊?"胡乐从外面转进来,手上滴溜个保温桶,"这位病友,骨科在七楼,这儿是..."
"滚!"林可抬头瞪他一眼。
胡乐这才认出轮椅上的阶级兄弟来,忙的推了他过来:"你怎麽一个人来了?"
"没,我先过来,赵叔叔去医生那里了。我爸坐下一班飞机,还有一会儿才过来。"林可叹口气,"估计媒体很快会追查到这里,我们需要马上转院,或者,出院。"
龚仁俊过来倒杯水给他:"林人妖,咱们也算是朋友吧?"
林可斜他一眼:"朋友怎麽了?"
"那你是不是该给兄弟们解释解释?"龚仁俊一指床上那个,"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小王八的时候儿甚麽反应麽?"
胡乐也看着他:"林可,王涵不是跟你回去了麽,怎麽还在这儿呢?而且,怎麽又跑冰下面去了。我问人公园管理员,人也说不清楚。"
"要不是那天我们正好去那儿,还指不定出甚麽乱子呢。"龚仁俊夸张的摇摇头。
林可紧紧盯着床上那个人:"他...怎样?"
"医生说太冷了,没冻死他就算好的了。"龚仁俊耸耸肩,"该不是你们吵架,他想不开自杀吧?"
"要自杀还跑回来?这不费劲儿麽。"胡乐看着林可,"我说林可,你们究竟怎麽回事儿啊?"
林可摇着轮椅行到床边,伸出手来想摸摸那人的脸,却又停住了。
龚仁俊还要说甚麽,胡乐上前一步拉住他,缓缓摇了摇头一指。龚仁俊仔细一看,登时说不出话来了。
林可哭了?
林可哭了!
林可哭了。
没有声音的那种,没有表情变化的那种,就看得见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
林可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心里面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又交织着羞愧难安的情绪,似乎很悲伤,又似乎很快乐,明暗斑驳的笼罩在心上,完全分辨不清是甚麽。
胡乐递给他一张纸巾。林可这才回过神来,擦擦眼睛说了声谢谢。赵朔正好进来,看见这样子也就没说话。
隔了一阵,林可吸吸鼻子强笑道:"唉,没睡好眼睛疼。"
龚仁俊拍拍他肩膀:"我说,你就老实点儿招了吧。你是不是把小王八怎麽了,然后他闹着自杀啊?"
林可苦笑一声,没有回答。低头想了一阵才道:"医生怎麽说?"
赵朔看看他:"医生说没有甚麽外伤,各项生命指标正常,只是各项参数显示身体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因此自动调节处于晕睡状态,应该很快会醒。"
"疲劳?"胡乐一愣,"我更听不懂了。"
"赵叔叔,既然他没有甚麽外伤,能不能出院?"林可低声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赵朔叹口气,"我已经办好他的出院手续了。当然,医院方面还是建议留院观察。"
"没甚麽就回家吧。"林可点点头,"人工菌,咱们那房子你没弄得一塌糊涂吧?"
"少废话,你以为是你啊!"龚仁俊翻个白眼。
胡乐笑笑:"你放心,有我在,一定干净。"
林可看了他俩一眼,龚仁俊不知怎麽脸有点儿发烫。林可笑了一下:"你们...挺好,挺好。"
胡乐大大方方一拉龚仁俊的手:"反正就是这麽回事儿,你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甚麽?"林可笑笑,"我真替你们高兴..."却又看眼床上那人,神色一黯,"你们,要好好儿的..."
龚仁俊叹口气:"林可,我们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再是兄弟是朋友也管不着。我知道你在你老爸公司挺好的,小王八拍的广告我们也看过,确实不错...当然,那个花边新闻我们也知道..."看见林可抬头看过来,龚仁俊忙道,"但是兄弟没甚麽别的意思,日子是你过,兄弟无条件支持!"
林可苦笑一声:"多谢。"
龚仁俊上前拍拍他肩膀:"我想你们肯定是有甚麽别扭了,但是有话好好说。就有甚麽不方便说的,兄弟不介意当个出气筒或是传声筒,只是你们两个这样子,作兄弟的看着实在难受啊。"
林可叹口气握住肩膀上的手:"心领了,兄弟。"
龚仁俊紧紧握住他:"我知道这回儿你脑子肯定乱,但是你记住了:第一,你是我兄弟,小王八也是,你们都得给我好好儿的;第二,记者说的是真是假咱不看也不信,兄弟你说甚麽咱就信甚麽;第三,别老憋屈自个儿,人就这麽一辈子,事事看别人脸色你还过不过日子了?"
林可知道他误会了些甚麽,但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心里倒是热乎乎的,也就挤出笑来点了头。龚仁俊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甚麽,胡乐暗中拉住他:"既然出院了,我们就帮着收拾一下吧。林可你脚也不方便。"
林可笑笑:"谢了啊兄弟。"
胡乐拍拍他肩膀笑了。

第六十九章
林可从回到租的房子安顿好,就一直坐在王涵床边。一步不离,也不吃饭也不说话,紧紧拉着他的手。是想说些甚麽的,却开不了口。
屋里有暖气,却又怕冻着他,拿了羽绒被盖上,还开了电热毯。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很难想象他醒过来会怎样。林可只知道,只要他醒过来,要自己怎麽着都成。他不醒,那自己就这麽守着。
那张脸离得这麽近,但是很多东西却又离得那麽远。如同晨曦和暮霭,隔着整个黑夜的尸床。无数次的幻想王涵醒过来自己该怎麽忏悔道歉求饶,但是又统统否定了。换位思考一下,自己纯属无理取闹,再有甚麽不满怨恨又怎麽能冲着他来呢?王涵,与这件事毫无关系,炮灰这种壮烈得可笑的角色,不应该由他来充当。
林可知道自己错了。错的很离谱。这种错误的根源在于恐惧。
是的,恐惧。林可明白自己害怕甚麽,他害怕父母分开,神经质一般的恐惧,悲惨的例子看得太多,所以他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在乎。他告诉自己没有天长地久没有海枯石烂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这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儿,那些预防针显得多麽幼稚和可笑。
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这种胆战心惊等待一个必然结果的恐慌心态,就算你也经历过,那也是各有各的不同。没有甚麽是一摸一样,没有甚麽是感同身受。
只能理解,只能想象。所以不要说甚麽我能明白,其实你根本不懂。
林可拉起王涵的手来,缓缓放在自己脸上。感受得到他温暖的体温传过来,但是感觉不到他的思想和灵魂。虽然知道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父母不能陪在身边一辈子,但是,这种方式的离别是最惨烈的。生离和死别,哪一个更痛一些?说不清楚的。
死别断了所有的念想,但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总有一天时间能帮我们心平气和的看待一切。但是生离,明明知道那人在某一角落和你一样仰望星空,但却不再相见,永不再见,又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辗转难安?
林可在这一刻,知道自己其实比自己认为的还要更爱自己的父母,更爱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的男孩子。
如果他醒过来,已经不是那一个他深爱的人,他该怎麽面对呢?林可闭上眼睛,眼眶灼热的燃烧着,但是甚麽都流不出来,甚麽都冻住了,甚麽都烧干了。
朦胧中觉得对方动了动坐起来,忙的睁开眼睛一看,王涵却大惊失色:"诶?诶?!是你?!!!"
林可见他醒了,心里激动万分,嘴唇都不自觉的抖了,颤巍巍伸手再拉住他,左右看看一把抱进怀里,带着哭腔道:"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王涵却一点儿不激动,手忙脚乱推开他:"你怎麽在这儿?阿不,我怎麽在这儿?"
林可一愣,缓缓松开手来:"你...你傻了?"
"你才傻了。"王涵翻个白眼,"速速交代,饶你不死!"
林可想了一阵,突地想到甚麽,不由严肃道:"你...不是王涵。"
王涵大怒:"你才不是!"
林可大叹口气颔首道:"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那个王七公子王涵。"
王涵傻了眼:"啥意思?"
林可叹口气,松开手给他杯水:"你不记得我了?"
"化成灰都认得!"王涵接过水来喝一口,"死人妖!"
林可无奈一笑抓抓头:"也就你还记恨这事儿。"
王涵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啪的一声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换你你不记恨啊?那你就不是人妖是神仙啦!"
林可苦笑一声:"你们还真不愧叫一个名字,有时候儿毒舌厉害的程度简直难分伯仲。"
王涵想了想:"这麽说,你这个人妖知道我们穿越的事儿?"
一个称呼,为甚麽他这麽叫林可听着别扭,而那个人唤来,却是满心欢喜...林可心里一痛:"人妖人妖...你看我哪儿像人妖了?我有名字的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王涵挥挥手,"姓人名妖嘛。"
林可一皱眉:"我叫林可!"却又叹气,"你不记得也正常..."
王涵一吐舌头:"还好不是林肯。"眼看林可又要叹气,王涵忙道,"我猜那个王涵穿过来用了我的身体,可怎麽又会穿回来的?"
林可神色一黯:"我..."
王涵想了想:"不是你们怎麽了吧?"却又一抓头发,"糟了,这可是我的身体啊!!!"
林可哭笑不得看他一眼:"放心好了,我们甚麽都没做过。"
"做过还了得?"王涵瞪他一眼,"坦白从宽!"
林可看他一眼,缓缓道:"那天你不是和几个朋友在北海划船麽?然后看见你,你大惊失色失足落水..."
王涵点头翻个白眼:"那是船上滑。"
林可只是一笑:"你落水了,他们都说你会游泳,一会儿就会浮上来。可等了一阵还不见人,我们也就急了,我下去找你,结果看见你在水底下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你丫儿才死了呢!"王涵嘟囔一句,"然后呢?"
"我把他送医院了,你朋友留下善后。"林可摇摇头,"医生说就是溺水,还说喝了这麽多酒还跳下水去,简直不要命。"
"我那天可没喝酒。"王涵眯眯眼睛,"他醒过来之后呢?"
林可闻言陷入了绵长的回忆,醒过来,他的父母"托孤",他住进自己家,他教他读书叫他做作业,他帮他写论文,他和他...这麽想着,心里酸楚起来,面上还是轻轻笑了:"他甚麽都不认得,甚麽都感兴趣,像个才出生的婴孩。"
王涵似乎有些恶心:"少来我面前表演肉麻。"
林可即时回神:"对不起..."却又叹气,"别的我不想说,想来你也不想听。"
王涵本有些好奇心的,但眼下有更要紧的问题:"那他怎麽又穿回去了?"TNND,还连累老子也穿回来了。
林可似有些心虚:"我们...争吵了几句,然后..."
"就又跳了?"王涵一阵虚脱,"真是俗套啊,俗套!"
林可也急了:"现在怎麽办?"
"能怎麽办?"王涵打他的力气都没有,"我累了,先睡一会儿..."说完拉过被子来盖住脸。
林可想说甚麽,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一个字没说。安静的关了灯,合上门。出来看见自个儿老爸还有赵朔他们站了一圈儿,知道不可能瞒住他们,只好请他们到客厅坐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听候发落。

一口气说完了,林可长舒口气:"就是这样,绝无隐瞒。"
赵朔看眼林夆翼,林夆翼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龚仁俊皱着眉:"我就觉着这小子古怪,还真没想到他..."
胡乐也叹口气:"我就说他怎麽和以前一点不像,生活习惯啊说话方式啊...真没想到,小说上的事儿居然真有...啧啧..."
林可摇摇头:"都是我不好,没有告诉你们。"
"也不能怪你,要是我,估计早吓死了。"龚仁俊拍拍他肩膀,"那你现在怎麽想?"
"不知道。"林可捂住脸。
"可可,我是不知道你怎麽会口不择言到这个地步,有气儿冲谁都不该冲他。"林夆翼叹口气,"但我没有资格责备你,毕竟...这个心结是我给你打上的。"
林可摇摇头,赵朔过去搂住他肩膀:"公司那边老林已经交接清楚,他正式离开林氏。我的股份也已经全数转移到你名下,你不用担心我们。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们都不会反对。"
林可愕然:"甚麽?那就是说公司只剩我一个人?"
赵朔一笑:"我们都老了,之前我在纽西兰投资了块地,我真的想退休了。"
林可不由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父亲,林夆翼却像没听到一般:"白律师处已经帮你作了几个投资的计划,你如果不想这麽快回公司,那麽你可以选择一个方案,反正我老了,管不了你那麽多。"
林可一愣,试探道:"如果我把林氏股份都卖了呢?"
"那是你的事儿,给了你就是你的。"林夆翼挥挥手,"我一手创建的林氏我都不希罕,你不用这麽大心理负担。"
"那你...甚麽打算?"林可喃喃道。
"虽然这个年纪退休有点儿可惜,但纽西兰的阳光实在吸引人。"林夆翼笑笑,"我不过是个凡人。而且不作生意,还有别的事儿可以投资。"说着拉住了赵朔的手。
胡乐和龚仁俊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口哨声。赵朔窘得一把推开她的手,林夆翼呵呵一笑,再次拉了起来。赵朔面红耳赤低下头来。
林夆翼微微一笑:"儿子,有人推开你的手,是因为不想你拉着他的手。而有的人推开你的手,是因为希望你拉着他的手。你分得清麽?"
林可想了一阵,露出笑来,随即叹口气:"我以前想不清楚,但是他在我身边。可是等我想清楚的时候儿,这人却已经不会回来了。我想得再清楚,又有甚麽用呢?"

第七十章
接着的这几天,一直不太平。为了避免追踪而至的记者,林夆翼重新找了房子安顿林可和王涵,原来的房子龚仁俊和胡乐接着住麻痹敌人。林可白天去医院换药,王涵整天的琢磨着要回去。闲暇时两人也聊了聊,林可听完他的故事,憋了半天挤出一句:"黄三爷...也真不容易啊。"
王涵一瞪眼:"他不容易?我还不容易呢?想我一个人万水千山来了,偏他不待见我。"
"你还要他怎样?"林可觉得可乐,"他堂堂一个王爷,就这麽被你欺负着一句怨言没有..."
"谁说没有,谁说没有?"王涵翻个白眼,"他心里嘴上说得还少啊?"
林可也就笑了:"他宠着你,你倒有这些抱怨。"
王涵一听这话也就默了,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来:"那他怎麽不明说?逗着我好玩啊?"
林可摇摇头:"要甚麽都能说个清楚明白,就不会有误会这个词了。有时候儿,还得体谅。"
"体谅?"王涵嗤之以鼻,"他怎麽不体谅我?"
林可看着他:"他还要怎麽体谅你呢?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说甚麽就是甚麽。捧在手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就是那样儿,一副好人嘴脸,其实甚麽都藏着掖着。"王涵哼了一声。
"他的身份他的学养自然不能让他随心所欲。"林可点点头,"其实...我挺能理解他的。"
"甚麽?"
"他好歹是个王爷,身份不一样的,就算他舍得下那些,他周围的人不敢为难他总能为难你吧?你又叫他怎麽办呢?更何况,你不是那儿的人,一不高兴了转身就走,甚麽时候儿回来了就再也找不到,他能怎麽样呢?"林可苦笑,"譬如我现在,如何后悔如何伤心,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事儿。"
王涵叹口气:"林人妖,看来你真的喜欢那个王涵吧?"
"是吧,但是喜欢又怎麽样呢?"林可失笑,摇摇头沉默。
"那还真是..."王涵啧啧两声,摸着下巴就笑,"怎麽样,我这个身体还是不错的吧?"
"甚麽意思?"
王涵挤挤眼睛:"要不是我这身体美丽无比你也看不上那个纨绔子弟王涵吧?"
林可哭笑不得:"我怎麽以前没发现你这麽贫?"
"那是大智若愚。"王涵瞪他一眼,"不过我告诉你啊,现在就算你想吃回头草,也是不可能的了!"
"回头草?"林可无奈,"我就没喜欢过你好不好?"
"那是我们还没有加深了解就分开了,不然..."王涵抓抓下巴,"我听龚仁俊说你家很有钱啊?看来我真是个好命的人,到那儿都能遇上有钱大佬!"
林可拍拍自己的脸:"我真该庆幸王涵的个性不像你。"
"既然那麽喜欢他,为甚麽让他跑了?"王涵斜着眼睛打量他。
林可苦笑:"都这时候儿了,说这些有用麽?"
"不,这就更坚定了我要回去的决心。"王涵一跺脚,"你想他回来,我也想过去找那个家伙问清楚!"
林可一笑:"那你加油。"
王涵低头看书不理他了。
林可到了客厅,赵朔正在倒茶:"可可,你的脚怎样?"
"再过几天可以拆线了。"林可转转脚。
"那好,等你脚好了,我们去见个人。"林夆翼放下报纸喝口茶。
"见谁?"林可眨眨眼睛。
林夆翼微微一笑:"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林可一愣,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贤伉俪回国不容易,我以茶代酒为二位接风洗尘。"林夆翼笑呵呵的先干为敬。
王涵的父母也就喝了,放下杯子,王爸爸略略点头:"这些日子有劳林同学照顾,看来他已经好了。"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王涵。
王涵挑挑眉毛,挤出个笑脸来。
王妈妈拉着他左右看看:"真是好了。"
林可轻轻叹口气:"那叔叔阿姨,既然他好了,可不可以..."
林夆翼截住话头儿:"我知道两位从事科学研究,不知能否帮个忙?"
王爸爸看他一眼:"不知是甚麽事儿?科学并非万能。"
"据我所知,两位从事时空理论研究,近些年已有所得。"林夆翼呵呵一笑。
王涵父母交换个眼色:"只是理论上可行,实践还有困难。"
林夆翼舒口气:"那麽...二位何妨为了王涵同学的幸福一试?"
"王涵?"两人一愣,转头看着王涵,"儿子?"
王涵硬着头皮把这事儿一说,两人都愣了,随即苦笑:"我们研究半生,没想到现实中居然真的存在..."
林可鼓起勇气:"既然这样儿,能不能把两位的理论告知,我们...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回来。"
"我也很想回去。"王涵补充一句。
王涵父母犹豫片刻:"这些属于机密内容...恐怕...而且实践中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
"只是小范围研究。"林夆翼笑笑,"所需资金可由我来承担,保密工作也可放心。至于说结果,我相信一旦成功二位也不会想泄漏出去的。"
"这倒是。"王涵父母苦笑,"我们也不希望记者追问我的家事。"
王涵起身搂住父母:"谢谢。"
王妈妈拍着他后背:"儿子,真的要回去?"
"嗯。"
"回去了,不一定还能回来。"
"没事儿,我这麽懒,那边儿比较合适。"王涵笑笑,"更何况在那边儿没有电脑也没有香烟,我戒了不少毛病。还有人好吃好喝供着我,别提多滋润了。"
"但是失败,有可能穿越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那就当再活一次好啦,反正我运气好。"王涵笑笑,"希望不要像刘氓穿成个女的就行。"
王妈妈擦擦眼睛:"我们从小没有照顾好你,所以要走了,你也不伤心。"
王涵恬着脸笑:"就是我要走了,你们才会想起有我这个儿子,挺好,挺好!"
王爸爸叹口气:"怎麽说话呢?"
王涵笑罢了正色道:"爸,妈,我知道你们挺不容易的,反正以后叫那个王涵孝顺你们,他不孝顺也没关系,林可会孝顺你们的。"
林可失笑:"是,算起来,王涵落水是我害的,如果没有这个开头儿也就不会有以后了。我一定负责。"
林夆翼哈哈大笑:"真是的,胳膊肘这麽快就拐向亲家那边儿了。"
王涵父母也就笑了:"失了一个儿子,但得回两个,也算科技致富吧。"说罢看眼林夆翼和赵朔,"而且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个王涵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我怎麽觉得,你们就一点不留恋我呢?我这一走可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王涵皱起眉头来,"而且要是又穿到个甚麽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不是更惨?"
"那你还穿不穿?"林可看着他笑。
"...穿!人生难得几回穿?"王涵昂首挺胸,"我要穿过去吃香的喝辣的,拐个王爷当大款!"
一群人也就都笑了。

林夆翼动用了一些关系,将北海湖面一部分以科学研究的名义包下,方便他们进行试验。王涵父母结合自身研究的理论,交代了王涵注意事项。
王涵有些发抖:"这麽冷的水,下去了还能回来?"
"你还想回来啊?"林可笑他,"最好一次成功,不要再回来了。"
"我是说万一失败,我不就冻死在这儿了?"王涵瘪瘪嘴。
"有点儿革命精神好不好?"林可失笑。
"那你来啊。"王涵瞪他一眼,"我可是舍生取义,你捡便宜!"
"我倒是想,可我穿过去了找谁去啊?"林可摇摇头,"难道我过去找找那位黄三爷,聊聊我和他的相同遭遇?再不然找找刘氓?那家伙,真不是一普通人。这BT的级别简直就是国宝级。"
"他国宝?我就是国粹!"王涵翻个白眼,"至于你和黄三,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林可大笑三声:"准备好了就下去吧。"
王涵看看准备齐全了:"我说,我们之前是因为喝酒啊情绪激动的,还有时间上的配合。要是我下去了他没下去,还不白搭?"
"总要试试。"王涵的父母叹口气,"万事具备的几率太低,但我想,也许那个王涵也想回来呢?"
王涵一点头:"好!"说完仰头惯口酒,扑通一声跳下水去,"妈呀,冷死我啦!"
林可站在船上冲下面喊:"加油加油!想着那边儿的事儿,别丧气啊!"
王涵冒出头来,一脸的冰渣子:"冷死我啦!"
林可递杯酒给他:"喝点儿暖和些。"
王涵咬牙切齿:"要我穿过去了,肯定不放过那个黄三爷!"
"要你过不去呢?"林可有些担心。
王涵哼了一声:"那我就不放过你!"说完又潜下去。
折腾了几次,王涵冻得嘴唇发青,林可看不会有甚麽结果,就想把他拉上来:"要不明天再来?我看你冷得很,别冻坏了。"
王涵歪着头看他一眼:"还别说,你是比黄三爷暖呼点儿。"
林可一笑:"不要爱上我,我心里有人了。"
"少跟自个儿脸上贴金。"王涵翻个白眼,"我以前那是少不更事才上了你的当,现在咱也算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林可一笑:"是,可惜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了了。"
"你小子善待那个王涵,也就算还了我吧。"王涵笑笑,"拿酒来,我再试一次,要还不行,就明天来。"
林可点点头把酒递给他,王涵一口气灌下小半瓶,一咬牙再潜下水。这次半晌没有动静,林可站在船头左右打量,看他久不上来有些着急,怕他出事儿。
王涵父母仔细看着水面:"应该快到极限了,马上就会--"
话没说完,水面有些动静,很快有人浮出来,林可心里一动,喊了一声:"王...王涵?"
那人挑挑眉毛直笑,林可有些丧气的伸出手:"算了,上来吧,明天再--"
那人却一伸手把他拉下水来,林可身上一冷呛了口水,正要骂他,却叫他紧紧抱住了。林可心里一紧,抬起他的脸来失声道:"小,小王八?!"
"你以为是谁?"
林可揉揉眼睛,仔细看他:"真的是你?"
王涵伸手抱住他:"我还不想回来呢。"
林可牢牢拉住他:"对不起,我..."
王涵看看他突然笑了,一把推开他:"要道歉也成...先上去,我可冷得紧。"
林可突然想起父亲说的话,有人推开你的手,是因为不想你拉着他的手。而有的人推开你的手,是因为希望你拉着他的手。
这一次,一定要分清楚。这一次,一定能分清楚。

第七十一章
转眼已是大四的下学期开学。春天的北京特别短,但是风沙特别大。一阵狂风吹过来,黄沙漫天。
龚仁俊开了房门,一边儿拍着身上的沙子一边儿喊:"老胡,给我放水!"
胡乐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倒会掐点儿,午饭刚刚好。"
"就是个注册,啪贴个章就完事儿,能耽误多少。"龚仁俊换了拖鞋摇过来,"我倒是看见林可了,他说晚上过来吃饭。"
胡乐哦了一声:"小王八过来麽?"
"他们为了躲记者已经尽量减少同时出现了。王涵好像在上甚麽课,晚上有安排,所以林人妖才过来蹭饭。"龚仁俊吸吸鼻子,"煮甚麽呢?好香啊--"
"胡氏密制罗汉果莲子汤。"胡乐亲亲他的脸,"...一脸沙子,还不快去洗?"
龚仁俊往他身上一滚:"又不是我乐意,春天都这样儿。"
"好了好了,我给你放水去--"胡乐拉拉围裙,走了两步回头,"不准偷吃。"
龚仁俊作个鬼脸:"好不好全在个偷字。"说完一头窜进厨房。胡乐无奈一笑,进了浴室放水。
龚仁俊喝口汤满足的大叹:"好幸福啊--"
胡乐出来递给他换的衣服:"快去洗,泥巴菌!"
"知道啦--"龚仁俊笑嘻嘻的进去了。
胡乐看着火儿,大声道:"我说--"
"甚麽?"龚仁俊脱了衣服泡进澡盆里。
"甚麽时候儿见见你父母吧?"
龚仁俊身子一抖,没有回答。
胡乐看着抽油烟机:"我们这样儿总得给你父母一个交代吧?我都接几回你爸妈电话了,他们不怀疑?"
"我就说室友,有甚麽好怀疑..."龚仁俊缩进水里,"而且,咱们清清白白交代甚麽?"
"总不能瞒着他们一辈子吧?"胡乐小心的看眼浴室那边儿,"现在咱们还年轻,可是等你一毕业一找工作,这个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
"那就提呗。"龚仁俊闷声道。
胡乐叹口气:"你想拖?"
"甚麽?"
胡乐抓抓头:"好吧,你不介意,那就听你的。"
龚仁俊听着心里挺不是滋味,可又说不出甚麽来。默默洗好了出来,两个人沉默着吃午饭。
胡乐看看他,低下头喝汤。龚仁俊也瞅眼他,见他抬起头来忙又低下头去。胡乐叹口气:"我说,你怕甚麽?"
龚仁俊含口汤,口里含含糊糊道:"谁怕了?"
"我提过几次见见你父母,你总是推三阻四的装傻。"胡乐放下汤匙,"龚仁俊,你到底怎麽想的?"
龚仁俊咽下汤去:"甚麽怎麽想的?这样儿不好麽?"
胡乐觉得头疼:"你觉得好?"
"有甚麽不好麽?"龚仁俊低头喝汤。
胡乐皱皱眉:"龚仁俊,你逗我玩儿麽?"
龚仁俊也就放下汤匙:"你知道我没有。"
"那为甚麽..."
"你觉得时候儿到了麽?"龚仁俊叹口气,"我需要时间...我父母更需要。"
胡乐叹口气:"我相信你,我很想相信你,可是..."
龚仁俊看着他:"我知道,马上就毕业了,你害怕。"
"没错儿,我是害怕。"胡乐苦笑,"你毕业了要去哪儿,我不知道;你在找甚麽工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我介绍给你父母,我不知道..."
"你以为就你害怕?"龚仁俊摇摇头,"像你说的,你毕业了要找甚麽工作,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下定决心要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你父母怎麽看我的,我还是不知道。"
胡乐盯着他的脸:"我父母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
"算了吧。"龚仁俊挥挥手,"以前你父母还不是喜欢王涵?"
胡乐觉得好气又好笑:"你吃醋?"
龚仁俊瞪他一眼:"滚!"
"好好好,我父母怎麽想咱们先不说,至少有一点,他们不会反对咱们,是不是?"胡乐耐心道。
"我父母是老实人。"龚仁俊叹口气。
胡乐也叹口气:"你怕他们接受不了?"
"废话!"龚仁俊身子往后一仰,"你让他们怎麽接受?等着儿子娶媳妇儿,领进门的是个大小伙子,你别把我妈心脏病吓出来!"
胡乐低声道:"我会争取。"
"争取甚麽?"龚仁俊抓抓头,"你是在向传统挑战!"
"我希望我不是孤军作战。"胡乐看着他。
龚仁俊突然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
胡乐叹口气:"龚仁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一毕业就跟我说分手?"
龚仁俊说不出话来。胡乐似乎是在笑的:"我就知道...我可以理解...你本来就不是这种人,一时新鲜吧,我能理解...我出一半儿房租,给你打扫屋子,给你煮饭,给你新鲜劲儿,等新鲜劲儿完了,你大可潇洒的say
goodbye,然后再找女朋友再结婚生孩子...我完全理解,我理解!"
龚仁俊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别把我说得钻进钱眼儿里似的。"
"是,你不止要钱。"胡乐摇着头,"上大学很寂寞,很多人怕寂寞,所以找朋友。我该荣幸得到你的青睐麽?"
龚仁俊看着他:"别把你自己说得那麽不堪,我也有付出啊。"
"是,你有。"胡乐苦笑,"龚仁俊,我就这麽一句话吧,你有认真想过咱们的以后麽?"
龚仁俊小声道:"...想过。"
胡乐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那你怎麽想的?"
龚仁俊有些结巴:"我想...我觉得吧...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一定能怎麽样...说甚麽一生一世的,那也忒假...了吧,更何况,我们都还...年轻,现在见了父母,不说他们能不能接受...就算接受了,我们就能走到以后麽?这个圈儿里的,分手不是比男女更普遍麽?"
胡乐捂着脸摇摇头看住他:"看来你还真是想了很多..."
龚仁俊轻声道:"你生气了?"
胡乐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没有。"
龚仁俊跟着立起来:"你再给我点儿时间..."
胡乐手一抖,碗摔在地上,碎了。
龚仁俊吓了一跳,没有动弹。胡乐蹲下来收拾到一半儿,突然泄气撒手:"龚仁俊,如果我少喜欢你一点儿,我现在就会给你一拳。如果我多喜欢你一点儿,我现在就会跟你说,没事儿,你慢慢想,我等着你。但是,这两种我都没有办法做到。"
龚仁俊顿时紧张起来:"你想干甚麽?"
胡乐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我想,回家住一段时间。"
"你想跟我分手?"龚仁俊摇摇头。
"不,我想我们吵也吵过,好也好过,是时候儿想想清楚了。"胡乐吐出烟圈儿再吸一口,"我不是玩玩儿那麽恶劣,我相信你也是。那麽大四毕业以后怎麽办,是该我们都想想清楚的。"
"你说真的?"龚仁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胡乐盯着烟头红红的一点:"我不想强迫你甚麽,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觉得愧疚。我和你在一起是很快乐的,我谢谢你。但我真的不知道你快不快乐,也许是我一厢情愿。在你后悔怨恨我之前结束,也许对你是好事儿。"
龚仁俊紧张起来:"你不是要我想想麽?怎麽说话就像在说分手?"
"你这麽想麽?"胡乐失笑,"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现在这样想就这样说了。"
龚仁俊皱起眉来:"老胡,你不会因为我不想这麽快让你见我父母就生气吧?"
"我已经说了,不是因为这个。"胡乐抽口烟,"我们缺乏一种最基本的...信赖,对,信赖。"胡乐抬头看着他,"我们没有办法和林可他们比,他们经历过误会经历过离别,彼此很清楚对方在心里的位置,但是我们没有。从一开始,就是我死皮赖脸跟着你。"
龚仁俊哭笑不得:"如果我不同意,你赖得上麽?"
胡乐摇摇头:"龚仁俊,你没有发现你很少说自己的想法麽?"
"嗯?"龚仁俊一愣。
"工会里面你是老大没错,但是计划是林可帮你定,林可不玩了是我定。生活上做甚麽吃甚麽是我定,你只是说好。"胡乐叹口气,"和我在一起,是我开口是我坚持,吵架了是我回来等你开门,我想听你说。"
龚仁俊摇摇头:"这些是小事..."
"对,是小事儿。所以我想有些大事儿你要自己拿主意了。"胡乐看着这支烟已经抽完了也就立起身来,"我不希望你以后后悔。"
龚仁俊看着他把烟头摁熄了扔进垃圾桶:"如果我说继续呢?"
"我会很高兴,希望那不是因为有甚麽压力。"胡乐耸耸肩。
"那如果我说分手呢?"
"我也会很高兴,那是你的选择。"
"你就...不怪我?"龚仁俊看他一眼。
胡乐笑起来:"那是我不够好,关你甚麽事儿?"
龚仁俊突然难过起来:"老胡,你这样子...好像我们真的分手了一样。"
"如果迟早都要来,那我希望早一点儿来,免得七老八十了后悔也没有时间改正。"胡乐把碗收拾好了转身,"我马上弄好。在你毕业前,房租我还会出一半。"
"不用了..."
"行了吧,就你那点儿生活费,给了房租还吃不吃饭了?"胡乐摆摆手,"毕业前我都不会换号,我会待这儿到你毕业。"
龚仁俊呆坐在客厅,看着胡乐很快收拾好东西走出来:"那你...还会和我联系麽?"
"我不会主动联系你的,免得增加你的困扰。"胡乐笑笑,"我希望,不管你怎麽想的,给我个说法。指出我的三五缺点一切不足,让我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丑陋不堪自惭形秽,也好有个台阶不再来骚扰你。千万不要默默不语销声匿迹,好不好?"
龚仁俊茫然的点点头,胡乐舒口气:"冰箱里还有一个礼拜的吃的,全是放进微波炉里一热就行的。门口有超市,你知道。不过如果愿意再走十分钟,就有家家乐福会便宜很多。水电费用门口第一个柜子里那个工行的卡来交,煤气费到...算了,估计我不在你也不会开火儿...网费你会交的吧?电信大楼或者营业厅都行,你学校出东门走一个路口就有一家。"
龚仁俊看着他拖着箱子往外走:"你..."
"对了,我在门口那家超市订了牛奶,一直到六月份的,记得去拿。"胡乐转过身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这是你屋的钥匙,我放鞋柜上的玻璃碗里,你收好。"
龚仁俊一句话说不出来,看着胡乐走出门去。砰的一声门关了,他还傻坐在那儿,头都没动过。

第七十二章
林可晚上一到就觉得气氛不对:"我说...老胡呢?"
龚仁俊没好气瞪他一眼:"我都没问你小王八,你干嘛问我要老胡?"
林可眨眨眼睛:"火气挺大啊。怎麽了,吵架啦?"
龚仁俊踢他一脚:"德行!"
林可笑眯眯的:"他不会晚上有课吧?"看着龚仁俊端出几个微波食品不由皱眉,"真不在啊?啧啧--"
"干嘛?"龚仁俊没好气道。
"胡乐一不在,你的生活质量直线下降啊。"林可夸张的摇摇头,"我看还是等他回来再吃好了。"
龚仁俊哼了一声:"随便你,饿死了我可不负责。"
林可想了想,试探道:"你们...不会掰了吧?"
龚仁俊斜眼打量他:"林人妖,我怎麽以前不知道你这麽八卦?"
林可马上举起双手:"行行行,我不问了不问了,行吧?"
龚仁俊翻个白眼,低头吃饭。
林可伸个懒腰:"这学期咱们选的课少,你找工作的事儿怎麽样了?"
龚仁俊咬口菜道:"也就那样儿。"
林可看他一眼:"投简历了麽?"
"投了,上百份的发出去,一个回音都没有。"龚仁俊叹口气。
林可摸摸脸:"说实话,北京甚麽好大学没有,咱们学校品牌效应也不够...再说了,多的是研究生博士生海归的,还有那些有经验的外地人,咱们在北京真是占不了便宜。"
"你想说甚麽?"龚仁俊眨眨眼睛。
"我是说,虽然哥儿们挺想毕业以后还和你在一起处着,不过既然北京市场咱们抢占不了,有没有想过回家?"林可挺认真的。
龚仁俊下意识摇头:"出来了,就不想回去了。"
林可捏着筷子:"我有个提议,兄弟你听了别介意啊。"
龚仁俊斜眼瞅瞅他:"你那馊主意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这还没说呢你就知道是馊主意?"林可哭笑不得。
"那我勉为其难听听吧。"龚仁俊哼了一声。
林可看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少跟我这儿装女王,我不吃这一套。"
"少臭贫,说不说啊你?"龚仁俊作势要把碗扔过去。
"是是是,也就你们家胡乐忍得了你。"林可忙一躲,"我想说,反正毕业以后我是回去接着当二世祖,你要不介意就来我公司试试?"
龚仁俊眯眯眼睛:"甚麽职位?"
林可想了想:"每年各个部门都会进新人。我记得前两天看策划的时候儿...业务部,市场部,策划部和人事部都要人。"
"我又不是学人力资源管理的,人事部是进不了了...市场部要跑吧,我怕累,肯定刷下来...业务部是干嘛的?"
"跑业务啊,不过是与有意和我们联系的商家打交道。"林可笑笑,"市场部反过来,是我们与其他商家联系业务。"
"这不是一个机构的事儿麽?怎麽还分两个部门,浪费资源。"龚仁俊叹口气。
"林氏是大公司,分开也是提高效率。"林可笑呵呵的,"看来你很不喜欢啊。"
龚仁俊耸耸肩:"我一学中文的,看来只有去策划部了。"
"那你就得和广告学专业的竞争。"林可挤挤眼睛。
龚仁俊瞪他一眼:"感情你专门来消遣爷爷我啊?"
林可大笑三声:"哪儿能啊--这不是有好事儿先想到你麽?"
"甚麽破点子?还不从实招来!"
林可收敛笑容正色道:"我想招个助理,你有没有兴趣?"
"让我给你打工?"龚仁俊咳嗽一声,"我可不想被你剥削。"
"你进我公司,我是董事,怎麽都是剥削你,你在我边儿上,还能少被欺压点儿。"林可忍着笑。
"算了吧,我才不想被周围人认为是靠关系进来的。"龚仁俊作个贫贱不能移的表情。
林可差点儿笑喷:"人工菌,我第一次觉得你够男人!"
龚仁俊踢他一脚:"靠!老子怎麽不男人了?!"
"就你那瞻前顾后的样儿!"林可激他,"平时扭扭捏捏的人云亦云,我看你也汉子一回啊!"
龚仁俊心里一动:"我平时挺没主见麽?"
"也不是,就是有点儿犯糊涂。"林可看看他,"反正你要当我助理,还是得走初试复试面试的过场,真当上了也不是我甚麽都能罩着你,要出了错儿一样儿扫地出门。"
"那要你干嘛啊?"龚仁俊斜他一眼。j
"我能告诉点儿内幕啊。"林可挤挤眼睛,"我倒是挺想有个兄弟跟我爸和赵叔叔似的。"
龚仁俊一把抓住衣领往后一缩,眼睛眯起来滴溜溜的转:"林可,你对我有不轨企图?"
林可一口呛道:"滚!老子要对你有企图,早大一就强奸你了!"
龚仁俊哼哼两声:"得了吧,你是有贼心没贼胆!我这麽正义凛然,你自惭形秽了吧?"
林可好容易缓过来一听这话再次呛道:"我靠!算你小子有种,说这种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知道,你把我拉进来,一方面把你们公司的内部矛盾转嫁到我身上,另一方面也把最近媒体关注你和小王八的焦点移到我身上是吧?"龚仁俊再哼哼两声,"你真当我傻的啊?"
林可摸摸鼻子笑了:"我就喜欢你这聪明劲儿!"
龚仁俊龇牙咧嘴道:"我就知道你没这麽好心!"
"话也别这麽说啊。"林可笑笑,"来我公司,至少我不会黑你。"
"这可难说,十商九奸,还有一个忒奸!"龚仁俊怀疑的看着他。
林可举手投降:"好好好,随便你。哥儿们就这麽一说,去不去在你。林氏也算大公司,你不来多的是人来。"
"我要想想。"龚仁俊低下头来。
林可掏出眼来递过去一支:"是得想想。公司总部不在北京,我当了我助理免不得四处飞来飞去,你还是和老胡仔细商量商量。"
"我干嘛跟他商量。"龚仁俊没好气点上烟。
林可眉头一挑,自己也点了烟抽一口:"怎麽,闹别扭啦?"
"没。"龚仁俊狠狠吸口烟。
"人工菌,你的一切表现都告诉我,你不对劲儿,很不对劲儿!"林可眯眯眼睛。
"滚!"
林可叹口气:"好,我不说了,你自个儿想想吧。林氏后天在人大会有专场招聘会,这是我动用内部关系帮你拿到的票,去不去随你。"
龚仁俊看他把票放在茶几上,也没说话。
林可伸个懒腰:"我走了啊。"
龚仁俊一愣:"就走了?"
"不然呢?这儿有我位置麽?"林可噗哧一笑,"我可不想等着老胡来撵人。"
"他搬走了。"龚仁俊吐出个眼圈。
"嗯??"
"我说他搬走了!"龚仁俊弹弹烟灰,"你那甚麽眼神?他不能搬走麽?"
"不是,我只是在想...他怎麽会搬走..."林可抓抓头。
"想走就走喽。"龚仁俊按熄了烟头。
林可看他一眼:"吵架?"
"没。"
"打架?"
"没。"
"性生活不协调?"
龚仁俊一口气上不来:"滚!"
林可严肃道:"我说人工菌啊,你也不能老憋着啊,你忍得住,老胡血气方刚一个大好男儿,你也要替他想想啊。"
龚仁俊一个烟灰缸砸过去,林可缩头躲开:"不用这麽狠吧?"
"你说的那是人话?这不找抽嘛!"龚仁俊哼了一声。
林可把烟灰缸从沙发上捡起来放好:"反正你愿意说,哥儿们就听着,你不愿意说,哥儿们就不问了。"
龚仁俊抓抓头:"反正...也没吵,也没闹,估计是倦怠了。"
"七年之痒?你们还没七个月呢!"林可觉得不可思议,"还真是闪电恋爱闪电分手?"
龚仁俊叹口气就说了,林可听完抓抓头:"我只能说...老胡是挺认真的,不过他也操之过急了吧。"
"我也这麽想。"龚仁俊叹口气,"见父母,这麽老土..."
"不过另外一方面,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是认真的呢?"林可想了想,"至少,我都没想过和小王八怎麽样..."
"你还有第二条路麽?"龚仁俊失笑,"你要敢不要小王八,别说他了,一票人等着砍了你!"
"对哦,要是惹急了,他那科学怪人的爹妈把我穿到个蛮不开化的地方..."林可自己抖了一个。
"那你更要对他好,你想啊,他一个人,不要自己爹妈了,不要自己的出生地儿了,甚麽都不管不顾了,宁可来这里从头开始都是为了你。"龚仁俊感慨万千。
林可想着想着突然笑了:"人工菌,我怎麽以前没觉得你多愁善感啊?"
"滚!"龚仁俊瞪他一眼。
"我知道,所以我尽量做好。"林可认真道,"他已经适应了,我教他上网,教他玩游戏..."
"你就不会教人好的!"龚仁俊哭笑不得。
"那怎麽不好了?"林可翻个白眼,"小王八玩儿的可高兴,都有瘾了!"
"嗨,反正你有的是银子,养着他吧。"
"他才不愿意。"林可耸肩,"他想好好学学,大男人的要人养,多寒碜人。"
"那他想干甚麽?"龚仁俊觉得好奇。
"他那次广告拍上瘾了,我爸就张罗给他签个经纪公司。"林可耸耸肩。
"大明星啊?"龚仁俊笑笑,"你就不怕狗崽队把你家团团包围?"
"所以啊,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我举双手双脚的反对!"林可大大叹气,"但是..."
"革命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龚仁俊同情的看他一眼。
"我一票反对,我爸赵叔叔再加上小王八三票同意,我被弹劾了。"林可抓抓头。
龚仁俊一笑:"你家挺民主啊!"
"那是强奸的民主!"林可大喊一声。
"行了行了,你就尽情发泄吧。"龚仁俊一笑,"至少你知道自己要甚麽。"
"唉,我也是逼不得已啊。"林可叹口气,"小王八有杀手锏。"
"甚麽?"
"赵叔叔觉得他不容易,我爸听赵叔叔的。"林可唉声叹气,"我被孤立了。"
"这叫争取多数。"龚仁俊一笑。
林可正要说话,手机响了:"喂?小王八啊,我在人工菌这儿呢...知道了,马上回来。"说完收线,"我得走了,票我放这儿,你看这办吧。"
龚仁俊送他到门口,林可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人工菌,听我一句,老胡人不错,你也不错,自己拿定主意。"
龚仁俊看他走远才关上门坐回客厅,盯着茶几上那张票好久才挤出一句话来:"TNND林人妖,说了跟没说一样!"

第七十三章
有的时候儿人会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某一次得奖的证书,上面是小学班长歪七扭八的字儿;初中时候儿春游吃得一嘴花生酱,全身都是打水仗的泥点子;高中时候儿暗恋的女生,满脑子都是那条花裙子;顺着生锈的铁路走到天黑下雨,然后看见斑驳的缝隙里开着一朵白色的花。
墙上的喷漆怎麽画也涂抹不出自己的青春年少,床下的啤酒瓶子怎麽喝也换不回已经溜走的大学时光,龚仁俊想起文艺理论课上老头儿推着眼镜摇头晃脑的说,没有甚麽故事不能三句话讲完。当时自个儿笑来着,现在想想却想哭。
三句话,以为自己是恺撒麽?我来了,看到了,征服了。
那麽龚仁俊自己总结学习,就是我学了,游戏了,毕业了。总结爱情更简单,好了,散了,没了。还用不了三句九个字。
混并不是困难的事儿,困难的是在你一直以为自己是混的某一天突然醒悟自己不该混之后接着混。龚仁俊看着会场大厅里熙熙攘攘,不觉愣在一边儿了。
不是不知道人多的,春运已成"夺命"之势还不够说明问题麽?可是人才也这麽多麽?看看这个,专八英语;看看那个,托福分数像在看神话;瞅瞅左边,双硕士;瞅瞅右边,优秀博士毕业生。龚仁俊不敢看了,这是给应届生设的专场麽?怎麽没人卡个年龄界限?
龚仁俊心灰意懒,看看人满为患的林氏展区既没力气也没勇气杀进去。回头找个人最少的展区,心想也算试试水深水浅。
宣传很简单,一点儿不花哨,更谈不上张扬。一个展位就坐两个人,一块板子写了公司简介,宋体五号字看得人眼睛发昏;一块板子写了招聘岗位,幼圆三号怎麽看怎麽卡通。龚仁俊忍不住想笑,要我在这公司不出三天就要跳槽。再看看坐着那两个人,八只眼睛两件白衬衫,四支签字笔一张报名表。怎麽有点儿惨淡经营的味道呢?
龚仁俊小心的让过从旁边展位挤过来的人,拉拉衬衫的领子大起胆子来上前问话:"请问...这是要招助理麽?"
男的看他一眼:"先写写你的名字吧。"
龚仁俊心里骂一声靠,看你这样子字儿就不咋样,还敢为难老子?!倒也不敢说出来,闷声不出气写了大名。男的点点头:"字还可以,你有计算机或者网络方面的认证麽?"
龚仁俊一挑眉毛拿出计算机二级证书:"windows操作绝对不成问题,至于网络管理..."腹诽一句,你们是招助理还是招网管啊?
男的一皱眉,女的眼镜一闪:"你是中文系的?"
龚仁俊一瘪嘴:"是啊。"再次腹诽,文学青年的梦想早该破灭,面包都没有怎麽能有理想?曹雪芹写红楼梦还有几块冷粥呢。更何况,咱是那块料麽?废柴一个!
女的一笑:"可是我们这个助理职位已经有几个北大的研究生来应聘了,当然,还有一些文秘专业的人来。"
得了吧,真有北大那也是北大的败类...文秘专业?那不大专麽?也敢混这儿来?龚仁俊眨眨眼睛,努力睁眼说瞎话:"品牌效应是很重要,但是不能盲从;专业对口自然也是好的,但是墨守成规更为普遍。"
"好吧,你把简历留下,在这儿登记一下联系方式,我们会再和你联系的。"男的推过纸笔来,似乎很不耐烦。
龚仁俊低头写着,恨的咬牙切齿,等老子进了公司当了高级助理,看老子怎麽修理你!才这麽一想,突然就笑了,甚麽时候儿也钩心斗角小肚鸡肠起来,还没进社会,就沾染了社会不良习气?忙的正经几分,恭恭敬敬鞠个躬:"多谢多谢。"双手递过简历潇洒离场。转头心里那个疼啊,彩打的简历也不便宜,给钱的时候儿没顾得上疼,现在叫这帮子人模狗样的糟蹋了真心疼!
出展厅的时候儿,龚仁俊看着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心里感叹一句,就这麽着吧,要不成...大不了,明年考研呗!一年考不上考两年。推迟就业,推迟人生。
逃避就逃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
打给电话给林可:"我没去你那儿。"
"...我就知道!你小子,唉--"
"那怎麽办,我辜负你的信任了。"龚仁俊挤挤眼睛。
"得了吧,反正你不来,多的是人识货,你别后悔就成。"林可收了线。
龚仁俊眯眯眼睛,笑了出来。他才不会傻得当赵朔,他一不喜欢林可,二不喜欢"寄人篱下",这种农民阶级大无畏的牺牲精神,以及无产阶级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还有媚上压下的官僚资产阶级精神,他是打死也学不会来的。
下午就接到那个公司打电话来,通知他可以来上班了。龚仁俊感叹啊,找工作不难,找好工作难啊。这年头,谁不是贱价出卖劳动力?
※※※z※※y※※c※※c※※※
接着的几个月,咬着面包挤公车的时候儿看见移动电视娱乐新闻里说王涵接的几个广告反响都还不错,经纪公司趁热打铁要他在个偶像剧里演男二号,这两天正跟云南拍戏。说是被那边儿毒蚊子咬得腿都肿了。一问林可才知道真有这事儿,可把林可急得!一边儿看着林氏一边儿飞那边儿,自称空中"非人"。胡乐?再没见过,也就不知道了。
龚仁俊在把自己不当人的工作了几个月后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过得比谁都舒服,当然不知道那是何年何月,但有个念想晚上容易入睡。
每天西装笔挺的跑来跑去,好听的叫总裁助理,不好听的就是高级打杂。上到文件商谈签署,下到修理饮水机,都他一个人包了。美其名曰是公司重视,实际是免费高智商苦力。一个公司连他和老板在内就十二个人,还就他和招聘时见到的两个是男的。那个男的似乎还有隐疾不能操劳(???),他怀疑老板(女)是不是华丽丽的百合,但他不敢问。反正公司里脂粉气之重,堪比二战纳粹集中营的毒气房。所以他主动要求跑业务,至少闻着汽车尾气可以感觉是被社会谋杀,在公司...那是被香水虐杀。
一点儿人权都没有。
公司不解决住房,龚仁俊死皮赖脸还在和林可租的房子住着,林可不跟他计较,估计也是没这功夫。龚仁俊左算右算,一个月工资除了交一半儿房租,给了水电费网费交通费手机费,剩下的只够吃。龚仁俊一咬牙一跺脚,给家里寄回去五百。拿着邮局的汇款单子,想到这个月还是只能吃泡面,只不过由"出门一丁"换成"福满多",眼泪还是忍不住哗哗的,觉得自己悲壮的像个烈士。
壮士断腕,不过是用另一个更大的伤口掩饰之前的伤口。
龚仁俊觉得自己很废。林可骂他是放着三四千的月薪不当新白领非要当劳苦工农兵,他自嘲的笑笑,就是命贱,没那福气,喝鱼翅都怕噎着了。
熬到五月,公司发善心,说他也该毕业论文答辩,就不要求他天天到公司,有事儿就直接回学校。龚仁俊差点儿没跪下来三呼万岁,但一看财务的工资单,上面只有三分之一的工资,立马把眼泪憋回去了。其实过了四遍的定稿,已经没甚麽好改的了。龚仁俊下决心回复到大二大三的癫狂状态放纵一下,脑中不争气的冒出"最后的晚餐"和"回光返照"几个字来,自己都觉得晦气。
打开许久不开的游戏界面,揉揉眼睛看见以前还光着屁股跑的小P孩都衣衫光鲜,自个儿还是那点儿德行。不由无语,上线看看,以前一个工会的元老们都销声匿迹,后辈一个不认识,不免心灰意懒。退了出来犹豫了半小时不知道该上那儿待着合适,最后进了QQ游戏去打连连看,却又奇了怪了,别人一看他就跑。龚仁俊这叫一个郁闷。后来去了一桌,一圈人一哄而散,倒是有一个没走,小喇叭跳出一句"百分之九八的胜率,外挂可耻",后面跟了五六个感叹号表示对方强烈愤慨,然后光速逃走。
龚仁俊吓了一跳,赶快仔细看看参数,TNND,甚麽时候儿打到钻石天蝎了?龚仁俊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那以前自己晚上洗澡的时候儿看见胡乐玩来着...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龚仁俊翻个白眼,老子还是个白羊,你非把羊角弯成蝎子尾巴,这不害人嘛?!骂了一句想退QQ。突然心念一动,顺着"我的损友"看了一遍,找到林可的"美女"QQ,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反正说句话不会死。
人工菌:死了没有啊?死了吱声啊--兄弟好买几刀纸钱烧给你零花--
美女:诶??你小子怎麽会在?好久不见啊--
人工菌:汗,你最近怎样啊?
美女:还不那样儿,狗过得都比我好。
人工菌:德行!有你这种左拥右抱的二世祖狗麽?
美女:那是你不愿意,不然你也吃香的喝辣的!
人工菌:大男人生当作人杰--
美女:(鄙视状)你死了也是个菌,别指着当鬼熊!
人工菌:(黑线)你小子有没文化啊?真丢中文系人脸。
美女:我就没当过!
人工菌:不说这个,你和小王八怎麽说?
美女:...我不问你你倒问我了,你和老胡怎麽说?
龚仁俊手一抖,歪着头想了半天打过几个字去:老胡?谁啊?不认识。
美女:...靠!
人工菌:你靠的着麽你?
美女:少贫了,你最近甚麽动态?
人工菌:工作的男人最美丽~~~~~~~~~~~~~~~~~~~~~~~~~~~~~~~~
美女:你就恶心自己去吧...
人工菌:13号答辩,你来不来?
美女:看情况。毕业证......不是很重要。
人工菌:(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美女:甚麽时候儿照毕业照发证儿?
人工菌:30号,我可帮你租了学士服啊。对了,班上说好6月1号吃散伙饭,你可一定要来啊!!!!!!!!!!!!!!
美女:...儿童节?
人工菌:(得意状)我选的,不错吧~~~~~~~~~~~~~~
美女:(黑线)就没人抽你?
人工菌:班费都在我这儿啊。
美女:你居然没有贪污腐化?奇迹啊--下红雨啊--
人工菌:...我就这麽不堪啊?...不过说实话,那是老班前几天才给我的,他说班上学生就知道我的手机,打寝室电话TM都没人接...
美女:哦,对哦,他是你导师...
人工菌:所以,你一定要来啊,不来我把你那份吃了!
美女:哦...
龚仁俊打个呵欠,噼里啪啦打字:不说了,我看电影去。
电脑那一边,两个人笑得鬼祟,一个看着另一个打出以下几个字:看吧看吧,你要敢把我那份吃了,我就找人把你吃了!

第七十四章
答辩那天龚仁俊在答辩大厅外面长椅上睡了好久,等轮到自己进去一看,全是老熟人。答辩委员会的成员四个,一个是他导师,两个是他导师的博士生,还有一个是系上刚来的新讲师。问了问选题,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指出了建议和今后的研究方向。龚仁俊低头弯腰,连声是是是,心道老子以后就不跟这儿混了,还甚麽今后研究方向?横竖是个过场,意思意思得了!
考虑到之后要拍毕业照要聚餐要领取证书要办理各种关系,龚仁俊暂时搬回学校宿舍。躺在床上有种久违的感觉,却也觉得新鲜。闭上眼睛之前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没看见林可,这小子不会连论文答辩都不来吧?翻个身又睡得天昏地暗。
晚上和一个寝室的同学去喝酒,惊讶的发现班上有多人叫不出名字来,有更多的人叫出来的名字都不对盘。一顿酒喝到凌晨还意犹未尽,他似乎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同学们,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大学生涯。怎麽回来的已经不记得了,记忆中只有几个人勾肩搭背坐在无人空旷的操场上踢着啤酒瓶高唱不成调的歌。
30号早上十点钟,校园正门主楼前,龚仁俊眯着眼睛看见其他系的同学分班站到阶梯台子上,摆出各种笑容来为自己的大学生活画下最后几笔。身后有人招呼他,扭头看看,十前几天一起喝酒的同学。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论文几级啊,找甚麽工作上哪儿读研啊,女朋友呢等等之类。龚仁俊突然有种盲目的踏实,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活俗气而充实。很快轮到他们,龚仁俊注意到人群里没有林可。
站在最后一排的台上,背后是十二层的主楼,银灰色的建筑侧面看来极像风帆,竖立在碧蓝的天空下,有种启程的催促感,却也有长途漂泊之后归程的劳累感。主楼前的道路两旁树木高大笔直,春天会开粉红色的花,他和林可曾数次嘲笑过那个女气的颜色,但是不能否认,确实很吸引眼球。现在花早谢了,树叶绿油油的,让人想起油画布料上一抹粗犷的温柔。
龚仁俊看看左右,中文系男生少,他们这个班的男生连最后一排都没站满。听见摄影师喊出"预备"的时候儿,他很想笑,但又觉得没甚麽可乐的,自己一笑特傻,可是严肃的表情从没做过,这麽犹豫的瞬间,听见了快门的声音。摄影师说再来一张,龚仁俊没听见,估计还眨眼睛了。下来的时候,龚仁俊觉得有意思,也许毕业照上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踌躇满志,只有自己是迷惑徘徊。这也好,个性嘛。
去系上领了证书,打开看看,四年的努力就浓缩在这麽一个小破红本儿上,值得麽?龚仁俊抚摸着那几个烫金的字,并没有觉得脸红心跳颤抖哽咽之类。耸耸肩去取了租的学士服换上,提着数码相机满校园乱走。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毕业生,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学士袍,只有领口红蓝的边儿显示出不同科别,其他都是模糊的。
龚仁俊站在广场上,看着毕业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突然想起大一的时候儿还和林可很有兴趣的看看,之后搬走了,也就再不见了。龚仁俊耸耸肩,大学,就是这样了,一张白纸上胡乱的涂抹过甚麽,比抽象派野兽,比野兽派抽象。也许毫无美感,但却无比真实。
有外系的女生请他帮忙照集体照,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趁机搭讪,但是今天不知道为甚麽意兴阑珊。照完了女生也帮他拍,看了看,嘴角挂着心不在焉的微笑。
太阳大起来,一切无所遁型。龚仁俊想起以前看的小说,里面有句话是"太阳底下没有一样是真的",似乎是这样,龚仁俊懒得考证了。但他现在觉得,太阳底下甚麽不是真的呢?只是我们不承认,不敢承认,不愿承认罢了。
1号晚上,龚仁俊准时到了聚餐的地方,男生们坐了一桌。班主任和系领导讲了话,大家起了哄,看起来热闹得很。有一桌女生过来敬酒,其中一个向他打听林可,龚仁俊笑了,说:"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会不知道?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麽?"
"瞎说,哪里有?"
"...唉,你是不是连我叫甚麽都不知道?"
龚仁俊尴尬的笑笑:"对我来说你的名字远不如你人重要。"
女生呵呵一笑:"你当然不记得,我们就讲过一次话。"
"是麽?那多可惜。"龚仁俊不知为甚麽,以前有女生和他说话,他绝对精神百倍,但是今天,连笑都累。
"大一军事理论课,有一次我和林可在说话,你过来了。"
"哦。"龚仁俊礼貌的听着。
"然后你过来冲我点点头,推推林可说了句甚麽就走了。"女生看着他,有些可爱的眨着眼睛。
龚仁俊有点迷糊,自己以前应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吧...但是今天为甚麽像在敷衍:"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
"算了吧。"那女生无奈的笑了,"本来我是想托林可找你的..."
"找我?"龚仁俊一愣。
"是啊,我想向你表白的,但是你看都不看我走了,唉。"女生笑笑。
龚仁俊一脸傻了的表情,女生拍拍他肩膀:"你放心,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会骚扰你的--"
龚仁俊和她碰碰杯:"祝你幸福。"
女生喝了酒,歪头看了他一阵突然说:"你和林可不一样。"
"那当然,我又不是他。"龚仁俊觉得好笑。
"但是你们有一点相同。"
"甚麽?"
"像英国人,礼貌,热情,但是疏离,不容易亲近。"女生挤挤眼睛,走了。
龚仁俊摸摸自己的脸,难怪不会喜欢林可,我们是一种人,同类,朋友。互相取笑,互相打击,互相调侃,互相包庇,互相尊敬,互相熟悉,但是,不会互相喜欢。
喜欢,龚仁俊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抽搐了一下,隐隐的疼起来。忙的灌下口酒去,转移注意力。

喝过几轮,大家全都放开了。男生们轮着去敬酒,灌翻班主任和系主任,支书看着不对劲儿借口家里有事儿溜了。剩下一群大孩子无所忌惮,所剩无几的放肆年华就像春天的花,会在一个初夏的雨夜全部凋谢。
女生也喝酒,喝多了就哭。龚仁俊有点儿晕乎,但还不至于把两根手指看成四个。有个男生鼓起勇气过去给一个女生敬酒,大家才知道他暗恋她四年。龚仁俊模糊的在想,记忆中那个男生与她说过的话似乎不到十句。还有两个平时看来不熟的男女抱在一起流泪,没有人知道为甚麽。
呵,青春的名字啊,就是一个人的感伤。
大家都坐乱了,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含糊不清的话语却是发自内心,说的人认真,听的人仔细。但是毫无疑问,没有人会在明天记得。
青春需要遗忘,因为有的记忆太沉重,那些只适合在七老八十的晚上拿出来晒月亮。
如同打哈欠一样,哭泣也会传染。低声的哽咽,啜泣,慢慢加入的人多了。女生的面纸不够,男生高声叫着再来一打啤酒。打碎了不知多少个酒瓶子碗碟子,龚仁俊心里有种钝重的痛感,说不清是心疼要多出的钱,还是心疼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邻桌的一个男生搂着一个女生,女生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男生低声的说着甚麽。龚仁俊认出那是系上公认的金童玉女,大一就好上了,大三一个保了本系,一个外推人大,却在大四分手。经历过分分合合,却在各自前途明朗的时候儿选择离开,没人说得清原因,版本各式各样,却没有人去追问。甚麽时候我们学会了礼貌的疏远?不知道...
有人离开了,有人醉倒了,有人哭得面目全非,有人拥抱,有人握手。龚仁俊喝了更多,头脑却更清晰了。他在检讨自己的大学生涯,上课,逃课,down论文,考试作弊,泡mm,失恋,打游戏,租房,打工,答辩,学士服,毕业照,找工作...似乎一个大学生该经历的他都经历过了。却又是那麽不甘心,为甚麽?

看着最后一个醉鬼由室友送回,龚仁俊摇摇晃晃的去结帐,没有忘记要了发票来刮奖。
银色的锡纸剥落了,下面是红色的"thank you",龚仁俊笑了。
他走出门去,对着有些冷清的大街喊了一声,然后把手放进裤子口袋里,微笑着往前走。
再见了,我的大学。再见了,我的同学。再见了,我的...
我的甚麽呢?
龚仁俊看着路灯昏黄的光,一时想不起来该回哪里去。
宿舍?租的房子?
在这个夏天的北京,龚仁俊想回家。拿出手机来,找到了家里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拨出去,最后按了取消。不由自主的按下一串号码,才反映过来,是一个几个月没有联系的人的号码。
他说过不会换号,说过会等他到毕业。他今天毕业了,那麽,这个号码过期了麽?
龚仁俊自嘲的笑笑,他想起那个女生说的话,他是个骨子里很疏离的人。林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相处愉快。但是那个人呢?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热情来的,这股热情会不会伤害了自己,而他的疏离又会不会伤害了他呢?
龚仁俊觉得心沉静下来,像天空此时的颜色。那麽那麽的深,又是那麽那麽的远。林可今天没有来,大概是太忙吧。龚仁俊想起大一的时候儿憧憬美好的大学时光,结果两手空空。只有背包里那个不轻不重的毕业证,那个不死不活的学位证。
不是所谓的失去以后才后悔。
他想起他的同事和生意伙伴,那些人不听流行音乐不打电动游戏,张口闭口全是李斯特巴赫金,受过高等专业教育,却比一般人更饮食男女。他们体面光鲜优雅礼貌,但眼神游离飘忽。满脑子股票基金和精虫,抽烟的牌子和衣服品味一样重要,仿佛矿泉水里那个小小的气泡会要了他们的老命。
龚仁俊骂了一句shit,然后大笑起来。
自己以后也会成为其中一员麽?
鬼知道!
龚仁俊拿出手机,没有犹豫拨通了那个号码,却在身后听到了熟悉的音乐声。他愕然的回过头去,在后一个路灯下看见了满脸微笑的一个人。
那人却没有把手机拿出来,只是自信满满的笑着把它挂断。
龚仁俊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露出笑来。
"你不是应该飞奔过来抱住我麽?"那人笑呵呵的。
"为甚麽不是你飞奔过来抱住我?"龚仁俊吸吸鼻子。
"因为,每一次都是我跑向你。我希望有一次是你...是你跑过来。"那人张开了手臂。
龚仁俊大笑起来:"但是这次不一样。"
"是麽?有甚麽不一样?"
"这次...是我站在这里等你跑过来。"

第七十五章
有时候儿喜欢只是一种心情。如同喜欢春天看不见的花香,如同喜欢夏天听不到的凉风,如同喜欢秋天摸不到的月光,如同喜欢冬天带不走的热气。
有时候儿喜欢只是一种趋势。如同看到电影院刚巧上映的大片,如同听到唱片行现时打出的CD,如同见到专卖店当季出售的新款,如同闻到小吃店今天推出的新口味。
有时候儿喜欢只是一种感觉。如同想念小学温柔美丽的国文老师但却不会想去看她,如同回忆初中艰涩深奥的世界名著但却不会想去买一本,如同追思高中苗条清纯的前排女生但却想不起她的名字。
喜欢是一种安全范围内的放纵,喜欢是一种克制表象下的热情,喜欢是一种欲擒故纵把戏下的欲迎还就。喜欢不需要负责任,喜欢可以随时改变,喜欢是个千变万化的女郎,今天是穿着牛仔裤旅游鞋跟你梦想环游世界,明天是提着LV的皮包想把世界买进家来。
喜欢如果是布达拉宫的话,爱就是后面的雪山。
龚仁俊把头埋在胡乐胸前的时候儿,如是想。
"你在想甚麽?"
"西藏。"
胡乐大笑:"我和西藏唯一的联系是国籍相同。"
"不是,你们都有一种热情。"龚仁俊抬起头来,"总是在某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跳进心里来。"
胡乐捏捏他的脸:"你喝醉了吧?"
龚仁俊叹口气:"还好你想到的不是西藏旅游的经营规划,我们一个读中文,将来当酸儒;另一个念管理,日后是..."
"就因为这个你才把我想到西藏?"胡乐哭笑不得。
"联想,联想--"龚仁俊揪着他的耳朵,"你的初中语文过关了麽?"
胡乐认真思考了一阵:"无论我如何发散思维,还是看不出怎麽联想的。"
龚仁俊叹口气,放弃讨论这个问题:"你为甚麽在这里?"
"我来通知你,今天是最后一天。"胡乐叹口气。
龚仁俊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手机卡:"如果我没打电话给你呢?"
胡乐看着他:"你已经打了。"
"我是问你如果没打怎麽样?"
"可事实上你打了。"
龚仁俊看着他:"别和我争论。"
"好吧,你喝酒了,我不和醉鬼计较。"胡乐耸耸肩,"如果你没打..."
"你也就不会再联系我。"龚仁俊叹口气。
"你把更没创意的那句说出来听听?"胡乐笑了。
"你就不会再记得有过我这麽个人。"龚仁俊哀叹一声。
胡乐摸摸他的脸:"再努力一下,说句更颓废的。"
"你就会谈恋爱结婚生小孩当爸爸当爷爷当祖父--"龚仁俊揪着他的衣领,"是不是?"
胡乐搂住他:"你说的那叫绝望,完全的主观臆断,我保留上诉的权利。"
龚仁俊哼了一声:"那你说啊,如果我没打你怎样?"
胡乐抬头看着天空:"你没打啊...我会来告诉你新的号码,这个新号码在你结婚前都不会变。"
"如果我结婚了呢?"
"再换新号码...到你死之前都不变。"
龚仁俊哭笑不得:"我要死了呢?"
"那也就不需要新号码了。"胡乐叹口气,"我会把你的号码拿过来用。"
"靠!凭甚麽我比你先死?"
"如果我死了你才发现其实喜欢我,那种痛苦太难受了...但是反过来,我已经习惯喜欢你而得不到你。"胡乐低下头来微笑。
龚仁俊有那么一瞬间的飘忽,随即脚踏实地:"说得真好,可惜我没有奥斯卡小金人颁给你。"
胡乐叹口气:"人工菌,你到底怎麽想的,给个痛快吧。"
龚仁俊不由往后一缩:"我..."
胡乐的声音浮在头顶上,像此刻吹过的风:"龚仁俊,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你害怕。我不怪你,因为在你面前,我不可能有尊严这种东西。"
"喂,不要把我说成坏人。"龚仁俊抗议。
胡乐低下头来吻住了他:"我在林可那里,你要不要来?"
龚仁俊一愣:"甚麽?"
"我作他的助理,他希望看到你。"胡乐拉着他走到街边,看有没有记程车经过。
"我已经有工作了。"龚仁俊看着车子停在他们身边。
"就那点儿钱,你真打算依靠阳光、空气和水分过活麽?"胡乐把他推进后座,自己跟了进来,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
"我挺好的。"龚仁俊尤自嘴硬。
"小王八也挺想你的。"胡乐看看他的脸。
"有林可在,他不会怎麽样。"
"林可也有事儿啊。"胡乐耸耸肩,"我这个助理的日常工作就是订机票和酒店。"
"原来助理这块肥肉落你小子的狼嘴里啦?"龚仁俊看他一眼,"那你陪着不就完了?"
"我不刚说麽,我是林可的助理。"胡乐嘿嘿一笑,"这是我找的最轻闲的工作,就是坐飞机累人。"
"那跟我有甚麽关系?"龚仁俊把身子缩了缩,离他远一点。
"小王八都有这个勇气,我比林可还大度。"胡乐摇摇头,"我们到底差了点儿甚麽?"
"差点儿距离。"龚仁俊摇着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胡乐瞪大眼睛,"我们已经分开了几个月好不好?"
"可是我没有那种传说中的相思入骨牵肠挂肚魂不守舍。"龚仁俊耸耸肩。
胡乐想给他一掌:"那你有甚麽?"
"我忙的根本没功夫去想这些。"龚仁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胡乐拉住他:"明天去辞职,林可那里需要我们。"
"啊?"龚仁俊一愣。
"反正你现在的工作也是市场开拓。"胡乐小声道,"林可在拓展北京的市场,你不可能没兴趣。"
"我真的没兴趣。"
"那套房子林可说算是员工福利,免费给你住了。"胡乐眨眨眼睛,握紧些他的手,"月薪3000。"
龚仁俊心里一动,胡乐又握紧些:"每个月报销手机费、交通费。"
龚仁俊眼睛睁大了些,胡乐再握紧些:"还有提成。"
龚仁俊反手握住他:"成交!"
胡乐笑起来:"那麽,明天上班!"
"不行,我学校还没办好呢。"龚仁俊苦着脸。
"我给你办。"胡乐笑笑。
龚仁俊头脑一热,那句"你真好"差点儿冲口而出,连忙忍住,觉得身上都出虚汗了:"为甚麽啊?"
"我是奉林可之命来的,你就是此次工作的目标。"胡乐一脸严肃。
"啊?"龚仁俊瞪大眼睛。
"我好歹也是专业人士好不好?"胡乐呵呵一笑,"你的能力放在那里,我们又不是瞎子。你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虽然有点儿缺乏主见..."假装没有看见龚仁俊的白眼,"不过指出方向,你能做的很好。"
"是麽?"
"不是麽?"胡乐失笑。
"好吧,就算是这样,我一个中文系的能干这个?"
"你这几个月不是挺好的嘛?"
"你看见啦?"龚仁俊顶了一句。
胡乐脸慢慢红了。
龚仁俊愣住了,在这一刻,他似乎看见少女漫画的典型镜头。白马王子星星眼,玫瑰花开大朵大朵,闪亮的光圈照耀在脸周围,小天使吹喇叭...
"喂?"胡乐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龚仁俊回过神来,拍开他的爪子,缩着靠在一边儿。
胡乐狐疑的看看他,没有再说话。
龚仁俊低下头,有一种痒痒的感觉从心脏里爬出来,顺着血管慢慢流遍全身,从发梢、指尖...全身每一个细胞里荡漾出来,混合着默默蒸腾的汗水,附在身体各处。
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对方的感情。
人可以通过语言、行动、眼神、肢体来传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对方的接受有个延缓的过程,甚至很多人就算接收到了这种感情,也会误解、曲解...
能正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愿,这个意愿还能被对方正确接收,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
龚仁俊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怎麽判断自己接收到了正确的感情,怎麽判断对方发出了正确的感情?自己以前不就是多次发出了错误信息,从而让对方误会的麽?
又或是自己一直误会了别人而不自知?
想不明白啊...
但是这一刻,龚仁俊知道自己是喜欢这种痒痒的感觉的,那麽...就这样吧。
很快到了,两个人下了车,在司机异样的眼神中,胡乐拉着龚仁俊的手进了小区。龚仁俊认出来是回了租的房子...哦不,现在该叫他的宿舍了。
看着胡乐驾轻就熟拐弯进去,走到单元楼下径直上去,到了某一层停下转身看着他。
龚仁俊还在想...也许,是男人还是女人不是很重要,如果没有心灵契合的地方,就算是结婚几十年的夫妻也会分手;父母的确是很重要,但是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不会是他们...
龚仁俊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孝,但是罪恶感下面却又有小小的喜悦,忍不住窃笑起来。
"笑啥?醉啦?"胡乐伸手摸摸他的头。
龚仁俊没有躲,只是抬头看着他。
胡乐倒愣了,反复试了几次:"不烧啊..."
龚仁俊笑得更厉害了:"你在这儿想干嘛?"
"送你回家啊。"胡乐说得义正词严。
"我自己不会走啊?"
"我看像!"胡乐瞪他一眼。
"那送也送到了,你还杵这儿干嘛啊?"龚仁俊斜眼打量他。
"你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喝杯咖啡甚麽的?"胡乐抓头。
"不打算。"
"啊?"
"里面很乱,不适合招待客人。至于咖啡,这种奢侈品我有不起啊。"龚仁俊偷偷的乐。
胡乐苦笑:"我才不在几天你就..."见龚仁俊瞪着他,马上改口,"...就回复了你最自然的风采!"
龚仁俊失笑:"滚!"
"我马上滚,马上滚--"胡乐耸耸肩,转身往楼下走。
耳朵里听到了龚仁俊掏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不高不低的飘过来一句:"咖啡呢,就没有。白开水呢..."
"那也行!"胡乐马上转过头来笑。
"...废柴,话都没说完呢。"龚仁俊换着鞋子捂着嘴乐,"白开水呢,就自己烧吧。"

第七十六章
龚仁俊第二天直接去公司说了辞职,老板愣了一会儿才说:"祝你顺利。"
龚仁俊笑笑,走之前没有忘记去会计那儿拿了工资。才出公司大门就接到林可电话:"人工菌,哪儿呢?"
"三环边儿上。"
"叫车来西单,我和小王八在中友。"说完挂了。
龚仁俊好脾气的笑笑,这家伙,马上就一副老板嘴脸。转念一想,可不就是老板麽?赶快飞车到了中友。北京的街道随时都堵得乌烟瘴气,龚仁俊叫在前一个街口停了,一路小跑到中友门口就见胡乐戴着一顶牛仔帽,见他来了就挥手。
"你怎麽也在?"龚仁俊抓抓头,"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还睡着呢?"
"你一走我就空虚寂寞。"胡乐哈哈大笑,"起来帮你把学校的事儿办了,然后接到林可电话,叫我来这儿..."
"人工菌,老胡--"
两人回头一看,林可大包小包的提着,身后跟着一个帽子围巾墨镜一样不落的王涵。神态猥琐紧张。
龚仁俊一乐,上前拍着王涵肩膀:"你小子行啊,几天不见就成大明星了。"
"哪儿的话。"王涵笑笑,把墨镜拉下来点儿,"我是不学无术,只好出卖色相了。"
"你家那口子就不管管?"龚仁俊帮他把帽子拉好,半调侃道。
"他怎麽不管?"王涵耸耸肩,"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盯梢。"
"这是你自找的。"龚仁俊哈哈大笑。
"我也没想到啊。"王涵瘪瘪嘴。
"闲话少说,我们走半天了,去星巴克。"林可擦擦汗。
胡乐只管笑:"小王八戏刚杀青,你不说带人出国散心,非把他留在人口密度这麽大的北京城,这不自己给自己找别扭?"
林可边走边说:"我事业在这儿,哪儿走得开?"
"得了吧,甚麽事业?"胡乐踢他一脚,"还不是我们几个帮你看着?"
"是是是,你帮我联络着北京和总部,反正分公司弄起来了,你绝对是分公司的总负责人。"林可笑笑。
胡乐瞪他一眼:"说得好听。"
"所以啊,怕你累着,我这不把我最器重的大将派给你了麽?"林可挤挤眼睛,"人工菌啊,以后你就跟着老胡吧,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胡乐哭笑不得:"调他来北京不是你的主意麽?别跟我拉扯上。"
林可眨眨眼睛:"你不要?不要那我可就--"
"得得,我没说不要啊--"
龚仁俊装着没听见,拉着王涵走在前面:"甚麽时候开拍下一部?"
"下个月初吧。"王涵笑笑,"赵叔叔在帮我选本子。"
"嗯?你的经纪公司呢?不该是他们安排工作麽?"
"好像他们有生意上的往来吧,所以比较迁就。"王涵耸耸肩,"我也不太明白,反正有事儿作就好。"
"你倒挺知足。"龚仁俊笑笑,和他过了马路进星巴克坐下。

店里冷气充足,龚仁俊差点儿没打喷嚏。
王涵取下帽子围巾大口喘气,看来憋得不轻。北京的夏天,不是那麽容易过。
林可过去点了咖啡和蛋糕,付帐之后和胡乐把东西端过来,看见他们两个说说笑笑就凑过来:"乐甚麽呢?"
"觉得可乐就乐了啊。"王涵笑笑。
"说起来,你那部新片甚麽时候儿上映?"胡乐搅着咖啡。
"湖南卫视已经在放了,估计下个月全国开始播出。"王涵喝了一口皱起眉来,"还是不习惯啊。"
"现代社会,当然要喝咖啡。"林可拍拍他的手,"加油加油!"
"这是加油就能行的麽?"王涵瞪他一眼。
龚仁俊想了想:"有没有想过以后?"
"甚麽以后?"王涵看他一眼。
"拍电影拍电视剧,当了大明星之后?"
"我也没想着要当甚麽明星,只是想有点儿事儿作,不然太无聊了。"王涵笑笑。
"无聊?"龚仁俊存心糗他,"那倒是,我可从没听过你绯闻。除了上次,那个三角纠纷啊,同居秘闻啊--"
"打住,打住啊!"林可挥挥手,"怎麽能说老板的是非呢?人工菌,你也太不专业了吧?"
"谁叫咱们老板不专业,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龚仁俊捂着嘴笑。
"那是兔子没本事,都叫别的兔子把草吃了。所以,为了防微杜渐,有必要先把窝边草吃掉。"林可嘿嘿的笑。
胡乐翻个白眼:"你还是小心点儿,你家老头子不是说了麽,要再有甚麽风吹草动,可就--"
"你听他的?"林可不以为意,"就是要炒作,要热闹,不然谁看啊?"
龚仁俊捂着脸:"小王八,你看清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了麽?现在脱离虎口可还来得及!"
王涵还没说话,林可已经指着他道:"老胡,你怎麽管教你家这口子的?说话不经大脑,一点儿专业精神都没有!"
胡乐点点头:"那是!他是没啥专业精神...可跟我没关系,我还没怎麽管教他呢。"
"废话!"林可斜他一眼,"所以,下个月的工作重点就是--"
"开拓北京市场。"龚仁俊接过话去。
"废!"林可瞪他一眼,拉着胡乐的手道,"是调教人工菌!"
"收到!"胡乐大笑。
龚仁俊一口咖啡喷出来:"我要求辞职。"
"你还没签合同呢,辞个鬼。"林可摸摸头,"你现在是失业人员,如果下个月还没有工作,你将被遣送回原籍。"
"滚,你当老子盲流啊?"
"国家制度嘛,又不是我说了算。"林可挤挤眼睛,"马上就是奥运会,你就行行好,别给首都人民丢脸呐。"
龚仁俊一口气上不来,咳嗽起来。胡乐赶快拍他的背:"着啥急啊,慢慢儿说。"
龚仁俊好容易缓过来:"老胡,你就真下定决心跟林可这小子同流合污啦?"
胡乐抓抓头:"我签了合同啊,违约金好几万银子呢。"
龚仁俊别过头去:"小王八,你呢?"
王涵可怜兮兮道:"我爹我妈都不在这儿,我能上哪儿去啊?"
龚仁俊大大叹气:"钱啊,钱啊!"
林可笑呵呵的拿出份文件:"来来来--把这文书签了吧。"
龚仁俊哼了一声,胡乐拿过来帮他打开:"你就签了吧。"
龚仁俊瞪他一眼:"老胡,你是帮他啊还是帮我?"
胡乐一脸严肃:"我能不帮你麽?"
龚仁俊指着林可道:"我这一签就得给他帮牛作马,你想清楚啦?"
胡乐笑笑:"也有福利的嘛。"
"没错儿,比如,你,就是他的福利。"林可笑眯眯的把笔递过来,"而他,就是你的福利。怎麽样,我这老板哪里找,不是在街上可以随便遇到。"
"是,这麽老脸厚皮恬不知耻的老板,真不是那麽容易找的。"龚仁俊叹口气,接过文件来细细看。
"还怕我黑你啊?"林可叹息,"朋友一场,我不会亏待你。"
"这可不好说,亲兄弟明算帐。"龚仁俊翻个白眼。
"你小子,嘿!"林可一乐,"你跟你以前老板也这麽说话?"
"你跟别的员工也这麽说话?"龚仁俊头都没抬,"我不接受加班,哪怕加班工资再高。"
"这没问题。"林可笑笑,"我的公司员工从来都是主动加班。"
"保险那些的公司要帮我买,工资的税公司要帮我付。"龚仁俊哼哼。
林可笑眯眯的:"没问题。"说着看眼胡乐,"从你的工资里出啊。"
胡乐苦笑。
龚仁俊装着没听见:"我跑业务归跑业务,但是不陪酒陪饭陪洗桑拿。"
"那是你的权利,用甚麽方法得到合同公司并不管,只要合法就行。"林可只是笑,"还有问题麽?"
龚仁俊翻到最后一页签下字去:"定时加薪!"
"依业务量而定。"林可拿过合同来,"工作时间工作方法都没有限制,只不过提成就靠你的业绩了。"
"难怪你们公司都是主动加班。"龚仁俊哼哼,"一个人的本质在暴发之际完全显露。小王八,你要睁大眼睛。"
王涵只管笑,并不回答。
"而且合同也说明,你在北京的头三个月是试用期,期间表现直接决定你的去留。"林可一本正经忍着笑。
龚仁俊瞟眼他:"你就笑吧,我就不信你敢不要我。"
"我还真不敢要你。"林可挤挤眼睛,"我要了你,小王八就该不要我了。"
王涵踢他一脚:"滚!"
四个人也就笑了。
林可眯眯眼睛:"下个月中旬,咱们去趟台湾,刘氏有好事儿。"
"琉璃怎麽了麽?"王涵眨眨眼睛。
"去了就知道。"林可一脸轻松,"老胡,你们也去。"
"我们?"龚仁俊一愣。
"北京市场太大,我们和刘氏联手嘛。总不能甚麽好处都一家占了。"林可耸耸肩,"先带你们认识,以后生意场上也有几分情面。"
龚仁俊瘪瘪嘴:"做生意还讲情面?"
"总得嘻嘻哈哈,不然哪儿来的爱恨情仇?"林可抓头一笑,"小王八,你最近在看的剧本是不是这麽写?"
"是啊,要不是你念给我听,好多字还不认识。"王涵笑笑。
龚仁俊仰天长叹:"我终于知道,原来我们四个人里面小王八是最最幸福的。"
"怎麽讲?"
"林可是给他打工的,我们是给林可打工的,高下立见。"
胡乐好脾气一笑:"开心就好了。"
"倒是你们,怎麽样了?"王涵转头看着他们。
龚仁俊脸上一热:"甚麽?"
"甚麽甚麽,不要装啦,甚麽时候儿见家长啊?"林可笑笑。
胡乐抓抓头:"不急不急。"
林可正色道:"老胡,你我就不说了,反正人工菌是小王八认的朋友,你要对不起他,我可不管你家是甚麽背景。"
胡乐连连摆手:"我哪儿敢啊..."
龚仁俊低着头不说话,王涵拍拍他:"你也别想太多,这事儿需要时间。"
龚仁俊耸耸肩:"我这辈子就想不劳而获财色兼收醉生梦死,可惜啊,以上愿望终成泡影。"
"有老胡在,你还是可以憧憬的。"林可哈哈一笑,"老爸老妈那边儿要是搞不定,我可以以老板身份把你派到海外,一辈子不用面对。"
"你倒狠心,那是我亲爹亲妈!"龚仁俊瞪他一眼。
"这样儿就只好随你了。"林可笑笑,"哥儿们一定是站在你这边儿,包括你甩了老胡另结新欢。"
龚仁俊哭笑不得正要说话,却有邻座儿客人过来,两个十五六岁高中生,小脸儿红彤彤的:"请问,你是不是王涵啊?"
王涵一愣,下意识戴上墨镜帽子,那女生兴奋道:"我好喜欢你的电影和广告,你好漂亮,可以给我签个名麽?"
林可马上起身:"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
"是麽?"其中一个略有失望看他一眼,却又兴奋起来,"啊,你,你是不是那个林氏的少董?你们真的在一起啊--"
林可二话不说,拉着王涵就走。龚仁俊还愣着,星巴克的玻璃窗外不知甚麽时候儿围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回头看见胡乐利索的收拾东西,一把拉了他起身跟上去。身后那两个女生已经掏出手机在拍照。
龚仁俊边跑边说:"这事儿常有?"
"常有。"胡乐追出去,已经看见林可他们一路狂奔引得众人驻足,王涵帽子墨镜掉了,有人认出来。大声呼叫。
"怎麽办?"龚仁俊听见后面女生的尖叫,有更多人加入了追逐的大军,"我还不想上娱乐版。"
"那还这麽多废话?"林可在前面大喊,"快跑啊--"
龚仁俊也就跑起来,四个人在烈日下这麽飞奔,后面是疯狂的人群,间或闪光灯的快门亮起。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奔跑急行,人生在世,白驹过隙。
也就笑了。
好像少年漫画的结尾,经过千山万水,看过光怪陆离,盼过朝思暮想,沧海桑田之后,手中还有青春,眼中还有太阳。
(全文完)

第七十七章 番外一(上) 这是怎麽发生的
"今天B股显示为零成交,股民并不看好齐翔名下那个小公司。"
林夆翼捏着电话微笑:"这是向蟹民推销大闸蟹的必然结果。"
"不要搞笑,我们是否趁低吸纳?"
"拜托,我们是商人,不要有娱记瞄艳星或佳丽或是玉女俯身准备抢拍的心态好不好?"
"...那麽,蒋洛琳的公司跌幅真的很大,机不可失。"
"跌幅就是女人有意无意露出BRA带的诱惑度,老白,你纵横商场情场这麽多年,还会看不透?"
"我不跟你说女人,我在说股市!"白律师压着怒气,"你担心金融风暴无一幸免?"
林夆翼大笑:"情场新丁、股市老手一齐在投资上失恋才是无一幸免,你也太看得起今天分析家的素质和股民的勇气。"
"因为不明朗因素太多?"
"那是失败者的最佳借口。"
"我说老林,你到底要怎麽样?"
"大手买入是眼下还分不清是智者还是笨蛋的有待商榷的行为,我们喝一杯如何?"
"你躲在纽西兰当国际炒家,我却在中国为你担惊受怕!"
"国际炒家同'爱情'、'上帝'、'亡魂'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你却知道我在纽西兰,可见我不是。"
"好吧,你想逼着齐翔他们斩仓?"
"有这麽严重?"林夆翼失笑,"那可是若不自宫就得自刎的唯一选择,你对他们这麽有信心?"
"止跌回稳之后会有轻微反弹,你在等甚麽?"白律师叹息,"现在董事会观望气氛甚浓,都在看你怎麽作?"
"有麽?那应该是集体疗伤的代名词吧?"林夆翼摸摸头发,"我只不过在放假。"
"散户可惨喽。"
"那也没办法,低迷是大小股民脸上唯一的浪漫表情,但是于我们无益,放掉A股。"
"不买B股反而放A股?"白律师苦笑,"我终于知道你要干嘛...这样一来,傅广和蒋洛琳会损失不少。"
"他们很聪明,总不能血本无归财放手吧?"林夆翼语气轻松,"老白,我们有时候要活泼一点。"
"活泼?那种弱智者的短暂兴奋留给你的前任手下吧。"白律师哭笑不得,"你不放心可可,何必这麽早把公司交给他,现在又来亡羊补牢?"
"可可他甚麽不知道?他就是不说,看着我怎麽玩儿而已。"林夆翼眯眯眼睛,"反正就是这麽回事儿,他是我儿子,我是他老爸,坏人我来当就是了。"
"随你好了,你们父子,一个比一个难伺候。"白律师笑笑,"处理完你们家的案子,我要退休。"
"你看你看,在我家赚得盆满钵满足够逍遥,还有这麽多抱怨。"
"跟你比我自愧不如。"白律师笑着挂了电话。
林夆翼放下电话走回卧室,看见赵朔还在熟睡。于是轻轻过去帮他拉拉被子,回头看见桌上的时钟显示早上九点半。
赵朔眼睛微微一动醒了过来:"你在?"
林夆翼半跪在床前亲吻他的脸:"一直没走。"
"我刚才听见有人说话。"
"那是你做梦。"林夆翼笑笑,"起来吧,我给你作早餐。"
"几点了?"赵朔迷惑的看着时钟,"哇,居然这个时间了?我以前一到六点准时醒来!"
"那是以前好不好?"林夆翼看着他坐起身来露出光洁的上半身,不由笑了。
赵朔愣了一下马上拉起被子来:"你还看?"
"裸睡有利身心健康,有甚麽的?"林夆翼大大方方看着他,"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看过,上学的时候--"
赵朔一个枕头砸在他脸上:"说好不强迫我的。"
"我有强迫你麽?"林夆翼拿下枕头来,"这几个月来我们分房睡,最多只是拉拉手亲亲脸,我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哦,不,是高中。"
赵朔瞪他一眼:"你很不满意麽?"
"不敢不敢。"林夆翼耸耸肩,趴在他肩上贴着他耳朵道,"我是担心你累积太久,对身体不好。"
赵朔脸一红举起手来,林夆翼忙的起身闪出门去:"我去煮早餐,你要吃甚麽?"
赵朔哭笑不得,等他不见人影了,才慢条斯理去洗澡穿衣。一切妥当了才下楼来,林夆翼已经坐在饭厅等他,一室都是香味。
"尝尝我的手艺。"林夆翼给他添了碗粥。
"我不吃甜的。"
"这是咸的。"
"我不吃鸡肉。"
"里面只有猪肉。"
"我不吃药材。"
"绝对不是药膳,我也不吃那个。"
赵朔眯眯眼睛:"那是甚麽?"
林夆翼笑呵呵的:"是最最简单的,皮蛋瘦肉粥。"
赵朔喝了一口:"还行。"
林夆翼苦着脸:"我天不亮就起来煮,你居然说'还行'?"
"难怪早上我觉得厨房像是要爆炸。"赵朔面不改色。
"你再说句更夸张的?"
"我已经准备打电话招警。"赵朔再喝了一口。
林夆翼举起双手:"你就把最夸张的那句一起说了吧。"
"不过看在你一片心意的分上,我不跟你计较了。"赵朔喝完最后一口,"再来一碗。"
林夆翼无奈:"你在惩罚我?"
"那我大可换个方式。"赵朔笑笑,"挑剔你有甚麽好处?还不是为难我自己。"
"想得这麽明白那为甚麽...不跟我睡在一起?"林夆翼苦着脸,"我们年纪差不多,你不该怀疑我的能力。"
"我从不怀疑你的能力,特别是某方面的能力。"赵朔瞄瞄他。
林夆翼趁机咳嗽一声鼓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
赵朔笑笑:"所以我更不愿意。"
林夆翼顿时倒下,勉强笑道:"我竟然不知道你是禁欲主义者。"
"对着你,太熟了,原谅我。"赵朔十分真诚的看着他,"我以前从没想过要和你怎样,现在已经大大超出我的希望,我很满足了。如果你觉得亏欠我,大可不必。"
"唉,我才觉得你应该是我正房。"林夆翼由衷感慨。
赵朔不吃这套:"是啊,我这麽贤良淑德,你大可放心在外拈花惹草。"
"说得我就是一禽兽,唉,朔子,你最了解我。"林夆翼捂着胸口。
"就是了解你才这麽说。知道你的手段,我还敢这麽大意?"赵朔不假颜色,使出绝杀。林夆翼应声倒地。赵朔吃完早餐擦擦嘴,"我去图书馆,你这麽体贴,一定会洗碗喽。"说完起身离开饭厅,走出门时回头一笑,"中午我要吃日本菜,你这麽有本事,一定会亲手做的喽?"
林夆翼吐血两碗。

图书馆人很少,赵朔找到要看的准备走了,却被架子上的杂志吸引过去。封面是巨幅彩照,一个男孩子拉着另一个在北京街头发足狂奔,身后还有两个男孩跟着,跑得气喘吁吁满脸大汗,帽子墨镜歪在一边。身后是追击人群。
赵朔差点儿笑出声来,忙的取下坐到一边,翻到那一页,果然是那几个傻孩子。早叫他们谨慎言行,还是闹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不过也好,炒作炒作,不炒怎麽表示还在红?
赵朔看完这一页,换了本财经杂志来看,里面报道林氏几个股东先后暴出各自私人小公司运营不良,现在股市低迷,无疑雪上加霜。赵朔哭笑不得,猜着肯定和某人有关,但是也更确定,这人是打死也不会认的。
算了,反正已经离开那里,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花边,看看就当打发时间。
赵朔站起身来,出了图书馆大门,果然看见那辆银色小车。车上人跳下来,手上捧着一大把百合花,笑容可掬道:"送给你。"
赵朔看看左右有人在看,忙的拉他到一边:"又搞甚麽?"
"今天是我和你到这里同居一百天,是该庆祝的。"
"林夆翼,我没有和你一样发疯!"赵朔哭笑不得。
林夆翼抱住他:"我为你发疯。"
赵朔推开他:"有人在看。"
"叫他们嫉妒到死好了。"林夆翼亲亲他的脸,拉他上车。
赵朔心里暖洋洋的,却又扳起脸来不搭理他。
林夆翼从后视镜上端详他的脸色:"我们去庆祝。"
"我说了要吃日本菜。"赵朔不看他。
"一定让你满意!"林夆翼呵呵一笑,牙齿洁白闪亮。
赵朔突然有不好的预感:"现在是正午十二点,你那点儿龌龊的心思也敢在太阳底下表演?"
"所以我不会强奸你,放心吧。"林夆翼嘴角一弯,心情很好的样子。
赵朔转过头去,心里却在忐忑,腿微微发抖。
林夆翼皱眉:"你很冷麽?"说着把手放在他大腿上。
赵朔顿时全身紧绷,立马不抖了。
林夆翼哦了一声:"看来我还有解惊镇痛的作用。"
赵朔恨不得撕了他的嘴,但是那股发抖的感觉从腿转移到心里,只好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不要这麽紧张,就是吃饭,还是吃午饭好不好?"
"我从来不喜欢吃饭,这种应酬似的吃饭。"
"我们不是客户,我们是爱人。"
赵朔抖了一下:"这把年纪就不要拿肉麻当有趣了。"
"好,那你说。"
"吃西餐,拿着汤勺吃沙拉简直叫人无法忍受;吃中餐,筷子乱指简直低级。"赵朔皱着眉。
林夆翼呼口气:"还好我都不会。"
"吃的东西更多讲究。"赵朔眯眯眼睛,"吃面条淅沥哗啦喷对方一脸口水,吃快餐一手的油,泰国菜辣,韩国菜味重,日本菜怎麽都吃不饱。"
"可是是你说要吃日本菜?"
"没错儿,就是因为它又贵又吃不饱我才要吃!"赵朔一抬头。
林夆翼呵呵的笑:"那就好,你喜欢,就是吃国际保护动物都行!"
赵朔挺想踢他一脚,又怕车毁人亡,就忍了。看着他满脸笑意跃跃欲试的高兴劲儿,竟也感染了似的慢慢笑了。

第七十八章 番外一 下
看着服务生穿着和服木屐站在门口一排的鞠躬行礼,赵朔下了车叹口气:"真难为你找到日本菜馆。"
"进去看看再说。"林夆翼把车钥匙交给其中一个服务生。
赵朔看着男服务生一身蓝色和服:"挺舒服。"
林夆翼马上靠近他说:"我觉得你穿也好看。男式的款式看起来简单,但是特别有味道。"
"你一脑子想的甚麽我会不知道?"赵朔瞪他一眼,走了进去。
林夆翼呵呵一笑,我想的就算你知道又怎样?
中央空调永远把气温定在春暖花开的那一刻。玄关是一方水墨画,浅青的色泽,留白很多,前柜上放着一只古拙的花瓶,里面是真花。色泽淡雅,却很清香。
玄关后面是两条长长的走廊,看得出是镶嵌巧妙的鞋柜。两个人换了鞋子,跟着身着浅紫的女服务生进去。耳边传来幽然的三弦声,间或爽朗的笑声,还有潺潺的流水声。
赵朔转头看了一眼,林夆翼微笑:"我知道你会喜欢。"
赵朔瞪他一眼没说话。叫人这麽小心伺候着,既是麻烦,也是快乐。
进了单间小室,两个人坐下了。林夆翼轻轻说了句甚麽,女服务生点头下去了。
"你甚麽时候儿学的日语?"赵朔看着窗子外面流过的人造河,"我记得你除了英语只学过法语和德语。"
"那几年日本客人多,也就学了几句。"林夆翼给他倒茶,"也算不得甚麽。"
赵朔喝了一口:"你也算活到老学到老了。"
"老倒未必,不过学无止境。"林夆翼微微侧首,轻轻笑了。
赵朔有那麽一瞬间的恍惚。
他是喜欢吃日本菜的。倒不是他崇洋媚外,只是他喜欢这种冷静疏离的感觉。记得大学的时候去旁听中文系的课,讲到东方文学日本部的时候儿他一节不落。平安文学是最最喜欢的,贵族化的气质,渗透在一言一行中。美丽的,哀伤的,精致的,随风飘散。如何激动,如何惨烈,都会用最优雅最安静的字眼来代替。如果心中波涛汹涌,那麽转头去看庭院的风景吧,花刚好开了呢。
赵朔那个时候儿会喜欢,是因为觉得无望。其实年轻的幼稚之处,就是觉得一个事情足矣毁掉或是成就一切。
他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可笑,当然,更多的是悲哀。现在已经不悲哀了,只觉得感伤。但是又觉得一切是值得了,至少,现在他在,他也在。
林夆翼看着对面的人,嘴角不由的上扬。很多时候我们都会错过一些甚麽,错过的时候儿是完全不知道错过了甚麽,但是发现错过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于承认自己错过了呢?
林夆翼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很多时候儿觉得重要的东西当真的放开以后,并不会觉得难以割舍。而有一些东西,是在失去以后更加揪心的,那才是要命。
所以,一定要想方设法取回来,因为,那原本就是我的。
林夆翼浅浅的笑着。他知道自己是很自大的,本来就没有甚麽是一成不变的,凭甚麽有这种自信宣称某物某人是自己的?但是他这样做了,因为不作,失去的更多。
赵朔现在坐在这里,他心里一定煎熬。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一切美好的人。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离婚是他害的,他一定认为可可的不快乐全是因为他,他一定认为自己和他在一起是为了补偿...但是,他仍然留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了就算如此自责,他还是爱着自己的呢?
林夆翼这麽想着,突然感伤起来。如果说太年轻不知道甚麽是爱,那麽像他这个年纪,是不是已经不能说爱了呢?
赵朔定定坐在对面,微微侧首,颈子露出来,黑色的头发。林夆翼看着,笑意更浓。
赵朔发觉了他放肆的眼光,正想骂人,偏巧上菜了,只得瞪他一眼,忍了下去。林夆翼却觉得那眼神里更多是害羞,于是笑得更有意味。
两个人慢慢的吃菜,慢慢的喝酒,竟然没有说话。
隔壁的三弦琴传过来,竟然有些不真实。
赵朔吃的并不多,他放下了筷子。林夆翼并不勉强他:"要不要艺伎?"
赵朔一愣:"这里有?"
林夆翼笑着拉了一下屋侧的铃绳,稍顷服务生来了。林夆翼小声说了一句甚麽,对方颔首而去,很快带了一个艺伎进来。
赵朔觉得很新鲜,以前只在电影电视上见过艺伎,现在真的在眼前。艺伎脸上有很厚的白粉,看不出年纪大小来,但是眼神如活水一般流转,手腕和颈子上的皮肤十分光洁,应该不大。
一身优雅的和服,浅水兰的色泽,印着大朵的花。织工细密,色彩素雅。她俯身行礼的时候儿,赵朔看得见她内里大红的衬服。
赵朔抬头看见林夆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于是他不动声色,他相信林夆翼不会用这麽庸俗肤浅的办法来刺激他。
当然,艺伎最里面那件红色的衣服,是刺激男人的利器。雪白的皮肤配上艳丽的红,那麽淡雅的色泽之下是一片火热...赵朔也是男人,他当然懂,但是他不动声色。
林夆翼请她坐下,艺伎弹起随身带来的三弦琴。
赵朔听不懂她弹甚麽,也不知道她在唱甚麽。
林夆翼却很陶醉的样子,微微眯着眼睛,合着拍子轻轻点头。
赵朔一时不知道该看着谁了,于是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阳光是很好的,映照在河水上,反光有些刺眼,他微微闭上了眼睛。
艺伎唱完之后俯身鞠躬,林夆翼鼓掌微笑,赵朔也笑了,礼貌的拍掌。林夆翼却对她招招手,贴着她的耳朵笑着说了几句甚麽。艺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颔首。林夆翼握了握她的手,两个人笑得更开心了。
赵朔一挑眉毛,他否认刚才有过一瞬间的不快。
艺伎起身放下琴来,自袖子里取出一把扇子。鞠躬之后,缓缓打开扇子开始唱歌,间或以扇起舞。
赵朔对日本的了解仅限于那几节有头无尾的文学课,艺伎的一颦一笑当是有所含义的,她的举手投足之间该是含有莫大的感情,但是他看不懂。
扇子往上一挥,如同京剧中的定台亮相是甚麽意思?颤抖着手臂带动扇子翩翩而舞,与歌词有甚麽关系?赵朔心里苦笑,浪费啊浪费。
林夆翼却很感动的样子,眼圈有些红,几次低下头去。
艺伎结束了表演,林夆翼笑着和她说些甚麽,然后准备掏钱包。那个艺伎却摇首拒绝似的说了几句甚麽,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赵朔。礼貌的抿唇一笑,立起身来鞠躬走了。
两人忙站起身来回礼,屋子顿时空了一般,只有窗外的流水声,还有淡淡的清酒香。
林夆翼坐下来,似乎在思考甚麽。赵朔看着他:"你搞甚麽鬼?"
"你知道她刚开始弹的是甚麽?"
"不知道。反反复复不就是那几个音麽?"
"那是一首日本的民歌,讲述一个女孩子拒绝了一个路过村庄的武士。第二天那个武士为他的大名战死了,这个时候女孩子却还站在樱花树下,期待那个武士回来。"
"既然这样,那个女孩子为甚麽要拒绝他?"
"羞涩?或者害怕?我怎麽知道。"林夆翼耸耸肩,"武士死了,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但是对于那个女孩子,故事才刚开始。"
"可不是?"林夆翼笑了,"你给了我另一个思考的角度。"
赵朔突然脸红:"那,后面一个呢?"
"是净琉璃中的一段。"林夆翼看看他,"...你不知道?"
赵朔奇怪的看着他:"我为甚麽会知道?"
"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儿,你很喜欢日本文学。"林夆翼奇怪起来。
"喜欢是一回事,了解是另一回事。"赵朔耸耸肩,"再说,那麽久了,谁记得?"
林夆翼微笑:"确实,喜欢是一回事...又是那麽久的事儿。"
赵朔叹口气:"你不用绕圈子。"
"我已经绕了很久,你让我出来吧。"林夆翼语气十分认真,但眼睛里是带着笑的。
"我并不想困着你。"赵朔否认。
林夆翼摇摇头:"那麽,是我误会了?"
赵朔一愣:"嗯?"
"你一直喜欢我,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所以更认为自己是爱我的。"林夆翼捏着清酒的杯子,"等发现我的感情,才恍然大悟,其实你并不喜欢我。"
"我没有这样说。"赵朔皱眉,"我们不是住在一起麽?"
"那又怎样?我们以前又不是没住在一起过。"林夆翼喝口酒,"也许,我们的感情没有达到这一步,是我想多了,也太自大。"
赵朔想说甚麽,林夆翼摆摆手:"我们走吧。"

于是就真的走了。林夆翼喝了酒,赵朔开车。
回家以后林夆翼静静坐在客厅喝酒,似乎想把自己灌醉。赵朔坐在一边儿看着他:"你想演苦肉计?"
林夆翼大笑:"我挺想演美男计,可惜不管是甚麽,你不会动心。"
赵朔看着他:"你有甚麽不满意?"
林夆翼摇摇头:"我很满意,很满意..."
赵朔夺过他的酒瓶子:"那你扮颓废做甚麽?"
"我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林夆翼闭上眼睛,"我结婚了,又离婚了,太太像我的妹妹,儿子像我的敌人...天,这一切怎麽发生的?"
赵朔心里很难受:"这也不是你的错。"
"那为甚麽人人都恨我?"
"他们不是恨你,而是...爱你,所以才会恨你。"
"我头疼,不要跟我说辨正法。总之我错了..."
"为甚麽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连我自己现在都不喜欢自己...自私自利,满口假话,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包括算计我的亲人,算计我爱的人--"
赵朔没有让他说完,温柔的吻住了他。
林夆翼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赵朔微笑着:"那你算计我好了,反正我不会恨你,从来没有过..."
林夆翼呻吟一声,推开他一点:"不要这样,你像圣女贞德,我会觉得自己在亵渎神灵。"
赵朔哭笑不得:"我是男的..."
林夆翼挤出笑来:"我不要你同情我..."
"我宁可同情乞丐,也不会同情你。"
"可我也是乞丐...我要你的爱。"
赵朔叹口气,伸手抱住他:"我在这里,爱也在。"
林夆翼笑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眯着眼睛:"真的?"
赵朔点点头,还没说话,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双脚离地。原来是林夆翼把他抱了起来,一边吻着他一边往楼上走:"谢谢你。"
赵朔一拍脑袋:"我怎麽又被你骗了呢?"
"因为爱啊,爱啊--"林夆翼呵呵的笑。
"你想强奸我?"赵朔看着他的眼睛。
林夆翼轻轻把他放在床上,吻着他的脸:"聪明的男人才不强奸,他们诱奸。"

第七十九章 番外二 曾经爱过(上)
"...据现场群众称,昨日在北京西单现身的的确是最近冒起的人气偶像王涵,他当时正与绯闻男友某集团林姓少董在星巴克约会,被fans撞破之后匆忙离开。沿路遗失的帽子围巾以及所买的衣物已被fans哄抢一空。记者赶到时他们正巧坐上记程车离开...这是当时的画面...可见真的是很紧张啊...根据现场激动的fans所说,他们是携手离开的。王涵的经济公司还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声明。当然,在拍戏杀青之际与密友相协出游也不是甚麽惊世骇俗之事。我们来看相关链接...据王涵的经济人透露,王涵将在今年七月开拍的反映抗日战争时期上海的一部片子中担任角色,这部片子是由著名导演..."
"这群孩子..."张筠兰将电视关了,舒服的伸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刚才看到个镜头一闪而过,但她确信那是林可。
我的儿子,还有,我的丈夫...
张筠兰轻轻的笑了。

张筠兰想起第一次见林夆翼的情景。
彼时刚自耶鲁毕业,本就毫无上进心,闲游浪荡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既不想接着念书不食人间烟火郁闷到死,又不想扳起脸来拼死累活作女强人姿态。回来一个月夜夜笙歌,父亲终究不能忍受她缩在自己的小公寓下午四点醒来就把香槟当饮料喝,拿出家长经济封锁的法宝,逼迫她早上八点就到公司报道。
七点五十五分,她终于站在公司门口。忍不住的打呵欠揉眼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萎靡不振,仿佛不良少年毒瘾发作一般。但是没办法,不来以后信用卡就要自己结清。
张筠兰无可奈何拍拍脸颊,就当是分出万分之一应付无聊追求者的精力来应付老爸好了。走进大厅问接待处小姐经理办公室怎麽走,对方却问她有没有预约。张筠兰火冒三丈,见自己老爸还要预约?正要发作,有人在身后轻笑。
"请问,可是张小姐?"
张筠兰转过头去,顿时愣住。此君只着一件普通衬衫,领带也没打,看不出甚麽身份地位。眼睛却明亮有神,嘴唇勾起来,通身登时有股仪态,叫人不敢逼视。
"小王,这位是张老板的千金,吩咐我来接她上去。"此君笑容可掬,冲接待小姐颔首示意。
那位王小姐立时笑容灿烂:"原来是大小姐,失礼了。那就请上去吧。"话是这麽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位仁兄。
他也不再多说,作个请的手势,引她进了电梯。
一路没有说话。她自电梯门上的镜中打量这位老兄,帅哥俊男不知见过多少,此人不属眉清目秀一型,亦不是肌肉纠结一路。斜眼瞄着他的后颈想看看那衬衫的牌子也好作个定位。
他却笑了,望着镜中的自己:"张小姐眼尖,居然看出我熬了两个通宵没有刮胡子,真是厉害。"
她很难不看见镜中的自己脸颊通红,这人明明知道自己在偷窥他,却给她台阶来下。不知怎地着才发现自己居然穿绿色套裙,仿佛一只菜青虫。还有那条青色丝巾就像要把脖子勒断一样...早知道就该换上那件米色丝裙,还有同款鞋子,上面的珠片曾让她赢得"舞会公主"之称...该死,都是旧衣服,为何昨日偷懒,该去逛街的。
叮的一声,电梯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到达顶楼。
此君将她引至办公室,略略欠身:"张经理正在开会,张小姐请先坐坐。我叫秘书给你倒茶。"
"我不喝茶..."张筠兰皱起眉来。
此君笑容可掬:"真可惜在公司不能饮酒,不过我会做柚子茶加蜂蜜薄荷,不嫌弃的话不妨试试?"
张筠兰一挑眉毛,他怎麽知道自己除了香槟就爱喝这种古怪的饮料?
他像是看透她的想法,挤挤眼睛:"现在的打工仔都要超越孙悟空,七十二变已不够用。"
张筠兰呀了一声,笑到肚痛。他和孙悟空?毫无相同之处。但他若是孙悟空,那麽老爸岂不是唐僧?
稍顷送茶进来,放在透明玻璃杯里,颜色诱人,香气袭人。仿佛知道她没吃早餐一般,另一只手附带一块慕斯蛋糕,上面的黄桃鲜美多汁。他有事忙,不忘给她一本时装杂志。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把蛋糕吃光,喝尽最后一滴饮料,她舔舔勺子,觉得心中全是受到宠爱的满足。
由是更加沮丧自己穿得像只菜青虫。
有人把门推开。伴随着一堆数字挤进耳中。张筠兰转过头去,父亲和刚才那年轻人一同进来。她看见他没有在笑,一脸慎重,说话谨慎仔细,只眼神依旧明亮。
父亲和他讨论半晌了结此事才回头看她,一见就不悦:"一脸奶油,还有杂志?...你把这里当游乐园?"
她皱起眉来正要说话,那人却抢道:"是我的主意,怕张小姐无聊,请您责罚我。"
父亲居然没有说话,隔了一阵才叹气:"既然来了,就别闲着,你想去哪个部门?话先说好,都得从基层作起,像筠芳那样。"
张筠兰很想笑,自己怎能和那位姐妹相提并论?就又开动脑筋,有没有哪个部门不用到公司上班?
"想好没有?"
"我想去采购部。"张筠兰笑眯眯道,名正言顺逛街买东西还不用见到老爸。
"你确定?"父亲显然道高一尺,"采购部可不是买衣服。"
张筠兰哼了一声。
父亲叹口气:"随你好了,既然去采购部,跟在小林这边也是好的。"
小林?她长大眼睛,看着父亲拍拍那人肩膀交待几句甚麽。他转过头来冲她笑笑,自然坦诚:"我叫林夆翼,以后还请张小姐照应。"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来:"不,我才要向你学习..."
他握住她的手:"那就一起努力。"
她略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会亲吻自己的手背。

张筠兰突然笑出声来,她愉快的想到后来熟识了就问林夆翼那件衬衫的牌子,并猜标价在三百以上。他乐不可支,附耳小声道,不过是夜市地摊货,三十块钱都不用。
今天想来,仍叫她笑出眼泪。
不可否认,林夆翼带给她很多快乐。这种快乐不是舞会上衣酒飘香的快乐,不是飚车驰骋的快乐,不是纸醉金迷的快乐。当然,他并非不懂生活和享受。
他会在评估对手商店的间隙,拉她到DQ吃一克香草冰淇淋;或是在收集完资料回公司的路上,突然拐弯绕三十分钟的路去买手抓饼。不在公司他一定是T-shirt牛仔裤运动鞋,看起来就像在校学生。甚至有一次他接到电话还专门跑回学校,与学弟打了一场三对三斗牛,然后恳求她不要告诉老板。她很难拒绝,因为他笑起来比所有人都有味道。
她开始听他说的那些音乐,学着他一个人跑到小店买盗版CD,某些地方会突然卡住,然后她跟着那声音一起尖叫,她很快乐。
张筠兰是聪明人,她知道再聪明的人也不会斗得过感情。但是她无论怎麽努力,也看不透林夆翼。
他升职很快,她认为实置名归。他的办公室永远干净整洁,因为他根本不在办公室办公。他就像住在老爸隔壁,随叫随到。面对上司他是绝对谨慎,条理清晰,分析到位,让人感到发自内心的热忱。面对下属,他宽和幽默,但一谈到工作,人人不敢造次。只消离开工作,他简直像换一个人,与朋友交谈语多狡黠,风趣起来,更添魅力。
不明白啊...
她耸耸肩,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运气,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老爸何样人?老奸巨猾如他怎会看不出来,于是问她:"真的?这是你目前为止最有眼光的一次选择"。
她只是笑。
当天晚上林夆翼头一次约会她,带来一只装在笼子里金丝雀:"你看它快乐麽?"
"关在笼子里怎会快乐?"她当然明白他指甚麽。
"放出去就会快乐麽?"林夆翼摇摇头,"外面仍然是个牢笼,而且看不见栏杆在哪里,更叫人无法生气。"
"可是在外面可以找到同伴。"
"这种幸运事件发生的几率比中彩票还低。"他笑起来,"我们不是应该相信童话的年纪了。"
她猜到父亲一定说过甚麽,索性摊牌:"我只是想嫁给你。"
"可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爱你的钱。"他皱眉。
"为甚麽不这样想,你和一个爱你的人结婚,她恰好有钱。"
林夆翼失笑:"你该去念法律。"
"我是天真,还愿意相信童话。"她看牢他。
他叹气:"那麽我们就说童话,王子公主结婚以后,拉南瓜马车的老鼠还是在拉马车。"
她沉默了。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遇见他的时候,她在他眼中还太小,身份又这麽特殊,就算有甚麽朦朦胧胧模糊不清的感情也经由时间沉淀为兄妹情谊。他还是会关心爱护她,但她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已与他无关。
林夆翼叹气:"你也不是爱上我,只因为你的生活中从没有过我这种人。"
她无话可说,沉默半晌伸出手来把那只鸟放飞:"如果我是这只鸟,你有没有勇气作打开笼门的这只手?"
林夆翼有些惊讶:"这对你极为不公。"
"恳求你!"
林夆翼摇头:"我虽然放肆不羁,但不随便招惹别人,更何况婚姻不能儿戏。"
"你需要帮助,我需要自由,我们同一战线。"张筠兰握住他的手。
林夆翼目瞪口呆:"我从不知道你这样想。"
张筠兰笑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世界真的很大。"
两个月后,他们结婚。那天下雨,她一脚踩进水洼,洁白的婚纱裙摆沾上泥点。林夆翼把她抱起来走进教堂。
张筠兰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浪漫,虽然从头至尾林夆翼都没有亲吻过她的手背。开始是不愿意,后来是不需要。
在神父面前发誓后,两个人相拥接吻,她听见他在耳边低语:"我会永远是你亲人。"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美丽,谁也没有看出来笑容下面的感伤和苦涩。

第八十章 番外二(下)
张筠芳给自己做杯茶,加上蜂蜜薄荷,浓浓的香气飘满整间屋子。她愉快的哼着歌,回到客厅,茶几上堆着打开的相簿,她看了一眼,笑出声来。
相片上的她满脸汗水和泪水,身在产房。
生林可她很吃了点苦头。
怀孕初期反应很大。头三周她脸上长满痘痘,青春期都没这麽吓人,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想见。然后开始呕吐,她没有想过这个词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是多麽可怕,整个胃想被勒住一样,眼泪鼻涕都忍不住滴下来,她甚至想过去流产。然后全身开始浮肿,体重明明变化不大,但手脚胳膊大腿包括脸都胖了不止一圈,她不敢看镜子,鞋子只能买大三码的来穿,摁一下,皮肤不会弹回来,她欲哭无泪。
还好林夆翼在她身边。
他一定每天会说"我相信你",毫不犹豫的亲吻她满是疙瘩的脸。抚摸她的后背,给她一杯热水然后清理卫生间。他帮她买衣服鞋子袜子,脸上永远是幸福的微笑。陪她去医院检查,指着B超上面小小的黑点大叫"那是我的儿子"。抱着她去浴室洗澡,热水也比不上他手心的温度。
他是真的快乐,他是真的爱她。但她知道,那另一种爱。他像父亲,像哥哥,像极为亲近的一个人,他在她心中开始丧失性别,不再是丈夫或是爱人。
那天他在公司开会,她一个人在家,思考孩子叫甚麽名字。父亲说虽然孩子姓林,但是要按自家的字辈来排,要叫林意明,或是林意长。林夆翼并不喜欢,他想孩子名字简单些,这样儿当他上学时课本忘记写名字时,罚抄也容易些。她记得自己笑话他一定是小时候儿饱受名字之苦。
但总不能叫林一吧?她胡乱翻着《辞海》也不知道该叫甚麽,看一个就问肚子一句"这个好不好",全无反应。她知道佣人在偷偷笑,但她觉得愉快,于是继续。到"可"字时,肚子痛了一下,她笑起来,孩子,你真的要叫这个名字,就再踢妈妈一下。
看来这个孩子真的喜欢这个名字,他迫不及待的要出来确认。她在产房的床上汗流如雨,心里苦笑。越来越痛,她忍不住尖叫,然后看见林夆翼满头大汗赶来了。推进手术室之前,她已没有力气喊出来,只剩呻吟。剩下他和父亲在外面,一个焦急的揪住自己的头发,一个紧张的踱步。
孩子的胎位有问题,无法顺利从产道生产。时间拖了太久,血大量流失。医生提议剖腹产,但他拒绝,并声明必要时放弃孩子。这些她是后来才辗转得知,不能不说感动,但她更愿意看到孩子出生。
很奇怪的一种反应,今日通通推给母性一词。
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那麽小,那麽弱,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哭了,很久没有这样发出声音来哭;她又笑了,很久没有这样发出声音来笑。她觉得像重新活了一次,她发誓要爱这个孩子。
同时,她和林夆翼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
他们忠实的履行着自己婚前达成的默契,一步一步为离婚制造着借口和氛围。父亲去世,张筠芳进入曾经生活过的家。她不愿意去想太复杂的,人就这麽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活一天。已经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多年,不可再糊涂。
但是林可在长大,他会有自己的想法。于是贺林夆翼不约而同的遵守一个规则,不能伤害孩子。
很奇怪的一种关系,他们从夫妻变成亲人,现在从亲人变成战友。
林可是个早熟的孩子。他很小就表现出天分来,但他厌恶学习。林夆翼说,这是他反抗父母的方式,他也许知道他们的计划,但他不赞成,也不反对。他充分利用自己是孩子的优势,进行反击。
张筠兰对此失笑,一个孩子能明白甚麽呢?但现在她明白,林夆翼看得比他准。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她和他都不是合格的父母,没有权利去责怪孩子。他们该有新生活,孩子不是私人物品。
她想通这一点,觉得心情更好。
她选择再次出国念书,心态大大不同。年轻的时候那麽张扬,挥霍青春只因为知道青春只得一次,现在收敛得多,还是因为青春只得一次。
平静的校园,金色的梧桐,张筠芳看到另一种人生境界。
外貌上看她并不老,产后恢复得很好。皮肤依然光滑鲜活,身段仍旧苗条纤细,增添一份成熟韵味,但心态改变很多。不是苍老,不是沧桑,只是淡定更多。在国外住的越久,离开认识自己的人越远,人仿佛飞得更高,心态越贴近天边的云朵。
偶尔制造一些新闻出来表示不甘寂寞,这也是她和林夆翼遥遥相对的默契。

几年前的那天走出图书馆,天气不好不坏,风不大不小,阳光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撒下影子来。她拉拉脖子上的丝巾,发现自己还是像只菜青虫,于是无声的笑了。
校门口在卖香草冰淇淋,门口永远排着长队。她跟在最后一个人后面,拿出刚借的小说看。
快要到的时候儿,身后的人突然拍她肩膀,回过头去有一霎那的惊讶。林夆翼,你怎麽在这里?
不不,他不是林夆翼,他的鼻梁比林夆翼挺直,他的眼睛没有林夆翼深邃。退后一步看清他的金发和蓝眼,张筠兰舒出口气,将一切推到逆光上。
"有甚麽能帮你?"
他不知所措的抓着头,口里吞吞吐吐:"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几个朋友打赌..."说着回身指向对街广告牌,她看到后面几个探头探脑憋笑的身影,"喏,就是他们几个..."
张筠兰觉得好笑,不过是老把戏,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在用。顿时恢复往日神采,眯起眼睛环住手臂盯住他,看他玩甚麽把戏。
这个男孩子年纪很轻,眼神尚可称为纯情。他脸上红起来:"我,我们打赌。"
"是,我已知道你们打赌。"张筠兰存心作弄他,"而且与我有关。"
"他们打赌我不敢来问你的名字..."男孩子挤出几个字来。
"是麽?赌了多少?"张筠兰觉得好笑。
"我..."男孩子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儿抓头发。
张筠兰正要说话,已经轮到她,店主笑眯眯的:"小姐要甚麽口味?"
张筠兰突然起了玩心:"你请我吃冰淇淋,我就告诉你。"
男孩子愣了一下,马上点头。张筠兰掩口一笑:"两个香草冰淇淋。"
"我不吃的。"男孩子摆手。
"谁说给你。"张筠兰瞪他一眼,回头专心看着老板做好拿出柜台。等男孩子付帐之后,递给他一个,"帮我拿着。"
男孩子傻乎乎接过来,张筠兰往前走:"你叫甚麽名字,怎麽知道我?"
"史第夫。"男孩子露齿一笑,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天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你..."
张筠兰熟捻的一笑没有再问这个话题:"那你的伙伴们也是一起看到我?"
"不,只是我..."小伙子转过头去。
张筠兰莞尔,这把年纪还能吸引小弟弟,真是可喜可贺,该买鞭炮普天同亲。但她尚有几分公德:"听我说史第夫,我年纪足可以作你阿姨。"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年纪,我只想知道你的名字。"男孩子拿着冰淇淋紧跟在她身后。
张筠兰笑笑:"我儿子今年十岁了。"
男孩子显然愣住,惊讶得退后数步,落荒而逃。
张筠兰笑弯了腰,冲他背影大喊:"谢谢你的冰淇淋。"
一路笑回公寓。
晚上泡在澡盆里还在笑,回想全盛时期一晚上赶三个party第二天还能上课,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起身倒杯红酒慢慢闻香,没有忘记林夆翼教她的晃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把香槟当水喝的张筠兰。联络本上的老友都已晋升为某太太某夫人,从前的话题一定是A君的腹肌B君的新车C君的前女友D君的老爸,以及今年夏天流行的服装和彩妆,但现在话题离不开丈夫孩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固然重要,只是佣人擦窗留下的那个指纹、丈夫身上无名的一根长发真会要了老命?
张筠兰无声的笑笑,是,她确实没有长大,尽管已经结婚生子走完一个普通女人该走的一段路,但她某方面仍然空白。也许会离婚,应该会离婚,绝对会离婚,一定要离婚。张筠兰喝着红酒,这样的人生才算有始有终,不是麽?
剩下一半留在杯子里,突然间舍不得倒掉,搁在桌上,整间屋子都是香的,睡梦里一片绮丽的粉红。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拿牛奶,却在门口看到史第夫。
她没有惊讶。都市你来我往,某个人出现在某个地方并不算新鲜。也许他勤工俭学来送牛奶,或者昨天晚上搬来隔壁,也或者恰好路过此地。人自来去,与我何干。
拿了牛奶准备关门,史第夫却冲上来,她略有些惊惶,但看到对街有巡警走来,于是镇定:"你好。"
"不,我不好。"
"那你该去看医生。"张筠兰看看他,眼睛充血面色不好。
"我身体很好,是这里出了问题。"史第夫抓紧胸口。
张筠兰差点儿笑出来:"那麽该看心理科。"
"我想我爱上了你。"他表情非常痛苦。
张筠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寂寞?"
他疑惑着摇头,她又问:"你空虚?"
他还是摇头,她点头道:"女朋友不理解你?"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他似乎明白甚麽,"我是认真的。"
"哈,认真的。"张筠兰笑弯了腰,"那你知道我是谁麽?"
史第夫自背包里拿出一叠报纸,指着上面彩照:"你是她。"
张筠兰耸耸肩:"既然知道了,那就请你离开吧。"
史第夫倔强的拉着门:"因为我比你小?"
张筠兰此刻不想纠缠:"是。"
"可我--"
张筠兰扬声道:"警察先生--"
巡警注意这里很久,听见呼叫立马行动,趁着史第夫一愣之际,张筠兰牢牢锁住大门,从门缝中看到史第夫被带到一边,随后被巡警赶走。走之前却还大喊了一声:"张,我会再来--"
张筠兰笑了一声,看来又要搬家。背靠着门沉默良久,不知为何滑下一滴眼泪来。很快擦去,昂首挺胸走回屋内,晨报已经摊开,吐司已经烤好,她的人生还在继续。谁知道明天是会遇见霍华德,抑或强纳森?
这位史第夫小朋友,你能坚持多久呢?
何况我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