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OI 河蟹腐地帶

文案：

梅斯没想到，眼前这在黑市出手大方的男人是海盗，
还是专门和联邦政府作对的「黑尘」。
虽然早发现拉图尔全身上下都贴着「危险」的标签，
但是自己却像是着了魔似的想接近他，
甚至第二次见面，身陷枪林弹雨而被拉图尔抱着时，
他还觉得……很幸福！？
喔！他一定是生病了，而且是会让脑子坏掉的病……

原本只是为自己的爱猫到黑市买东西，却意外的连卖家都带回来了。
更没想到这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梅斯，有个极度诱惑他的秘密……

「梅斯，要不要跟了我？」
「……」

现在他确定了，病的不是他，是拉图尔……

序

很高兴看到千小风在架空出书，真是可喜可贺！
从很多年前，我就是千小风的忠实读者，她让我惊艳的第一部作品，是早期在聿书馆发行的《Seven》，那种充满天马行空幻想，还带着淡淡伤感诗意的文风，实在很对我的胃口，所以就追着她的作品，一路读了下来。
不过说真的，我必须佩服千小风，因为她的写作风格实在非常多变。从早期的《Seven》，到后来在友社出版的一系列作品，还有那些在CWT会场发售的「H不惊人死不休」的个人志，各种风格迥异的小说类型，她都掌握的非常好，甚至有时我会怀疑：「这真的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吗？」
而且，千小风作品风格类型多变也就算了，还非常多产，常常一阵子没联络，就听到她又写了××作品、发行了××同人志，笔名又换了哪个，感觉她写小说就像母鸡下蛋一样，噗噗噗，一下子就多了好几本。（好啦，我承认这么比喻不是很好，但是真的很贴切。）
前阵子，我因为考试的关系，有好一阵子不能看BL小说，大考结束出关后，我迫不及待地跑到书店去，站在那满满满的BL小说书柜前，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哇，没想到BL小说的数量已经这么壮观了，瞧，那一本本的作品摆上架后，几乎占了书店满满的一个墙面。没想到短短几年间，BL小说的势力竟已如此庞大，不管是清水小品还是重虐口味，应有尽有。对读者来说，这当然不是坏事，因为作品多，就可以多一些选择，只是有时候这么多的作品，还真是让人不知该从何挑起。且有些作品的题材一再重复被书写，有时就不免缺少了阅读上的新意与乐趣。
不过呢，我最喜欢的作品，还是那种能够感动人心的故事，不一定要有大场面啦，也不一定要钩心斗角斗到天昏地暗，只要能写出两个人之间那种细腻的情感互动就行啦。《黑尘》就是这样的一本书喔，刚开始看这本书的名字时，还以为会是那种冷冰冰又带点灰暗的作品，不过，读完之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篇非常温馨甜蜜又可爱的文章，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喔，希望读者朋友们也会喜欢！

千小风的不负责任腐友一枚

序 章

西元二三○一年。
雅纳银河第六星系。
一艘载满克莱雅星球高级放射能矿物的商业用太空船，正缓缓行驶过第九颗恒星，往地球的路上前进。
地球的资源已经被消耗殆尽，再加上太阳的能量正不断的缩减，不得已之下，地球人必须从遥远的其他星系寻找更适合的替代能源矿物。
在二次温室效应之后，全球的气候已经完全改变，南、北半球的自然景观彻底交换，海洋面积也剧减二分之一，许多人类纷纷死亡，只剩下十分之一的人类幸存。剩下的人类得到了教训，深知自然保育的重要，因此不再毫无节制地取用地球资源，而改采其他环保性的能源。
最后他们往地球以外的星球发展，经过数百年的努力，终于在数百万光年之远的克莱雅星球找到了替代用的环保矿物能源，并开辟了专用的商业采矿航线。
但是自有人类以来，总是有人喜欢强取豪夺，占人便宜，横行星际间的海盗组织「黑尘」，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们是恶名昭彰的强盗，专门抢夺高级商船，再将船上货物转入黑市，高价脱手，赚取巨额差价。即使是政府商用船舰，他们也照抢不误。
地球联邦政府多次派人追捕「黑尘」，但都无功而返，只因为「黑尘」虽然只是一艘海盗船，但却太过狡猾，善于掩饰自己，常常出其不意地攻击，抢掠速度极快，往往被劫的商船才刚报案，「黑尘」的人马便已经扬长而去，让人气得跳脚。
但「黑尘」抢归抢，倒还算有职业道德。他们很少杀人，要抢货物也只抢值钱的东西，饮水和食物仍会留给倒楣的船员，让他们足以维生。
但高傲的联邦政府哪能容忍这样嚣张的盗贼，他们早在全宇宙发布通缉令，缉拿「黑尘」！联邦政府甚至不惜牺牲许多卧底警探的生命，硬是将一名受过特殊训练的办案人员，透过黑市交易中介，送上了「黑尘」的船──他们相信，只要能在最恰当的时机，里应外合，那么「黑尘」能继续嚣张的日子，也不会再持续多久了。
只是，世事总会出人意料。
联邦政府高官们打的如意算盘，很快就破灭了。

第 一 章

长时间在太空中旅行，是很无聊的。
尤其是干强盗这一行，在回到地球把赃物送到黑市销掉前，还不能太嚣张，必须一直保持低调，不能惹事，也最好不要到别的星球上的地球基地落脚。
所以真的很无聊。
又加上没有女人，所以更无聊。
但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女人」，至少他们的太空船是「女」的──太空船的电脑中控系统名唤「女爵」，声音清冷，还带着一点老式的英国腔调，听起来还真有几分贵族的味道。
只是「女爵」毕竟不是真的女人啊……
「好想念女人的滋味。」
一声长叹。
接着是一声猫叫。
「是吗？小黑你也想念女人的滋味吗？还是你在哪个星球也看上了哪只母猫？」
如果有人看到一个身高一百九十公分以上的高壮男人，穿着黑色皮背心和黑色皮裤，脚上套着一双黑色马靴，明明就该男子汉气势十足，可这时候却抱着一只黑猫在撒娇，恐怕鸡皮疙瘩会马上掉满地吧？
黑猫又叫了一声，听起来似乎很不情愿。
也难怪，刚刚从冬眠舱中醒来，就被这只大熊给紧紧抱住，掐得它差点又要昏过去。
「拉图尔，你饶了『黑尘』吧！它都已经十三岁了，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旁边有个凉凉的声音传来。
那是一个有着深褐色头发的男人，他从舰桥走来，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摇头。
大家都知道「黑尘」恶名昭彰，几乎人人闻之色变，要是那些人知道，「黑尘」其实只是一只老黑猫的名字，而这艘海盗船的船长是个只要见到猫就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抱怨的怪男人的话，大概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吧！
当初自己到底是怎么会踏上这条船的，如今想起来……还挺后悔的。
「梅斯，你也可怜可怜我吧！好几个月没碰女人了，你又不陪陪我，晚上我很寂寞的──」
一个盘子飞了过去，正中拉图尔的额头，发出响亮的「铿」的一声。
「要女人，下次自己带一个上船不是更好？」
也省得拉图尔一天到晚没事尽在口头上骚扰自己。
梅斯看起来和拉图尔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他的体型并不特别高大，顶多只有一百七十多公分，身材有些纤瘦，但腰身结实，双腿修长，整体感觉十分的舒服干净。梅斯的眼睛很大，大得可以说是不像话，几乎就像洋娃娃那样。但在一个男人脸上见到这样晶莹剔透的大眼却十分突兀，而这也使得梅斯常成为别人调笑的对象──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那些人都是毫无恶意的。
梅斯的眼眸是深灰色的，在地球人里算是稀有，据说是因为他有四分之一圣塔纳雅星人的血统。
拉图尔放下老黑猫，继续抱怨：「她们不愿意上船啊！哪有女人愿意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待上三、四个月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这行生意，最好不要让其他人多嘴，要是真的带女人上船，到了地球我就得把她们杀掉，我会舍不得。」
梅斯嘴里小声嘟囔着：「会舍不得才怪。」
拉图尔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遇到危险，他开枪绝不犹豫，但他只杀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很少滥杀无辜。
虽然不知道拉图尔这种性格，是真的心底还存有一丝丝的良心，还是纯粹只是懒惰，不想再多生事端？
何况以他那吓人的高壮体型和冷酷的外表，只要他不笑，身上再扛一堆冲锋枪和武器，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就能把一艘船抢光光。
梅斯甚至有好几次还发现，拉图尔根本连火箭炮都懒得上膛！摆明了就是靠自己的外表去唬人，根本不想浪费子弹！
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老黑猫，一落地就往厨房的方向跑去，那儿有最疼爱它的大厨罗素，每次它冬眠醒来，罗素就会弄好多美味的食物给它吃。黑猫几乎是快乐地跳着脚步，往厨房的方向一溜烟而去。
拉图尔伸了伸懒腰，抬起大脚放在一堆仪表板上。
「就算现在是女爵在自动导航，你也不要这么随便吧？鞋子上都是污泥，小心等一下罗素又要念你。」
拉图尔皱了皱脸，「妈的，罗素那小子干嘛有那么奇怪的洁癖？到处弄得干干净净的，看了就觉得不舒服。强盗窝不就是应该又脏又乱，最好还有一堆女人来乱搞吗？没女人也就算了，现在又到处光可鉴人……」拉图尔脸带厌恶地在旁边干净到可以当镜子的钢板前摸摸下巴。
嗯，胡子长得还真快，看来这几天又要刮了。
「堂堂『黑尘』其实只有三个人，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吧！」梅斯走到拉图尔身边坐下，伸手在仪表板上按了几个键，检查船舱里的状况。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那是因为联邦政府太逊了。」拉图尔说得理所当然。
梅斯看了他一眼。
也不想想是谁从联邦政府里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弄了一套政府专门追缉通缉犯的雷达追踪系统，这种系统的解码方式非常困难，目前几乎没有人能破解。但拉图尔干脆直接弄了一套一模一样的雷达系统，连解码这个动作都省了，直接就能读到政府军舰的机密情报，让「黑尘」能随时知道政府军队的动向，提早落跑。
这也是为什么联邦政府一直对「黑尘」束手无策的最大原因。
难道联邦政府内部都没有人察觉到这一点吗？
还是说，其实早就有人知道了，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抑或是，他们暗中和拉图尔勾结，好分一杯羹？
有很多种理由，梅斯也问了拉图尔不下好几次，但那该死的混帐每次总是笑嘻嘻地说，只要梅斯陪他睡一晚，他就会把答案说出来。
梅斯当然没有答应，所以到现在他仍旧不知道答案。
但不可否认的，这个看似无赖的大男人在紧要关头还是很有用处，而且非常机警，他甚至还曾经救过梅斯一命。而他那不到紧急情况不出手的利落身手，也让梅斯怀疑，拉图尔很有可能原本就在联邦政府工作，才会对政府缉拿的手段和雷达使用系统这么熟悉。
知己知彼是战胜敌人的最好方法，况且拉图尔也不想掀起什么大战，他只想抢劫几条商船，过过爽一点的日子而已，所以这些伎俩就已经足够了。
「拉图尔，你也知道那只猫已经很老了，恐怕撑不过下一次冷冻睡眠了。」
要是有人听到「黑尘」里的两个主要人物，正一本正经地讨论一只畜生的生死问题，大概会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问题了吧？
拉图尔又皱了皱脸，似乎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即使一直让它使用冷冻睡眠，但猫毕竟是猫，寿命和人类相比是很短的，所以这一次──」
话还没说完就被封住了。
被不耐烦的男人用炽热的唇封住。
梅斯早已经见怪不怪，每次拉图尔说不过他就会使出这种下流手段，让他又恨又气。
恨自己根本挣扎不过这个粗壮到恐怖的男人，气的是……自己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被动接受，居然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天经地义。
虽然地球上的同性婚姻早就已经合法，梅斯也知道自己并不讨厌男人，但在这种情况下被轻薄，他老是忍不住想：究竟拉图尔只是无聊才这么做，或是把他当成女人的替代品，或是……认真的。
而照样，那死家伙从来都没有给过他想要的答案。
拉图尔的答案总是：「亲爱的梅斯，好好陪我一晚，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梅斯也不是没想过这种事情实践的可能性，毕竟长期待在太空里实在是很无聊，他又不像罗素那么容易自得其乐，弄几道不一样的菜就能乐一整天，然后满足地上床睡觉。
可是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总觉得一旦那么做，就像跨越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从此一切都会改变。
而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那种改变，所以宁愿先等着，不要妄动。
拉图尔睁开了眼。
平常在接吻的时候，他习惯把眼睛闭上，但这次他却明显地感觉到梅斯似乎分了心，于是张开眼，不满的情绪满溢在眼里。
「接吻的时候也认真点吧？」他退了开来。
「你是在吻我，还是只想要我闭嘴，不要再啰唆？」梅斯问。
「都有。」
「……」
真差劲的答案。
梅斯站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拉图尔捉住手腕，再用力一拉，他整个人顺势倒在男人的怀里。
梅斯没有挣扎，他只是白了拉图尔一眼，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在问：请问您大爷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梅斯，亲爱的，不要老摆这一张脸给我看行不行？你瞧我对你多好，要是其他人早就在半夜被我摸进房里吃干抹净了，可是我动都没动过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梅斯用下巴指指男人捉住自己手腕的大手。
那只大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他从没见过拉图尔脱下这只手套。
据罗素说，是因为拉图尔曾经受过重伤，后来虽然医治好了，但受伤的地方多数被生物机械所取代，他嫌难看，所以就戴起了手套。
「好吧，动手摸一下不为过吧？就看在我禁欲好几个月的份上，可怜我一下，赏个热情点的吻？」
「我怕你到时候突然发起情来，一发不可收拾。」
「我是这种人吗？」
「……」
不是根本就是吗？
还用那张无害的笑脸，露出白牙呵呵笑着，想装可爱吗？
「梅斯。」
声音带着一些甜腻，让梅斯听了全身鸡皮疙瘩都起立站好。
拜托一下！身高一百九十几公分的男人不要像只老虎一样靠过来撒娇好吗？要不是梅斯早就见怪不怪，他恐怕早就吓昏了！
「梅斯。」
这次的声音低沉了一点，梅斯的身子稍微僵硬了一下。
但拉图尔已经感觉到了。
「亲爱的，看来你不喜欢用软的。你比较喜欢来强硬点的，是吗？」
另外一只手突然捉住梅斯脑后的棕色头发，梅斯吃痛，本能的低喊了一声，不小心逸出的呻吟让拉图尔的眼睛微微一暗。
男人的眼睛是漂亮的深蓝色，配着杂乱的黑色头发、粗犷的脸孔线条与总是胡子刮不干净的下巴，看起来其实十分性感狂野。
而拉图尔也说对了，梅斯并不喜欢那种软绵绵的牛皮糖似的甜言蜜语攻势，与其用这种让他反胃的故作媚态，还不如直接用男人最原始的魅力来吸引他──而且，其实梅斯也满吃这一套的。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那种颠沛流离的不安定感，让他长大后，会倾向对比自己强壮的对象，在浅意识中冀求保护。
只是，过了很久，梅斯自己才察觉到这一点。
他看着拉图尔深蓝色的眼眸一暗，犹如幽蓝的深海飘过风雨欲来的黑色乌云，属于男人的情欲光芒猛地涌现，让梅斯心内微微一惊。
「梅斯。」
更加低沉的声音此刻贴得更近，就在自己的唇边，每说一个字就有男人的气息吐出，有些微湿，还带亲昵的气氛。
「接吻的时候，要专心，知道吗？」
梅斯发现自己刚刚居然都在盯着拉图尔性感的嘴唇，他耳朵微微一热，眼神刻意移开，所以没见到男人的嘴角上扬了起来。
在双唇接触的那一刻他闭上眼了，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即使是像拉图尔这样粗犷的男人，嘴唇也十分柔软，而且火烫。这个男人的吻有时候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总是用力摩擦吸吮，舌头毫不客气地伸进口腔里捣弄，也不管对方喘不喘得过气。
可是在这样的粗暴中却反而更能激起情欲，那种不被疼惜的、急切的渴望让梅斯的身体开始发烫，带着推拒意味的双手原本抵在拉图尔宽阔的胸膛前，这时也开始慢慢移动，先是抓着男人身上黑色的皮背心，然后往上，搂住男人的颈子。
身体贴得更近，几乎整个人都要坐上了拉图尔的大腿，只是座位太小，很不方便。拉图尔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闷声，粗鲁的把梅斯更拉进自己怀里，梅斯的一只脚卡在了椅子上，他张开眼，瞪了一眼毫不体贴的男人。
吻变得越来越浓，两个人的气息都已经融合在一起，男人的情欲本来就很容易被挑起，在禁欲了这么久之后，即使是和同性之间的一个吻，也能马上点燃堆积已久的欲望火焰。
梅斯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更热情地回应着，男人的味道与男人的气息不断被自己吞进，有一种自己好像完全融化了的错觉。
这个吻……感觉很舒服，全身变得暖暖的、软软的，只想依靠在强壮的臂弯里──虽然那只是暂时的。
他心里很明白，拉图尔和自己只是玩玩而已。
所以他不能认真，而那最后一道的防线，就是他坚守的原则。
在他唇上吻着的男人突然低笑起来。
「梅斯，看来你也忍了很久，不是吗？」
拉图尔邪笑着，眼光往下落在梅斯的两腿之间。梅斯刚刚洗过了澡，穿的是宽松的黑色裤子，两腿中间的部分已经搭起了一个小帐篷。
梅斯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绝对不会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
「男人的下半身不都是很冲动？禁欲这么久，随便摸摸吻吻就很容易起反应，不是吗？」
他说话的时候，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双唇一开一合，拉图尔眯细些了眼，有些出神地望着那双薄薄的唇，想象着它们含住自己的感觉，不知道会有多销魂。
可惜梅斯总是不答应，虽然用强的话，梅斯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不过……
他低下头，再次吻住梅斯，只是这次的吻带着挑逗与轻佻，每次都只是浅吻几下就突然抽离，让梅斯很不满，最后他被诱得不断向前，整个人都靠在了拉图尔身上，强壮的同性气息越来越强烈，身体内有一种莫名的急切让他竟然越来越舍不得放开手，直到──
「嗯咳。」
一声轻轻的咳嗽，让梅斯迅速回过神来，他愣了愣，退回了些，惊讶自己刚刚居然……真的有些动了情。
只见拉图尔正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很抱歉，我不是要故意打扰你们的。」其实已经出现很久的罗素又清了清喉咙：「我只是想问一下，今天晚上你们想吃意大利面，还是法国蛤蜊浓汤？」
拉图尔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罗素，拜托！还不都是太空压缩食品，不要讲得那么高级好不好？还有，就算你是大厨，也不用整天穿着围裙跑来跑去吧？这样很娘耶！」
罗素一点都不以为意，他耸耸肩说：「那也没什么关系啊，反正这船上又没女人，我娘一点，刚好可以平衡一下。」
「我可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拉图尔说得很干脆。
然后色色的眼神直接望向梅斯。
「我说亲爱的梅斯，今天晚上你考不考虑──喔！」

罗素用镊子夹出一堆消毒酒精棉花，仔细擦去拉图尔鼻子下的血迹。
他的个子比梅斯还要矮一些，有着柔软的金色头发，墨绿色的眼眸和白皙的肌肤，长得并不特别俊秀，只能说是斯文，在人群中是属于很容易被遗忘的那一种人。
「早就告诉过你，梅斯很爱面子。你们那些下流玩笑私底下讲讲就好了，何必特地在我面前卖弄？」罗素说话依然细声细气，慢条斯理，再加上对任何事情都很细心的态度，实在是……很像女人。
但罗素坚称自己不是同志，他从前也有过女朋友的，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加入了「黑尘」，和地球的女友也从此失去了联络。
事实上，长期做太空旅行的人，也无法和地球上的亲人或爱人保有任何持久的关系。因为太空旅行十分漫长，往往一出发就是几十年，即使用光速飞行或是使用冷冻睡眠，旅行回到地球之后，往往人事已非。当年的小女孩成了抱着孩子的母亲，自己爱慕的女人也已经垂垂老矣。
所以像他们这种在太空中长期旅行到处打劫的人，其实都是很寂寞的。在船上也培养出一种类似相依为命的情感，只是谁都没说出口，因为三个大男人相依为命，听起来……很娘。
拉图尔从鼻孔哼了一声，刚塞进去的棉花被喷了出来，落在地上。
罗素捡了起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用镊子夹了一团新的消毒棉花塞入拉图尔的鼻孔里。
「别塞了啦！等下血自然就停了！」拉图尔不耐烦地说。
「随便你。反正看你被打得好像也挺爽的。」罗素收起医疗箱。
「我哪有！是梅斯出拳出得太突然了！我刚刚把他吻得昏头转向，谁知道他马上就翻脸和翻书一样！」
「是是是，都是梅斯的错，你什么都对。你调戏他没错，你喜欢偷看他洗澡也没错，你好几次想夜袭他也没错，还有……」
罗素住了嘴。
因为他听见拉图尔手指关节「喀啦喀啦」作响的声音。
他跟在拉图尔身边的日子，比梅斯还要多一年，所以他对拉图尔的个性十分了解。一旦他出现这种折手指关节的动作，自己最好马上换话题，免得等下被揍昏然后扔进焚化炉里。
拉图尔站起身离开了，一句道谢都没说。
罗素嘴里喃喃念了句：「不客气」。
这时脚边一暖，他低头看去，是那只老黑猫在他脚边磨蹭着。
「小黑啊，还是只有你对我最好。」
轻轻地，把黑猫抱起，放在自己的膝上。
黑猫眯起眼，享受着男人温柔抚摸着自己的头部。
「明明就还有其他人，为什么注意力都放在梅斯身上？我只是眼睛没那么大而已……好吧，还有我也不是什么圣塔纳雅星人，没那种能力，不过谁知道梅斯是不是真的是圣塔纳雅星人？说不定只是他胡说的……」
罗素像个女人似的，抱着黑猫，一面轻声碎碎念个不停，一面着手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吧？
在太空里都没日没夜的，吃的是哪一餐都不知道。

第 二 章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做人人喊打的强盗，每个坏人的背后都有个故事。
梅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拉图尔的故事，只隐隐约约知道他从前的职业应该和联邦政府有关。
他同样也对罗素的背景不清楚，虽然罗素外表看起来斯文无害，但梅斯却从来没有小看过他。能在「黑尘」里混了这么久的人，背后一定大有来头。搞不好是什么杀人通缉要犯，只是现在暂时收手专心当个厨师而已。
而梅斯自己的故事……却是他不愿提起的。
他并不是纯种的地球人。
他的祖父是圣塔纳雅星人，那是在银河系边缘的一个行星，因为气候环境十分严苛，所以那里的人类拥有十分强盛的生命力，一般在地球人身上可以致死的伤害，对圣塔纳雅星人来说却无足轻重。
而圣塔纳雅星人的男性还有另外一种能力，这种能力令地球人非常讶异，甚至嫉妒。
梅斯是否也还传了这种能力他并不清楚，毕竟是隔代还传，他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去「证实」。
但在现今的地球，非纯种地球人往往会受到歧视，即使外表和一般的地球人没什么差别，但植入身体中的身分资料晶片却会把一个人的祖宗十八代资料在扫描器下全部显示出来。当人们一发现他拥有圣塔纳雅星人的血统时，往往都会以不怀好意及惊羡的眼光望着他，有些人甚至还想买下他！
梅斯很讨厌那种眼光，感觉和歧视没什么两样。
虽然地球上讲求人人平等，大家要和平共处，但那似乎只限于纯种地球人之间而已。非纯种的地球人一辈子都出不了头，顶多只能做个随时会被取代的清洁工。
因为地球人不信任他们，更别说把重要的责任交给他们。
梅斯不想一辈子都在垃圾堆里打滚，他也曾经怨恨过自己的血统，但长大后他才了解，即便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他对于自身的处境也无可奈何。
祖父临死前曾要他离开地球，也许可以试试看回到故乡，但梅斯却连正规的太空船都无法上去。
所以他只有在黑市里做些逃税的黑心买卖，等待时机能逃离这个让他透不过气来的地方。
然后他等到了拉图尔。
至今回想起拉图尔为什么会选上自己的原因，他仍旧想不透。
他们是在一年前的黑市相遇的，那时候的拉图尔打扮得很低调，身上穿着黑色的斗篷，将整个高大的身躯遮住，连脸也遮去了大半。
饶是如此，那像小山一样高的身躯，还是在黑市里引起了一些注目。
梅斯在黑市的角落里抽着烟，透过淡淡的烟雾，他打量着这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猜测着他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沿着一个个摊贩询问着，但似乎都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最后他来到了梅斯面前，斗篷下的双眼仅仅只是扫过梅斯一眼，并没有很注意，但梅斯却被那双深蓝的眼眸吸引住了，以致于他做了一件日后想起来感到非常后悔的事情──他主动捉住了拉图尔的手。
他问：「先生，想找什么？」
梅斯虽然没有自己的摊位，但他的工作却是介绍生意的掮客，通常他只需要在黑市里寻找买家，介绍他们到黑市角落的隐密店家，就能抽上一些佣金，所以他必须时时观察黑市里买家的动向与需求。还有必须算准时机出手，不能太快，免得抢了其他店家的生意，但也不能太慢，务必在买家失去兴趣前捉住他们，问明白他们想要的货品是什么。
高大的男人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因为斗篷的关系，他整张脸被遮去了一大半，只露出粗犷的下巴与好几天没刮的胡子。
男人的声音，也低沉得具有威胁性，像是慵懒的野兽。
「我在找小型的冷冻睡眠装置。」
「多小？」梅斯倒有点兴趣。
难不成这个男人有了孩子？
会来到黑市买卖的人通常都不是什么良善公民，这个人该不会是通缉要犯，想带着心爱女人的孩子一起偷渡离开地球吧？
「很小，大概小婴儿那么小。」
梅斯有些不解：「婴儿？」
如果是婴儿，应该不适合做太空旅行和冷冻睡眠吧？
婴儿的免疫系统还没有完全成熟，又处在时时需要睡眠的状态，放入冷冻睡眠系统中常常会就这样睡死了，一点气息都没有。
「你到底有没有？」
男人显然不想多话。
梅斯想了一下。
「有，三天后你来找我拿，就在这里。不过这么小的装置，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做了，所以价钱方面……」
「你要多少？」
梅斯抬起眼，估量着这个男人到底能出多少价码。
他可以开得很高，反正这里是黑市，价钱本来就没有标准，开价全看自己高兴。而且人不可貌相，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穷酸，身上的斗篷也不是多好的料子，但说不定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有钱人？
梅斯没有迟疑很久，便比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万？」
梅斯抽烟的动作停住。
「我只有通用货币，你收不收？」
梅斯嘴上的烟差点掉了下来。
三千万！而且还是宇宙间通用的货币！
通用货币和地球上美金的兑换率可是二十比一耶！
这笔钱几乎可以买上一艘二手的太空船了！
这个人如果不是有钱得太离谱，就是随便乱放话的疯子。
「我要先收订金。」
梅斯不愧是两面收钱的商人掮客，有这种好康的事情，当然要先看到一点甜头再说。
高大的男人毫不啰嗦，伸手在斗篷里掏了几下，拿出一叠通用货币。
「我身上就这些。」
梅斯随便用眼睛瞄了一下，那一叠起码有十万！
他张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接了过来，在那一瞬间，他承认自己脑袋里真的浮现拿了钱就跑的念头──谁管他什么小型的冷冻睡眠装置，那玩意儿难找得很，反正这里是黑市，他拿钱跑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况且……
男人突然把那叠钱抽了回去，梅斯的手已经握住了钱，不肯放手，人也连带的被拉了过去。
「如果三天后你不在这里，」男人的声音更低沉，满满的威胁，「我绝对会杀了你！」说完，嘴角状似无害地一笑。
梅斯却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刚刚那个想要拿钱跑人的念头也烟消云散。
该死的，他是不是替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他惊疑地望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它们在斗篷的阴影下似乎真的闪过了凶残的杀意。
接着男人的深蓝眼眸露出了一些讶异。
「你不是纯种的地球人？」
梅斯一听，皱起了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抽过男人紧握着的钞票，转头就跑。
跑到转角处，他确定自己应该已经安全无虞时，才停住脚步回头对男人喊：「三天后，就在这里。记得要来拿货，你不来，订金我就自己收下了！」

那三天里，梅斯几乎没日没夜地到处寻找那个人要的货品，但小型的冷冻睡眠装置实在难找，一般都需要特别定做，但既然是定做，也不可能三天就好，总要等上十天半个月，而且价钱也不便宜。没有厂商愿意只收下区区的订金便开始制造，梅斯简直要急坏了。
虽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到时候货交不出来，他大不了还钱就是，但只要一想起那个男人眼里瞬间闪过的杀意，他就一阵冷颤。
最后，他终于买通一个在睡眠装置厂商中的研究人员，那个人愿意在库存中偷一具之前做给婴儿用的冷冻睡眠装置试用品，虽然没有正式上市过，但已经通过测试，安全方面应该没问题的。
梅斯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他没想到，他的厄运（对他来说）却从现在才开始。
先是在黑市交货的时候，那个如同凶神恶煞的男人迟到了。
他不但迟到了，还惹来了一堆麻烦。
梅斯那天到了黑市，就见一阵枪林弹雨，他躲都来不及躲，眼见一排子弹就对着他扫射过来！梅斯惊愕得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脑袋里倒是在那短短的零点几秒内飞快闪过许多走马灯画面：祖父、母亲、小时候他偷偷暗恋的那个女生……最后还突兀地出现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眸，里头闪着令人捉摸不定的光芒。
眼前一暗，梅斯闭上眼，准备迎接死亡，但是──
「喂！我要的东西呢？」
梅斯猛地睁开眼，原来刚刚眼前一暗是因为有个高大的男人挡在了自己面前，替他挡住了子弹。
他吃惊地看着男人背上还冒着烟的弹孔，一下子来不及反应。
那个男人救了自己？而且他居然用他自己的身躯，来替梅斯挡子弹？
梅斯正想感动一下，那男人干脆拎了他就跑，身手之利落，脚步之快速，完全不像刚中弹的人。
……那刚刚只是错觉吗？还是这个男人其实穿了防弹衣？
「喂！别死！」
梅斯又感动了一下。
「要死也把我的东西交给我再死！」
梅斯的脸上出现黑线。
搞了半天，这位先生会冒生命危险救他，只是想确保东西能够到手？
梅斯顿时觉得自己的一条命还真不值钱。
后面又是一排冲锋枪子弹扫来，还有一管雷射炮差点射中梅斯！抱着他的男人嘴里咒骂了一声，脚程更快了。他东躲西闪，动作十分灵活，显然常常做这种闪避子弹的事情。
「那个、客人……能不能请教一下……」梅斯被后头炸弹的震波震得有些头晕眼花，「他们要追捕的应该是你吧？你为什么要带着我一起跑？如果是要确保货物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马上交给你，你再把钱给我，银货两讫，从此不相干……」
「我的钱刚刚被雷射打中，全烧光了。其他的钱在我的太空船上，要钱就跟着我回去！」
「……」
梅斯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是要把货物白白送给这个男人，欠下一堆债，然后被黑市讨债组织追杀，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和这个男人一起回到他的太空船上去拿钱？
好像不管哪个选项都很危险，说不定连命都会送掉。
不！是一定会送命！
当另外一束雷射炮就在他脚边炸开时，他胆颤心惊地这么想。
为了逃跑和反击方便，拎着他的男人干脆一把将他抱到胸前，随便喊了声「抱好！」就放开双手，梅斯不得不吃力地一只手扛着货物，一只手死命攀在那强壮的肩膀上，双脚还像无尾熊一样紧紧缠住男人粗壮的腰身，免得自己摔下来被后头那些追兵打成蜂窝。
但是──梅斯的货物并不轻，他一手要紧抱着男人的脖子免得摔下去，所以只能用一只手独立抱着货物，他没那么大力气，才几秒钟就快要支撑不住，不得不很丢脸地向男人求救。
「我的东西快掉了！」
「妈的，尽会找麻烦。」
男人正要伸手去掏身后的武器，听梅斯这么一喊，干脆捉着梅斯背后的衣服，想要把他甩开，拿走货品就跑。
但梅斯可没那么笨，他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他死命抱紧着货物不放。男人拿他没辄，只好瞪了他一眼，然后不情愿地空出一只手来撑住梅斯的后腰部位，让他整个人的重量有一半都落在了自己的大手上。
那只手像是根钢柱般，牢牢地撑住了梅斯的身体。
梅斯惊讶男人如此力大无穷之余，仍不忘保护好自己的货物。
天啊，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人？
抱着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这样跑跳闪躲子弹的追杀，已经够强了，现在又光用一只手就能撑住他整个人的重量……难道他不是地球人？
眼前突然强光一闪，梅斯赶紧闭上了眼。
男人开始反击了。
从他身后抽出的，居然是一支小型的雷射光炮，杀伤力极强，仅仅只是发射一次，就把最前头的追兵干掉了一半，还连带毁了三栋建筑物，顿时惊叫声四起。
「糟糕，太引人注目了。」男人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反而有些懊恼。
梅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可怕！
「放开我！」梅斯喊了出来。
「啰嗦！再吵我等下连你也杀了！」
「我说放开──」
男人突然扑倒在地上，梅斯只觉得像是一堵重达几吨的硬墙压在他身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有星星冒出，胸腔里的氧气一下子全被挤了出来，脑袋一阵昏沉，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一道冲击波从他们两人的头上飞过，接着前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不用看也知道，追兵不知道又搬来了什么厉害的武器，想把他们两人一起炸得粉碎！
「先生，打个商量好吗？东西你拿去吧，放我一马。我只是个无辜的小老百姓，家里还有上了年纪的母亲要奉养，下面还有五个弟妹……」
男人一直穿在身上的斗篷被烧毁了一半，斗篷的帽子也狼狈地落了下来，显露出一张粗犷却又性感英俊的男人脸庞。
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梅斯。
然后男人的眼睛一亮。
「你是圣塔纳雅星人！？」语气中除了惊讶外，似乎更多的，还有些惊喜。
梅斯很惊讶，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眼眸颜色并不像祖父那样，是带着一些透明的灰色，而是更接近一般地球人的黑灰色，平常几乎不会被辨认出来，但这个男人为什么会……
男人突然抱起他继续往前冲，梅斯本能地捉住了货物，在一片烟雾中，他又听见了枪弹扫射的声音，不由得更加紧紧抱住了这个男人。
然后他感觉到男人强壮的手臂将他搂得更紧，似乎是在保护他。
梅斯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有些湿润。
从来都没有人保护过他。
从他出生起就不被家人祝福。父母早逝，只剩下祖父一个人抚养他长大。因为不是纯种的地球人，他无法上公立小学，也无法负担私立小学昂贵的学费，于是只有靠祖父在家教他识字读书。
很小的时候，他就一直无法谅解，为什么祖父要离乡背井到这么远、这么不友善的地球来？
但已经年迈的老人却总是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说有一天，当他了解到什么叫做「爱」的时候，他就会明白了。
梅斯想，祖父也许是在指祖母。
但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祖母。
当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来历，以及自己可能遗传到的体质时，他惊愕得几乎无法说话。
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可是却又那么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祖父过世之后，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被社会认同，只好沦落到黑市里当掮客。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地球，但是他没有能力，他甚至快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偶尔会有人知道他的身世血统，而用尽各种方法想要捉捕他，把他当成稀有的珍奇野兽看待，完全不把他当作人类。
但是这个男人却和那些人，甚至和所有的地球人都不一样。
他和他素不相识，也根本没有利害关系，但是他却愿意为他挡子弹，抱着他逃跑，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他。
就是在那一刻，梅斯突然觉得即使在这一刻为这个男人送了命，似乎也不是那坏的事情。

就这样，拉图尔一路抱着梅斯回到了那艘雪白得发亮的太空船上，他一跳上甲板，太空船便启动升空，像是早就在等待他归来一样。
惊魂未定的梅斯就那样被拉图尔抱进驾驶舱里，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罗素，金发的斯文男子，正端正地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一本食谱，怀里还抱着一只黑色的猫。
「拉图尔，我不知道原来你喜欢男人？」好奇地看着一脸黑灰和汗水的梅斯。
「你要是喜欢男人的话，其实我可以──」
「我被联邦警探发现了！」拉图尔粗声粗气地喊。
罗素挑高了眉毛望着拉图尔，「怎么，你是白逛妓院不给钱吗？」
「才不是！是那个可恶的商人！原本说好用一万通用货币来换一公斤的克莱雅矿，结果他却临时反悔，推说太贵不买，还威胁我要通报联邦警探，老子我一气就毙了他，没想到那老狐狸老早就报了警，摆明了想独吞我的货！」
梅斯在旁听得一清二楚。
克莱雅矿？那不是只有联邦政府才有权开采的能源矿吗？为什么这两个人能在黑市交易，而且还说得那么轻松？
猛地，脑海里闪过曾经在联邦政府公布栏上刊载的百大宇宙通缉要犯，其中位列第二十三名的，就是名唤「黑尘」的强盗组织，他们专门打劫运输政府专属矿源的商船，然后在各星球的黑市间交易，让地球政府损失甚巨，联邦政府的官员也气得跳脚。
难道……这两个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黑尘」组织成员？
只有两个人？
只有两个人！？
梅斯开始觉得地球人的智商可能真的很低，居然连仅仅只有两个人的强盗组织都没辄？
「拉图尔，他们追上来了。」罗素放下手中的食谱，纤瘦的手指动了动仪表板上的几颗按钮。
「逃走？还是杀光？」罗素问得轻松，梅斯却听得胆颤心惊。
「妈的，那些联邦警探刚刚差点把我烧成焦炭！给他们一点教训！」拉图尔用力拍了拍身上的黑灰。
「我知道了，」罗素点点头，按下另外一个按钮，然后吩咐：「女爵，一级备战状态，不留活口。」
清冷的女声响起──
「遵命。」

第三章

「等等！」
罗素和拉图尔，甚至连那只黑猫，都转过头去望着梅斯。
罗素眼里闪过一丝颇有兴味的光芒。
这小子还真大胆，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一上船就敢对着他们这样大呼小叫？要是惹火了拉图尔，说不定等下就会被丢到大气层当流星了。
「等什么等？再等他们就会把我的船给轰了！」拉图尔没好气地说。「女爵，到大气层外后直接使用离子炮！」拉图尔这样命令。
「遵命。」清冷的女声回答。
离子炮？那种杀伤力超强的武器，一发射数百公里内的所以生物都会化为无机质的粒子！这是国家高层才能拥有的恐怖武器，为什么这艘船上……
「你们……你们到底是……」梅斯努力吞了好几口口水，一时之间完全无法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艘看似平凡的太空船上，这两个看似正常的男人，再加上那只普通的黑猫，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具有威胁性的危险人物。
「要进入大气层了。」罗素淡淡地说，然后扣好了驾驶座上的安全带。
拉图尔也坐了过去，黑猫跳上他腿上，男人把猫抱得紧紧的，系上了安全带。
只有梅斯一个人还愣在那里，直到太空船冲过大气层造成的强烈冲击让他再也站不稳，几个踉跄之后他也赶紧乖乖地找了个椅子坐上，把安全带系好。
「可是──不管怎么样，一下子就杀那么多人……」梅斯努力吼着，希望那两个人能听见。
「那小子在喊什么？」戴上通讯用耳机的罗素对着耳机上的麦克风说着。
「说杀那么多人不好。」拉图尔也戴上了耳机。
「哼，他是大善人吗？你可真是弄了个了不得的人上船啊。」
「他是圣塔纳雅星人。」
「喔？」罗素这下真来了兴趣，「你终于放弃女人了？」
「这和那件事没有关系，你不要随便乱想。」
「喂，他还在喊耶！」罗素的眼神示意拉图尔往后看。
拉图尔没有回头。
「管他那么多，轰了就轰了，那些联邦警探烦死了。」他的手启动离子炮装置。
「不过，也许他是对的。」罗素突然这么说。
「你脑袋出问题啦？」
「杀了那些联邦警探，只是让联邦政府更讨厌我们而已。」
「那些人本来就很讨厌我们了，哪有什么差别？」
「难得有人劝阻我们不要大开杀戒，我倒很想试试看。反正这艘船不用开战也能顺利脱逃，何必制造更多事端？你也知道，我天生就怕麻烦，现在想想，不杀人光逃跑，其实才是最省事的办法。」
「胆小鬼！」
「这招对我没用。」
「懦夫！」
罗素甚至开始哼起歌来，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拉图尔有点火了，「女爵！」
「是。」清冷的女声再次响起。
「启动离子──」
「女爵，启动隐形防护罩，开启反扫描雷达，十秒钟之后执行光速跳跃飞行，目标为东云座标四十七，东南八十度。」
「喂！那是哪里？」
「下一艘商船会经过的航线，刚刚你在地球上惹是生非的时候，我花了点时间调查的。」
「可是那些联邦警探──」
「剩下八秒。」
「妈的，罗素，到底谁才是船长？」
「可是女爵和小黑都比较喜欢我喔。」罗素转过头，对着拉图尔抛了一个媚眼。
拉图尔全身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够了，明明是男人却那么爱装娘娘腔！
「女爵该听我的才对！」
「剩两秒。」
「可是小黑还没──」
「那也没办法了。」
「你敢！它已经很老了，恐怕承受不起光速飞行了，万一等下它挂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它要真的挂了，你杀了我也没用啊！」
「罗素──」
「启动光速飞行。」女爵的声音响起。
瞬间太空船被一股强大的光墙吸入，人的身体像是被强力压缩成一张薄薄的纸，所有的内脏都被挤压在一起，甚至无法呼吸。但仅仅只是零点几秒，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身体猛地从膨胀恢复原样，第一次体验光速飞行的梅斯只觉得自己的肺脏好像在不断膨胀，他本能地拼命吸气，却越吸越难受，几乎要窒息了。
「喂，你带上来的小家伙好像没有太空旅行的经验喔。」罗素发现了梅斯的不对劲。
拉图尔啧了一声。
「真麻烦，怎么这么娇弱？我还以为圣塔纳雅星人的生命力应该都很强的，这点小冲击算不了什么。」
拉图尔那时候还不知道，梅斯的生命力的确很强。
在做光速飞行时，太空船跃入光速时所有的生物体都必须屏住呼吸，直到船身进入稳定光速区后才能继续呼吸，这期间不超过一秒钟，但却是致命的关键。
如果在这一秒内呼吸，同时受到光速挤压与伸缩的肺部会无法负荷，当场爆裂，就算有人好运肺部没当场气爆，肺里的肺泡也会完全失去作用，以后大概都要靠外接呼吸器维生。
但梅斯连太空船都没有坐过，怎么可能会知道光速飞行的禁忌？太空船启动光速飞行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屏住呼吸，还因为紧张，连吸了好几口气。跳入光速区之后，他又连吸了几口大气，普通人这时的肺早就爆裂了，他却只是感觉到胸口极痛而已。
拉图尔扯掉身上的安全带，走到梅斯面前蹲了下来。
「喂，你没事吧？」他摇了摇梅斯。
「痛……别、别碰我。」梅斯痛苦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要炸裂了一样。
「胸口痛？你刚刚该不会是呼吸了吧？」拉图尔随便问问。
梅斯痛苦地点了点头。
拉图尔脸上原本取笑的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你刚刚呼吸了！？」
梅斯痛得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勉强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男人。
「怎么……不能呼吸吗？」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刚刚真的呼吸了？」
梅斯已经懒得回答，只是痛苦地捧着自己的胸口。
「女爵！替这个人做身体检查，看看他的肺有没有事？」
拉图尔本以为梅斯的肺大概全毁了，但女爵的报告却让他很惊讶。
「他的身体细胞遭受到巨大破坏，但他的身体细胞修复速度非常快，目前受损程度为百分之四十，受损程度不断减轻中。」
「肺部呢？」拉图尔又问。
「肺泡在涨破边缘，但已经稳定下来。预计十分钟之后所有肺泡功能将会开始恢复运作。但因为刚刚他呼吸所造成的收缩使得肺泡尚无法完全张开，所以他可能会继续胸痛一、两天。」
「他的肺没事？没有炸开？」
「没有。」女爵回答。
拉图尔惊愕地回过头，和罗素的目光相遇。

医疗间里。
梅斯半躺在床上，背靠着墙。
他无法躺下，只要一躺下，肺部就会受到挤压，痛得他几乎要窒息。
「所以，你真的是圣塔纳雅星人？」罗素拿过一杯电解过的纯水，递给梅斯。
梅斯接了过来，但没有回答。
「不用怕，我们不会把你卖给地球上那些变态老头子。」罗素很温和地笑了笑。
但不知道为什么，梅斯却一点都不觉得他的笑容亲切。
罗素的笑容是张面具，用来掩饰他的真面目。
比较起来，他觉得拉图尔粗犷无礼的乱吼乱叫还让自己安心一点。
「不想说就算了。不过，你之后打算怎么办？跟着我们一起当偷拐抢骗的强盗吗？」罗素坐在床沿上，伸手摸了摸自己柔软的金发，「不过，似乎你也没得选择了。知道了我们秘密的人，除了加入我们，就是永远保持沉默。」他看了梅斯一眼。
「永远保持沉默」的意思很明显，不用多作解释，梅斯心里已经明白。
「拉图尔会把你拐上船一定有原因。不过他那个人的习惯很讨厌，要是他不想说，怎么问他都不会理我。」
罗素突然凑近脸，细细打量梅斯那如同洋娃娃似的深灰色双眼。
那双眼睛乍看之下和一般地球人没什么不同，顶多只是大得有些过分，放在一个稍嫌消瘦的男人的脸上很不搭调。但仔细凝望的确能看出那双眼眸的独特之处。
梅斯的眼眸是深灰色的，深到如同墨黑，但在不同的光线反射下，可以看到层次不同的深浅灰色，而且随着光线的不同，甚至还会带着一些浅浅的灰蓝，或是淡淡的棕灰色。但这种变化非常细微，不特别去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你还要看多久？」梅斯被看得很不舒服，想往后退一点，却发现背后已经是墙壁，无路可退。
「你的眼睛很美。」罗素又是那一脸无害的微笑。
梅斯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不过，别害怕，」看出梅斯的不自在，罗素很知趣地移开了目光，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对你可没兴趣。」
他才不会对这种「成年人」有兴趣。
离开医疗间前，他转过头，嘴角依旧是淡淡微笑，「我不知道拉图尔为什么要带你上船，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让你死的，你大可以不用担心。」
梅斯确定他真的离开后，才稍微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体。
然后无声叹了口气。
自己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现在又和这群盗匪扯上关系，一时之间好像他的一生就这样毁了，但换一个角度来看，反正原来的日子就已经够惨了，再惨一点好像也无所谓了。况且，至少在某种程度而言，他的确是「离开」了地球，不用再受限那个星球一些无聊的规定与准则。
如果可能的话，他是不是甚至能请这两位看似好心的盗匪先生，顺路将他送回圣塔纳雅星？让他在有生之年，能看一看祖父临终前仍念念不忘的故乡。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祖父会愿意为了「爱」而离开故乡？
祖父从来就没告诉过他答案，只要他长大了自己去体会。可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宁愿抛弃自己熟悉的家乡，来到一个受尽歧视的地方，难道全部都是因为「爱」吗？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真的有可能体会得到吗？
在地球上，他不敢奢想。
但他现在已经离开了地球，那是不是有机会能去体验新的人生、新的世界，以及新的……感情，包括「爱」？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拉回了梅斯的思绪。
光听那声响，他就知道是谁来了，所以当一颗黑色的猫头探进来，对着他喵喵叫了一声时，他是真的愣了一下。
「小黑，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和男人身形很不搭配的亲昵抱怨随后传来。
黑猫转身对拉图尔喵了一声，然后脚步轻巧地跑到床前，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床，端坐在梅斯的面前，像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小黑在向你自我介绍了。」拉图尔快步走过来，赞赏地摸了摸黑猫的头。
「它叫小黑？」梅斯对这只猫很有好感，伸出手想摸一摸它。
黑头没有逃开，但梅斯摸了两下后，它就一溜烟跑了。
「小黑是我们叫的，它的全名是『黑尘』。」
梅斯刚喝下的一口水「噗」的一声全从嘴里喷了出来。
这、这只猫叫做「黑尘」？
恶名远播的「黑尘」，原来只是一只小猫的名字！？
「现在被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更是不能放你走了。」
拉图尔抬起梅斯的下巴，大脸整个凑近，和刚刚的罗素一样，仔细凝望着梅斯的眼眸。
但奇异的是，梅斯这次却没有觉得很不自在。
他也回望着男人，望着那双幽蓝色的眼眸，那深深的蓝色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颜色，但梅斯无法形容那样的颜色。
男人的脸越靠越近，梅斯发现自己竟被那幽幽的深蓝色吸引住，无法逃脱。
幽蓝色的眼眸似乎暗了暗，变为接近黑色的靛色，然后——
唇上传来了炽热但柔软的感触。
「你干嘛吻我？」
梅斯终于回过神，马上推开拉图尔。
「自我介绍。我叫拉图尔，另外那个金发的娘娘腔叫做罗素，小黑也对你自我介绍过了。现在该你了。」
拉图尔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非常自然地对着梅斯自我介绍，仿佛刚刚的那个吻只是两个人不小心靠太近才发生的错误，一点都不重要。
梅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有些警戒地看着男人。
「梅斯。」
拉图尔的眉毛往上扬了扬。
「叫我梅斯就行了。」
「这是地球人的姓氏。你不是纯种的圣塔纳雅星人。」
「这种事情，不用问我，直接问你们船上的电脑不是更快？」梅斯指指自己的脑袋，「所有数据都在这里。」
「你不喜欢身分数据芯片的话，我们可以帮你拿掉。」
「那不是违法的吗？」
拉图尔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突然朗声哈哈大笑。
「亲爱的梅斯，你上了我们的船，就已经是最大的违法事件了！你现在和我们一样是法外之徒，干嘛还要乖乖受那些愚蠢的联邦法律束缚？你想拿掉晶片的话去找罗素，他很有经验。」
梅斯很想问为什么罗素会「很有经验」，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最好先别问得太详细，免得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梅斯又喝了一口水，决定开口问另外一个问题。
「你刚刚为什么要吻我？」
拉图尔的嘴角微微上扬，粗狂的脸上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渴望。
「梅斯，要不要跟了我？」
……「跟了我」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有圣塔纳雅星的血统，那你应该也有那种能力才对。刚好我在宇宙里做强盗做得很闷，又找不到女人来解闷，如果你愿意跟了我，成了我的人，将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让你不愁吃穿。」
梅斯这时候才发现，人如果气到一个极点，反而会异常冷静。
他听完了拉图尔自以为是的美好条件后，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问错人了，我对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拉图尔的嘴角仍旧是上扬的，只是眼神已经变了。
他猛地一把捉住梅斯的头发，梅斯吃痛喊了出来，不满地瞪着突然发难的男人。
「你知道吗，我的祖先是地球上最后一支原始传统部落，在那个部落里，我们有个习俗，一定要留下最强的种。如果和敌人打仗，我们不会杀死敌人的首领，而是会把最强壮的敌人带回部落，给他最好的女人，当他让女人怀孕之后，我们就会把敌人杀死。这样做都是为了留下最好的基因，让部落的后代能继续延续下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更是找错人了，我不是——」
拉图尔手上加劲，梅斯吃痛，知趣地不再顶嘴。
「是的，这种传统现在看起来很愚笨。而且如果它真的有用的话，我的部落也不会落到灭绝的地步，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幸存的人。」
梅斯看着拉图尔，心里原本的忿恨突然消失了大半。
他刚刚说，他是部落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不用同情我。」
拉图尔瞪了梅斯一眼。
「也不要以为我怀有什么振兴部落的伟大理想。我只是很单纯地，想要留下最好的种，而你是地球色情产业黑市里求之不得的圣塔纳雅星人，虽然是个男人，但应该也行，我听说过，你们——」
「我不想！」梅斯不服气地顶了回去，「我不想做这种事情！原来你也是用这种眼光在看我的吗？你会带我上船，完全只是因为我有这种『能力』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梅斯宁愿现在就跳出宇宙飞船自杀！
他才不要变成这个男人的禁脔！
拉图尔似乎愣了一下，他眨眨眼，眼里那抹复杂难解的渴望突然消退，只剩下平淡的幽蓝，静如一潭湖水，不再波涛汹涌。
「当然不是。」
男人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双腿，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带来的小型冷冻睡眠装置是旧型，我不太清楚怎么用，等下我拿过来，你教我。」
「你要给谁用？」
这艘宇宙飞船上不是只有三个大男人吗？
谁塞得进那么小的冷冻睡眠装置里？
「小黑。」
「你千辛万苦花大钱买那台冷冻睡眠装置，是要给猫用的？」梅斯再度讶异地张大了嘴。
「亲爱的梅斯，嘴别张那么大，小心一口气吸太多氧气，等下胸痛得更厉害。」
被取笑的梅斯有些闷闷地闭上了嘴。
自己还真是少见多怪。
「小黑年纪已经大了，没办法再一直和我们做长途的旅行。两年前我们就定时让它做冷冻睡眠。后来那台机器坏了，我只好想办法再弄一台。」拉图尔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它只不过是只普通的黑猫而已，不是吗？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为一只不起眼的黑猫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怎么了？我对小黑这么好，让你嫉妒了吗？」拉图尔低声笑起来。
那笑声听在耳里，竟有一点点该死的性感。
梅斯发现自己的耳朵好像有点热了。

第四章

「梅斯，只要你成为我的人，我一定会对你好，而且只有更好，绝对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不让你受委屈。」
梅斯几乎每天都会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听得他烦不胜烦。
原本对拉图尔还有一些好感，甚至莫名的亲切感，也被这个男人的啰嗦给彻底打败。
虽然拒绝了好几次，但那个男人似乎完全听不懂，每天照样问上好几回。
但梅斯后来才知道，拉图尔这样对自己，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与尊重了。
因为他有次不小心听到罗素为此取笑过拉图尔，笑他干嘛不直接用强的，成天像个小媳妇在梅斯面前打转，难道拉图尔有自虐倾向吗？
拉图尔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说什么。
但第二天罗素眼睛上多了一个被揍出来的熊猫眼。
梅斯后来自己想一想，也知道罗素说的有道理。
先不说拉图尔全身的怪力，光看体型，如果拉图尔真想对他怎么样，自己根本连反抗的力量都不会有，还谈什么拒绝？
那么……他干嘛又对自己这么「礼遇」？难道真的就像罗素说的那样，他有「自虐」倾向吗？
还是在太空里面待久了，想玩点欲擒放纵的游戏？
先撇开这些不谈，梅斯莫名其妙加入这艘船之后，随即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们把黑市买卖的钱都堆在宇宙飞船上？」
梅斯看着货舱里满坑满谷的钱币，眼珠都快掉了下来！
「不然要放哪里？我们是通缉犯，又不可能在地球上开户头存钱！」拉图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以找人头户啊！花一点钱买个人头，不是很方便？」
「我不相信别人。」拉图尔说得斩钉截铁。
「那可以换一些别的值钱物品，像是黄金或钻石，至少体积比较小，好携带。」
「别傻了！那种石头只在地球上值钱，到了宇宙里，那些东西连克莱雅矿都比不上。」
……随身携带所有家当逃跑，的确很像强盗会干的事情。
梅斯一直都没什么钱，也曾经想望有天能成为大富翁，过着舒适富贵的日子，但现在见到这么一大堆钱，一叠叠的通用货币钞票堆得快到天花板上，反而感觉很不真实。
他拿起一叠钞票，放在手心里拍了拍。
这就是钱，就是财富。
虽然钱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
这两个人已经抢了这么多钱，照理说应该足够买下一个偏远星系的小星球去当大王，过着逍遥的日子，为什么还要继续这种危险的盗匪生活？
梅斯把那叠钞票塞回原位，不是他的东西，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们为什么要当强盗？」
「你想知道？」拉图尔的脸上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个男人又想做什么？
梅斯看着他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高大身躯，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背刚好撞到了那叠得老高的钞票堆。
「亲爱的梅斯，你让我吻一下，我就告诉你原因。怎么样，这个交易划算吧？」
拉图尔以为谈「交易」是投其所好，反正梅斯不是黑市掮客吗？
梅斯的确心动了一下下，不过就是接吻而已，他又没什么损失，可拉图尔却愿意用「商业机密」来交换，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自己都是赚到了。
但是……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就等于越危险，这点梅斯很明白，所以他犹豫了一下。
可是该死的好奇心终究战胜了理智，考虑了几秒，虽然觉得这样的条件有些荒唐，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拉图尔咧嘴笑了，梅斯发现他有一口非常洁白好看的牙齿，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
但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高大男人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对着梅斯勾了勾。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梅斯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刚刚自己是不是答应了奇怪的事情？
任何一个正常人听到这样的条件交换，一定觉得很荒唐，根本就不会答应吧？但自己为什么却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梅斯不敢去确定自己心里那种不安的情绪，其实很有可能是一种连他也不知道的期待。
他舔舔唇，有些紧张地走到男人面前。
抬起头，看见男人含笑的唇，那模样很性感，却也有些该死的淫荡，不用想也知道，这男人脑袋里已经开始浮现很多下流的画面。
梅斯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又隐隐痛了起来，也许是之前肺部的伤还没好，又也许是他太紧张……
拉图尔一直含笑看着他，那笑容有些挑衅，好似在等着看梅斯是否真的有胆量来实践这个「交易」。
被那样放肆挑衅的眼神激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微怒，梅斯又往前踏了一大步，深呼吸一口，然后微微抬起了身子吻住男人的唇。
和第一次一样，柔软但却炽热的触感，才一接触梅斯就觉得自己刚刚心里一直紧绷着的什么，突然之间完全融化了。
双手情不自禁地抬高搂住男人粗壮的颈子，双眼也闭了起来，仿佛在等待什么。
而他并没有失望。
炽热湿润的舌从火烫的双唇中伸了出来，先是舔遍梅斯的上下唇，偶尔轻轻啃咬，然后推开梅斯的双唇深入他的口腔里，梅斯一开始有些生涩，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这样深吻过，当男人的舌肆无忌惮地在自己口腔内掠夺时，他却一点都不慌张，这样的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梅斯很快就能享受那种接吻的亲密，仅仅只是双唇相接磨蹭，仅仅只是另外一个人的舌在自己的口腔里爱抚着，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与局限，他就觉得全身开始迅速热了起来，仿佛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想得到这样的注意与爱抚。
拉图尔虽然外表粗扩，但他的吻却异常……温和，没有粗暴，也没有狂野，只是恋恋不舍地与梅斯的舌交缠着，温热的体液在双唇间交换，却一点也不觉得不适，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亲密与暧昧。
梅斯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么温柔的吻，这么温柔的爱抚，这么温柔的拥抱，他从来没有过。
小时候那些凄凉悲惨的记忆涌上，但他不愿意去回想，深怕会破坏了这难得平静美好的一刻。
如果，成为拉图尔的人，就能常常享有这样的美好疼宠，那么梅斯不否认自己已经开始有点心动了。
「梅斯……要不要跟了我……我是认真的喔……」男人的低笑在唇间传来。
搂着他的梅斯，可以清楚感觉到男人胸腔的低沉震动。
抬起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湿润。开口想说些什么，男人却低下头再次吻住了他，不让他有说话的时间。
所谓「意乱情迷」，指的是不是就是这种滋味？
心脏跳得好快好快，呼吸也变得好急促，仿佛氧气已经不够了，但却仍舍不得离开男人这温暖又柔软的双唇。
双手更加搂紧男人的颈子，好像再贴近一点、再靠紧一点，再……
「哈……梅斯，我看你也挺享受的嘛……」男人的声音变得更低沉，异常性感。
梅斯睁开眼，看见那双幽幽深蓝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明亮的渴望光芒。
有什么东西突然就那样直直地闯入梅斯的心里，从此再也无法摆脱。
「梅斯。」
低沉的声音从唇间吐出。
梅斯发现自己无法回答，他的身子居然在微微颤抖着，连从双唇吐出的气息也似乎在不安地颤动。
「梅斯。」
男人的唇移开了，梅斯不满地想要追回，却随即觉得颈子一疼，男人在那儿轻轻咬了一口，留下明显的痕迹。
「你的反应，好像从来没和其他人这样做过，是吗？」
唇移了回来，故意挑逗地在梅斯唇上说着话，低哑的气息吐在梅斯脸上，让他有种晕眩的错觉。
梅斯摇了摇头。
拉图尔低低笑了出来。
「真看不出来，你都已经成年了，还这样生涩，地球上那些人真是有眼无珠。」
「我……我上个月才刚刚成年！」意识到自己被男人看轻，梅斯不服气地瞪了一眼脸上笑容突然僵住的男人。
「上个月？你今年几岁？」拉图尔的脸色有些惊讶。
梅斯不解地望着他，「十五。」
拉图尔更惊讶了。
梅斯才十五岁？
可是他的外表看起来已经像是二十六岁的青年了！
他是听说过，圣塔纳雅星人为了要适应他们星球上那严苛的生存环境，所以孩子们都非常早熟。孩子长到一岁时，就和地球上的五岁孩子没有两样，而且不光是外表，连智能发展都不相上下。等孩子们长到十二岁，便已经具有生育能力，外表看起来也像二十多岁的地球年轻男女。但圣塔纳雅星人要到十五岁才算完全「成年」，在社会上被视为是有公民义务的成年人。
而梅斯才刚成年？
这实在是……太奇妙了。
「哇……」拉图尔惊叹地上下打量着梅斯，「完全看不出来你才十五岁，根本就和二十多岁的地球人没两样……天啊，要是我早一个月遇见你，不就犯了诱奸未成年人的罪吗？」
旖旎陶醉的气氛已经完全被中断了。
梅斯心里有些怨，深灰色的眼眸凝望着那双闪着兴奋光芒的深蓝色眼瞳。
他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拿来说嘴的，这在地球上不是应该是常识吗？中学学校里有一门「宇宙与外星生物」的课程，里面就曾经提过关于圣塔纳雅星人特殊的生理特征。
但梅斯却不知道，拉图尔根本没念过书，或者应该说，他没有去过正规的学校体制，而是由部落最后的长老们一手拉拔长大的。在离开部落前，他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固守最后家园的顽固长老们，对于外界，甚至宇宙，可以说一概不知。
他离开了部落之后，才慢慢学会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学习得很快，也接纳得很快，同时他也发现，长老们所传授给他的智慧其实早就已经落伍了，完全派不上用场。那些美丽的、关于地球曾经拥有的自然神话与资源，早就已经消失殆尽，只留在老人们的记忆中。
「你已经吻过了。」梅斯推开拉图尔的胸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强盗？」
「因为我喜欢。」
「……就这样？」
「喔，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如果你想知道得更彻底的话，今天晚上来好好陪我，我绝对——喔！」
拉图尔捂着鼻子，惨叫了一声。
然后梅斯生气地走了出去。
就这样？只是因为喜欢，所以跑来当杀人掳掠的强盗？
这什么差劲答案！原来被玩弄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拉图尔这个混帐！
「梅斯！不要走得那么快嘛！」
拉图尔从后面追了过来，没几步就追上梅斯。
「我不知道圣塔纳雅星人的脾气这么坏，逗几下就生气了？」
「我——」梅斯很想回头对他大喊，不要一直用「圣塔纳雅星人」的标签贴在他身上！
他也只不过是有四分之一的血统而已，理论上，他应该更像个地球人才对！
但讽刺的是，地球人却偏偏忽略了那四分之三的地球人血统，仅仅只因为那四分之一的外星血缘，而将他驱逐在「地球人」的圈子外。
梅斯常常觉得自己只是个里外都无法找到归属的混血儿，他很恨，却无能为力。每个接近他的人其实都带着目的，而那些人最觊觎他的，便是他最痛恨的圣塔纳雅星血统。
「梅斯。」拉图尔的声音变了。
梅斯听出来了，脚步顿了一下，但他随即继续往前走。
「梅斯，听我说。」男人一个大步上前，扯住了梅斯的手臂。
梅斯停了下来，但依然生气，正眼也不愿意瞧拉图尔一眼。
「我很抱歉，以后我不会再说了。」
对于男人这样异常坦率的道歉，梅斯感到很惊讶。
随即是感动，因为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完全的尊重……以及重视。
从错愕之中回过神后，他看见男人的眼眸又流露出难解的温柔。
「再吻我一下吧，好久没这么吻别人了。你再吻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答案。」
「……」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些奇怪的无厘头答案？
但梅斯却发现自己拒绝不了，看着男人逐渐靠近的性感双唇，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躲也躲不了，但他似乎也并不想躲。
于是再次沉溺在不熟悉的陌生情欲里，被这个男人所带领、教导着，学习着他从来不知道的感情与触摸，直到……
梅斯突然整个身子一软，倒在拉图尔身上。
男人连忙用手搀扶住他，才没让他狼狈地滑倒在地上。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
梅斯耳朵发烫，双脚一阵无力，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刚刚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从自己的双唇间被这个男人给吸光了，膝盖发软，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两腿之间也有陌生的热流在蠢蠢欲动，他有些惊慌，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十五岁的年纪，虽然心智和身体都已经成熟，但在亲密情事这方面，梅斯可以说是毫无经验。一来他讨厌别人碰触自己；二来他一直在黑市过着躲躲藏藏的掮客生活，也没什么机会和别人发展出较亲密的关系。
「不会吧，梅斯，我的接吻技术这么好，把你吻得全身无力了？」男人已经连眼里都是该死的自满笑意。
他其实大可以趁这个时候直接吃掉梅斯，让生米直接煮成熟饭，但是他却不想这么做。
眼前的梅斯就像只流浪的小猫，身上虽然有珍贵的血统，外表却一点也不抢眼，对人怀有警戒，但只要一对他表现好感与善意，他似乎就无法拒绝，而他那生涩的反应也让人觉得可爱。
很想好好疼他，让他卸下所有的心防，让他只依赖自己，只爱自己。
让他成为自己的人，永远都不会想要变心。
那种想要去拥有什么然后好好疼爱的心情，拉图尔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在他曾受过的教育还有所拥有的经验里，都教导他一旦有了想拥有的东西，绝对要在第一时间用尽各种手段去占有，即使对方是活生生的人一样，甚至可以不用顾忌对方的意愿，唯有这样，他才能成为强者，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
太过扭捏或是太多顾忌，只会让自己更危险。
但是梅斯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他无法形容，只知道自己在第一次吻过他之后，就认定了他是不同的。
和所有的人都不同，不是因为他的血统，也不是因为他的性别，而更像是属于灵魂深处那种被吸引而无法自拔的诱惑，沉寂已久的灵魂在接触到这个人的时候猛然醒来，冲动地想要和那个人的灵魂接触，然后结合在一起。
生理的欲望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但，这当然不是说拉图尔对梅斯毫无淫念，他毕竟是个男人，又是个在太空中禁欲很久的男人，难得有了对象，下半身自然蠢蠢欲动。
只是他告诉自己，不用急，也不能急，一旦太急过头，他只会把这只小猫吓跑，而小猫一旦丧失了对自己的信赖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捉住他了。
所以他在忍耐。
拉图尔抱起了体重有些稍轻的男人，走回那堆放置钞票的舱房里，他空出一只手把一张金属桌面上的散落钞票全部扫下地板，然后像摆放娃娃似的，小心地把梅斯放在桌上。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的梅斯睁大了双眼，望着眼前男人的笑脸，心跳得很快、很大声，大声到他害怕男人会听见自己的心跳而取笑自己。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强盗吗？」
男人强壮的上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背心，他微微倾身向前，肩膀上的肌肉曲线毕露，在灰暗的灯光中似乎在微微弹跳着。梅斯被他的双臂笼罩住，鼻尖闻进男人身上的强烈气息。他一向不习惯别人太靠近自己，但面对拉图尔，他除了紧张，竟然没有丝毫厌恶的感觉。
「亲爱的梅斯，我当强盗，是因为想要报复。」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际，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听在梅斯耳里却句句都像是挑逗。
「报复？」梅斯随即后悔自己开了口，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不像话的地步。
喉咙好干，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双眼像是着了魔似的，离不开拉图尔的双唇。
「是啊，报复，就这么简单的理由。那些政府官员过去曾经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现在只是稍微报复他们一下而已。打劫一些商船，杀掉一些联邦警探，让他们气焰不要那么嚣张，自己顺便也可以赚点钱。」
讲到钱，梅斯的商人魂被唤醒了过来，他昏沉的脑袋终于能稍微理智的思考。
「所以你们专门打劫官用能源克莱雅矿的目的，只是为了要打击联邦政府？但你们又不是一次抢劫大量矿物，每次都像是在打游击一样，对政府所造成的损害多半只在名誉上而已，对实质上的运作其实影响不大吧？」
「是啊。」拉图尔开始佩服梅斯灵活的头脑了。
不愧是圣塔纳雅星人，才十五岁就这么早熟，思考逻辑一点都不输给地球的成年人。很多地球人即使成年了还像脑残一样，简直连智障都不如。
「那你有什么好意见呢？」
一谈到买卖交易，梅斯就来了精神。
「如果你想打击联邦政府，甚至威胁它们的威信，与其用高价在黑市买卖政府官用矿物，不如采取低价抛售，打乱价码的行情，让那些用低价买矿物的人尝到甜头后，他们自然会对政府开出的高价感到不满。就像两百多年前的那场石油危机一样，当时一桶石油已经冲破三百美元，政府批给民间商人的价格更高，但黑市里却有人反向操作，一桶石油才卖五十美元，大家纷纷去黑市交易，政府卖的石油没人理睬，最后政府因为支出太过庞大而垮台，原本雄霸一方的美国也被产油国家的强权所取代，后来还建立了好一阵子的共和体系，直到石油完全耗竭为止。」
拉图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只单凭『黑尘』，大概还没办法做到让联邦政府垮台，但我喜欢你的分析，梅斯。把克莱雅矿的价钱压到最低，让政府威信扫地，哈哈哈，想起来就觉得痛快！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些成天只会享乐的老家伙，要怎么解决民怨了！」

第五章

一年过去了。
「黑尘」在联邦政府的百大通缉要犯中，跃居到第二名。
第一名是个已经夺去三十多条人命的连续杀人犯，神出鬼没，联邦警探一直拿他没办法，这些年来只能让他逍遥法外。
事实上，联邦政府的腐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高层贪渎，上梁不正下梁也跟着歪，底下的人也跟着偷鸡摸狗，尽找轻松的事情做，把正经事全推给那些倒楣的基层员工。
那一大串的通缉要犯名单这一年根本就只有名次上的变动，在名单上的还是那些人，没有一个被逮捕到案。庞大的赏金也无人想领取，连小孩子都知道地球的美金已经贬值到几乎毫无价值可言，他们宁愿要大财团在宇宙间发行的通用货币。
这一年来，政府原本唯一掌控的最有利的官营事业，也就是克莱雅星矿物的输送买卖，也被「黑尘」在各地黑市贱价抛售的行情给彻底破坏，人民尝到了便宜的滋味，便纷纷认为政府是在用尽各种方法压榨人民，对联邦政府极为不满，民怨四起。
政府高层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加派各路人手追缉「黑尘」，但却无功而返。
「黑尘」像是隐形了一样，只在抢劫的时候出现，而且十分狡猾聪明，联邦警探好几次假扮商人运送矿物，却都被「黑尘」识破，没有中计。
「可恶的黑尘！他们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想要破坏克莱雅矿的行情吗？他们也未免太笨了，以为螳臂就能挡车吗！？」总理生气地在桌上一拍。
国际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为什么捉不住他们？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总理气得脸上都冒出了两条青筋。
「我们已经尽力了，但他们似乎对我们知之甚详，我怀疑有内奸。」美洲代表说。
「既然知道有内奸，为什么不去查办？」总理又吼。
因为「黑尘」刻意扰乱克莱雅矿的行情，总理暗地资助的克莱雅矿能公司最近股价大跌，搞得他连想替情妇添购新别墅都没银子可用，气得他火冒三丈。
美洲代表被总理这一吼，脸上冒出几滴冷汗。
虽然他这个职位只是虚职，但惹火了总理，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上任美洲代表就是因为办事不力，莫名溺死在自家超音波按摩泳池里。
「总理，我们早在两年前就派人渗透进入『黑尘』，我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有用的情报。」欧陆代表突然插话。
「两年前？两年前！你还好意思说！两年这么久的时间连个下文都没有，政府是花钱白养那些间谍的吗？是不是早就被做掉了？」总理更生气，气得假发都歪了。
「你呢，你又有什么好建议？」总理转向代理亚洲代表的日本首相。
一向严肃的日本首相缓缓摇了摇头。
「饭桶！通通都是饭桶！限你们三个月内把『黑尘』缉捕到案，否则当心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总理气愤地说完后，按下了「通话结束」的按钮。
国际会议室里所有代表的影像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总理看着窗外，余气难消。
「太阳……太阳……」
这年头污染这么严重，想要见到太阳实在难上加难，也许他下次该换些别的威胁词。

「这次的进帐是多少？」罗素淡淡地问。
梅斯拿过电子计算器，在上头熟练地按了一会儿，然后把萤幕上的数字拿给罗素看。
「喔，好像还不错。没想到故意压低价码，我们能赚的钱反而比较多。」
「当然，用薄利多销的方法虽然比较费时，但长远来看，才是稳赚不赔的方法。现在地球上经济体系很脆弱，大家开始对未来产生不安，价钱过高的货物只会让手头拮据的民众裹足不前，那还不如反其道而行，虽然一时半刻赚不了大钱，但至少不会赔钱。」
罗素赞赏地看着梅斯，「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生意头脑。当初把你拐上来还真是拐对了。」
梅斯无奈地笑了笑。
都已经一年了，自己从当初的惊愕，到很快适应这艘宇宙飞船上的人事物，再迅速成为「黑尘」的一员……他的角色倒挺像一家公司里面记帐的会计员，专门记录公司营运的盈亏。
想想也真讽刺，「黑尘」这么嚣张，地球联邦政府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到底是他们太好运，还是联邦政府太腐败，连个像样的警探都派不出来？
「小黑呢？」罗素换了个话题。
梅斯转头看着罗素，眼神里有些担忧。
「罗素，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罗素也一脸严肃，十分认真地看着梅斯。
「我知道。小黑快不行了，是吧？」
梅斯沉重地点点头。
虽然两个强盗正经八百地讨论一只猫的生死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毕竟他们都和小黑相处久了，就连梅斯也和小黑建立了感情，加今小黑即将要自然老死，梅斯心里也有些不舍。
「它已经十四岁了，在地球上已经算是很老的猫了。」罗素轻轻地说，「想当初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还是只差点挂掉的小流浪猫，比拉图尔的掌心还要小，连眼睛都睁不开。」
梅斯点了点头。
关于小黑的过去，他很少听拉图尔提起，现在罗素主动说了出来，他很有兴趣。
「是谁照顾小黑的？」
「你想会是谁？」罗素一脸「难道你自己不会看吗？」的神情。
「拉图尔那么粗鲁，手轻轻一捏就能把小孩子的脖子扭断，小黑给他照顾还得了？他只是负责去绑个兽医来替小黑强迫治疗，然后解决掉那个兽医。」
「解决」的意思，该不会是梅斯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
「总之，小黑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拉图尔只负责和它玩，杂事都落在我头上……现在想想，他真像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梅斯看了罗素一眼。
这样说的话，那罗素自认为是小黑的「母亲」啰？
不知道为什么，梅斯心里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以致于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吃醋」。
「小黑要比我们先走一步了，唉。」罗素叹口气。
「要告诉拉图尔吗？」
「那家伙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了吧？」
「只是一只猫而已，他的心情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吧？」梅斯问。
「谁知道，那个男人不能用常理去判断他的行为。」
梅斯默默点头，的确如此。

「拉图尔？」
梅斯在黑暗的舱房里轻轻喊着。
没人回答，但他知道拉图尔在这里。
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规律地响着，似乎并没有睡着。
「拉图尔。」梅斯的声音更轻了些。
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温暖的大手，扯住了梅斯。
梅斯身子一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粗重的呼吸声从头顶上传来，很有规律，一呼，一吸，他依偎着的胸膛也跟着呼吸的节奏起伏。
「拉图尔，关于小黑，这次还要叫醒它吗？」梅斯问。
「真的不行了？」男人闷闷的声音传来。
「女爵说小黑的生理机能已经很微弱了，就算从冬眠装置中将它叫醒，大概也无法醒过来了。可是如果让它继续那样睡下去，它的心跳也会慢慢停止，最后……」
「我知道了。」拉图尔打断他。
然后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又只能听到男人的呼吸声。
梅斯觉得有些吃味。
「拉图尔，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你也会这样难过吗？」
梅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就问出这个问题，话才说完，他就觉得男人的身体一僵，规律的呼吸声也突兀地停了。
过了好几秒钟，才有一只大手粗鲁地揉着梅斯的头发，拉图尔粗声粗气地说：「别说傻话！」
「这不是傻话！」梅斯不知道哪来的冲动，马上抗议。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
男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你在吃醋了吗？亲爱的梅斯。我对一只猫都这样舍不得，你想知道，我对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是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梅斯很庆幸房间里没有点灯，不然拉图尔一定会发现他的脸已经红了。
男人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像个孩子似的低下头，将头埋在梅斯的颈肩处。炽热的气息与湿润的双唇贴在梅斯的肌肤上，有些酥痒，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亲密。
「梅斯，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
梅斯沉思了几秒钟，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拉图尔的心情很明显受到了影响，说出去绝对没人会相信，那个从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居然会为了一只黑猫的死去而感到悲伤。
不过就是一只小小的、年纪很大的黑猫，因为不堪负荷长时间的太空旅行，于是在最后一次的冬眠中，它静静地就那样睡去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醒过来。
「不要动！抢劫！」
连老早就喊习惯的抢劫台词，也喊得似乎有些有气无力。
连惯有的警惕也似乎暂时被遗忘了。
突然之间，拉图尔觉得这一切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从前他杀人是为了抢劫，自从遇见梅斯后，他发现自己不用杀人，只要光用那吓死人的冷酷凶狠外表就能抢到一整艘船的货物。他告诉梅斯，他专门抢劫联邦政府的克莱雅矿只是为了要让政府难堪，而梅斯也帮他做到了这一点。梅斯甚至还想办法替他和罗素在木星基地上开了一个通用货币的账户，让他们不再需要一直带着那堆占空间的钞票在太空中抢劫。
然后呢？
然后他要继续这样做下去，直到自己老死吗？
这一切真是无趣极了！
「妈的老子不抢了。」拉图尔懒懒地放下手上的冲锋枪，决定打道回府。
一堆举高了手的人惊讶地看着他正准备走出驾驶舱时，两名驾驶员迅速交换了眼神，随即从驾驶座下掏出两支枪，他们的动作既精准又迅速，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从他们掏枪到枪声响起，仅仅只有零点几秒，子弹精准地射进拉图尔的心脏后方，照理应该射穿了那颗不断跳动的器官，让它再也无法输送血液与氧气。
但拉图尔没有倒下。
他只觉得心脏后方一痛，低下头，正好见到两颗子弹破胸而出，但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的不完全是红色的血液，还有大量的白色生化组织液。
妈的。
心情已经够不爽了，居然还中了联邦警探的招？
拉图尔一肚子火，扛起冲锋枪回头就是一阵乱扫射，也不管其他人是否无辜，他杀红了眼，血腥爆开的气味让他更愤怒，或许说更兴奋，久违的野性与狂暴性格从身体深处倾巢而出。
狂射的子弹破坏了所有的仪器，太空船开始四处爆炸，但拉图尔一点都不在乎，他踩着坦克车似的步伐，离开驾驶舱，见一个杀一个，似乎已经完全变成了残暴的野兽。
「拉图尔？拉图尔你怎么了？」
拉图尔耳里的耳机传来罗素的声音，他听了更火，干脆扯掉耳机，不想再听。
如果那个时候，呼喊他的是梅斯的声音，他应该会很快恢复理智吧？
每次抢劫商船的时候，都是由罗素负责操作两艘船之间的运输管道，拉图尔则负责扛着枪杀到驾驶舱，威胁那些人直接打开货舱，把货物都倒进女爵的后舱里。
还在女爵后舱入口的罗素觉得不对劲，但拼命呼喊拉图尔又没有反应，他也有些急了。
当他看见对面那艘预定要抢劫的商船，开始在引擎处爆出火花时，心中大感不妙。
糟了，难道中计了！？
那拉图尔岂不是有生命危险？
「女爵，能不能找到拉图尔的位置？」
女爵清冷的声音马上传来，「无法侦测到拉图尔的位置。对方的太空船上装了反扫描装置。」
「反扫描装置？那是联邦政府的船！？上面有联邦政府的人员吗？」
「无法侦测对方船上人员的晶片。」
「该死的！女爵，先关闭后舱舱门。」

人也在后舱里的梅斯也发现情况不对劲了。
他从货架上跳下来，刚好看见一脸沉重的罗素从外舱通道走进来。
「罗素，怎么了？出事了吗？」
「好像中埋伏了。」
「埋伏？」梅斯睁大了眼，「怎么会？拉图尔不是一向都很小心的吗？」
「他今天怪怪的，大概是因为小黑死去的关系。总之那艘船是联邦政府的船，拉图尔在上面大概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我们还是——」
「你要丢下他不管吗？」梅斯的口气变得很尖锐，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的猫一样，「你怎么能丢下他不管？你怎么能！？」
「不然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罗素反问他，「他人在敌人的船舰上！你要杀过去救他吗？到时候你恐怕会比他先送命！」
「你——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他！」梅斯激动地大喊，「你不去救他，我去！」
「你也不准去！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拉图尔也不会饶过我！」罗素也不客气地吼回去。
「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吗？」
「你还有什么好方法吗？」罗素的口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他的目光望向外头那艘爆炸不断的太空船，「女爵，你能估计对方太空船的受损情况吗？」
「百分之五十已经损害，第三具光速引擎即将爆炸。」
「会全毁？」
「十五分钟之后。」
「那我们就等十分钟。」罗素很快做了决定，「如果十分钟内，拉图尔没办法赶回来，我们只好先落跑了。」
「罗素！你不能这么做！」
「拜托！梅斯，你冷静想想好不好？十分钟已经是极限了！现在联邦警探的救援一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就算女爵的速度再快，它也需要时间做光速旅行的准备。」
「不是有隐形防护罩吗？」
「你白痴啊！我们现在根本就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了，就算马上隐形，对方只要在近距离用雷射乱扫一通，我们一样会中弹的！」
「可是只有十分钟——」
「你最好祈祷吧！祈祷那个怪人能在十分钟之内回来，我相信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但是——」
「放心，拉图尔命很硬，不会那么容易挂掉的。」罗素看了他一眼，「而且就算他真挂了，也很容易救活的。」
梅斯听了满头雾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罗素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他不想说出来让梅斯再平白无故多担心。
拉图尔失常的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他打从心底相信，只要梅斯还在这里，拉图尔就会想尽办法活着回来，但前提是，那个杀红眼的男人要能及时想到这一点才行。那个男人平常看起来没什么神经，但其实骨子里是只沉睡的慵懒野兽，一旦那只兽被唤醒，那个男人就没了人性，完全只剩下嗜杀的本能了。

「倒数计时最后一分钟。」
女爵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梅斯紧张地坐在后舱舱门的入口，不自觉地紧握着双手，那双娃娃似的大眼一直盯着那道舱门不放，眼里都出现了淡淡的血丝。
快回来。
快回来，拉图尔。
快点回来啊！
罗素已经回到了驾驶舱，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
梅斯理智上知道罗素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去强烈地渴望罗素不要那么无情地抛下拉图尔。
不要！
梅斯惊恐地发现，他无法想象拉图尔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没有那个男人的声音与气息，没有他总是调笑似的神情与幽蓝的双眼看着自己，没有那双强壮的手臂……还有那令他觉得安心与温暖的亲吻……
不要……不要……不要让他失去这些……
睁着的双眼不知道是因为疲累，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愣愣地落下了透明的液体。
过了几秒种之后，梅斯才察觉到自己哭了。
他很少落泪，因为他讨厌那样软弱的自己，而且他的眼泪又不像孟比星人那样会结成差丽的宝石，哭了只是浪费体内水分，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
但为什么他现在却心急得哭了？
眼泪不停地落下，深灰色的眼眸浸润在泪水中，说不出的可怜与疼惜。脑袋中居然开始闪过许许多多在过去一年来与那个男人相处的所有回忆，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刚刚他亲眼看着拉图尔离开女爵的最后一眼，一年的时光在他的记忆中浓缩成短短的几秒钟，全部都是那个男人的画面。
拉图尔，快回来吧！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以后我也不会再乱吃醋或是给你脸色看了……只要你能回来，我一定——
「倒数三十秒。」女爵的声音再次残酷地响起。
梅斯突然站了起来。
他冲到后舱门，激动地对女爵大喊！
「开门！快开舱门！」
最外侧的舱门缓缓开启了，一个只能勉强还算是人型的生物，全身混合着血液与不知名的白色液体，正挣扎着从舰桥上爬过来。
梅斯吓坏了，他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顶到了冰冷的金属墙面。
「女爵！」梅斯失声喊了出来。
「欢迎回来，拉图尔。」女爵的声音依旧清冷。

第六章

「罗素！你快点想办法啊！」
罗素已经满头大汗，手上毫不闲着。拉图尔躺在医疗间的手术台上，男人的身体处处都是弹孔伤痕，最触目惊心的伤口，就在心脏正中央，一个笔头大的伤口正汨汨不断流出血液。
梅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拉图尔全身有三分之一都是改造过的生化机械。那些白色的液体是含有各式营养剂的人造血液，原本只在生化机械的部分循环，但现在却和红色的真正血液混合在一起从那具残破的身躯上不断涌出，红红白白的流满了手术台上。
罗素一手拿着钳子，快速地从拉图尔的身体内夹出子弹和金属碎片，另外一只手拿着烧灼刀，努力将受到损害的人造血管补起。拉图尔的右心房部分大半也是机械，罗素实在分不出手去处理那些受损的地方，只好求助梅斯。
「梅斯，不要光在旁边大喊大叫，一点用都没有！过来！把你的手压在拉图尔的心脏上面按摩！他已经停止心跳三分钟了！要是再继续下去，他的脑细胞就会开始缺氧，到时候就算他活了也只是一个植物人！」
梅斯听了赶紧上前，用手压住拉图尔的心脏。
「别光压着，按摩啊！也不要按得太用力，那里的机械部分很复杂也很脆弱，你要是弄断一根神经，到时候我连接都接不回来」
「可是……」梅斯看着那颗人造血管与真正血管交错的复杂器官，根本不敢动手。
他只要稍稍一用力就很有可能捏断任何一根血管，他不敢！
「梅斯！」罗素失去了平日的斯文优雅，气急败坏地对着梅斯大吼。
梅斯忍住眼泪，咬着发颤的下唇，用手去按摩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他怕一只手的力道和节奏不够，很快又加入了另外一只手。
拉图尔的心脏就在自己手心里，还是温热的，却不再跳动，湿黏的红白色血液从指尖流过，仿佛拉图尔的生命力也正这样快速流逝。
拉图尔……
忙着急救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女爵已经在三分钟前改变了宇宙飞船的航道。
已经快要四分钟了，拉图尔的心脏停止跳动，已经快要四分钟了。
他的心脏要是再没有反应的话，脑细胞就会开始缺氧，储存在那些细胞里的记忆和知识，便会迅速消失瓦解。
所有的，关于他和梅斯相处的记忆，都将在一分钟之后开始像泡泡一样消逝。
拉图尔真的要死了吗？
医疗间里探查着男人生命迹象的仪器一点动静都没有，罗素虽然手上仍不停歇地在处理拉图尔的伤口，但心里也开始渐渐放弃了希望。
罗素第一次见到拉图尔如此重伤的模样，心口被炸开了那么大的一个洞，心脏也受到了损害，其他地方的器官更是惨不忍睹，就算真的救回来了，全身大概也会有二分之一必须仰赖生化机械。
那他还算是个人吗？
五分钟到了。
罗素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时间，颓然地放弃了一切的急救。
来不及了。
就算救回来，拉图尔的脑细胞也已经受到损伤，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大问题。
「罗素！不要停！」梅斯喊着，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
罗素愣愣地转过头，见到满脸泪水的梅斯，然后绝望地、缓缓摇了摇头。
「不！不要！罗素！不要放弃他！」
「梅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不要！」梅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双手捧着的那颗心脏，它的温度已经开始慢慢下降，原本鲜红的血管也开始呈现死灰颜色。
拉图尔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自己死了……
「不要……你不能就这样死去……拉图尔……」滚烫的泪水随着双唇张合呼喊着男人的名字的动作，一滴接着一滴，汹涌地滴落在自己掌心内的心脏上头。
梅斯没有放弃，即使罗素已经放弃了，但他仍旧努力地按摩拉图尔的心脏，他的手指纤长，力道刚开始重了些，压破了几根血管，但他随后便知道该如何施力，才能将心脏里头的血液打出，送到拉图尔的全身。
「梅斯……你……」罗素很想说些什么，但他看见梅斯这样努力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动容。
如果真的不是因为没救了，他也不想放弃啊！
梅斯的泪水不断滴落在那颗心脏上，没有人注意到，那些泪水融入了血液中，在瞬间被心脏吸收了。
当维生仪器上响起响亮规律的心跳声时，罗素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怎么可能！？
拉图尔又活过来了？
他的心脏明明停了那么久，怎么还会有力气恢复跳动？
他惊讶地看着梅斯，只见他仍全神贯注地在为拉图尔的心脏按摩。梅斯的额头上微微沁出一些汗水，即使从侧面看过去，罗素也能见到梅斯的眼眸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深沉黑色，但却不是像黑夜那样毫无光亮的黑，而是像璀璨的宇宙星河那样，在深深的黑色里犹能见到点点星光。
那是生命之光。
是梅斯救回了拉图尔。
罗素愣愣地看着，直到梅斯突然转过头问他：「你还在等什么？」
罗素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做起急救的动作。
拉图尔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强，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稳定，但梅斯仍不敢松开手，他怕自己只要一停止按摩，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会离自己而去。
当罗素已经做完所有的急救手术之后，他按住了梅斯的手，轻声说：「可以了。他应该已经没事了，我现在要把他的胸膛缝合起来，然后把他放进疗养水槽里去治疗。」
梅斯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放开自己的手，这斯间他一直凝望着拉图尔的心脏，深怕它万一又停止不跳动了。
幸好，拉图尔的心脏非常争气，梅斯抽开手之后，它依然活蹦乱跳的，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声透过仪器传入梅斯的耳里。
梅斯突然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有多紧张，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几乎酸痛的地步。
几分钟后，罗素缝合完拉图尔的胸腔，将他送入灌满电解纯水的疗养水槽。拉图尔将在水槽里，由生化细胞修复他身体内的机械，最后补上人工皮肤。因为拉图尔受伤严重，大概要花上两个星期的时间，伤口才能全部愈合。
罗素本来想让拉图尔直接进入睡眠状态，这样对他的伤口愈合比较有帮助。但他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梅斯，见到梅斯满脸的泪痕，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这么做。
如果梅斯能尽早见到拉图尔醒过来，他应该会比较放心吧？

处理好所有的急救过程，罗素终于能喘口气，他走到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这时女爵的声音传来：「罗素，航道已经改变。」
「航道改变了？为什么？我们要去哪里？」罗素有些呆愣。
刚刚他和梅斯都在医疗间里忙着救拉图尔，这是谁下的命令？
「是拉图尔执行的程式。」
「他刚刚差点挂了耶，难不成是他的灵魂显灵吗？」罗素满脑子问号。
「是他在『黑尘』死后执行的命令，」女爵的声音清冷，「拉图尔要我在他死后，将太空船开往圣塔纳雅星，把梅斯送回他的故乡。」
「可是他没死啊！」
「在三十七分钟又二十九秒之前，他死了。」女爵说得似乎很理所当然。
对女爵这样的电脑主机来说，人死而复活并不代表执行的命令就可以被取消或是改变。
拉图尔的命令很清楚明白：只要他一死，就将梅斯送回圣塔纳雅星。
至于他之后是怎么活了过来，或是活过来之后是否要取消之前的命令，女爵并不会去管，因为那不在她所设定好的逻辑程式范围内。
罗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把梅斯送回圣塔纳雅星？为什么……」
他并不期盼女爵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出乎他意外的，女爵冷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拉图尔说，他死了，就没有人能好好保护梅斯，所以要把他送回故乡，至少在那里，梅斯可能还有亲人，或是能得到照顾。」
「别傻了，梅斯是混血儿，而且地球血统就占了四分之三，在圣塔纳雅星怎么可能会得到多好的待遇？」
据他所知，因为地球色情黑市对圣塔纳雅星的男人有特殊喜好，深知这一点的黑心商人便常常派人到圣塔纳雅星强抢当地年轻男子，有些孩子被抢的时候，根本还未成年。
人家也不是乖乖逆来顺受的种族，被欺负久了自然会反抗，许多年以前圣塔纳雅星就已经明令禁止地球籍的太空船入境。虽然女爵当初登记的地点是在海王星，但罗素可是地球人，拉图尔也是，梅斯又是地球混血儿，他们三个人怎么可能会受欢迎？
那些人不要欺负梅斯就已经很好了！
真不知道拉图尔脑袋是怎么想的。

拉图尔那时只觉得一片黑暗。
身体的疼痛已经没有感觉了，只觉得沉重，但心里仍有一个念头。
要回到女爵那儿。
梅斯在等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梅斯那双焦急忧心的大眼，他仿佛能看见梅斯就坐在舰桥的舱门入口，痴痴地等着自己。
于是拖着已经快要报废的身体，他终于回到了女爵，看见了梅斯惊慌的面容。
真对不起，梅斯，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已经算是半个机械人了。
在部落灭绝前的那一场战争，他就已经失去了右臂。之后他加入了联邦政府私自雇用的佣兵部落，为了钱，出生入死，为了政府的庞大利益做尽丑恶的卑鄙事情，直到政府觉得他知道得太多，决定将他「解决」掉。
很幸运地，那些人低估了他的生命力，他在那堆尸体中活了过来，又遇到一个正急着实验生化机械材料，准备上市大赚一笔的商人，把他捡去当成实验品，居然也把他救活了，还让他变得更强壮、更具杀伤力，简直就像是会走动的超级武器一样。
他也曾经怀着复仇的念头，杀人如麻了好多年，那些人在他眼里不过像蝼蚁一样，生命一点都不值钱。
然后他遇见了罗素，那个斯文得要命的娘娘腔，与其说他是犯罪被通缉，倒不如说是他惹恼了某位政府官员，结果被全宇宙的联邦政府警探追杀。拉图尔收留他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单纯不想让该死的联邦政府如意而已。
接着他成立了「黑尘」，打劫政府官方的商船，把那些人气得直跳脚。
接着，他捡到了一只小黑猫。
然后他遇见了梅斯。
当他第一次见到梅斯那双深灰到几乎墨黑的眼眸时，心里有什么已经死寂很久的东西，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在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一双眼睛。
没有贪婪，没有厌恶，也没有恐惧和鄙夷，只有清澈如光，那纯洁的光芒如同最远的星系传来的点点星光，几乎让他马上就着迷了。
收拾起所有的劣根性与暴力倾向，他变成一只慵懒的大猫，成天腻在梅斯身边，即使只能偷个吻，或是趁梅斯不注意时搂住他、感觉他的体温与气息，拉图尔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自己浑浑噩噩追求了那么久，能让自己满足的，原来只是一个人。
他不在意梅斯是男人。
即使梅斯不是圣塔纳雅星人，他也不会在意。
他爱上的是那个人的灵魂，不是他的外貌，也不是他的血缘。
梅斯的灵魂就在那双充满着生命之光的眼眸里，他爱得无法自拔，甚至超越了生理的欲求，只渴望精神上的陪伴。
在自己临死之际，他看见了那双眼。虽然眼里满是惊恐，但拉图尔还是轻轻笑了。
终于，在临死前见到了。
虽然自己已经不知道「临死」过多少次了，但却没有一次像这样，心里的感觉异常平静，而不是充满着气愤仇恨与不甘。
因为他是死在梅斯的身边。
一片黑暗之中，他似乎听到了亲人的呼喊，这种感觉很奇妙，在科学昌明的现代，人们不断用科学仪器去探测不可知的灵魂世界，许多人说死前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脑中的幻想，但拉图尔却宁可相信，那是他的灵魂飞脱了身体与宇宙时间空间的限制，来到一个所谓的「死后的世界」。
当然，如果他还有灵魂的话。
即使在那片黑暗中，他还是带着不屑的笑容，想着等下要是见到那该死的爷爷时，要不要先上去打他一顿，消消小时候那老家伙总是拿铁烟杆敲他头的闷气。
在远处的地平线，他似乎见到了一些光芒，纯净的、洁白的，让他看了便情不自禁地想要一直往那光芒走去。
太黑了，他想要见到光。
但就在他迈步往那光芒走去的时候，身后又传来骚动的气息，隐隐约约，在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呼喊着他，一声急似一声，急切得像是要哭泣。
拉图尔突然感觉心口的地方一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心脏的部位，他记得原来那儿有个大洞，但现在他的身体却完好无缺。在心口的地方，似乎有温暖的液体正在缓缓流出，
像是流血的感觉，却又不那么像。
温暖的液体，无声、无形，流过他的心脏，温柔地包裹住他那受损到无法再自行跳动的器官，接着那液体仿佛有了生命，一下一下轻柔地按摩着他的心脏。
那样的按摩如同爱人温柔的爱抚，温柔又带着万分不舍，还带着轻声的呼唤。
「拉图尔，不要走。」
他回过了头。
原本以为身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世界，但拉图尔却意外发现，在那片深沉的漆黑当中，仿若有微弱的点点星光在其中隐隐闪耀。
好像梅斯的眼眸。
忍不住转回了身子，完全忘却了身后那远在地平线那端的纯净白光，他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隐隐的星光在黑暗中闪耀得更加亮眼，像是察觉到他的归来，尽力地在为他照亮回去的道路。
拉图尔觉得自己的心脏越来越热，跳动得越来越快。
怦怦。
怦怦。
「拉图尔！」
在这一声呼唤之后，他只觉得心口一紧，自己的心脏突然有力地跳动了一下，接着像是有什么从自己的心脏处破开，从那破开的地方一涌而出。
他低下头，却没见到什么异样，但却觉得通体温暖，不再冰冷。
「拉图尔。」
呢喃似的低语在呼唤着，他抬起头，继续往回走。
拉图尔张开了眼。
咕噜噜一阵水泡冒出，他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在疗养水槽里。
原本想转头看一下四周，眼光却在瞄到眼前那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影时，停了下来。
然后变得温柔。
梅斯就躺在疗养水槽前，也许因为金属地板有些冷，他的身子蜷缩着，双手垫在同一边枕着自己的头，凌乱的发丝散在额头上，看起来意外地孩子气。
拉图尔动了动，水槽里冒出更多水泡，但他突然停止了动作。
要是吵醒梅斯就不好了。
他大概很累了，才会躺在地上睡着了吧？
他静了下来，痴痴地看着那酣睡的人儿，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仍微微皱着，脸上的泪痕也没干，在疗养水槽的水光反射下，微微闪着反光。
梅斯。
拉图尔在心里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们两人交换了生死契约之后，彼此心灵有了默契，梅斯真的慢慢睁开了眼，深灰色的眼眸一开始有些茫然，等他眼神聚焦在疗养水槽时，猛地有了生气，瞬间恢复了神采。
「拉图尔！」
梅斯从地上爬起，整个人贴到疗养水槽前，兴奋地喊着。
他醒过来了！
他没有死！也没有变成植物人！
「拉图尔！」
梅斯的脸几乎要贴在了水槽的厚重玻璃上。
拉图尔伸手扯掉自己嘴上的呼吸器，将唇靠在玻璃上，两片嘴唇被挤压成很好笑的形状，但梅斯却只是那样愣愣看着，没有取笑他。
然后梅斯垫高了脚，将自己的唇印了过去。
虽然隔着厚重的冰冷玻璃，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透过男人的吻所传来的炽热与爱意。
心口猛地一热，梅斯闭上了眼，秀气的睫毛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就是「爱」吗？
因为一个人而伤心痴狂，也因为同一个人而快乐狂喜。
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他该怎么过下去。
这样强烈的依恋与执着，是不是就是「爱」呢？
睁开眼，他看见拉图尔那双深蓝的眼眸，接着一连串透明水泡咕噜噜冒出，因为拉图尔在说话。
梅斯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拉图尔故意说得很慢，让梅斯看清楚自己的嘴形。
他只说了三个字，而且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我爱你。
梅斯的双手贴在玻璃上，着迷似地看着男人的脸庞，还有他的双唇。
拉图尔，我发现自己，好像也爱上了你。

第七章

「什么怪命令……没事跑来圣塔纳雅星做什么？一定会惹人厌的……」罗素看着渐渐接近的那颗苍茫星球，嘴里喃喃自语着。
太空船即将要登陆了，因为女爵登记的地点不是在地球，所以才能顺利降落在圣塔纳雅星，但只要他们一离开太空船，圣塔纳雅星人马上就会知道他们是地球人。
「你们自己好自为之，我要待在太空船里。」自言自语着的罗素，似乎不是很高兴。
总觉得他现在完全变成外人了。
拉图尔和梅斯现在正幸福无比地沉浸在两人世界里，简直把他当成透明人一样。以前还有只猫可以说说话，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冷冰冰的电脑主机没事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患上什么寂寞幽闭恐惧症啊？
「害我也很想去找个人来谈情说爱一下，不是地球人也没关系……」继续自言自语。

太空船上的床并不是很舒服，甚至有些窄小，拉图尔平常多半睡在地板上，反正他的身体不怕冷。
但今天不一样，他说什么都要和梅斯硬挤在一张床上，只因为——
「准备好了吗？」
「……你的这种口气，好像我很没经验。」
房间里是昏暗的，拉图尔特意要女爵关上了灯。
「梅斯。」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湿润的气息吐在耳边，梅斯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也许他其实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只是他不敢先说出来而已。
男人的手游走在他修长且有些纤瘦的身躯上，虽然还穿着衣服，但隔着薄薄的布料抚摸着肌肤，却别有一种暧昧隐约的挑逗情趣。
拉图尔不断地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每喊一次，梅斯就淡淡回应一声。
梅斯的身子被抱进结实强壮的怀抱里，男人的手从他的上衣边缘伸了进去，先是抚摸着腹部光滑的肌肤，再慢慢往上，用手指攫住已经硬挺起来的乳尖。
梅斯的身子缩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乳尖居然这样敏感，只是被这样轻轻一捏就觉得有强烈的快感猛然爆发，一股热流迅速涌上腹部，他甚至已经感觉到两腿之间的欲望苏醒了过来，并且泌出了体液。
身子开始不安地微微扭动着，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见到拉图尔那双幽蓝色的双眸正闪着兴奋的光芒，像只准备开动大快朵颐的野兽一样。
「拉图尔……」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如此沙哑，充满欲望。
「亲爱的梅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男人咧嘴微笑着，雪白的牙齿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只贪婪的豹。
「我……」梅斯咬咬牙，「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抱着他的粗壮手臂突然一紧，梅斯吃痛，轻轻呻吟了一声。
「第一次？」拉图尔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
梅斯真的之前一点经验都没有？
「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
拉图尔马上住嘴。
但梅斯知道他在想什么。
像梅斯这样的孩子，多半没有生活能力，只能在色情黑市出卖自己的身体。但梅斯并不是一般的地球人。他体内的圣塔纳雅星血统让他的外表比一般地球孩子早熟，引不起那些恋童老色狼的兴趣。再加上梅斯自己也不齿做这种事情来赚钱，所以他宁愿去黑市做危险的掮客生意，也不愿意出卖自己的身体过活。
「喔，梅斯……我的梅斯……真没想到我会是你的第一个男人……」男人迷醉地将脸埋在梅斯的颈间，又啃又吻又咬。
有些疼，梅斯缩了缩颈子，但那种疼痛还带着亲密的快感与挑逗，拉图尔每咬他一次，就会用舌头舔着那道咬痕，像在安抚着他。
又痛又快乐，这两种极端的感觉，全是同一个男人带给他的。
虽然身体的反应有些生涩，但一旦放开了心胸去爱、去相信、去依赖，梅斯就觉得再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摸索着吻上了男人的唇，引导着男人的手解开自己的衣裤，他感觉到拉图尔的一边嘴角扬了起来，忍不住退开来，问：「你在笑什么？」
「梅斯，这真的是你的第一次？可是你表现得这么主动，我实在很难相信——喔！」
拉图尔捂住鼻子。
「梅斯！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打我鼻子好吗？到时候我鼻血流得你满身都是怎么办？还是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那我绝对奉陪——喂！还打？」
拉图尔险险闪过一拳。
梅斯瞪着他，又气又怨，「你到底要不要做下去？与其光在这里取笑我，还不如认真点做下去，不然我不玩了。」
梅斯作势要起身离去，拉图尔果然拉住了他。
男人不再浪费唇舌啰嗦调笑，而是直接吻住了梅斯，双手也非常利落地扯去爱人身上的裤子，当他的手触碰到透着湿意的内裤时，不禁愣了愣。
「梅斯，你已经射了？」
「没有……还没，但是……」梅斯咬着下唇，觉得自己耳朵发烫，「但是我觉得那里很奇怪，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在他的男性器官上所涌出的透明液体量比一般男人要多很多，几乎和女人兴奋时的反应一样。拉图尔的手伸入内裤里，触手湿滑，大手因而能轻易握住已经苏醒的欲望并且上下抚弄。
拉图尔的眼睁得更大了，眼里充满着好奇与惊喜。
梅斯咬着下唇，双手有一些不知所措地紧揪着自己的上衣衣角，低头看着男人戴着手套的大手在自己的兴奋器官上套弄爱抚。
「梅斯，这样舒服吗？」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回荡在耳际，已经开始微微喘着气的梅斯点了点头。
晶亮的体液在黑暗中隐隐闪着光芒，梅斯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可却同时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充斥着。丰沛的透明体液从男根铃口处不断涌出，缓缓流入臀间的缝隙，感觉有些麻痒，梅斯忍不住扭动了一下，却让体液借由这个动作大量涌进两腿之间，湿滑一片，让他有些尴尬。
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
拉图尔吃惊地看着梅斯两腿之间，然后他迟疑了一下，用另外一只手抹上大片透明的体液，就着体液的大量润滑，他的手指居然一下就轻易伸进梅斯臀间的入口。
「痛吗？」拉图尔问。
才伸进去一根手指，便已经能感觉里面的内壁肌肉将他的手指绞得紧紧的，如果是自己的那家伙放进去的话，不知道会被绞得有多销魂。
梅斯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却摇了摇头。
「不，不会痛，只是感觉很奇怪……你们……你们不会这样吧？」
拉图尔会不会笑他呢？
据他所知，地球上的男人是不会这样的，可是他不是纯种的地球人，而他体内的圣塔纳雅星血统又赋予他那样的能力，所以……
「不用怕，梅斯。」像是知道爱人心里在担心什么，拉图尔吻了吻他的唇，「这样很好啊，不需要额外准备润滑剂就能和你做爱，也不怕弄痛你。」
「你不会觉得一个男人这个样子……」梅斯低头看着自己两腿间的体液甚至已经将床单浸湿一片，「很诡异吗？」
「你何必在乎自己的性别？」拉图尔突然异常正经认真，「你也知道我有一半是生化机械，你会因此觉得我不是人类，讨厌我，或是觉得我是异类吗？」
梅斯马上摇头。
「那就对了。梅斯，我爱你，是因为你的人，你身体里面的灵魂，不是因为你是男人，或是拥有圣塔纳雅星的血统。」
「可是你当初就是因为知道我有圣塔纳雅星的血统，才带我上船的，不是吗？」
拉图尔哈哈几声笑过去，决定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先做了再说！
等不及把自己的衣裤脱去，拉图尔只是拉开了裤子的拉链，掏出已经胀硬的家伙，大手就着梅斯的体液在那家伙上摩挲了一下，便拍了拍梅斯的臀，示意他自己坐上来。
「可以吗？」
梅斯看着那尺寸大得异常的东西，十分怀疑它真的能塞进自己的身体。
「放心，你和一般男人不一样，没问题的。」
「……」
心里虽然还是迟疑，甚至还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以前经验特别丰富，甚至也和其他圣塔纳雅星人有过一腿，不然怎么会那么笃定！？
他可是第一次耶！
「怎么了，之前不是很主动吗？现在害怕了？还是要我帮你？」拉图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笑。
梅斯瞪了他一眼，好歹自己也是男人，不用把他说得像是害羞的小处女好吗？
他把拉图尔推倒在床上，自己摸索着往男人的欲望处坐了上去，那粗硬的东西一开始只能顶住后方的入口处，即使有了体液的润滑，但梅斯毕竟是第一次，那种撕裂破开的疼痛还是存在。
他咬牙将身体慢慢往下沉，感觉到男人的肉刃破开自己身体最私密的地方，一寸一寸没入，那种被侵占却同时也被人拥有的复杂情绪，激得他有种落泪的冲动。
「梅斯，慢慢来，不要急……」
男人的大手，意外温柔地捧住他的双臀，每当梅斯遇到阻碍疼痛而忍不住低声喘气的时候，拉图尔就会轻轻揉捏着他细嫩的臀部，用无声的举动安抚着他。
好不容易，他终于整个人坐了下来，将男人的巨根完全吞入，可是——
「……拉图尔，我没办法动。」几乎是要哭出来的声音。
太紧了。
甬穴的内壁肌肉被撑到最大，几乎要胀破，男人的欲望深深埋在身体里，几乎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连上头血脉的跳动都能刻骨地感觉到。
拉图尔宠溺地一笑。
「真是没办法啊。」双手稍微抬起梅斯的臀，又说：「来，把脚抬过来一点。」
梅斯撑在他胸膛上的双手一直在发颤，只要稍稍移动身体，便能感觉体内的那根火烫东西在搔刮着薄薄的内壁，另外一个男人的东西就在自己的身体里，而且还是那么私密的地方……光是这样想着就已经觉得面红耳赤，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接受这样的行为。
拉图尔抬起上半身，将梅斯整个人拥在怀里，两个人相连的下半身没有分开过，任何一个些微的动作都让梅斯疼得轻声呻吟，身上开始泌出薄薄微热的汗水。
「嘘……一下就好了。身子放松。」
拉图尔吻着他，他的吻常出人意料地温柔，和粗犷的外型完全不相配。细柔的、疼惜的吻，落在颤抖着的双唇上，梅斯迎了上去，原本贴在男人胸膛上的手搂住了爱人的颈子，将自己全部交给他。
身体慢慢习惯了男人的侵入，拉图尔开始抬起他的下半身，教导梅斯如何去套弄他的粗硬。一上、一下，缓缓进出，梅斯感觉到男人的欲望在自己的身体内有节奏地进入退出，交合之处的摩擦有一种亲昵的快感，而当男人抵到身体内的那一个腺体时，梅斯小声惊叫了出来。
「是这里吗？」拉图尔舔舔唇，稍微变化了角度，直攻那一点。
「不、不要……」
内壁肌肉经不起这样的撞击，猛地收缩，差点让拉图尔当场把持不住！
「天啊！梅斯，你真的是个尤物！第一次就这么热情，把我夹得这么紧又这么爽快……」男人的手伸到梅斯仍不断冒出兴奋透明体液的欲望尖端，着意上下抚弄，「再夹紧一点，你把我弄得好舒服……」
男人的淫语这时听起来却意外性感，梅斯忍不住再次试着收缩自己的内壁肌肉，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能让拉图尔露出那种性感痴迷的神情，他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与得意。
「拉图尔……」
甜蜜地再次吻了过去，男人仰起头迎接他的吻，湿热的舌头亲密地交缠着，兴奋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湿润催情的气息溢满鼻尖，这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依着最原始的本能与依恋，与心爱的人结合。
不只是身体，连灵魂也是。
把自己的生死都交给你，在结合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灵魂伴侣，从此你我之间灵魂相系，再也不分离。
至死方休。
当拉图尔确定梅斯已经能接纳自己后，突然一个挺腰，将梅斯压倒在自己身下。他扛起梅斯修长白皙的大腿放在肩上，用力一举顶入那具身体，梅斯毫不保留接受他所有的一切，他没有喊疼，也没有呻吟，而是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梅斯……梅斯……」
激烈的律动中，男人的汗水飞落在梅斯的身上，拉图尔不断喊着梅斯的名字，渐渐地他的叫喊声中夹杂着低吼与喘息，直到——
梅斯不知道那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错觉，或是想象，但他真的感觉到拉图尔的体液激射进自己的身体里，直抵最深处。然后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感觉从那个地方涌出，一股温暖的感觉从那儿迅速地从脊椎往上蔓延，直达他的心脏处。
怦怦。
怦怦。
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内，他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那是谁的心跳？
是他的，还是拉图尔的？
还是两个人共享的同步心跳？
「拉图尔。」
梅斯轻轻喊着，名字的主人抬起汗湿的脸，对他一笑。
那笑容俊帅性感，汗湿的脸庞显得特别有男人味，散乱的黑色头发看起来十分狂野，但拉图尔的神情却满是疼宠与温柔。
梅斯就那样痴痴看着，呆了。
「怎么了，亲爱的梅斯，觉得有点失望吗？」
还搞不清楚拉图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梅斯突然觉得在自己体内的东西又快速肿大了起来。
他有些羞窘地动了动身子，交合之处涌出更多的体液，但他确实感觉到拉图尔埋在他下身的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
「……」
「亲爱的梅斯，虽然我全身有二分之一是生化机械，不过『那里』可是货真价实，没有经过『加工』。」
「……」
「我看你好像还没有到达高潮，这种事情不能只有一个人痛快，所以等下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
拉图尔多话到简直像个女人的地步，梅斯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般人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还会有这样的好心情谈笑吗？
拉图尔的心情的确是很好，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梅斯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还把身体都交给了他。虽然他可以用强的，但爱人自己投怀送抱又是另一种甜蜜滋味，他也很喜欢。
「亲爱的梅斯，你怎么这么安静？不会是惊讶我刚刚太勇猛了吧？」
「……你到底说完了没有？要上就快点上！等一下太空船就要登陆了！」
啧，真是没情调。
好吧，既然梅斯这么没耐性，那他赶紧开动第二次好了。
拉图尔退出了梅斯的身子，梅斯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一次就做完了吗？
这个男人不会这么没用吧？
还是因为身体以前受过重伤，所以……
胡思乱想还没有结束，梅斯的双脚就被拉图尔高高抬了起来。然后男人刻意在他面前舔了舔唇，便低下头去含住那尚未得到解放的坚挺欲望。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疼爱过，太过强烈的快感源源不断袭来，男人的口腔温暖地包裹着他，舌头在铃口上忽重忽轻地舔着，偶尔轻轻咬一口，如电击般的快感便瘫痪了梅斯的所有理智，他只能紧紧捉住男人的头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喊叫呻吟还是呜咽。
激情当中，他只记得自己不断在喊着男人的名字，直到那一刻令他销魂到几乎要昏晕过去的高潮来临。
瘫软的身子被翻了过来，拉图尔拉起他的一只腿，从侧面的姿势再次进入，已经被开发过的入口几乎是热情地马上接纳了男人的粗大，梅斯呜咽了一声，勉强用两手撑起上半身，转过头向拉图尔索吻。
男人高大强壮的身体完全覆盖住了他，梅斯感觉到自己的里外都受到了男人的疼爱，男人的炽热体温将他完全包围住，他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宇宙间漂浮，来去都由不得自己，是身后的男人在操控着他的身体、他的感情，还有他最珍贵的灵魂。
下半身交媾的动作越来越激烈，但两人相接的唇却甜蜜温存，仿佛恋恋不舍的情人。
「梅斯……」拉图尔贴着爱人的唇，喃喃问着：「那是真的吗？」
梅斯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是他自己也没有确定的答案，毕竟他只有四分之一的圣塔纳雅星血统，是不是真的继承了那种能力，他也没有「验证」过。
「我……我不知道……」即使在说话之间，也舍不得离开男人性感得要死的双唇。
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接吻动作，为什么却有那么多的甜蜜与感动？人类的感情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而这就是「爱」吧？
「拉图尔……」梅斯眼里露出没有自信的担忧，「如果那不是真的，你还会爱我吗？」
拉图尔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甚至，更加激烈。
梅斯被他顶得几乎要疯狂，身子随着男人的顶入节奏晃动，但他的大腿却被拉图尔死死钳住，动弹不得，只能这样大张着腿，用羞人的姿势让那个侧躺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不断侵入自己最私密的地方。
「傻瓜，都已经做到这里了，还在担心这种问题。」他咬了一口爱人的耳朵，又将手伸入梅斯的上衣里，惩罚性地捏住了那圆润的乳尖，再重重搓揉。
梅斯受不了这样的挑逗，离开了他的唇，正想抱怨些什么，身子突然被整个翻了过来，变成趴在床上的姿势。拉图尔的速度很快，在梅斯还没来得及回神之前，就已经抬起他的臀再次挺了进去，并且伸出一只手绕过梅斯的腹下，握住了那仍在不停涌着爱液的东西。
被男人这样上下夹攻，梅斯已经失去理智，他几乎是哭喊着求男人饶了他，但这样只是更激起拉图尔的兽欲，更用力、更凶猛地贯穿着这具奇妙的身体。
女爵的声音传了过来，但两个人都觉得那声音似乎变得很遥远——
「离登陆圣塔纳雅星还有十分钟，请做好准备。」

第八章

罗素冷眼看着梅斯和拉图尔准备离开太空船。
看看这两个人，一举手一投足都在不断放闪光，不是你看我一眼，就是我偷吻你一下，拉图尔的手还不时在梅斯身上乱摸，闪光放得这么强，罗素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掉了。
「你们两个刚刚做过了，是吧？」罗素突然对那两个人喊。
梅斯的身子一僵，拉图尔则是嘿嘿笑了起来，还回头对罗素得意地眨了眨眼。
罗素翻了翻白眼，对两人挥挥手，像是不想再看到这对甜蜜得要死的家伙。

虽然拉图尔并没有死，但女爵的程式计算已经将圣塔纳雅星的航道植入系统里，无法更改。而既然有机会能回到故乡，梅斯其实心里也不排斥，甚至还有点期待。
当年祖父所离开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模样？
真的有一望无际的沙漠，与处处是火山岩浆吗？
当圣塔纳雅星的热风一吹，真的所有生命都会枯死在这高达七十度的炽热焚风吗？
夏季轮流交替的六个太阳，冬季低于零下二十度的酷寒气温，没有春天，也没有秋天，只有这两种极端的气候不断交换，而且一种气候可以长达地球上的三到四年。
要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确需要强韧的生命力。
但至少，圣塔纳雅星还有一座红色的海洋，里面富含的红藻提供了足够的氧气，使得少数的生物能因此而生存下来。红藻同时也是海洋生物的主食，靠着红藻喂养长大的鱼类，生性残暴，体型硕大，不易捉捕，常常有人因为捕捉这种凶残的红鱼而丧命。
太空船的舱门一开启，便是一阵炽热的风袭来。
即使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焚风也有四十度左右的高温，梅斯马上觉得呼吸困难。拉图尔替他挡住了口鼻，吩咐他：「小心一点，这里的焚风杂质很多，吸进肺里会产生烧灼的，你还是先戴上呼吸器比较好。」
但梅斯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他体内至少也有四分之一圣塔纳雅星血统，他的族人既然都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那他为什么不能？
他看了看拉图尔，反问他：「那你呢？你不怕这焚风？」
拉图尔耸耸肩，「我的肺已经装置了自动过滤系统，所以不太会受到影响。」
「……真方便。」
有时候梅斯真觉得，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尤其是地球人，在地球这么好的生活环境中，养尊处优了几千年，已经丧失了在严苛环境中求生的条件，一到外太空旅行就必须全副武装。
「我们先往有人聚集的地方去吧！」拉图尔拿出掌中型的雷达地图，看着上头的标示这么说。

现在是圣塔纳雅星的夏季，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远处可以见到火山正在不断爆发，滚烫的岩浆缓缓流淌，看着就热。
他们已经走了十来公里的路，还看不到这星球上唯一的红色海洋，四周尽是一片荒凉景色。梅斯几乎要绝望了，这样的星球，真的会有人居住吗？
脸上、身上的汗不断滴落，这么恶劣的环境，生物只要待上几个小时就会脱水而死，怎么可能生存？
但拉图尔却不这样想，他皱着眉看了看手上的地图，又看了看两人的脚底下。
「在地下。」
「嗯？」梅斯已经有些热昏了头，还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族人应该都在地底下生活。上面这么热，怎么住人啊？现在我们只要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就行了。」
「真的？」梅斯的眼神散发出光芒，「你真的能找到他们？」
「当然！相信我，亲爱的梅斯。再怎么说我好歹也为联邦政府出生入死过，要找到敌人在地下的巢穴，一点都不难。」
「他们不是敌人！」梅斯抗议。
拉图尔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梅斯一眼。
「你确定他们真的不是敌人吗？再怎么说，我们两个都应该算是地球人，地球人是怎么对待圣塔纳雅星人，你也应该知道。基本上，我觉得我们现在都还平平安安，没有遭受到攻击，已经是奇迹了，所以——」
拉图尔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抱着梅斯扑倒在地上。
果然，他们才倒下没多久，后头就有一排子弹扫射过来。
「他妈的，我说的还真准！」拉图尔咒骂了一声。
「可是，我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想想看，你现在身上满是地球人的气味，他们怎么可能认得出来你是同胞？」
梅斯一张脸突然红了起来。好在天气炎热，他的脸色原本就很通红，所以拉图尔没看出什么异样。
梅斯知道，和拉图尔温存了之后，他现在身上都是这个男人的气味……所以他的族人才无法认出他的血缘吗？
有人突然说了几句话，但不是地球通用的语言。
梅斯愣了一下，然后推开拉图尔，高声喊了几句。
很小的时候，祖父曾经教过他几句简单的圣塔纳雅星语，为的就是期望将来有一天梅斯能派上用场。
果然，攻击立刻停止了，梅斯甚至感觉到连原本强烈的敌意也收敛了不少。
拉图尔先小心翼翼地确定四周不再有危险，才拉着梅斯一起站了起来。但他不忘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梅斯面前，以防万一，十足的保护模样。
他们现在看清楚了，攻击他们的一共有五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和沙漠颜色一样的砂色衣物，那些衣服看起来很像多件式的披风披挂在身上，下摆直到脚踝，如果这些人移动缓慢，很难注意得到他们的存在。
五个圣塔纳雅星人之中，显然是为首的领袖慢慢放下了枪枝，他的头上带着斗篷帽，脸上又戴着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但仅从脸部下半，也能看得出来这人应该是个俊美男子。
「可是你是地球人。」首领转用地球语询问这两个人，枪则对准了拉图尔：「你们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的祖父是圣塔纳雅星人！」梅斯连忙回答，「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故乡而已！」
五个人听了梅斯的回答，迅速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很快就做好了决定。
「你是混血儿？」首领问梅斯。
梅斯点点头。
「我们很高兴迎接有圣塔纳雅星血统的孩子回来，但我们不欢迎地球人！我们已经吃了太多地球人的亏，所以不信任他们。」
「可是他曾经救了我！」梅斯急着替拉图尔辩驳，「请你们不要伤害他。」
「如果你这么信任他，那么我们对你也必须抱着质疑的态度。很抱歉，唯有这样，我们才能确保安全地生存下去。」
「可是……」
梅斯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打断。
「你说你的祖父是圣塔纳雅星人，那么我告诉你，圣塔纳雅星人绝对不会自己愿意去地球，你的祖父一定是被人拐到地球黑市之后，不得不留在那里，至于他为什么会留下你这个血脉，也许是被强迫，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们欢迎你，也不介意你身上留着那些地球人的血液，但我们绝对不欢迎你的同伴！他对我们来说很危险！」
拉图尔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话为自己辩白，他只是静静听着。
「可是……」梅斯不自觉地握住了拉图尔的手，还想试着说些什么。
但拉图尔突然打断了他。
「梅斯，你想要留在这里吗？」
梅斯愣了愣。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拉图尔继续看着他说：「那么我会离开，请你以后忘了我这个人。」他感觉到梅斯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但如果你想和我在一起，你现在就必须和我一起离开。」
梅斯咬着下唇，一时之间很难决定。
他想留在故乡，想要至少体验一下什么是「家乡」的感觉，他也好想亲眼见识祖父曾经告诉过他的，关于圣塔纳雅星的一景一物，是否都是真实的。可是只要一想到拉图尔将不在自己身边，他就有一种惊慌的念头——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好不容易，他终于在这个宇宙里找到了能与自己心灵和身体相通的人，他爱他，他不要失去他。
握着拉图尔的手更紧了，难以割舍的情绪甚至让梅斯的眼眶里开始泛出激动的泪水。
刚踏上第一步就要被迫离开「故乡」了吗？
可是这里真的就是他的「故乡」吗？
他不在这里出生，也不在这里长大，可笑的是，他一直以为地球不是自己的家。但现在他人在圣塔纳雅星上，却居然开始有些怀念地球了。
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在那一刻，梅斯突然领悟到，所谓的「故乡」，有时候并不是那个代表着落叶归根的地方，而是自己心灵的真正归属。
他的心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
梅斯凝望着拉图尔那双幽蓝的眼眸，心中有什么东西暖暖地流过。
于是他更握紧了拉图尔的手。
这个男人，是他的「故乡」。
有拉图尔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这种灵魂有归属的感觉，居然让他觉得……很幸福。
隐隐约约，梅斯了解了为什么当年祖父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地球，甚至留下了后代。
也许祖父的理由和自己是一样的。
曾经在地球上，也有过那样的一个人，牵系着祖父的灵魂，让他把地球当作了「家乡」。
拉图尔转过头，与梅斯两个人四目相对。
彼此不用言语，已经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如同双胞胎那样的默契，仿佛两个人的心已经合而为一。
「那我选择和这个人离开。」梅斯淡淡地说着。
然后他感觉到拉图尔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那只大手完全包覆住他的手，让他很安心。
即使知道梅斯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拉图尔乱感动一把，鼻子都差点要红了。
真是丢脸，明明是个大男人，怎么突然变得像罗素那样娘起来了。还好罗素不在这里，不然以后一定会被他狠狠取笑。
那几个圣塔纳雅星人的首领似乎并不惊讶，他点了点头，又说：「我带两个人护送你们回太空船。」
「不用这么麻烦吧？」拉图尔似乎有些不耐烦。
首领转过头看着拉图尔，虽然他戴着墨镜，但拉图尔知道那个人正在瞪着自己。
「你知道他是个男人，」首领对拉图尔说：「圣塔纳雅星的男人在地球色情黑市炙手可热。我们不是要监视你，而是为了要保护他，你这个自大的地球人！」
「你说什么！？」拉图尔气极，他自踏上圣塔纳雅星的土地后一直都很乖，没有惹是生非也没有乱说话，这人怎么对他这么不友善？
「拉图尔。」梅斯喊他，「没关系的，人家是好意。」
拉图尔哼了一声，这才把紧握的拳头缓缓放下。
首领似乎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偏了偏头，后头马上有两个人颔首领命，快速离开了这里。

已经是半夜了，但却连一点清凉的气息都没有。
第六个太阳缓缓升起，炙热的光芒横扫整个星球，大地一片焦枯，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
梅斯已经汗流如雨，他喝了一口水，抹去脸上的汗。
转头看看拉图尔，虽然他也是一副热得要死的样子，但却似乎没有流多少汗。
……不要告诉他，这家伙的体内也装置了类似调节体温的生化机械，所以才不怕酷热的天气。再这样改造下去，这家伙简直就像怪物一样了！
「你们都是住在地底的吗？」梅斯问着走在身旁的首领。
他点了点头，「地底下的温度低多了，甚至还有会发光的植物生长，能在洞里主动进行光合作用。而且地底下还有干净的水源。虽然不多，但用来维持整个星球的人生存下去，也算足够了。如果粮食不足，有时候我们也会冒生命危险到红海捕鱼。」
「那种鱼很危险吗？」梅斯问。
首领露出冷笑，「不，和地球人比起来，那种鱼一点都不危险。所谓『冒着生命危险』，指的是男人们要冒着被地球赏金猎人捉走的危险。那些男人一旦被捉走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梅斯不作声了。
他知道那些男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拉图尔突然停了下来，他面色凝重，一只手挡在众人面前。
「怎么了？」梅斯压低了声音问。
「有其他人在这里。」拉图尔从怀里掏出武器，「你们站在这里不要动。」
首领使了个手势，后头的两个圣塔纳雅星守卫也马上驱前，将梅斯团团围住。
「你们在保护我？」梅斯有些吃惊。
「当然，你是圣塔纳雅星人，我们当然希望你平安无事。」
梅斯心里感动，但那句道谢还没有说出口，便突然一阵天摇地动！
接着众人脚下一软，整个地面竟陷了下去！
「该死！他们在地下埋伏！难怪我们侦测不到！」首领喊了出来，「拉雅！阿卡塔娜！保护我们的朋友！」
「梅斯！」拉图尔赶紧跑了回来，眼见四个人就要跌落地面下的陷阱，他也顾不得自身安危，跟着纵身一跃！
但他高大的身子却在半空中被拦截了下来，一道透明的金属网子张在陷阱上头，把他完全阻隔在外。
「梅斯——」拉图尔对着底下狂吼，可是一片黄沙滚滚，他什么都看不见！
该死的！他居然这么大意，没料到那些无耻的地球商人居然会直接破坏这里的水土，在地底下建凿陷阱。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做会破坏圣塔纳雅星的地下水源分布，甚至可能会让地下水受到红海污染吗？
拉图尔非常气愤，即使是身为地球人的同胞，他也绝对不能原谅这些眼睛里只有金钱的黑心商人！
想当初他怀着忿恨离开政府，为的也就是看不惯那些官僚贪婪的作风。
他妈的，为什么地球人老是见钱眼开？难道除了钱，这些人的脑袋里再也没有别的价值观念了吗？
拉图尔踩着网子爬了上来，网子上原本密布着电流，防止被捉到的圣塔纳雅星人有机会爬出去，但对拉图尔这种半是生化机械的人类来说，这点电流根本不算什么，还可以顺便充充电。
男人加快脚步往自己的太空船方向跑去。
那些人逮到了「货品」，一定会用最快的时间把「货品」送回地球，他必须要在那些黑心商人的太空船离开圣塔纳雅星之前找到梅斯，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拉图尔一边跑，一边拿出小巧的银质通讯器挂上耳朵。
「罗素！该死的，别睡了！赶快给我从厨房滚出来！梅斯被那些地球商人给捉走了！快叫女爵从现在开始监视所有在圣塔纳雅星的一切活动，尤其是有异常电流的地点，那些人的运货太空船一定就停在哪里！」
通讯有些杂音，过了一会儿，罗素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梅斯被抓走了？他妈的拉图尔你在搞什么？千里迢迢把梅斯送回来，结果又被地球人捉回去？你怎么这么没用！？」
「你给我说话小心点！不然我回去直接掐死你！」拉图尔不客气地吼了回去。
罗素连忙把耳机拿下，揉揉发疼的耳朵。
这家伙嗓门真大。
「女爵，监视圣塔纳雅星所有有异常电流的地方。」
「遵命。」女爵的声音清冷地响起。
罗素的嘴角此刻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梅斯和其他三个圣塔纳雅星人跌落陷阱后，随即被一阵电流电昏了过去。但梅斯很快就醒了过来，这种程度的电流对拥有地球人血统的他来说，根本只是像轻微触电一样，没有多大的伤害。
但随着他一起落入陷阱的其他三个圣塔纳雅星人似乎受创得很严重，梅斯赶忙去检查那些人的状况，当他摘下其中一个人的墨镜时吃了一惊——
「啧，只抓到一个男的！」黑暗之中突然有人这么说。
刚刚才从艳阳高照的地面上摔落下来，梅斯的眼睛到现在才适应这一片黑暗。四周都是坚硬的岩壁，还透着微凉的湿气，和地面上的世界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些人……就是圣塔纳雅星人口中深恶痛绝的地球黑心商人吗？
「老大，其他都是女的，怎么办？」那人不知道对着哪里大喊。
然后他笑了起来，那笑声很淫秽丑恶，让梅斯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醒醒！你们快醒醒！」梅斯试图叫醒其他三个人，但除了首领勉强先行张开眼之外，其他两个人都毫无知觉。
而这名梅斯先前认为是个俊美男子的首领，是个女人。
「你……你……」
首领勉强伸出一只剧烈颤抖的手，想要握住梅斯的手臂。梅斯赶忙握住她的手，希望她能赶快振作起来。
「快……快逃……你是男人……他们……他……」
「你还好吗？」梅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发现触手冰凉。
「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双眼是美丽的浅灰色，在黑暗的空间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但那样漂亮的双眸现在却透着痛苦，担忧地看着梅斯。
「梅斯。」
「这是……地球人的名字……」女人虚弱的笑了笑，「你有没有……真正的名字？」
梅斯点了点头。
他俯身在女人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再抬起头，他发现女人又昏了过去。

第九章

梅斯和其他三个圣塔纳雅星的女人，双手双脚都被铐上了手铐。他们就像动物一样，被关在大铁笼子里。
那三个女人身体受到电击，依然很虚弱，完全不若刚刚在地面上时的勇猛，当那些地球人扯着她们的头发，将她们丢进笼子里时，她们连吭都没吭一声。
「你们没事吧？」梅斯趁着那帮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这样问。
为首的那个女人勉强点了点头，另外两个女人则脸色死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的身体很怕电流吗？」梅斯问。
那个女人又点了点头。
铐着她们的手铐都已经通上了微量的电流，虽然不会致死，但却会让她们无法动弹，甚至连呼吸都会感到困难。那些商人知道持续的强烈电流对圣塔纳雅星人难免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要是「货品」受损了，在市场上卖出的价格自然会大打折扣，所以他们只用了最轻微的电流量来控制圣塔纳雅星人的行动即可。
但这样微量的电流对梅斯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幸好那些商人还没有发现梅斯的异状，他们只是皱着眉，细声讨论着现在圣塔纳雅星的男人越来越难捉，圣塔纳雅星的女人又特别强悍，地球上不时兴这个类型的女人，即使色情黑市也不太喜欢这种女人，因为她们常常会突然发飙就把客人给杀了！
「梅斯。」为首的女人突然轻声喊他，「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让你也被捉了。」
「别这么说，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才对。」梅斯觉得很过意不去。
女人转过脸，灰色的眼眸带着痛苦又渴望的光芒，就那样凝视着梅斯。
那样的眼神与感情，梅斯竟觉得好熟悉好熟悉，仿佛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曾见过这样的眼神。
「拉库夏尔。」女人突然说，「这是我的名字。另外两个人是拉雅和阿卡塔娜，加上之前离开的两个人，我们是五姊妹。」
「你们是女人。」
梅斯自知这句话说的很愚蠢，但他无法克制自己语气中的询问与质疑。
为什么会是女人来担起守卫的工作？
拉库夏尔悲惨一笑。
「我们快要没有男人了。」灰色的眼眸透露着痛苦，以及刚毅。
「地球人这几十年来不断派人来捕捉我们的男人，把他们当成货品或宠物一样，卖给那些丧心病狂的变态。男人越来越稀少了，偏偏我们的生存机制也因为意识到这个危机，而开始改变。」她望了梅斯一眼，「你应该知道，我们的生命力非常强，那完全是因为我们体内拥有能迅速适应环境的生存机制，使得我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产生进化，以确保自己能有活下来的优势。现在，我们已经意识到男人在这个星球上所遭受的危险要比女人多，这导致我们的身体也开始产生变化，越来越少的男人出生，因为我们不希望这些男人将来也被地球人捉走。可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圣塔纳雅星迟早有一天也会灭绝的……」
梅斯哑口无言，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呢……我们明明有那么强的生存优势，却偏偏因为这个优势，而提早走上灭绝……都是因为地球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死活吗？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只是想看着我们的孩子，能无忧无虑地在这个地方长大……」拉库夏尔的眼眶湿润了。
她原本就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和她的两个姊妹一样，此时的她更透着楚楚动人的妩媚，连梅斯也不禁看得呆住了。
圣塔娜雅星人，不论男女都十分美丽。而且生命力强韧的生理时钟使得他们早熟得很快，老化却很慢。一般地球人到了三十岁之后便开始迅速显露老态，但他们基本上却可以在死前都一直维持壮年的模样。而这一点，也使得圣塔纳雅星人成为地球上那些梦想追求长生不老的人们所欣羡的对象。那些有钱的富人花上大笔金钱请来科学家，并且抢来圣塔纳雅星人提供给那些科学家做惨无人道的实验。
地球人只想追求自己的利益，竟把地球以外的所有生物都视为牲畜般对待，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才是宇宙之主，那种自大与高傲的心态，十分惹人厌恶，许多星球也因而将地球人视为永久的拒绝往来户。
「梅斯，请你记住我们的名字。」拉库夏尔突然捉住他的手，力道异常的大。
梅斯吃痛，却不敢出声。
他在拉库夏尔的眼神里见到足以和男子媲美的坚毅以及勇气，还有那种愿意为什么而牺牲自己的决心。
「拉库夏尔，你——」
铁笼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粗鲁的地球人把梅斯拉了出去。
拉库夏尔想要阻止，但她才跨出一步，手铐上的电流便瞬间加强，让她全身痛得剧烈颤抖，根本无法动弹。
「梅斯！」她呐喊着，「梅斯！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名字！」
她沙哑的嘶喊让梅斯一阵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地球人要这样对待他的族人？
为什么……为什么生命之间无法彼此平等地尊重？
她们不是动物，她们也是人，而且还是不输地球人的优秀人种，为什么要这样虐待她们？
太多的震撼与道德议题在梅斯的心里天人交战，亲眼目睹自己族人受尽地球人欺凌的他，开始强烈痛恨自己身上的地球人血统。
他在地球上因为混血儿的身分而被地球人看轻，但在圣塔纳雅星，她们却没有因为他的身分而排斥他，甚至为了他也一起身陷囹圄。这么明显的差别待遇，任谁都分得出来！只要是一个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吧？
但是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他不像拉图尔那个半身是机械的怪物，拥有巨大的神力和精晓各种仪器武器与飞行器具的使用，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冷静的头脑，他必须想出办法逃离这里，并且还要保住那三姊妹的性命……
梅斯被粗鲁地带进一间狭小的舱房里，一个右眼带着银色眼罩的家伙走了过来，先抬起他的下巴，看了一阵后露出失望的表情，对左右的人说：「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平凡？看来这里的男人品质越来越差劲了，那些女人怎么不生点好看的男人出来？这种货色能卖的价码有限啊。」男人摇摇头，「不过至少比没有好。把他带去做例行检查，如果有了就打掉！」
男人的最后一句话让梅斯先是愣住，然后不寒而栗。

检查的结果证实了梅斯的恐惧。
「老大，这男的肚子里真的有问题，不知道是哪来的杂种？」一个穿着肮脏白袍，面容猥琐的瘦小男子站在扫描器前不耐地说着，「妈的，明明就是个男人干嘛还能生孩子，真受不了！」
梅斯倒抽了一口冷气！
果然是真的！
很早之前，他就从祖父那儿得知，圣塔纳雅星的男人也拥有生育能力，这都是为了适应恶劣的生存环境。早期的圣塔纳雅星男女分布情况恰好与现今相反，身体天生就较男人柔弱的女性存活率不高，是以男人便发展出能生育的体质，好能继续繁衍后代。这个特质一直没有消失，却也使得圣塔纳雅星的男人成为其他星球，尤其是地球的觊觎对象。
男人生子，在一般地球人的认知中完全颠覆了既有的人类生理构造与常识，科学家们感到好奇；喜爱男人的同志则感到欣喜，尤其是圣塔纳雅星的男人个个都长相俊俏，十分惹人喜爱；而暗潮汹涌的色情行业更是觊觎这样的「神秘体质」，派出大量人手掳掠圣塔纳雅星男子，在地球的性奴隶市场高价卖出。
总而言之，在地球上，圣塔纳雅星的男人是奇货可居，只要能卖出一个，就能赚进大把的钞票，享尽奢华。
但近年来圣塔纳雅星的男人越来越少，最后他们几乎完全不离开地底，只靠着女人来守护家园，并且猎捕食物，使得这些无良的地球商人不得不用尽各种更残酷、更无人道的手段来捕捉这里的男人。
「把里面的东西清掉。」白袍的男人歪了歪嘴，这么吩咐。
梅斯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出于所有生物对自己孩子的保护本能，拼命挣扎反抗，即使知道这样也于事无补，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把他身体里的那个小生命就这样剥夺！
「妈的，每个都这么爱挣扎……」没有执照的密医不耐烦地看着梅斯，挥了挥手，「加强电流量。」
梅斯手铐上突然传来大量电流，但他只是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像那些女人那样，马上就软瘫在地上。
密医「咦」了一声，继续加强电流，直到后头有人重重的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妈的，你想电死他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圣塔纳雅星男人的行情多高？你要把他弄死了，你几辈子都还不起这个钱！」戴着银色眼罩的男子在密医脸上吐了口口水，「挣扎就让他挣扎，反正最后还不是没用！多派几个人压住他不就好了？」
「是、是。」密医连忙陪笑讨好。
「住手！放开我！」梅斯疯了似的大喊，「如果你们敢对我怎么样，拉图尔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拉图尔，谁？」密医身旁的男人露出嘲笑的面容，「你的老相好吗？就是把你肚子搞大的那个男人？开玩笑，他一个人能做什么？就算他赶来了，我们也早就离开了吧？」
「我到了地球，一定会揭发你们这种下流无耻的勾当的！」
「下流无耻？你有没有搞错啊，这在地球上几乎已经是默许的行为了好吗？你知不知道，就连联邦政府里的那些高层官员也想买几个圣塔纳雅星的男人回去玩玩呢！揭发？找谁揭发？」
男人突然快步走到梅斯面前，左右开弓各打了他一巴掌！
「你最好搞清楚状况，现在你是在我们的手里，你给我安分一点，这样你少吃点苦头，我们也省点事，大家都有好处。」
梅斯只是死死瞪着他，一脸完全不妥协的模样。
独眼的男人被他这种挑衅的眼神看得气闷，梅斯摆明了是瞧不起他，只不过是个任人糟蹋的宠物而已，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把他的声带割掉。」男人的嘴角露出残忍的邪笑。
梅斯果然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想告发？没了声音我看你怎么告发？」男人狞笑着看着梅斯惊恐的模样，心里感到十分畅快。
「可是……」密医在一旁小声地问：「要拿掉孩子，已经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了，现在又割掉声带的话，那不是——」
「妈的！我要你做你就去做，少废话！不能说话又怎么样？反正还不是被那些人压在床上只会叫春？有些人搞不好还喜欢安静一点的货色，免得叫得太惨烈被别人发现！」
密医连忙点头称是，不敢再多啰嗦。
「你敢！」梅斯瞪着他。
如果这个独眼男人真的敢这样做，拉图尔绝对不会饶过他的！
男人放声大笑起来，似乎觉得梅斯的反应很有趣。
「喔，我当然敢。」男人笑完后，轻蔑地说：「你不过是个货品而已，连动物都比不上，我当然能在你身上为所欲为。货物出货前稍微调整一下品质，也是人之常情啊！」
独眼的男人头微微一偏，后面两个手下便领命向前，架住了梅斯，然后扯住他的头发，让他整个人往后仰，露出一大片白晰的颈子。
「啧啧，想到要在这里划一刀，就觉得舍不得呢！要是不小心这一刀下得太重了，切断你的气管，你就一命呜呼了，小宝贝。」男人接过密医递给他的雷射手术刀，恶意地将刀尖抵在梅斯的喉结上。
「他妈的，谁是你的『小宝贝』！？啊——」
烧灼的火辣感划过梅斯的喉咙，他那一瞬间只想哭，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自己的命运。
自己怎么会这么无力，连一点反抗、保卫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现在是他的声音，接着这些人还要夺去他的孩子……他和拉图尔的孩子……拉图尔……你在哪里，求求你快来救救我！
还有我们的孩子！
「唷，你哭了？」独眼的男人看见梅斯无助的眼泪，竟更高兴了，「真的有这么痛吗？那我把雷射的强度再开大一点，让你哭得更痛快一点好了，谁叫你刚刚那么不听话呢——」
轰隆。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男人连忙收回手上的雷射刀，免得真的不小心割断了梅斯的喉管！
所有的人都面露慌乱神色，梅斯大口喘着气，只觉得喉咙刚刚被火烧灼过的地方，有血液在缓缓流下。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一切才刚恢复平静，突然又是好几声巨响！
接着天花板开始松动起来，被破坏的岩石摇摇欲坠，沙土纷纷落下。
这个捕捉圣塔纳雅星人的秘密基地原本就是破坏岩石地形而建构出来的，四周只是草草的用便宜的混合水泥凝固住，反正这些商人也没有打算长久待在这里，万一这里不能用了，大不了再去别的地方挖个陷阱。
「这里离火山群这么远，应该不会受到火山喷发的影响啊！」密医抖着声音说。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接着连地板都开始摇动了。
「带着这个圣塔纳雅星人先逃出去再说！大概是地震了！」独眼男人扔下手术刀这么吩咐。
「那其他三个女人呢？」有人这么问。
「管她们去死！圣塔纳雅星的女人又不值钱，死了也没关系！」独眼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回答。
梅斯才是最值钱的，先保住「货物」的完整最要紧！
梅斯被两个人给拖了出去，在隐约的爆炸声中，他似乎听见了拉图尔的声音！？

「梅斯！？你在哪里？」
全身扛着一堆武器，边跑边用火箭炮打烂这个陷阱基地的男人，着急地大喊着。
但梅斯却不见人影。
可恶！要不是顾及梅斯还在这里，他早就要女爵用一发离子炮来解决这些人渣了！
「拉图尔，东边入口有不少人众集，梅斯也许在那里。」
耳机里传来罗素冷静的声音，拉图尔忿忿地哼了一声，又对着基地里轰了几炮，这才转身加快脚步往东边出口而去。
他跑到一半时，突然听到有女人的声音。
「喂！梅斯的爱人！」
要是在往常，拉图尔根本不会注意其他人的死活，但这句「梅斯的爱人」让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勉强停住了脚步。
虽然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但听到有人这么喊他，让他……满爽的。
「你们还没死啊？」他凉凉地喊回去，并不是怎么想救她们。
拉库夏尔瞪了他一眼，「白痴，快救我们出去！」
「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出去？之前你们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们可以帮你救出梅斯！」拉库夏尔喊着。
「不用你们担心，我自己就能办得到。」
「梅斯有了你的孩子！但是他不是完全的圣塔纳雅星人，分娩的时候可能有危险！我们可以教你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他和孩子的性命！」
拉图尔手上扛着的火箭炮「铿」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一秒钟。
两秒钟……
整整五秒钟过去，拉图尔一直维持着呆滞又惊愕的表情，嘴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喂！你发呆还要发多久啊！？」又是一声爆炸声传来，拉库夏尔忍不住大喊，「快来救我们出去啊！不然梅斯会很危险的！那些地球商人为了让他在黑市里价码更高，一定会打掉他肚子里的小孩的！」
拉图尔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连忙跳入熊熊大火中，奋力踹开铁笼子，把已经被浓烟熏得全身乌黑、咳个不停的三个女人都救了出来。
拉库夏尔还来不及喘一口气，衣领就被拉图尔揪了起来，整个人离开了地面。
男人眼光里有着狂喜与疯狂，盯着她不放，饶是她作战游击经历丰富，见到拉图尔这般如野兽的目光，也忍不住心里一颤。
这个男人好强悍！
只可惜是个地球人，而且身体有一半是生化机械，不然她还真想……
「女人，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说谎，我绝对会让你后悔为什么现在没有被火烧死！」

「梅斯——」
梅斯没有听错，那真的是拉图尔的声音，但是他却无法出声回应！
喉咙痛得像是火在烧一样，即使不顾痛苦张开口想要呼喊，却一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有人来攻击？圣塔纳雅星人应该没有破坏力这么强大的先进武器啊！」独眼男子气急败坏地说着。
梅斯突然停了下来，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往前走。
男人气坏了，一面想逃命，一面又舍不得放下手上的珍贵货物，他干脆对梅斯拳打脚踢，想要把他打晕了再一并扛走。
但梅斯只是弯着腰，拼死护着自己的腹部，他知道拉图尔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只要再忍一忍就行了……拉图尔……快点来……快点……
「王八蛋！你敢再碰他一根寒毛试试看！我绝对不会留全尸给你的！」
拉图尔暴怒的吼声越来越清楚，带头的独眼男子气得咬牙切齿。
可恶！既然他没好处拿，他也不会让人好过的！
「把他的手脚拉开！我要把他肚子里的杂种给踹掉！」
梅斯的手脚被强迫扯开，露出最脆弱的腹部。当男人的第一脚踹下来的时候，他痛得全身发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脆弱得即将要死去。
不——不要！
当男人的脚要再次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梅斯绝望地闭起了眼。
但是预期的疼痛却没有跟着到来。他睁开眼，见到独眼男人狰狞的痛苦面孔，他的胸口上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只沾满血的拳头正从那个洞伸了出来。
男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身后站着的女人收回了沾满血液的手，厌恶地在自己身上擦拭干净。
「拉图尔那王八蛋，也不给我们一些武器，害我把手弄脏了……」拉库夏尔喃喃地埋怨着。

第十章

拉图尔抱着梅斯，和拉库夏尔三姊妹在千钧一发之际逃了出来，那个地底的陷阱，在他们都逃出来之后，被女爵彻底破坏。
梅斯已经昏了过去，拉图尔抱着他上了太空船，直往医疗间跑去，但他还没跑到医疗间之前，就被随后跟来的三个女人喊住。
「你要带他去哪里？」拉库夏尔问。
「废话，当然是带他去治疗！」
「地球人的治疗仪器是没有用的，他的孩子刚刚被人踹了一脚，已经快要流掉了！你快把他交给我们，让我们试试看。」
「可是——」
「拉图尔！我们是梅斯的族人，当然不会害他的！你要相信我们！」拉库夏尔说得很严厉。
拉图尔发现自己居然无法辩解，他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拉库夏尔，最后还是把梅斯抱了回来。
「把他放在地上。」拉库夏尔说。
拉图尔一面尽量用最轻柔的动作放下梅斯，一面仍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过就那一次……」
「你是白痴吗？当然是因为他爱你，才有可能受孕啊！」拉库夏尔忍不住白了拉图尔一眼，「圣塔纳雅星的男人天生就具有能转变两种性征的能力，只有当梅斯真的爱你，他才能接纳你的种子，为你受孕。」
「可是我和他几天前才做过，怎么会那么快？」拉图尔傻傻地问。
「他又不是纯种的地球人！不要老用你们愚蠢的地球人价值观去判断好吗？如果是纯种的圣塔纳雅星男人，一旦受孕就会进入睡眠状态，不吃不喝，用全身所有的精力与养分来让肚子里的孩子成长，如果以地球时间来算，三个月后就能生下孩子了。」
「这么快？我——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怎么会一次就有了……」
「这是我们天生的一种生存机制，我们不是滥交的人种，但一旦和其他人发生关系，女人或是具有生育能力的男人，便会马上排卵，以确保受孕。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没有办法留下更多的后代，所以当然要把握机会。」拉库夏尔实在很受不了拉图尔一脸白痴样，忍不住重重捶了他一拳，「喂！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梅斯怎么会看上你的？现在，快闪开！」
拉图尔被她用力一推，居然有些踉跄，他愣愣地跪在梅斯身旁，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满脸的泪痕与汗水。
他的孩子？
他真的有了孩子，而且是和梅斯的孩子……听起来真的很匪夷所思，可是为什么他却同时也感觉到一股身为人父的狂热喜悦？
在身体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之后，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生育能力了，而自己也将成为地球上那个古老部落的最后一个子嗣。
但他现在有了孩子，也就表示他的部落将后继有人，虽然不是纯种的地球人，但却是确确实实带着他的所有基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是……他的孩子是否能保住？
拉库夏尔脸色十分忧虑，她跪坐在梅斯身上，先对着他喉咙上的伤口画了一个圈圈，一道淡淡的光晕闪过，梅斯喉咙上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
她再画了一个圈圈，又是另外一道光圈淡淡浮现，然后隐没在伤口之下。
「他的声带受到了一些伤害，但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三天之内不要让他说话，让他的声带能有时间恢复。」拉库夏尔这么说。
拉图尔赶紧点了点头。
在地球黑市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圣塔纳雅星人拥有神奇的治疗力量，但从不曾在外人面前使用。
拉库夏尔接着在梅斯的腹部上画了一个圈，但这次却没有光晕浮现。
她又画了一个，再一个，最后只有一圈几乎见不到光芒的光晕浮现，然后迅速消失。
「糟了……」她咬咬下唇。
已经太晚了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拉图尔着急地问。
连他也看得出来情况不是很妙！
「梅斯的孩子恐怕——」
「姊姊，让我来试试看吧！」一直在后头默默观察这一切的拉雅，突然开口了。
拉雅比起姊姊拉库夏尔，感觉上多了几分青涩，却又多了几分属于女性的温柔与耐心。
「可是已经……」拉库夏尔叹了口气，「好吧，拉雅你来试试看。」
拉雅走上前，跪在梅斯的身旁。
在她抬手准备要在梅斯的腹部上画圈圈的时候，突然对拉图尔招了招手。
「你过来。请你握着梅斯的手。你是他的灵魂伴侣，你也可以帮助他。」
「我可以吗？」拉图尔半信半疑，但仍然执起了梅斯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里。
「梅斯已经选择了你。」拉雅只是这样淡淡地回答他。
拉雅的手伸了出来，缓缓地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圈。
一开始毫无起色，她的手像是在空气中挥舞一样，但渐渐地，就连拉图尔也能感觉得出来，那些圈圈正在不断累积某种奇妙的能量，一圈又一圈，它们从拉雅的手上生出，然后消失在梅斯的腹部里。
拉库夏尔也凑了过来，另外一个姊妹也跟着跪在梅斯的另外一边，三姊妹一起在梅斯的身上画着圈圈。
圈圈的光晕开始慢慢发亮了，一个又一个的，带着三姊妹的生命力量，送入了梅斯腹部里那个几乎要夭折的小生命，温暖的空气溢满了冰冷的太空舱，这里正上演着一场生命最原始的奇迹。
「啊！」拉雅突然轻轻喊了一声。
「怎么了？」拉图尔紧张地问。
「我看见了。」拉雅的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
即使身为保卫家园的女战士，但她显露的这个笑容，却是那么天真纯洁，满心喜悦，连拉图尔看了都不禁微微感动。
「孩子的眼睛是漂亮的灰蓝色喔。」拉雅高兴地对左右两边的姊姊们说。
「萨伊尔，你快醒过来吧！」拉雅温柔的声音呼唤着，「梅斯，你真正的名字是萨伊尔，意思是『生命之光』。萨伊尔，记住我的名字，我是拉雅，是拉夏库尔的妹妹。还有阿卡塔娜，她是我们最坚强的女战士。记住我们的名字，萨伊尔，因为你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
拉雅画了一个好大的圈圈，它的光晕猛然放大，笼罩住梅斯整个身子，然后那温暖的白色光芒像被黑洞吸入一样，瞬间消失在梅斯的腹部里。
三姊妹都喘了一口大气，看样子是累坏了。
梅斯的身子动了动，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激动得虎目含泪的通红面孔。
梅斯虚弱一笑，握了握拉图尔的手，然后再次昏睡了过去。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该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太空船的舱门突然关了起来，女爵开始启动，准备升空了！
拉图尔连忙抱住梅斯，大喊：「女爵，怎么回事？」
「执行命令变更，现在必须立刻回地球。」
「罗素！」拉图尔转头，「死家伙！你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你干嘛要女爵现在回地球？梅斯需要静养，他禁不起太空旅行的折腾！」
「拉图尔，你不能怪我，」罗素手里拿着枪，面带微笑从阴暗的角落走了出来。
他见到那三个女人，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女士们，你们好。感谢你们刚刚让我见证到一场奇迹，我想我大概是第一个见到你们施展这种治愈力量的地球人吧？要是被其他的地球人见识到你们有这种力量，你们在黑市里的行情，恐怕更是水涨船高吧！」
拉库夏尔后退了一步，两个妹妹分别站在她身后，三个人瞬间形成无懈可击的作战状态。
罗素连忙摇摇手，说：「不要紧张，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也不想把你们带回地球。我的目标只有一个。」他瞄向拉图尔一眼，还对他眨了眨眼。
「他妈的，罗素，你果然死性不改！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罗素耸耸肩：「我没忘啊，我也没忘恩负义喔。这几年来我也帮了你不少，要不是看在报答你的份上，我早就把你交给联邦警探了。」
「那你干嘛这时候窝里反？你太闲没事做吗？」拉图尔懒得理他，抱起梅斯就往医疗间走。
罗素挡住了他，脸上仍然是一副无害的微笑，眼里却闪着狡狯的光芒。
「拉图尔，我今天收到了联邦送来的密报，我的罪行已经被减轻了，只要再过半个月我就算无罪之人，到时候我就不用再依靠你了。」他继续微笑，枪却举高了抵在拉图尔的胸膛上。
在一旁的三个女人，窃窃私语着。
「大姊，要不要插手？」拉雅问。
「先看情况再说。地球人自己闹内讧，和我们没关系。但如果他们会伤害到梅斯，我们再干预。」拉库夏尔低声吩咐。
两个妹妹暗暗点了点头，决定先按兵不动。
拉图尔瞪着罗素，眼里直要喷出火来，罗素仍是一派轻松，似乎一点都不怕。
「他妈的！我现在没空理你！要女爵停下来，不然万一梅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能怎么做？」罗素似乎有恃无恐。
拉图尔突然露出了野蛮的笑容，嘿嘿冷笑，「罗素，我想你不会知道，我现在心里正在想些什么能好好折磨你的主意吧？」
拉图尔那满是威胁的笑容让罗素心里抖了一下。
然后他随即哈哈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
罗素把枪收了起来，让过身子，打算让拉图尔带着梅斯离开。
但拉图尔才走没几步，突然又转过身对着拉库夏尔喊：「女人！你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姊姊！」拉雅有些担心。
但拉库夏尔示意要她们别担心，一个人空着双手，大着胆子跟着拉图尔一起离开了。
罗素一面收枪，一面对女爵吩咐：「女爵，命令更改。执行时间改为『预设』。回报给『红鹰』，就说暂时不考虑，要他少来烦我。」
「遵命。」女爵的声音才响起，太空船便停止了运作。
罗素撇了撇嘴，心想：联邦政府每次都拿这招来利诱他。虽然他是很心动啦，毕竟能减轻罪行，重新做一个自由人是他一直希望的事情，但谁知道联邦政府会不会在逮到拉图尔之后，马上翻脸如翻书？
比较起来，好像继续待在拉图尔身边还比较安全？
而且照刚才的情况来看，梅斯已经有了孩子呢……他倒真想看看，梅斯和拉图尔的孩子生下来后，是什么模样？而且这孩子会不会像一般的圣塔纳雅星人那样，从小成长快速，一岁时外表看起来就如同地球人的五岁……这样的话，只要他冷冻睡眠个几次，很快就能见到一个外表十岁的可爱小男孩了……
「姊姊，那个男人怎么突然眼露色光？」拉雅偷偷用手肘推了推阿卡塔娜。
阿卡塔娜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心里也满是问号。
地球人真的很奇怪……

拉库夏尔这时走了回来，两姊妹见到大姊回来了，暂时松了一口气。
罗素仍一副不知好歹的模样，又恢复嘻皮笑脸，对着三位女士说：「女士们，要不要留下喝杯茶？虽然不是地球正统的红茶，不过女爵煮出来的茶消毒味没那么重，可以将就喝喝。」
「你叫做罗素？」拉库夏尔先开口了。
呃……罗素的心里突然冒出不妙的感觉。
「拉图尔说，既然我们现在很缺男人，他不介意把你借给我们几天。」拉库夏尔继续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本来我很喜欢梅斯，可惜他已经为拉图尔怀上了孩子，现在没办法提供雄性的精子；拉图尔其实也不错，他是个非常强壮，心地又善良的男人……」
拉图尔最好是心地善良啦！罗素在心里呐喊。
「但拉图尔和梅斯是灵魂伴侣，我们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伴侣有花心的现象。所以只剩下了你。」
三姊妹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已经达成默契。
三个女人气势汹汹地走向罗素，身为男人，罗素还是很不争气地往后退了几步。
「等、等等……我可是地球人喔！你们不是最讨厌地球人吗？万一将来孩子继承了我的狡诈和阴险怎么办？而且你们看看我这副体型，又不高又不帅，又没什么优良基因，何必找我呢？」罗素几乎是陪笑地说着。
他也不喜欢把自己贬得这么低啊，但这三个女人看起来实在很凶猛，人家都说，女人一饥渴起来，如狼似虎，眼前就有三个看起来十分饥渴的女人，他怎么对付得了？他又不是拉图尔！
「没关系。拉图尔刚刚告诉我，在他部落的传统里，一旦俘虏了最强的敌人，便会让部落里的女人和那个敌人生下孩子，留下最优秀的基因，然后把敌人杀了！」
喔，不会吧，难道这些女人也想把他榨干之后，杀人灭口吗？
拉图尔，你这该死的没良心的家伙！
好歹我也和你一起结伴行抢了好几年，你居然就把我扔进这堆恐怖的女人手里！
「你是地球人，如果我们有了你的孩子，就能了解地球人的优点和弱点。我们会学习你们的优点，然后利用你们的弱点来反击。」
「这话听起来是没错啦，但是你们是不是找错对象了，我只是——」
「拉雅，阿卡塔娜，把他带走！」
「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里？」罗素真的慌了。
「带回地底。这个星球上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个女人，现在许多女人都已经到了生育的年龄，却无法产下男孩。也许你的基因能帮助她们。」
「等一下，你要把我带回去，贡献给所有的女人！？有没有搞错？这样我会精尽人亡的！」
拉图尔，我恨你！
「拉图尔说没关系的。」
拉库夏尔和两个妹妹步步逼近。
「他当然没关系！有关系的是我好吗？等等！等一下啦！你们不要这样！好歹我也是男人，这样实在很丢脸——啊啊啊啊——女爵！帮我！」
可是这次女爵却没有反应。
因为拉图尔为了预防万一，已经先关闭了女爵的主机。
罗素的叫声越来越凄惨，看来圣塔纳雅星的女人果然不好惹啊。

梅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八小时之后的事了。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而且睡得很舒适安稳，他还作了梦，梦见年轻时候的祖父，慈爱的抱着他，唱着他还听不懂的歌谣。那歌轻轻的、柔柔的，让人听了好想睡、好想睡……
然后他听见祖父说：「你看，孩子的眼睛是漂亮的蓝灰色的唷。」
「蓝灰色的？」他说。
那是不是就像拉图尔的眼眸一样？
梅斯睁开了眼，看见了金属天花板。喉咙有些麻痒，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触手冰冷，那应该是愈合伤口用的暖金属弹性绷带，可以保持伤口的温度。
梅斯转过头，看见了拉图尔就趴在床边，双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腹部，像是在保护他们的孩子一样。
心底一股温柔油然而起，他坐起身子，拍了拍男人长满胡渣的脸。拉图尔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幽蓝色的眼眸瞬间爆出凶光，但当他发现叫醒他的人是梅斯的时候，眼神立刻放柔，甚至带着一些撒娇般的宠溺。
「梅斯。」叹息似地喊出爱人的名字，他将整张脸都埋在梅斯的腹部上，轻轻用下巴揉搓着那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地方，「梅斯……梅斯……这居然是真的……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
他要当父亲了。
梅斯揉了揉男人的一头乱发，低下头吻了吻。
梅斯也不敢相信，可是这却是真的……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孩子长得很快、很快，他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其他受孕的圣塔纳雅星男人一样，必须要进入睡眠状态。但他想，如果四周的环境能让他感觉到安心，食物供给又无虞的话，也许他便可以一直维持清醒，直到孩子出生。
圣塔纳雅星男人受孕后进入睡眠状态，本来就是一种不得已的生理机制。他们不像女人，天生就拥有生育器官，而是在受孕之后，体内才开始慢慢转变为适合胎儿生长的环境。身体的转变，以及胎儿的成长，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营养，所以他们才不得不进入睡眠状态，以保持自己的体力。
拉图尔抬起头，梅斯看着他笑了。
被那纯美又有些羞怯的笑容所吸引，拉图尔忍不住吻了过去，他的吻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怜惜，梅斯很快就沉浸在其中……然后身体里面有种熟悉的什么，被这个吻唤醒了过来。
梅斯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在床沿，双腿刚好能夹住拉图尔强壮的腰身，轻轻磨蹭，像是热情的小猫在要求着主人的疼爱。
「梅斯，可以吗？你的身体……」欲火早就被唤醒，但男人还在拼死忍耐，只因为他不敢太冲动，伤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梅斯没办法出声回答，只能用自己的吻来代替答案。
因为曾经失去，所以更珍惜能够拥有彼此的每一刻，梅斯被放倒在柔软的床上，拉图尔如同膜拜似的，一面吻着他的身体，一面脱去他身上的衣物。
梅斯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双唇张了开来不住喘气，却发不出一点呻吟。
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拉图尔，却见男人一笑，对他说：「喊不出来，不觉得更刺激吗？」
当男人进入他的身体时，他紧紧搂住男人的颈子，还是忍不住想要尖叫呻吟，可是他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好想喊出来，好想喊着拉图尔的名字，好想好想……
梅斯轻咬着下唇，感受着男人在自己身体里不断贯穿，激越的泪水在眼眶打转，那副拼命忍耐的可怜模样，让拉图尔见了反而更加兴奋。
贯穿的力道越来越强猛，梅斯感觉到自己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小巧的舌不自觉地微微伸了出来，喉咙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发了，可是卡在喉咙的金属绷带却让他无法用喊叫来宣泄自己迅速累积的快感与情欲。
就在他即将要到达高潮的那一刻，拉图尔吻住了他，吞去了他所有的呻吟，更用这个吻来安抚着他，让他不再惊慌或自卑。
「没关系，梅斯，慢慢来……没关系……」
温柔地舔去梅斯脸上因为激情而涌出的泪水，不忘在火烫的脸颊上印下如雨点般的细吻。
「梅斯……我好爱你……谢谢你……」
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拉图尔性感一笑。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孩子。说实话，本来我还不知道我下半身的东西是不是还能制造精子呢，感谢你帮我『验证』了它的功能。」
梅斯的眼神望向两人交合的地方，脸色又是一红。
「梅斯……我爱你。」
梅斯无法出声回答，所以他只是凝望着拉图尔那双幽蓝的眼眸，直直望进男人的心里，希望他能听到自己心里深处的那个回答。
「是的，我也知道。」
拉图尔低头吻住了他。
「我知道你也爱我。」

结尾

梅斯醒过来的第二天，身子几乎就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打从心底感谢那三姊妹的帮助，但当他问起那三个女人的下落时，拉图尔总是嘿嘿直笑，只说过几天他就会知道答案。
然后，又过了一天之后——
「拉图尔……快开门！」
罗素的声音在太空船外传来。
「唷，你平安回来啦？看来你还挺行的，我还以为你应该连路都走不动了。」拉图尔冷笑。
毕竟圣塔纳雅星的女人那么强悍，没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吧？而且又是那么一大群……
「我、我快死了啦！每天都在做个不停！我以后再也不敢碰女人了！快让我上去！她们还不知道我逃了出来！」
「反正你也不喜欢女人，没什么差。」拉图尔继续凉凉地说。
「拉图尔！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啊？快让我上去啦……」罗素几乎要哭了。
呜呜呜，他不要再回到那个恐怖的地方了！
「梅斯，你说呢？」男人转过头，询问爱人的意见。
「让他上来吧！」
「真的？」
「他以后应该可以当个很好的保姆。」梅斯想得很周到。
「他？你知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被通缉？就因为那家伙是个恋童的变态！他什么人不好搞，偏偏搞上一个政府官员的儿子，对方才十二岁！所以这家伙才会被联邦政府通缉！」
梅斯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似乎被拉图尔说出的真相吓到了。
「救——命——啊！」凄惨的叫声再次传来。
梅斯和拉图尔两人对看了一眼，然后梅斯叹了口气。
「不行，还是不能见死不救。毕竟罗素也帮过我们很多忙不是吗？」梅斯最后终于这么说了。
拉图尔一脸不置可否，打开了舱门。
罗素几乎是狼狈地爬了进来，衣衫不整也就算了，连脸颊也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更是剧烈地抖个不停，完全一副被榨干的模样。
「拉图尔，你这死家伙，居然这样整我……我大概一整年都不会想要做爱了，存量都没了！」
「你再啰嗦我就直接用太空船把你丢回去！」
罗素马上乖乖闭嘴。
舱门正要关起，突然一个人影迅速跳了上来，罗素一看，差点魂都吓没了，连跑带爬地逃到拉图尔身边，然后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不速之客是个女人，那是三姊妹之一的阿卡塔娜，最沉默寡言，攻击力却也最强，据说是族里最强的女战士。
罗素一见到她，嘴唇便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要走？」阿卡塔娜一样话不多说，直接问重点。
「求求你饶了我吧！光是你，我就应付了不下十几次了，我是体质虚弱的地球人，受不了这样夜夜操劳好吗？」罗素求饶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梅斯好像见到阿卡塔娜脸上闪过一丝害羞的神情，但马上就消失了。
「要走就走吧！」阿卡塔娜意外爽快地转身，一点「慰留」的意思都没有。
这下罗秦可一头雾水了。
不是来捉他回去的，那她特地跑来做什么？
阿卡塔娜临离开舱门前，微微侧过头，轻声说了一句：「是个男孩子。你想给他取什么名字？」
罗素「啊」了一声，直到梅斯用力拍了他后脑勺一掌，他才恍然大悟。
对了，他都忘了圣塔纳雅星人的怀孕期很短，尤其是女性所怀的孩子，因为营养充足，甚至不到两个月便能出生。
饶是罗素一向反应快速，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加上这几天他被那些女人操得生不如死，脑浆也没剩下多少了。
他拍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回想着自己那堆亲戚的名字。
「亚当，」罗素最后说：「这是我爷爷的名字。」
阿卡塔娜记下了，却又说：「真是奇怪的名字。」
「哪里奇怪了？亚当可是圣经中，第一个诞生在地球的男人呢！」罗素不服气地回应。
阿卡塔娜的半张脸隐匿在舱门的阴影中，罗素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那张姣好年轻的脸蛋上，浮出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
「那就叫做亚当吧！」
说完后，女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罗素愣愣地看着那道已经空无一人的舱门口，心里有什么淡淡的感觉涌了上来。
「你觉得，」拉图尔突然问梅斯：「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把罗素留下来比较好？」
梅斯还没回答，罗素就已经跳了起来大声抗议——
「他妈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堆女人的魔掌中逃出来，现在你又要推我入火坑！？我才不要回去！快带我走！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好，还偷偷和联邦政府联络谈条件，但是我现在已经悔改了！拉图尔老大，求求你带我一起走吧！」罗素眼泪汪汪，只差没跪在地上了！

当太空船终于离开地表时，罗素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就站在太空船的下方，一直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罗素。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还有你的孩子，亚当。
不要忘了我们。
也不准忘了我们！
要是你胆敢忘了我们，无论是天涯海角，我绝对都会带着亚当去追杀你的！

《全书完》

番外篇

一年后。

「黑尘」依然在做着抢劫的勾当，只是太空船上不再只有三个大男人。
拉图尔仍称职地扮演凶恶强盗的角色，到处打劫，梅斯则在他后面打着精细的算盘，两人的财产不断成等比增加，都已经足够买下好几个地球。
而罗素除了继续当他的大厨外，还多了一项职业：保姆。
娜塔莎，带着圣塔纳雅星血统以及地球上最强壮部族的优良基因，在短短一年之间就已经长成七岁模样，她有着漆黑的眼眸，柔软的黑色头发，白雪般的细嫩肌肤以及鲜嫩的红唇，虽然外表才七岁，但已经看得出来将来一定会是个迷惑众生的祸水美女。
连罗素也难逃她的魅力，即使明明知道这小家伙才不过一岁，但那早熟到过分的外表以及学习能力、超强的智商，仍然让罗素常常忘了娜塔莎的真实年龄，直望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肌肤，暗地流口水。
这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年纪，明明就有那么可口香嫩的美食在眼前，但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像个糟糕的老头子，怎样就是吃不下口。
深知他过去底细的拉图尔当然早就警告他别对自家的宝贝女儿出手，否则他一定会把罗素当成太空垃圾直接丢出太空船。
梅斯倒是很乐意让罗素当娜塔莎的保姆，毕竟他是个男人，虽然生了孩子却不太懂得照顾，说实话，要不是有罗素在旁帮忙，发挥他对孩童异常「体贴」（拉图尔说这叫「居心叵测」）的热爱与关照，梅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于拉图尔的警告，梅斯其实有些半信半疑，他实在不明白，年纪相差这么多，罗素怎么下得了手？
娜塔莎年纪虽小，但心智年龄却成长得比一般地球孩童迅速，很快她就知道在这艘太空船上，最疼她的是拉图尔，最爱她的是梅斯，但总是在她身旁的，却是温柔善良的罗素。
她病了，是罗素不眠不休守在她的身边照顾，还喂她吃药。
她想吃什么，罗素也会尽力用有限的材料变出没吃过的菜色来满足她的味蕾。
她寂寞的时候，睡在他的怀里。
她无聊的时候，是他说故事给她听，虽然她老是听不太懂他的故事内容。但那不重要，她想要的只是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
她很喜欢罗素，在她心里的唯三人排行榜中，罗素的地位常常排在第一名。

娜塔莎两岁的时候，外貌已经长得像一般十一、二岁的地球孩子，这时候她发现罗素看着她的眼光有了转变。
原本总是慈爱的目光偶尔会突然变得异常晶亮，那抹晶亮中散发着她还不了解的异常欲望与渴望。
娜塔莎有次还傻傻地问：「罗素叔叔，你为什么要那样看我？好像我脸上沾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
她不知道，她自己本身就是那个「好吃的东西」。
罗素的内心挣扎极了。
拉图尔和梅斯一个成天忙着打劫，一个忙着按计算机赚钱，两个人难得有空也是沉浸在两人世界里，如果还有剩余的时间才会拿来陪陪娜塔莎。
所以等于是他一个大男人从小带大这个孩子，如果连这样都下得了手，那他真的是禽兽不如啊！（虽然拉图尔早就说过他根本是衣冠禽兽。）
可是看着娜塔莎一天比一天成熟、美丽，孩童时期特有的婴儿肥也开始慢慢消去，脸蛋出落得更精致，继承自梅斯的大眼在看着他的时候采光流转，总让他看得心跳不小心漏跳一拍，要不是他还能把持住自己，恐怕早就……
这实在太痛苦了！
罗素开始失眠，而令他难以入睡的最大原因，就是到现在还每天半夜摸进他房里，硬要和他挤同一张床的娜塔莎。
不管罗素怎么劝说，娜塔莎还是改不了和他同寝的习惯。
再怎么说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孩子都希望能一直待在疼爱自己的人身边，享受着被保护、被呵护的感觉，直到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为止。
一向疼爱娜塔莎的罗素也无法真的狠下心拒绝。
他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娜塔莎不要哪天问他这尴尬的问题：
「罗素叔叔，为什么你的『那里』藏了硬硬的东西？」

罗素很快就发现，俗话说「祸不单行」其来有自。
这几天他们在盛产氮气的赛克隆星做买卖。梅斯对于做生意总是兴致勃勃，拉图尔自然得跟着他到处跑，于是又剩下罗素和娜塔莎守着太空船。
罗素这两天为了要处理和其他星球银行的财务问题，一直都没睡，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终于可以歇息一下，才刚躺上床，娜塔莎也正要跟着一起爬上床时，太空船突然响起警戒声。
罗素从床上跳起来，本能地抱紧立刻钻进他怀里的娜塔莎。
「女爵，怎么了？」
「罗素，有访客来了。」女爵清冷的声音这么回答。
「是敌人？」
会不会是地球联邦政府追到这里来了？
那他得赶快叫拉图尔回来！
「对方是从圣塔纳雅星来的太空船，请求会面。」
圣塔纳雅星？
「是来找梅斯的？」罗素马上问。
「不，」女爵说：「对方指明要找你，罗素。」
「找我？」罗素有些惊讶。
「罗素叔叔，为什么要找你？」娜塔莎也很好奇。
他们从来都没有客人来访呢！
而且是专程来找罗素叔叔的耶！
「喔！天啊！」
罗素突然跳了起来。
他想他知道来者是谁了！
「女爵！关掉一切通讯设备！假装没人在！不！假装整艘太空船都不在！不要让她找到我！」
娜塔莎眨眨美丽的漆黑眼眸，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罗素叔叔如此慌张失措的模样，脸色还在一秒内变得惨白无比……这让她更好奇，到底来的客人是谁了？
「对方已获准进入赛克隆星空港。」女爵继续说。
「我要离开！女爵！快启动太空船！」
「罗素叔叔！不行！拉图尔和梅斯还没回来耶！」娜塔莎连忙阻止。
「已经通知拉图尔和梅斯有客人来访，他们说会尽快赶回。」女爵如此回答。
罗素已经没有心思去听女爵在说什么，正在努力打包准备落跑。
既然太空船开不了，那他逃走总行了吧？
他才不想再被那个女人捉到！
想到那段没日没夜差点让他「精尽人亡」的恐怖经历，他宁愿跳船当个逃亡犯，永远留在赛克隆星当个采氮气工人。

拉图尔和梅斯赶回来的时候，阿卡塔娜已经等在女爵的舱门口。
她依旧是一脸酷样，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和娜塔莎年纪相仿的男孩。
男孩长得神似罗素，脸庞温文和善，但也许是跟着强势的母亲生活久了，男孩的身材结实，脸上颇有些精悍之气，双眼也明亮有神，给人感觉既内敛又带着隐隐的强悍。
「我是来找罗素的。」阿卡塔娜废话不多说，连寒暄也省了。
「这是罗素的孩子？」梅斯惊讶地问。
她点点头，又说：「是男孩，在圣塔纳雅星上很不安全，只好一起带着。」
「罗素不在吗？」阿卡塔娜问。
拉图尔和梅斯两人对看一眼。
「女爵说，罗素跑了。」拉图尔耸耸肩说。
「哼。」阿卡塔娜只是冷笑了声。「我就知道。这孩子叫做亚当，你们先帮我照顾一下，我去找罗素。」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便自行跨上轻便的浮力机车，潇洒扬长而去。
拉图尔淡淡地说：「还好罗素那家伙算有良心，没把娜塔莎带走，不然我也会追过去，直接把他炸死。」

这是娜塔莎第一次见到和自己「同年龄」的孩子。
她和亚当都有着圣塔纳雅星早熟的血统，才出生不到两年，就已经是十来岁孩子的模样。但亚当不论从哪一方面看起来，却又比她更成熟些。
本来她还因为最亲爱的罗素叔叔抛下她逃跑而伤心地哭个不停，但一见到亚当，她所有的注意力便都转移到这个寡言的男孩身上，她漆黑的大眼直望着他瞧，直到亚当最后受不了，转过头来淡淡地问她：「看够了没？」
娜塔莎诚实地摇摇头。
亚当似乎有些无奈，也就只好任由她继续「观赏」。
「我叫做娜塔莎。」
「我叫做亚当。」
一阵静默。
「你几岁？」娜塔莎再问。
「妈妈说，我们年纪差不多。」
又是一阵静默。
虽然这个小男生话不多，但娜塔莎对他的好感却丝毫没有降低。
是因为同血缘的关系？
还是因为男孩脸上那与罗素叔叔极为相似的温和神情？
虽然亚当不笑，脸上表情也不太多，但娜塔莎却觉得这样更酷！
而且出于女性本能，她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使出浑身解数，让那张酷似罗素的脸庞，和罗素一样露出温和迷死人的笑容。
娜塔莎伸出手握住亚当的手。
男孩似乎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
「亚当，很高兴认识你。」娜塔莎对他展露出最美丽的微笑。
亚当的心脏猛然一跳，原本冷静的眼眸也像罗素一样，猛地晶亮了起来。
看到那熟悉的神情，娜塔莎笑得更开心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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