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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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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飞龙在天》外传二) 作者:Erus

楔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把之前发过的两章发上来,明天直接发新内容。外传二依然是双更,争取在十天内发完。
  黑夜无声。
  黑色的幽灵潜入豪宅,巡逻的保镖们似乎察觉了一阵风过,然而转头看的却是在夜风中婆娑的树枝。
  "过敏了吧?"保镖自言自语。他的伙伴搡他一把,笑道:"别一惊一乍的!"
  两人再次往前走去,却没看到墙角那不引人注目的黑影。
  豪宅的一楼大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却没有人注意到杀机已经到来。
  黑影犹如壁虎一般顺着墙体爬上了二楼,翻入没有灯光的阳台,无声地拉开阳台门,走入了房间,却隐藏在窗帘之后。
  他静静地潜伏着等待时机。
  "亲爱的,我上去补个妆。"美艳的情妇向豪宅的主人——一个肥胖而谢顶的中年男人——抛出一个媚眼,扭着纤细的腰肢,犹如一条美女蛇,婀娜多姿地走上了二楼。
  女人今天很愉悦,这场宴会意味着她会在不久的将来取代那个黄脸婆成为这个有钱人家的女主人,从此过上真正的豪门生活。
  女人在梳妆台前坐下,她要将自己妆点得完美无缺,以此吸引更多人的目光——虽然嫁给那个老男人可以获得富足的生活,但她更愿意获得那些年轻而多金的英俊男人的赏识。
  她才二十二岁呢,正是年轻的充满朝气而富有女人味的最美的年华。
  就在女人愉快地捏起粉扑准备为自己补妆时,镜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男人,全身黑衣的高大男人!
  女人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出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自己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就捂上了她的嘴,惊呼被堵在了嘴里,化为一串毫无意义的低呜,一道寒光从她的喉间闪过,滚烫的液体喷溅而出,为镜子盖上了一袭猩红的幕布。
  救命……救……我……
  女人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脑袋像是失去了支撑无力垂下,眼睛蒙上了一层绝望的死灰。
  男人松开手,看着女人软倒在化妆台上。血腥味在室内弥漫开来,他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放慢,慢慢退出房间,犹如他进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豪宅。
  窗外,保全人员说笑着经过,浑然不知屋内已经有一条人命消散在无声之中。

  次日——
  "……昨夜N市近郊一栋别墅内发生一起谋杀案,警方怀疑凶手是专业人士……"
  广播里女主持平静地播报着新闻,对于她来说,这个死者实在是一个很遥远的存在。
  面目黝黑的驼背男子慢慢来到小路边的报刊亭前,对报刊亭里的老头低声道:"给我一份城市晚报,带广告的。"
  老头眼也不抬,从柜子里抽出一份报纸扔了过去。
  男子带着报纸离开了,他看上去和路边任何一个拿报纸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经过一个拐角屏蔽了来自各方面的视线时,他从报纸里摸出了一个信封,抖出了一个带号码牌的钥匙,再看了一眼信封上的数字——30,随手将信封撕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转出小巷,男子走进了地铁站。
  乘坐地铁几经周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30?男子希望下次对方不要再提供这样"偏僻"的数字。
  男子来到站台为乘客提供的储存柜前,打开了钥匙所对应的储物箱,一个颇有厚度的信封静静地躺在里面等待他的索取。
  掂了掂,男人露出一抹微笑。
  报酬丰厚。


1

  叮铃铃。
  推开贴着缤纷小花装饰纸的玻璃门,门上角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碰撞声,清朗而快乐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欢迎光临!"
  香甜的糕点气息混合在冷气里迎面扑来,贺潜的嘴角不由得翘起了微小的弧度。
  "呵呵,是你呀,今天想要点什么?"娃娃脸的年轻店主熟稔地笑问,脸颊上露出小酒窝,令人看了也不由得跟着微笑,"要不要试试今天的新品种呢?冰冰凉凉的很好吃哦!"
  贺潜的目光在冷藏柜里扫过,果然看到一块之前没见过的金黄色蛋糕。
  那金黄色的蛋糕被切成了三角形,外表淋了一层胶类物质,令表面看上去光可鉴人又富有弹性。蛋糕的表面还点缀了一个切成小花状的樱桃,金黄配大红——着实引人食欲。
  贺潜微微一笑,指着那漂亮的蛋糕,说:"就这个吧。"
  "呵呵,好的。还是打包吗?"
  贺潜环视一眼空荡荡的店铺,道:"现吃。"
  "呵呵,好的。"
  年轻店主从冰柜中夹出一小块表面光滑的装点着红色小樱桃的金色蛋糕,放在精致的陶瓷盘子上,一边说,"这是芒果芝士冻蛋糕,我新做的,你还是第一个买它的呢!"
  贺潜笑着接过盘子,在一边的小桌子边坐下。
  这家甜品店的规模实在很小,留给柜台以外的空间不多,这一点儿空间只能摆下两张窄小的小桌子。好在甜品本身是不占空间的食物,来吃甜品的又大多是年轻女生,否则这么一张小桌子还真无法让两个客人坐下。
  眼下,贺潜高大的身躯坐在小桌子边就显得有些可笑,桌子的高度让他不得不端起盘子,否则根本无法食用。
  挖下一小块金黄色的蛋糕送入口中,贺潜细细咀嚼着,英武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笑容。
  香浓的芝士,甜美的芒果,还有口感很Q的那层金黄色的透明胶状表皮,他喜欢。
  贺潜品尝蛋糕时,年轻的店主在他对面坐下了。
  店主托着下巴,笑问道:"好吃吗?"
  "好吃。"贺潜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目光落在店主充满期待的眼睛上,不由的微微一笑,"你做的一向很好吃。"
  店主得意地笑了,顿了顿,说:"每天都会看到你来买一块蛋糕,以前都看你打包,还以为你是买给女朋友的呢。"
  贺潜微笑道:"以前来都没有空位。"
  店主的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发愣,但这一抹异样并没有逃出贺潜的眼睛,就听店主略带叹息地重复了一句:"是啊,以前你来的时候都没有空位呢……"
  贺潜有些奇怪,却也从这不同寻常的感叹声中察觉了异样:今天甜品店的生意确实冷清了一些。
  沙叮熊熊的规模很小,但是生意却很好,加上店主毫不吝啬的冷气,故而来这里买甜品的女孩子们大多喜欢坐在店里享用。而且此刻已是下午四点,平常这时候店里的甜品应该已经快卖完了。可是贺潜扫了一眼冷藏柜,却发现里面的糕点只卖出了两成,精致的糕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却透出无人问津的冷清。
  这很不正常。
  贺潜眸光微沉。
  店主挥了挥手,笑道:"好啦,不要说我啦,说说你呀。前段时间都没看你来,你住在这附近吗?"
  贺潜顺着对方的话题说:"嗯,前段时间有点事。我就住在这附近。"
  "唔,是吗。"店主似乎考虑了一点什么,"我可能要搬走了。"
  "你要搬走?"贺潜很惊讶。
  "嗯……因为……生意不太好。"店主摊摊手,神色满是无奈和惋惜,"你是我的老顾客了,搬走以后就看不到你了,感觉很可惜。"
  "……你什么时候搬?"贺潜疑惑地问。
  "这一两天吧。"
  "找到新店面了?"
  "呃……还没。"店主显得有些尴尬,抓抓头,讪讪道,"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其实……呃,挺难找的。"
  两人陷入沉默,贺潜一口口吃着蛋糕,小巧的蛋糕很快就吃完了,看店主似乎也无意留他,便起身离去了。
  贺潜觉得店主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虽然对甜品店的经营不是很了解,但哪有人新店面还没找到就急着关门的?难道亏损真的如此严重,连一天都负担不下去?可也不对,沙叮熊熊的甜品价格较高,但生意向来很好,说是晚上九点关门,可是每天到了六七点蛋糕就会售罄。而现在每天出售的蛋糕量已经是店主所能制作的极限了,按说这样的销售额不可能会亏本才对。
  贺潜出了门,拐了弯离开了店主的视线,在这附近绕了一圈,却是绕到了甜品店对面街的小巷里。站在无人的阴暗处,贺潜静静地观察着甜品店的状况。
  等了一个多小时,原本热闹的甜品店居然只来了两三个客人,其中一个进店之前四下张望了一下,进店后也是打包了一份甜品就匆匆离去,那模样就像是店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令她不敢停留似的。
  这很不对劲!
  贺潜继续等待,天色半黑的时候,他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走进了店铺。贺潜眯起了眼睛,透过玻璃几个青年冲店主说了什么,又伸手将柜台上的一些摆设给拨到了地上,那模样很是不客气。店主很快就和青年发生了争执,两方吵得凶的时候,几个青年冲进柜台将架子上餐具扫罗在地!
  那些可都是瓷器,这么落下去就全碎了。
  贺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年轻店主气红了脸的样子,他感到很愤怒,他再考虑自己是否要过去制止那些人,可是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过去不是个好主意——会被店主怀疑的。
  好在青年昨晚这些就离开了,留下一店狼藉。年轻的店主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蹲下身,默默地收拾起满地的瓷器碎片。
  "该死的!"
  贺潜一拳捶在墙壁上。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难怪没有客人来,难怪店开不下去!
  保护费这种东西实在不罕见,在那些较为繁华的街市上几乎成了潜规则。这种费用在不同地区名目、数额都各有不同,如果是那些大帮派的地盘,这种费用就会有个定额,这个定额是比较"合理"的,能被大多数的店主接受,而大帮派受保护费的方式也比较"高级",大多是要求每个店主在每个月的某个日子往某个账户上汇款,有的甚至于这一带的物业就属于帮派的子公司产业,那么保护费自然而然地就归到了物业管理费里,如此一来缴费法可以让帮派免去很多麻烦,也让街市在明面上好看很多——对于这些和社会各方面都有勾结的大帮派来说,面子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大帮派触手再长,也不可能覆盖到每一个角落,一些地方就是属于小帮派或者是街头混混的地盘,这些人的手段比较粗劣,一般是上门敲诈,大多数店主都畏惧这些黑恶势力,碰到这种人,就只能祈祷他们不要太过分了,乖乖地花钱消灾。
  收保护费的人头几个月是不上门的,都是在暗中观察你的生意状况,有的店铺生意差得连头几个月都撑不过去,他们也就没有必要来收钱。当一家商铺慢慢进入盈利之后,这些人才会找上门来,根据你的盈利状况来收钱。虽然保护费的价格虽然有高有低,但都不会过分到让商铺无法承受——杀鸡取卵可不是好主意。因此一般情况下,会拒缴保护费的原因就只有一个:店主太倔强,不肯妥协。
  贺潜估量了一下眼前的情况,觉得很有可能是那帮人看沙叮熊熊生意很好,上门收钱,却被年轻店主拒绝,因此双方发生争执,最后发展为收钱的人破坏店面,而店主不肯妥协,只能迁到其他地方。
  贺潜叹了口气,暗道这店主太过天真。
  以沙叮熊熊的价格定位和每日盈利的情况来看,店面必须开在消费水平较高、年轻女性为主体的人流量较大的地方,而且最好不要远离居民区,还要考虑到店面租金不能太贵——沙叮熊熊的甜品虽然卖得很好,可是量太少,纯盈利的数额只怕不会太大。如此一圈,整个T市能找出的地段就没几个了,而要再从中找到空闲的铺面——难!就算找到了,其中哪一个又可以不用缴纳保护费呢?
  贺潜摇摇头,看了看那年轻的店主还蹲在地上收拾着碎片,转身从小巷的另一边出去了,片刻后,他跟上了那几个砸店的青年。
  天真是天真了,不过……
  贺潜不紧不慢地跟在那伙小流氓后面,看着他们进了一家大排档,他也跟了进去,在那几个人的旁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随便点了几样菜,贺潜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几个青年的交谈内容上。就听其中一人说:"那小子太倔了!辉哥,我们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才行!"
  另一个人说:"那小子那么倔,我看直接赶走算了。我们这么一闹,他肯定受不了!"
  大概就是被称作辉哥的人说:"他就算走也得给我留下点东西,没看他这几个月生意那么好?就这么白白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啧,就是。"第一个说话的人说,"看那小子细皮嫩肉长得挺好的,你看……要不给直接把他给绑了送到老大手上?"
  "说不准老大要看中了,嘿嘿嘿……"
  一行人发出猥琐的笑声,一点也没注意到隔壁桌的那个男人已沉下了脸色。
  三个青年边吃边说,贺潜听了半个多小时,便知道这几个人只是一个小帮派里的小人物。
  这小帮派是去年才刚刚发展起来的,规模很小,控制的地盘就刚好是沙叮熊熊所在的那条街,青年口中的"老大"就是他们的头,被人称作"大虎哥",男女通吃,荤素不忌,至于厉害之处,贺潜听他们的口风似乎就是比较能打而已。
  搞清楚了对方的来历,贺潜不屑地撇撇嘴,喝下最后一杯啤酒,结账离去。
  贺潜觉得这件事实在很没挑战性,想到尾随的路上设想过的暗杀、恐吓甚至妥协的计划,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出于谨慎,贺潜还是打了个电话出去:"D,帮我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因为小剧场是下午发的,这两章是晚上发的,我想当然地以为你们会先购买小剧场,然后就会看到小绿字的警告,却忘记了对于你们来说这三章是同时出现的,很容易一起购买……


2

  第二天早上贺潜就去了沙叮熊熊,却没有到店里,而是在对面街的一家咖啡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喝着咖啡,关注对面的情况。
  上午的生意看起来比昨天下午好一些,估计是前段时间那伙流氓都是下午去,造成顾客在下午不敢上门。因为盘子都被摔碎了,今天的顾客都只能打包,远远地就看年轻店主时不时躬身,看神情,大约是在表示歉意。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正如贺潜所料,那伙流氓来了。
  贺潜马上叫人结了帐,却还是坐着,直到那伙流氓开始动手,他才走了出去。

  "你们这群混蛋,给我滚出去!"
  乔麦麦大声叫道,在为首的那个青年身上狠狠了推了一把,别看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常年制作糕点练出的臂力却不小,这么一推,便将青年推了个踉跄,若不是后面还有伙伴,只怕他连退两步还站不住。
  流氓怒了,骂道:"你居然敢动手?兄弟们给我上!砸了这破店!"
  三个青年一下子冲上来,将乔麦麦大力推到一边,抡起一张椅子狠狠砸向那放着甜品的冷藏柜。
  "不要!"
  乔麦麦尖叫,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看冷藏柜的玻璃就要惨遭破坏,然而青年的动作却突然进行不下去了!
  "住手!"
  一声低喝,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男人健壮的手臂握着青年的手腕,也不觉得他有多么用力,然而青年却动弹不得。
  那青年龇牙叫道:"你是什么人?知趣的就不要踩浑水!"
  男人冷笑一声,手臂一拉,就将那青年连着椅子一起扔了出去,就见那青年像个沙袋似的被甩出去,窄小的店面让他避无可避地摔在两个伙伴身上,像保龄球撞上了瓶子,乒乒乓乓一阵响,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
  "哎呀……"
  青年们哀嚎地叫着疼,三个人你压我,我压你,一时半伙都爬不起来了。
  男人看不看他们,径直走到乔麦麦面前将他从地上拉起,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你——"乔麦麦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看看对方高大的身躯,又看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流氓,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男人笑笑,未答。
  乔麦麦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那几个青年已经爬了起来,其中一个抡着一根木棍冲了上来,眼看就要砸上男人的后脑!乔麦麦惊得瞪圆了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就见男人仿佛是背后长了眼睛,在那木棍落下来的前一刻,他突然神色一肃,陡然回身,飞起一脚直接踢在那青年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青年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被生生踢得飞了出去,张开的手臂一路扫过柜台,将一桌的零碎物品扫落在地,随后身体撞在了玻璃门上,哗啦啦一声巨响,整扇玻璃门化作碎片,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青年的身体狠狠地撞上水泥地面,可怕的撞击让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像皮球一样弹了一下,又滚了两圈,才真正停下。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男人冷冷开口:"还不快滚?!"
  他们哪里还敢停留,充满扶起不知死活的同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乔麦麦还是一脸惊色,只是这回惊讶的对象换成了男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往日天天那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爱吃甜品的男人居然这样……凶悍?
  男人回过身,看到乔麦麦震惊的神色,愣了愣,小心问道:"吓到你了?"
  "呃……有点……"
  乔麦麦抓抓头皮,有点尴尬。刚才对方可是在帮助自己呢……
  男人抿了抿唇角,并没说什么。
  乔麦麦感到很不好意思,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今天很谢谢你,不过……那些人不好惹,你这样……"
  "没什么。"男人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乔麦麦看了看一地狼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先坐,我那块蛋糕给你?"
  男人没有拒绝,高大的身躯屈就于小巧的椅子上,乔麦麦偷偷看了一眼,发觉对方的背脊挺得笔直,不由得猜测这是不是一个退伍的军人。
  乔麦麦用打包的纸盒装上一块蛋糕放到男人面前,歉然道:"不好意思,盘子……盘子都没有了,只能先用纸盒了。"
  "没关系。"男人不在意地回答。
  乔麦麦开始收拾店面,男人安静地吃着糕点,直到一块蛋糕吃完了,才出声询问:"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乔麦麦恨恨道:"一群收保护费的混蛋,我不愿意给,他们就要砸店!"
  男人问:"为什么不给呢?"
  乔麦麦的动作顿了顿,不答反问:"你也觉得要给?"
  "潜规则吧。"男人说。
  乔麦麦冷笑两声,却说:"我辛苦赚的钱凭什么要给这些流氓!我绝对不给!"
  乔麦麦想到这一个月来的纷争就不由得咬牙,每个人都劝他妥协,可是他就是不愿意,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帮助他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平和期待,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盯着男人,不放过对方的丝毫反应。
  男人听了这话似乎愣了愣,但随即他浅浅地笑了笑,温和道:"不给也挺好的。"
  不知怎么的,乔麦麦松了一口气,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支持他的人。
  但这时男人却说:"不过,你这样的话,要注意保护自己。"
  乔麦麦不由得感到沮丧,是啊,他这样只会做甜品又没有后台的人凭什么和人家抗争呢?看着满目狼藉,乔麦麦开始担心往后的事情,这次是被男人救了,可是下次呢?当这个男人离去后自己要怎么办?
  默默地收拾着杂乱的零碎物品,乔麦麦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兴奋。
  沙叮熊熊是他的心血,他不想就这么放弃。但是这家沙叮熊熊是他动用了父母留下的所有遗产办起来的,开业不到两个月就遭到这样的破坏,就算将店盘出去,他也没有更多的钱来开一家新店了。
  努力的这么多年,难道就这样放弃?
  乔麦麦难过地低下头。
  "你——"
  男人的声音将乔麦麦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乔麦麦这才意识到虽然彼此都很熟悉,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乔麦麦打起精神笑了笑,道:"我叫乔麦麦——麦子的麦。"
  "麦麦?我叫……贺潜,潜水的潜。"
  男人说,顿了顿,像是考虑什么,片刻后,他提出了一个令乔麦麦难以抗拒的建议:"我们一起开家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出现了一个"龙",不好意思,此龙非黑龙,而是贺潜的一个伙伴,顺手命名为龙,这下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字会有歧义。所以把"龙"改成了"D"(其实本来想给成L,不过怕诸位看过死亡笔记会先入为主,所以,嗯,还是D吧)。


3

  因为之前那些流氓带来的不好影响,今天沙叮熊熊的生意也不是很好,晚上关门的时候蛋糕还有一半没有卖出去,乔麦麦便拿出来鼓动贺潜将这些全部吃完。
  贺潜无奈地笑了,虽然这些蛋糕相对于他的体形来说显得很袖珍,但是吃太多依然没有好处。
  关了门,两个人就在店里商讨合作的事情。
  乔麦麦投在沙叮熊熊上的钱前前后后约有三十万,这还不算之前他在专门的甜品学校学习时所付出的费用。贺潜问了大致的情况后便提出,自己投资二十万,乔麦麦以原有资金和技术入股,两个人的股份四六分,而新增的资金主要用于店面的扩大和重装修,并且由于店面扩大之后,店的定位和服务内容也会有所改变和增加。
  对于扩大店面增加服务内容这些事情乔麦麦虽然也希望,但这并不是现阶段最要紧的,他现在更看重的是,如果贺潜入股了,那么店面就可以免于骚扰,也不必缴纳保护费,但是……
  "不会给你添麻烦吗?"乔麦麦不确定地问,虽然贺潜看起来是很厉害,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吧?
  贺潜笑了笑,摇头。
  "真的?"
  "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也不会来掺和这件事。"
  乔麦麦想了想,觉得或许应该相信贺潜的话,贺潜看上去不像是热血冲头就义无反顾的人。
  又商量了一些关于新店的细节问题,看时间不早了,贺潜提议送乔麦麦回家。
  乔麦麦有些犹豫:"嗯,不用了,我家离这里很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贺潜摇头,道:"那些人,可能会来找你麻烦,我送你,比较安全。"
  "可是……"
  "安全第一。"
  贺潜简单地做出了结论。
  乔麦麦拗不过贺潜,最后还是让贺潜送他回家。
  因为家离得很近,所以乔麦麦一直以来都是步行,他要拿的东西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不是什么高级货,有些笨重,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点重量并不算什么。
  贺潜陪他走着,大约十来分钟,他们走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进门时贺潜看了一眼保卫室里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门卫老头,不免有些皱眉。
  进了小区贺潜又四下看了看,小区的房屋显得很破旧,从楼体的构造来看起码是一二十年前建的,楼层不高,楼道口连个铁门都没有,任谁都可以自由出入,小区里看不到任何保卫设施和人员,连路灯都时亮时不亮的,不是有野猫尖叫地窜过,让这个小区显得更加杂乱破败。
  贺潜半是自言自语地说:"连个保安都没有,这里太不安全了……"
  乔麦麦撇撇嘴,说:"这里好几十年了,破点也是应该的。我本来想是等自己赚钱了就买新房子的,没想到……"他耸耸肩,保护费的事情确实给他带来很大的损失。
  说话间二人在一栋楼前停下,走进楼道,上了两级阶梯,便是看到了一楼住户的门,乔麦麦摸出钥匙,在黑暗中摸索着将门打开,外面一层铁栏门,里面一层老旧的木门,贺潜看着这两扇门单薄的身躯,觉得自己大概只需要一脚就能将两扇门一起踹开。
  贺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乔麦麦也知道他在不满什么,干脆地说:"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值钱的就是这电脑,我都随身带着。嗯,你进来坐坐吧,有点小,不好意思。"
  乔麦麦邀请贺潜进屋。
  贺潜进去后环视一周,果然见这家非常小,咋一看分成了一厅一厨一卫和两间房,估计过去面积不会超过六十平方。客厅也就是饭厅,摆了张老旧的木头圆桌,占去了一半的空间,上面摆这些碗筷水壶什么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跟着乔麦麦进了卧室,这才感觉到一点人气。
  卧室也很小,一张床,一张小书桌,一张椅子就占去了大半地方,书橱和衣橱都是嵌在墙里的,这才勉强给这个狭小的房间腾出一些供人行走的空间。
  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家具是旧得脱漆的,床单是洗得褪色的,除了照明工具和刚刚拿回来的笔记本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用电的,最值钱的,居然是书橱里的那些书——贺潜扫了一眼,看出大部分都是和甜品有关的书,很多都是外文,从封皮的精美度来看,价格大概会比这些破家具贵得多。
  乔麦麦半是解释地说:"我平时都在店里,早出晚归,在家的时间主要就是睡觉,因此除了卧室和厕所,其他地方用处都不大,也就那样闲着不用了。"乔麦麦又指指对面那个关着门的房间,说,"对面那个房间本来也是卧室,现在被我当成杂物间了。"
  贺潜打量着这个房间,眉间的皱眉越来越深,看了一眼似乎毫不在意居住环境的乔麦麦,他叹了口气,道:"乔麦麦,你不要住在这里了。"
  "啊?"乔麦麦愣住,"为什么?"
  "太不安全了。"贺潜指指刚才进来的门,"那东西我一脚就能踹开。"
  乔麦麦也知道贺潜不是无中生有,抓抓头,困惑地说:"呃,可是……我不住这住哪儿?"
  "我家。"
  "啊?"乔麦麦愣住了,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这个男人,才发觉自己之前惊讶于这人的身手,而忽略了男人衣着的光鲜,看衣服上那个品牌的标记,虽然只买地摊货的乔麦麦并不能准确说出这件上衣的价格,但是他知道这一定不便宜。
  乔麦麦觉得自己最值钱的家当——那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大概还不如对方一件衣服昂贵。
  突然意识到的差距让乔麦麦有些忧虑,他不知道和这样的有钱人来往是否正确,有时候差异太大的生活方式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矛盾,就像当年他上学时所面对的富家子弟们……
  虽然有些顾虑,但乔麦麦还是跟着贺潜回家了,因为贺潜一再强调的问题就是:安全。
  事实上乔麦麦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比如手断了,这都会带来巨大的损失。这个损失对于贺潜来说真的无足轻重,甚至和贺潜毫无关系,但却是乔麦麦无法承受的——他为了沙叮熊熊花光了几乎所有的财产,实在无法再承受任何变故了。
  乔麦麦很担心贺潜会把自己带到传说中的豪宅别墅里,好在现实没有那么夸张,贺潜的住所不过是一间高级公寓,虽然依然是乔麦麦的经济状况所无法触碰的阶层,但总算还能归到"普通人"的领域里。
  "呼,还好。看你随手就是二十万,我还担心你是什么豪门巨富呢。"乔麦麦坦然地说,还拍拍胸口,一副虚惊一场的样子。
  贺潜失笑,摇头道:"我只是赚了一点钱,因为平时没什么花销,所以有点积蓄。"
  贺潜带着乔麦麦走向客房,经过其他房间的时候他介绍道:"最里面那间房间就是我的,要是有事情可以过去叫我。你的房间在这边……对面那个房间,你……就不要进去了,好吗?"
  贺潜露出一点局促和忐忑,似乎怕这样的话说出去来会让乔麦麦生气。乔麦麦不由得笑了笑,爽快地点头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贺潜释然一笑,继续介绍其他地方,家里有什么,怎么用,都讲得清清楚楚,说完了,又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家里,有时候晚上会出去,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打我手机,如果碰到手机关机或者没人接的话,我看到后回头会打给你的。"
  "嗯嗯,好。"乔麦麦从善如流,却又想自己只在这里住几天而已,估计很多东西都用不上,倒是有些好奇贺潜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到了晚上反而要出去?
  虽然心中好奇,但乔麦麦并没有询问贺潜的工作状况,毕竟两个人真正相识不到一天,询问这些私事似乎太冒昧了。而且贺潜看上去有些不善言辞,说话总是很简单,显得有些闷,或许不是个喜欢和人交谈的人吧。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乔麦麦就醒来了,以往这时候他该起床去店铺了,可是今天却不需要那么早去了。
  以前每天晚上打烊后乔麦麦都会在店铺里将第二天需要的蛋糕制作好,然后放入冰箱冷藏保存,第二天早上一早再到店铺里进行脱模、切分和装饰。可是现在因为流氓的捣乱,他前天制作的蛋糕剩了一半没有卖完,只能继续卖前天制作的蛋糕,不需要制作新蛋糕,也就不需要早早赶到店里。
  乔麦麦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叹了口气,还是起床了。
  想到自己住在别人家里,乔麦麦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比如——早餐?
  乔麦麦洗漱后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寻找合适的材料,他虽然擅长的是制作甜品,不过普通的菜品也难不倒他。
  看看冰箱里的存货,乔麦麦确定贺潜是一个吃西式早餐的家伙。取出面包、鸡蛋、熏肉、生菜和黄油,他要做一份三明治,虽然不太确定贺潜什么时候会起床,不过看男人倒三角的健美身材,恐怕不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
  果然,大约七点不到,乔麦麦才做好早餐没多久,刚刚坐下吃了一口,贺潜就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看着桌上准备好的早餐以及正在吃早餐的人,贺潜倒有些不适应。
  "你做的?"
  贺潜从冰箱里拿出鲜牛奶,随口问。
  "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顿了顿,乔麦麦又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平时几点起床,所以没敢叫你。"
  贺潜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咬了一口三明治,认真地咀嚼品尝,赞美道:"很好吃。"
  乔麦麦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了两声,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早餐时间过得很愉快,餐桌旁边就是落地窗,晨光透过玻璃为餐厅带来明亮而温柔的光线,淡黄的窗栏,蔚蓝的餐布,还有洁白的瓷盘,明快的颜色令人在一天的开始里就拥有一个好心情。
  早餐后贺潜"护送"乔麦麦去甜品店,乔麦麦看他拎了个笔记本包,不免猜测这男人是不是打算驻扎在店里打持久战?
  果然,贺潜到了店里之后就霸占了一张桌子,打开笔记本,自顾自地玩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贺潜玩本本的样子,乔麦麦觉得违和感很强烈,尤其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椅子上的时候……
  甜品店的生意似乎比昨天好了许多,不太确定是全场糕点打八折的缘故,还是路过的人看到贺潜坐在那里就觉得危机已经过去的缘故,或许二者皆有,有些经常来的顾客路过时看到有人坐在店里,犹豫一下也就敢拐进来了。
  有好奇而大胆的女孩子悄悄地问乔麦麦那些坏人是不是以后就不来了。乔麦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着,眼神便往贺潜那儿瞟。女孩子们再看贺潜那孔武有力的健壮体格,隐约明白了什么,挥舞小粉拳给乔麦麦加油。
  没客人的时候乔麦麦也会摆弄摆弄他那台破旧的二手本本,本本配置落后,做不了什么大事,而乔麦麦也就拿它上上网,查查资讯什么的,最多就是玩玩小游戏。看看贺潜手里那台一看就知道很高级的本本,乔麦麦觉得很羡慕,心想等甜品店真正盈利了,他也换台好本本——嗯,还要换个好点的房子住。
  什么时候能像贺潜那样?
  乔麦麦托着腮帮子想。

作者有话要说:呃,编辑说我更新太勤快不和谐,所以接下去还是一天一章,每天下午三点十八分更新,每章的字数我会多放一点~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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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沙叮熊熊第一个月就盈利了,现在是第三个月,销售状况非常好,几乎每天都会售罄,乔麦麦甚至打算雇佣一个伙计来看管柜台,而自己则腾出时间,每天就可以制作两批蛋糕,还可以增加随时订做的服务,获利就可以更多了。却没想到遭遇收保护费的事情。本来如果收的少些乔麦麦可能憋着一口气也就交了,可是那帮流氓看沙叮熊熊生意火热,过高地估计了甜品店的收入,收的保护费比其他店铺高很多,虽然这钱乔麦麦不是拿不出来,但他就是不甘心,死咬着一口气不放,就是不肯妥协,结果就和流氓闹翻了,发生了砸店的事情,生意也就一落千丈。
  搬新店之后又要从头开始了啊。
  乔麦麦忧郁地想,但很快他就打起了精神,他相信凭借他的手艺,就算是从头开始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又是三个月而已!
  乔麦麦和贺潜没什么话题可聊,两个人就这么分两边坐着,该干嘛干嘛,下午的时候糕点已经卖得差不多了,乔麦麦琢磨着今天可以提早关店,有贺潜在这里的话就不用担心流氓闹事,那么他就可以制作新的蛋糕,分量适当增加一点应该还是可以在一天内卖完。
  就在乔麦麦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时,昨天那几个流氓找上门来了。
  这回来的可不止那三个年轻人,还有一个十分强壮的男人。
  一行人才走到店门口,贺潜已经抬头看去,面色微沉,让乔麦麦站在柜台后不要出来,他则走了出去。
  "就是你打伤了我的兄弟?"
  那男人瓮声瓮气地发问,满脸横肉的面孔显得更加凶悍,他的身高将近一米九,结实的肌肉将衣物撑得紧绷绷的,仿佛随时都会将衣料撑裂似的,颇有几分斯瓦辛格的气势。贺潜站在他面前居然显得有些"瘦小",不免令旁观的乔麦麦担心。
  "是我。"贺潜平静地回答,"怎么解决?"
  男人冷笑道:"我大虎做人也很简单,你打了我兄弟,我也打你一顿,这事就算平了!"
  贺潜淡淡道:"那我朋友的铺子呢?"
  "照交!"
  "哼。"贺潜冷笑,"那还不如让我打你一顿,打到你服气了,我朋友的铺子也求个平安。"
  大虎也不是完全没头脑,看贺潜如此硬气,不免多看了两眼,只是贺潜的身板虽然结实,但并不显得壮硕。大虎觉得此人不足为惧,当下笑道:"就凭你?大爷我一个拳头就能打死你!"
  贺潜不答,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朝大虎勾了勾手指头。
  大虎顿时怒了,大喝一声扑上前来,那斗大的拳头带着赫赫风声朝贺潜的脑袋砸过来,真要砸实了,恐怕连砖头都要碎上好几块。贺潜竟站着一动不动。乔麦麦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就在他要惊呼出生的时候,贺潜突然动了!他的身体毫无预兆地突然偏了一偏,不但以分毫之差避开了大虎的拳头,同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伸手捉住了大虎挥来的手腕,紧接着一拉,大虎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向贺潜扑去,贺潜侧身踢腿,用膝盖狠狠撞上大虎的肋下!
  "嗷——!"
  大虎惨叫一声,未等他做出有效的反抗,贺潜又推了他一把,大虎下盘不稳向后退了两步,就看贺潜又是一踢,像那天将那个青年踹出去一样,一脚将大虎庞大地身躯踹得飞起,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留你一条命,以后别在这里碍眼。"
  贺潜淡淡道,然而这时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夹带了沉重的威慑力,令几个来找麻烦的流氓恐惧颤抖。
  围观的人纷纷鼓掌,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周围的店家,对这些流氓都讨厌得很。
  贺潜回到店铺里,神色平静地像是出去扔了一趟垃圾。
  乔麦麦已经从惊愕中回神,兴奋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乔麦麦说不出更加贴切的词,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贺潜那潇洒的模样。
  贺潜笑了笑,一点也不酷,反而显得有些腼腆。
  乔麦麦开心地说:"有你这么厉害的人给他们教训,他们以后肯定不敢来了!"
  贺潜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这样的教训只怕还不够,还需要……更加具有威慑力的存在才可以。

  蛋糕售罄,沙叮熊熊早早就打烊了,热血沸腾的乔麦麦挽起了袖子兴致勃勃地制作新的蛋糕,贺潜帮忙收拾店面、打扫卫生,又在乔麦麦的指导下做一些没有技术含量的简单活儿,顺便聊一点关于新店面的事情。
  本来说是想做成小规模的咖啡甜品厅,但是今天贺潜上网差了一些资料后发现这个设想不太适合。沙叮熊熊只能提供单一的甜品和部分饮料服务,而且是以甜品为主打,规模做大之后并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还不如保持现在的超小规模,仅提供十来个座位,反而可以降低成本扩大利润。
  所有的蛋糕做好了,一一放入冷藏柜保存,只等明天早上来脱模装饰。
  贺潜看了看时间,不禁皱起眉头:从打烊到现在,足足花了将近四个小时,这还是有他帮忙的情况。贺潜不由得想到平时乔麦麦都是晚上六七点才关门,然后自己收拾打扫,再一个人制作蛋糕,那他要做多久?晚上十二点能到家吗?
  看到贺潜看表皱眉,乔麦麦忙问:"让你帮忙真是不好意思,是耽误你的事了吗?"
  贺潜摇头,道:"不,没有。只是……你平常都要弄到这么晚吗?"
  乔麦麦看了一眼挂钟,失笑道:"才八点啊,哪里会晚啊!今天十点就关门了,平时我都要弄到六点多关门,然后做蛋糕要做到十二点多呢。"
  "那你早上要几点起来?"
  "嗯……四五点吧。不一定。"乔麦麦摊摊手,"有时候想弄一些新品就要早点起来,装饰有时候还挺花时间的,还有就是每天都要打扫店面。"
  主要是乔麦麦想抓住早餐的生意,所以早早就起来把店打开,而且他非常看重甜品店的环境卫生,每天开店之前都会将店内打扫得一尘不染,这些事情全部由他一个人做,无疑会花去很多时间。好在沙叮熊熊的价格定位在中高端,能将沙叮熊熊当成早餐消费的大多是收入比较丰厚的高级白领,这些人的上班时间没有那么早,这才让乔麦麦可以"多"睡一会儿。
  "那看来新店开起来之后要请零工才可以。不然你每天睡眠不足可不行。"
  贺潜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乔麦麦没有意见,他也准备在新店开起来之后请一个人照看柜台,他则腾出时间去制作蛋糕,现在每天蛋糕都不够卖,等他腾出时间制作更多蛋糕之后就可以赚更多的钱了。
  乔麦麦想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大把飞来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贺潜陪乔麦麦回家之后不久就出门去了,这时乔麦麦才知道原来贺潜自己开了一家小酒吧,平时都交给可靠的人打理,隔几天去查看一下而已。
  就在离贺潜所居住的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名为"原石"的小酒吧,小酒吧的门面不大,很低调。
  贺潜走入酒吧,和迎面而来的侍者打了声招呼,又和吧台后的调酒师一击掌,随后在吧台前坐下,问:"D,最近怎样?"
  调酒师D是个下巴尖瘦的斯文男子,听到贺潜的问话,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没什么问题。"
  "前两天让你看的人如何?"贺潜问。
  "普通人。"
  贺潜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出去一趟。"
  "嗯,小心点。"
  和D挥手告别,贺潜朝酒吧的洗手间走去,酒吧里的人都在谈论着各自的话题,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半个小时后,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酒吧后面的小巷子里,他手上拎了个包,穿着一身贴身的黑色衣物将他结实的肌肉完全显露出来,但很快,他就套上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将这身透出力量感的身材遮了起来,看上去和其他路人没有区别。
  男人走出去巷子,坐上了一辆的士。

  这是一处位于市区的普通公寓小区,不很新也不很旧,不高级也不低级,和大部分平民百姓所居住的地方一样,有一两个保安在门口巡逻,但这种程度的保全无法提供任何实质上的作用。
  男人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小区,没有任何人关注他,哪怕他不同寻常地走近了无人而没有光线的绿化带里。片刻后,当男人走出绿化带时,他已经变得和那些经常出入于居民场所的水电工没有任何区别了——略带肮脏的深蓝色工作服,带了个帽子,还有点驼背,像是艰辛的生活压弯了他的背脊。
  楼道的铁门前,男人按响了301的门铃。
  "谁啊?"
  通讯器里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虽然电子噪声让这个声音有些失真,但依然听得出应门的就是白天里来寻衅的大虎。
  男人语气刻板地应道:"我是电信公司的,这片的网络有点问题,需要检修。"
  "网络?哦。"
  大虎打开了铁门,男人走进了楼道。
  男人上到三楼时大虎只打开了内层的木门,开了一点小缝,透过门缝和铁门的栏杆打量男人的模样,或许确定了这是一个无害的修理工,大虎打开了门。
  进门前男人解释道:"今天这栋楼好几个用户都说网络有问题,我们查看了一下发现是终端有点损坏,这可能会影响到这里面每一户居民,所以决定挨家挨户查看一下。"
  大虎点点头,道:"我就觉得今天网络有问题。你赶快给看看!"
  男人没有意外地点点头——这是一定的,他刚刚破坏了这栋楼的网络设备,大虎家的网络自然会出问题。
  当然,这些大虎是不会知道的。
  大虎没有任何防备就让男人进了屋,顺手带上门,正要抱怨两句时,却不想一回头就看到男人的面孔在眼中迅速放大,大虎惊骇之下近乎本能地做出避让的动作,然而白天里受的伤却让他的反应和动作都明显迟钝了,他几乎只是稍稍向后晃了一下身子,一股剧痛就从肋下冲上大脑!
  "你……"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得近乎麻木的目光让大虎想到白天那个将他打伤的人。
  "是你……"
  大虎的喉咙里翻滚着那几个字,然而男人却没有留给他更多的时间将这几个字说出来,手腕一拧,匕首在大虎的身体里狠狠一转,鲜血喷溅在男人身上,将深蓝色的工作服染成了黑色,几滴落在了灰白色的手套上,呈现出绝望的暗红。
  大虎挣扎了一下,然而从肋下斜插而上的匕首已经将他的心脏搅成了破布一样的废品,短短几秒钟后,一股污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那一双豹眼渐渐失去了光亮,比菜摊上的死鱼还要灰暗浑浊。

  半个小时后,贺潜出现在原石酒吧的吧台前。
  D擦拭着台面,未抬眼,淡淡地问:"解决了?"
  "嗯。"贺潜回给他同样平淡的声音。
  "洗干净点,小心被小熊闻出味道。"
  "知道了。"

  在酒吧的浴室里洗了个澡,确定自己身上除了沐浴露的香味外没有任何异味了,贺潜才回家。经过乔麦麦房间时他看到房间的门是虚掩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却听到乔麦麦的声音朗朗传出——
  "……地球主义者将会蔑视宇宙注意者试图预测人工智能机器……"
  读书?
  贺潜对乔麦麦正在做的感到疑惑。正当他再考虑是否要敲门进入时,里面的读书声突然停止了,随后便是一串脚步声,门从里打开,乔麦麦出现在贺潜面前。
  "你回来了啊。"乔麦麦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在读书,听到你进门就没有出去了。"
  "读书?"贺潜不解。
  "嗯,是给盲人院做的义工。"乔麦麦看上去很开心,"很多书他们都没办法看,所以我们就把书读出来录下来,然后拿给他们听。"
  贺潜捕捉到一个特别的词汇:"你们?"
  乔麦麦解释道:"哦,我参加了一个慈善团体,专门为阅读障碍的人读书的!"
  "你每天晚上都在做这个吗?"贺潜想到之前乔麦麦似乎都是十二点多才到家,有时间做?
  "呃,当然不是,以前工作到太迟就没办法了。"乔麦麦解释,"我刚参加的时候还在上学,那个时侯比较闲,每天都可以录很多,后来工作了录的就少了,开了甜品店之后就非常非常忙,几乎抽不出时间来弄,还是这几天生意变得不好了,才重新开始做的。"
  贺潜看着他,他发现提到这个话题乔麦麦显得特别兴奋。
  果然,乔麦麦眨眨眼,带着一点儿狡黠问:"贺潜,你也参加吧?你的普通话很标准,声音也很好听,非常适合哦!"
  贺潜不由得失笑,原来是想把自己也拉下水吗?
  "来吧?来吧?"乔麦麦满目期待。
  贺潜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看到乔麦麦期待的目光,他却不忍心。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我不会讲故事。"
  乔麦麦连忙摇头道:"没关系,你可以读一些学术类的书,那些阅读障碍的人求知欲很强,很想看那些专业书籍的!"
  "这样吗……"
  "嗯嗯,来吧!来吧!"
  贺潜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了:"好吧,我也来吧。"
  贺潜看着满脸放光的乔麦麦,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5

  在贺潜的运作下,新的沙叮熊熊很快就开张了。新沙叮熊熊的店址就在旧址那条街拐了个弯过去,地段更加繁华,租金自然贵了一截,不过沙叮熊熊不需要缴纳"额外"的费用,真算起来,却是十分合算。
  新沙叮熊熊的店面是之前的四倍有余,分为上下两层,二层是单纯的就餐场所,而一层则有一半被分割出去做了仓库和厨房,而剩下的一半里有一部分作为吧台,其余的部分才摆放了雅致的桌椅,用于招待客人。
  虽说是四倍有余,但实际上并不大,和那些真正的咖啡厅比起来,沙叮熊熊只能算是个精致的小甜品,自然,服务的项目也不怎么丰富,主打产品就是乔麦麦制作的手工蛋糕和少量冰品,以及贺潜调制咖啡和酒精饮料。
  当乔麦麦第一次知道贺潜会煮咖啡的时候,真是惊讶得下巴都掉了——贺潜这高大而略显沉默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精于咖啡之道的人啊,之前贺潜说增加咖啡服务的时候,乔麦麦还以为是要请咖啡师呢!
  可是出乎意料的,贺潜不但会煮咖啡,而且还煮得很好喝!
  除了咖啡,贺潜还会调酒。因为甜品店的顾客主要是年轻女性,所以店里出售的都是度数极低的鸡尾酒或者干脆是酒精饮料,但是在打烊后,贺潜偶尔会给乔麦麦调一杯度数较高的鸡尾酒,让乔麦麦饱饱眼福也尝尝鲜。
  不过贺潜并不是每天都会在店里,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出外办事,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他不在的时候会有另外一个咖啡师和调酒师前来帮忙。虽然两个人煮出的咖啡在乔麦麦喝来差不多,但乔麦麦觉得贺潜煮咖啡的样子更有味道——那是一种防腐时间都为这芳醇而停息的韵味。
  贺潜忙碌着,乔麦麦自然也没闲着。
  店面有新雇佣的店员照看,腾出了时间的乔麦麦则钻进厨房里忙碌,他每天最少都要做两批蛋糕——上午一批,下午一批,而除此之外,他还要花很多时间在定制业务上。
  沙叮熊熊的蛋糕美味而精致,比那些面包屋更加年轻女性的喜爱,他们往往愿意花更多的钱来定制沙叮熊熊的蛋糕,还可以根据各自的喜好提出完全私人的要求,让每一款蛋糕出来是独一无二——不要小看这个词,"唯一"的东西对于女性来说永远有着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因为之前打下了好口碑,沙叮熊熊新店开业的第一个月就盈利了,赚的是之前的两倍有余,这让乔麦麦高兴极了,计算器按得啪啪响,乐滋滋地估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买新房子。
  乔麦麦现在住在贺潜家里,却不是白住,而是有交房租的。当初大虎"神秘失踪"之后,乔麦麦坚持搬回了旧家,但没过多久,那个旧小区就发生了一起非常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被抢的就是乔麦麦那个楼道的住户,那个抢劫团伙是一家家地敲门,碰到有人开门的就冲进去,到了第三家遇到抵抗,抢匪就将这家人给杀了。杀人案发生在白天,乔麦麦不在家,才侥幸避过了这场祸事。但这样一来,别说贺潜不放心,就是乔麦麦自己也不敢再住下去了。
  几经商量,贺潜认为与其去外面向陌生人租房子还不如直接住他家,如果乔麦麦觉得不好意思,那可以适当地交一点房租。乔麦麦觉得这样可以接受,于是就搬进了贺潜的家里,而将的旧房子租给了别人,如此一来两边的租金刚好相互抵消,倒是个非常合算的买卖。
  刚住进来的时候乔麦麦还有点拘束,但久了便发现贺潜实在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除了那个上了锁的房间不让进去外,贺潜的任何东西乔麦麦都可以随意使用,甚至可以自由进出贺潜的房间——虽然偶尔会不小心撞见对方在换衣服,不过这偶尔的惊鸿一瞥却让乔麦麦更加羡慕贺潜强健的身躯。
  两个人住在一起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起吃早餐,一起录制朗读带,一起去健身,一起看电影,一起聊聊甜品、咖啡和鸡尾酒的问题,偶尔有空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出去吃顿大餐。
  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乔麦麦这么觉得。贺潜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很好的房东,很好的同居者,很好的朋友,更是个很好的大哥——虽然乔麦麦不太愿意承认贺潜似乎总是把自己当成小弟弟一样照顾。
  乔麦麦往做好的蛋糕上抹上薄薄的奶油,他准备制作一款新的花色的蛋糕,虽然口味和旧花色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对于年轻的女孩子们来说,漂亮的外观就是一大卖点。
  抹完了奶油,乔麦麦开始装饰,拿过自己所需要的材料——果酱条。挤了两下,却发现罐子已经空了。乔麦麦打开柜子找了找,终于在柜子的最上层看到了新的果酱罐。
  乔麦麦搬来小凳子,踩上伸长了手,却发现自己只有指尖能碰到。
  乔麦麦郁闷了,暗恨自己怎么因为果酱用的比较慢就把它给放得那么高。
  懒得再去搬大凳子,乔麦麦努力踮起脚尖,手臂伸的更长,身子也微微倾斜着,甚至于带动着小椅子都有些晃动。
  好……碰到了……
  乔麦麦勾动手指,试图用指尖将果酱罐拨出来一点,这样他才能拿住。
  "麦麦……"
  就在乔麦麦勉强捏住了果酱罐的时候,贺潜从外面走进来了,推门而入的瞬间乔麦麦感觉到自己拿住了,便兴奋地准备将它拿下来,却不想果酱罐的重量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三根指头根本无法将其拿住。
  吃惊之下,乔麦麦下意识地举起另外一只手去托扶沉重的果酱罐,不想因此失去了平衡,他刚想后退一步站稳,却忘记了自己站在小凳子上,竟一脚踏空,整个人向后倒去,而那果酱罐无意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额外的重量更是让乔麦麦无法支撑。
  乔麦麦意识到自己身后就是铁制的台面,如果脑袋砸在上面……
  乔麦麦恐惧地闭紧了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让他少承受一些痛苦!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后捞住了乔麦麦下坠的身体,一阵天玄地装,乔麦麦感觉自己撞上了一个温热而略带弹性的物体——
  "贺潜?"
  乔麦麦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宽厚的胸膛,抬头,便是贺潜那担忧的神色。
  "还好吗?"
  "嗯……嗯,没事。"
  "你在干什么?"贺潜从他手上拿过果酱罐看了两眼,目光扫过敞开的柜子和低矮的凳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搬一张大凳子?"
  "呃……我就是……"
  乔麦麦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知道如果自己回答一时犯懒的话,贺潜一定会骂他的。
  但他就算不说贺潜也能猜到原由。
  "你真是……
  贺潜叹息着地摇摇头,将果酱放到一边,同时松开了环抱着乔麦麦的手臂。
  "下次不要这样了。"贺潜无奈地说,"你看,很危险的。"
  贺潜指指后面,乔麦麦回头一看:妈呀!刚才他摔倒的地方正对着那个铁台面的尖角啊!
  乔麦麦也是一阵后怕,吐吐舌头,就听贺潜说:"下次想拿什么可以叫我,或者搬个高的椅子,不要这样拿。"
  "嗯嗯,我知道了。"乔麦麦显得很乖巧,但谁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呢。
  乔麦麦抱着果酱继续做他的蛋糕,贺潜拿了咖啡豆出去,没过多久,又进来了。
  贺潜看着乔麦麦用果酱在雪白的奶油上绘制花纹,道:"麦麦,我今晚要离开,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乔麦麦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来问:"很久?"
  "嗯,可能要一个月吧。"
  乔麦麦有些不舍,"最近你好像经常要离开?"
  "嗯……事情比较多。"贺潜含糊地说。
  乔麦麦撇撇嘴,他不止一次委婉地询问贺潜的"事情"是什么,但贺潜从来不告诉他,提到这个话题也都是避重就轻或者干脆将话题转开,明显是不愿意说。乔麦麦有时候会猜测贺潜是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可是内心深处又不愿意相信这个总是帮助照顾他良多的男人是个坏人,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乔麦麦不可能阻止贺潜的行动,只能点头说:"哦,我知道了。"
  贺潜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又问:"晚上要不要早点回去,我陪你去超市买点东西,不然接下去我一个月都不在了。"
  "可是你不是晚上就要走吗?"
  "我比较迟才走。"
  "这样啊……"乔麦麦考虑了一下,"嗯,那我们一起去超市吧。"

  贺潜和乔麦麦一般一个月去一次超市,一次性买上大量的食物,统统塞进冰箱里慢慢消耗。而去超市需要贺潜一起的原因就在于:一次性买得太多乔麦麦拿不动。
  乔麦麦不会开车,而他的身型在男性中算是比较"娇小"的,虽然不能说是弱不禁风,不过要他拎着七八个巨大而沉重的购物袋走上一两公里——还是有点强人所难。所以每次购物都由贺潜开车陪同前往,两个人一起分别拎上三四袋,又有汽车代步,自然轻松很多。
  看看手中十分新鲜的肋排,贺潜确定这可以做成十分美味的菜肴,只是……他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问:"我不在家你会自己做饭吗?"
  乔麦麦疑惑地看着他:"为啥不会?"
  "因为……你会犯懒吧?"
  "呃……呵呵……"
  乔麦麦不好意思地笑了。
  贺潜无奈地摇摇头。
  乔麦麦不是不会做饭,而时常懒得去做。两个人在的时候能吃的花样比较多,也就会去煮一些,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做多了吃不完,做细致了麻烦,做少了还不如不吃,于是就变得不爱做饭了。上次贺潜离家一个星期,回来发现柜子里多了几包泡面,再一看家里的米没少半粒,那脸色顿时黑了,一问才知道乔麦麦是外卖+甜品+泡面度过了一个星期。
  但不论怎样,贺潜还是将肋排放进了购物车里,放着多余总比想用的时候没有来得好。
  带着满满六大袋的食品回家,收拾的时候贺潜忍不住叮嘱:"麦麦,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自己做饭好好吃饭知道吗?"
  "啊,我知道啦!"乔麦麦很是郁闷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么担心嘛!"
  贺潜笑着摇摇头,心里还是很不放心。
  但不论怎样,贺潜都是要走了,拎上他每次出门都会携带的旅行包,叮嘱乔麦麦小心防盗,这才离去。


6

  贺潜依然是去了酒吧,改头换面之后他去了一处老旧的公寓。
  这是一处和乔麦麦暂居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住所,这里没有精致的装修,也没有舒适的家具,有的只是琳琅满目的训练器材和武器装备,唯一能和舒适靠上边的,便是那张不起眼的单人床。
  这是代表贺潜杀手身份的住所。
  贺潜面色有些凝重,精心挑选武器,将它们装进袋子或者带在身上。
  三天前贺潜接到了这个被定为B级的任务:阻击一个名为维尔的人。
  组织提供的简单资料显示:维尔,男,身高175,职业佣兵,曾活动于中东的战乱地区,力量6,敏捷8,反侦察能力8……
  这两天贺潜委托D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虽然这种调查很难查到任务对象的弱点,但是对于把握对方的行为特征、规律和实力水平是很有用的。在看完D所做的详细报告之后,贺潜发现这绝不会只是个B级人物!
  维尔是一个非常骁勇的战士,他是一名职业佣兵,常年在中东战乱地区活动,曾经在山林地区一个人阻杀了一支十人小队——他们都是职业军人!
  狙杀这样的人居然只被判定为B级?
  贺潜的眉头一下子拧出了一个疙瘩。
  贺潜是一个从小就被杀手组织领养、训练的职业杀手,在这个组织里,杀手的实力从弱到强分为E-A以及A+六个等级,相对应的,任务也分为A+—D五个等级,一般情况下杀手都会被派遣完成等于或低于自己级数的任务,除非是杀手主动申请,或者个别不得已为之的情况,组织是不会派遣高于杀手实力的任务——那意味着让杀手去死。组织的情报来源是向其他组织购买,虽然不会很详细,但是很少听说会误判级别。贺潜一向表现出的实力都是B级,不应该被派遣来完成这种任务才对,
  贺潜有些疑虑:难道是组织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这段时间组织派给贺潜的任务在数量和难度上都明显有增加,连乔麦麦都感觉到贺潜最近很"忙",这不免让贺潜重视。
  但这个问题暂时是无法获得答案的,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完成这个任务。
  第二天早上,贺潜根据报告上所说的来到任务目标的活动区域里,找了一个隐蔽的观察点,准备看看这个维尔。
  维尔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身材不算很高大,属于速度和敏捷型的战士。令贺潜惊心的是,他躲在暗中观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居然就引来了维尔的侧目!
  贺潜反应极快,在维尔真正注意到他的时候就隐藏了起来,并未暴露行踪。但之后他就注意到维尔一路上都在通过一系列反跟踪手段观察周围的情况,显然是刚才贺潜的注目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真是个人型雷达!
  贺潜腹诽,对于维尔超敏锐的反应机制感到很困恼,这意味着这个任务难度很高——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察觉并避开自己的攻击,导致任务失败。
  贺潜考虑了一下,决定先用远距离的狙杀试一试,这也是职业杀手们最惯用的手段之一。
  维尔这个人警惕性非常强,维尔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暂住的出租屋里。这个房屋附近都没有合适的潜伏点,而维尔在家的时候都是门窗紧闭,窗帘拉死,甚至不怎么靠近窗户,根本没有可趁之机。维尔偶尔会出门,但是除非是事先知道他的目的地和行动路线,否则难以找到狙击的机会。
  暗中观察了一个星期,贺潜确定维尔唯一比较常去的是一个黑帮的俱乐部,除此之外他的活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贺潜决定在俱乐部门口进行伏击。等待了三天,终于等到维尔的出现,维尔是打车来的,在他下车的那一刻贺潜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头部——他怀疑维尔贴身穿着防弹服。
  维尔正在快步走向俱乐部的大门。
  瞄准。
  维尔靠近了大门,他伸出手准备推开那扇略显厚重的玻璃门。
  屏息。
  当维尔的掌心贴上玻璃门行动出现极短暂的静止的那一霎那——贺潜扣动了扳机!
  噗!
  "该死的!"
  在子弹射出的那一瞬间贺潜快速伏下身子开始收拾枪械。
  这枪作废了!
  那个维尔不知为何竟然突然向旁边避开了身体,虽然子弹转瞬即到,但这一点点小小的误差足以让这场阻击失败!
  贺潜迅速离开现场,再不离开,他就要变成猎物了!
  从小巷出去时,贺潜远远地看了一眼维尔,在一群人中,他看到维尔捂着脖子,看不出来是否有大量出血,但应该是受伤了。
  "这家伙是人吗?"
  贺潜不忿地想。维尔的避让动作分明是在子弹射出的那一霎那惊觉了什么,突然爆发出的。子弹的初速是852m/s,以今天的气温来看音速不会超过350m/s,根据当时他们的距离,理论上说维尔是不可能察觉到子弹射出并且避让的。
  "非人的敏锐!"
  贺潜腹诽。
  抱着维尔的资料研究了一个晚上,贺潜觉得在这个人外出的时候将其拦截击杀会更有效。
  贺潜并不惧怕面对面的战斗,事实上相比远距离狙杀,他更擅长近身格斗。只是在城市中近身杀人会有很大的危险被人围捕,而且处于隐藏实力的需要,贺潜并不喜欢这种容易暴露真实力量的方式。
  既要让自己看上去赢得很艰难,又要避免陷入围捕追杀——还真有点难度。

  夜有些深了,乔麦麦还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晚上回家时他顺手租了想看已久的新片,这会儿看得正欢,不过坐久了就有些嘴痒,想吃点什么,却偏偏懒得起身,在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乔麦麦近乎本能地开口唤道:"贺潜……"
  名字刚刚出口,乔麦麦就愣住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贺潜并不在身边。
  突如其来的失落让乔麦麦失去了看片的兴致,抱着腿缩在沙发里。
  贺潜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可是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这让习惯了对方存在的乔麦麦感到很不适应:看到东西放在高处的时候就会烦恼着为什么那个高大的男人不在,看到新的影片就会抱怨为什么没人陪自己看,又或者是在自己嘴痒又不想动弹的时候发现那个"忠实的仆人"不见了。
  乔麦麦发现自己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都出没着贺潜的影子,而且是那样理所当然。
  乔麦麦觉得很奇怪,最开始他们并不是这样的,乔麦麦绝对不会叫贺潜帮他拿东西,也不会叫贺潜做这做那——这很不客气也很不礼貌不是吗?可是他们住在一起有一年多了,彼此之间变得那样熟悉,以至于乔麦麦开始习惯于指挥贺潜帮他拿这拿那。
  之前从没有觉得原来自己已经这么习惯于贺潜的存在,可是这时候乔麦麦不由得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依赖一个人了?
  大概都是被那个男人给惯坏的。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总是毫无怨言地任他支使,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总是用像大哥哥一样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总是细致地为他考虑各种琐事,他也就不会变得如此依赖这个人。
  但是现在那个家伙却不在身边。
  不知怎么的,乔麦麦想起了小时候父母都离开他的那天晚上,夜色也是这样浓,房间也是这样安静,气温也是这样低。
  乔麦麦倒在沙发上,望着眼前的茶几,目光落在静静躺在那儿的手机上。
  给他打个电话?
  这个念头蹦进了乔麦麦的脑海里。
  贺潜的日子里乔麦麦从未给对方打过电话,短信倒是发过两条,不过是贺潜发来问他有没有好好休息吃饭什么的,他才回复了在今天之前。乔麦麦从没有想过主动联系,他觉得没必要:两个男人搞得那么黏糊干什么啊?
  可是现在乔麦麦却突然很想和贺潜说说话。
  其实贺潜是个闷葫芦,不踢了不响,踢了也未必响,和这人说话啊,总是自己说了十句对方才回复那么一句,而且言简意赅,大概也只有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比如做了危险的事情,对方才会变得像个老婆子,啰啰嗦嗦地数落个半天。
  估计打电话过去问他如何他也只会回答一句"挺好"吧?
  犹豫了半天,乔麦麦还是抓过手机拨通了那个在通讯录里标记为"大熊"的人的号码。
  嘟嘟声过去后,电话那边传来了贺潜低沉的嗓音:"喂?"
  "是我,贺潜。"乔麦麦撇撇嘴,觉得贺潜接电话的回应一点也不有趣,"你在哪儿啊?准备回来了吗?"
  "马上,就,呼,回去了。"
  贺潜像是刚刚做过什么剧烈运动,喘着大气,说话也不太连贯。
  乔麦麦有些疑惑:"你怎么喘的这么厉害?刚刚运动完?"
  "是。"贺潜的回答依然很简单。
  "你没事吧?你喘得很厉害。"乔麦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虽然贺潜有每天运动的习惯,不过好像很少运动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度——贺潜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跑个几千米都不喘气的,这可是乔麦麦亲眼见识过的。要让贺潜喘成这样那该是多大的运动量啊?想到这里,乔麦麦不由得说:"贺潜,我看书上说运动过量也不好啊,你没事吧?"
  贺潜低低地笑了一声,答道:"没什么。碰到一个老战友,就和对方切磋了一下……呼,体力是消耗比较多,不过很畅快,没什么事。"
  这回他的气息平顺了很多,但是乔麦麦觉得这是对方刻意伪装出来的。不过贺潜曾说过他是退伍军人,如果是和老战友切磋……嗯,倒也很正常。
  乔麦麦不再问了,随口说了两句,便挂上了电话。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流,但是乔麦麦的心情却好了很多,看着手机屏幕上晃动的笨拙小熊——这是他特别从网络上找来的手机屏保,他和贺潜的手机都装了——嘴角一翘,爬起来继续看他的影片去了。

  啪。
  满是鲜血的手软软垂下,握不住的手机落在地上,碰撞声回荡在这个死巷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贺潜靠着墙壁慢慢滑落跌坐在地上,他面前躺着维尔死不瞑目的尸体。
  贺潜喘着粗气,汗珠顺着眉骨的轮廓淌下,滑入眼角,刺痛了他的眼睛。
  痛好,痛说明他还活着。
  一分钟前,他刚刚和这个人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维尔的势力比数据显示的还要强悍,那非人的反应力让贺潜的进攻不断落空,甚至连贺潜出众的力量也在长时间的消耗战中损失殆尽,若不是出于谨慎在这个死巷里布置了陷阱,借助陷阱触发瞬间造成的停顿给了维尔致命一击,或许倒在那里的就是贺潜了。
  但不论怎么说,总归还是解决了。
  就在贺潜无力动弹,掏出手机想要给D打电话的时候,刚好乔麦麦的电话进来了。强撑着用最正常的口吻说完那些话,贺潜感到自己的视线被一层层黑花所蒙蔽,手指颤抖着,这是力量耗尽和失血过多带来的结果。
  口腔里充斥着铁锈的味道,小腹里还残留着一颗子弹,血将半个身子都染成了红色,弹洞被用布料堵上了,勉强止住了流血,但不幸中的万幸,这颗子弹应该没有伤到要害,否则贺潜现在连喘气都做不到。相较之下,更糟糕的却是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贺潜连捂住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凭鲜血泊泊涌出,将贺潜的力量和神志一点点地带走。
  必须马上止血!
  必须清理现场!
  必须离开这里!
  理智不断向贺潜发送信号,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艰难地拨通了那个许久没有用过却死死记在心里的号码:"D……帮个忙……"

7

  "小老板,大老板还是没来吗?"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如此问的顾客了,乔麦麦端起习惯性的笑容应道:"嗯,大老板还没回来,不过应该快了。"
  询问的女孩失望地离开了,乔麦麦抿抿唇,同样因为这个问题而沉默。
  贺潜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乔麦麦在心中问。
  上次打电话问说是马上就回来了,不过一个星期都过去了却没有消息。
  乔麦麦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问问,于是他躲进员工休息室,拨通了贺潜的号码。
  "麦麦?"依然是沉稳的语调,不过贺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
  乔麦麦很高兴地说:"呵呵,是我。贺潜,你什么时候会回来?顾客们都很想你!"
  "嗯,很快就回去了。"贺潜的回答和之前差不多。
  "是吗?哦,那你快点回来。"乔麦麦说,"我研究了几种新的甜品,给你尝尝!"
  贺潜笑了笑,答道:"嗯,好的。我马上就回去了。"
  "OK,那就这样,等你回来再说!"
  "嗯,再见。"
  乔麦麦挂上了电话,想着等贺潜回来要先给他做什么新品,贺潜比较爱吃巧克力口味的蛋糕,嗯,就把上次发明的"小黑熊"给他试试,还有那个"桃太郎"……

  贺潜合上手机,轻轻放回床头柜上,这么一点小动作却让他多喘了两口气。
  命回来了,不过貌似失血过多,调养了一个星期还是有些气虚。
  下巴尖瘦的男子睨了一眼手机,狭长的眼睛里眸光冷淡。
  "小熊的电话?"
  D看似平淡的问句里流露出浓浓的不屑。
  贺潜微微一笑,默认了。
  "他不适合你。"D平静的语调像在陈述一个命题,"他太弱了。"
  贺潜笑了笑,道:"我不需要他和我并肩作战。我会保护他。"
  D的眉梢微挑:"你不能。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顿了顿,在贺潜开口之前,D转开了话题:"这次是不是组织故意让你去死?"
  贺潜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思虑片刻,答道:"应该不是,不过……有可能已经起疑了。"
  "准备怎么办?"
  贺潜没有回答,他像是在思考什么。D的表情是平静的,他看上去很耐心,默默地等待贺潜的回答,但是等了片刻,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沉声问:"你该不会是想……不可以!组织的'审判'比你想的还要严厉!"
  贺潜轻笑了两声:"再严厉,你不也从里面出来了吗。"
  "你不要这么不以为然!"D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只是侥幸,冰刀那伙人的背叛让组织大乱,我是趁乱出来的。你要怎么办?组织不会在那么干好有第二次叛乱了!"
  "我?不知道。"贺潜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不过看D想要扁人的样子,他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不会蛮干的,机会……总是会有的。"
  D脸色稍缓,顿了顿,叮嘱道:"如果组织已经对你起疑了,那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我知道。"
  说完这句话,贺潜再次沉默。
  最初贺潜也和其他从小在组织里长大的孩子一样,盲目地服从组织的命令,没有自己的思想。但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不断失去,他开始排斥这种生活,不止一次想要脱离组织,只是一直没有契机也没有动力——生活对他而言缺少必须去追求的东西,冷漠,麻木,缺少激情的生活让他对抗争兴致缺缺。不过出于长远考虑,他对组织还是留了一手,比如隐藏实力,还有……隐藏自己的真实容貌……
  可是,现在,贺潜第一次觉得这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生活不可以再继续了,因为他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虽然……可能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个人过段时间也会忘记吧。

  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贺潜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大碍,便向D告辞了。
  回家的时候是下午,家里空无一人,几净窗明,各种零碎的物品都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架子上,咋看上去似乎和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贺潜不由得会心一笑。
  乔麦麦是很爱干净的人,这点从他对甜品店高度洁净度的坚持上可见一斑,延伸到居家也是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以前贺潜两个星期才做一次卫生,自从乔麦麦搬进了他家,这个习惯也被迫变为一星期两次,以往贺潜还会随手乱放杂志,现在也绝迹了,因为乔麦麦一定会跟在他身后将他随手放下的东西归于原位。
  贺潜很喜欢看乔麦麦瞪着眼睛训斥自己乱扔东西的模样,这能让他在心里偷偷想象两个人是住一起的伴侣。不过关于这一点点幻想贺潜从来不会表露出来,他知道乔麦麦喜欢女孩子,也知道现在自己还没有资格说什么感情——在他真正脱离组织之前。
  其实现状也挺好的,贺潜想。
  回房换了套衣服,来到厨房,贺潜回家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食物是否有减少。
  同住一年多,贺潜太了解乔麦麦的生活习性了,这孩子在生活琐事上爱偷懒,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就不爱煮饭,会叫餐还好,偏偏这附近送餐的店不多,乔麦麦又嫌那些送餐的太贵,下去吃太麻烦,自己煮更麻烦,于是就干脆不吃,只吃一些饼干、泡面之类的东西充饥。一两次还没什么,可老这样对健康的危害就太大了。
  在厨房里巡查一周,贺潜确定乔麦麦这一个月来又是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度日,只是比以前略好一点,估计还有那么几天自己煮饭了。
  贺潜摇摇头,开始酝酿等会儿见到乔麦麦要怎么教训他。
  稍做休息,贺潜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下厨房做了简单的饭菜,装进便当盒里拎着去了沙叮熊熊。

  "欢迎光临——啊,是大老板!"
  门口的侍者根据规定给来客打招呼,一抬眼,却发现是自己的大老板来了。
  贺潜对他笑了笑,随口问:"麦麦在吗?"
  侍者笑道:"在啊,正在厨房呢。"
  贺潜点点头,朝厨房走去。
  轻轻推开门,贺潜看到乔麦麦正背对着门站在大桌子前装饰着蛋糕,或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乔麦麦没回头地说了一句:"小星吗?刚好,帮我把奶油拿一下,在柜子上面。"
  贺潜笑了笑,将便当盒放在桌上,找出奶油来到乔麦麦身后递上。
  "谢谢。"
  乔麦麦依然没有抬头,专注地制作着他的蛋糕。
  贺潜也不吵他,在一边坐下静静看着。
  乔麦麦给十几个小蛋糕一一挤上奶油,弄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小星怎么进来了就没出去了?
  厨房重地,乔麦麦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小星是领班,也是除了乔麦麦和贺潜以外被允许进入厨房的人,但小星进来一般也只是进来来东西,很快就会离去,哪有这样没声响地呆上这么久的?
  乔麦麦疑惑地回头,不想竟对上了那许久未见的熟悉的面孔。
  乔麦麦一下子愣住。
  贺潜看了他许久,见对方没反应,才微微一笑,问:"怎么了?"
  "啊……你……"乔麦麦张着嘴,好半天,才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贺潜还是听明白了他意思,答道:"我今天下午才回来的,刚才回家一趟才过来,外面人说你在这里做甜品,我就进来看看。你做的认真,我就没吵你了。"
  乔麦麦眨眨眼,闷了好一会儿,突然放下手中的奶油包,冲上去往贺潜肩上砸了一拳,气呼呼地说:"好你个贺潜,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回来也不说一声!"
  贺潜苦笑着揉揉肩膀,扯到伤口了,有点疼。
  "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贺潜轻声道。
  乔麦麦愣了愣,突然有点脸红。
  "我也没让你来找我……"乔麦麦嘟嘟囔囔地说,他觉得贺潜那句话听着别扭极了,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也很奇怪。扭捏了一会儿,乔麦麦决定将这件事扔开,因为他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贺潜,我新作了一种蛋糕,你来尝尝!"
  乔麦麦兴高采烈地从冰箱里取出一块棕黑色的小蛋糕。
  "巧克力口味的,你试试!"
  蛋糕到了面前,贺潜才发现原来蛋糕被做成了小熊头的模样,上面用巧克力绘制出表情,另有疑似草莓酱的东西装点出"红晕",原来还是只害羞的小熊。
  "嗯,我试试。"
  贺潜接过蛋糕,挖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乔麦麦制作的蛋糕向来都在水准之上,蛋糕本身依然是细腻甜美,仿佛入口即化,但实际吃起来又富有弹性。蛋糕吞下,满口都是香浓的巧克力味,又不显得厚重。贺潜吃了大半个进去,都没觉得口舌发腻。
  "很好吃。"贺潜真诚地赞美。
  乔麦麦却撇撇嘴,说:"你每次都是这三个字,来点新鲜的。"
  贺潜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指着那红色的果酱说:"我觉得这个有点……多余?和着蛋糕一起吃的话,好像太甜了。"
  "这样吗?"乔麦麦咬着手指想了想,"可是你不觉得加上去更可爱吗?"
  "但是口感本身会更重要吧?"贺潜说,"我记得你那时候说甜点里放的每样材料和装饰都是为了口感和味道服务……是这样吧?"
  "甜点里放的每样材料和装饰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和理由,每一种材料的运用都是为了衬托或突出彼此的口感和味道,决不做哗众取宠的刻意装饰,更不会为了彰显身价豪华摆些'很美'的点缀。"乔麦麦半是自言自语地复述道,"这是Pierre
Herme说的……嗯,我知道了。"
  Pierre Herme是乔麦麦的偶像,也是他奋斗的目标。
  无意间竟然犯下如此严重的原则性错误,这是乔麦麦不能忍受的。他重重地点头,咬牙道:"没错!这个果酱太多余了,我要把它撤掉!"
  贺潜看了看那可爱的小熊头,倒有些不忍心,考虑了一下,建议道:"不如换成其他东西来装饰?比如……红色巧克力?"
  乔麦麦想了想,不置可否地歪歪头。
  乔麦麦让贺潜帮着将新做好的甜品端出去,贺潜的出现引来了许多女孩子的关注,当乔麦麦将小甜品一块块放入陈列台的时候,几个女孩子借着点咖啡的机会趁机围了上来。
  "大老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哦!""是啊是啊,大老板,前段时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带朋友来喝咖啡,结果你都不在呢。""大老板,你帮我们调一杯甜甜的酒好不好?"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乔麦麦在一边很是不忿地撇撇嘴,酸酸地想自己长得也不差啊,为啥女孩子们都没有围着自己。

8

  放好了蛋糕,乔麦麦将盘子端回厨房,出来时就看到那几个女孩子在吧台前坐下,而贺潜正在吧台后煮咖啡。
  乔麦麦自然而然地走到贺潜身边,看着贺潜的动作。
  略显昏暗的光线下,高大的男人专注地研磨着咖啡豆,细微的研磨声穿过店内的嘈杂,低缓而清晰地流入乔麦麦的耳朵里,像是拥有魔力的手,将乔麦麦的思维紧紧地拽在那一圈圈转动着的研磨机上,细碎的粉末簌簌的落下,不知不觉间,醇厚的芬芳弥漫开,时间犹如倒退了几十年,回到了某个优雅而浮华的旧年华里。
  "贺潜……"
  乔麦麦近乎呓语地出声,但是当他话出口之后,他才惊觉自己打破了这美妙而安静的气氛。晕染了淡黄的老胶片迅速转到尽头,他们依然站在这个崭新的甜品店里。
  "嗯?"贺潜并未抬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乔麦麦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却发觉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他觉得自己是被那种神秘的犹如宗教圣地一样气氛给蛊惑了,否则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叫人呢?
  乔麦麦甩甩头,从那不存在的时间逆流中爬回来,随即不满地说:"贺潜,每次你来那些女孩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她们看到我都没这么兴奋!"太伤自尊了。他腹诽。
  贺潜笑了笑,没作答。
  倒也不是全部的女孩子都围着贺潜转,也有些喜欢乔麦麦的,不过两个群体一对比就可以看出明显的差距:喜欢乔麦麦的大多是光线亮丽的OL,而面朝贺潜两眼放光的则分布各个年龄段,敢上来搭讪的又多半是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个都是青春洋溢的可爱造型。
  乔麦麦觉得不忿,他也喜欢可爱的小女生啊,为什么喜欢他的却偏偏都是大姐姐?
  乔麦麦嫉妒,非常嫉妒!
  乔麦麦想把贺潜踢出去,省得老在这里抢他的风头,不过看在贺潜带来了美味的便当,乔麦麦觉得偶尔容忍一下也是可以的。
  五点多的时候,贺潜把带来的便当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随后拿给了乔麦麦。
  "吃饭吧,别老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贺潜打开便当盒,有鱼有肉有蔬菜,虽然都是很简单的菜,但也足够丰盛,特别对于连吃了一个月饼干和泡面的乔麦麦来说,这样的家常菜简直是人间美味。
  乔麦麦吃了一口白米饭,感叹道:"还是两个人住好啊!一个人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
  贺潜笑了笑,却责备道:"你老是这样,一个人在家就不爱做饭,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可以……你这样我都不敢出门了。"
  乔麦麦面色一红,嘟囔道:"说的你好像我老爸一样,我老爸都没你这么烦……"说着,他的面色变得有些黯淡。
  贺潜察言观色,问:"怎么了?"
  "嗯……没什么。"乔麦麦笑了笑,埋头扒饭。
  贺潜也没有追问。

  虽然乔麦麦什么都没说,但贺潜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接下去几天里乔麦麦都有些心神不宁的,闲下来的时候就爱发呆,以前却没见他这样。
  贺潜观察了几日,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过问一下,其实对于乔麦麦为什么心神不宁他心里已经有点猜到了。
  乔麦麦又在发呆了,贺潜便上前问:"麦麦,最近怎么了?老看你发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乔麦麦沉默了半晌,闷闷道:"贺潜,我在想……要不要去祭拜一下他……"
  果然。
  贺潜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很多事情乔麦麦从来不说,但贺潜都知道。乔父乔母很早就过世了,而且死亡原因不太光彩,所以乔麦麦从来不和贺潜提自己的父母,而贺潜也从来不问。那天意外提及,贺潜本来以为没什么,却没想到乔麦麦突然介意起来。现在听乔麦麦说到"祭拜",贺潜才想起来似乎再过几天就是乔父的忌日。
  在贺潜注视乔麦麦的几年中,每当周围的人提到家庭、父母这个话题时,乔麦麦就会露出回避的神色,每逢清明或者祭日,乔麦麦也从来不会去祭拜。贺潜觉得,或许对于乔麦麦来说,那样的父母是一种耻辱。
  贺潜并不想让乔麦麦知道自己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眼下他斟酌着语句,小心道:"如果想去的话就去吧,甜品店……歇业一天或半天也没什么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是?"
  乔麦麦不答,趴在桌子上,沉默地想着什么。片刻后,他突然歪过头来问:"贺潜,你的父母呢?我好像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他们?"
  贺潜微怔,随后答道:"我不知道我父母在哪里,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咦?"乔麦麦很惊讶,"我……完全看不出来!"
  贺潜失笑:"这有什么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的。"
  乔麦麦一本正经地说:"当然啊,听说孤儿院长大的孩子都会比较孤僻嘛,你就不会啊,虽然有点闷,不过还是很好相处的。而且看你这么有钱,做的工作又神神秘秘的,还以为你家境很好呢。"
  贺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太想和麦麦讨论自己的职业——他怕会被麦麦讨厌。
  "那你想去祭拜你的父母吗?"贺潜决定转开话题。
  "我不知道……"

  乔麦麦犹豫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去拜祭一趟。
  去园陵的那天是贺潜送他去的,到了目的地,乔麦麦是独自进去的,贺潜在外面等他。没等多久,一张CD才放了两首歌,乔麦麦就出来了,贺潜细细看了两眼,情绪似乎有些消沉,但也没见眼眶发红什么的。
  乔麦麦上了车,贺潜问:"还好吗?"
  "嗯,还好。"
  乔麦麦望着窗外。不经意间表现出的轻微抗拒让贺潜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沿着笔直的公路向前形式,窗外的风景不断后退,乔麦麦默默地看着,良久,忽道:"贺潜,为什么你都不问我父母的事?"
  "为什么要问?"贺潜有些不解。
  "很多人都爱问。"
  "我觉得你不想说,所以就不问了。"
  "嗯……你真好。"
  贺潜苦笑,这样就被发了个好人卡,真突然。
  顿了顿,乔麦麦低低地说起来:"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那时候……我妈妈嫌弃我爸爸无能,有了外遇,就要跟我爸离婚,却没想到……"
  乔麦麦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大街的喧嚣中,贺潜不确定他有没有说下去,或许有,但没人能听得到。贺潜没有追问,他只是在心里复述着那个故事:背叛了婚姻的妻子被丈夫误杀,丈夫被送入监狱后不久也自杀,只留下年幼的儿子。
  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童年。
  贺潜有时候会想,也许有一天乔麦麦愿意对自己说他父母的事情时,就是他们即将在一起的时候。
  本来打算歇业半天的,因为祭拜事宜的意外短暂,两个人从园陵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了店里,乔麦麦觉得若是赶一赶,还能制作一批新的糕点。提到赚钱,乔麦麦的兴致又高涨起来,一路上吧啦吧啦说起了对于甜品店日后的规划,大体离不开一句话:赚钱,赚多多的钱!
  贺潜静静地听着,偶尔看一眼乔麦麦放光的脸蛋,露出一点儿微笑。
  到了甜品店的大门口,贺潜让乔麦麦先下车,他则将车停到旁边商业大厦的停车场里,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乔麦麦正和两名年轻女性站在店门前说着花,当贺潜走过去时,乔麦麦和两人道了别。
  贺潜看了一眼离去的女子,状似不经意地问:"朋友?"
  乔麦麦乐呵呵地说:"高中的同学,没想到她们也会来我店里买甜品呢,刚好遇上!"顿了顿,又说,"刚好说下个月准备搞同学聚会,还在想不知道要怎么联系我,正好就碰上了。"
  高中同学?
  贺潜想了想,如果没记错的话,乔麦麦在高中时期关系比较好的也只有他的同桌——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如果是这样,那也就不足为虑了。

  乔麦麦对于同学聚会的期待很快就体现在了日常生活中,比如询问贺潜的学生生涯,可怜贺潜从小就是在训练和杀人中长大的,哪里上过什么正规学校,只能含糊其辞地说自己上的是慈善组织办的小课堂,好在他在组织的时候也是有上文化课的,支支吾吾也算被他蒙混过去了。
  很快乔麦麦又开始制作"少年时光"系列甜品——其实就是用奶油或者巧克力、水果等物在蛋糕上装饰出几个小人玩耍、笑闹的场景。做得精致而惟妙惟肖,倒也吸引了不少顾客的青睐。
  到了聚会的前几天,乔麦麦拉着贺潜去逛商店,说是要买一套新衣服到时候穿去,让贺潜帮他参谋。
  贺潜多少有些不甘愿,心想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去聚会,这不是放羊入虎口吗?要是不小心让那个女孩子看上你了,你一心动就跟着人跑了怎么办?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贺潜不敢显露出来,陪着乔麦麦逛了商场,从头到脚挑了身装备。乔麦麦的身型不够高大,又是娃娃脸,太过正式的服装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的,贺潜给他挑了一件T恤、一件休闲外套、一条牛仔裤和一双板鞋,还特别选了一条朋克风格的长链给乔麦麦带上。
  "项链?会不会太奇怪了?"乔麦麦对这些装饰性的东西很不适应。
  "不会。"贺潜说,"装饰一下,比较时尚。现在流行这个。"
  乔麦麦歪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名牌服饰的剪裁很好的修饰了他的身材,这是地摊货远远比不上的,光鲜,精神,充满了时尚的活力。贺潜还特别带他去剪了头发,用发泥抓了抓,搞了个简单而适合的造型,至于那条项链——倒还真是点睛之笔,给T恤+外套的简单组合增添了格外的亮点。
  乔麦麦对自己的新造型很满意,再次认为有贺潜陪在身边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他当然不会去思考贺潜为什么精通这些,而贺潜也不会告诉他,自己精通这些是因为作为一个时常需要变装的杀手,造型和时尚是必学的技能。
  看乔麦麦喜滋滋的模样,贺潜佯作开玩笑地说:"打扮得这么用心,是不是你的初恋情人也会去啊?"他面上笑着好像只是随口问,可耳朵却竖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乔麦麦,不放过对方的一丝神情变化
  哪想乔麦麦从鼻子喷出一口气,扬着下巴不忿地说:"以后我都要穿得帅帅的出门,让女孩子们也围着我转!每次女孩子都围着你,太讨厌了!"
  "……"
  贺潜心中在流泪: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一切就绪后,贺潜特地开车送乔麦麦出去,嘴上说"穿成这样挤公车不好看",其实就是想去观望一下这场聚会有没有潜在情敌,他的麦麦打扮得如此好看,不能掉以轻心。
  到了饭店门口,贺潜交代道:"结束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乔麦麦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了?万一很迟了怎么办?"
  贺潜笑道:"那你就早点回来吧。"
  乔麦麦也笑了,他知道贺潜是在开玩笑,他心中的那个贺潜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是那种可以莫名其妙将他指挥来指挥去做无所谓有无的事情也不会生气的人,哪怕自己真的玩到很迟,贺潜也会在一个电话后赶来接他而没有半句怨言。
  "谢谢你,贺潜。"乔麦麦看着贺潜真诚地说,但下一刻他忽然挤挤眼,嘻嘻地说:"等我回去给你做新蛋糕补偿你!"
  贺潜失笑,揉揉乔麦麦的脑袋,让他下车去了。
  贺潜其实并不是特别爱吃甜品,只是因为那是他做的才吃。

9

  贺潜回家后拿出了本本和书,开始录制朗读带。对于这项公益活动他最初只是因为乔麦麦喜欢才去做,不过这一年多来,倒也真有些喜欢上这件事,也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腥,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赎罪吧。
  贺潜念的大多是不带感□彩的科普书籍,虽然他完全可以根据不同角色的身份、年龄、性别来完美地模拟他们该有的声线——这是职业杀手的必修课——不过贺潜并不想在乔麦麦面前表现出这种能力,他担心暴露过多会让乔麦麦察觉他的特殊职业。
  贺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那个放在心里很久的忧虑又浮了上来:要如何对乔麦麦坦白自己的身份?
  当然,贺潜也可以选择不坦白,事实上如果他和乔麦麦之间永远保持现在的关系的话,他也没有坦白的必要,但问题是贺潜并不想一辈子止步于"好朋友"的定位,他还想……更进一步。
  乔麦麦会接受吗?
  贺潜不知道。
  但如果贺潜能够顺利脱离组织的话,这个问题也可以迎刃而解。
  不是没有脱离过组织的成功案例,D就是其中一个。D在组织的十几年间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容貌和力量,最终在一场叛乱风波中趁机假死脱身。但是这样的例子却是极少的,要在组织生活十几年而完全不暴露真面目不单需要超高的伪装技术和极度的谨慎,还需要运气。而且大叛乱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遇得上的,几十年才来这么一次,有多少人能等得到?
  贺潜不是没想过保留现在的身份,组织并非不允许杀手结婚——包括和普通人结婚,因为一旦有了"感情"就意味着杀手有了牵挂,组织可以更好的控制他们——亡命的杀手们不好处置,但是要暗杀一个普通人却是再简单不过了。但贺潜不想把乔麦麦拖进这趟浑水。
  组织对自己究竟了解多少?
  贺潜断断续续地想着这些事情,回神的时候发现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可是乔麦麦还是没回来,也没打电话,贺潜有点担心,犹豫了一下,决定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这孩子不怎么会喝酒,却又爱喝酒,也不知道有没有喝醉了……
  贺潜刚刚拿起电话,就听到了开门声,走出去一看,竟然是乔麦麦回来了。一身酒气,面颊绯红,眼眶里蓄着水,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酒,身子歪歪斜斜的,还是被一个男人扶着进来的。
  贺潜在第一时间上前从陌生男人手里接过乔麦麦。
  "麦麦?"贺潜拍拍乔麦麦的脸颊。
  那不知名的男人在一旁说道:"你就是麦麦的房东吧?麦麦有些醉了,,接下去就要麻烦您照顾了。"
  刚才还昏昏沉沉低着脑袋的乔麦麦突然抬头,大声道:"我没醉!谢谢你送我回来,王子!"
  "不客气。下次再出来玩。"男人笑着拍拍乔麦麦的脑袋。
  "不要拍我脑袋……"乔麦麦含糊地抗议,"嗯,下次再去玩,再见。"
  "再见。"
  男人并未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贺潜关了门,将乔麦麦扶到沙发上,半是责备地说:"怎么喝得这么醉。还好吗?怎么自己回来了?不是说让我去接你吗?"
  乔麦麦晃晃脑袋,笑嘻嘻地说:"王子说他送我回来,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可是我没有很多呢!"
  贺潜摇摇头,这家伙一开口就能闻到浓重的酒味,还说没喝很多?
  "喝了多少?很多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乔麦麦歪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嗯,没什么,就喝了几瓶……"
  "几瓶什么?啤酒?红的?白的?"
  "嗯……都有。"
  看乔麦麦笑眯眯的样子贺潜真是有火都发不出来,酒混着喝最容易醉,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你……真是……算了,我给你煮点醒酒汤吧。"
  乔麦麦爱喝酒的,但酒量不太好,好几次缠着贺潜调鸡尾酒结果都喝得半醉,于是贺潜就买了些葛根备在家里。一边熬煮醒酒汤,一边就听乔麦麦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起聚会上的事情。
  "……当初那个班花变得好难看,结婚生小孩之后身材就走样了,皮肤也变得黄黄的……那个瘦子现在变得好胖,听说是当了老板,那个啤酒肚才叫夸张……班长还是那个样子,瘦瘦高高的,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说是在政府工作,看上去也像……还有王子,啧,果然还是王子,女人们都围着他转呢……"
  王子应该就是刚才那个男人,仓促一瞥似乎是个十分帅气的人。
  贺潜并没有将王子放在心上,只是试探着问:"那有没有女人围着你转?"
  "有!"乔麦麦兴奋地大吼一声,但立刻又焉了下去,小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都是已婚妇女……说我还和以前一样,像个小孩子……太过分啊!"
  乔麦麦大叫,在沙发上又跳又踹的,累了,噗通一声倒在沙发上。
  "我也是很有男人味的嘛!难得我打扮这么帅,为什么还是吸引不到女孩子啊!!!——女孩子,你们在哪里!!!"
  乔麦麦郁闷地大声嚷嚷。
  "好了,喝汤吧。"
  贺潜有些好笑,扶乔麦麦坐起来,将汤碗递到他面前。
  喝了两口,乔麦麦嘟嘟嚷嚷地抱怨:"真难喝……我不要喝……"
  "喝了明天才不会不舒服。"贺潜轻声哄着,"这碗喝下去就好了。"
  "嗯……不好喝,舌头都喝坏了……"
  乔麦麦一脸嫌弃将碗拿远,贺潜正要阻止,却不想乔麦麦脑袋一歪就倒进了他的怀里,还拿头在贺潜的颈窝里乱蹭,含含糊糊地说:"我不喝,难喝,不喝……"
  可怜贺潜面对枪口都怡然不惧还能思考如何反击,这会儿却被这么一靠给靠得脑海空白,身体僵硬着,连挡碗的手都顿在了半空中。
  "麦……麦麦……"
  这是乔麦麦第一次主动抱住贺潜,贺潜只觉得嗓子发干,连说话都不连贯了,可是乔麦麦还在身上乱磨蹭,"喝……喝完它……"贺潜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碗散发着草根气息的液体上。
  不过麦麦可不领情,感觉手上的碗被人接过去了,便腾出手更加用力而紧密地抱住贺潜,迷迷糊糊地抗拒:"不要,不要,我不喝,难喝!"
  "可是……你明天会难受的……"
  "不要,难喝!"
  乔麦麦任性地说,脸蛋埋在贺潜怀里,摆明了不肯张嘴。
  一来二去,贺潜的思维也慢慢回到正常的轨道上,轻轻地搂住麦麦的身体,柔声哄着:"乖,再喝一点就好了……"
  "不要,不要!"乔麦麦甩脑袋,坚持拒绝。
  贺潜觉得麦麦醉了,否则不可能用这种撒娇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和醉酒的人说道理是没用的,贺潜决定采取强硬措施,他捏开乔麦麦的下颚,另一只手将碗送到麦麦嘴边,强行灌了下去。
  "呜呜……咳咳……"
  乔麦麦挣扎不成反被呛,贺潜看汤药也喝的差不多了,就不再勉强,放了碗给乔麦麦拍背顺气,也不知是醒酒汤功效非凡还是被呛醒了,乔麦麦似乎清醒了过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茫茫然地抬头问:"你干吗灌我?"
  贺潜哭笑不得,也不解释,只说:"很晚了,我扶你回房洗洗睡吧。"
  乔麦麦反应迟钝,怔了怔才点点头,在贺潜的搀扶下回房去了。
  本来想让乔麦麦去洗洗再睡,但是看乔麦麦醉得眼睛都不愿意睁开的样子,估计也洗不了,贺潜倒是很想帮他洗,不过怕日后见面尴尬,这点龌龊的念头还是打消了。贺潜还是给乔麦麦脱了外衣,用热毛巾擦拭脸和手脚,当他换了一次水准备再擦一次的时候,乔麦麦突然拉住了他。
  "怎么了?"
  贺潜疑惑地看着还闭着眼睛的乔麦麦。
  "贺潜……?"
  "是我。"
  乔麦麦发出不太确定的低喃,当贺潜答应着低下头时,乔麦麦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吼一声:"你最讨厌了!"
  贺潜的心猛地一沉,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酒后吐真言"之类的老话,还无法分析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就听乔麦麦又嘟嘟囔囔地说起来:"你最讨厌了……每次都把女孩子吸引走,我也要女孩子……我要女孩子!我也要女孩子!漂亮女孩子!"
  "……"
  贺潜默默地给乔麦麦擦了脸,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做出任何回应都是浪费表情。

  第二天乔麦麦醒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回家之后的事情,顶着一头乱发在餐桌边坐下,贺潜给他准备了一杯温开水,他便捂着水杯坐在那儿发呆。
  像是在思考什么,乔麦麦定定地看着蓝格子的桌布,当贺潜将小米粥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找个女朋友!"
  曾经用狙击枪在一千米外暗杀过无数大人物的贺潜,在听到这句话时,手抖了一下。
  不动声色地在乔麦麦对面坐下,贺潜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像个普通朋友一样询问:"怎么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乔麦麦看了一眼贺潜,将被子往桌面上重重一顿,大声道:"我很早就有了!"
  "……是吗?"
  "当然!我要找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做老婆!"
  "……"
  "还要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孩子——最好是龙凤胎!"
  "嗯,那吃饭吧。"贺潜将酱菜推到乔麦麦面前,淡淡地说,"多吃点,长高点女孩子才喜欢。"
  "……贺潜!你欺负我!我、我……我讨厌你!"
  乔麦麦红着脸,鼓着眼,像只炸毛的猫。贺潜但笑不语,闲适地吃着他的早餐。

10

  不知道乔麦麦是受什么刺激了,突然对女孩子萌生了超乎正常水准的兴趣,贺潜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乔麦麦在吸引女性的路上绝地狂奔。原本出了家门就是去甜品店的乔麦麦突然拉着贺潜逛百货,要求贺潜帮他挑选衣饰将他打扮得帅帅的,之前穿的廉价地摊货全部被他忍痛捐献给了慈善组织,他还用起了护肤品——以前他都是用清水或者香皂随便洗洗,最多是在冬天里用一点儿百雀羚之类的润肤露而已。
  全力改造之下,乔麦麦果然变得越来越帅气了,围绕在他身边的不再单是那些御姐型的OL,还有许多喜欢白马王子的少女。
  以往乔麦麦有事没事都爱呆在厨房里,可现在他没事的时候却会在店里找个空位坐下来,喝点水,看看书书,而他对面的空位就成为大胆女孩们的专座,时常会有女孩子在他面前坐下与之搭讪,而乔麦麦也是来者不拒,笑呵呵地应对每一个女孩。
  回家的路上乔麦麦会对贺潜说自己今天又和那些女孩子聊天了,或者说最近经常看到那个女孩子之类的。
  "贺潜,我前两天说很漂亮的那个女孩子今天又来了,原来她才十六岁啊,完全看不出来,很成熟的感觉。可是我比她大了八岁,年龄会不会差太多了?"
  乔麦麦看上去很忧虑地说。
  贺潜不太确定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在考虑和那个刚刚上高中却已经有C罩杯的小美女的未来。
  贺潜一直以为乔麦麦应该是那种感情慢热的人,他甚至觉得曾经有过那种父母的人应该会有一定程度的婚姻恐惧症吧?他以为乔麦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和恋爱、婚姻挂上钩,他们可以维持现状好几年,也许几年后贺潜能从组织里抽身,那么他就有资格去经营这段感情,也或许几年后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或许现实没有贺潜以为的那样乐观。
  "麦麦。"贺潜打断了乔麦麦兴奋地碎语,"我明天要离开,可能要去几天。"
  乔麦麦愣了愣,笑容淡了些许,但贺潜离开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看起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依然是情绪高涨地说:"是吗?那早点回来哦。"
  乔麦麦的关照听上去更像是例行公事,贺潜心里不太痛快,但这种情绪他没办法表达,只能含糊地应上一声,怕多说几句就会泄露心底的那股酸味。
  贺潜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不会看到乔麦麦和其他女人成双成对的出现。

  上次维尔的人物贺潜在事后向组织提出复议,将任务等级修正为A,多拿了一点报酬,刚刚好支付了医疗费而已。实际上以维尔躲过远距离阻击的反应力,这个任务完全可以判定为A+。但B级杀手在借助外力并且受重伤的代价下完成A级任务是有可能的,越级完成A+任务却是绝对不可能。贺潜不想暴露自己的实力——暴露越多,脱身越难。
  这次的任务是实打实的B级,对于贺潜来说称得上手到擒来,只是任务地点在外地,这让贺潜不得不离开几日。
  目标人物是一个富商,贺潜很轻松地绕开保安潜入那所豪宅,虽然富商的警觉让贺潜多费了一些手脚,但当他离开时依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个世界上又有一条生命消失了。
  随意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他决定明天再回去,这样他可以更加从容地将身上的血腥味洗去,也可以更加妥当地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
  坐在窗边,贺潜慢慢地拭去匕首上的血痕,看着乌亮的刀锋,他在心中猜测着乔麦麦现在会在做什么。
  睡了吗?
  应该不会,现在才十一点多,麦麦一般十二点才睡。
  朗读吗?
  也许吧,不过前两天才刚刚读完了一本书,按照一般的习惯他应该会休息两天。
  看片吗?
  可能是吧,不过最近似乎没有什么新出的大片。
  贺潜在脑海里慢慢回放着乔麦麦的一举一动,关于这个人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皱眉,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曾经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视了很多年,最开始的时候,麦麦还是个高中生,然后上了专科学校,在蛋糕店打工,最后开了自己的甜品屋,之后,便是他们正式见面的那天。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六七年了,可是贺潜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乔麦麦见面的样子……
  乔麦麦一点点地长大,可是好像变化并不大,依然是那样天真而善良,还带着一点儿小市民独有的精明——谈到钱的时候那放光的眼睛让贺潜觉得很好看。贺潜觉得这种表情大概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拥有,钱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有不少钱,但是却很少花。
  可是贺潜却变了很多。
  六七年前,贺潜也还是个少年,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已经截然不同了。
  不过乔麦麦应该不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
  贺潜想。
  只有他这样生活里除了杀人就是等待杀人的人才会将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在抹除那些血腥之后,值得记忆的事情太少了。
  回T市的路上,贺潜准备先回到那个旧公寓把武器卸下来,就在他习惯性地在城市里绕圈以反跟踪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竟然有一个小尾巴在自己身后若隐若现!
  贺潜一惊,顿时将警戒提到了最高,在闹市区里兜了一圈,发现对方似乎只是跟踪并无恶意,但是对方的侦查技巧却是一流的,绝对是专业人士!
  贺潜不由得想到了这是否是组织的试探。
  这次任务太顺利,竟让贺潜放松了警惕,若不是习惯性地徘徊,他很有可能会被这个尾巴咬住,真是太大意了!
  该死的!
  还好自己易容了,没有把"贺潜"的样貌暴露出来……
  贺潜自责一句的同时又暗道一声侥幸。他混迹于商场和闹市之中,借助拥挤的人群和变化的红绿灯将尾巴甩开,接下去他更加小心地观察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同时在心里思考这些尾巴是来自哪方势力,组织吗?
  贺潜面色凝重,他有些担心组织会先下手为强。
  AiD对内部成员有一套贡献值计算公式,完成任务或者给组织带来好处可以获得贡献值,而消耗组织的物资或力量则会扣除贡献值,因此当一个从小被AiD培养的孩童成为一个可以做任务的最低级的合格杀手时,他身上积欠的贡献值往往已经达到四位数,杀手需要做任务来偿还这些负值。当杀手的实力达到B级且贡献值大于100时,杀手才可以获得在外居住的资格。贡献值越大,杀手可以从组织获得的"福利"也就越多。
  但换个角度说,贡献值为正数的杀手即使死亡,组织也不会亏本——他们付出的培养成本已经赚回来了。
  如果组织真的认为贺潜有了异变,在经历过那个几个A+杀手的混乱之后,组织很有可能先下手为强,防范于未然。
  贺潜回到旧公寓,镜子里的他是一个黑瘦的男人模样,和乔麦麦眼中的"贺潜"大相径庭,这是他面对组织时使用的面貌,代号"潜龙"。
  用特制的药水洗去易容的膏药,贺潜看了一眼镜子中许久未见的容貌,又拿出了一深一浅两种膏药,调和之后抹在了脸上——新面孔,这是这栋楼另外一个身型和贺潜有点相似的住户的面容。
  将药水和膏药带在身上,贺潜出了公寓,果然,他发现隐蔽处似乎有一双眼睛监视着自己所在的楼道口,但贺潜的改头换面似乎蒙过的对方,对方并未注意到这个离去的"住户"。
  贺潜离开旧公寓后再次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跟随,随后他来到一家百货的洗手间,用同样的手法洗去易容,同时换了一身衣服,然而,接下去他却再次调和了膏药抹在脸上,完成后,"贺潜"的那张脸才真正出现!
  现在,才是真正回家的时候。


11

  贺潜来到店里的时候就看到乔麦麦和那个名为王子的男人相谈甚欢。
  "……呵呵,真的吗?好好玩哦!"
  也不知道王子说了什么,乔麦麦笑得合不拢嘴,眼睛完成了两条缝,乐不可支的。
  贺潜觉得心里憋得慌,他临走前一直担心乔麦麦和女人走到一块儿,没想到女人没有,却多了一个男人出来……
  就在贺潜和自己的情绪搏斗的时候,乔麦麦看到了他,顿时挥手招呼道:"贺潜,贺潜!"
  贺潜像被绳子拴住了一样下意识地走过去,走近了才惊觉,慌了一下,才抿出一抹微笑,唤了声:"麦麦。"
  乔麦麦似乎很兴奋,拉着贺潜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给王子介绍道:"王子,这个就是我说的贺潜!——贺潜,这是王致——致敬的致,不过高中的时候我们都叫他'王子'!"
  "你好。"
  王子很有风度地朝贺潜伸手,贺潜回握。
  "你好。"
  声音有点低沉,但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这些微的不同。
  乔麦麦在一边兴奋地介绍着什么,贺潜听着,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王致会被称为王子大概和他英俊的容貌有关系,那天晚上惊鸿一瞥贺潜就记得这男人皮相不错,今日再看,果然不凡,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种抓人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目光,还有就是这男人衣着光鲜,只怕也是家世不凡。
  乔麦麦和王子之间的话题多半是和那些高中同学有关,贺潜插不上话,坐在那儿有些尴尬,便借口为顾客煮咖啡而离开,只是远远看着两个人交谈,乔麦麦那从头到尾都没停过的笑容尤为刺眼。
  王子本来邀请乔麦麦一起去吃饭,不过乔麦麦犹豫了一下却婉拒了,这让贺潜略微有些意外,不过乔麦麦后来自己说了:"我今天中午刚租了一部新片,晚上出去就不能看了,拖到明天晚上要多付一天的租金呢!"
  好吧,租金也是很贵的。
  贺潜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值钱。
  但不论怎么说,乔麦麦没有和王子出去这件事还是让贺潜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也说不出为什么,贺潜看着男人很不舒服——因为嫉妒?也或许和那双漂亮的眼睛有关。
  回去的路上,贺潜几经考虑,还是开口询问:"麦麦,王子似乎很有来头?"
  "嗯?我也不太清楚。"乔麦麦不确定地说,"高中的时候我好像听说王子的爸爸是大官,那时候我们班上最有钱的可能就是他和金子,不过金子又胖又笨,大家都不喜欢,王子又高又帅,学习很好,运动也很好——还拿过奖,所以女孩子们都叫他王子。"
  "你和他关系很好?"
  "没有啊,高中的时候王子很高傲,除了几个朋友对其他人都不怎么理会的。不过那时候他就坐在我后面,我和他算是比较熟悉吧。"
  "那你们现在怎么这么要好了?"
  "呵呵,他说他女朋友最爱吃沙叮熊熊的蛋糕,没想到我是沙叮熊熊的老板呢。"
  说到自己的手艺乔麦麦便有些得意,但贺潜却觉得不太舒服,并非嫉妒,只是对王子的突然接近感到疑虑。
  难道是职业病发作?
  贺潜为自己的多疑而自嘲。

  吃过晚饭,陪乔麦麦看了一会儿电影,贺潜借口洗澡便回了房。
  洗过澡,贺潜却没有回到客厅陪伴乔麦麦,坐在房间里那低矮而宽大的窗台上,望着黑沉的夜空,头脑便更冷静了几分。
  今天他明明已经摆脱了跟踪,但是在旧公寓还是发现了眼睛,这说明对方对旧公寓的存在是心知肚明的。
  贺潜将头发往后抚了抚,忧虑道:"D,我今天被人跟踪,而且对方似乎知道'1号'所在。"
  "跟踪?'梦境'吗?"
  "不知道,无法确认。"
  D带着几分迟疑和凝重地问:"2号呢?"
  "这里暂时没有发现眼睛。"贺潜顺带向外看了一眼,不过他住在十五层,看下去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路灯和黑乎乎的树影。
  "唔……你小心点,如果是梦境的话,他们不一定会对付你,也不一定对付得了你,但是小熊就难说了。"D沉声告诫。
  "我知道。"
  "既然1号被发现了,那么他们就是认识'向日葵'了?那你是用什么走出来的?"
  "向日葵的邻居。"贺潜说,"如果真的是BOSS的话,他们一直都认识向日葵,'勿忘我'肯定没有暴露,只是不知道'郁金香'有没有暴露。"
  D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这段时间暂时不要用向日葵露面了,这两天我帮你探查一下,希望没事。"
  "好的,谢谢。"
  "不客气。"
  顿了顿,贺潜说起了另一件事:"D,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
  D有些诧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没问题,钱拿来,查谁都可以。"
  贺潜苦笑,不过他们之间做事一向如此,交情归交情,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查一个叫王致的,小熊的高中同学,绰号'王子',据说父亲是高官。"贺潜将自己知道的讯息都说出来了。D听了嗤笑道:"喂,你不会想用我的力量去对付情敌吧?"
  "不是。"贺潜颇为无奈,"我只是……那个男人我觉得有点……我不太放心。"
  D也不再问,只说:"我知道你的第六感很准,你想查就查吧。一个普通人,给你算半价。"
  "谢了。"
  "不客气。不过你真的想好要和小熊在一起吗?"
  "……再说吧。现在……没资格说这些不是吗?"贺潜少有地叹了口气,两边的情况都不是很顺利,这让他萌生了一点焦躁的情绪,不过这些他并没有打算对D说——其实他不说D也能明白。
  D像是点了点头,认真叮嘱道:"你知道就好。别太冲动。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贺潜笑了笑:"我知道。你不用这么……郑重其事。"
  "OK,我不啰嗦了。再见。"
  "嗯,再见。"
  贺潜挂了电话,开始寻思这件事。他现在有三个住所,除了1号和2号,还有一个从未使用过的3号,所谓狡兔三窟便是如此。而相对应的,他也拥有三个面孔,杀手"向日葵",甜品店大老板"郁金香",还有一个从没有人让任何见过连贺潜自己都极少看的真面目——勿忘我。
  这一层又一层的伪装是很早以前D就教给他的,一点点地伪装起来,用一个伪装掩饰另一个伪装,三个面孔以完全不相关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连贺潜都觉得自己似乎会分裂成三个人。
  刚刚合上手机,贺潜正看着手机发呆时,门被轻轻推开,那一点儿若有似无的声音将贺潜惊"醒",近乎本能地瞪过去,却看到乔麦麦微惊的怔怔目光。
  贺潜立刻缓下神色,抿出一抹微笑,温和问道:"片子看完了?"
  乔麦麦愣了愣,抓抓头,喃喃道:"没有……只是觉得你这么久出去,还以为你昏倒在浴室了……"
  贺潜失笑,跳下窗台来到乔麦麦面前,拍拍对方的肩膀,顺便揽着将人一起带了出去,口中解释道:"接了个电话,走吧,我们继续看片。"
  乔麦麦撇嘴道:"看什么啊,中间漏掉那么一大段你怎么看下去。"
  "没关系,娱乐而已,随便看看就好了。"
  "中间那段很精彩的……"
  "那我给你弄点夜宵吧,烤鸡翅如何?"
  "好哇好哇——喂!你不要转移话题!"
  "呵呵……"

  乔麦麦觉得世界最美好的两件事就是:第一,做出美味的新糕点。第二,有一个像贺潜一样的同居人。
  "贺潜,我觉得以后你妻子一定特别幸福!"
  乔麦麦乐呵呵地看着贺潜洗碗,他们曾约定一人做饭则另一人洗碗,今天贺潜煮了饭本该是乔麦麦洗碗,可是乔麦麦一时犯懒,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贺潜,结果后者就主动去洗碗了。乔麦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决定来给贺潜送顶高帽。
  贺潜哪里会不知道乔麦麦的心思呢,这小懒虫又不是第一次用那种又犹豫又可怜的目光瞅他,其实贺潜也不介意将各种家务都包揽下来——对于他来说,这种看起来乏味的琐事却能让他感到生活的美好。
  "是吗。"贺潜随口应道,有一瞬间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就嫁给我吧",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现在的他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当然,你一看就觉得很会照顾人!"乔麦麦嘻嘻笑着,眼珠子一转,却又鼓起腮帮子愤愤然道:"我也很会照顾人啊,你看我又帅又有爱心,还很会做甜品,也小有资产,怎么都没有女人喜欢我呢?难道我看上去真的那么不可靠???"
  贺潜微笑不语。
  其实乔麦麦的身型也不"娇小",一米七三的个头,在南方人里算是中等,只是配上一张娃娃脸,再往贺潜身边一站——啧,真娇小。
  对此乔麦麦很怨念,多次向贺潜抗议,"要求"贺潜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要弯腰驼背表情猥琐。
  这样的玩笑话贺潜自然是一笑而过,看乔麦麦气鼓鼓的样子倒也觉得很好玩,时常会有一种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
  乔麦麦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两句,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说:"贺潜,明天王子约我出去吃饭,晚上我就不在家吃饭了,你自己吃。"
  贺潜心里一个咯噔,唇边的笑意也淡了些。
  "很迟回来吗?"贺潜看似随意地问,"会喝酒吗?要我去接你吗?"
  乔麦麦想了想,说:"王子说他会送我回来,嗯,你就不用等我了——不过我应该也不会很晚回来吧。"
  "好,我知道了。有事打我电话。"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贺潜,你什么时候生日?"
  乔麦麦睁大了眼睛注视这贺潜,满脸好奇。贺潜愣了愣,不答反问:"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乔麦麦迟疑了一下,说:"嗯……好像都没听你提过。说说,说说。"
  "……十一月的。"贺潜略微有些迟疑地说,他的字典里没有"生日"这个词,只有出生年月,那还是偶然是组织内部的资料上看到的。
  "十一月?那不是很快就要到了?!"乔麦麦惊呼,"几号?"
  "十一号。"如果没记错的话。
  "啊?"乔麦麦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居然是光棍节?贺潜,你在这天生日会打一辈子光棍的!"
  "……谢谢,不要诅咒我。"
  "嘻嘻,放心吧,你这么受欢迎,不愁没有女朋友。"
  乔麦麦笑眯眯地拍拍贺潜的手臂,眨眨眼,也不说干什么,一蹦一跳地就走了。贺潜很是无奈,摇摇头,继续对付他的碗。

12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王子来店里接乔麦麦。乔麦麦向贺潜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贺潜倒是很想跟去看看,以他的身手倒不虞被发现,只是犹豫了一下,却没这么做,而是去了原石。
  贺潜很久没来原石了,原石对于他来说除了多了一个接头、改装的意义外,其他和沙叮熊熊差不多,都是投资享受分红,但不怎么参与管理的产业。
  夜幕才刚刚降临,店内客人不多,D默默地擦拭着吧台,当贺潜在他面前坐下时他也不过是问了一声:"想喝什么?"
  "水。"
  除了任务需要和乔麦麦要求,贺潜一般不喝水和牛奶以外的饮料。
  D递上了一杯白水。"你要的资料我已经查好了。"
  "有什么问题吗?"
  "普通人是普通人,不过可能会给你的小熊带来点麻烦。"
  "什么?"
  贺潜的眉头皱了起来。
  D勾勾嘴角,漫不经心地说:"他爸爸确实是个大官,不过……啧,犯了点事儿,现在被套牢了,他么,被一群没出息的二世祖牵着鼻子走。"
  贺潜面色微沉:"这和麦麦有什么关系?"
  "嗯……怀疑那伙二世祖的头儿对你家小熊有兴趣……"
  咔哒!
  D话音未落,贺潜手中的玻璃已经碎裂。
  D不动声色地拿出抹布将台面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看着贺潜面色阴沉,他则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晚上他们会在西区的欢畅……你不考虑过去看看?"
  D将抹布放到吧台下,当他再次直起身的时候,贺潜已经消失在了酒吧门口。
  "真是个急性子。"
  D耸了耸肩。
  "等对方下手了再去英雄救美不是更好。"

  欢畅是T市规模最大的俱乐部之一,虽然明面上是正经生意,不过这种地方嘛,只要你有门路,没有什么是弄不来的。
  乔麦麦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俱乐部对他来说十分新鲜,进了门便不由得四下打量,偶尔有衣着较为暴露的女孩子经过还会朝他抛个媚眼,甚至干脆缠上来嗲嗲地叫上一声"小帅哥"。别看乔麦麦平时叫嚷"女朋友"叫得那么大声,真碰到了这阵仗,却是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好在王子及时将他拉了过去,给他免去了尴尬。
  "呵呵,麦麦,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怎么这么害羞?"王子略带调侃的手,握着乔麦麦的手并没有松开。
  乔麦麦刚刚从香艳的惊魂中回神,没顾上自己的手还被人握着,只是红着脸支吾道:"我、我才不是呢……"
  王子老于世故,看乔麦麦这样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处,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想到等会儿将乔麦麦送到那位手里……王子多少有些不忍,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没办法后退。
  王子将乔麦麦带进了一个包厢,包厢里做了四五个年岁差不多的年轻男子。来之前乔麦麦有听说还有其他人,眼下看了一圈,发觉除了一个也是高中同学之外,其他的都不认识。正奇怪,就听王子给他介绍:"大舒你也认识了,另外几个都是我的朋友,大家一起出来玩,多认识几个。"
  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弯弯扭扭的,一起出来玩也就图个气氛,人多也好。乔麦麦听了也就不在意,笑了笑,算是接受了。
  两人坐下之后那个被王子称作雷少的人便招呼侍者上酒,还带了几个漂亮的小姐进来,一人一个。乔麦麦对这种场面很不适应,被那漂亮的公主贴上来便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几个人玩起了骰子,乔麦麦开头说不会,便在旁边观战,看了一会儿,几个人也给他讲了规矩,便拉他进来一起玩。乔麦麦这菜鸟,一上场就输,输了是要喝酒的,不过王子却说:"麦麦新人,我们就让他两局如何?"
  乔麦麦并未看到王子冲雷少使的眼色,只是觉得王子提议了,雷少像是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乔麦麦很高兴,挽了袖子,摩拳擦掌,仿佛这样就能赢似的。
  又亮了两圈,连着都没让乔麦麦输,于是这人的胆子也就大起来了,到了第四圈乔麦麦被揭了盖,他也就很爽快地认了罚,端了酒杯一口干,抹抹嘴笑道:"好啦,我也认罚啦,继续,继续!"
  乔麦麦兴头上来了,完全没注意王子和雷少的眼神交流,一头扎在骰子上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似的。
  几个人玩着,乔麦麦又喝了两杯,有些尿急便上了趟厕所,回来后继续玩,输了喝酒,又喝两杯,乔麦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他头晕。
  乔麦麦的酒量不算很好,但他有给自己试过,他一次喝五瓶啤酒没问题。可眼下他喝了还不到两瓶,怎么人就有些晃了?
  不知为什么,那天贺潜问他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你和他关系很好?"
  "那你们现在怎么这么要好了?"
  就算是女朋友喜欢自家店里的甜品,两个人也不见得要多亲密不是吗?
  乔麦麦晃了晃愈发昏沉的脑袋,不知为什么,他的感觉很不好。
  看了一眼笑着催促他赶快报数的王子,乔麦麦眨眨眼,随口叫了数,结果被下家的雷少给揭了。又是罚酒,乔麦麦没拒绝,干脆地喝了,喝完之后却借口尿急去了厕所。
  一进厕所锁上门,乔麦麦就对着马桶狂吐,手指伸进喉咙里扣了又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堆酸臭的半流质物。
  或许是酒吐出了大半,乔麦麦感觉人清醒了很多,洗洗手,又用冷水泼泼脸,随后摸出手机给贺潜发短信——

  "来接我!我在欢畅1106包厢!"
  离开酒吧的贺潜拿出手机正准备给麦麦打电话询问他现在的情况,却不想短信却先一步响了起来,两个粗壮的感叹号刺痛了贺潜的眼睛,乔麦麦从不会用这种命令的口吻指挥他做事情,这很不正常!
  头晕?被下药了?
  这个认知让贺潜将油门一脚踩到了底,汽车嗖地一声飞驰而出,像一条灵蛇在川流不息的繁华马路上左右穿行,飞速前进。
  麦麦,坚持住!我马上就到了!

  乔麦麦在厕所里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贺潜应该能在半个小时里赶到,到时候不论是自己多心了还是真的有事,都好解决。
  重新回到包厢,乔麦麦故意重重地一屁股跌回沙发,半眯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头好晕,我想休息,不玩了。"
  "那怎么可以……"雷少不大乐意,但王子却说:"麦麦的酒量这么差啊,那不如你坐一会儿,看我们玩两圈?"
  这回乔麦麦发现王子对雷少打的眼色了。雷少虽说有些不甘愿,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那麦麦你坐一会儿,来,喝点饮料醒醒酒。"
  雷少递来了一杯雪碧,但乔麦麦这时候哪里还敢喝,就怕这雪碧也不干净。但他也不敢拒绝,接过来拿在手中,假装难受靠在沙发上,浅浅地抿了一小口,当雷少和王子继续玩骰子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将杯子放了回去。
  头还是很晕,而且乔麦麦觉得手脚越来越重,意识也有些不太清醒,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似的,他也不太确定这是真的醉酒了还是被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不笨,当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喝到极限就晕乎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好的感觉了,可是带他来的是他曾经的同学,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图谋的,虽然警觉却依然有些疑虑。
  偷偷观察雷少和王子,除了觉得王子似乎有些敬畏雷少之外,倒也没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
  那边雷少玩了两圈,又回头来拉乔麦麦:"来吧,麦麦,继续,继续!"
  乔麦麦稍一犹豫,雷少又说:"男人别这么不干不脆的,不就喝多了吗?等会儿让阿致送你回去。"
  乔麦麦看出这雷少有些心急,怕再拒绝伤和气,只能无奈答应:"嗯,好,那我来了。不过我反应慢你们可别急哦。"
  乔麦麦将丑话说在前头,开玩之后他的反应果然比开始慢了很多,轮到他的时候他都要考虑很久,有时候还要反复问前面几个人报过什么数字,但即使他这样拖拖拉拉,短短几圈下来依然被迫喝了好几杯,因为心中有了疑虑,他便感到这几个人似乎在联合给他下套,玩了十圈,竟有五圈都是他输,而另外五次则较为平均地分散在另外四个人身上——这正常吗?
  乔麦麦感到自己意识已经不清醒了,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了怎么也睁不开,想说什么但发出来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呢喃。
  乔麦麦感到有一股力量将他往旁边带去,他坐不住,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个软中带硬的东西上。乔麦麦迷糊地想,那好像是人体……
  贺潜,你在哪里?你怎么还没有来……
  乔麦麦已经无法保持思维,眼睛一闭,彻底陷入了昏迷。
  抱着乔麦麦,雷少啐了一口,骂道:"这小东西还真他妈的难搞!一瓶下去了才放倒,以前一杯就搞定了,该不是粉头那蠢货给我兑水的货色吧!"
  雷少哪里知道,乔麦麦早已心生警觉进厕所吐了一回,前面喝的小半瓶酒全给吐掉了,后面又是磨磨蹭蹭地喝,药效发挥起来自然很慢。
  王子却隐隐有些察觉,不过他并未说破,这等事虽然不是第一次做,但他还是有些不忍心。
  "那我……"
  砰!
  王子刚想说自己先出去,却不想包厢的门猛地打开,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几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去,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是你?!"
  王子惊叫出声。雷少不解地问:"他是谁?"王子连忙解释道:"他是乔麦麦的房东,叫……"
  "房东?一起住?"雷少皱起了眉头,"该不会让老子穿人家的破鞋吧?"
  "不,不是,麦麦他还是……啊!"
  王子刚要解释,但贺潜已经听不下去,两个箭步上前揪起王子的衣领,狠狠地就给他脸上干了一拳。
  "唔,你……咳……"
  王子跌倒在一边,捂着肿起了大馒头的半边脸,吐出几个带血的牙齿。
  "你、你干什么?!"
  雷少有些惧怕,却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乔麦麦搂得更紧。
  贺潜指着乔麦麦沉声喝道:"放开他!"
  雷少咽下唾沫,脖子一梗,大声嚷道:"你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老子看上的人——啊!"
  贺潜才不听他废话,一步上前又是一拳,将雷少整个人揍得飞了出去,在沙发上撞了一下才滚到地上,那脸半边都变了形。
  乔麦麦从雷少怀里滑出来倒在沙发上,贺潜上前抱住对方,拍拍他的脸颊唤道:"麦麦?麦麦?"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响动让乔麦麦有些清醒,他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嘴角微抿,呢喃道:"贺潜……"
  "好了,是我,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贺潜将乔麦麦打横抱起,周围人在见识了他的狂暴之后没人敢拦,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贺潜带着乔麦麦离去了。

13

  "唔……"
  明亮的光线让乔麦麦感到眼睛生疼,不舒适地抬手遮住眼睛,就感到有一只大手将他揽了过去,或许是背对了光源,眼前没有那样明亮了,顿时舒服许多。只是片刻后,乔麦麦突然惊觉有些不对,正要睁眼却听到那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
  "醒了吗?"
  哦,是贺潜。
  脑海里出现了这个念头,紧绷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乔麦麦揉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嗯,亮,刺眼……"
  贺潜似乎是笑了笑,但没有接话。
  乔麦麦揉啊揉,揉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适应了,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本以为会看到贺潜的大脑袋,却没想到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片……乔麦麦愣愣地伸出手指在上面戳了戳——肌肉?
  "喂。"贺潜捉住他的手,好笑地问,"你在干什么?"
  "呃……呵呵……"
  乔麦麦尴尬地缩回手,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乔麦麦坐起身,抓抓脑袋,他发现自己是睡在自己床上,可是……为什么贺潜也在他床上?还不穿衣服?
  乔麦麦撩起被子看了一眼:哦,还好,有穿裤子。
  乔麦麦呵呵一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贺潜的表情看上去哭笑不得,说:"昨天我把你带回来,你抓着我不放,我只好睡在这里了。"
  "呃?呵呵呵……"
  乔麦麦傻傻地笑了,又倒回床上,攥着被子滚了两圈,又问:"贺潜,我昨晚怎么了?"
  提到这事贺潜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冷冷道:"昨天那几个混蛋给你下了药,不过好在只是一些安眠药。"
  "哦……不过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下药?"乔麦麦不解,"我又没钱,也没得罪他们啊。"
  贺潜面色微缓,揉揉乔麦麦的头发,叹道:"谁知道呢。"他知道原因,不过他不想对乔麦麦说,只是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还好你昨天晚上发觉不对就叫我过去了。我到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要是再迟一步……"
  贺潜没有说完,但结果可想而知。不过他在救回乔麦麦之后却惊觉一个问题:如果乔麦麦没有给自己发短信,自己的突然闯入要如何解释?
  乔麦麦在脑海里设想了自己被解剖的各种惨况,不由得打了个颤,往被子里缩了缩,喃喃道:"真可怕……"顿了顿,他翻了个身贴进贺潜的怀里,抱住对方蹭了蹭,很是讨好地说:"还是贺潜最好了!"
  可怜贺潜纯洁的心灵再次僵化,手足无措地木讷着,比上次好的是,这次他的身体没有僵硬。
  乔麦麦抱住就不撒手了,他觉得早晨的空气有点冷,贺潜身上热乎乎的抱起来挺舒服的,反正两个男人也没什么授受不亲的。
  贺潜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伸手在乔麦麦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顺便……轻轻搂住。
  "贺潜,我还是困……"乔麦麦打着哈欠说,"现在几点了?"他本是漫不经心地问,可是话出口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啊!店!"
  乔麦麦惊吓得想要坐起来,只是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加上贺潜的手臂拦了一下,身子弹起来一下却又倒了回去。
  贺潜不轻不重地按住他,安抚道:"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我已经通知店里今天歇业了。"
  沙叮熊熊平时都是八点开门,这会儿再怎么也赶不上了。想到一天的收益就这么没了,乔麦麦很是沮丧。贺潜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下午再去。"
  其实贺潜觉得今天不开张也好,他已让D查清楚了,那雷少的父亲是T市的公安局局长,昨天落了人家的面子,就怕他今天来沙叮熊熊找麻烦,不需要砸店那么低级,一个卫生检查停业整顿就足够麻烦了。
  正巧,乔麦麦问道:"贺潜,昨天我们是不是把那些人得罪了?"
  "应该吧。"
  "会不会有事?"
  "没事的。"贺潜安抚道,不过看乔麦麦面露忧色,他便说:"我找朋友去赔个礼就好了。"
  "能行吗?"
  "嗯,行。"
  贺潜淡淡地说,他本来就打算今晚找D帮忙"赔礼",不过方式么……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而已。
  大概是贺潜一贯以来表现出的强势让人觉得放心,乔麦麦想了想,拍拍贺潜的手臂,瞪着眼睛郑重地说:"那就靠你了!"
  贺潜愣了愣,扑哧一声笑出来。
  ——乔麦麦煞有其事的样子太好笑了。

  在贺潜的建议下,沙叮熊熊干脆歇业一天,也不知是那姓雷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派人来了却看到大门紧闭只能走人,总而言之今天是风平浪静。乔麦麦难得清闲,几乎是懒洋洋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起来活动活动,这让他觉得自己在一天里就胖了一圈。
  晚上贺潜说找朋友帮忙便出去了,不过出门之后他却到酒吧去了,喝着酒,和D聊聊天,刚好碰到一朋友也来了,便和他交谈两句。
  临清龙是原石酒吧的常客,来得多了就和贺潜混了个眼熟,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据贺潜所知,临清龙是娱乐公司的老板,像是当红的几个歌手都是他旗下的,比如前段时间刚出道就迅速蹿红的杜晨飞。贺潜还知道,临清龙对杜晨飞很有意思,不过按照临清龙的说法,杜晨飞是个头脑简单的笨蛋,这点令他非常气苦,想要搞点暧昧都无从下手。
  有时候临清龙和杜晨飞的事情会让贺潜想到自己和乔麦麦,不过贺潜很少对乔麦麦表露自己的心情,没有试探,自然也无从得知对方的意思。
  等临清龙倒完苦水离开后,贺潜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去了洗手间,像以往一样,以一个全新的陌生面孔从酒吧的后巷出去。
  对于普通人来说,公安局局长也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了,但对于杀手来说,任务对象的社会地位的高低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眼里只有好杀和难杀的区别。恐吓一个普通人——这件事的级别最多是D级,都是拿给那些刚刚完成培训的杀手学员做的,贺潜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如此简单的任务了。
  很轻松地避开了传说中小区配备的巡逻队伍,利用D调查来的情报打开了楼道的电子门锁,之后便是大大方方的上楼,纵然楼道里有摄像头,但他们拍摄到的也只会是一张绝对不存在于任何户籍档案中的陌生面孔。
  撬门,又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没有红外线,没有感应器,没有128位加密的生物验证系统,非常普通的常见于任何一个市民家庭的门锁对于贺潜来说形同虚设,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不要发出过大的噪音,以免惊动屋内熟睡的人。
  不过传说中"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楼盘在隔音效果上还是很有保证的,一点儿门锁弹开的小动静完全无法传到室内。
  进了屋,这是一个复式楼,那位被称作少爷的雷公子就睡在二楼。
  蹑手蹑脚地上了楼,贺潜像一抹幽灵潜入雷家少爷的房间,看着那因为鼻青脸肿而不得不在家修养的大少爷,他抿出了一抹微笑。
  慢慢地走进,明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但或许是任务目标白天休息太多了,这时候睡得并不熟,当贺潜靠近时,他发出一声呢喃,翻了身,也许是惊觉了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
  "唔……"
  雷家少爷刚要惊叫,却已经被贺潜捂住了嘴巴。
  "别发出声音。"贺潜平淡地说,但雷家少爷却还是惊恐地喘息着,因为一柄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随着呼吸的起伏,雷家少爷可以感觉到那一线的冰凉。
  贺潜笑了笑,轻声道:"你该感谢你有一个好父亲,他可以让你免于一死。"
  虽然杀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黑白之间自有规则,如果杀上了公安局长家——这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清洗风暴。贺潜暂时还不想将这样风暴挑开。
  雷家少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像是吞咽口水的声音,只是在这静谧的夜里尤为清晰。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杀你。"
  贺潜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平凡的面目在雷家少爷眼中却比恶魔还要骇人。

  给雷家少爷留下了一点"小礼物",贺潜回到了酒吧,换下衣物,冲了个澡,再回吧台的时候便发现人已经很少了——该打烊了。
  "哦,回来了。"D稍稍抬眼,打了声招呼。
  贺潜在吧台前坐下,接过D递来的水杯。
  "如何?"D问,"留下令人难忘的礼物了?"
  "嗯。"愉悦的心情让贺潜露出了一点儿微笑,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笑意里掺杂了戏谑。
  D有些好奇:"哦?切了他的小手指,还是割了耳朵?"
  "没有。那些太过分了,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贺潜说。
  "哦,看来你还没有被恋爱冲昏头。"D点点头,"那是什么?"
  "嗯……让他变成了'秃鸡'。"
  D愣了愣,反应过来时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用我的工具去碰那头猪的那种地方?!!!"
  "呃……我会帮你洗干净的。"
  "怎么洗?用硫酸吗?!"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用硝酸。"
  "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出去!"
  贺潜被D赶出来了,有些无奈,不过在做那件事之前他就知道,这个略微有点洁癖的家伙是不会接受这个事实的。不过贺潜懒得回1号住所拿工具,就从他这儿借了。
  其实贺潜本来给雷家少爷来一个□环切术,不过考虑到这个手术有一定的风险,这才作罢了,只是给他剃了剃毛发,让他的小兄弟失去草丛掩护,变成一光杆司令。

  贺潜没有动手对王子动手。
  王子的出卖让乔麦麦很失落,贺潜知道乔麦麦因为父母双亡的关系小时候有些不合群,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专科学校之后才渐渐改变,但是因为各种缘故,乔麦麦没能交到什么好朋友。这次王子的接近应该是让乔麦麦很兴奋的,却没想到竟然被出卖了。
  后来有一天乔麦麦抱着腿坐在沙发上,闷闷地低语:"为什么王子要做那种事情呢?"
  贺潜听到了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概也是有什么苦衷吧。"
  乔麦麦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贺潜,你是好人。"
  贺潜苦笑:怎么又收了一张好人卡。
  也不知道好人卡收多了能不能完成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呢?

14

  乔麦麦很快就从忧郁里走出来了,第二天开业后就有许多女孩子围着他追问怎么昨天没有开张,听说乔麦麦是身体不舒服没法来做糕点,顿时紧张得不了,一个个嘘寒问暖的,乔麦麦应对得脸都笑酸了,最后自嘲一句:最难消受美人恩。
  不过也不是每个美人都难消受。
  "啊,你来啦。"
  乔麦麦灿烂的笑脸刺痛了贺潜的眼睛。
  印象中叫做小琴的女孩子站在乔麦麦面前,笑容让她漂亮的脸蛋更加动人,当她微笑时,胸前的波涛便随之微微颤动,晃得周围的男人眼睛都有些发直——除了贺潜。
  小琴,十六岁,身高一米□,C罩杯,性格活泼而不是温柔,学习优秀,目标是T大,擅长中餐,据说梦想是开一个装修富有古典韵味的简餐厅。
  以上都是贺潜从乔麦麦口中得知的讯息。
  如果说王子的出现让乔麦麦认为朋友的位子有了填补,那么显然小琴就站在女朋友的位子前等待入座。
  贺潜犹记得那天乔麦麦和自己讨论两人年龄相差八岁是否过大,当时以为不过是个玩笑,如今看来……
  难道是真的动心了?!
  贺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宽厚的掌心里布满了老茧,这都是杀人杀出来的。记得D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杀手,要么一直变态,要么突然变态。"虽然当时只是玩笑话,但这句话本身却是没错的。
  贺潜有点很担心自己会突然变态……要是一时压不住内心的残忍,忍不住对那个女孩子下手怎么办?
  扭过头,贺潜不想再看乔麦麦和对方在一起的样子。
  忍住,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谈情说爱。
  贺潜在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

  沙叮熊熊最出名的就是大老板的咖啡和小老板的蛋糕。
  贺潜当年为了做一个长期任务,留在一家咖啡厅里,跟着那个店主学煮咖啡,若非如此,从来不喝这种饮料的他也不会懂得这么一门手艺。
  其实贺潜一直很奇怪,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咖啡煮的有多么超凡脱俗,怎么会被那么多人追捧?不过当年那个店主似乎也说过:你的咖啡与众不同,我从没有在其他人手里喝到过这种味道。
  这种味道是什么味道,直到离开那家咖啡厅,贺潜都没有得到答案。有时候他觉得可能是血的味道。
  对于沙叮熊熊的顾客来说,小老板的蛋糕天天都能吃到,只是大老板的咖啡却是可遇而不可求。贺潜未必天天都在店里,就算在店里也未必时时都亲自上阵。眼下贺潜难得来了,还穿上了煮咖啡的围裙,客人们自然都不愿意错过,纷纷要求贺潜给他们煮咖啡。
  贺潜也乐得忙碌,否则看到乔麦麦和那女孩子说笑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一股怒气在涌动。
  贺潜怕自己会失控。
  这种情绪越来越明显,D说爱情会让人失去理智,所以他一直反对贺潜和乔麦麦在一起,因为乔麦麦太弱小,或许这个想法并非错误的。
  不知道这是第几杯咖啡,客人的需要暂时得到满足,贺潜也闲了下来,倒是没想到一回头,就对上了乔麦麦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撞,隔着柜台,隔着桌椅,隔着七八步距离。
  贺潜愣住。
  乔麦麦正坐在窗边和小琴聊着天,贺潜没想到对方会看过来,而且似乎看了很久的样子。
  乔麦麦也是一怔,但随后便移开了目光,那慌张的神色让人想到了心虚。

  "怎么了?"
  小琴奇怪地问。
  乔麦麦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
  乔麦麦不想告诉自己有意追求的女孩子,他竟然看另一个男人看到发呆了。
  不知为什么,乔麦麦就是喜欢看贺潜煮咖啡的样子,每次看都会觉得时间好像静止了,那种独特的湮灭万物的静谧令他无法自拔。
  低头抿上一口橙汁以掩饰自己的失神,乔麦麦甩甩头,晃掉脑中奇怪的念头,再次扬起微笑与小琴交谈。

  贺潜有些失望地看着乔麦麦的反应,如果目光相对的时候乔麦麦给他一个微笑而不是避开头,或许他会觉得窗外的暖阳比往日更加明媚。

  郎有情,妾有意,乔麦麦和小琴打得火热,而贺潜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个变化。周六的晚上乔麦麦会和小琴出去,具体干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偶尔听乔麦麦提起,似乎大体和其他情侣没什么两样,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
  贺潜觉得乔麦麦找到了心仪的女孩子应该会很开心,不过事实上乔麦麦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某种意义上说,似乎还不如高中同学的聚会让他来的兴奋。
  又是周六的晚上,不过乔麦麦没有和小琴去约会,而是留在家里看电影。贺潜自然是陪着他看,中间给他削点水果什么的。
  看了一半,贺潜问:"今天怎么没和那个女孩子出去?"
  乔麦麦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回答:"哦,她妈妈带她去亲戚家。"
  贺潜喝了口水,问道:"已经确定和她在一起了吗?"
  "啊?啊……没,还没有呢。"乔麦麦笑笑,"连手都没牵呢。"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贺潜不禁问:"为什么?我看她对你应该也很有意思吧?"
  "呃……这个……"乔麦麦尴尬地抓抓头,电影也不看了,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好像哪里差了一点儿。贺潜,你说我和她是不是年龄差太多了啊?她现在才刚刚上高中呢,要和她在一起,等她大学毕业还要六七年呢!"
  贺潜听说两个人还没在一起心情就挺好的,也就有兴致讨论这个问题,当下调侃道:"你们都还没在一起就考虑结婚了?"
  乔麦麦面色微红,道:"也不是这么说。你看我也二十四了,再过几年也就差不多该结婚了。我高中同学好几个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呢。要真的等小琴大学毕业,我都三十了,那不是太晚了?"
  "可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或许你和她没过两年就分手了。"贺潜淡淡道,这话是就事论事,现在男男女女分得太快,像小琴这样年龄的心不定,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分分和和都和常见。
  但乔麦麦却不高兴,瞪起眼睛大声强调:"我是很认真的!"
  贺潜笑了笑,也不辩解。
  乔麦麦的怒气像撞在了棉花上一样不着力,心里一口气没出来,顿时有些难受。恨恨地从鼻子里喷出口气以示不满,只是坐回去之后想了想,却又有些黯然,当下抱了双腿,下巴顶在膝盖上闷闷道:"贺潜,为什么我老觉得和小琴之间好像差了点什么,明明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可是每次一想两个人做恋人手牵手的样子就觉得很奇怪。"
  贺潜心中暗喜,但脸上还是波澜不惊,说:"或许是感情不够深吧。毕竟你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
  "也许吧。"
  乔麦麦叹了口气,又说:"要是结婚了就不能和你一起住了,真可惜……"顿了顿,他突然两眼冒光,嚷嚷道:"贺潜,不如以后我们把房子买到一起,做邻居怎么样?"
  贺潜笑笑,又是不答。
  乔麦麦撇撇嘴,也没有较真。
  不过后来贺潜切了个苹果给他,乔麦麦接过苹果的时候冒出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贺潜你就很好。"
  贺潜的心脏突突地多跳了两下,手一抖,差点把苹果给扔出去了。
  乔麦麦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眼睛就弯弯的,不知这一眼是什么意味,只知道这双眼睛亮晶晶的,被屏幕的幽光映得泛出了些蓝色,像是月光下的小清潭。贺潜的心脏被这小水塘晃得噗通噗通乱跳,差点开口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移开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笑道:"那你就跟我住一辈子算了。"
  话出口了,贺潜觉得头皮发麻,喉咙里干得厉害,心跳更是不稳当。他不知道乔麦麦会有什么反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就像对方一张口就会吐出超级大弹头一样。但这些内在的变化却没有一点儿流露在面上,从表面上看,贺潜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乔麦麦也没什么异常的反应,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苹果,啃了一口,笑嘻嘻地说:"才不要,我要找一个又温柔又能干的大美女做老婆!"
  贺潜笑了笑,很难看。

  或许是为了寻找和小琴之间差的那么"一点儿",乔麦麦更加积极而频繁地和小琴相处,甚至报了驾校开始学开车。新沙叮熊熊开张一年多来乔麦麦也算赚了不少,看看存款,买辆车绰绰有余。说是以后可以每天开车接送小琴去补习班,增进感情。
  看乔麦麦和那女孩打得火热,贺潜心里不痛快,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渐渐回避了起来,白天要么不去店里,要么去了就忙于煮咖啡,晚上借口帮忙看场子就去了酒吧,更时不时从组织的内部网站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任务,既能避免见面,又能赚钱,何乐不为。一来二去,贺潜连在家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和乔麦麦的接触更是大大减少。
  乔麦麦似乎有所察觉,有天晚上看到贺潜从外面回来,便抱怨了一句:"你最近好像很忙,我都看不见你人了。"
  贺潜突然心中萌生了一股怒气,心想若不是你和那个女人厮混我又何必躲出去。只是这怒气转瞬之间就被他压下了,面色有些僵硬,勉强扯出微笑,低声道:"嗯,有点忙。"
  说完,贺潜便转身回房了,也没看乔麦麦是什么表情。
  擦身而过的瞬间,贺潜能感觉到乔麦麦的不愉快。
  但是贺潜没办法,他既不想看到乔麦麦和别人在一起,也不能自己去追求,他是站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在没有摆脱那黑暗的圈子前,他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本来以为可以一直那样安静地看着,事实上他也安安静静地看了不下五年了,然而越是接近越是难以约束自己,感情会像脱缰的野马或者是决堤的洪水一样不受控制奔腾而出,贺潜不敢看乔麦麦和别人亲密的样子,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伤人的事。
  躺在床上,贺潜深深地叹气,刚才是够干脆了,可是现在却又忐忑不安,只希望乔麦麦不要生气才好……

  第二天天未亮,贺潜就起来了,看乔麦麦房门紧闭,知道对方还睡着。贺潜几度抬手想要叩门,但最终还是作罢。
  叹了口气,在餐桌上留了张便条,无声地出门了。


15

  乔麦麦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贺潜那遒劲有力的字体简单地写着:"出去办事,一星期后回来。好好吃饭,小心照顾自己。"
  乔麦麦看了一愣,随后恨恨地跺脚,骂道:"混蛋!出去也不说一声!"
  乔麦麦觉得极不痛快,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贺潜特别忙,忙得时常见不着人,见不着也就算了,可是见着了也是不冷不热的,全不像之前那样温和好相处。
  "哼,枉费我还给你准备礼物……"
  乔麦麦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将那纸条揉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就像要把贺潜扔进去一样。

  贺潜接了三个任务,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来回奔波,花了十天的时间将它们都完成了。回到T市他向报刊亭老头拿钥匙的时候,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冒出一句:"最近缺钱?"
  虽然并没有人规定杀手不可以和接头人说话。不过事实上这依然是贺潜和老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
  "闲着。"贺潜以粗哑的嗓音简短地回答。说多错多,贺潜总是尽可能地避免任何可能的暴露。
  老头没再说什么,将准备好的报纸甩给了贺潜。
  取钱的地点换了一个,保管柜里的信封沉甸甸的,捏一捏,足有一厘米厚了吧。
  收入依然丰厚,只是这次贺潜却无意微笑。
  不知道乔麦麦在家如何了?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吗?上次对他那样冷淡,第二天没打招呼就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生气……这次离开麦麦也没有打电话来,估计是生气了吧?
  贺潜想着这些慢慢往家走,从没有怕过什么的他竟有些胆怯。
  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多,乔麦麦应该是不在家,想到不用马上面对贺潜觉得轻松了一点儿,可是想到过不了多久麦麦就会回来,到时候免不了见面,又有些紧张。
  到了家,果然是空无一人。贺潜松出一口气。
  回房洗了洗,随意吃了点东西,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累了,便倒在了床上,但身体似乎怎么摆放都不舒服,磨蹭了很久都没能睡着,却也不想起来。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天色慢慢黑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贺潜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
  麦麦回来了。
  贺潜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哦,都快九点了。
  听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隐隐听到脚步声朝这边传来,但片刻后随着开关门的声音所有动静都消失了。贺潜知道乔麦麦是回房了。
  贺潜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安安静静地在房间里装饰,乔麦麦会不会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贺潜真的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闭目假寐,他在想如果乔麦麦没有发现,他就干脆一觉睡到明天天亮再出去。
  挺幼稚的行为,但贺潜就是想这么做。
  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响动,贺潜眼睛闭着,耳朵却竖了起来。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敲响。
  "贺潜?是你回来了吗?"
  乔麦麦试探性的声音透过木板隐隐约约的传来,几乎是伴随着话音,门从外面打开了。
  乔麦麦探头看了看,房间里黑摸摸的,却依稀能看出床上躺着一个人。乔麦麦微微眯起眼睛,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哼!"乔麦麦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随后走了进来,跳上床,也不管贺潜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就往对方的胸膛狠狠捶了一拳,骂道:"装什么死人,给我起来!回来了也不吭一声,害我还以为家里遭贼了!"
  贺潜终于睁开了眼睛,无奈地摸摸被捶得生疼的胸口,心想这小孩怎么变得这么暴力了。
  乔麦麦气冲冲地说:"好你个贺潜,吱都不吱一声就跑走了,枉费我还特别给你买了礼物!死混蛋!"
  贺潜愣了愣:"礼物?什么礼物?"
  "废话!当然是你的生日礼物!"乔麦麦没好气地说,同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色的小袋子扔到贺潜身上,"给!生日都过了那么多天了,才回来……"
  贺潜怔怔地拿起那个小红袋,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首饰袋,去金银饰品店里买个什么小的金银戒指或项链就会附赠一个。打开搭扣,贺潜从里面倒出了一个系着红线的玉坠子,细看一眼,上面刻着一尊观音。
  乔麦麦气哼哼地说:"这是我从玉器店里买的,还特别拿到山上去开过光呢,想等着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没想到你跑没了!气死我了!"
  乔麦麦张牙舞爪的,贺潜却是说不出话。
  看着那玉观音,贺潜的心里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涌动,害他连眼睛都觉得酸酸的。
  "……"
  乔麦麦看贺潜张了张嘴,却没听到声音,不由得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
  "啊?"乔麦麦不自觉地凑近了身体,"说什么呢大声点!男人说话怎么跟蚊子似的!"
  "……谢谢。"
  贺潜终于将喉咙里的那两个字吐了出来,竟带上了些许哽咽。乔麦麦一愣,脸唰的红了,刚才还大呼小叫的他这会儿扭捏了起来,转过头去,嘴巴撇了又撇,最后终于受不了这奇特的气氛,回过头来大吼一声:"你这人哪来这么多毛病!"
  贺潜笑了,坐起身,却将玉坠子放在乔麦麦面前,道:"麦麦,你帮我挂上好吗?"

  给你挂上?
  乔麦麦微怔,总觉得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奇怪,想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对上贺潜那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神,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乔麦麦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默默从贺潜手里接过了玉佩。
  玉佩上的红线没扎头,乔麦麦给它打了个结,想就这么从贺潜的脑袋上套下,没想到那时候随手扯的红线有些短,居然套不下去。乔麦麦怕把贺潜给勒痛了,连忙取下,想了想,只能将那绳头解开,直接在脖子上绑。
  乔麦麦跪在床上向前倾了身子,双臂绕过贺潜的脖子,脑袋凑近了,才能好看清手上的动作。

  乔麦麦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几乎已经趴在贺潜怀里了,脸颊与脸颊之间的距离还没有两个手指宽,贺潜能感觉到乔麦麦皮肤的温度,他还能感觉到对方呼吸间喷出的湿热气息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还有那十分熟悉的像某种甜品一样的香甜。
  贺潜不太确定乔麦麦是不是因为蛋糕做多了,所以连身上都浸染了甜味,他只知道这时候自己的心跳很快,一股冲动让他缓缓抬手,将乔麦麦抱在了怀里。
  "啊!"
  乔麦麦惊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一下,显然是吓到了。没捏紧的绳子从指间滑脱,那玉坠子就落在了贺潜的身上。
  乔麦麦瞪着眼睛骂道:"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快系好了,被你吓一下又要重头来了!"
  贺潜看着他,却不说话,他只是认真地看着,看着麦麦瞪圆的眼睛,气鼓鼓的腮帮子,皱起来的鼻梁,还好……红润的唇……
  "麦麦……"
  或许是察觉了蹊跷,乔麦麦生气的表情渐渐收起来了,换上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情。
  "你……干吗?"
  乔麦麦语带小心地问,他本能地察觉出这个男人有些不对劲,甚至……有些危险!
  干吗?
  贺潜在心中重复这个问题,他想干吗呢?
  他想将他抱在怀里,想吻他,想告诉他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那要从很多年前的晚上说起,一点点地全部告诉他,告诉他——我爱你。
  可是这些都不行,这些事情他一件也不能做,一个字也不能说!
  贺潜定定地看了片刻,却慢慢垂下了眼帘,掩去心中所有的思绪和冲动,最后,他慢慢松开手。
  再抬眼时,贺潜抿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道:"抱歉,我看你刚才好像整个人都快扑倒了,所以扶你一下。吓到你了?"
  乔麦麦狐疑地看了两眼,最终只是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什么,捡起玉坠子,不高兴地问:"那你还要不要我帮你戴?"
  "要。"
  "那这次你不要乱动了听到没有?"
  "不会了。"
  乔麦麦不怎么相信地撇撇嘴,但还是捏了绳头,再次为贺潜将玉坠子挂上,只是这次他一边打结,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贺潜,我跟你说,我决定和小琴交往了。她说年纪差八岁也没什么,等她高中毕业了要是两个人感情还好,就先见见双方家长,要能长久,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办证了,到时候两个人就算定下来了,等她大学毕业了,我们再办婚酒。"
  贺潜听着,喉咙里很干。
  "是吗……挺好的……"
  乔麦麦似乎没有听出贺潜话音中的苦涩,只是笑呵呵地问:"贺潜,你还比我大两岁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贺潜沉默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回答没有大概会比较合适,但出乎意料的,他的嘴巴自己吐出了一个字:"有。"
  乔麦麦动作顿了顿,惊讶地抬头:"你有喜欢的人?!"
  "嗯……"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暗恋。"
  贺潜不想多说,怕说太多,会把心底的那些话也都给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了。
  "暗、暗恋?"乔麦麦张大了嘴,满脸错愕,但很快,他就瞪大了眼睛抓着贺潜的衣襟追问:"谁?我认识吗?"
  贺潜没回答,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乔麦麦看了他很久,抿抿唇,面色陡然沉郁下来,不悦地说:"你居然都不和我说……哼。"
  乔麦麦跳下床,走人了。
  贺潜苦笑。
  和你说什么呢?说我爱你吗?


16

  乔麦麦和那女生的关系确立之后,两人来往的更加频繁了,并且形成了某种规律。她总是在中午放学后来到甜品店吃午饭——她的学校就在离店面步行不到五分钟的地方。乔麦麦会为她准备好便当或者盒饭,两个人就在餐厅里一起吃。有时候小琴还会带来她的朋友。但大多数时候,贺潜会在小琴到来之前结束用餐,当小琴来的时候,他就找些借口躲到厨房去后者是干脆离开店里。
  "麦麦!"
  中午时间到,小琴如约而来,她对乔麦麦招招手,乔麦麦呵呵一笑,擦了擦手便大步走了过去。经过贺潜身边时,贺潜问到对方身上那属于蛋糕独有的香甜,这一瞬间,他差点伸手将麦麦拉了回来。然而手指动了一下,却还是安分地停留在研磨机上。
  真是个胆小鬼!
  贺潜自嘲,和店员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在附近随意逛逛,回来的时候小琴离开,正巧麦麦刚刚送她回来,两个人在门口撞上,乔麦麦乐滋滋地打招呼:"贺潜!你也回来啦!"
  贺潜点点头,推门进店,却将麦麦晾在了一边。
  乔麦麦一愣,讪讪放下手,撇撇嘴,随之进店。
  下午两个人又是各干各的,好容易乔麦麦弄完了糕点从厨房里出来,却碰到贺潜煮咖啡,煮就煮吧,乔麦麦上前和他说话,不是没回应,就是冷冷淡淡地说"现在忙,等会儿再说",气得乔麦麦直咬牙,索性不理人了。
  到了晚上快打烊了,乔麦麦收拾了下东西便准备去补习班接小琴。
  店员们都笑称乔麦麦是新好男人,说是现在少有男人对女朋友如此尽心。乔麦麦却不以为然,只说:"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当初小琴跟他说家里人反对她现在谈恋爱,所以就没让乔麦麦送她回家,不过女孩家家的一个人走夜路,乔麦麦却放不下心。
  店员们嘻嘻笑着,在这人后的贺潜擦了擦手,看了一眼空了的咖啡豆罐子,他给了自己一个拿东西的借口走进了厨房。
  乔麦麦看了一眼,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这样过了几天,乔麦麦忍不住了。这天他看贺潜进了厨房,便跟了进去,关一门,就站那儿满脸不高兴地看着贺潜。贺潜察觉异样,回头看了一眼,却又回过头去。
  乔麦麦炸了,眉毛一挑,不忿地叫道:"喂!说你呢!看到我看吗装作没看到?最近干吗老躲着我?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老实交代!"
  贺潜没回答,反而回过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整理他的咖啡豆。
  乔麦麦的眉头顿时拧成了个疙瘩,咚咚咚几步冲上前,一把揪过贺潜的领子大声喝问:"贺潜!你给我说话!"
  "……说什么?"贺潜有些冷淡地反问。
  乔麦麦更是气恼:"你不要给我装傻!说,为什么最近老躲着我?!不要当我是傻瓜,你最近干什么老不见人影?躲着我干什么?见了面也是不冷不热的,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给我说!"
  贺潜沉默片刻,终于在乔麦麦的逼视下轻轻吐出一句:"我最近忙,自然经常不在家,况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乔麦麦愣住了。
  是啊,对方忙不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资格质问?
  不需要贺潜拉,乔麦麦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松开了。
  杵了一会儿,乔麦麦搁下话:"谁爱问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去!"话音未落,他已甩头离去。

  "真是太过分了!枉费我还特别准备生日礼物送给他,没想到他就这态度!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突然就没个好态度!当我稀罕他不成,摆什么架子,气死我了!"
  乔麦麦怒气冲冲地说,小琴在一边听着。刚才乔麦麦来接她的时候便觉得对方脸色不太好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和贺潜闹别扭了。
  小琴对贺潜不算很熟悉,只觉得这人比较沉默,也少有笑容,乍看之下有些难相处,但她曾亲见到贺潜应对一个又丑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啰嗦老女人整整两个小时,始终有礼有节,没表现出丝毫厌烦。单是这份耐心就让小琴很佩服,她觉得这样的男人脾气应该非常好。
  不过终归是不熟,小琴只能不痛不痒地安慰道:"或许他是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
  乔麦麦不乐意了:"他有不顺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就算不能帮忙也会听啊,凭什么要对我发火?!"
  小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弄巧成拙,想了想,又说:"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乔麦麦眉毛一竖,眼睛一瞪,愤慨道:"我哪里有!我前两天还送了生日礼物给他欸!他自己一声不吭跑走就算了,回来了我也没和他计较,还把礼物给他了,还要我怎么样?哼!"
  小琴无奈,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能顺着话题随口问:"你送了他什么?"
  "一个玉观音!"
  "会不会他排斥佛教或者玉什么的?"
  "没有,我送他的时候他还让我帮他戴上呢!丫的还趁机咯吱我,我都没和他计较!"乔麦麦想到没想就脱口而出,就是不知道贺潜听到他把那个"拥抱"看做了"咯吱"会有什么感想,只怕是哭笑不得又妒火中烧吧。不过顿了顿,乔麦麦却又说:"不过我看那天晚上他就有些不对劲,欲言又止的……哼,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回去我要好好审审他!"
  小琴笑了笑,问:"你怎么会送他玉观音?"
  乔麦麦一愣,稍稍迟疑,才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哦,对了,小琴,你不知道吧,贺潜是退伍军人,特别能打。有一次他去外地刚好碰到他的一个战友,两个人就切磋了一下,后来他回来的时候我就看他背着我偷偷换绷带,上面都带着血呢,我估计他就是受伤了,可是他都不跟我说,表面也跟没事人似的,我也不好问,这次想到他过生日,就给弄个玉观音给他保平安——你看我多关心他啊,他还没给我好脸色,真气死我了!"
  乔麦麦说着说着又给绕回来了,又是一通抱怨,小琴无奈地微笑,却觉得乔麦麦不单可爱,也是个细心又体贴的人,自己找他做男朋友算是找对了。

  乔麦麦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路上和小琴这么抱怨了两句,心里痛快了些,便不由得想贺潜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才心情不好。可是乔麦麦琢磨了一下,却觉得不太可能。和贺潜同住了快两年,彼此同进同出同工作同生活,如此亲密的接触下,乔麦麦却从没见贺潜对谁凶过——除了当初那几个不长眼的混混。有些新来的店员不懂事,做错了事,贺潜也都只是淡淡地说两句"下次小心"什么的,从不苛责。按说这样宽厚的人,哪会有乱撒气的时候?
  难道真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乔麦麦摸着下巴苦思冥想。
  贺潜似乎是突然变得冷淡了,嗯……好像就在自己和小琴交往之后……难道?
  不会吧!
  乔麦麦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可是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就像一颗种子一样迅速的生根发芽,越来越茁壮,完全不可移除!
  乔麦麦想了又想,虽然觉得这件事有些难开口,但他还是要和贺潜谈一谈!

  乔麦麦回家的时候果然看到贺潜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心里火一冒,咚咚咚地就大步走了进去,那房门是虚掩的,乔麦麦不过是"轻轻"一推,那门板就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看到浴室的灯亮着还有水声传来,乔麦麦想都没想就冲进去,直直杀向浴室里的那个人影。
  "贺潜,我问你——啊!"
  乔麦麦气势汹汹张口就要喝问,却没想到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惊呼声中,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自己的脑门撞上了个软中带硬的东西,肋下一痛,却是有人在情急之中抱住了他。
  嗵!
  还是摔倒了,不过乔麦麦却一点痛觉也没有——有人做了他的肉垫。
  "还好吗?"
  低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乔麦麦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手下一撑就要爬起来。也不知他按到了什么地方,手感极为奇怪,又热又滑,说不出是软是硬的,大小正好贴在掌心里,乔麦麦下意识地抓了一把,却听贺潜一声闷哼。
  贺潜艰难地说:"麦麦,放手……"
  乔麦麦傻乎乎地抬头,就见贺潜面色纠结,像是忍耐着什么,还没明白过来,就觉得掌心的东西突突地跳着,有些烫手,好像还在变大变硬,他很奇怪,于是低头一看:妈呀!怎么抓到这地方了!
  乔麦麦飞快地撒了手,可是贺潜胯间那黑红的活儿却因为这么一场乌龙而颤颤巍巍地翘了起来。乔麦麦很是尴尬,却偏偏忘记了移开目光,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的小兄弟看。还是贺潜冷静,很快扯过一条毛巾将自己的下
体遮了起来,这才让乔麦麦回过神来。
  乔麦麦的脸唰地就红了。
  乔麦麦完全懵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当他回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还盯着对方已经被毛巾遮起来却依然看得出勃
起的地方,顿时头皮发麻,疯了一样冲出去,那速度快得连贺潜都拉不住,只搁下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出去!出去!"
  出去?
  贺潜看着已经完全消失在房门外的乔麦麦,真的想不通麦麦他这是喊着让自己出去,还是让他出去。但这并不重要,重要是——
  贺潜看了一眼自己张牙舞爪的小兄弟,不由得苦笑。


17

  解决了被意外拨撩起来的欲望,贺潜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去,敲响了乔麦麦的房门。
  "进、进来……"
  房间里传来乔麦麦忐忑不安的应答。
  贺潜无奈地摇摇头,推门而入。
  乔麦麦抱着腿像头乌龟一样跪伏在床上,看到贺潜进来了,才翻了个身平躺,却抓过抱枕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等贺潜在床边坐下,两人对视片刻,乔麦麦才红着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没关系。"贺潜温和地说。他当然知道乔麦麦不是故意的,是故意的他高兴来不及呢。
  乔麦麦自己还在那儿别扭,大概一个抱枕不够他掩饰羞赧,又把被子扯过来卷在了身上。看他折腾来折腾去的,贺潜笑了笑,问:"你刚才进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
  乔麦麦这才想起自己进去是有事的,只是刚才那一往无前奋不顾身的冲劲这会儿早就烟消云散了,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口,扭捏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小声道:"贺潜,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贺潜心生警觉,暗自揣测乔麦麦应该不是发现了自己的杀手身份吧?若不是又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如此"郑重"?
  心里转过数个念头,但面上贺潜却只是微笑着很自然地接话:"你问吧。"
  乔麦麦迟疑了一下,问:"贺潜,你是不是……喜欢小琴?"
  "……你,说什么?"
  贺潜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扭曲了,他听到了什么?他真的听到了什么?是幻听吧?一定是幻听吧?!
  可是乔麦麦不知死活地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欢小琴?"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最近突然就对我摆坏脸色,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么一种可能。是不是你喜欢小琴,可是我却抢先一步和小琴好了,所以你才不高兴的?"
  乔麦麦煞有介事地说。他在回来的路上斟酌了很久,发觉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一切疑惑就都有合理的解释,越想越觉得可能,到家的时候他就认定了这个答案!
  眼下看贺潜沉默,乔麦麦以为对方是默认了,立刻拉住贺潜地手郑重其事地说:"贺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你真的喜欢小琴的话,我、我可以和你公平竞争!"
  乔麦麦咬着牙做出这个决定,一如壮士断腕。
  贺潜不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良久,他只是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误会了,我不喜欢小琴。"

  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善。贺潜知道乔麦麦怪他有事不吭声又乱发脾气,可是贺潜却是有事不能吭也控制不住脾气——这不是脾气,是妒火。后来贺潜和D提到这事,D送了他一杯酒和一句话:"恭喜你,你快变态了。"
  虽然很郁闷,但是贺潜觉得自己真的快变态了。
  贺潜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脾气了,明明知道这事怪不得麦麦,可是每次看到对方都忍不住暗自气恼,又不好表现出来,结果就变得阴阳怪气不冷不热了。
  贺潜想要散散心,他散心的方法自然与众不同:做任务。恰巧这时组织也给了一个任务下来,贺潜想都没想就接下了。打开一看才发觉有些不对劲:这是一个判定为A的任务!
  贺潜依然是B级杀手,理论上说他不应该拿到A级任务。
  贺潜仔细看了看,更是警觉。
  这个任务是要求他在三个月内将龙行集团的董事长林在渊暗杀。表面上看这似乎是暗杀富商,一般富商就算保全再怎么厉害,但在专业人士眼里依然是漏洞百出,最多是B级任务。是组织误判?不,不是。因为这个林在渊表面上是一个正经商人背面却是T市最大的黑帮联义帮的老大!
  联义帮的规模绝不仅仅是收取保护费、看场子、开俱乐部或者卖点软性毒品那么简单,联义帮不卖毒品,但是他们搞军火!虽然国内对枪支管理比较严格,军火市场不是太旺盛,但联义帮厉害就在于,他们将触手伸到了海外,在国际军火市场这块硝烟地上分了一杯羹,就算只是一小杯羹,放到T市这一亩三分田里,也足够可怕了!
  在T市,第一个不能得罪的不是政府的一把手,而是这个黑帮老大林在渊!
  林在渊身边来自帮内的保护自不用说,连政府也有插手。因为联义帮的存在某种意义上维持了T市黑白之间的平衡,而这种平衡全靠林在渊定下的规矩支撑。如果林在渊突然丧命,黑道必然起风,白道上也会起大波澜,整个T市都会陷入混乱。而下一个掌权者能否保持现在这种各方面都能接受的现状呢?谁也不知道。
  这绝对不是A级任务,应该直接判定为A+!
  如果让普通的B级杀手去完成这个任务绝对是必死无疑!
  "该死的!"
  贺潜骂了一句,下一刻他就抓起电话打给了D。
  "D,梦境已经准备对我下手了,这次给了个1号饮料,但是这瓶饮料应该是0号!"贺潜打破了平时的沉稳,略显焦躁地低声咆哮,"该死的!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郁金香和勿忘我的存在!"
  D沉默片刻,冷冷道:"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如果发现了,他们会直接对付小熊。"
  D的声音像一桶冰水,一头浇下,让贺潜冷静了许多。
  D问:"任务内容是什么?"
  "暗杀林在渊。"
  "联义帮那个?"
  "对。"
  这个答案让D也陷入了沉默,他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道:"暗杀,你没有胜算。"
  贺潜沮丧道:"我当然知道。"就是因为没有胜算梦境才会指派这个任务。
  不过这时候D却突然给出了一个希望:"不过,或许你可以选择合作……"
  "什么?"
  D不答反问:"任务时限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
  "好,这件事我现在还不确定。过几天再和你说。"
  "谢谢了。"
  D在组织的时候就是专擅情报和策划这一块的杀手,论单打独斗,他可能比不上任何一个A级的杀手,但是如果是团队活动,D却是每个团队任务都争抢的人才——他的情报和策划能力能让团队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实力。这样的人说有希望,贺潜倒是轻松了很多。
  刚刚挂上手机,就有人敲门了,是乔麦麦。
  看到乔麦麦,贺潜突然松了一口气了,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也从刚才那种不正常的焦躁状态中脱离。
  贺潜焦躁不是因为怕死,他是担心乔麦麦出事。
  AiD的行事风格没有人能摸透,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培养多年的精英杀手,也可以像猫捉老鼠一样用无辜人的性命绑住一个废物杀手,没有人能说出其中的逻辑是什么,似乎对于这个组织而言,做出一个决定的原因更多的是"我想这么做"。这种没有规律的方式也是让杀手们感到惧怕的原因之一,就像古代的臣子对喜怒无常的帝王的惧怕一样。
  贺潜不敢说,组织决定将自己处理掉就是没有发现小熊的存在,也许是发现了,但准备在自己死亡之后再动手也未必——这件事本身对已经死亡的贺潜是无意义的,但是却能威慑其他还活着的杀手。
  贺潜在想,如果自己死了,他不能再看乔麦麦笑,看他生气,看他瞪着眼睛对自己说"怎么又把杂志乱丢"。
  "麦麦,我……"
  贺潜叹息一般地轻唤出声,在这个瞬间,他陡然放松下来的心灵出现了破绽,他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说出那三个字。
  然而话开了个头,贺潜看了一眼手机,却还是闭嘴了。
  乔麦麦有些疑惑,走过来在贺潜眼前挥挥手,问:"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不,没什么。"贺潜微笑道,"只是想跟你说过段时间我又要离开了,可能……会比较久吧。"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贺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想将这个人现在的模样刻到灵魂里,即使死亡,也会带着。
  贺潜抬手抚摸过乔麦麦的脑袋,手下的头发细细的,很柔软,就像小婴儿的毛发一样,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暗杀过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临死前依然死死护住自己的孩子,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看到贺潜走过来的时候,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咯咯笑着挥舞着手臂要抱抱。那是贺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残忍和污秽,第一次觉得世界也不全是血腥和麻木。
  也是因为这个婴儿,贺潜才会认识乔麦麦。
  后来贺潜将婴儿送去了孤儿院,多年后去探望时,时常会看到一个时常带着甜品和蛋糕来孤儿院的少年,渐渐的,也就对这个少年上了心。
  对乔麦麦,贺潜爱之,也怜之。
  不过他这个动作却让乔麦麦很不自在。
  乔麦麦甩甩脑袋,不大高兴地说:"喂,男人的头不能乱摸的,怎么跟摸小孩一样,真是的……"
  乔麦麦嘟嘟囔囔地抱怨,一边拍开贺潜的大手,一边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头发。
  贺潜笑了笑,没说话。
  整好了头发,乔麦麦寻了张凳子坐下,看看贺潜,舔了舔嘴唇,才说:"贺潜,有件事想和你说。"
  贺潜微怔,心里萌生了些许不太好的预感。
  就听乔麦麦说:"贺潜,我准备搬出去住,一直麻烦你……"
  乔麦麦说了什么,贺潜没听到,他的脑子在"搬出去"这三个字之后就停止了运转,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乔麦麦的嘴一张一合,看他的面色时而欣喜时而愧疚时而淡然,直到乔麦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乔麦麦疑惑地问:"贺潜,你怎么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贺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发出声音的,干巴巴的,很苦,"你……要搬去哪儿?"
  乔麦麦撇撇嘴,抱怨了一句:"你都没在听我说话。"随后答道,"我在店面附近找了一个房子。上班还有接送小琴都很方便,离这里也不远,以后有事也可以来你这里玩玩。"
  贺潜沉默了很久,却问:"为什么搬走?"
  乔麦麦神色有些尴尬,眼神乱飘,抓着头,支吾道:"就是觉得……老是麻烦你不太好……"
  "是吗?好吧。那你搬走吧。"
  贺潜冷淡地说,像是在驱逐一个不欢迎的客人一样。
  乔麦麦没想到贺潜的回答是这样的,他以为对方会挽留或者是说一些帮忙搬家的话,虽然这些乔麦麦不一定需要,但是当这些都没有的时候,乔麦麦没由来地生气了。
  乔麦麦想指责什么,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他本来就是这个房子的房客,现在自己说要搬出去,难道还要房东死缠白来地留他吗?
  乔麦麦突然感到丧气,再看一眼贺潜那死人脸,顿时不痛快了。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搬!"
  乔麦麦生气地搁下话,转头就走。


18

  乔麦麦真的搬出去了,搬家那天他还有些期待贺潜会说点什么,但是贺潜只是默默地帮他把东西搬上车,然后送到新住处。没有挽留,也没有更多的询问。乔麦麦很不开心,但是又无法说什么。
  就在乔麦麦搬出去的第二天晚上,D将贺潜叫到了酒吧。
  "贺潜,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杀了林在渊,以你的身手,杀他并非做不到,问题在于你很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贺潜有些疑惑:"什么意思?这个人警觉性很高?"
  D点头:"是的。林家的国际军火生意是从林在渊手上开始的,你知道他怎么争取来的吗?他去谈生意的时候受军火商牵连,两个人被迫在丛林里逃亡了一个多月,并肩战斗,最后建立了深厚的交情,军火商在处置了敌人之后将对方的地盘分了一部分给林在渊。你想想,一个在丛林里战斗了一个月多不死甚至没有受重伤的男人,警觉性会有多高?"
  贺潜皱起了眉头。
  林在渊声名远播,据说其经历十分传奇,贺潜以前没去了解过,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经历。丛林里危机四伏,就算是贺潜在那种环境下被追杀月余,也不敢保证不受重伤,在复杂莫测的环境下,直觉就会变得很重要。要暗杀这样的人,着实有些难度,很有可能自己一靠近,对方就会惊醒。而且任务要求贺潜将林在渊暗杀于家中,这意味着贺潜和林在渊发生打斗后,即使他将林在渊解决了,也有可能被蜂拥而来的保镖抓住。
  贺潜想了想,问:"你刚才说我还有第二个选择?"
  "对,第二个选择就是合作。"
  "合作?和林在渊?"
  "是。"D甩了一份资料过去,"这次任务并非梦境无中生有,而是刚好有人委托,委托人应该是联义帮的一个长老,叫徐长松。徐长松原先做的是毒品生意,但是林在渊掌权后就渐渐禁止毒品交易之后,虽然林在渊有给他其他方面的补偿,不过随着军火和白道生意的兴旺,这个人这些年变得不太安分。"
  贺潜随意看了两眼,他对别人的内部事务并不感兴趣。
  "林在渊对徐长松的蠢蠢欲动已经有所察觉,原因就是徐长松的女儿前段时间去挑衅林在渊的干儿子。你知道林在渊的干儿子是谁吗?"
  D突然问了个有些不找边的问题。贺潜怎么会知道,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问:"谁?"
  "临清龙!"
  "是他?"
  贺潜太惊讶了,临清龙——那个熟客,娱乐公司的老板?不会吧,临清龙虽然面相比较冷峻,但其实是一个非常温文尔雅的人啊。
  D笑了笑,扔出三张照片:"你看看,这是临清龙、林在渊,还有林在渊的父亲林瑟的照片。是不是很像?"
  贺潜看了一眼,果然,很容易就能看出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
  "不对!"贺潜突然察觉了怪异,"临清龙不是'干'儿子吗?!"
  D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解释道:"对外宣称是干的,不过我怀疑是亲的。说起来这件事十分复杂,你要有兴趣回头在和你说。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在渊非常疼爱这个孩子,除了血缘上的联系,还和十年前的黑道风波有关系。"
  "十年前?"
  "对。临清龙成长在音乐世家,从小就学习音乐,他小时候是非常有名的钢琴神童。但是十年前他受黑道风波牵连遭到绑架,左手遭到无可治愈的损伤,小指和无名指再也无法用力,从此无缘钢琴。"
  "啊……"贺潜不由得惋惜,他注意过临清龙左手手背上有一道很大的伤疤,不过男人身上有一两道伤疤实在不算什么,他也没有问过,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番故事。D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件事,那么——
  "临清龙那件案子就是梦境做的?"贺潜明白了D的意思,"你是想让我借助林在渊的力量,将梦境在T市的力量铲除,然后……我也可以脱身?"
  "嗯,没错。"D点头,"不过这里有三个要素:第一个,你要让林在渊感受到足够的威胁。第二,你要给林在渊足够的利益。第三,运气。"
  听到第三个要素贺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为什么还有'运气'?"
  D耸耸肩:"林在渊这个人很变态。我曾经研究过他这么多年来的行为方式,发现这个人经常不按理出牌。比如我刚才说临清龙手受伤的事情,临清龙无法弹琴之后非常失落,你知道这时候林在渊带他去干什么吗?"
  "干什么?"
  "带他去看黑帮火拼。"D撇嘴,"那场火拼双方都有强大的火力支持,那场面真是子弹横飞,血流成河。"
  "……果然很……"贺潜没什么可说,林在渊居然带从小学习音乐刚刚经受人生最大挫折的儿子去看这个?!
  D摊摊手:"所以,他会不会答应和你合作只是五五之数,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了,不好的话也就懒得理你。哦,对了,你可以考虑等临跃在他身边的时候去。"
  "临跃?"
  "嗯,林在渊的爱人,也是临清龙的大哥,普通人,不过林在渊非常爱他。临跃性格温吞善良,有他在,最起码林在渊不会当场杀了你。"

  出于了解敌情的需要,贺潜在暗中观察了林在渊几天,观察结果令他很无语。
  林在渊今年四十二岁,普通男人到了这个年龄差不多该发福谢顶,出现各种各样身体毛病了,但是这个男人却一点也没有,身姿挺拔,动作矫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旺盛的活力——准确的说,是"过剩"
的活力,这个男人一看到自己的爱人就会陷入"发情症候群",表现为极度亢奋,不分场合地想要把爱人拐上床——没床的话幕天席地也无所谓!
  临跃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和林在渊同岁,在大学担任音乐教授,在学生面前就是个儒雅斯文的中年帅哥,不过和林在渊在一起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是只蹩脚的木讷大兔子,很好欺负的感觉。
  因为林在渊看到临跃就会发情,为了避免观看活春宫,贺潜不止一次地被迫停止观察。
  不过,虽然林在渊在爱人面前无耻荒诞了一点,但作为掌控一方的枭雄,他绝不是那么没大脑的人物。林在渊在外人面前却是极为威严的,所做的决策也不辜负他黑道大佬的地位,狠辣而睿智。而且很关键的是,林在渊的锐敏度果然很高,贺潜看着他的时候只要内心稍微有点杀意,就会马上被对方捕捉到,这无形中就增加了贺潜对暗杀成功率的担忧。
  贺潜曾向D询问过,从临跃这边下手行不行。几天观察下来,林在渊对临跃确实是爱到了极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乘七地抱在怀里好好疼爱。如果能控制住临跃,那么合作什么只怕林在渊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不过D给的答复是最好不要。
  "笨兔子是很好抓,不过禽兽发飙的后果……你肯定无法承受。"
  贺潜不解。D给他解释。
  "我之前跟你说过,林在渊和一个军火商很熟悉吧,你知道那个军火商是谁吗?"
  贺潜自然不知道,他是杀手,不是情报商人,这种事情他可没有D知道的那么清楚。
  "那个军火商就是世界最大的军火组织'摩伊拉'的主人,菲迪斯?奥拉尔?博古特里!"
  贺潜很是震惊。
  世界上超过一半的军火生意掌握在摩伊拉手中,而剩下的组织中起码有一半或多或少地要看它脸色行事,打个比方说,如果摩伊拉要封杀AiD,那么AiD连日常消耗的武器装备都很难买到。
  D嘴角的弧度有些诡异,像是强压着亢奋,道:"十年前,一个新兴的黑帮受到海外势力的支持在本土迅速扩张,和联义帮对上之后绑架了临清龙。林在渊大怒,灭了这个黑帮不说,还端了海外那股势力。你知道林在渊做了什么吗?"
  D笑了笑,这个笑容让贺潜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海外那股势力在海上有点资本。林在渊为了斩草除根,也是为了泄愤,就向博古特里借了几艘潜艇,把人家的船全给炸进了太平洋。"
  "……疯子!"贺潜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所以,你最好不要打临跃的主意,林在渊要生气了,指不定他弄个导弹把你的沙叮熊熊炸成废墟。"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碰临跃一根汗毛的。"
  贺潜立马打消了那个"愚蠢"的念头,但是对于林在渊能否帮助他将AiD在T市的势力处理掉却有了极大的信心,唯一的问题就是:拥有如此大能量的林在渊是否会答应和自己合作?
  仿佛是看穿了贺潜的担忧,D道:"我觉得对于林在渊是否会接受你的意见这点不必太过担忧。当年林在渊炸了对手的船却没对梦境下手,原因就是梦境的内部组织非常严密,没有突破口,就算是博古特里都无能为力。林在渊这人骄傲、抱到,所以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是他的心头恨。而现在你可以给他提供至关重要的突破口,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贺潜看了看D,后者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这和以往那总是表现平静的D截然不同。贺潜心里萌生了些许疑惑,但话在肚子里酝酿了一会儿,终究没有问出口。
  贺潜他无意探究D背后的故事,得到足够的资料后便离开了,只是在临走时隐隐约约地听见D叹息:"Fi……终于能……报仇……"
  在AiD,生生死死、恩恩怨怨都是最平常的事。


19

  时隔多日再次回到沙叮熊熊,贺潜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闲适,安宁,有着普通百姓勾绘出的独有的喧闹,而没有一点血腥。
  贺潜自嘲地笑了笑,他竟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乔麦麦站在柜台后,看到贺潜来了,并未露出微笑,也没有招呼,反而转过脸去,装模作样地干其他事,就是不给贺潜一个正眼。
  贺潜知道乔麦麦在生气,如果是以往,贺潜一定会包容这种怒气,可是他现在却失去了这种温和。
  贺潜知道爱情并非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他一直这样告诫自己,一直压抑着感情守护在麦麦身边,可是他现在压抑不住了,几天后他就要开始这次任务,哪怕D给出了最完美的方案,但谁又能保证他还能回来呢?
  他已经不想再扮演那个温和宽容的大哥哥角色,他也不想在看到乔麦麦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不想看到麦麦对自己冷淡。
  几天,只是最后几天。
  贺潜要将麦麦留在身边。如果自己回不来了,他也要让麦麦记住自己一辈子——哪怕被憎恨!
  到了晚上贺潜先离开了,却在回家一趟之后换了个样貌来到了乔麦麦的新家附近,大约将近十一点的时候,他看到乔麦麦的车开了过来。
  车是贺潜给乔麦麦挑的,拍照也是贺潜帮忙上的,但是乔麦麦学车开车的目的却是为了接送小琴上下课。
  看到车,贺潜潜藏在心中的那股嫉妒和愤怒再次爆发了,原本还有犹豫的心此刻却是完全坚定下来了。
  D说的没错,杀手没有健全的心,所以不能爱,杀手的爱只会带来破坏,杀手的爱只会给对方带来不幸。
  "对不起,麦麦,对不起……"
  贺潜在心中对那个人,但是行动却没有停止。
  当乔麦麦下车准备走向自己的楼道时,贺潜动了,他以普通人难以察觉也无法反应的动作来到乔麦麦的背后,飞快地捂住乔麦麦的眼睛并将对方的身体禁锢在自己怀中,同时将浸染了迷药的手帕按在了麦麦的口鼻之上。
  "呜……"
  乔麦麦只来得及挣扎了一下,就因为吸入了强效麻醉气雾而陷入昏迷。
  贺潜将麦麦抱上了车,随后开出了小区。
  "对不起,麦麦。你会恨我,但是……"被你恨也好过被你忘记。

  从吸入刺鼻气体的那一刻,乔麦麦就意识到自己遭到绑架,可是他没想明白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架,昏迷前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出现了一个名字:贺潜。
  如果贺潜在就好了……
  乔麦麦绝不会想到,这时候贺潜就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乔麦麦渐渐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身前,同时眼睛被蒙起来了,他试图将眼罩拿掉,但不知这眼罩像是黏在了皮肤上,无法摘除,过分用力反而会让皮肤感到被撕裂的疼痛。乔麦麦感到恐惧,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做,更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他挣扎着坐起来,发觉自己似乎是在一张床上,床垫柔软,被褥还散发着干爽的气息。
  乔麦麦强忍着惊惧,慢慢下了床,他并不奢望能这样逃出去,只是希望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四下摸索着慢慢前行,他摸到了柜子,摸到了灯,摸到了桌子和各种零碎的事物,最后摸到了窗台。这是一个很大的窗台,应该是飘窗设计,乔麦麦的手摸在上面没有摸到灰尘,反而感受到了暖洋洋的阳光,有微风吹拂在脸上,带来清新的空气,还有细微的喧闹声——就像住在高层住宅里能听到的声音一样。
  这里是哪里?似乎是一个卧室?
  乔麦麦有些惊讶地想,却又不期然地想到,这里的摆设和结构似乎有些熟悉……
  乔麦麦皱着眉头使劲想着,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跌跌撞撞地走回床边,摸上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台灯——表面粗糙的纸质灯罩,椭圆形的结构,还有位于下方的开光——熟悉的灯!这是当年那个人的台灯不小心被自己撞坏了,他买了送给他的!
  贺潜!这里是贺潜的房间!
  乔麦麦被自己这个猜测给吓坏了,他不敢相信绑架自己的是贺潜,更不明白贺潜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为了吓吓他?
  不,这个玩笑开大了!况且谁会为了一个恶作剧而准备麻醉剂?
  乔麦麦跌坐在地上,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或者说一片混沌,理不出个头绪。
  直到门被推开,门锁发出的咔哒声让乔麦麦回过神来。
  "谁?!"乔麦麦惊叫,"是你!是你对不对?贺潜!"他大声质问,"放开我!你干吗,贺潜?不要开玩笑了!"
  门被轻轻关上,那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在乔麦麦面前停下。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搭上乔麦麦的脑袋,温柔地摸了两下,就像大人在安抚小孩。
  乔麦麦愣住了。
  随后,乔麦麦被两只有力的手臂从地上抄了起来,腾空的失重感让乔麦麦惊叫,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被对方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地上凉,小心感冒。"
  陌生的声音!
  乔麦麦错愕极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贺潜?"
  陌生男人并未说什么,却问:"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乔麦麦艰难地咽下唾沫,眼前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里应该是贺潜的房间,可是来人却不是贺潜的!原本还稍微能安定一点的心这会儿又提了上来。不是贺潜,对方会做什么?
  "你……你是谁?"乔麦麦惊惧地询问。
  男人却没有回答乔麦麦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吃稀饭好吗?你睡了快一天了,吃点清淡的胃会比较舒服。"
  乔麦麦怔怔地听着,他意识到对方或许不会回答关于身份的问题,茫然之下,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题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傍晚了。"像是怕乔麦麦不懂,男人又补充了一句,"你是昨天晚上晕倒的。"
  "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先吃饭吧。你想在这里吃,还是我带你到饭厅?"
  虽然男人没有正面回答乔麦麦的问题,但是乔麦麦觉得对方似乎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这让他稍微镇定了一点,考虑了一下,他决定到饭厅去——多走动一点他也能更好的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贺潜家。
  乔麦麦被男人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就像是大人领着孩子。男人的动作一点也不粗暴,反而会小心地提醒乔麦麦哪里有障碍物小心绊倒,哪里有楼梯小心踩空。乔麦麦在心中默默感受自己的行进路线,越走越是惊骇——这里分明就是贺潜的家!结构、摆设,没有任何不同!
  乔麦麦忍不住发问:"这里是贺潜的家?"
  男人没有回答。
  乔麦麦不接受这种回避,大声道:"这里的摆设和贺潜家里一模一样!我知道!你骗我也没用!"
  男人依然是沉默。
  乔麦麦愤怒地咬着牙,用力拽住牵着他的手,固执地停留在原地不肯前进,用这种方式和男人对峙。
  顿了顿,男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乔麦麦的头——被乔麦麦甩开了。男人叹道:"确定这里是哪里,会让你觉得安心还是愉快?"
  乔麦麦愣住,突然沮丧了。
  是啊,即使这里是贺潜的家,能说明什么?眼前的人是贺潜?说明贺潜是他的同伙?说明贺潜也遭遇不幸?
  这些猜测没有一个能让他感到愉快和安心。
  乔麦麦不再反抗,沉默地跟着男人在饭桌前坐下,男人应该是为他装饭去了,片刻后乔麦麦感觉到热腾腾的稀饭摆在了自己面前。
  "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自己吃!"
  乔麦麦倔强地拒绝男人的"帮助",摸索着捏上调羹,小心地吃了起来。
  好在这是一碗简单的稀饭,即使看不见也不至于将饭送到鼻子里,只是一点小的偏差却是免不了的,吃了几口,乔麦麦嘴巴周围就沾上了米汤。乔麦麦感到有些不舒服,正要开口索要餐巾,就感到男人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巾,同时说:"擦擦吧。"
  不知为什么,乔麦麦想到了贺潜,有时吃饭不小心沾到汤汁的时候,那个男人也会在自己开口之前恰到好处地递上纸巾。
  贺潜……你现在在哪里……
  乔麦麦慢慢放下了调羹,心情更加低落。
  似是察觉了他的异样,男人问:"怎么了?没有味道所以不喜欢吃吗?"
  "不……"乔麦麦下意识地摇摇头,"我……没胃口……"
  很微妙的感觉,但是乔麦麦觉得男人似乎皱起了眉头,又似乎是思忖了片刻,道:"你最好还是多吃点,不然晚上……没胃口的话我给你夹点开胃的东西。"
  "晚上?"
  男人没有回答。
  乔麦麦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去关注饭的问题,他满脑子都被"晚上"两个字给充斥,他意识到等会儿将会发生他绝对不想接受的事情——虽然他完全想不到是什么的!
  乔麦麦心神不定地在男人的督促下吃了两碗稀饭,随后被带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像是怕他无聊,男人打开了电视,调出了娱乐播报的节目——正是麦麦爱看的。
  乔麦麦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似乎自己的一切习惯对方都很清楚一样,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可是乔麦麦想不出除了贺潜还有谁对自己可以这样了解,问题是,对方的声音并不是贺潜的……
  男人没有在一旁坐下,反而是回到了厨房,听动静像在洗碗。乔麦麦更是惊疑,因为这一幕太像他和贺潜生活的场景了,轮到贺潜的洗碗的时候,乔麦麦都是跳到沙发上看娱乐播报,而贺潜则留在厨房洗碗!
  节目的声音乔麦麦一点也没听进去,胡思乱想着,当娱乐播报结束的时候,男人也结束了厨房的清洁整理,在乔麦麦身边坐下。
  乔麦麦一惊,只听男人轻声问:"继续看电视吗?"
  乔麦麦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眼睛都被遮着能看个屁!"
  男人像是轻笑了两声,又是摸摸乔麦麦的头,随后牵起他的手道:"那我们回房吧……早点开始……也好……"
  乔麦麦悚然一惊,突然很想改口说继续看电视,但迟疑了一下,却没说出口。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对自己做什么,感觉不到恶意,甚至觉得对方很温柔,就像……豢养宠物?
  乔麦麦莫名地恶寒,手上无意识地紧了紧,就听男人柔声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
  乔麦麦连忙否认,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生怕被对方看出端倪。男人也没追问,只是安抚似的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落在耳朵里显得无比别扭,乔麦麦赌气地抽抽手,没抽出,却意外发觉对方的掌心很粗糙,犹豫了一下,他抚摸起男人的手心。
  男人没有抗拒,只是放松了力道,既让乔麦麦抚摸,又能保持牵引的姿态。
  乔麦麦小心地摸着,这双手布满了老茧,特别是关节和虎口……和贺潜很像!
  乔麦麦曾研究过贺潜的手,因为自己的手放在那双手面前显得特别小,不免让乔麦麦不满而好奇,贺潜说他的老茧都是当年握枪和打拳练出来的,所以老茧的位置和普通男性也有所不同。可是眼前这双手……也是握过枪打过拳的?
  太多的巧合不免让乔麦麦生疑,他对眼前人的身份愈发的怀疑。


20

  回到房间,男人让乔麦麦在床上坐下,悉悉索索一阵开拉抽屉的声音,男人在床边坐下,道:"躺下,不要动,不然会受伤的。"
  乔麦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乖乖躺下,就感觉对方拉过自己的手臂,用什么液体在肘窝擦了擦,冰凉凉的,酒精的味道飘来,乔麦麦一惊,慌忙抽回手臂尖叫道:"你、你要什么?不要给我注射乱七八糟的东西!"
  男人安抚道:"只是一点麻醉剂……"
  "我不要!"
  "别担心……"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乔麦麦固执地摇头,缩到了床的另外一边,坚决地抗拒男人的注射行为。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沉下声道:"麦麦,过来,不要逼我用武力。"
  "你——"
  乔麦麦突然感到了委屈,这是男人第一次对他这样说话,让他知道男人并不是会一味地顺着他……
  乔麦麦咬着下唇,慢慢地爬了回来。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乔麦麦按在床上,同时拉过手臂,再次用酒精擦拭皮肤,注射之前,说了一句:"我要扎了,你别动,针头断在血管里不是好玩的。"
  乔麦麦没动,伴随着轻微的疼痛感,他感觉到针头扎进了自己的血管,不知名的药物随着血液进入自己的身体,恐惧,耻辱,委屈,化作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眶冒了出来。
  注射很快就结束了。男人收拾了东西再次坐到乔麦麦身边,或许是看到了眼罩上的湿漉,他轻轻抚摸过麦麦的脸颊,安慰地说:"麦麦,别哭……"
  乔麦麦没哭,只是有一滴不听话的眼泪自己跑出来了而已。
  男人叹了口气,吩咐乔麦麦躺着休息,他则起身离去。
  男人并没有走出房间,而是进入浴室,乔麦麦听到水流的声音——男人应该是在往浴缸里放水。
  难道要给他洗澡?
  乔麦麦萌生了一个荒谬地念头,同时不由得想到,双手被绑是无法脱衣洗澡的,对方是不是会把手铐解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逃走?
  片刻后男人回来了,他果然说:"麦麦,我带你去洗澡。"
  乔麦麦没有拒绝,只是跟着男人来到了浴室。潮热的湿气迎面扑来,乔麦麦的心里萌生了一丝期冀,然而就在下一秒,男人的话语就打破了他的希望:"麦麦,我会解开你的手铐,但是你的眼罩没有特殊的药水是取不下开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
  乔麦麦抿着唇没有说话,但他知道男人说的是真的,如果可以摘,他早摘了!
  男人解开了他的手铐,说:"洗澡吧。"
  乔麦麦愣了愣,疑惑地问:"你不出去?"
  "我和你一起洗。"
  "你这个变态!"乔麦麦忍不住破口大骂。
  男人没回应,只说:"自己脱了坐进去吧。"
  乔麦麦无法,心想终归都是男人,扭捏了一下还是脱了,随后在男人的搀扶下慢慢坐进了浴缸。浴缸很大,和乔麦麦印象中贺潜浴室的浴缸一样大,坐三四个成年男子都没问题。很快,男人也坐进来了,而且他将麦麦抱在了怀里!
  "啊!你这个变态!放开我!放开我!"
  乔麦麦无法再保持冷静,尖叫着推搡男人的身体,浴缸里的水随着他的激烈动作而上下起伏,时而溅到乔麦麦的口鼻上,让他的感觉更加不好。
  男人没有开口反驳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用行动压制了乔麦麦的挣扎。
  "你放开我!你这个死变态!死玻璃!死GAY!"
  到了这时候,乔麦麦怎么还会不知道对方的意思,更何况,屁股下面那个硬邦邦的顶着他的东西可不是作假的!
  乔麦麦像垂死挣扎的鱼在男人怀里拼命扭动,男人还是不说话,只是将他紧紧抱住,半晌,才低低说了一句:"别动了,我会忍不住的。"
  低哑的声音饱含了情 欲,乔麦麦一下子怔住,意识到屁股的那个玩意儿比刚才还要坚 挺了!
  "你——放开我……"
  乔麦麦惊惧不已,却不敢再动,一股前未有过的恐惧和恶寒笼罩了他,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拿了一块毛巾让乔麦麦自己擦洗身体。乔麦麦不由得猜测对方是不是想让自己洗干净了好抱上
床,这个想法让他不想洗澡,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拒绝对方很有可能亲自动手,权衡之下,乔麦麦还是接受了自己擦洗的结果。
  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热水顺着身体流下,本该很舒服的事情,可是乔麦麦此刻全无心情享受。他的动作很慢,他想拖延时间,可是令他感到费解的是男人也没有催促他。
  洗着洗着,乔麦麦渐渐觉得自己有些热,汗水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来,他像是发烧了,浑身都在发热,偶尔碰到冰凉的池壁会让他感到很舒服,而与此同时蒸腾的热气让他觉得呼吸不畅,脑袋也有些昏沉,身体软软的有些绷不住了,可是他背后就是男人的胸膛,他不想靠上去。
  乔麦麦觉得自己有些泡晕了,虽然不愿意和那个男人说话,却不得不开口请求:"我头晕……出去好不好?"
  "头晕吗?"
  男人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同时抚上麦麦的额头,像在探查温度,也想在抹去汗水。
  乔麦麦觉得浑身都在难受,可是意外的是男人刚才的触碰让他感到舒服,甚至连男人松松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也有些不舍得了。乔麦麦知道自己很不对劲,可是现在是什么症状?他想不通,身体已经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地靠上了男人的怀抱,喘息着做最后的努力:"我……我要出去……难受……"
  "热?"男人的语调还是不紧不慢的。
  "嗯……很热!我很不舒服!"
  乔麦麦强调,他觉得男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对自己很是保护,或许示弱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将麦麦带出去。
  乔麦麦很后悔,他刚才应该自己爬出去——虽然很有可能会被男人拉回来,但也总比指望这个男人来的靠谱。
  "我要出去……"
  乔麦麦有气无力地抗议。
  男人捧住他的脸蛋,指腹从他的嘴唇上慢慢抚按而过,随后让乔麦麦翻身跨坐到自己身上。乔麦麦混沌的脑袋还未能意识到这个动作是什么意义,两片柔软而温热的东西就覆了上来。
  乔麦麦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
  吻?
  他们接吻了?!
  乔麦麦的脑袋一瞬间清醒过来,挥舞手脚激烈地抵抗,想要骂人,可是嘴一张,却被对方钻进了舌头,所有的抗议和谩骂都化为"呜呜"声,就像手脚的挣扎一样毫无意义。
  男人巧妙地分开了乔麦麦的手脚,令他的踢打无法奏效,同时一手箍在他的腰间,一手按住后脑,令乔麦麦无可避免地承受这个深吻。
  "呜呜呜……"
  乔麦麦还在抗议,但是没有人在意。
  男人的舌头在他的口腔中肆虐,偶尔会用牙齿轻咬他的嘴唇和舌尖,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技巧,反而带着一点粗暴。然而乔麦麦的身体却愈发的滚烫而无力,胯间的玉
茎却在毫无挑 逗的情况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就算乔麦麦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想到刚才那管不知名的注射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男人停止了这个吻的时候,乔麦麦大声叫起来:"你给我下了药!你给我下了药!你给我住手!住手!"
  男人啃噬着他的耳垂和脖颈,不做任何回应。
  "你——该死的!给我住手!"
  乔麦麦还在挣扎,但没有任何用处。男人的手抚摸过他的身体,粗糙的掌心带来一样的痒麻,所有的感觉都被药物放大了极致,仅仅是抚摸已经领乔麦麦无法忍受地微微颤抖了身体,胯间的玉
茎挺得更高了,大腿近乎无意识地在男人的腰侧磨蹭,以缓解汹涌的欲 望。
  "麦麦……"
  男人在他耳边低喃,连这低哑的声音都成为一种诱惑,诱惑着乔麦麦想去靠近和拥抱。
  不!不要!
  乔麦麦的身体在渴望,可是他的理智却不愿意接受。
  "你放开我……"乔麦麦的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做最后的抗拒,然而眼睛却半眯了起来,欲 望的水光隐隐透出,已找不到太多清醒。
  "不要……"
  药性很激烈,短短几分钟里乔麦麦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开始还记得抗拒,然而此刻他只觉得身体很热,男人肢体的触碰令他感到舒服,可是舒服过后却是更多的不满,他想要更多的触碰和抚摸……
  "嗯……贺潜……"
  乔麦麦无意识地呢喃,他并非想要贺潜,只是在潜意识里认定了这个有着不同声音的男人就是贺潜,当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便开始呼唤对方的名字。然而这一点儿不成样的声音却让他身下的男人打了个颤,那早已勃发的欲
望更加灼热坚硬。
  被这硬物烫了一下,乔麦麦没有像开始那样闪躲,反而不自觉地用臀部去磨蹭着热乎乎的东西,很奇特的感官,他现在并不能将这种感觉描绘得很细致,只是觉得这样能让他身体里的热舒缓一点,他便很自然地去做了。
  可是这样的刺激对于男人来说却是无法忍受的。
  "麦麦,麦麦……"
  男人的抚摸变得急躁而不分轻重了,很快这两只大手就来到了乔麦麦的臀瓣上,略微停留,就引来乔麦麦不满地扭动。男人笑了笑,一手离开了臀瓣来到胸前,抚弄起麦麦的乳
尖,另一只手则滑入了双 丘,抚按上那从未经过人事的穴口。
  "嗯……不要……"
  乔麦麦发出难过的呻 吟,但这时与其说是抗拒,不如说是诱惑。
  男人在麦麦的脸、脖子和肩膀上落下细碎的吻,同时将手指顶入了那生涩的花
穴中。轻微的痛楚令麦麦清醒了一些,茫然地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后
穴不适应地收缩想要将异物排不出,但是那东西不但没有出去,反而更加深入,并且借着热水的润滑慢慢抽 插起来。
  乔麦麦感到很不舒服,扭动臀部,前方的欲 望意外地与男人的小腹发生摩擦,带来一阵阵快 感,这让他将后
穴的不舒适扔到脑后,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磨蹭上。这无疑给男人的进入带来了很大的方便,稍稍动作后便感觉到穴口的松软,他抽出了指头,再次进入时,却是两根指头一起进入,但这次手指上涂了些腻滑的液体,进入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困难。
  两根,三根,穴口很快就被扩张到足够松软的地步,乔麦麦面颊绯红,眼光迷离,显然早就被情 欲所迷惑,而这时男人也不愿意压抑自己的欲
望,让乔麦麦跪伏在浴缸边,他则来到了麦麦身后,将蓄势待发已久的欲 望顶上了那嫣红的穴口。
  乔麦麦隐约觉得这不太好,可是不等他反抗,那灼热的巨物已经挺了进来。
  痛!
  好痛!
  一股撕裂的剧痛从后 穴直冲上大脑,乔麦麦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但这种清醒并没能持续多久就随着那热物的持续深入而再次消散。
  好涨……好难受……
  乔麦麦不适应地扭动腰臀,似乎想要将那奇怪的东西赶出去,但随着他的动作那热物轻微地进出了一下,也不知是碰到了那里,竟有一股激烈的快
感从体内迸发而出。乔麦麦一下就被这汹涌的快 感淹没了,哪里还管涨不涨,只是出于本能地开始再次扭腰,试图将那种感觉寻找回来。
  像是知道了乔麦麦的心思,那热物也很配合地慢慢抽离又进入,每次都研磨过那奇怪的地方,带来一波又一波令他战栗的快 感。
  "嗯……快点……"
  乔麦麦扭着身体无意识地低喃。
  好想要……
  乔麦麦隐隐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对劲,可是却想不出来。
  想要……
  后 穴缩紧,想要将那热物挽留。然而这时候热物却不再配合他,抽出的速度变快了,但进入的力道也变大了,一次比一次深入,令乔麦麦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从后撞着,而是每次撞击带来的都是异样的快感和满足。
  一个火热的身躯从后面覆上,乔麦麦在朦胧间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麦麦……
  麦麦……
  我爱你……

21

  乔麦麦再次清醒的时候是被痛醒的,半梦半醒中他翻了个身,却感到腰部一阵剧烈的酸痛,以至于他从梦中惊醒。
  眼罩依然存在,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然而乔麦麦还是瞪了好一会儿眼睛,在发愣中,昨晚的事情一点点地回到了记忆里,包括那些意识已经不清醒时所说所做的一切!
  天哪……他,他做了什么?向一个男人求欢?!
  乔麦麦这会儿能清楚地想起昨天自己是如何用双手双脚死死缠住一个连姓名和容貌都不知道的男人,要求对方"还要,还要"!
  "让我去死吧……"
  乔麦麦扶着腰呻吟,他真的想死了。
  乔麦麦以为自己会很绝望,绝望到想死,但是躺了片刻,他突然发觉自己并没想象中的那样"刚烈",或者说,他觉得为了这种事去死并不太值得,昨晚的事情让他感到愤怒和恶心,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想法了,他告诉自己就当做是被狗咬了,还能顺带安慰自己一下,好歹昨晚爽到了,被狗咬可只有痛没有爽。
  "果然是那种父母生出的孩子吗?挺有遗传天分的!"
  乔麦麦嘟嘟囔囔地自嘲了一句,倒没想到男人刚好推门而入。
  无从得知男人的表情如何,只听对方不太高兴地说:"麦麦,你要这样……看不起自己……"
  乔麦麦怒从心生,冷笑道:"干吗,你昨晚把我当充气娃娃一样折腾,今天说这么冠冕堂皇干什么?!"
  男人顿了顿,低声道:"我不是把你当成充气娃娃……"
  乔麦麦立刻打断他:"不要说什么你爱我,你要真爱我就不会把我绑来做这种事!"
  乔麦麦仰着脸,面对着男人的方向,等待对方的反驳,然而男人却沉默了。
  良久,男人才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乔麦麦咬牙道:"对不起?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他妈的怎么不去对死人说对不起?你被跟我说对不起,有种你也让我上一回!"
  乔麦麦没指望男人会给他什么回应,然而男人在短暂的沉默后却说:"如果让你上你就会原谅我的话,从今以后都让你在上面也无所谓。"
  乔麦麦一愣,却不相信对方会真的愿意让自己上,冷笑道:"行啊,你让我上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男人道:"我们先去吃饭吧。"
  乔麦麦只当男人逃避了,嗤笑一声也不说什么。
  男人上前来带他起床,但是乔麦麦腰疼不愿意起来。他看出男人只是想和自己上床,并不是想伤害自己——如果强
奸不算伤害的——他也就大了胆子,索性要求起来:"我腰疼,不起来,我要在这里吃饭!"
  果然,男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还拿来好几个大软垫让乔麦麦靠着坐在床头,随后拿来了饭菜,一点点喂乔麦麦吃。
  吃了两口,乔麦麦突然说:"喂,你叫什么?"
  男人没说话。
  乔麦麦不高兴了,虽然他原来就不高兴:"喂,你总不能让我以后都叫你'喂'吧?!"
  男人淡淡地说:"不会的,你……过几天就会让你离开了。"
  乔麦麦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关我一辈子。"
  "我想,但是……我没有时间了。"男人说,"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乔麦麦愣住,他听出"不会再回来"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搬家那么简单。
  男人轻笑了一声,道:"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应该会高兴吧?"
  "我为什么要高兴?"
  "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你会恨我的。"
  男人是在陈述,没有一丁点疑问的意思。
  乔麦麦抿抿唇,不知为什么,听男人这么说他竟生不出一点怨恨,反而是有些凄凉和同情……总不至于被上了一次就有感情了吧?乔麦麦连忙将这个念头赶走。太可怕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贺潜?
  乔麦麦始终无法打消这个疑问。
  看不到容貌,声音和语调也完全不同,然而各种细节却透露出强烈的熟悉感,还有周围的环境……
  乔麦麦思忖片刻,试探着说:"你……是贺潜吧!?"
  男人又是不答。
  乔麦麦咬咬牙,道:"如果你是贺潜的话,我就不恨你!"
  这回男人笑了一声,却说:"你不必诈我,你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乔麦麦恨得牙痒痒,却拿对方没办法。

  饭后男人要给他上药,乔麦麦本来还想拒绝,后来一想不上药难过的是自己,反正做都做了,逃也逃不掉,还能怎么着?索性大大方方脱了裤子趴下来,让男人给涂药。不过那种地方被人碰感觉还是很奇怪。乔麦麦的脸色又红又白,抓着被子忍不住说:"喂,你都不嫌脏啊?!"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居然笑着说:"进都进去过了,还有什么嫌不嫌的。"
  乔麦麦一听就没辙了,他发现比脸皮厚他肯定比不过对方!
  眼睛看不到,这日子就变得极为无聊,乔麦麦对男人抱怨,男人却带着一点儿暧昧的味道反问他想干什么。乔麦麦一个激灵,啥话都不说了。
  到了晚上,男人又给乔麦麦放水,进浴室前拉开抽屉拿了什么东西。乔麦麦想到昨天注射的事情连忙缩到一边说:"喂,你别给我打药行不行?你要做我陪你做就是了!"
  男人愣了愣,却说:"这个药……没有副作用的,只是怕你痛……"
  乔麦麦脸上顿时滚烫滚烫的,骂道:"滚!老子昨天也很痛!这药没用,我不要用!"
  男人也不勉强,将东西放回去了,便带着乔麦麦去洗澡。不过这回他们没有在浴缸里做,昨天乔麦麦是没防备也不清醒,今天他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又清醒着,便强烈要求回床上去——他妈的他昨天跪浴缸跪得膝盖到现在还痛呢!反正都要吃亏,少点疼也好啊。
  男人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竟给他揉着膝盖笑道:"抱歉,我没想到池底太硬让你的膝盖都磕青了,我给你揉揉,淤血散开了就好了。"
  乔麦麦是打定主意能捞点好处就捞点好处,当下也不客气,愤愤道:"我腰也疼!"
  男人低笑着,又给乔麦麦揉起了腰。
  乔麦麦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享受男人的服务,心想老子可是连后面的清白都给卖了,让你服务一下也不为过。
  果然,猪养肥了就是用来吃的。
  男人给乔麦麦按摩了一会儿,动作就慢慢变了味,按摩渐渐变成了抚摸,身子也覆了上来,细细地亲吻麦麦的后背,最后将麦麦翻过身,吻住那粉唇。
  情 欲慢慢滋生,在男人的亲吻和抚摸下,麦麦也有些情动——敏感地方被人握着套 弄,任何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都会情动。
  或许是有了昨天的开拓,今天没有注射药物乔麦麦也没觉得很疼,那快感倒是比昨天还要真切很多。大概是因为爽到了,乔麦麦虽然在事前不愿意,但真做起来倒也没觉得很排斥。后来又断断续续地想到这个男人的身份,竟有些心悸……
  云雨过后,乔麦麦被男人抱着躺在床上,他有些累了,也就懒得反抗,同时也在这男人身上的味道颇为清爽,并不难闻……和贺潜身上的味道很像。
  心里一动,乔麦麦的手开始在那人身上摸索。
  "怎么了?"男人有些疑惑地握住他的手。
  "放手,让我摸摸!"乔麦麦的口吻和他的内容很不搭调。
  男人笑了笑,松开了手。
  乔麦麦摸来摸去,果然在这具身体摸到很多凹凸不平的伤疤。心中的猜想愈发鲜明,喉咙有些干涩。乔麦麦又摸上了男人的小腹——一个圆形的伤疤。还有左臂——一条大伤疤。突起的肉疤似乎比周围的肌肤平滑柔软些许,乔麦麦忍不住按了按,却招来男人的阻止。
  "麦麦,别摸了。"男人轻声说,却不是浸染了情 欲的声音,只是冷静的,而带着一点淡淡的无奈和哀伤,"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就算让你证明了,你会觉得好过吗?"
  "你果然是……"乔麦麦抿着唇,上下滑动的喉结透露出他剧烈波动的心情。
  男人将他搂得更紧了,然而沉默半晌之后吐出的话却依然只有那句:"麦麦,对不起……"
  乔麦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突然跳起来,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你以为你遮住了我就忍不住你了吗?!你、你给我去死!"
  乔麦麦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男人的身体,男人只是任由他发泄着,直到乔麦麦的力道渐渐弱了,动作慢慢缓了,才将他轻轻拥入怀中。
  "我知道你会认出我,我不在乎,就算你没认出我,事后我也会对你说的。"男人轻声道,"我只是……不敢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乔麦麦皱起了眉头,突然在男人脖子上胡乱摸了两下,骂道:"我送你的观音呢?你扔哪里去了?"
  "没戴。"男人倒是很干脆,就在乔麦麦气得七窍生烟想要把人赶下去的时候,男人却说:"我不想戴着它做这种事。"
  虽然意思很含糊,但乔麦麦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像是一种默契,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男人对乔麦麦依然很好,非常好,极尽所能地温柔和体贴。乔麦麦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改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确认对方的身份之后原本应该憎恨的事情却没有那么憎恨,准确的说,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事情。
  乔麦麦很鄙视自己,他觉得自己纯粹是被快感征服了,百分百的下半身动物。
  有时候乔麦麦会趴在男人怀里聊天,可是他问的大部分问题男人都不会回答。乔麦麦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男人不回答。乔麦麦问他为什么喜欢自己,男人也不回答。乔麦麦恨得咬他,男人也是默默地承受,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脊。最后乔麦麦问他这次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男人沉默了很久,答了一句:"可能回不来了。"
  乔麦麦心一颤,莫名的恐惧。
  大约过了五六天,这天晚上男人在激情过后给乔麦麦吃了一片药,乔麦麦无法拒绝,当药效发作后,他沉沉地睡过去了,当他第二天醒来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罩竟然被拿掉了!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窗外风景,这里果然是贺潜的房间。
  乔麦麦环顾一周,看到了摆在床头的纸张。


  麦麦:
  我不知道要如何写下这封信的开头,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爱你,很爱你,从很多年前开始,在你认识我之前。我曾想就一直那样默默地看着、守护着,或许对于你我来说,这样的方式是最好的。
  我是个杀手,每次我离开家的时候,就是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每次回来,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洗去身上所有的痕迹,我想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卷入我的世界,但是那天你抚摸我身上的伤口,我就知道你已经猜测到什么了。
  我一直害怕让你知道的事情,我怕你知道之后就会害怕我,疏远我。
  我拥有三个声音,三张面孔,而"贺潜"只是其中之一,却非真实的那个。那天你问我为什么要遮住你的眼睛,我想告诉你,我想拥抱你,用真实的我,但是我想你一定不会接受。
  以后大概没办法再保护你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即使一个人在家要记得煮饭,不要老是吃没有营养的东西。你要好好锻炼身体,学点防身术吧,以后,总归是要保护女孩子的。
  对不起,麦麦。
  我想保护你,可是最后却是我伤害了你。
  对不起,麦麦。
  贺潜。


  每个字每句话,都让乔麦麦想到贺潜看着自己轻声说话的样子,那似乎是略带腼腆和内向的样子和他高大的身躯完全不相符,时常让乔麦麦感到好笑。然而此刻想来,却终于明白了那轻缓语调里的小心翼翼。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指尖攥得紧紧的,视线在不知不觉模糊了。
  "混蛋……"
  眼睛太酸了,忍不住眨了一下,信纸上便多了一团又大又圆的水渍。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之前试阅内容让大家重复购买了,所以尾声和番外放"有话说"里,赠送给大家。以下为手打部分,错字见谅


尾声

一年后

叮铃铃。
推开贴着缤纷小花装饰纸的玻璃门,门上角悬挂的铃铛发出清脆碰撞声,侍者清朗而快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欢迎光临!"
高大的身影从眼角晃过,乔麦麦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然而陌生的面孔却让他失望了。
贺潜已经离开一年了,音讯全无,生死不明。
乔麦麦觉得贺潜很过分的是,把自己掰弯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那次绑架之后,乔麦麦觉得自己不能为了一个变态葬送了美好人生,调整心态准备回到正轨,恰逢小琴放寒假,于是两个人相约去旅游,两个人开了一间双人房,不知不觉就有了些暧昧的事情发生,可是亲过了,抱住了,想更进一步,乔麦麦发觉自己的小兄弟竟然没有反应!
乔麦麦崩溃了,胡乱找了个借口匆匆结束了这场暧昧。
回到T市之后乔麦麦决心找个女人把自己的"冲动障碍"解决了,特别跑到最高级的夜总会叫了一个传说最让人冲动的漂亮小姐,想把自己的第一次贡献出去,没想到,那容貌秀丽身材火辣的女人脱了光光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他居然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想到了那男人火热结实的身躯……
乔麦麦泪奔而去,虽然没有去找个强壮的男人来测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对同性有反应,但反正在短时间内对异性是不抱期待了。
因为这事,他也不得不和小琴分手了。
多少次恨得将那枕头当成贺潜狂殴,可是又多少次在梦里梦见贺潜血淋淋地躺在地上,乔麦麦总是会记得那天男人在他耳边轻声说:"可能回不来了。"
下意识地拐到了贺潜那间公寓。当初搬离的时候乔麦麦忘记将钥匙归还,贺潜也没说,因此现在乔麦麦还能自由出入。
几个月没来,房间积着厚厚的灰尘,本就简单的家居摆设更显得冷清。
乔麦麦像侦探一样在房子的每个角落寻找蛛丝马迹,可是他很失望,他没有看到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像是不忍心这样好的居所被人遗弃,乔麦麦给房子做起了大扫除。看着房屋焕然一新,他不期然地想,或许有一天贺潜就会回来了。
渐渐的,乔麦麦又搬了回来,住进原来的那个房间,他在想,如果自己住在这里的话,贺潜一回来他就能知道。到时候一定要给这混蛋狠狠一拳,然后再把他压在床上强暴——当初那个混蛋可是答应过自己的!
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一个律师找到了乔麦麦,拿来的却是一份房产转让的合同,根据合同,乔麦麦将无偿得到贺潜的那间公寓。
乔麦麦忍不住抓着律师追问:"是不是贺潜找过你了?他在哪里?"
律师却道:"不,柒年前贺先生就定下了这份合同,说如果超过一年没有和我联系,就将这份房产转让给你。"
"柒年前?!"乔麦麦很震惊。他和贺潜认识才不到三年啊,难道……真的像贺潜说的那样,对方已经在暗中注意自己很久了?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之前明明没有交集啊。
再次回到那个家里,乔麦麦意识到,贺潜不会回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
乔麦麦倒在贺潜的床上,用贺潜的被子裹住自己,但是上面已经没有太多属于那个男人的味道了。为了保持洁净,乔麦麦已经将这套被褥清洗、晾晒过很多次了。
难道真的不会回来了……
是不愿回来?不敢回来?还是……回不来了?
乔麦麦不敢再想,他总是会记起当初偶然看到的带血的纱布和绷带,那鲜艳的红,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双眼。
"给我一份乳酪蛋糕。"
陌生的男子在柜台前点了沙叮熊熊的招牌产品。因为店员离开而暂代柜台的乔麦麦从回忆中抽身,对这位顾客展开一抹微笑,公式化地说:"打包还是先吃?"
"打包。"
"好的,请稍等。"
乔麦麦从冷藏柜里取出一块乳酪蛋糕放进打包盒里递到男人面前,而与此同时,他也从男人手中接过钞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男人的掌心,却看到了那结着厚厚老茧的关节和虎口,这……
乔麦麦猛地抬头,盯住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孔。
男人愣了愣,微微避开了目光。
乔麦麦开始磨牙。
没有多说什么,乔麦麦让男人走了。但是男人前脚刚离开,乔麦麦后脚就跟上,还从厨房拎了个擀面杖。一路鬼祟地跟着男人,直到对方进了个小巷,他才冲上去。
"混蛋——!"
乔麦麦大吼一声,举起擀面杖就往那男人后脑上敲。
不过男人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在擀面杖落下之前就回身捉住了乔麦麦的手腕。
男人满是无奈,问:"你干吗呢?"
"我打死你这个强奸犯!"
乔麦麦愤怒地瞪着眼睛,手上动不了就用脚去踢,但男人反应极快,在乔麦麦抬脚的时候他就揽着乔麦麦转了个身,将对方压在墙壁上,虽不会让人痛,却让人动弹不得。
男人并没有露出怒气,只是宛如叹息一般地轻声说:"别闹了。"
"你还给我装!"乔麦麦龇牙咧嘴,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露出了里面的细红绳,随着身子的前倾,一个玉观音坠子滑了出来。乔麦麦红了眼,骂道:"你当我瞎的,这么大一个玩意儿我看不见吗?!你还给我装,还给我装!我打死你!"
男人默默地看着乔麦麦愤怒、谩骂,承受着他的踢打,直到乔麦麦累了,他才轻轻抱住对方。
"我想见你,可是我怕你恨你。"男人轻声说。
乔麦麦没好气地说:"你还知道怕?知道怕当初就不该那么做!"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男人有些不着调地回答,但是乔麦麦听懂了。
短暂的沉默后,乔麦麦抱上那人的身体,闷闷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走了?"
"不会了,事情解决了。"
"以后就在我身边?"
"嗯?"
"让我上?"
"……等你打得过我的时候吧。"
"……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你给我滚!滚!"
"呵呵,喜欢我现在这个模样吗?"
"不喜欢,没有以前帅了——喂!你不要转移话题!呜呜呜!"
贺潜看着气鼓鼓的乔麦麦,微微一笑,低头吻住了那想念已久的唇,堵住了对方所有抗议。
酒吧里,D耸耸肩:"我就说嘛,苦肉计是很好用的。"


 全书完。


番外 关于那次合作


有了D提供的建筑图,贺潜顺利地避开巡逻的保镖潜入林宅,当他爬上林在渊卧室的阳台时,他不意外地听到了暧昧的低喘和呻吟。
禽兽!
贺潜暗骂一声,不得不隐身于窗帘之后,他可不想看任务目标和情人之间的互动。
翻来覆去,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停停顿顿……总而言之,林在渊和他的情人折腾了大半夜之后,终于停息了。贺潜脸都黑了,他来的时间已经是下半夜,正常人就算有房事也该睡了,却没想到这个精力过剩的林在渊居然来个通宵达旦!
好在贺潜定力非凡,否则听上这么一晚活春宫,任务也不要做了。
随后便是悉悉索索地下床洗漱声,就在贺潜琢磨着等林在渊出来就执行暗杀计划的时候,林在渊却突然开口了:"喂,你都听墙角听了大半夜了,还不出来啊?"
贺潜一惊,却没动,只当林在渊诈他。
却不想林在渊顿了顿,又说:"别装死,说的就是你呢,窗帘后面那个!"
贺潜无法,只能慢慢从隐身处走了出来,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上了他的脑门——竟然是事先藏在房间里的保镖!
两个人陌生人的突然出现让临跃发出一声惊呼,噌地钻进了被子里,林在渊挑了挑眉毛,爬上床抱着那被子裹出的蛹恬着脸说:"宝贝跃跃不害羞,他们啥都没看到呢!"
那临跃隔着被子给了林在渊一脚:"你给我滚!"
林在渊嘿嘿笑了两声,也没纠缠下去。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贺潜,不紧不慢地说:"你也盯了我不短时间了,怎么今天才行动?"
贺潜没说话。
"哼,笨蛋杀手。"
林在渊不屑地撇撇嘴,就在他端起酒杯想要抿上一口的时候,突然察觉了不对,随手一甩,整个人就地一滚,就听"噗"的一声闷响,一颗子弹射穿了他原来所在的位置。
贺潜在一旁看了不由得暗叹:果然是比野兽还要敏锐的直觉!
那天维尔躲避他的暗杀时还被擦破了耳根,而眼前这男人年过不惑,身手敏捷地却连子弹都没能擦破他的皮!
更可怕的是,林在渊在翻身的同时又连着被子抱住临跃滚下了床,不但自己,还带着情人一起借助床的高度避开了狙击的角度。
临跃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天旋地转就是噗通一声掉在了床下,惊叫了一声,就被林在渊吻了吻。临跃愣愣地听他的爱人说:"没事,刚才有人搞狙击,躲这儿就没事了。"
"……"
临跃的脸都变色了,说不出是青是白还是黑,跟调色盘一样。
贺潜很想拍拍额头吐槽一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过贺潜还记得自己有正事,在保镖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他从容开口:"林先生,相信你也看到了,如果刚才那颗子弹是射向你怀里的人……"
话没说话,林在渊的脸色已经变了,这个看起来有些脱险的男人沉下来脸,散发出尖锐而阴冷的气息,像一把尖刀插进贺潜的心脏,就算是贺潜这样在死亡边缘打滚多年的杀手,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贺潜并不会因此惧怕。
他已一无所有。
贺潜不紧不慢地说:"林先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令公子的事情?"
林在渊皱起了眉头。
"今天的事,还有十年前的事,都是同一个杀手组织做的,不知道林先生对此感兴趣吗?"
林在渊挑起了眉毛,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沉吟片刻,问:"你想要什么?"
贺潜知道自己成功了。骄傲的狮王是不会允许有威胁存在于自己身边的。
我要的不多,我只要——
"让这个组织在T市的力量彻底消失。"


 小剧场 11

  抱着小白狗回到洞穴,一路上听小白狗絮絮叨叨地形容那个龙神乖阿姨是多么的变态,不给他饭吃,还逼着他用后腿走路——人类的走路方式对于狗来说就是这样的。
  黑龙听啊听,明白了一件事:在自己离开的两年里,龙神用训狗的方式将小白狗培养成了貌似人类的生物。
  我可怜的小白……
  黑龙抚摸着小白狗的脑袋,看对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
  "小白,不怕,以后没人逼你了。"
  "呜呜,还是大黑龙你最好了……"
  黑龙和白狗又恢复了一龙一狗的生活,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变成了人。
  黑龙还好,作为一种超阶魔兽,人形本来就是他的另一个状态,使用人形和使用龙形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但是这却苦了小白狗。小白狗本是一只普通的狗,也不知那位龙神用了什么办法给小白狗开启了灵智,又将他幻化为人形,而且最高糟糕的是,小白狗变不回去了!
  虽然小白狗已经被训练得会使用双手做事,也会用双腿走路,可是这并符合他的生活习性,对于他来说,四肢着地是最舒服的姿态。但问题是,他以人的形态四肢着地的话……
  "小白……你能穿上裤子吗……"
  黑龙的鼻子酸酸的,好像快有什么东西喷出来了,他不得不将它捂住,同时将目光从小白狗的光屁股上移开。
  小白狗很委屈地跪坐在地上,用脸蛋磨蹭黑龙的大腿,半是撒娇半是抗议地说:"裤子穿得不舒服,不喜欢。"
  "唉……"
  黑龙叹气。
  龙生就是一场悲剧,特别是同居人是一个毫无自知之明的人形小白狗的时候……
  当小白狗习惯性地四肢着地在地上"行走"的时候,他的屁股就被迫高高翘起,露出那粉嫩嫩的小菊花,而最关键的是,这只小狗还不习惯穿衣服。
  黑龙无奈地将小白狗抱起,对方立刻欢喜地抱住黑龙的脖颈,像他们还是兽形时一样,伸出小舌头在黑龙的脸颊上舔了舔。但问题是,这样的动作由人形做来……
  活色生香。
  黑龙想到这个人类发明出的词汇。
  "小白……"
  "呜?"
  "……别舔我!"
  面对小白乌溜溜的大眼睛,黑龙狠心说出这句话。他觉得这样的处境越来越不对了。
  小白顿时扁了嘴。
  "小白,以后你要学会穿衣服。"黑龙正色道,强迫自己不要看小白水汪汪的眼睛,"不许你再这样光着身子到处走,不然……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小白愣了愣,满脸不甘愿。
  黑龙决定对他们现在的生活来一点小小的修正。
  一觉睡到大天亮,黑龙拍拍小白翘翘的小屁股,招呼他起床。
  小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就准备往外走,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黑龙拽了回去。
  "小白,你忘记穿衣服了!"
  黑龙严肃地说。小白立刻皱起了笑脸,可怜兮兮地说:"穿衣服不舒服……"
  "不舒服也要穿!"黑龙的口吻很严厉,但随即,他缓下了脸色,将小白拉到怀里,柔声道:"小白乖,你现在没办法变回小狗,要用人的形态活动的话就要穿上衣服——最起码要把裤子穿上,知道吗?"
  小白看黑龙不凶了胆子也就大了,在黑龙蹭蹭地撒娇:"大黑龙,衣服穿得不舒服,我不爱穿,你不要让我穿吗。"
  "乖。"
  "不要,不要。"
  黑龙叹了口气,无奈道:"小白……"
  "嗯?"
  小白祭出他乌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对方。哪想黑龙脸色突然一沉,厉声道:"穿上衣服!否则我就不给你抓食物了!"
  小白噘起了嘴,倔了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于龙威之下。
  "大黑龙是坏龙!"
  小白趴在水边对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说。
  "他都不对我好了……"小白委屈地扁扁嘴,眼眶里浮起了一层水雾,手指头波拉着凉凉的湖水,喃喃道,"难道真像那个怪阿姨说的,我是只丑丑的狗狗,所以大黑龙长大了就不喜欢我了?"
  大黑龙对小白狗的改造远不止这些。
  "小白,不许乱舔!你现在是人,不是狗!"
  "小白,不许四肢着地的走路!"
  "小白,不许乱摇屁股,你现在没有尾巴!"
  "小白,不许把食物放地上!"
  "小白,不许……"
  小白终于忍不住了,哇哇大哭:"你是大坏龙,我讨厌你,讨厌你!"
  黑龙心疼了,想抱过小白好好安抚,可是想到自己心软小白就会撒娇,不得不硬着心肠训斥道:"小白,你是男人,不要动不动就流眼泪!"
  小白一愣,那眼泪在眼眶中越积越多,最终犹如山洪爆发一下喷涌而出。
  "我讨厌你,大黑龙!我不要再理你了……"
  小白泪奔而去,大黑龙变成大坏龙了,他不要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