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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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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水 三妻四妾番外》作者:焰雪炎雪

  第一回 祸端

  话说秦府举家迁往江南桃花坞并将其'更名'为秦府,在这之后的日子武功全无的秦老爷仍旧在七位主子的眼皮子下一如既往地游手好闲,七位主子仍在秦府内与外的江湖中君临一方各司其职。
  秦盟主之于武林、之于江湖、之于天下可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亦是无碍。然,却是无论如何也缺不得秦府的七位主子,若有一位久久疏离职守,天下非起纷乱不可。七人也决计不可能像个女人似的时刻留在府中看着守着秦盟主。
  因而,面对桃花坞主严青稔无时无刻不对夫君虎视眈眈,任由七位再有神通也难防万一,对此事七人颇感头疼。倘若从前还能靠一靠那靠不住的小饼子,可如今这厮只剩下半条命,亦是自身难顾,哪里还有余力来监防不省油的严坞主和不自觉的秦盟主。
  起先七人轮换在家'照顾'夫君,才头一轮到阿杰时他便不干了。南宫门正值广纳门人延展势力之际,他这个门主不亲自去坐镇,反而在这儿像个娘们儿一样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这一日积怨终于爆发。
  "阿杰!严兄!你们快别……哎呀,点到即止啊!"看着半空缠斗的两人,秦正只能随之跑动大喊,一点辙也没有。深吸几口气,试着向上扑腾了两下,徒劳啊,连两人的衣襟都沾不上半点。见身旁的人只是跟着自各儿干着急没有出手的打算,当即破口大骂,"小饼子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拦下!若是七主子伤着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啊?我?!"小饼子指着自己的鼻尖张大嘴惊声问道。老爷居然叫他去拦下七主子和严坞主?!莫说他的武功已今非昔比,便是昔日他也拦不了啊!仅是七主子的一记碎心掌便能将他打得心肺俱裂呕血而亡,莫说还有一个功力不凡的严坞主!
  秦正一巴掌拍打过去,疾声呼道:"不是你还能是谁!死奴才你倒是快去啊!"阿杰,哎呀呀,快躲开!要被打着了!夫人哪,快快别吓为夫的了!
  小饼子肩背挨了重重一记,向前扑了一扑险些栽倒在地。站直身动了动肩,疼得眦牙裂齿,瞪眼望着秦正满脸诧异,"老爷你……"莫不是老爷的武功又恢……
  "还不快点,我挖了你的眼珠!"秦正伸出手作势要去挖人眼,刚跨出一步便被脚边的花盆绊到,一个踉跄整个人跌撞在小饼子身上。
  没有。小饼子心里哀叹,却又不知为何竟也松了口气。"可是老爷,六主子吩咐小的莫要妄动真气,否则伤势会……"说到这见老爷仍是一脸凶恶立马换了种说法,"六主子说他好不容易才保住小的性命,令小的要好好保重,不能让他自创的针法前功尽弃。小的死不足惜,可您知道六主子一向醉心于医术精研,小的实在不想令六主子伤心……"
  小饼子一边声色凄然地是说着一边偷偷去瞟秦正的表情,果然提到'六主子伤心'秦正当即忌讳起来。
  严青稔的武功显然在阿杰之下,从开始交手他便一直居于小风。无奈失去功力的秦正,连判断力也没了,不停地大呼小叫'阿杰小心',这一番较量无论谁人看来要小心的都该是严青稔。他功力不及阿杰,面对阿杰狠厉的招式多是闪避抵防,他轻功极佳虽是难得的身手敏健,却仍被阿杰逼得喘息连连毫无招架之力。
  "就让我看看你能逞几时!"阿杰嘴角露出残酷的笑,下一刻剑眉一竖暴吼出声,双掌在下腹画弧翻至胸前,高与肩平掌心向前,平推拍向严青稔。
  这一掌虽说威猛刚烈,却因聚气蓄力不够迅捷。见对手竟使出这等简单的招式,严青稔面露嘲讽,不疾不慌地提气后仰弹跳而起。可他才跃起几尺,推至面前的掌风便如那爆裂的震天雷轰隆震开,波及之处直达方圆两丈开外。只见阿杰脚下周遭三尺的地皮竟从地底掀卷起来,严青稔则像狂风中断线的纸鸢,飞出老远的地方。碎心掌最后一式,碎空破天。
  才感扑面压来的窒息感,秦正身旁的小饼子便将他抱住以身护之,闭眼咬牙准备受下这令人肝胆俱裂的冲击。谁知过了多时竟还无事,虚眼一看早已有一人立于两人身前,当下痛哭流涕,"七……七主子……"太好了,菩萨保佑!他这条小命还在,他还可有命回南凉!
  阿杰脚下腾空跃至严青稔跟前,居高俯视坐卧在地的他,冷声道:"严青稔我警告你,从明日起你若靠近秦正半步便是与我南宫门为敌,到时休要怪我夷平你桃花坞!"语毕,锐利的目光转向那畏缩于小饼子身后的人。
  秦正知道七夫人真是动了怒,这都已是指名道姓地叫他'秦正',见口角溢红的严青稔涌到嘴边的斥责硬是咽了下去。满面歉意地望着伤者,诚恳的眼神无声道白。严坞主对不住了,这仇就记在秦某人头上吧,秦某又亏欠严兄了,唉……
  秦老爷刚对严坞主愧疚完便转向阿杰,见他胸前衣襟破了条口子脸上满满的歉意变成了满满的担忧,"阿杰,伤着没有,快让老爷看看。"这是被严坞主方才所放的暗器划破的,不知伤着阿杰没有。严坞主也真是的,怎么能对他的阿杰用暗器呢!
  阿杰教训了人心中畅快,也就由着秦老爷在身上乱摸一阵。两人若无旁人的调情说爱,小饼子于心不忍,上前扶起严青稔封了他周身大穴,又把自己服用的疗伤灵药给他吞下了一颗,然后扶抱着他向厢房走去。
  擦肩而过时秦正敛下了故作的表情,望着严青稔苍白的俊脸,眼里难掩黯然……并非刻意做给你看令你知趣而退,旁人的死活与我的至宝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是你,何苦……
  "我该杀了他的,大哥。"阿杰望着两个走远的背影突然道。
  秦正抿嘴一笑,随即装着不高兴的样子,一面整理他凌乱的衣衫一面斥责道:"多大的人了还成天喊打喊杀,难怪群傲爱念叨你。"
  提起群傲,阿杰当即面路心虚,恶声道:"老爷,你可别告诉他这事儿。"
  "知道怕了。"秦正嘲笑道。
  "谁怕了!"
  "不说也行,除非……"
  不知秦老爷在七主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七主子连耳根都红了……
  ※
  没有不透风的墙,秦七主子伤及严坞主的事情还是在整个府上传开了。麒儿倒不觉阿杰有何不对,心中反而还有些许的幸灾乐祸。群傲却是怒不可遏,想这一大家子在人家的府上住着已是多有亏欠,而今竟还不知好歹地将人家主人重伤!莫说江湖道义,便是为人德行也令人不耻!
  盛怒的秦二主子教训完义弟之后,接着把矛头指向了秦大主子,指责秦大主子疏于职守管家不严。无端被斥责,麒儿面子里子皆挂不住,一怒之下将阿杰狠狠处置,罚他在桃花坞后山的断崖上顶着风吹雨打面壁一月,且命所有人不准给他送吃食。任秦正如何哀求哭嚎,麒儿和群傲都硬着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老爷……】
  一只素白的小手抚上秦正哭丧的脸,轻轻摩挲着以示安慰。秦正将小手的主人拉进怀中,下颌靠在他的肩头紧拥着吸取他的温暖气息。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所有人皆离去只剩下小林陪在夫君身边。在小林看来夫君没有错,七主子也没有错,错的是严坞主。可细细一想,严坞主也没有错,他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爱着夫君,这怎又能说是错?
  在往后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里,秦府与桃花坞上下共处一屋檐已是既定的事实,只要严坞主仍不死心,那么这一回的事定会重复不断地发生,除非严坞主能够忘情于夫君。该怎么办呢……忘情……忘心丹?!猛然想起什么,小林使力推开靠在身上的夫君,圆眸瞪得大大的盯着他一眨不眨。
  "小林儿怎么了?"秦正忙问道。
  小林没有理会他,径自沉思着。弄潮儿服下了忘情丹,若是……若是让严坞主也……可是……可是此药并非对每一个人都有效用,且用药不当会伤及性命……
  见他神游秦正失笑出声,溺爱地弹了下他的额头,"你这小脑瓜准又在想药方子吧,该用午膳了,我们吃过再来接着想,走吧。"
  【恩……】
  ※
  经药王的医治,严青稔的伤势很快有了起色。这一日秦正前来探病他却不在房中,正想坐下等候小饼子便端着一盅炖品进来,说是丫头半路有急事把这东西交给他让他端来。秦正从小饼子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心虚的闪烁,却也没在意,只想这厮大约是奉几位主子之命借故来监视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秦老爷觉得口干,看了看屋子里连副茶具也没有便让小饼子去沏壶茶来。小饼子'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一盅炖品离开,千交代万嘱咐叫老爷不可妄动此物。
  "知道了!当你家老爷我没见过这东西,稀罕是不是!还不快去!"被小厮看扁的秦老爷怒声咆哮着。
  小饼子吓得抱头跑出门,一刻不敢耽搁为老爷沏茶去。老爷近来为了七主子肝火旺盛,就来点儿清火的吧。待他端着一壶苦菜茶回来,老爷已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走上前去轻摇了两下,提高声音唤道:"老爷醒醒,醒醒啊。"
  "别吵,困着哪……"醒来的人发出不满地嘟哝声,揉开睡眼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含糊问道:"谁……你……是谁呀?"
  小饼子当老爷睡糊涂了,正要回答瞥见一旁见底的瓷盅登时感觉天塌地陷,咚一声跌坐在地上,抬起颤抖的手指着瓷盅用颤抖的声音叫道:"老爷……老爷你……你喝了?!"
  "老爷?你叫我?"一脸茫然的人向小饼子拱手拜了一拜,颇为有礼地问道:"敢问少侠是?"
  "老爷———,老爷我回来了———!"
  正在此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欢天喜地的呼叫声。片刻后一道身影闯进屋来,手持折扇头戴金冠,一身华贵的锦袍,不正是一月未归的秦五主子。
  "老爷我回来了,你听我说,我是去……"没察觉异样的唯一直奔夫君怀中又磨又蹭,滔滔不绝地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可才说到一半便被大力推开。
  "公子……敢问公子作何称呼?"
  "诶?"

  第二回 失忆 上

  敢问公子作何称呼?
  唯一张大嘴呆了好半天,最后得出结论,夫君必是因他擅自离家而气恼才说出这话,于是哭丧着脸道:"朝廷来了八百里急密,我这才没与老爷知会,可事后我有交代素心告知老爷和大主子此事。"眼珠一转,秦五主子又将过错推到丫头身上,"好啊,那丫头定是给忘了!看来我不收拾她……"
  "老爷,是在叫我吗?"被叫'老爷'的人指着自己一脸迷茫地问道。
  "当然是……老爷?"唯一这才察觉出事有不对,转向一旁的小饼子问道:"老爷怎么了?"
  小饼子死死地盯着那盅被喝光炖品,哆嗦得如风中柳絮,一个字也答不了。
  唯一没了耐性,吼道:"小饼子!我问你老爷这是怎么了!"
  小饼子没开口倒是另一人又问了话,"敢问两位可是认识在下之人?"说话之人边说边拍打前额,一脸痛楚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想不起便越发使劲地拍打自己的脑袋,希望真能敲出一些清晰的思绪。
  "老爷你干什么!"唯一慌了起来,赶忙上前扣住他的手制止他伤害自己。
  "我……我这是……"他是当真不认识眼前这两个口口声声叫他'老爷'的人,可是这着实不对啊!他可以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但他怎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小饼子总算回过神来,放肆地揪住'老爷'的衣襟喊着,"老爷你真的想不起来了?我是小饼子,这是五主子啊!"
  不知自身是何人已经困恼不堪,加之头疼欲裂,这两人还不停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怎叫他不生出满腔的火。"够了!"'老爷'大手一挥,将唯一和小饼子推出老远。虽说他如今已无多少功力,可像他这般魁梧之人力道自是不小,同样失去武功的唯一怎经得起他这一推,踉跄两步便摔坐在地上。
  力经生死满心欢喜地归来却遭如此对待,唯一心头的委屈比那桃花潭的水还深,起身瞪着摔他的人狠狠道:"既然老爷嫌我碍眼,我回京城便是,不回来了!"
  闻言'老爷'即刻追上去挺身将唯一拦住,小饼子正要惊声欢呼,却听他结巴道:"你……你还没说我是什么人?"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哪有这样问人的。
  唯一歪着歪脑袋瞅了他半晌,眨巴着眼问,"老爷,你究竟玩什么啊?"莫非秦老爷是在变着招惩罚他?
  "我……我也不知道……"'老爷'再次揉起额头,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听这位公子说'不回来了'便心慌起来,想也没想就将其拦下。"敢问,我们可是亲人,兄弟?挚友?"
  "挚友?"眼泪花儿在唯一的眼眶打转,"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给我休书吗?"
  "五主子……"小饼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向五主子道明因由,这事儿说来还不都是他一时大意造成的,几位主子若是知道了他还有命活吗。他真是命苦,好不容易被六主子救回一条命……对了!六主子!他怎么把六主子给忘了,忘心丹可是六主子给的啊!"五主子,老爷他……他病了,您别听他说胡话,我这就去找六主子。"
  小饼子扔下一句话便冲出门去,才跨出门槛就与一人迎头撞上,幸好来人身后敏捷及时闪身躲开。
  "冒冒失失的。"
  听见这一句冷声斥责,小饼子心头一惊脚下一软,正要跪倒下地时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将他提了起来。
  "大……大主子……"
  麒儿当他旧疾未痊身体有恙才会如此失常,淡道,"下去歇息吧。"见他仍立在面前不动,面露愠色,"还有事儿?"
  虽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可大主子仅是微皱眉头就令他胆战心惊,这男子汉他还是不要做了,三十六计逃为上计!打定主意后小饼子捂着胸口故作痛苦地说,"没有,没有事儿,小的这就去歇息。"说完颤巍巍地走出门,走了几步便箭步如飞起来。
  进屋就见唯一含着眼泪与'老爷'对峙着,麒儿以为秦老爷终于舍得惩治这没规没矩的人,正是颔首赞同之时秦五主子便转过头来哭道:"大主子,老爷他要休了我。"
  休?麒儿有些诧异,以往秦老爷再怒再恼也不会用提这个字,今儿居然说了出口,"老爷,真要休了?"
  又是一个唤他'老爷'的人,好俊俏的一位公子,可是为何……为何这般俊俏的人他竟感到害怕?虽说这位公子太过冷若冰霜,眉宇间微现戾气,但也不至于令他心生畏惧。这般好模样的人只想多看几眼,他却不敢再抬头看第二眼。令他有如此惧意,莫非……莫非此人是他的仇家?!
  "我在问你话,哑巴了是不是!"
  可怕……
  '老爷'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心想此人不是仇家也必定是与他恶交之人。拍拍胸口挺起胸膛'老爷'再一次道,"冒昧一问,两位公子与在下是何之交?"
  唯一凄凄地说,"看吧。"
  "果真不假。"麒儿冷哼一声,接着往屋外喊道,"来人,文房四宝伺候!"这喊声并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府邸,连人的心肺也跟着震了一震。
  "大主子你来真的?!"唯一跳脚叫起来,他不过是在戏弄老爷。虽然不知离家的这段时间府上发生的何事致使老爷方才那般反常,可老爷那样对他就是不该,借大主子报复他一下也好。这下好了,大主子真给较起劲儿。
  "什么来真的?"
  门外传来一个愉悦的声音,接着两声嗖嗖从空中划过,定睛一看是剑和剑鞘,剑鞘还未落于桌面,宝剑已悬空入鞘。
  好身手!'老爷'心中称赞道。
  云飞满头大汗地走进来一脸的笑意,看那一身衣服想必是刚打猎回来,这次应该收获不小。没注意当下的异样,进屋便找个座儿坐下,懒懒地伸长双腿喊着,"老爷快给我口茶吃,口渴死了。"
  细细打量着屋里三人,心想他这一觉醒来是到哪儿了,这儿的人个个都如此仪表不凡么。虽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可还懂得识人,眼前这三人绝非寻常人。先说后来进来的两位公子,轻功都很了得行走间衣不沾灰尘,一个内力浑厚一个则是使剑高手,江湖中能与之较量的人怕是不多见。再说这位进门便扑进他怀里的公子,若没看错他腰间的那一对墨绿的玉佩石是罕有猫眼玉,色泽与光泽皆属极品,世间再难找到第二对与之媲美,说是价值连城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他为何会知道这些?
  久久不见动静,云飞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气愤不对,见唯一在便猜想是他惹起的事儿,好心地说起情来,"老五这回也是事出有因,我看老爷和大主子就不与他计较了吧。"
  "不是,是老爷他……"
  见矛头指向自己,'老爷'急忙拱手道,"我想我……我还是告辞了。"说完便逃命似的奔出花厅,可没等迈出门就被一股力强拉回去跌坐回上座。
  "告辞?"云飞端做起身,笑问:"老爷今儿个怎么变得如此客气?"
  麒儿拂了拂衣袖,抬眼看着唯一不耐心地说,"你们玩儿够了没有?"
  "我们?"唯一指着自己的鼻尖怒道:"谁在玩儿啊,我这才回来,出了事儿能怪我吗,我还想问老爷和你们这是唱的那出大戏。"
  原来面对秦老爷古怪的举止,麒儿三人都以为是他们中有人在与他闹腾着玩儿。这会儿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秦正,别再给我搞鬼。"麒儿训斥道。
  "秦正?你是在叫我?我叫秦正?"得知自己的名字'老爷'激动万分,连发炮珠地问,"你还知道别的有关我的事儿吗?我……我是住在这儿的?我们……我们是亲戚吗?"
  麒儿懒得再搭理这人,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却被他捉住衣袖不放。
  "在下并非胡闹,还望公子如实相告。"'秦正'一脸无奈地恳求道。
  见他装的煞有其事,麒儿倒有了闲心与他玩上一玩,"你叫我公子,可知本公子是何人?"
  '秦正'摇头。
  "那他们呢?"麒儿看向云飞和唯一。
  云飞托腮笑着,唯一则一下下咬着折扇,扇柄就快被他咬断。
  '秦正'依然摇头。
  "很好,好得很。"麒儿抽回衣袖甩开他的手,轻声道:"这以后老爷就自各儿住听雨阁吧。"
  听到这话若是平日里秦正非跳起三丈高不可,可此刻却是出奇得平静,平静得令三人觉得他真的不认识他们……
  砰一声,一扇门应声而倒。仕晨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从地上爬起身便冲上前来抓住'秦正'喊道:"老爷!你你……你……吃了?"
  "吃了?吃了什么,姑娘你……"
  早已急疯了的仕晨并未听见'姑娘'二字,余光瞥见桌上的炖盅,扑腾过去一看它空了底顿时面如死灰。
  唯一仍是摸不着头脑,而麒儿和云飞已是变了脸色。竟会称老四'姑娘',秦老爷再胡闹也不会这般离谱。
  "忘心丹……老爷你真给吃了……"
  "忘心丹,那是什么东西,司徒仕晨你说清楚!"云飞咆哮起来。
  麒儿一把抓住'秦正'的领子咬牙问,"秦正你说,你吃了什么?!"
  "别废心机了。"仕晨哀声道:"老爷不会知道,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有的……所有的事都不会再知道了……"

  第三回 失忆 下

  麒儿、云飞和唯一虽不知何为忘心丹,但听这名儿再加上秦正的反常举止,不好的预感在他们心中迅速集结。正当三人揪着迷茫焦躁的'秦正'厉声质问时,忘心丹的炼制者'药王林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小林穿着粗布衣衫,衣袖挽至胳膊,一头黑亮的乌丝高高束起,看这样子前一刻还在炼药炉前。小饼子还算存了一丝良心,闯祸逃走之前还记得给四主子和六主子留封信告之一切。
  见这般乖巧模样的公子'秦正'眼前又是一亮,只觉得有股冲动上前安慰惊惶不已的他,转念一想他们素不相识……不,也许这位公子是他的亲人也说不定,若不然他怎会有此念头……
  进了屋倚在门框,小林再也没有力气向前走半步,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老爷他……他吃了……】
  唯一道,"小老六喘口气再说,你这样谁看得懂啊!"
  【老爷他吃下了忘心丹?!】
  '秦正'惊讶自己竟然看懂了他的唇语,随即心中涌起一抹心疼与黯然,好一个玲珑般的人儿竟不能言语。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麒儿咬牙切齿地问。
  "老六你快些说明!"云飞也急得快要发疯。
  "心如来说。"随后跟来的心如丫头将跑岔气的主子扶到座上,一面替小林揉着疼痛的肚子一面焦心地说道,"不知各位主子可还记得弄潮儿。"
  "怎不记得。"唯一撇嘴道。
  切不说往日之事,而今这家伙整天跟在心如屁股后头,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记得也难。
  "当日老爷本不饶他,六主子不忍救下了他,恐怕此人劣性不改他日卷土重来,所以六主子便炼制了忘心丹让他服下……"心如说到这儿小林心虚地埋下头去,毕竟将此事瞒着大家着实不妥。
  "你是说弄潮儿如今变成这样,是因为服用了忘心丹?!"绝望中的仕晨脸色又苍白了不少,之前他以为忘心丹仅是消除人从前的记忆,却不想更甚。
  想那弄潮儿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俨然成了另一个人,性情、喜好全然大变,从前死也要得到'魏无双'如今却把心如丫头当成心头好。若是同一个人便是失去昔日记忆,重新挂心于他也属常理,弄潮儿却是对秦正瞧也不瞧一眼……
  思至此,仕晨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秦正'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件事儿,他原本是和这些人相识的,而今因服下了一种叫'忘心丹'的东西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这虽说是件挺糟糕的事,但也不至于像天塌下来似的。见仕晨的模样'秦正'于心不忍,柔声道:"在下或许暂时忘了一些事,可是姑娘……"
  "姑娘?"仕晨一句冷哼,凤眼慢慢变细。
  就在秦正惊叹这一双妖冶魅眼时,冰冷的剑尖已指在了咽喉,他甚至没看清对方何时拔剑出鞘。
  "你叫我姑娘?区区一颗忘心丹就让你把全部的事都抛甩的干干净净?好一个无良之人!"绝望因一声'姑娘'化为悲愤,仕晨的剑当真有了杀机。
  麒儿几人已无心阻止仕晨的妄为,听了心如的话他们如同身陷泥潭,死灰一般的心越沉越深,也因仕晨的话而想果然是区区一颗忘心丹就他把往日的情分忘了个干净,不免心生恨意。
  '秦正'这才发现拿剑指着他的'姑娘'并非姑娘,而是一个男人,一位美公子。这张脸虽过阴柔却没有一丝脂粉味,他怎会认成了姑娘。可这一双眼顾盼流转自然生情,竟有比女子还要多出三分动人媚态……
  顶着冰凉的剑尖秦正只觉得无限委屈,不是方才还在说他吃了那名叫'忘心丹'的东西忘却了所有的事儿么,这会儿怎又怪他无良。面对这些不讲理的人他应该愤怒才对,可只觉得委屈,而这委屈是那么……熟悉、那么习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他从来就只能这么委屈似的……
  被他这般盯着,仕晨压抑着心中狂喜,试探着问,"瞧清楚了没有,可还认得?"
  '秦正'无奈苦笑,"我很想说认得。"
  "当真不认得?"
  众人眼前一花,仕晨的剑便到了麒儿手中。这下不只是剑尖指着,剑刃已横在了'秦正'的颈上。
  "当真不认得?"麒儿又重复道。
  '秦正'不怕死地摇头。
  "我再问一遍,我是谁?"握剑的手施了一把力,云飞几人嘘唏,却没有上前阻拦。
  麒儿轻轻淡淡地问着,虽是要下狠手的样子可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就连起初的惊怒也不在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惊胆寒,前尘种种,若是秦正给忘了,他该怎么办……
  虽然秦正很不愿意是,但事实已摆在眼前,这位公子是他的仇人,起初冷语恶言此刻挥剑杀戮,若非仇人岂会对他这般憎恶。或许是忘心丹的药性正是猛烈的时候,头脑不清的人毫无常理可言,这样一相情愿的认为竟被他认定成了事实,并且深信不已。
  这样的认知让秦正有一种打心底的悲凉,轻轻搁开剑,冷声道:"公子是谁在下不知,照此看来恐怕也不是在下应该知道的谁。"
  忘心丹果然忘心,冷语恶言、挥剑以对便是仇人么,杀千刀当真是要杀他千刀么,他的麒儿本就是这样,他忘了么……
  不止是麒儿,云飞、仕晨、唯一和小林,皆听到自己的心被浸入冰窟'兹'地一声,好寒好冷。
  静默持续了很久,落泪的小林止住了泪水,唯一流不出一滴来,眼泪似乎也认为自己没有现身的必要,因为它感觉不到主人一丝悲伤。
  "看来是真的。"
  群傲和阿杰大步流星地走进门来,阿杰焦急的脚步一脚踏烂了门槛。跟在两人身后瑟缩成一团的人是本已逃走的小饼子,只怪他今早起床没烧香,刚出门就被二主子和七主子拿了个正着,见他神色不对两人一再追问之下得知了此事。
  "大哥,你可认得我们。"群傲知道自己在问废话,可是他还是想把废话再重复一遍。
  阿杰跟着问道:"是啊,大哥你当真没有一点印象?"
  一儒雅,一爽朗,秦正只觉得和蔼的阳光照在了身上,冲淡了他心中的愧罪。是的,愧罪,天知道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有多想去撞墙,若不是那冷若冰霜的公子拿开了剑他没准儿真会自己抹脖子。不知怎的,他觉得他说了不可饶恕的话。
  "你们叫'大哥',莫非是在下的兄弟?"'秦正'惊喜问道。
  "老爷!"小饼子低声喊着,在二位主子身后挤眉弄眼地叫他别再说了。
  群傲温和笑道,"我们非你兄弟,不是你的无任何血亲,但却是你的亲人。"
  秦正想了想,道:"金兰手足?"
  阿杰眼中闪过黯然,苦笑摇头。
  "那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你们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秦正'抓狂起来,他从始至终问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还会是别的什么难以启齿的关系吗!"
  屋里七人皆是一愣,半晌回不了神。
  "难以启齿……"
  云飞心中一紧,起身疾走出花厅,跨出门两行清泪滚下脸颊。白云城外不顾生死为他冲入千军完马,不惜将十五载的功力传予他,原来没有这一切,他与此人只是难以启齿的关系……

  第四回 休妻-1

  你们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还会是别的难以启齿的关系吗!
  云飞起身出了门,屋里麒儿等六人也是静默无语。难以启齿,确实是啊,难以启齿,难以启齿!
  "小饼子。"唯一低声唤了一句,六双眼睛落在小饼子身上。
  "是。"小饼子哭着脸答道,站起身咳了两声正要开口,一对上秦正的眼睛竟和诸位主子一样退缩了。要怎么说,该怎么说,若直接说'老爷啊,他们其实是你的夫人',会不会吓到这位失忆的老爷。瞅着'老爷'那双呆呆的眼睛,和那呆头与呆脑,小饼子得出结论,一定会!
  '秦正'伸长脖子等了半天,却不见这呆头小厮出声儿,不禁怒喊,"你倒是快说啊!"
  "啊,是是。"又咳了几声呆头小厮说道,"先说咱们这儿是秦府,府上原本在秦郡,因种种原因搬至此地,此地是江南,此处原是桃花坞,因种种原因成了秦府。老爷是秦府的主人,这几位也是,不过他们不是老爷,是……"说着小饼子从麒儿开始一一看过,"大主子,二主子,三主子,刚刚走出去的便是,还有四主子,五主子,六主子,七主子。老爷你明不明白?"
  若是平日,麒儿几人早割了这饶舌厮的舌头,可这会儿倒想他多饶一会儿。
  "明不明白?"'秦正'一脸茫然的摇头,说了这一大堆他还是不明白,他与这几位公子是何关系。同为这府上的主人,是亲人却不是血亲,又不是结拜金兰,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是什么。还有,听这厮说话他怎有种很想揍人的冲动?
  "不明白?"小饼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心道那药真是把人变蠢了,"您是老爷,这是主子,明白吗?"
  秦正点头,"明白。"然后呢?
  "他们是老爷最重要的人。"
  "还有呢?"应该很重要吧,要不怎么都是府上的主人呢。
  "七位主子与老爷相濡以沫。"这是事实,"相亲相敬"有待考量,"相互扶持,共患难同生死。"令人羡慕又感动。
  "等等"'秦正'急忙喊停,共患难同生死他懂,可他与他们之间能用'相濡以沫'与'相亲相敬'?
  小饼子看穿他心中所想,准备进一步点明。
  就在此时,一旁的阿杰突然拍桌喊道,"闭嘴。"然后转向'秦正'咬牙说道,"让我来告诉你,我等皆是与你穿过红袍、拜过天地,行过周公之礼的人!"说完阿杰已是一脸悲愤与屈辱。
  "阿杰……"
  群傲握住他的肩头,垂下眼帘掩住眼里的黯然。
  原来,若他不认,若他不认这种关系又何止是难以启齿,是不齿……
  "你是说……"成亲?!'秦正'惊得无以覆加,看来忘心丹还没让他忘记穿红穿红袍、拜天地、行周公之礼便指的是成亲。
  "可清楚了?"麒儿转开头,怕开到那双眼里的……
  "这怎么可能!这这这……"'秦正'浑身瑟瑟发抖,也不知他是气是怒还是别的,"这简直是荒谬!荒唐!荒天下之大稽!"
  失忆的秦正并非故意说出这一番话,他着实是收到了不小的刺激,更要命的是,当他得知这般相貌不凡之人是他的……他的……他的头一反应竟是心喜若狂,没错,不觉荒谬不觉荒唐,有如从天上平白无故掉下绝世宝贝砸在他脑袋上,一砸还连砸七块,这怎叫他不心喜若狂。可是这喜与狂仅持续了一瞬他便清醒了头脑,他们和他一样是男人啊!又或者,他们是在戏耍着他玩儿。他竟为此感到高兴,这怎叫他不怒不火烧三丈!于是,为自己感到怒愤之际便张嘴说出这一番恶毒的话。
  "不可能,成亲……怎么会……我的妻……"
  目光与他对上,阿杰冷笑道,"好说,妾室而已。"
  群傲将他的肩掐得更紧了,像是在竭力抑制什么。
  仕晨拍了下脸颊,凄凄笑道,"说什么好,这张脸真有那么像女人吗,可惜我并非女人啊。"
  唯一还是没有落泪,仿佛一点也不觉得悲伤面无表情地扇着扇子,许久过去幽幽开口,"像是做了场梦,是不是已经到了梦醒的时候?"
  只见小林轻弹食指的银戒,一根更为耀眼的银亮自戒指而出,缓缓举起手猛地向后颈刺去……
  "老六——!"
  心如忙安抚众人,"六主子只是睡过去了。"
  睡觉,睡觉,这一定是梦,清早时候老爷还在他怀里赖皮,非要他把头发给数清了才起榻……做梦,他在做梦吧……
  '秦正'仍有些担心,走过来想亲自查看。
  "别碰他!"麒儿踢起地上的剑阻挡他的手接触小林,剑忍饶过他的手臂,整条袖管落下地皮肉却一丝没伤着。
  "我只是担心他……"
  "担心?"麒儿用剑尖在他的左胸轻点了两下,扬起嘴角笑出声来。
  这是'秦正'第一次看他笑,原来一个笑也能够魂夺魄。
  朗声笑了好一会麒儿才轻吟,"担心,那可真是荒谬,荒唐,荒天下之大稽。"
  笑颜依然,只是那已经不是笑,如果可以秦正愿倾尽所有去换得这一笑。
  "有些事情若是忘记了,那便是背叛。"剑重重摔下地,一阵风刮过屋里已没了麒儿的身影。
  "小饼子伺候好老爷,心如扶六主子回……还是我来吧。"说罢群傲一把抓过小林扛在肩头大步走出花厅,阿杰紧随其后。
  心如半响才回过神,叫嚷着'二主子小心'追出去。
  一下走了四个,秦正把目光投向仕晨和唯一。
  唯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四主子,你腿脚快些,带我一程,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儿。"
  仕晨才点头下一刻两道身影已如离弦的箭窜花厅,无踪无影。
  这下,一个也没了。
  小饼子望着门外,悦声嘲讽道,"老爷这封休书写得甚好甚妙啊"。
  "休书?!"
  小饼子清了清喉咙,学着他刚才的口气吼道,"这简直是荒谬!荒唐!荒天下之大稽!"
  "同为男子,你不觉得……"
  小饼子真是怒了,没尊没卑地说,"我分明见着有些人在偷着乐。"只是主子们没见着。
  '秦正'本就怄气,听他这话更是怒不可遏,"谁在偷着乐!"他没有,他是男人,怎么会迎娶男子做妻妾!
  "我说是你了吗?"小饼子豁出去了,既然已经得罪了老爷,何妨得罪到底,反正如今的老爷也没什么可怕……正这么就见老爷眯着狭长的眼步步靠近,汗毛瞬间倒竖,好可怕!
  "我说这位少侠,若是我没记错我这醒来头一个见着的人是你吧,请你给我说说'忘心丹'这东西我怎么给吞下肚的,总不至于是我拿它当糖吃了,吧。"
  "老爷你你你……没忘,你还是你对吧?"小饼子惊呼。
  若是老爷真给忘了,为何发起火来还与从前一样可怕啊——————!

  第五回 休妻-2

  "我说这位少侠,若是我没记错我这醒来头一个见着的人是你吧,请你给我说说'忘心丹'这东西我怎么给吞下肚的,总不至于是我拿它当糖吃了,吧。"
  "老爷你你你……没忘,你还是你对吧?"小饼子惊呼。若是老爷真给忘了,为何发起火来还与从前一样可怕啊!
  "你还不快说!"秦正虽失去记忆,但方才对着七个主子下意识也不敢太造次,这会儿七位都走了,面对小饼子才敢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出来。
  小饼子被亲老爷的凶样吓得缩到一角,万分委屈地说,"老爷,这可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谁的命?"秦正边说边把拳头握得咯吱着响。
  "四……四主子。"
  "四主子?"秦正不知他所指何人。
  小饼子提示道,"就是您方才唤'姑娘'的那一位。"
  善心的六主子恐忘心丹会伤及严坞主的性命,便没有主张用此药。四主子无意中得到有这么个好东西,也不管会不会害死人(当然死了最好),便让他把这东西想法给严坞主服下,省得他一直纠缠老爷。
  脑中回想起仕晨的容颜,秦正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胡说!你还不从实招了,休要推卸给别人!"
  失去记忆的秦老爷只是将一些人和一些事忘记了,而一些基本的、原则性的东西仍在脑中保留着,虽不清晰但仍留着痕迹。比如其中一条,'七位夫人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对的,反之若是错的那一定不是七位夫人所为,如有不同见解,请兀自缄口切勿声张'。所以当小饼子'诬陷'四主子时,秦正不禁大怒。
  "小的没有胡说。"委屈过头的小饼子嗖地腾起身来,挺直腰板大声叫道,"说来说去这都怪老爷你!若不是你与严坞主勾搭不清,哪会有这回事儿!"
  秦正头又大了,怎又出来个严坞主?"你给我说清楚点!"
  于是乎,小饼子把秦正和严青稔的事儿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包括两人是如何认识的,秦老爷对人家干了何种伤天害理之事,而后严青稔找上门大主子如何逼着他取'八主子',以及后来他借口给主子们换个环境实则是想与严青稔再续苟且而举家搬迁至桃花坞,还有到桃花坞之后如何与严青稔暗送清波引出'忘心丹'的事儿,眉飞色舞地说了半个时辰才说完。
  "强强强……"□男人———?!"不可能——!"秦正只觉得一阵眩晕,一屁股坐进身后的座椅。他居然把一个男人给……给……这绝不是真的!"说!"
  秦老爷两道冷厉的寒光射来,小饼子又被吓得缩回墙角,"老……老爷……"
  "说!我与你是不是有血海深仇,你要对我这般诋毁污蔑!"
  小饼子委屈地肠子打搅,他明明只是陈述事实,怎变成诋毁污蔑了。再说了,秦老爷这丑事亲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信,老爷可去向他人打听打听,我要是有半字是诋毁,我……我天打雷劈!"
  见小饼子这样诅咒发誓,秦正不禁打了个寒颤,难道他真是那么一个……一个禽……打住,秦老爷拒绝后面的三个字儿窜出来。"你是说我从前是武林盟主?武艺高强?"
  小饼子点头又摇头,"老爷确任盟主之位,武艺卓绝也没错啦,曾经说是天下无双也担得起,只不过后来嘛……"
  秦正依着本能运起气来,片刻后垂下头来,这样的内劲哪里是天下无双,只怕他现在连面前这个目光炯炯的小厮也打不过。"既然说了这么多,那你干脆全都说出来。"
  小饼子不解,说什么啊,要说的也太多了。
  秦正不知怎么脸红了些,"说我和……我和他们……"莫非他吃了这忘心丹,不仅会失去记忆,还把伦理纲常、红尘世事给搞混乱了?事实上那七位相貌不凡的公子做他的夫人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不,肯定不正常,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方才已说干了口水,小饼子咳了咳喉咙准备长话短说。
  "大主子可说是老爷您养育长大的,听说原本是您的师父收养的一个孩儿,也许是您瞧着大主子喜欢便要来留在身边……"小饼子的话半点没胡说,秦正与麒儿的纠葛简而言之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话后秦正又一次掉了下巴,那个叫麒儿的冷面公子竟然是他趁其年幼不知事,从师父手中要来养在身边的……童养媳———?!"不可能——!"秦正再次跳起来,"别的不说,就凭那面相,冷面公子和那位拿把折扇的公子一看便是生于尊贵之家,他怎么可能成为我的……我的……"童养媳……
  小饼子一脸崇拜,"小的竟然不知老爷还懂得观面相!"顿了顿又道,"大主子的确是出生尊贵,但听说那会儿家族里发生争斗,有不少人要置大主子于死地,老爷您一直不离不弃地护着他直至他长大成人……"小饼子这话本是称赞老爷对大主子的情意,谁知听到秦正耳朵里就完全变了个意思。
  "你是说我以恩挟人?仗着对他的恩情便要他做我的……他年幼力薄,不得已才依了我。是不是!"
  小饼子本想说'不是',转念一想又好象是。听说当年大主子本是随凤主回了南凉的,是老爷不依不饶地追去将他带走。小饼子在南凉镇北王府时常听下人讲起当时的事儿。那会老爷可威风了,竟然敢威胁高高在上的凤主,说什么大主子是他的,谁要敢和他抢夺他会把南凉给夷为平地。这么一说起来,以恩挟人还是较为客气的说法。
  见小饼子默认了,秦正抬手就给自己一个耳光。
  "老爷!"小饼子惊呼,赶紧上前制止他。
  难怪看到他便是一脸冷霜杀戾,难怪动辄便把剑横在他脖子上,他起先以为是他的仇人,如今看来说是仇人也不为过。秦正灰暗地想着。
  "老爷您没事儿吧?"小饼子实在不懂秦正的想法,要说到内疚愧罪,方才说到严坞主老爷的罪恶感不是应该更深一些吗,毕竟他对人家严坞主做的才是真正该千刀万剐的。
  "接着说。"
  小饼子清了下喉咙又道,"二主子和七主子本是老爷的金兰兄弟。"
  说到这儿秦老爷又一次跳起身,"金兰兄弟?!"秦正脑中浮现出一个温文尔雅颇具侠义正气的公子,另一个则是英挺朗朗稍有火暴性子的儿郎。
  小饼子怕又说错什么把老爷给刺激了,斟词酌句后才道,"二主子和七主子武艺卓绝,但当年都败在了老爷您的手下。"这话本是借二主子和七主子来对比,以示老爷当年的武功有多么的了不起,可在秦正听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二主子的爹爹原本是上一任,不,上上一任武林盟主,后来把盟主的位置传给了老爷。七主子是南宫门的门主,曾经受到继母的迫害,是老爷您救了他,还助他登上了门主之位,不过老爷不太赞同七主子主事南宫门。"因为南宫门和秦府之间来回奔波太远了。
  对于当年的事小饼子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因而知道得并不很清楚,未免多说多错,他只简单地说了这几句,但仅是这几句已够失忆的秦正去联想。
  听了这些话秦正已然呈疯癫状,他的金兰,"我居然仗势自己的武功将他们……不仅如此还夺了盟主之位,连南宫门门主的位置也在肖想……"他还是不是人啊!先前听了有关麒儿和严青稔的事,失忆的人已将'秦正'定位为某一类人,这会儿再听群傲和阿杰,他自然朝同一个方向联想。
  小饼子想解释却又把话咽了下去,因为他觉得当年的事也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要不就凭这个老爷能把七位主子都迎进门?一个他也别想。
  "三主子原是白云城的城主,和老爷打小就认识,后来老爷在三主子娶妻时把三主子的婚礼搅了。四主子是越王剑的四庄主,曾是南凉的一位王爷要娶的齐君,就是王妃,在南凉男子是可以与男子成亲的。在四主子和那位王爷大婚前,老爷引起了南凉和天朝开战,带走了四主子。"小饼子把话越说越精简,意在不使老爷误解,偏偏他越是精简秦正越是误解得厉害,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小厮是不是故意的。
  这时的秦正已僵化成石头,心中不断念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连人家的新郎和新娘都给抢了,他还是人吗!
  "五主子……呃……"说到这儿连小饼子都觉得有点难以启齿,"老爷当年似乎是抢亲把五主子抢来的……"
  '石头'已然无知无觉,只是心头默默接上小饼子的话,'抢亲,是啊,你要不说是抢来的我自己都不信'。
  "六主子自幼跟随师父药圣长大,虽有双亲却说得上孤单无依。他本是老太爷与老爷指腹为婚的。想必老爷方才已察觉,六主子身有缺残。"补充一句之后小饼子又接着说,"老爷得知六主子是男儿身后本是要作罢的,却不知后来又如何与六主子……"
  那个玲珑可人的人儿,他竟欺负他孤单无依、身有缺残而将身为男子的他强占……
  至此,'石头'滑坐下地,只觉得身体碎成了一块块。老天哪,这是怎样一个万恶不赦、禽兽不如的东西啊————!

  第六回 休妻-3

  "老爷……"小饼子怯怯地喊了一声。他实在摸不透老爷此刻的感受,按老爷的品性听完他讲的这些不该是骄傲得像只臭美的孔雀吗?为何是这般反应?
  "不正常……"
  "老爷说什么?"
  男人娶男人当然不正常,何况还是那般非凡的七人,原来都是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的结果!
  "我……我们可有孩儿?"秦老爷突然冒出一句。
  "啊?!"小饼子如避蛇蝎速速后退,看来忘心丹不止会让人忘却往事,还会把脑子也给药傻了!男人和男人怎么生孩儿?!
  秦正见他误会了,改口道,"我……我有孩儿吗?"
  小饼子讥笑,"您敢吗?"
  "那他……他们呢?"
  小饼子大怒,"您敢怀疑主子们的忠诚?!"
  秦正不禁握拳锤地,说他万恶不赦还不够,简直是伤天害理,就该打下十八层地狱!哪一个男儿不想传宗接代,他居然强迫他们男儿作妾身!
  "你叫小饼子是吧。"秦正缓缓站起身来,双拳紧握深吸两口气,"小饼子,请帮我准备文房四宝。"
  "老爷要做何……"
  "写休书。"
  "休……休书————?!"
  曾经犯的滔天大罪,希望而今赎罪还来得及。
  说写休书,但这休书要怎么个写法呢?秦正虽不是学富五车,但好歹是魏王之后,年少时也是饱读诗书。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要如何去写这休书,只得强逼小饼子带他到书房去找寻范本。
  在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一本野史中找到了故事中男主人写给妻子的一封休书。
  休书的开头是这么写的,"余少年意气,受父母之命,又兼慕汝灵秀,遂成尔家东床。"念完后秦正当即摇头,不行不合适,他们哪里来的父母之命。不过这一句'慕汝灵秀'倒挺合适,思至此秦正脑中不禁浮现起麒儿冰冷的绝色容颜,群傲的倜傥儒雅……打住,不能再想了!
  "慈母悯汝年幼,倍加疼爱、情同己出,其中历历,汝仍存记忆否?未曾料得,汝毫无感恩之心,反生诡戾!"乱七八糟,一点儿都不适用。
  "其中千般万端,汝自知之,吾亦念夫妻之份俱一一容谅,每每说教,汝非但不闻,且戾随日增刁伴时长……"其中千般万端?什么千般什么万端,不用说清楚吗?休书能写得如此含糊吗?写这东西的男人一定不是好东西,秦正心想。
  "汝巧言令色,高安福,深造祸,小肚鸡肠,纵虎狼不及尔贪……"这句,嗯,似乎能用上,先放一边接着再找。
  为了能尽快弥补过去犯下的大错,秦正通宵达旦彻夜不眠,在书房找了一堆书东拼西凑,也不管合适还是不合适全写在一块儿,于隔日早晨把休书交到了麒儿七人手中。
  秦老爷失去记忆的第二日。桃花坞……不,如今应该称作秦府,秦府的听雨阁,昔日秦老爷的居处,麒儿七人早早被小饼子叫到了这里。
  当秦正递出手中的休书时,七人僵化在当场,昨日刻意遗忘的噩梦再度上演。
  "怎么只有一封,不该是七封吗?"仕晨嘲讽道。
  麒儿接过休书,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手中的东西会有一日
  "写的什么,大主子给我看看。"仕晨从麒儿手中拿过休书,展开信纸念起来,"……汝嗜钱如命,厚财物,薄亲义,望陇得蜀,假蛇蝎不若尔毒……"念到这儿仕晨赶紧转向云飞,故作惊讶,"哎哟,白云飞,这不是在说你吗?"
  哪一句是写给谁的,秦正哪里知道。只是一听仕晨这么说,他的目光便不自觉地看向云飞。他这一看,云飞便当这句话真是给自己的。
  "原来老爷一直嫌我嗜钱如命啊。"云飞笑了两声,随即一个箭步到了秦正跟前,手一抓拎起他的领子吼道,"我不嗜钱如命,我不望陇得蜀,你吃什么喝什么!你哪里来的银两买你那些大葵花小葵花!说我毒如蛇蝎,我曾何几时毒了你秦正,你说啊!"
  秦正被吼得耳鼓生疼,刚想做解释云飞已放开了他,走到仕晨面前拿过休书接着读起来,"汝巧言令色,高安福,深造祸,小肚鸡肠,纵虎狼不及尔贪。呵,司徒仕晨,这一句按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
  仕晨眯起凤眼,"是这样吗,秦老爷?"
  秦正刚想摇头,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写给他们的吗,于是牙一咬,点头。
  "好啊!我巧言令色,我小肚鸡肠!我高安福深造祸!我比虎狼还贪心!"这一次换四主子拎起了秦正的领子,"除了你秦老爷我对谁巧言令色了?分明是你偏心白云飞,竟还说我小肚鸡肠!这么多年我享了哪些福造了哪些祸?我贪了你什么,什么都给了你,我还能再贪你什么!"
  秦正被他使劲摇晃着,几下过后脑袋便晕得不行,哪里还听得见四主子在说什么,更别说回他的话了。
  休书被仕晨揉成一团砸在秦正脸上,正好又弹落在麒儿手中。麒儿本想把这东西给撕了,谁知一行极其扎眼的字映入眼睛。
  "吾悔与虎狼为伴,吾愧与蛇蝎共眠,竟优柔寡断隐忍多年……"读到此处麒儿已气得浑身发抖,只觉一口闷血堵在胸口就快要喷发出来,"与虎狼为伴?与蛇蝎共眠?是啊,忍了这么多年,当真是委屈你秦老爷了!"
  "不是,这并非是我……"秦正赶紧摇头否认,不知为何对这位冷面公子他就是没由来的畏惧害怕。
  见已然气极的大主子快要把纸书捏成粉末,悄身立在身旁的小林伸手一拈将休书夺过来。麒儿的双眼死死瞪着秦正,并未发觉他这一举动。
  【余少年意气,受父母之命,又兼慕汝灵秀,遂成尔家东床……凡弃妻须有七出之状,一无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汝细思量,已有几条加披于身?汝还有何颜面立于家室之中……】默声念到此处,小林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老爷只是谨记着他们指腹为婚的父母之命,才勉为其难地把他留在身边。他早该预料到的,仅是'七恶疾'这一条他这个哑巴就没有资格做秦六主子,他就没有资格站在老爷身边,他没有资格……
  "老六!"
  "公子!"
  秦正抢先于临近的麒儿一步,接着昏厥倒下的单薄身子,惊慌叫道,"公子醒醒,醒醒啊!他,他怎么了?"
  麒儿一把从他怀里夺过小林交给丫鬟心如,"带他下去,弄点安神的药喂下,暂时让他睡着。"吩咐完之后转向秦正冷笑道,"他怎么了?如你所愿,他若是死了你连这一纸休书都省了!"
  群傲盯着地上的纸书,半晌后才弯腰捡起,正要展开看却又停住双手狠狠将它揉成纸团,随手递给边上的阿杰,不去看一眼。
  阿杰将纸团展平,念出映入眼睛的一段,"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到了这儿阿杰再也看不下去,扬手丢开休书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抬头见窗外的蓝天好不高阔。各还本道吗?那也不错。正如秦老爷说的,前世三生结缘今生方成伉俪。而他们,不过是一场荒唐,如今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最后才轮到我吗?"唯一唰一声收起折扇,再啪一声弹开休书,瞅着眼在纵横的墨笔找到属于他的一段,这一看当下扁了嘴,"什么?!"
  纸书上最后一句所写为'愿你我相离之后,汝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不干!我不要这一句!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这是什么呀!"他可是堂堂的靖康侯爷,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居然让他以色媚人!让天下间的美人都'巧呈窈窕之姿'来讨好他还差不多!"不干,换一句!司徒仕晨我和你换!"他宁愿做巧言令色小肚鸡肠的,也不要这个!
  听了五主子这话,小饼子险些栽倒。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挑肥捡瘦了吧?

  第七回 休妻-4

  「我凭什么和你换?」仕晨才不干。
  「因为……」唯一走开他跟前用折扇抬起他的下巴,笑道,「你这女人腮,这句安放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对吧,三主子?」
  「说的没错。」云飞点头。
  「好啊,白云飞,你现在是找到帮手了是不是?」仕晨凤目一眯,当下就要拔剑。
  云飞也把手扶在佩剑之上,「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要打,好,我奉陪!」正愁没处发泄!
  「哎呀,两位息怒息怒,别伤了和气嘛。」成功挑起战事的唯一边说边退到一旁,让出战场来。
  「嗜钱如命,望陇得蜀,假蛇蝎不若尔毒!」仕晨引用方才休书中的话大骂。
  云飞反击,「巧言令色,小肚鸡肠,纵虎狼不及尔贪!」
  见此情景,失忆的秦老爷忙挤入两人之间大声喊道,「两位公子,听我说,听我说……」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两位公子的剑怎么会互相指着对方呢,难道不该共同指着他吗?
  「你走开!」仕晨抬手推开秦老爷,已然同以往一样进入与白云飞对峙的状态,全然忘了当下是什么状况。
  「可是……」秦正捂住被打疼的胸口,脚下踉跄退到云飞一边。
  云飞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摔进一旁的桌椅,「别碍事!」
  「你们别……」秦正想要起身,却发现腰给摔闪了起不来。
  「没听老爷怎么说吗?吾悔与虎狼为伴,吾愧与蛇蝎共眠,竟优柔寡断隐忍多年!」仕晨接着大骂。
  「那是说我吗?那分明是在说……」说到这儿云飞和仕晨不约而同把目光地投向麒儿。
  麒儿压制住喉头涌起的腥甜,双眼直视着看他的两人,身后发尾微微飞扬,那是强大的内力所致!
  「大主子不要……」小饼子低声喊着。完了,大主子要大开杀戒了!
  「停下来!」显然,秦正也知道事情不妙,猛地腾起身来扑向盛怒中的大主子。
  愤怒蒙蔽了麒儿的眼睛,他已看不清飞身而来的人是谁。不等秦正的手沾上他的衣襟,他便抓起身边的座椅使劲挥出,打开烦人的'蚊子'。
  「啊!」
  「老爷!」小饼子惊叫。
  座椅粉碎,'蚊子'被打出去落在唯一脚边,小饼子见他伸出手以为他是要扶老爷,却没想五主子只是拉了拉衣摆蹬了蹬腿儿,将打扰他看戏的蚊子踢到一旁。
  「嗯哼!」
  蚊子滚到阿杰跟前,阿杰刚伸出手便听见群傲咳嗽一声,赶忙缩回。翘脚换姿的同时很不小心地踩了下秦正的手指尖,几乎没把他的指骨碾碎,痛得秦老爷涌出男儿泪来。
  「唔……」秦正忍住痛撑起身来,可刚起来背上又受到一击重新被打趴在地。原来是群傲喝茶时,没当心手一滑把茶杯盖滑了出去,又那么巧砸中了秦老爷。
  「老爷……」小饼子除了站在一旁给予老爷一把同情泪,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开玩笑,这种情况之下他要敢上前出头,非成炮灰不可!
  「啊———」
  三主子被四主子逼到了这边,剑尖不小心划破了老爷的胳膊。
  「呀———」
  四主子被三主子打落的剑正好砸在老爷的脸上,所幸老爷的脸接的是剑背而不是剑刃。
  「啊呀———」
  大主子以一敌二好生厉害,隔空掌力好生霸道,可就算没个准头,老是打不中三主子和四主子而伤及无辜的老爷。
  「啊啊啊———」
  三位主子近身过招,腿脚纷纷不小心落在了老爷身上。且每一次老爷躲过拳脚快站起身时二主子的茶杯盖就会不小心飞出去,飞出去之后还会再飞回来以便下次再用。或者是五主子折扇里的银针,亦或是七主子随手从窗边扯的盆栽叶子,总之让秦老爷一直趴在地上起不来。
  敢把前尘往事遗忘已是罪不可恕,而今居然还敢写休书,那更是死罪难逃!大不了你死了我给你陪葬!
  小饼子不忍看,背过身去心头不断念着'老爷安息吧'。他早该知道,几个主子不是女人,绝不会为此自怨自艾,昨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事实,今日这才是他们该有的反应。
  「啊——呀——啊呀——啊啊啊———」
  听见秦正又一声凄惨的喊叫声,小饼子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护住他,「几位主子手下留情啊!你们怎可与老爷认真,老爷他,他算是一个病人啊!」再不阻止,老爷就要被弄死了!
  「病人?」麒儿、云飞和仕晨急忙收回拳脚。
  屋里六位主子面面相视,半晌后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又是满脸懊恼和愧疚。是啊,他们怎么给忘了,秦正是因为吃了忘心丹才会如此啊!他们不急着为他治病,竟然还很不体谅地对他……低头看地上躺着的、半死不活的秦老爷,哎呀,似乎下手重了些。
  「老爷,呵呵……」唯一用折扇遮着半张脸,干笑着问道,「您,您还好吗?」
  其他五人横他一眼,他这不是在说废话吗,都这样了还好得了?
  假意打斗来折腾秦老爷的三人暗自吐了吐舌,回到各自的座位。麒儿用眼神示意小饼子快去扶老爷,哪知愚钝的厮没瞧见仍旧傻愣愣站在一旁,直到被群傲的茶杯盖打中才会意。
  「老爷,老爷,你还活……」你还活着吧?六双杀人的目光射来,小饼子没能把话说完。
  小饼子将扑躺在地的秦正翻过身来时,他已紧闭着双眼,一张青白的脸看上去好不吓人。除此以外身上倒看不出什么外伤,三位主子可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他们打人若不想对方留下皮外伤那人身上连半块青紫也不会有。道理和隔山打牛一样,拳脚挨上对方时并非是重击,而是等接触以后施以内劲,隔着外皮重创体内。
  没见外伤小饼子又赶紧去摸秦正的手腕,这一把脉当即仰天大哭,「老爷啊,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啊!」
  「你们下了多重的手?」麒儿瞪眼看着云飞和仕晨。
  云飞、仕晨回瞪他一眼,似乎下手最重的是你吧。
  「老爷啊,您要有个三长两短,小的也不活了!」小饼子越哭越起劲,正是查看了秦正的伤势知道秦正伤得并不重,他才哭得如此声色凄厉,这样没准儿主子们就会暂且饶过老爷。「是小的害了您啊,您要就这么去了小的也随你去吧!」
  「闭嘴!」阿杰猛地一掌拍烂手边的桌几。他心头本就忧心秦正的伤势却又拉不下脸上前查看,听见小饼子这厮的鬼哭狼嚎更是恼火,「还轮不到你!」
  小饼子赶忙捂嘴收声,是啊,说什么随老爷去,这哪里轮得到他,瞧他说的什么蠢话。
  「把他扶下去,老六这会儿还没醒,先让心如替他看看。」大主子命令道。
  「是。」小饼子用肩头支撑起秦正的身体,然后转过身将他背在背上快步奔向小林的药楼。感觉背上的人在哆嗦,小饼子安慰道,「老爷别怕。」
  「他们……」
  「他们已经不在了。」背上的人动了动便不再出声,小饼子害怕起来,「老爷你说句话啊,我知道你没事儿,你可别吓我!」
  秦正微微睁开了条眼缝,「他们……」
  他们是恶鬼啊——————!

  第八回 离家出走-1

  床上的人这一整夜睡得并不安稳,时而眉头紧皱时而辗转呓语,偶尔还会惊叫呼喊。直到天明时分他才睡踏实了些,渐渐地嘴角还扬起了一抹笑,似乎正在做着一个好梦……
  【碧空白云之下,他看见了各种各样美丽的鸟儿,皆是羽毛色彩鲜艳,体态丰满轻盈,歌喉圆韵响亮,乐得他欢呼追逐。
  让他看一看数一数,当头的这一片鹦鹉有桃脸牡丹、葵花凤头、绯红宝石还有白玉红领,左边那一片是灰哥儿,右边的有百灵、朱鹮、花尾、云雀……好多好多,他的宝贝儿啊,快来快来!
  就在他想施展轻功飞上天去与宝贝儿们亲热时,突然间箭矢如雨般飞来,将漫天的鸟儿全部射中。
  「不要啊!」
  在他的叫喊声中,被箭射中的鸟儿纷纷从高空落下来,可到了半空竟变成了一块块拳头大的石头,吓得他四处逃窜躲闪。只是这遮天盖地的石头他哪里躲得了,就在这些石头快要砸中他时,忽然场面一转,石头竟又变成了拳头和脚头,劈头盖脸的落在他身上。
  「别打了,别打了!」
  七双拳,十四只脚,打得他哀嚎连连。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爷醒醒,醒醒啊。」小饼子摇喊着陷入梦魇的人。
  「啊———!」
  秦正叫喊着从噩梦中醒来,一睁开眼便拉起锦被包裹住脑袋躲在床角,像是梦里的拳脚还会落在他身上似的。这是秦老爷失去记忆的第三日。
  「老爷,是我啊,小饼子,大主子他们不在。」
  「真的不在?」秦正掀开一条缝,见房里真的没有第三个人他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见老爷这番模样,小饼子不禁潸然泪下,「老爷你受苦了。」
  「苦?」秦正从床榻跳下,握着双拳冲他怒吼,「我这叫苦?」他的小命都快被他们玩完了,这还只叫苦?「你,小饼子是吧?你快告诉我,我与他们的关系真是像他们所说的?我是他们的夫……夫君?」
  小饼子点头,「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秦正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破口大骂,「放屁!我看我是他们的杀夫仇人才对!」
  「您要这么说也对。」
  「什么意思?」
  被老爷揪住领子勒住脖子,小饼子只得垫起脚来让自己喘口气,「老爷你把七个主子给忘了,忘了他们是谁,忘了昔日的情分,忘了他们与你的生死誓言,什么都给忘了,你说你算不算他们的杀夫仇人?」
  秦正松开手,颓然坐在床边,「你也看到了,他们是如何对我的。」
  原本忘记了一切,那七人之于他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挨了打理当是愤怒仇恨,甚至记着这仇伺机报复,可他更多的是心伤悲哀。一想到他们恨不得他死,他就真有顺他们意死了算了的心。怎会是这种感觉,怎是这种境地,秦正既茫然又无措。
  「我往日是如何待他们的?」
  「老爷是说……」小饼子不太明白老爷的意思。
  「我是不是待他们不好,很不好?」若非如此,他们怎会那般狠心。想到这儿失忆的秦老爷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好不好要如何说呢?」小饼子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只记得老爷曾经说过,此生对七位主子永无资格说这个'好'字。」
  这下换秦正不明白他的话,只得问另一个问题,「那……那从前他们待我好不好?」
  「待你好不好?」小饼子挑眉,走到桌边拿起一个茶杯说道,「单说这喝茶吧,水太热怕烫着您嘴,吹得太凉又怕冷着你的胃。」
  秦正摆摆手,「你别说了,我懂了。你们还说我是……武林盟主?」
  「从前是,而今的盟主已是桃花坞主严青稔,说起来还是大方的老爷禅让与他的。」
  话说那会儿秦府还在秦郡未搬到此处时,严青稔寻上门来找秦老爷算当年的风流账,气得大主子要给他娶秦八主子。即使后来秦老爷被吊在天坛饿得半死不活也没答应,只不过允诺了严青稔三件事,第一件是助他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我的武功究竟有多了得?」秦正又问。
  小饼子想了想老爷的巅峰时期,竖起大拇指道,「天下无双。」正如老爷曾经的名讳,魏无双。
  秦正点头,「懂了。」他全懂了。从前他武功盖世天下无敌,所以他们不敢对他不好,而今他吃了那什么忘心丹,记忆全无武功全失,他们便要趁机报仇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老爷一脸愁苦,小饼子上前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老爷,人生不可能永远顺畅,偶有一些小坎坷您要挺住啊。」
  此时此刻小饼子心中有一丝畅快,还有一丝幸灾乐祸。回想从前七位主子是如何对老爷的,老爷那过的可是比神仙还舒坦的日子。而他呢,那一袭紫,究竟对他有心还是无心,死去活来时至今日他也无从知晓。对于老爷这样的人,很难不妒嫉啊。
  「小坎坷?」秦正惊叫,这还叫小坎坷,是不是要他被活活打死才叫大坎坷?不行,此地不易久留,这次没死算他命大,再留下去他哪里还有人'生'可言!
  「老爷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小饼子被秦老爷看得头皮发麻。
  「小饼子,你好歹也叫我一声老爷,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逃,一定要逃!
  「什么?!」小饼子跳起身来掀翻了身后的座椅,「您是说,是说再也,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秦府?!」
  秦正重重点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你到底帮不帮我?」
  小饼子原以为老爷说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只是想出去避一避,等到七位主子忘了休书的事消了气再回来,却没想他竟然说是再也不想看到七位主子再也不想回来。
  「老爷您只是暂时失忆,要知道六主子可是药王,他定能将你治愈。」
  「治愈?」秦正立刻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他才不要治愈,他才不要恢复记忆继续和这些人待在一块儿。一想起昨日遭受的非人虐待他就禁不住寒颤连连,想到失去武功的他日后都要和那些恶鬼一般的人生活在一起,他还不如马上抹脖子来得痛快。
  「帮还是不帮?」秦正再次问道。
  小饼子苦道,「不是我不帮,是帮不了啊,您要知道这是秦府,只要大主子他们一声令下,便是皇宫大内也不若这儿壁垒森严。」
  「你也说要他们下令,这会儿他们并不知我的心思,正是逃离的大好时机!」
  「还是不行……」
  「行,怎么不行,你听我说……」
  正当秦老爷策划大逃亡之际,秦府的七位主子则聚在小林的药楼,商讨有关'忘心丹'解药的事宜。秦正失忆的根源在此,自当由此着手。
  本以为此药是小林所制,要得解药并非难事,却是不然。
  忘心丹,炼制需要十八味药材,其中主要的六种成分有无忧花、绝情果、毒心根、醉人酥、残霜芥、千草枯,前四味的作用是消除记忆、麻痹神志、断绝心念,后两味剧毒之物则起着加强巩固的效用。对于药王来说,只要知道一种毒物的配方他便可炼制出解药,可是忘心丹的解药绝非这般简单。这六味药相溶便是点滴杀人的毒药,所以需用其他十二味来祛除毒性同时保持其'忘心断情'的效用。且在炼制的过程中,六味主要药材先后下炉的顺序不一,也影响着其后十二味辅助药材的穿插顺序。
  让严青稔服下忘心丹,小林原本只是动动念头,并非真的想要动用它。只因此物的试炼还不成熟,恐会伤人性命。哪知他才露了一点口风,仕晨便迫不及待地将它悄悄偷出,派小饼子在严青稔的吃食中动手脚。真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
  在秦正误服之前,小林的药柜里有八粒已炼制好的忘心丹,在炼药之初他便无心把它们留着,因此未将其炼制工序记录在手札中,没想到仕晨竟背着他偷偷拿了一粒。不知道忘心丹配药的入炉顺序便不能轻易配制解药,因为不同的顺序其解药大为不同,若是出了错便会要了秦正的命。
  听小林说完云飞和唯一看了仕晨一眼,却未出声指责,事到如今再去追求是谁的责任已无意义。
  「老六你说这一炉忘心丹的配药顺序有七种可能,这也就是说,解药也有七种可能?」云飞苦笑道,「七种,要猜中可不容易。」
  仕晨叹声道,「也就是说,唯有任由他这样……这样遗忘所有,是吗?」
  闻言,麒儿绷紧的身体微微发颤。遗忘所有?不,他承受不起。
  「七种……」唯一咬了咬折扇道,「剩下的药正好还有七粒,要不……要不我们去找七个人来让他们分别服下这七粒药,然后再让他们一一服下不同的解药,如此便能找出真正的那一种。」
  「不好。」群傲首先反对,「岂能如此草菅人命。」
  阿杰却是叫道,「怎么不好,我觉得好极了!他所说的也正是我所想。展大侠,到了此刻便收起你的侠义心肠吧!」
  麒儿握了握手,显然是决定用此法子,「找七个死囚便可。」
  小林摇摇头,若是如此简单便好了。双唇轻启,无声说道,【忘心丹,吞噬人的情人的心,若非用情至深之人,它所吞噬便是那人的性命。】
  云飞最先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服下此药的人若是用情不深,便不是丢了往事记忆,而是丢了自身性命?」
  仕晨哀叫,「天下竟有这般诡异的东西,小老六你可真行啊,不负药王之名。」
  这本是仕晨随口的负气话,小林却是自责不已,眼眶又红了一圈。
  唯一唰地打开折扇,欢喜道,「这么说来,老爷没去卖咸鸭蛋,算是情深意重之人喽?」几双白眼扔来他赶紧住了声。委屈的撇撇嘴,本来就是嘛,他哪里说错了。
  事实上,故作嬉笑的唯一也和其他六人一样吓出一声冷汗。那个朝三暮四的混球,要真是无情无义这会儿早死硬了!
  「大主子,你看该如何……」云飞看向做决断的人。

  第九回 离家出走-2

  「大主子,你看该如何……」云飞看向做决断的人。
  群傲却抢先道,「小林,解药暂且不论,你能否对他用一些温和的药,即便是不能根治,能起一些效用也好。」群傲太了解秦府的当家主子,按照他的做法,准是叫小林依照那七种可能的工序炼制出千百粒忘心丹,然后再找千百个人来服下这些药,其中那些所谓'情深意重'没死的便再拿来试解药。这种事,秦大主子不是做不出来。
  小林看着麒儿一脸的冷冽肃杀也有了和群傲同样的担心,急忙点头,【我会尽量试试。】
  「齐君。」
  正在这时,药楼门口出现一片灰色衣角,不等人看清其主人的面貌,那灰衣男子已单膝跪在了麒儿面前。仔细看,男子的领边上绣着一只小小的麒麟,这便是秦大主子的亲卫,唯有他们才会按照南凉的称衔唤麒儿为'齐君'。
  灰衣亲卫不知在麒儿耳边低语了什么,只见他冷冷笑道,「想跑?」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本性未变,秦老爷仍然是大大的狡猾。
  威逼利诱说服小饼子与他实行逃亡大计之后,他先是让小饼子带着一些东西悄悄越墙离开秦府,接着他大摇大摆地从秦府大门走出,说是他秦大老爷要到集市去溜达一番看看有没有好鸟儿卖,听小饼子说他失忆前有爱鸟的嗜好。
  果然不他所料,除了七位主子及他们身边亲近的七个丫鬟,秦府上下还不知他误服忘心丹惹出的轩然大波,门口的守卫说了声'老爷走好'之后便打开门相送。
  第一步成功后,秦正按照与小饼子事先说好的,来到了苏州城西一家叫'宾客如归'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而后一直在房间里待着,约莫傍晚时分才从客栈出来,前往城东看今晚的灯会。奇怪的是一刻钟以后又有一条人影从这间上房窜出来,搭着一个包袱逃命一般奔向苏州城的西城门。
  原来从客栈出来到城东看灯会的那个老爷是小饼子乔装假扮,他早于秦正悄声出府便是为了先来这家客栈藏身,同时利用这时间易容成老爷的模样。只因秦正平日出门,暗地里总会跟踪几拨护卫他的人,使出这一招金蝉脱壳加声东击西便是为了摆脱这些人。
  秦老爷小使一计之后便以为得逞了,谁知出西城门时竟被守军拦了下来。
  「这城里城外人来人往,为何独独不让我出城?」
  面对秦正的恶声质问,向来凶蛮的守军竟是好声好气地回道,「这位老爷莫要生气,小的几个只想问您一些事儿。」
  秦正有些惊慌地望了望身后,「何事,快问。」
  「前日有一外乡人前来衙门击鼓,说是在苏州城丢了相公,给出一张画像要衙门替他寻人,小的几个觉得您与那画像上的人颇为相像。」
  「你们认错人了,在下从未和谁家女子结过亲。」秦正不禁心生戒备。区区一个民妇竟能命令衙门帮她寻人?
  「他们何时说过那个外乡人是女子?」
  「见过侯爷!」城门守军齐齐跪地叩拜,其中一人赶忙上前伏身在地,充当来人的下马凳。
  金冠高束的靖康侯爷摇着扇子从马下来,笑着走向目瞪口呆的秦老爷。「老爷,包袱太沉了,还是让我来代劳吧。」说着唯一便从呆愣的秦老爷肩头取下包袱。
  「你……你为何来得这么快?」莫非是小饼子被识破了身份?可是按照他的掐算,即便小饼子被人看穿了,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出这道城门,毕竟他所选的那家客栈离西城门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快?」唯一收起折扇,指着面前的一排守军说道,「自打我们在此安家我便让这些人把你的画像从早到晚挂在胸口看了一月,你便是化成了灰他们也认得你是秦府的大老爷。没有我事先通传的口谕,老爷你是决计出不了苏州城的。」
  秦正难以置信,「你……你是何人,竟有此能耐?」连城门的守军也能命令!
  秦老爷失去了记忆,也就忘记了自己的五夫人是何等显赫的身份。甭说这苏州城的守军,便是那皇城的守卫他也能使唤。
  唯一哼笑,「我的能耐哪比得上老爷您,我既没吃熊心也没吃豹胆。」离家出走,翻天了!
  秦正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涌起,「我……我……」
  「要去游山玩水需等这几日的暑气过去才好,老爷还是先随我回去避避暑吧。大主子他们还等着你一同用晚膳。」亏得赵侯爷会说,分明已是暮秋哪还会有暑气。有也只是秦府的暑气旺,这会儿府里正有六个人在喷着火。
  秦正闭上眼,任面前这位侯爷将他拖上马。心想完了,他今日算是活到头了,回去还不被他们七个给煮了当晚膳。他出门时正好见厨房的采买提着几尾鲈鱼,没准儿会把他和那些鱼一块儿下锅做一道清蒸鲈鱼。怪了,为何他脑中所想的是清蒸鲈鱼,而非糖醋鱼或是红烧鱼,总觉得就应该做这道菜似的。
  吓过头的秦老爷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回到了他以为能逃离的炼狱。
  「进去吧,老爷。」唯一轻不过推一把,秦老爷便被门槛绊倒,扑摔进听雨阁的花厅。
  真是丢脸,他竟怕得软了脚!怕什么,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想到这儿,秦正深吸一口气嗖地站起身来,昂首挺胸俨然一个视死如归的勇士。
  见秦老爷这铁骨铮铮的样子,花厅里的七人有些讶异。犯了这么大的事,若是以往这人早畏缩在墙角战战兢兢,失忆了果真是整个人都变了。
  「休书,逃家,下一步是什么?」麒儿起身走到'勇士'跟前,伸手替他理顺耳际的玉带,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便把咱们的勇士吓得僵作一块石头。
  「我我我……我不不……」'石头'牙齿打战着说,「我不认识你们,这这这……这里不是我的家!」
  麒儿没有恼,只是将他歪掉的领子拉理整齐,然后转过身轻声道,「老七,扔到柴房。从今日起不准给他吃……」想了想改口道,「柴房那只老狗吃什么便喂他什么。」
  阿杰放下翘在桌几上的脚,懒懒回道,「知道了。」
  秦正大叫,「什么?!你要我和吃狗食?!」秦老爷方才不怕死,这会儿却怕是吃狗食,「士刻杀不可辱,有本事你们杀……啊!」话没说完他已被秦七主子抓住后领拖着走向柴房。
  群傲抚额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云飞和唯一愁眉不展,仕晨和小林则是悔恨不已。
  「先关他几日,老六你配一些药给他吃吃,看看有多少效用。」麒儿吩咐道。
  小林点头,无声道,【夜里凉,让老爷睡柴房会不会……】
  麒儿冷道,「你管他死活。」
  口中说不管秦正死活,麒儿却在夜幕降临时抱着一床厚褥子来到柴房。
  来的时候秦老爷正端着一个大得像脸盆的碗大快朵颐着。大主子下了令,负责送晚膳的小厮送来的当真是和那条老狗一样的菜色,只不过秦府的厨子好本事,一碗汤饭和几块萝卜肉块也能做得美味无比。虽然大主子是那么说,但谁敢真的拿狗食给老爷吃。
  看见来人,秦正嘴一撇背过身去继续把脸埋在脸盆……碗里扒着饭,边扒边说,「我想过了,要是饿死了不正好随了你们的意。」
  就怕他赌气饿着自己,这会儿见他吃得香,麒儿不禁抿嘴笑了笑,接着把手里的被褥扔在一旁的干柴上,板起脸道,「我家的狗怕冷,你晚上可不许和它抢。」
  秦正哼道,「我要稀罕,我就是条狗,哼。」
  若不是怕他被米粒呛着,麒儿很想上去甩他两个大巴掌,他若是狗,那他们七个是什么!
  「干什么,给你的狗送完褥子就走吧。」秦正恶声恶气地说。
  从前这混人都是百依百顺,何时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麒儿忽然觉得有趣了,「你真想走?」
  「嗯?」秦正愣了下,从碗里抬起脸转过头道,「当然想走。」不走留在这儿饱受折磨吗?
  「好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说着麒儿拔出腰间的短剑丢在面前,「捡起它,只要它能碰着我一下,我便放你走。」
  秦正却是兴趣缺缺,「当真?」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我说的话何时不当真。」

  第十回 离家出走-3

  魏无双也好,秦正也罢,说到武功那可是几番起落。与启星移那老贼一战受到致命的重创,而今内力已所剩无几。内力虽不济,曾经所学的招式剑路仍会依着身体的本能使出来。
  忽而上旋,忽而下坠,剑影如风似柳,看似轻轻柔柔却在转承间尽显杀机。这便是云飞的流云剑,流云剑第三式,行云流水。
  「多年不见你练,还是这般娴熟。」麒儿一边夸赞一边随着剑影移动身形,如同粘在那剑锋上似的,不近不远一直保持着寸许距离。他谈笑风生,秦正却是绷紧了神经,生怕手中的剑一个不当心真的伤了他。
  「这一招是什么,长虹贯日?怕是你从老四的越王剑给改来的吧。」
  短剑划过一道长弧直指麒儿而来,他本想腾空避开却是改变了主意。只见大主子嘴角扬起,下一刻便敞开胸膛倾身向前一扑。
  「你!」吓坏的秦正急忙将身体一旋让剑脱手甩出,接着跳起来暴吼,「你疯了!」
  麒儿扬扬眉,满不在乎地说,「杀了我,你不就可以走了?」
  「我是要走,可我何时说要杀你了!」秦正跳着脚回到柴房,摔上门不再看外面的人一眼。呜呜,他不玩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没出息。」麒儿轻声笑骂。
  「大主子,人抓回来了。」大主子的丫鬟翠墨快步来报。
  「大主子饶命啊,小的不敢不听老爷的。」小饼子万分委屈地说道,身上仍旧穿着和秦正一样的服饰。
  「饶命?」麒儿笑得和煦如风,「翠墨,可还记得七主子前几日教我的几招功夫叫什么?」
  美丽的翠墨丫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回大主子,叫分筋错骨手。」
  「几日不练倒有些生疏了。」
  「翠墨这就给您让出一片地儿来,您好生练练。」说完翠墨便领着两名守卫退下。
  小饼子大喊,「翠墨,好姑娘,救救我啊!平日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会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昨儿还帮你给李公子传了封情信———」
  翠墨本想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回头来帮这厮说两句好话,可听见他最后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这嘴烂的厮,死不足惜。
  「大主子,不,饶命,大主子饶……啊——」让老爷误服忘心丹的账七位主子还没和他算,他竟然还敢新添一笔,不死才是奇了。
  听见呼喊声,秦正赶忙打开柴房的门,谁知一开门看见得便是异常血腥的场面。
  「啊———」
  「呀———」
  「啊呀———」
  看着被拧成麻花的小饼子,吓傻的秦正张大嘴巴叫了好几次才叫出声,「住手!住手!你快放开他,不关他的事,有本事你冲我来!」
  「我从来……从来不知道老爷这么……这么讲义气……」说完最后一句话小饼子便含笑闭上了眼垂下了脑袋。
  「小饼子!」秦正哀呼,他害死人了!
  麒儿丢开没了气的人走向秦正,「真要冲你来?」
  秦老爷前一刻的义气凛然马上荡然无存,「你……你别过来!你……你要杀我就痛快些,用你这把短剑给我一剑!」
  「一剑?」麒儿笑得像个顽皮孩子,「恐怕不够啊,我要先割你的耳朵再挖你的眼睛,接着卸下你的双手双脚,然后开肠破肚,最后掏出你的心来看看。」
  「看看……」秦老爷俨然一副快要昏厥的样子。
  「对,看看。」话音刚落秦正便觉后颈一股惊疼,接着陷入一片黑暗。麒儿扶着他倒下的身体,喃声道,「看看你的心究竟分成了几块,哪一块是属于我的……」
  大主子可不是真要掏了秦老爷的心。秦正这几日本就休息得不好,刚才又比划了几式剑招,麒儿感觉到他呼吸不顺,这才点了他的睡穴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麒儿将睡过去的秦正放躺在铺好的褥子上,再把看来已没了气儿的'麻花饼子'丢进柴房,然后关上柴房的门把秋夜的寒意阻挡在外。狭窄的柴房,小饼子被丢在一角,他则守着秦正靠墙坐在另一角。
  大主子平日也是舒适惯了的,为何有温床暖屋不住却要来和这对混帐主仆挤柴房?说要秦老爷睡柴房就非得要他睡在这儿,大主子下的圣旨岂能收回,可偏偏这下令的人又心疼得紧,这不就背着其他人悄悄地来了。自打受了沉重的内伤之后,这姓秦的混球到了秋冬夜里脚总睡不暖和,非得要人给他暖暖。
  「冻死你得了。」轻声骂了一句后麒儿便伸手把秦正的脚脏靴脱掉,然后解开衣带敞开外衣将他的一双冰凉的脚抱在怀里裹衣捂着。
  其实大主子言重了,小小的受冻一下秦老爷决计死不了,连根寒毛都冻不掉。怪只怪有那么七个,太惯着某一个人了。
  大约是感到暖和了,睡熟的秦正渐渐展开了皱着的眉头,听着他香甜的鼾声麒儿也跟着展开了眉眼。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话至此,嘴角的笑隐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残忍,「若是你已不想要,我也会为你除去……」包括我……
  隔日天明,秦老爷服下忘心丹的第四日。睁开眼柴房内已只剩下两人,不对,是一人一尸,他和小饼子的尸体!
  「小饼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啊!」秦老爷叫喊着扑上去。
  是我害了你啊,小饼子早先也叫过这么一句话,两主仆的神情语气如出一辙,也不知是谁在学谁。
  「诶?」这死人的手应该是僵硬冰凉的啊,为何小饼子的还这么柔软温和?疑惑之下秦正侧起耳准备去听他的心跳,可刚俯下身尸体便跳了起来,吓得他撞门而出,「诈……诈尸啊!」
  「啊哈———」站起身来的'死尸'抬手遮住晃眼的阳光,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秦正见他竟然不怕光,小心问道,「你,你没死?」
  「死?」小饼子拉下脸道,「我好得很,大清早的,老爷你就这么咒我!」
  「你,你不是被他这样……」秦正一脸难以置信,走上前握住他的双臂向后推去再向上一掰,硬是把肩关节旋了大半圈。
  「啊!老爷你要杀人啊!」小饼子痛得大喊。
  「他分明这么把你的手手脚脚拧了几圈,你怎么会不死呢?」
  小饼子用力挣脱他,跳到一边叫道,「我没死没死!」非但没死,这一觉醒来还觉得舒筋活络、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秦正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茫然地环视四周,喃喃道,「这一个府上的人,都这么怪……」
  「老爷你别这么说,这里,这里是你的家。」
  秦正摇头,「我的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那日一睁开看便有他们七个围在我身边,他们说是我的……」说着秦正蹲下身环抱住自己,不断地摇着头,「我不是不去面对,我只是一时间无所适从……」
  何时见过老爷这般无措无助,小饼子不由得鼻头一酸,「老爷,他们是你深爱的人啊。」
  「爱?」秦正抬起头来,自嘲道,「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七个人吗?」可以吗,有资格吗,曾经一次次纠结的问题,失忆的人再次在心底拷问自己。为何一想到答案是否定的,他便有种说不出的……不甘。
  小饼子语塞,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老爷。「老爷你可是记起了什么?」曾经老爷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也是这样的神情。
  「我现在脑中很乱,我想一个人安静的想一想或许能记起什么,可是对着他们……」神情愁苦的秦正再次摇头,「不知为何,我脑中便一片空白。」
  「所以老爷才想要离开秦府?可是您之前不是说永远不回来了吗?」
  秦正偏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挨了打难免有些赌气。」
  小饼子一脸大悟,「原来只是气话啊!我就说嘛,老爷你就算吃了那什么忘心丹,也绝不会舍得七个主子。」
  秦正微微红了脸,「我……我并不讨厌他们,我想快些恢复记忆,记起他们是谁……」
  「嗯,嗯。」小饼子点着头,一脸'我懂'的样子,「有时候是需要一个人好生静一静才能想出好些事,若是心有旁骛脑子就会像糨糊一样什么也想不明白。」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秦正一脸'理解万岁'的样子。
  快了,快了,就快上钩了。
  「老爷你放心!」小饼子将胸一拍,呛然道,「我就是豁出去命,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不对,不是一臂之力,是助我逃出生天!狂喜的秦正在心头大喊着。哈哈,总算是上钩了!逃,一定要逃,小饼子这厮命大没死,下一回轮到他被拧成麻花儿那可就没准了!
  没错,这便是失忆前的秦老爷惯用的,以'楚楚可怜'之状动之以情的哀兵之计。笨蛋饼子,跟了老爷那么多年,居然还会中计,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由此一件小事便可领悟两件大道理。第一,笨蛋永远是笨蛋,小时候是小笨蛋,长大了是大笨蛋,老了是老笨蛋,你不能指望他活的年头多些便会变聪明一些。第二,黄鼠狼永远是黄鼠狼,记事的是黄鼠狼,不记事的也是黄鼠狼,你不能指望他一觉醒来就变成纯良的小白兔,十粒忘心丹也没这功效。后世小辈,切记。

  十一回 离家出走-4

  苟延残喘拖着最后一口气从南凉回到中原,药王林齐花了数月才把他从阎王手中抢过来。
  六主子的疗伤法子,其中之一便是泡药池,如同他被炼制成药人时一样,用药汁浸泡来去除以前侵入他身体的毒素,同时促进内服药物的效用。
  所用的药池在老爷的听雨阁,也就是从前桃花坞门人住的鸿鹄园。疗伤的时候每日需浸泡四个时辰,有一回他无意间潜入深池中发现了池底另有玄机。
  从池底通往府外的暗道应当是桃花坞的人修筑,大约是危难时用来逃生的。意外的发现,没想到能作今日之用。
  夕阳隐没了最后一丝光线后,秦老爷和他的贴身小厮便开始了行动。纵使有很多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他俩,也决计猜不到他们前往听雨阁的所作所为,只要不出秦府那些暗影是不会去打报告的。
  小饼子边走边说着暗道的事,秦正却突然把鼻子凑了过来,「老爷你干什么?」
  秦正用力嗅了嗅之后摇摇头,不是这厮身上的味道。天亮醒来他便隐隐闻到了几丝味道,像是胰子的气味,淡淡的带着些许橘皮的香涩。他已两日没有沐浴,柴房怎会有这香味。至今那味道还萦绕在鼻间,不知为何竟让他有些不舍。还有昨晚,四面吹风的柴房他却没有感到一丝寒凉,总觉得有谁与他偎依在一起……
  「差点忘了,老爷你识水性吗?」都已准备下水池边小饼子才问。
  「你问我,我还得问你。」
  对哦,老爷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忘了,这事自然也记不得。「水性……」小饼子望天回想着。他记得老爷那回投湖自尽,不是,是他和素心以为老爷投湖自尽,按老爷的说法他只是去游水散心。救人的时候素心给了老爷一脚,不识水性的他跳下去把老爷拽到了水底,自打那以后他便日日泡在湖中练得一身好水性。能在湖中游水散心,由此说来老爷的水性也是不错的。
  一旁的秦正早已不管仰头翻白眼的人,拉起衣摆系在腰间径自下了水。别再想了,走吧,先离开……
  「等等我。」小饼子也踢掉靴子跳进池中。
  而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药池边的书架背后走了出来。
  「六……六主子!」小饼子惊呼。
  秦正一愣,立刻端起一张冰冷的脸唤道,「林……林公子。」
  最初给小饼子疗伤时,小林需日夜守护着他,也就把一些药典医书搬到了此处。这会儿来此是为了找他师父生前记载着有关忘心丹的一本手札,他在药楼翻遍了也没有,想着可能落在了这儿,却没想到撞见了秦正再次逃家的一幕。
  「六主子,我们方才说的,您……您都听见了?」小饼子怯声道。
  小林点点头,丢开手中的书册走向秦正,脸上没有一丝恼怒,只是嗔笑着摇摇头,像是在对着他宠溺孩子说'又干坏事了'。到了池边倾身将手伸给秦正,然后暖暖一笑。
  小饼子松了口气。还好是六主子,若是别的主子老爷又有苦头吃了。他却不知,六主子这一笑要比其他主子都要来得厉害。
  这一笑,秦正只觉得有一粒什么东西滴入心田,登时晕染开来,融化了所有的坚硬和冰冷。受到蛊惑的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大掌包裹住素白纤细的手,随着手的主人慢慢地走出水池……滴答,一滴水从天顶滴下落在他脸上,同时也惊醒了他。
  「对不起,请不要阻拦,我必须得走!」秦正狠下心挥开玲珑公子的手,重新没入水池。
  【别走!】小林伸手抓了空,急忙追入深池,可水淹到腰身处他便不敢再深入,他不识水性!
  「小饼子前面带路!」
  小饼子看着六主子,犹豫不决,「可是……」
  「可是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秦正大吼,「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六主子,老爷他只是暂时离开几日,到时候我一定押着他回来。」说完小饼子便一头扎入池中。
  【别走,别走,你要去哪儿,带着我可好?】小林急急叫道。老爷那伤了的身子还需要他在身边医治调养啊!【我……我不会是累赘的……】小林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喉头,【虽然我口不能言……但是我能……】
  「上去吧,水里凉。」秦正留下一句话便沉入池底。
  【老爷!】小林一急,想不想便划水追着两人而去,池水淹过嘴之后无需他再使力,咕噜咕噜吞着水就沉了下去。
  听雨阁的这个水池不大却很深,能把三个像秦正一般高大的人淹没,这也是小林选择它来为小饼子去毒的原因,池深便利于小饼子皮肉里透出的毒物沉淀。
  前面开路的小饼子已将池底的机关打开,半边身体转进暗道口朝秦正招手。秦正大喜,刚要随他进去却听见身后有不同寻常的声音,转头一看竟是那方才冲他笑的小人儿,那姿势分明是溺了水!
  「林……」他毫不迟疑地调转回头迎上去接住沉溺下来的小林,双腿用力蹬着水将小林托举起来。可就在快到达水面时,心脏突然像被人掐了一把猛地一个收缩,紧接着眼前一黑两个人又坠落向池底。小饼子!转头去寻人,可是小饼子已钻入了暗道。
  「不……」秦正眼前的黑涟漪一圈又一圈,趁着最后的意识伸手去够那已昏厥的人儿,可伸得再长也够不着。谁来救救他,救救这个人,林公子……
  「当真要人给你陪葬是不是!」
  怒吼声在耳边响起,震得秦正耳心生疼。睁开眼看到的仍是池边的景致,而眼前一脸盛怒的人是,「南宫门主……」
  「老爷你可吓死我了!」和浑身滴着水的小饼子。
  「我……林公子!」秦正一把抓住面前的阿杰,疾声问道,「他,他怎么样,他还好吗!」
  见他如此担心小林,阿杰不免有些意外,「还好,只是喝了几口水,我已让心如送回了药楼。」
  「还好是多好?」那本就单薄得风吹欲走的人儿,竟还让他在这冰池中溺了水!「我要去看看他!」
  阿杰更意外了,「你为何如此关切,莫非,你记起了什么?」
  秦正冷得打了个寒颤,「我没记起什么,可我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阿杰注视着他发青的脸色,状似无意地摸过他的手腕,不觉皱了眉,果然。「小饼子。」
  见七主子站起身来,小饼子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小的在,七主子有……有何吩咐?」
  阿杰环抱双手笑看着他,「听说昨儿大主子教了你一套功夫,叫分筋错骨手是吗?」
  「啊?是……」小饼子哪里敢说不是。
  「他有没有说是谁教他的?」
  「大主子说是七主子教……教的……」可怜的小饼子翻着白眼,就快要昏过去。
  「我后来记起,有一式教错了。」阿杰边说边把指骨捏得咯咯着响,「马上来给你纠正纠正!」七主子话音才落,小饼子整个人已被倒提起来,紧接着便是凄惨的叫喊声。
  「啊——!」
  「呀——!」
  「啊呀——!」
  七主子的招式确实和大主子的不一样,大主子是把人从头到脚拧成麻花,而七主子则是从脚拧到头。
  「小饼子!」秦正鼓起勇气冲上来救人,提起一口气举起双掌看着背向他的阿杰,眼看小饼子小命就快休矣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把这一掌打不下去,只是急得跺脚大喊,「你快住手,快住手啊!」
  阿杰当真听他的话,丢开再度没气儿的小饼子转身面对他,露齿一笑,「急什么,这不就轮到你了。」
  秦正鼓出了眼珠,「你你……啊——!」才撒腿跑出两步,阿杰便将他一把揪了回去施力压坐在地。感觉阿杰的手掌贴在背心处,他惊叫道,「你真要杀我?!」
  「闭上嘴,别说话。」阿杰右手掌贴着他的背,左手抓住他的肩头以防他乱动。
  「你要做什……」一股暖流从背部注入体内,身体很快暖和起来。秦正停止了叫嚣,心想原来这位南宫门主是要给他驱寒,刚要转头道谢一阵烧灼的剧痛便侵袭全身,「啊——!行了,快停下!」
  阿杰不为所动,「忍着点,很快便好了。」
  身体像置于熔岩之中,一向娇惯的秦老爷哪里忍受得了,往日这种时候需好几个人在旁对他又哄又诓他才肯好好合作。「忍不了了,你快停下我要死了——!」
  「唔!」全神贯注的阿杰没有料到秦正竟还有一股反抗的内劲,此刻他脉门玄关全部打开毫无防范,竟被这一股冲击给伤了。
  秦老爷当真是把万事忘得干净,难道他不知这时候稍微动一下真气也有可能置对方于死地吗!
  「快好了,就快不疼了,再忍忍。」阿杰一面压下胸腔翻涌的血气一面柔声哄着,正要再次向他注入内力,他却趁此空档挣脱了钳制。
  「你这好意我受领不了!」疼死他了!
  「快回来!」阿杰急忙追出去,看着前面施展轻功又跑又跳的人,急得大喊,「别跑,不能跑!」方才把真气渡与他,这会儿使力会伤了自身啊!
  就在这时,秦府的灯火纷纷点亮,几道人影从各处飞身而来,除了小林秦府的主子都赶到了。
  「你这脸色,怎么了?!」见阿杰脸色灰白,群傲急忙问道。
  「别管我,快去抓住他,他的内伤又……」不等阿杰说完,他面前的几人已没了身影。
  秦正得了些力量,蹩脚的轻功暂时又能使上,回头见追他的人从一个变成了六个登时魂飞魄散,埋着头死命地跑,出了听雨阁一路跑到了桃花坞主严青稔的居处'桃花流醉'。
  只想找个地方躲避,秦老爷也不管到了哪儿,一脚踹开大门便撞进去,不巧刚好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下巴亲吻了那人的脑门,疼得他捧颌哀嚎。
  「撞疼了没有?」一双温柔的手伸来,抚上秦正的下颌轻轻地为他揉着,再仰头吹气为他呼呼痛处。刚才受了南宫门主的'酷刑',此时此刻秦正感动得要落下泪来,好……好温柔的人。

  十二回 离家出走-5

  「撞疼了没有?」一双温柔的手伸来,抚上秦正的下颌轻轻地为他揉着,再仰头吹气为他呼呼痛处。刚才受了南宫门主的'酷刑',此时此刻秦正感动得要落下泪来,好……好温柔的人。
  「怎这般狼狈?」温柔的人抚揉过秦老爷的下巴,又为他拨弄着凌乱的头发。
  看清面前人的面容,秦正不禁眼睛一亮。好一个貌美的公子,这眉这眼竟比女儿家还要精致清艳,莫不是一位作男装打扮的小姐?可转念一想,那个他错叫姑娘的司徒公子不也是男子么。
  「这夜里打扰了严坞主,实在对不住。」群傲和麒儿同时跨进门来,接着是其余四人。
  一见六人,秦正立刻躲在严青稔身后,惊惶道,「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不然,不然我和你们拼了!」
  闻言,严青稔愕然,同时也笑弯了嘴,秦正果然已忘记了这些人。尽管七位主子把老爷误服忘心丹的事瞒着,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依然传到了严坞主耳里。
  「你要和我们拼了?」云飞张大了嘴,想笑又想哭,「那敢情好,你要怎样来拼?」何时何地,他们拼过了这个人。
  秦正只是一时口无遮拦,并非出自本意,「我……我是说,你们不要……不要……」
  见他对六人又怕又恨,严坞主眉眼一转计上心头,转过身投进秦正怀中,做出一副无比凄楚的模样,「你们还想逼他到何种地步!既然缘分已尽就请放过他吧!上一次我已被你们重伤,这还不够吗!」
  「你在说什么?」仕晨眯起了凤眼,严青稔想使的诡计、下一句想说什么他已能猜到。
  严青稔凄凄喊道,「你们要杀便杀我!若是以为下毒手让他忘了我,若是以为如此便能将我们分开,那我告诉你们,休想,休想!我和他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啊?」秦正又一次掉下巴。
  这这这……这怎么又来一个啊———
  「你找死!」阿杰首先出了手,南宫家迅猛的两掌正面打出,非使得严青稔筋脉尽断不可。
  然而身影交错间,受下这两掌的却是麒儿和群傲。
  「秦正你……」云飞和仕晨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相拥的两人。
  一切发得生太快,唯一虽没看真切,但见秦正背身护着严青稔的姿势也猜得出发生了什么。无非是秦老爷为怀中人受死,秦大主子和秦二主子又为他受死。七人中属他们两人功力最为深厚,可阿杰也不让几分,两人硬生生受下他的掌力焉能无事。
  麒儿站直身,低头抹去嘴角溢出的红丝,轻声道,「随我回去。」
  昏暗的灯光下秦正看不清他的脸,却从他的声音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再看一边强作无事的群傲,只觉得一块巨石压在心上,沉重得令他提不起一口气。他只是不想有人受伤,他只是尽力护住离他最近的人,他无心要伤他们。
  「不,随我走!」严青稔抓住已有些动摇的人,叫道,「我带你离开此地!」
  「离开……」听到这两个字秦正心神一屏,轻轻点头。
  「你要随他走?」唯一手中的折扇掉落下地。
  麒儿冷道,「你敢,我让你桃花坞鸡犬不留!」
  严青稔抓着秦正的手,哼笑,「你以为有了他,我还会在乎别的?」
  「你们……」秦正痛苦地甩了甩头。脑袋很混,心头好乱,让他走吧,让他先离开,让他想想如何去接受去消化这一切……
  「放———!」随着严青稔一声大喊,三面屋顶登时火光大亮,哧哧声中百来支火焰箭射向麒儿六人。
  嗅到硝石的味道,云飞大喊,「震天雷!」严青稔早设了埋伏!
  「走!」严青稔趁此机会拽着秦正前往内堂。
  秦正打开他的手,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叫你的人停手!」
  「你?!」严青稔瞪大了眼。
  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秦正像烫着似的急忙松开手,「我……我是说别伤人性命。」本能,有此反应全然是秦正的本能,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掐上了人家严坞主的脖子。
  「他们的能耐,毫毛也伤不了一根,快走!」
  回头望去见六人退出了前庭,秦正这才随严青稔到了他的书房,而后打开房内的机关从秘道里逃出了从前的桃花坞如今的秦府,一直通往苏州城外。这才是桃花坞真正的逃生之路。
  也许是秘道内空气混浊,也许是内伤复发所致,秦正在半途中失去了意识,等隔日醒来他已被严青稔安排在了城外的一间小客舍。
  「唔……」床上的人刚呓语一声眼帘还未掀开,床边的人便扑进他胸膛里,力道之大把他才吸入的一口气又给砸了出来。
  「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睁眼看我,我……我就……」话未说完,美公子的眼泪就已落了下来,原来男人也可以如此楚楚动人。
  只是这动人的美公子把他压得快喘不过气了,人看起来清清瘦瘦却是沉得要命,秦正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推开他,只得呻吟道,「公子,你再这么压着我,我就真的睁不开眼了。」
  严青稔忙起身将他扶坐起来,「有哪儿不舒服?我这就去请大夫。啊,不,得先吃点东西。快,这是刚熬好的肉粥,快吃一些吧。对了,先把衣服穿上,天冷别凉着了。」说着严坞主便开始手忙脚乱的伺候秦正穿衣梳洗用早膳。
  秦正刚醒来脑袋仍有些晕乎,一时间竟想不起这位温柔的公子是谁,愣头愣脑地任他摆布,直到昨晚发生的事回到脑中他才记起,哦,原来是严坞主。
  浑身上下都给穿戴好了,只剩下腰带和佩饰未系上,秦正赶忙阻止在他身上忙活的人,「不劳烦了,我自个儿来吧。」
  严青稔却不依,篇要亲自为他系上,「我来。」
  相似的一幕在电光火石间闪过秦正脑中,正如此刻为他整理衣衫的人是……似乎是那位展公子,还有林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是跟前的人,「不,不!我还是自己来,怎好要严坞主屈尊。」说完秦正手臂一挥推开面前的人,背过身自己束上腰带。他依旧没有记起任何事,心头却升起莫名的执念,不该是眼前的人,不该……
  「严坞主?」严青稔冷哼一声,随即又面露哀怨,「你果真把什么都忘了,从前你可不是这么唤我的。」
  秦正叹了口气,转身拱手朝他一拜,「还请别与我这个姓谁名谁的人都不知的人计较,在此歉过。」
  严青稔暗骂自己笨。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不能把这个失忆的人逼得太紧。那七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逼得他逃之不及。
  「对不起。」严坞主故作自责地说,「我不该怪你的。」说着便展开一个明媚的笑脸,学着秦正的样子拱手以拜,「在下严青稔,苏州人士,与秦兄一遇三生有幸,这厢有礼了。」
  秦正一愣,随即扬起笑脸拱手再拜,「秦某在此还礼了。」
  「前事忘了便罢了,我从前是谁已不重要。」严青稔甩甩头,改作潇洒大方的样子,「但你也莫要叫我严坞主,着实伤人,唤我的名儿可好?」
  「青……青稔?」秦正试着叫道。
  严坞主压抑着心头的狂喜,连连点头,「就叫青稔!」说着断起桌上的碗,「你看,光顾着说话,粥都凉了。」舀起一勺肉粥递到秦正嘴边,下一刻又赶紧缩回手,将粥碗递到秦正手中羞臊道,「老忘不了从前的习惯。」
  从前的习惯?如此亲昵的习惯?秦正的脸在抽搐,莫非他与这个严坞主真有什么?
  看出秦正的挣扎,严青稔不觉勾起了嘴角。有了秦府七位主子的前车之鉴,严坞主深知对失忆的人急不得,须得循序渐进。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不移,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严青稔相信很快便可进驻他的心。秦老爷的什么本性?不就是天生好色,且好男色。
  「这粥好吃吗?」
  「好吃,好吃!」从昨日起便没好好吃过一餐,此时当然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以后你想吃什么,青稔都做给你吃。」
  「嗯,嗯。」秦正边吃边感叹,严坞主可真温柔真亲切,他可算遇上好人了。
  「吃过我们便改启程了,否则后面的人追来……」
  「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只要有你相伴……」
  这便是第五日,失去记忆的第五日,秦正与曾经有露水孽缘之人私奔的开始。造孽啊!

  十三回 追夫行-1

  造孽,实在造孽。素心最后看了小饼子一眼便准备退出去,她实在不想看到这厮等会儿的凄惨死状。不仅使得老爷误食了忘心丹,还助纣为虐想让老爷逃离秦府,这任何一条都足以他死千遍万遍,这厮铁定是在南凉把脑袋给摔坏了不然怎会蠢到这地步,虽然他原本就够蠢的。
  小饼子颤巍巍地站在大厅中央,承受着七位主子'友好'的目光,心头不断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眼下看来菩萨也救不了他。大主子和七主子已用他练了分筋错骨手,四主子已把他丢进大酒缸淹了一夜,宽容的二主子和善良的六主子大约不会将他怎样,那么剩下三主子和五主子会如何处罚他呢?尤其是五主子,整起人来简直令人痛不欲生啊!
  谁知秦五主子却摇扇笑道,「其实也不能怪小饼子,这只能证明他对老爷忠心耿耿,值得嘉奖。」
  「五主子……」小饼子几乎要痛哭流涕,没想到五主子竟如此大人大量。
  「奖励你什么呢?」五主子用扇子敲了敲脑袋,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为了褒奖小饼子你的忠心,本侯爷决定了,把素心嫁给你!」
  五主子刚说完便听到一声惨叫,转头一看,素心已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不等脚跟摇晃的小饼子倒下,云飞又接着道,「正好把你南凉的那段孽缘了结,过两我派人送家书回白云城,叫人带样东西给那个人。」
  「东……东西?」
  云飞露齿一笑,「送一盒骨灰去,自然是说盒里装的是你。」
  相比五主子,三主子的惩罚无疑才是最残忍的!这下小饼子连惨叫的力气都没了,软脚坐倒在地。
  「该的,干的这些好事,看你如何收场。」群傲叹道。
  小饼子恍然大悟,腾起身来叫道,「小的愿弃暗投明、将功补过!」
  群傲点头,「孺子可教。」
  位于江南的桃花坞并非江湖中的十大门派,却能在多番对决几大派之后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依仗之处。一则是威力天下第一的火器震天雷,二则便是天下第一的逃生避难之法。鬼手何万千便是一例,想当年江湖中各大派对这个邪教中人布下天罗地网,最终却未能将其擒住。此人在各派的围歼之下突然像是人间蒸发,任江湖中人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踪影。这便是桃花坞之功。
  如今秦正落在了严青稔手中,想要追踪到二人并非易事。当然,秦府的七个主子若是让手下的人倾巢而出自是能够办到,但如此一来秦正失忆逃家的事便会人尽皆知,那时会发生何事谁也预料不到。虽说如今武林盟主已经易主,但是江湖皆知秦府的主人才是背后支撑掌控整个江湖的人,擒住了秦老爷也许就等于擒住了整个武林。
  因此,追踪秦正一事需要小饼子,且非他不可。他与秦老爷狼狈一窝多年,两人之间结成的'狗与肉骨头'的情谊连麒儿七人也自叹弗如。肉骨头埋藏得再远再深,狗也能把它找到,老爷对小饼子是,小饼子对老爷也是。
  离开了苏州城之后,严青稔带着秦正沿江向西而行前往江陵。一来,那里有桃花坞的一个隐秘分舵,他们二人可暂时隐蔽在那儿再谋打算。二来,可领秦正游船渡江领略江南风光,解一解他近日来的苦闷。
  这一路上桃花坞主边走边清理他与秦正经过的痕迹,自以为摆脱了秦府的所有耳目,殊不知在他们乘船下江那日便被一双眼睛牢牢地盯上了。
  「萧少,这信儿先传给哪一位?」岸边拿着'千里眼'眺望江中的青年侍从询问着身边另一位年轻的男子。
  年轻男子拿过'千里眼'看了看大船上的人,沉思片刻后道,「大主子……不,先知会四主子。」出门之时四主子说了,若是有了老爷的踪迹敢隐瞒不报,回府以后四主子非把他再丢进酒池泡三日三夜不可。大主子也许面恶吓人,但最多偶尔拿他练一练分筋错骨手痛快了结,很多时候是懒得搭理他。四主子却是有足够的耐心非把人整得半死不活,享受够其中的趣味才算完。两相比较,他宁愿选择冒犯一下痛快了结的大主子。
  「是否要增派人手暗中保护老爷?」青年侍从又问。
  年轻男子摇头,「不可,严青稔很是狡猾,你们稍有动作便会惊动他们。你等全部退下,我来盯着便可。」
  「可是您……」青年侍从担忧地看着面前的人。
  年轻男子笑了笑,运气挥出一掌,强劲的掌风擦过青年侍从的肩头令他倒退好几步,「无妨,而今我武功虽不济,但已足够自保。」他的内力已恢复了两成,多亏了大主子和七主子。
  「是。」青年侍从拱手一拜,转身消失在江边。
  年轻男子又举起'千里眼'望着那一艘船上亲昵笑谈的两人,叹道,「老爷,你可千万做不得蠢事啊,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这时,船上的秦正突然打了个喷嚏。
  严青稔赶忙将披风拿来为他系上,轻声责备道,「我为你准备新衣你不要,偏要穿这件单薄破旧的,凉着了吧。」
  秦正道了声谢,拉了拉披衣道,「这一身穿着合身舒服,不都说衣不如旧吗,凑合能穿就行。」
  严青稔挑眉,「衣不如旧,是这话吗?衣不如新,该是这么说的才对吧。」
  秦正笑了笑,端起散掉香味的冷茶品啄起来不再说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确是这么说的。只是这身从秦府穿出来的旧衣,他不想脱去。
  「秀峰高阁倚城阿,翠竹苍松挂薜萝。春酿香浮黄菊细,秋山思入碧云多……」轻轻朗朗的声音出自船头白衣公子之口,说是公子却不免让人有些怀疑,纤长的身段咋一看着实像个女子,但再看那身板透着的挺拔劲直却是女子所没有的。
  几句美妙的诗词出口,秦正没有任何回应称赞。显然白衣公子所摆的这一番姿态白费了,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并非秦正所好。不过白衣公子的目的却是达到了,秦正的目光已被他深深吸引。
  一袭素净的白衣,衬着漆黑如墨的发丝,秦正只觉得好熟悉的一个身影。看着看着便与另一个人重叠在一起,而那一个人比眼前这位严坞主更为潇洒逸然,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一身装束,身着白衣的他就像是碧空中抓下的白云,悠然洁洁,飒飒飘逸。白公子,秦正心中轻声唤着。
  这一日,已是秦正忘记前事的第十五日。
  出神的当下,严青稔已来到他的身边,「尝尝点心,我特地上岸请师傅做的。」
  秦正摇摇头,转头注视着江面的粼粼波光。
  严青稔黯然地走到桌几对面坐下,怎会这样,和原先所想的全然不同。离开苏州以后面前的人便是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逃离那个地方分明是也他所愿的啊,为何此刻又是这般惆怅若失的表情。「若是在船上待着烦闷,我们上岸改走陆道可好?」失神的人未作回应,严青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秦大哥?」
  秦正这才回过神,「不用,不必麻烦,这样很好。」
  「与我相伴若是无趣,你大可说出来。」说到这儿严青稔已是无限委屈。这些日以来将他照料得无微不至,事事迁就事事讨好,只差把他当作佛爷供着。失忆的他介怀与男子太过亲近,便只将他待作挚友保持着应有的距离,生怕把他给吓跑了。想他所想,急他所急,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够?
  「嗯?」秦正不解,观察着对方的脸色,小心问道,「我是否累连你了?」
  意识到此时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严青稔忙收起苦脸,「不,我是说这一路上青稔对秦大哥若有照顾不好的地方,秦大哥一定要与我说。」
  秦正似乎懂了,握住他的手感激道,「怎会还有不好,谢谢青稔。」拍了拍脑袋又道,「这里面始终空空的,秦大哥只是在想一些事。」
  那一日与小饼子说的话虽是为了动之以情使小饼子助他离开秦府,但却无一句虚言。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能体会,睁开眼所有的一切、就连对自己都是陌生的那种感觉。他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做梦,旁人强加给他的身份他不敢要也要不起,所以他选择离开,等他记起些什么或是能接受这一切的时候……
  严青稔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着头,「不要与我说谢,日后你记起来了,便会知道你我之间本就该如此,无需对谁说谢。」
  秦正凝起眉,垂下眼帘道,「给我些时日。」
  严青稔抹过泪眼,牵起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我等你,我等你,但是要快些,快些,我已快受不了,受不了你待我如此冷漠。」表面上泪眼朦胧,严青稔心中却是窃喜不已。服下药王的忘心丹,秦正你已是不可能记起任何往事的,从今往后相伴在你左右的只有我,只有我……
  「琴声,何人在弹琴……」隐约听见琴音,秦正竖耳听了一会儿突然收回手起身船头找寻来源,险些害得兀自沉醉的严坞主把脸面摔在桌几上。

  十四回 追夫行-2

  琴音袅袅飘来忽隐忽现时近时远,待那慢慢驶来的画舫靠近秦正方能听得分明些,却依然不敢肯定弹琴的人是否在里面。
  哀婉迭起的曲调像个蒙了面纱的女子朦胧不清,又像是迷雾里看花只见花在难窥其形。这不正如他心中思绪么,云里雾里,分不清是梦是醒,梦里刚忆起些蛛丝马迹,醒来又全部磨灭消散。
  渐渐地'女子的面纱'被揭下,取而代之是清晰流畅的弦音,平缓柔和如同轻风拂面,心中的迷雾也被吹散而去。片刻过后曲调稍有跌荡,好似潺潺溪流淌过心田,缓缓冲刷着堵塞心扉的芥结渣粒。待心胸豁然开朗之时,莫名的酸楚又浮现而出。
  此时琴音突然拔高,又疾又猛,仿佛在与他的痛楚一同共鸣一同渲泄,在他揪心垂泪之际音调又向下一转,奏出暖暖三月的明媚灿烂杨柳春风,将早先的余痛一一抚平。
  琴声不知何时已休止,秦正却仍旧沉浸在绕梁的美妙曲音之中,直到对面的画舫传来一个声音。
  「奴家献丑了。」
  不若一般女子清脆的嗓音自纱帘之后传出,略有低沉透着些像是男子的磁性,却又有女儿家的婉柔抑扬。是男子是女子着秦正着实分不清,只知十分的动听悦耳。
  「敢问是……」
  纱帘掀开,一名身穿桃红罗裙身形高挑的女子从里走出,身边的几位婢女小厮忙拿来路板搭在两船之间。女子低垂着脸大步走上路板,刚走两步意识到自己的步姿太过'豪迈',赶紧换作优雅的莲步。
  待女子迈着莲步来到秦正和严青稔面前时,两人眼中皆清楚的印着惊艳二字。
  「冒昧前来惊扰,奴家失礼了。」
  秦正屏住息凝住气,生怕一不小心被眼前的人给吸去了魂魄,却又在'她'那双凤眼的顾盼间微微张开了嘴,吓得他赶紧以手掩住。
  天下间美貌的女子男子何其多,但绝无一人有这般摄魂夺魄。微微上挑的凤眼前一刻流光熠熠,下一刻却又如醉酒般迷蒙惑人,眉梢眼角微动声色便流转万千风流,朱唇轻启唇角轻扬又流露出无限妩媚。
  无需贴身挑弄,光是这一双如丝媚眼便已把秦正的心魂缠绕而去。莫说是他,就连一旁的严青稔也在这一双眼的瞟来看去间一阵脸红心热。
  好一个厉害的娼女!严青稔在心中愤道。
  好不容易拉回心神,秦正忙拱手道,「哪有惊扰,白白听了姑娘一曲才是,真可谓印了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说完又忍不住再窥'姑娘'一眼。若说有何欠缺之处,便是这位姑娘脸上所著的浓厚胭脂油妆,越看越觉得画蛇添足煞透风景,若是素颜以对势必更加动人。不过他没有注意到,当他唤'姑娘'时,女子的双拳握了一下。
  「难得觅寻知音人,爷抬举奴家了。」
  严青稔哼道,「何谓知音,切莫乱拉乱凑。弹得几首曲子便大言不惭,还不知礼仪地主动登船,当真是不知羞!」
  女子也不怒,轻拉罗裙笑道,「何谓知音,奴家说了不算,得问这位爷。」说着女子转向秦正,优雅地伏了伏身,「只因见爷气宇轩昂相貌不凡,奴家便不知羞的在旁窥望,又见爷心绪不畅,这才弄琴相诉望能开导一番,确是自不量力了。」
  「不……不……」秦正已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目光锁在'她'的双唇,只觉得那唇上的胭脂碍眼得紧,只想伸手将它擦去好让他一亲芳泽……天啦,他在想什么!他竟然对人家姑娘起了色心!
  女子似乎很明白自己的魅力,见秦正片刻间便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不禁抬起手掩住嘴边得意的笑。光顾着得意,'她'便没有留意跟前另一个人犀利的眼睛。
  「司徒仕晨!」严青稔突然大喊一声。
  「啊?」一出声仕晨就知道完了。
  「果然是你!」严青稔抓着秦正退后两步,冷笑道,「下一回给你的这双手也上上妆。」
  「手?」仕晨翻看着自己的手,的确,这一双练就越王剑的手一点也不像女子,再看一双脚也比女儿家大上不少,破绽真是太多了。但这也不能怪他,这可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扮女人,能糊弄这么久已属不易。
  秦四主子要这么想那就太妄自菲薄了,若非严青稔太过机敏,以他的相貌作这一身打扮怕是少有人能看破,谁能不会怀疑这极尽妖冶的人不是女子,不是连秦老爷不也没认出他来么。
  「司徒公……公……公子?!」秦正险些把舌头咬了。
  仕晨没好气地说,「老爷叫嚷什么,我自然知道我是公的。」
  闻言,四主子身旁的冷面小厮忍不住噗哧出声,仔细一看正是四主子身边的兰素丫头。这两主仆一个是男扮女一个女扮男,不过显然丫头不及主子有火候,这副水灵的俏模样一看就是女儿家。
  「佩服,你竟然能追上来。」严青稔边说边退到船舱内的一个角落。
  仕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事一桩有何值得佩服。桃花坞防止追踪的障眼法虽然厉害,但对于眼线遍及天下的秦府来说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怕事情张扬,这才只把任务交给了小饼子,好在他这回不负所望,很快便把肉骨头找到。
  「我家老爷还病着,我也不想与你多计较,你自个儿走吧。」话虽这么说,但看见秦正和严青稔紧握的手时,仕晨仍是起了杀意。'你别忘了,严青稔也是个俊俏的女人腮,到时老爷喜新厌旧,你可就入冷宫了'。云飞当时的一句戏言,他至今记着,此时此景无法不当真。
  「我当然要走,但不会是一个人。」说着严青稔深情地望着秦正,「秦大哥你放心,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会把你交给他!」
  秦正看了看抓着他的人,又看了看仕晨,内心挣扎着。按说他应该毫不迟疑地随这些日以来相伴他左右的严坞主走,而不是较为陌生的司徒公子。再说严坞主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可没忘写休书那日这位司徒公子对他的拳打脚踢。照理是这么说没错,可此刻他被仕晨勾去的魂还没回来,他很想对严坞主说,没事儿,你就把我丢了吧,我秦某人不怕死的,真的不怕。
  见他犹豫不决,仕晨冷笑一声,伸手扯下船窗边的幔帘往对面的画舫掷去,将一张黑木雕花琴卷至手中。这便是他方才为秦正弹奏所用之物。
  仕晨一手托琴,一手在琴弦上流水般一抹带出一缕琴音,紧接着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竟抓住琴弦猛地一扯将那七根弦齐齐拉断,「秦正,你这回还敢说跟他走,下场有如此物!我非把你拔成秃驴去做和尚,叫你拈花惹草!不信你就给我试试!」
  秦正吓得抱住脑袋护住发冠,叫道,「别!别!我随你走便是!」他才不要被拔光头发,他才不要做和尚!
  这下轮到严青稔傻眼了,「秦大哥你?!」先前在秦府那七个把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他也要走,这会儿司徒仕晨不过吓唬小孩子的一句话,他竟然就临阵倒戈了!
  仕晨满意地点点头,他家的老爷他还不了解么。要秦老爷做和尚,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快。
  「过来。」仕晨把手向秦正伸去。
  「不,秦大哥!」严青稔亦向他伸出手。
  「老爷?」勾人的笑颜再度扬起,秦正毫不犹豫的握住了勾魂妖精的手。
  这一刹那周遭都安静了,严青稔已摸着船柱上的旋钮,仕晨慢慢举起手,兰素也把住了腰间的剑。即将发生的事秦正浑然不觉,他只看见严坞主和司徒公子的目光在中间喷射出火光……真的是火光啊——!
  一时间震天雷,机关毒标,刀剑铿锵,喊杀整天。天旋地转中秦正看见了几艘沉没的大船,众多坠落江中仍在挥刀横剑的人,无数飞来分去的暗器,以及滚滚的黑烟。祸水,秦老爷脑中浮现出了这么两个字。

  十五回 追夫行-3

  一切归于安静之后,'祸水'秦老爷已随仕晨到了一处幽静的宅子。进门仕晨便把他往内室拖,然后关上房门,接着……
  「啊!」秦正睁大眼睛还未适应房内昏暗的光线便挨了结实的一拳。刚捂住左眼,又有一拳朝右眼挥来,「啊!」以为双手捂住眼睛就没事了吗,第三拳打在鼻子上,这下看他从哪儿借来第三只手。
  「居然让老子扮女人!我打死你个姓秦的!」仕晨一边咆哮挥拳,一边扯掉头上的珠钗抹掉脸上的脂粉。
  自幼仕晨便最痛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胆敢在他面前说这话的人都会狠狠吃上一番苦头。想当年越城各家青楼的花魁,哪一个不是越王剑四庄主的红颜知己,比妓馆花魁娘更为美貌的四庄主向来是风月场中的一道风景。时常在青楼中风流快活,或多或少也是有此原因作祟,如此一来还有谁敢再说他像女人。
  弹得这一手绝妙琴音也是那时与花娘们厮混所得,只不过平日连秦正也少有耳福,只因在仕晨看来这活计是女人所为。但正如云飞所说,司徒公子这一张脸怎么看都是女人腮,他的所作所为未免有些欲盖弥彰。
  秦正边躲闪边哇哇大叫,「是你自个儿穿成这样的,有我何事!」
  「不是你,我会穿成这样?叫我姑娘,我让你叫我姑娘!」此时的仕晨像极了一个泼妇,怕打死这无良的人他不敢真正使力,心中的怒火却又难以宣泄,便像个女人一般又抓又捶。好在房中没有别人在,无损他秦四主子的威名。
  「我后悔了!我就不该随你来,严坞主我跟你走——!」此话一出,仕晨果然停止了暴行。秦正刚要得意下一刻便发出一声惨叫,咬人了,咬人了,下巴要被咬掉了!
  「你再喊他的名字,我咬死你!」
  「你你……你就是个女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仕晨笑疼,「我不正在动口吗?」说著作势又要咬秦老爷的耳朵。
  「住手!不,住口啊——!」两人挣扎间,秦正一掌拍在门上,厚实的门板顿时裂了几条缝。
  仕晨愣住,「老爷你的武功……」立刻扣住秦正的脉门暗使内力,果然遭到一股不弱的力量反冲,看来老六这一年多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既然有一些还手之力,「你为何不还手?」
  秦正撇嘴,「我为何要还手?」
  「我在打你啊。」
  「我知道。」他又不是傻子。
  「那你为何不还手?」仕晨再次重复。
  「我为何要还手?」哼,想使唤他,没门儿。
  仕晨有些慌了,「老爷你吃忘心丹连脑袋也吃坏了?」说着将拳头抵在秦正的脸上,「我这样打疼了你。」又拉起秦正的拳头贴在自己的脸上,「你就不想打回来?也把我打疼啊。」
  秦正拧着眉,仍是不明白,「你是打了我,那是因为你想打我。可我不想打你,干嘛要打你?」真是奇怪,这位司徒公子莫不是脑袋有毛病?
  仕晨愣愣地看了眼前的呆子半晌,忽然眼眶一热扑进呆子怀里,「你这混人,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是不是谁打你,你都任他打死?」
  秦正哼道,「我又不是傻子。」哪有任打任挨不还手的。
  「你就是傻子,你这蠢人,混帐,天杀的!」
  打完了人又开始骂人,秦正想他的脑袋或许真的坏掉了,要不他怎还觉得这是种不错的享受。「公子,司徒公子,我们这般搂搂抱抱的怕是……怕是不妥……」秦老爷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嘴上说不妥心头别提有多欢喜,瞧那双贼手不久越搂越紧么。
  仕晨挣脱他的怀抱,退后两步很是苦恼地说,「是啊,即便老爷叫我姑娘,我终究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确实不妥,老爷说是吗?」
  秦正握了握空空的双手,闷声道,「是……」明明就是,为何心头这般不畅快,先前他不是叫着'荒谬'么,这会儿怀抱着一个男子却是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是?」司徒公子前一刻烂笑如花,下一刻却变成了夜叉脸。
  看着手拿麻绳渐渐逼近的人,秦正惊惶后退,「你……你要干什……啊——!」
  仕晨把秦正封了穴道捆在座椅上便锁门出去了,直到夜幕黑尽才端着几碟菜提着一坛酒回来。
  原本已睡着的秦正听见动静醒来,睁开眼便见到令他尖叫的一幕,「你那穿的是什么!」
  仕晨像是刚刚沐浴过,披散的发丝还带着湿意,「不就是衣裳呗。」赤脚走来的人浑身上下只着了一件暗红色的睡袍,除此之外里面什么也没有穿着。唯一的一件袍子也没有好生系上衣带,松松垮垮半挂在身上,只用一根腰带随意束在腰间,半边肩膀、大半胸膛□在外,跨步时双腿间的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见他这般放浪形骸,秦正不禁怒火中烧,「你莫不是在外也作这身打扮?」
  仕晨将小菜搁在卧榻一头的桌几上,伸手抓来一个引枕横躺其上,抱着酒坛饮了两口才道,「可不就穿这身去买的酒菜。」
  秦正气极,「你不知检点!」刚骂完就被一粒花生米打中脑门。
  「你再说,我明儿光着出去。」
  「你敢!」
  「我敢与不敢,关你何事,你是何人有何资格干管我?」
  秦正语塞。是啊,他有何资格干管,他为何要动此肝火?「我……我是说天冷,不宜穿得这么凉快。」
  仕晨哼笑一声不再理会他,径自提起酒坛仰头牛饮,几口下肚很快便有一抹红晕浮上脸颊。
  若是秦正还有记忆,他便知道他这四夫人虽爱喝酒却往往不胜酒力,喝得三五小杯便醉得一塌糊涂,哪能这样抱着酒坛畅饮。
  「冷?我才不冷,我就要凉快。」说着仕晨将袍子下摆拉敞开来,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全部露在袍外。这不,已然醉了。「爷,喝酒吗?」
  「要……」秦正的双眼闪着危险的火光。
  仕晨摇着酒坛呵呵直笑,「我偏不给你。」
  因酒意而愈加嫣红的面容比那桃花芙蓉更为艳丽妩媚,迷醉朦胧的眼眸半眯着,时而嗔时而笑,像是流动的一汪春水荡漾在秦正的心岸,惹得他心中潮涌激荡浪花澎湃。「游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眼前不就是这一幕么。
  「爷还会吟诗?」仕晨又溢出一串笑声,坛子里的酒因他这一笑洒在了胸前。
  几条水线沿着白皙的胸膛向下流去,秦正的目光一直追着它们,恨不得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不由得咽动着喉咙,他也口渴了,他也想喝酒,想把那胸膛上的每一滴都舔舐得干干净净!
  「要不老爷再吟一句,我便把这剩下的给你喝。」仕晨很是大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条长腿抬起翘搭在桌几之上,隐约可见一双腿间的美好风光。
  面对横卧在眼前的醉美人,柳下惠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是风流不堪的秦老爷。「捻翠低垂嫩萼,匀红倒簇繁英,秾纤消得比佳人。酒入香肌成晕,帘幕阴阴窗牖,阑干曲曲池亭,枝头不起梦春酲……」附庸风雅,秦老爷也是会的,只是要看对着谁。
  「吟诗又颂词,老爷好文才。」仕晨丢开酒坛,脚步蹒跚地向秦正走来。正当秦正以为又要挨打时,人却是横坐在了他膝上。仕晨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后颈,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老爷是不是说过,两个男人这样搂搂抱抱不妥?」
  「不……不是……」秦老爷心中大喊着,妥的,妥的,若能更进一步就更妥了!可是被麻绳绑着又被封了穴道,他就是想再进一步也无能为力。
  「男人和男人,明明就是不妥,这会儿怎又不是了呢?」仕晨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的薄唇,接着又用唇舌轻轻摩挲着他的痛处。
  疼一下又甜一下,秦正的理智就快要崩溃。
  「爷,瞧你这张脸,怎憋成了茄子,呵呵。」凤眼一转,手伸向秦正已硬挺的□轻轻一捏。
  秦正哭,这妖精,要折磨死人不成?谁知妖精还没完,竟然叉开腿改作跨坐的姿势,将他挺立之物纳入腿间又磨又蹭,大有不逼疯他不罢休的样子。
  「看清楚了,我是男人,你可要我?」仕晨正色看着面前的人,脸上不再有嬉笑之色。
  早已失了魂的秦正不断点头,「要,要……」穴道已经解开,反绑在座椅背后的双手正试图挣脱捆绑。
  「要吗?」芙蓉脸上重新展开魅惑人的笑,紧接着眼前一转两人已到了床榻之上。
  「我我……」摆脱束缚的秦正激动得浑身哆嗦,一双贼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仕晨的腿间,可是不等他得逞全身便感到一阵麻痛。周身大穴再次被封住!
  「想得倒是美!」仕晨一声叱骂之后便俯身倒在了秦正身上,片刻后响起酣甜的呼吸声。秦四主子喝了那么一坛酒,能清醒到现在已属不易。
  赤身美人温香在怀,动弹不了的秦老爷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摸碰一下,睡着的仕晨还时不时地在他身上磨蹭扭动,这无疑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秦正几乎要号啕大哭,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十六回 追夫行-4

  隔日宿醉醒来头痛欲裂,待前夜的事回到脑中赶紧伸手一摸,床上已不见了那无良的人。
  「兰……」
  不等他叫喊,幔帘外已有人答道,「老爷早先已起身,正巧二主子来了,便带走了人。」
  仕晨这才松了口气,起身见身上的衣袍还在颇为意外,那色鬼失了忆连色胆也变小了,若是往日早已把他拔了个精光。
  「要起榻吗?」帘外的兰素丫头问道。
  「嗯。」仕晨走下床榻,拿起床案上兰素早已准备的衣物套在身上,等他把里衣穿好兰素才端着一壶茶水进来。
  「先润润喉。」兰素将醒脑的清茶递给四主子之后便接过他的手,为他整理衣饰。
  「嘶……」刚沏的茶烫着仕晨的嘴,「你这丫头,好生不待见我。你看翠墨和心如她们,哪一个不把主子伺候得妥妥贴贴。」这丫头一点也不亲他,成天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
  「兰素笨手笨脚,四主子担待些。」兰素依旧冷冷的,麻利地为他穿戴好之后拧着茶盘出了内室,「早膳在桌上,您快些吃吧。」
  仕晨摇头叹气。遥想当年,越城的姑娘哪一个不被他迷得……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吃早膳。
  出了厢房兰素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哼声摇头。对她家的这位主子,最好是别太亲近,否则不论男人女人非被勾去了魂不可。
  和严青稔分开之后仅与仕晨待了一夜,秦正便辗转落到了群傲手中。想着他逃离秦府时的反应,群傲唯恐他排斥自己,除了头一日查看他的伤势之外而后几日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只让贴身丫鬟墨香细心照料他。直到五日后,秦正才见到展公子的第二面。
  这一日,被忘心丹抹去记忆之后已去了二十一日。
  「我等小小的船帮,若是不入江北盟便无法立足,还望展大侠想一想我等的处境……」
  满座的厅堂里,一个瘦小的老头战战兢兢地说着,身边的三人也是满脸惶恐地附和。
  群傲点点头,脸上非但无责怪之意还有两分愧疚,「是我展群傲无能,若非我难施庇护,胡帮主也不至丧命,贵帮也不会一分为二。」说着群傲起身向面前的四人抱手以拜。
  四人赶忙回拜,「岂敢,如何受得起展大侠行此大礼!」
  群傲敛眉思索片刻,「良禽择林而栖,江北盟虽豪强但也无大奸大恶之举,漆帮主可暂且依附,倘若他日欺辱贵帮,展某绝不会冷眼视之。」
  闻言,四人当下羞愧难当,漆帮主更是老泪纵横。今日秦府召见,原本以为死期已至,却不想展大侠竟如此宽宏大量,叫他们怎不汗颜。
  「漆老头,你这无胆鼠辈!」一名中年汉子站起身来叫道,「去他狗屁的江北盟,我天龙帮除了展大侠,绝不认其它所谓的盟主!」
  接着,一名斯文的青衫侠客也起座向群傲一拜,「刘帮主话糙理不糙,海盐帮只听候展大侠差遣。」
  「海沙帮听候展大侠差遣!」
  「汉水派听候差遣!」
  「铸剑门听从展大侠吩咐!」
  「唐某人也算上一个!」
  一时间,天龙帮的刘帮主一呼百应,纷纷向展大侠躬身臣服。
  群傲却没有因此而飘飘然起来,仍旧冷静地分析当前形势,安抚大家稍安毋躁,以不变应万变等待江北盟的下一步动作。事后送走了各派头首,他还不忘吩咐属下安插几人在船帮之中,密切注意帮内动向以确保其安危。
  这一切都被内堂的秦正看在眼里,心中除了折服更多的是失落和黯然。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他的妻,怎么可能甘愿臣服在他身下……
  「吃过午膳没有?」
  秦正兀自伤神时,展公子已进内堂来了。
  「不饿。」秦老爷像极了撒气的孩子。这几日都对他不闻不问,这会儿又来关心吃饭没有。
  「秦府的厨子没有带来,暂且将就一下。」
  见群傲面露不悦,秦正赶忙后退。本以为又会挨一顿好打,却没想到这位展公子迟迟也没来打他,于是他傻乎乎地问,「你怎么不打我?」
  「打你?」群傲愕然,继而一笑,走到秦正跟前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喉头哽咽,「我是想打你,你……你吓死我了。」
  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秦正本能地抬手轻抚他的后颈,「我没事,这不好好的。」
  「阿杰说你内伤复发,老六说也许是忘心丹毒性所致,如今江湖中又……你要出了事,我……我……「数日以来的担惊受怕,在此时一同宣泄出来。
  见他竟红了眼眶,秦正动情地抓住他的手,「你在为我担心?」竟然哭了,方才那个傲立群雄的展大侠竟然为他哭了!莫非,莫非不是骗人的,展公子、展群傲真的是他的……他的……
  察觉自己失态,群傲忙偏开头,小声道,「担心。」
  风轻轻吹过他的鬓发,秦正伸手替他拨开遮眼的一缕,目光流连不止。早在看见他的第一眼,秦正脑中便浮现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八个字。雍容自若的神采,豁达儒雅的风度,不露锋芒,不事张扬,却让人感受到他的熠熠生辉。
  「你们方才说的盟主,可是江北盟的主事?」秦府的主人虽然失去记忆,对于某些事却不减敏锐。
  「非也,说的是当今武林盟主。」
  「我?」秦正指着自己的鼻子,小饼子像是说过他曾是武林盟主。不过小饼子也说过当今的武林盟主已是桃花坞主严青稔,显然秦正已忘了严坞主这个人。
  群傲摇头,「你从前是。」
  「方才天龙帮的帮主说得对,那个狗屁武林盟主不足畏惧,无需太过担心。」秦正这话意在安慰群傲,让他不要太忧心。
  「狗屁武林盟主?」
  「是啊。」没注意到群傲凉飕飕的语气,秦正继续说道,「武林盟主,向来也只作沽名钓誉之用,或是以权谋私或是霸横江湖,不做也罢。」此话本意是想告诉群傲,对他丢了武林盟主宝座这件事不要觉得太可惜,他并不在乎。
  「是吗?」群傲低着头,俊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秦正便没有注意到火山就要喷发。
  背负着武林盟主之名的爹爹,一生为此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才使得原本纷乱厮杀的江湖有了今日片刻的宁静。继任爹的遗愿维护江湖的秩序与道义,原本是群傲的志向,可是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比他更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昔日的魏王世子魏无双,而今的秦府主人秦正。却不想秦老爷对此很是不屑,不止一次的说'不做也罢'。沽名钓誉,以权谋私,横霸江湖?竟把他无人不敬的爹爹说得如此不堪,找死!
  「展……啊———!」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秦正的肚腹,当即令他飞出了内堂,这一拳可比仕晨替人挠痒的几十拳加起来都厉害。
  「沽名钓誉?不做也罢?」
  「啊啊——」秦正顾不得疼,爬起身拔腿就跑。什么谦谦君子什么温润如玉,他收回刚才的话!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展公子同样可怕——!
  谁让秦老爷给忘了,他的二夫人平日的确是亲和近人的谦谦君子,可一旦把他惹火了,比秦府的大主子还来得骇人。
  江北盟所引发的事态已到了不得不遏制的地步,隔日群傲便动身离开江陵,前往南宫门与阿杰汇合共商要事,秦正则被转手移交给了前来迎驾的唯一。
  为何其它人没来?小林留守秦府研制解药,云飞因十万火急的事情回了白云城,麒儿则被海凤凰以三道金牌召去了南凉。严青稔聚集江北盟,白云城受到南凉的威胁,南凉的王上病危,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了一块儿,偏偏此时此刻秦府的主人却失了忆,好不堪忧。
  「老爷,菜还够吗?」唯一边招呼着侍从上菜边问道。
  「就我们俩吃?」秦正指着面前问,这难道是要摆宴席?
  唯一眨眨眼,「老爷要是嫌不够,那我就不吃了。」
  从面前延伸近两丈长的桌上摆着上百道美味佳肴,看得秦正脸直抽筋,每道菜只需挑塞牙缝的一丝就足够撑饱他,这还能叫不够么?
  「这有多少道菜?」
  「不多,一百零九道。」皇帝一顿都要吃一百零八道,他的老爷只能多不能少,当然要吃一百零九道。听说严青稔这一路上尽为老爷张罗吃喝玩乐,他就不信,他堂堂赵侯爷还没一个江湖草莽有能耐!

  十七回 追夫行-5

  「一百零九道……」秦正嘴角抽动了下,望着得意洋洋的赵侯爷,心里寻思着这是不是又是惩罚他的一个花样,难不成要他把这些全吃下去?
  「老爷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秦正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要他全吃了。起身上前从唯一手中拿过碗筷,绕桌走了一圈后将堆满菜肴的碗放在唯一面前,「快些吃吧。」先前就听见这小侯爷的肚子在咕咕叫,饭菜端上来却不动筷反而先顾着他。
  「老爷,这些菜……」唯一惊讶不已,碗里的这些菜,这些菜都是他平常爱吃的啊!
  「不合味口?」他随手夹的,不知道合不合小侯爷的味口。
  唯一重重点头,「合,合!」说着便大大地扒下一口饭菜。
  见他吃得满脸饭粒,一脸满足的样儿,秦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慢点儿吃。」
  唯一不满道,「方才叫快些,这会儿又叫慢点,老爷到底是要我快还是要我慢?」
  秦正愕然。他可是手握大权的靖康侯爷啊,天下间谁能对他颐指气使,这会儿竟来问要他吃快些还是慢些。
  「你倒是快吃啊,看着我干什么?」
  光看着你,我便饱了,秦正在心中回道。不觉又伸手去替他抹掉腮边的菜渍,似乎这是个极为平常的动作,似乎这么看着他吃饭是件极为平常的事。看着他吃得满足的模样,自己也觉得满嘴生香,看着他活脱的像只兔儿,便安心下来……哐啷!突然间闪现脑中的一幕令秦正打翻了碗筷。
  「老爷?!」
  秦正一把抓住唯一的手,甩甩脑袋那一个画面便不见了,「没……没事。」他看见了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和眼前这张一样,却是一个面如冠玉,一个苍白如纸。
  唯一狐疑地看着他,「我看我得给你找个大夫。」
  秦正忙打哈哈,「真是饿了,这么多菜先吃那些呢……」
  这一顿饭吃了不到半个时辰,而靖康侯爷召集三家酒楼做菜便花去了大半日。用完膳以后,酒楼的老板们欢欢喜喜地拿着账单前来讨银子。
  「五主子,一共是一千八百两。」素心丫头拿着账单上前来报。
  三个酒楼老板在一旁摩拳擦掌,等着侯爷额外的打赏,却不想侯爷只是'哦'了一声便起身走人。
  见老板们一脸茫然,唯一好心解释道,「本侯出门图个轻便,从不把银子那些个沉东西带在身上。」
  三个老板踉跄倒地,捶胸大呼,原来这就是那个人称盖世太保的侯爷,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哎,怪只怪赵侯爷从前不在江南一带混迹,这里的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而三个老板此前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秦正也张目结舌,吃了这么多东西居然不给钱?!「银子沉可带银票,哪有吃人东西不给钱的。」秦老爷替酒楼老板抱着不平。
  唯一无辜的眨眨眼,「可是我吃了东西就是可以不给钱啊,不信你问素心。」既然不给钱也能吃东西,他为何还要给?那多麻烦。
  素心丫头非常郑重地向老爷保证道,「五主子不管是上酒楼还是下菜馆,的确、确实、不假,从来不给银两。」正所谓什么样的主养什么样的仆,想当初头一回随五主子出门吃食不给银子她还羞得无地自容,这会儿已不觉为耻反以为荣。
  「不能如此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这样是不对的。」秦正好声好气地劝导着,只是,确定这样的话是劝导不是纵容?
  唯一再次眨眼,转向酒楼老板问,「本侯有吗?」
  酒楼老板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即便这盖世太保此刻正在'鱼肉'他们,可他们敢点头吗?
  「看吧。」盖世太保转过头对着秦正甜甜一笑。
  秦正彻底败下,只得掏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给酒楼老板以做补偿。他就不明白了,且不说秦府,单说靖康侯爷的丰厚俸禄也应该足够挥霍,何以要贪这点小便宜?
  问这样的话就知道秦正不懂咱赵侯爷。吃饭不给银子,那是因为小侯爷把天下的酒楼菜馆都当成是他家的厨房,有谁进自家厨房吃饭还要给银子的,那多见外。总之侯爷的想法是你等卑微平民不能理解和体会的啦。
  填饱了肚子后唯一便挽着老爷带着大队侍从侍卫,浩浩荡荡地游起江陵城。既然老爷喜欢来此游玩,他就让老爷玩得开开心心。
  途中经过一座石桥,秦正不小心踩进了桥面的凹坑扭了一下脚,哪知赵侯爷立刻命侍卫把桥推倒泄愤。之后还叫来江陵城的总督命他马上修一座新的石桥,所花的银两从总督的俸禄里扣除,若是在十日之内没把桥修好就先摘他的乌纱帽再灭他的九族,可怜的总督大人一边抹泪一边山呼遵命。后来知道这个总督本就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靖康侯爷此举实乃为民造福。这话该怎么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刚拆了石桥不久,路经观音庙时再次生出事端。这一回赵侯爷看上了一个求签的美貌小姐,死活要把人家抢回去,气得秦正扛起他直奔向江边扔进江里让他清醒清醒。
  「身为朝廷命官,你竟强抢民女!王法何在!」秦正说得是正义凛然、义正辞严,他绝不承认之所以怒发冲冠,全是因为唯一竟然想去沾女人!
  唯一被丢进江边的一个水洼里,虽不至于淹溺,但这秋冬天里江水好不冻人,冷得他寒颤一个接一个。
  「王法,这个……」生平头一次小侯爷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偏着头左想右想最终得出结论,「可是,我说的话就是王法啊,不信你问素心。」也只有赵侯爷能把这样的狂语说得一本正经。「再说,我哪有强抢民女。」小侯爷很是委屈地说。
  素心忙上前解释,「回老爷,五主子只是'借'。」
  唯一点着头,「对,只是借,借!」强抢民女?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他只是'借'用一下,入画以后全都给还回去了的。
  听完素心的解释之后秦正更是气得捶胸,「你虽只是入画,但如此一来便毁了人家的名节,知不知道!」
  唯一不解,「怎会毁了她们的名节?抢……借她们的是本侯爷又不是别人。」被他靖康侯爷看上理当视为无上的荣耀,当是光耀名节,怎会有毁名节之说。
  秦正吐血,直想狠狠的给这个小侯爷一顿好打,为民除害。可是见唯一半淹在水里冷得发抖,一心疼便熄下火来,「还不快上来。」
  「老爷不气了?」得到赦免之后,唯一赶紧起身爬上岸边扑向老爷,连声叫着好冷好冷。
  秦正想也不想便张开手,将他拥入怀中为他驱寒。看着水蛭一般吸附在自己身上的人,秦正哭笑不得。
  这个小侯爷,前一刻还踩着堂堂江陵总督的脑袋嚣张不已,下一刻却是任他丢进寒江里乖乖的接受惩罚,这会儿又像个小孩儿一样在他怀里撒娇邀宠。这么一个欺街霸市、鱼肉百姓、强抢民女的小太保竟然是他的五夫人,他真不知该骄傲一番还是哀己不幸。想到这儿秦正突然呆住,他这是,他这是接受了?!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不,他还是不能……
  「老爷,我怎觉着你是装的。」
  「装什么?」
  「你真的全都忘了?或者记起了些什么?」既然忘了,为何还和从前一样,一见他'借'美人就火冒三丈暴跳如雷。他原本想趁老爷失忆之际尽情放肆一番,没想到老爷比从前还凶恶严厉。
  秦正愣了愣,心想或许记起了些也说不定,否则怎么会……
  「老爷,方才那位小姐,真的不能借来一用?」
  「不能!」
  按说该把这小太保好生教训一顿令他改邪归正,偏偏回想他那无法无天之举秦正只觉得无伤大雅,是非观正义感一点一点流逝在他娇憨的笑颜里。
  埋进宽阔的怀抱,唯一偷偷笑了。他的老爷还是与从前一样,半点没变,既然如此,能不能记起前事又有何关系呢,老爷仍旧是老爷,未曾改变。
  「我就知道,老爷一直都嫌弃我,呜呜,就连休书也是最后一个给我,呜呜……」
  「不是,别哭呀,我下回……下回头一个给你好了。」
  「哇——我不活了,别拦着我,我还是投江死了的好!」
  憨吗?不,秦五主子其实并不憨。

  十八回 追夫行-6

  靖康侯爷前呼后拥的在江陵城游走一圈后,落脚在江边一座别致的院落。唱这一番高调大张旗鼓地向人宣称'我在这儿',唯一自然有他的用意。而对方也没让他失望,隔日傍晚便前来拜访。
  只是,严青稔此次前来并非是为秦正,而是指明要见'钦差大人'。谁是钦差大人,当然是奉命前来江陵办皇差的赵侯爷。严青稔也不是以桃花坞主自称,而是以江北盟主事的身份前来拜访。
  靖康侯爷平常虽是蛮横胡闹,但涉及正经差事时却是公私分明。虽说他恨不得灭了严青稔的九族,但对于江北盟的主事他却不得不收起私心,担负起皇命正正经经的与之磋商谈判。
  头一个让唯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严青稔的大胆,且不说他侯爷的贵胄身份,光是'钦差'的头衔也绝没有人敢动他分毫。再者,唯一也没有想到严青稔竟会因对秦正私情,全然不顾江北盟的存亡。基于以上两点,唯一只在秦正身边安排了严密的守卫,却疏于自身防范落入了严青稔之手。
  聪明的严坞主似乎早已预料到从唯一这边下手更易成功,有了秦五主子在手中,还怕他手下的人不交出秦正吗?
  江陵城外,桃花坞的一个隐秘分舵。傍晚时分,秦正独身一人如期而至。
  「秦大哥!」一见人出现,严青稔立刻上前投进他怀里,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快让我看看。」严坞主像个终于盼夫归来的妻子,含着眼泪秦正从头摸到了脚,没见秦正缺胳膊少腿儿才放下心来。「这些天让你受苦了。」
  秦正拧起眉,微微与他拉开些距离,「钦差大人在何处?青稔你可千万胡来不得。」
  听他称赵唯一'钦差大臣',叫自己'青稔',严青稔心头别提有多欢喜,马上回道,「我对他以礼相待,在后院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秦正颔首,「你看我如今好好的,快些去给他赔个罪放他回去吧。否则惊动了皇帝,我等吃罪不起。」
  严青稔刚想点头说好,突然间却感觉面前的人与先前似乎有所不同,当下便改了口,「我已做了这胡涂事,赵侯爷怕是饶不了我的,这事放在后面从长计议。已为秦大哥备好了一桌酒菜压压惊,先吃过再说。」
  秦正只得点头随他进屋去。这一日他失去记忆已有二十八日,那日被仕晨带走后再次与严坞主相聚。
  同样是同桌吃饭,感觉却是截然不同。对于严青稔的用心用情,秦正了然于心只是装着不懂,不是因为严青稔是男子,而是他心里很清楚,不是这个人。
  「不是你。」
  严青稔呆住,「你恢复记忆了?!」
  来此之前秦正又从素心那里得知了些他与严青稔的纠葛,他不知道从前他们之间是否已有了断,他认为此刻有必要与严坞主解开这个结。
  秦正摇头,「对从前的事我脑中依旧一片空白,但我知道,不是你。」
  严青稔搁下碗筷,轻声笑道,「既然一片空白,你又怎知不是我?」
  秦正也放下碗筷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吹一吹冷风梳理好他的思绪,「那忘心丹的确让我忘记了所有的事,睁开眼睛我连自己是人是畜生都不知道。」说到这儿秦正自嘲的笑了笑,大约是畜生吧。「茫然,惊惧,惶恐,却看到他们之后平复下来。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是了,是他们。」可若要问他是什么,他们是谁,他不知道,真的是全忘了。
  「你胡说!若是如此,你为何不认他们,为何还要逃!」
  秦正苦笑,「我怕要不起。」
  那种感觉要如何讲呢?
  一觉醒来打开门,家门口放着成堆成片的金银珠宝,多得能把全天下都买下来的金银珠宝,告诉他这些都归他了。他敢要吗,敢要吗?世上哪有这等美事,天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越是追着要他收下,他就越不敢要。谁敢要,他若是要了又来告诉他'弄错了,其实这些不是你的',那会儿他找谁哭去。可怕的不是'无',而是从'有'到'无',那种从天上摔倒地下的感觉他承受不起。想着仕晨想着群傲想着唯一,仅是与他们相处几日,秦正便感觉一定是弄错了,一个已足以美死他,更何况是七个。
  「你胡说!你只是不想我纠缠才故意这么说的对吗?」失控的严青稔抓着秦正的手,哭声哀求道,「秦大哥我不会再逼你,你若不能接受我,那我们便只以兄友相称。」
  秦正摇头,「不要再为你的执念所苦,我之于你,也许什么也不是。」
  想要得到的东西,越是得不到便越是执着,往往到最后已记不起最初真正的心意,仅是去强求'得到'二字。
  「是不是我说了算!」严坞主美眸一转,又道,「或者,你来告诉我。」
  秦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的香炉,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刚才他便察觉到了,香炉里飘出的香味有问题,这会儿他已是浑身燥热淫念不止。「你这一顿'酒菜'的确是备得丰厚。」说话间人已被严青稔拉到了床边。
  「你吃是不吃?」严青稔表面笑着,为秦正宽衣解带的手却在哆嗦。
  秦正眯起眼眸,托高他的下巴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一会儿,「这张脸看起来不错,就是不知别的地方够不够美味。」
  光是这小小的挑逗就让严青稔脸红耳赤,忍住羞耻退后两步脱去衣物,然后将秦正推坐在床献上双唇。
  秦正没有抗拒,背靠床枕大大方方接受他的服侍。除了偶有几声粗喘,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当唇舌来到小腹,裤头正要被解开时,秦正突然将身上的人扑倒,撑开他的双腿置身其间,「送到了嘴边,岂有不吃的道理。」
  严青稔忍不住挣扎起来,「等等……」
  秦正可不管他,大手伸向他股间两指抵在他的□作势要插入,「你若想要我这般对你,我何乐而不为。但这以后,你之于我,依旧什么也不是。这若是你要的,我便给你。」
  「什么……也不是……」一门之主,抛开了所有的羞耻,做出娼妓之举,换来的却只是这么一句话,严青稔的心如同掉进了冰窟,身体也随之冷却。
  「得罪了。」秦正放开失神的人,转身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
  而就在这时,已摆脱囹圄的唯一带人闯了进来。
  「老……老爷你……你……你和他,我要灭了你们九族————!」
  衣衫不整的秦老爷,□的严坞主,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铁证如山。

  十九回 追夫行-7

  发生了,发生了,终于还是发生了!虽然早料到是迟早的,但唯一仍是没有想到竟然是铁铮铮的捉奸在床啊!
  「我要灭了你们九族————!」靖康侯爷仍是那句万年不变的威胁。
  「我……我我,我没有!我是清白的,我是冤枉的!」刚喊完秦正便捂住了嘴。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如此顺口,像是他常挂在嘴边似的。再者,他为何怕成这样,别说他没和严坞主做什么,即使他们真做了,身为他的妻妾也只有闭嘴的份儿,大不了他再娶第八个,哼。
  想到这儿,秦正立刻抬头挺胸,咳嗽两声摆出老爷的架势,「老爷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休得再叫嚷。老爷我冒死前来寻你,不是来听你聒噪的,掂量自己的身份。」
  「身……身份?」唯一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一时间还真被秦老爷的气势给唬住了。
  秦正心中不禁为自己拍手叫好,原来做'老爷'这么过瘾这么带劲!一想到做'老爷'可以在展公子甚至是那位冷面公子面前这么摆脸,他便兴奋得想手舞足蹈,要的,要的,他要做这个'老爷'!
  哎,也不能怪秦老爷,长久以来饱受压迫,已不能指望他胸有大志,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只不过,秦正似乎忘了早先因为休书被众夫人群殴的事儿,更忘了即使从前做'老爷'的时候也决计不敢这么过瘾这么带劲。
  一旁的素心见五主子这样便偃了气儿暗叫糟糕,她家主子脑袋向来没有别的主子灵光,往往被老爷吓一吓哄一哄便把什么事儿都抛脑后了。这一回老爷竟然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她绝不能坐视不理!
  「五主子,依素心之见,应当把此事如实禀告大主子,让大主子来圣裁老爷究竟清不清白,冤不冤枉。」
  听见素心丫头提及冷面公子,秦正急忙道,「这都是误会,事实并非是你们所见的!」
  素心道,「那便让大主子他们亲眼'见一见',让他们来评断是何事实。」
  「亲眼见一见?」听到这儿唯一便明白了素心的意思。没错,他一定要让其它六个都见一见这一幅'捉奸在床'!
  素心还想再煽些风点些火,这时她的一个属下来到了她的耳边,同时唯一的侍卫官也到了跟前。再看严青稔那边,同样有一名神色紧张的心腹在和他说着什么。
  秦正见三人同时变了脸色,马上收起了痞子样。
  「是冲你来的?」唯一道。
  严青稔摇头,「不清楚,没准儿是冲你来的。」
  「谁?」秦正问。
  素心回道,「只知像是京城方向来的人,已将这个宅子围了起来。」
  「京城……」秦正闭上眼,尽力去捕捉那闪现脑海的点点星子,却是徒劳。「来者何人,你们全然不知?」
  唯一和严青稔皆是摇头。
  若是连赵侯爷和严坞主都不得而知,可见这些人有多了得,桃花坞的这个分舵怕是早被为他们所知,且早已埋伏在此,而这一切赵侯爷和严坞主却毫无所觉。
  秦正沉吟片刻又道,「是否只是来寒暄问候的,还是……」
  素心沉声道,「看外面的架势怕是要……要所有的人全葬在这地儿。」
  秦正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人,「这里的人有靖康侯爷,桃花坞主及江北盟主事,还有……」最后指着自己,「秦府主人。有谁,想要这些人都去见阎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秦正无从知晓,只能凭着敏锐的感觉去试着牵联一些线索。
  有了他的引导,唯一和素心的心中很快有了答案。从京城来的,又想将这里的人都除去的人,那个人难道是……!
  「已经开始了吗?」秦正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地方,转向严青稔道,「此处四面无依,严坞主该是暗藏退路才对。」否则怎会选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屏障和庇护的地方作为分舵。
  严青稔看了看他,又把目光投向唯一,终是点头,「随我来。」
  这些人是何方神圣?唯一和素心似乎知道些内情,严青稔则是毫无所知,但从这些人的好本事来看定是来头不小。
  隔日天明,就在严青稔带着一行人穿过迷影阵不久,追杀他们的人便紧跟而来。原本这一座院落西面用林木栽种的迷影阵,没有桃花坞的人带路寻常人很难通过。若说是有内奸那是不可能的,桃花坞懂得这个阵法的几个人全都跟在严青稔身边,只能说在这之前那些人已将这里摸了个熟路。既然如此为何一早不动手而要等到今日,莫非真如秦正所说,来人不止要他的命,还要连同靖康侯爷和秦府主人一起除掉?
  「老爷和五主子先走,素心来断后路!」只要逃出了包围,老爷和五主子性命无忧,秦府的这几个人与其拼死一战未必不能灭了这些狗东西!
  唯一点头,从侍从手中抓过响箭,朝天一鸣,「不可与他们硬拼,只需抵挡片刻。」片刻之后这一群走狗就等着被踩成肉泥,「走吧,老爷。」诶?怎么拉不动人啊?
  「跟我走!」原来秦正的另一只手正被严青稔拽住不放。
  唯一大怒,「姓严的,你够了吧,这是我家的老爷!放手!」
  严青稔哪里肯放,用力将秦正拉向自己这边,「该放手的是你!」
  「不灭你九族,我这个侯爷就不做了!」
  「那我就让你做不成!」
  「没皮没脸!」靖康侯爷已然不顾形象,抱住秦正的胳膊边骂边抬起腿去踢人。
  秦正哭,「这都什么时候了,一起走。」说完便将蹬腿踢人的小侯爷夹在腋下一路飞奔。
  「本侯爷才不和他一起走,你快给我滚开!老爷,难受!」
  一听他喊难受,秦正赶紧换个姿势将他横抱在胸前,哪知他吊住秦正的脖子又开始飞起腿去踢严青稔。秦正又只得把他换到背上背着,圈住他的腿制住这蛮横的小霸王。
  严青稔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喃声道,「原来你根本没有忘……」
  「有人!」
  「走这边!」
  出了迷影阵仍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却没想在低矮的荒草中还埋伏着一路人。秦正三人且战且退,最后被逼到了平地尽头的断崖边。身为桃花坞主严青稔自然武功不俗,秦正内力虽弱却是招术精湛,唯一的那把飞针折扇也是厉害,到了断崖边二十来人已只剩下三人,正好一对一。
  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虚招力求一招毙命,时而似少林功夫时而又像出自道家门派,却非哪一门哪一派,显然这些人是,「大内侍卫?」
  蒙面人一愣,终于开了金口,「听闻魏王爷武功尽失,且患失忆之症,而今看来皆是谣言。」
  「王爷?你是说我?」怎么他又多出一个王爷身份来了?
  确切说来,魏无双当年只是魏王世子,因婉拒了圣恩并未受封王爵。
  秦正的样子在蒙面人看来更像是装疯卖傻,「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看着在严青稔手中倒下的两个同伴,蒙面人笑弯了眼,收紧掐在秦正肩窝的手,「我等幸不辱命!」
  随着蒙面人的一声大吼,秦正的脚下顿时陷了下去。这人竟用内力震碎了脚下的石层!而他们所站的地方正是断崖边下滑的斜坡!
  「老爷!」
  「秦大哥!」
  蒙面人死死掐住秦正的肩膀拖着他一同滑落断崖,等到他摆脱蒙面人的钳制,已来不及施展他那蹩脚的轻功脱身。
  「别过来!」秦正双手攀着岩角,双腿不停地在断崖边踢腾,可是长满青苔的石壁上根本找不到落脚之处。「别动,我自己能……能上来。」
  唯一和严青稔怕再将石层踩踏,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我听老爷的,我在这儿等着……」
  「秦大哥———!」
  身着蓝衣的人坠落的同时,一道黄色的身影也晃过了严青稔眼前,他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衣帛。「秦大哥……」瘫坐在地,看着手中这片描金绣龙的帛布,这属于赵唯一的东西,严青稔的泪落了下来。为何他不跟着跳下去?不,他会跟着跳下去的,若是这会儿让他跳下去他也是会的。若是时间再倒回去,在秦正坠落的那一刻他想也会跟着跳下去的,他真的会。只是方才,方才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只是没有做好准备……
  生死相许,简简单单四个字,谁都有嘴谁都会说。而真正到了这一刻,又有多少人是没有做好准备的呢?

  二十回 追夫行-8

  记忆中似乎也有同样的情形,他守在床前,注视着这张苍白的脸,日日看着时时望着,祈求着老天快让他的人儿睁开眼,他发誓再也不要有这一幕,再也不要……
  「为何又是这样……」秦正仍没有唤起多少记忆,他并不知从前发生了何事,他只看到了怀中人和此刻一样昏睡不醒的模样。
  「老爷……」昏睡许久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下雨了。「我没事,只是……只是脑袋有个包,很疼……」
  秦正收紧手臂,不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没事……」
  「那你帮我把雨……把雨遮着,我再休息一会儿。」
  「我遮着,遮着。」秦正忙低下头把脸埋进怀中人的颈间吸取他的温暖。
  「还有,别丢下我,去哪儿都把我带上……」去阎罗王那儿,也一样。
  别惊咋,小侯爷的确只是累了,隔日睡醒之后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太保。
  麒儿、素心和小饼子在崖底的一个岩洞里找到了两人。从几十丈高的地方摔下,秦正却只是右手骨折,而唯一只把后脑勺撞了个大包。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秦正也不清楚,他只知道看见唯一落下来时身体突然一轻就把人给接住了,然后两人一起飘落在了一颗大树上。也许是他上辈子积了厚德,才会如此福大命大。
  两日过后,不等唯一脑袋上的包消散,麒儿便把他撵去办他该办的事。唯一虽不甘不愿,但也知道事态严重,耽搁不得。何事?靖康侯爷驻守在北门关的亲兵,数日前突然对南凉守军发动攻击主动挑起战事,而唯一绝对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若是不把此事调查清楚,天朝和南凉也许又要兵戎相见。
  「你肯定是我的人?」也许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也说不定。
  麒儿点头,「不会错。」他刚从南凉回来,已把事情调查了一番,不会有错。
  唯一冷了脸色,「看来我这个元帅离军太久,他们已是将在外不受命了!」
  麒儿沉声道,「那你便尽快查清楚他们受的是谁的命。」
  「海凤凰叫你回去就为此事?」
  「不是。」
  察觉他有事,唯一强硬起来,「何事快说,你可别瞒我。别以为老爷这会儿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把事情全兜着,等他有一日醒了脑,你可就兜不起了。」与海凤凰沾上的事,一定不是好事。
  麒儿踌躇了一会儿才道,「王座上的那个要死了。」
  「什么?!」唯一惊叫,「我猜那女人不是叫你回去送葬,是想让你继位对不对!」那女人再如何一手遮天,南凉也绝不可能让她开创女帝登位的先例,所以那女人想借助……「喂,喂,你这样子不会是想答应吧?!」
  麒儿哼笑,「有何不可,反正他什么都忘了。」
  这话本是句负气话,但门外的秦正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
  又过了一日,严青稔独身一人出现在了秦正面前。
  「我不会为你放弃江北盟,那是我的心血。」前来便是为了说这句话。
  秦正虽不太了解秦府和江北盟之间有何冲突,但也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此正好。」
  严青稔也不知自己是否放开了秦正所说的执念,他只知他再无资格对秦正说道任何情爱。那一日赵唯一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下崖底,而他只会站在崖上叫喊'秦大哥'。或许正如秦正所言,'秦大哥'对于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他毫无根源的执着。真的只是这样?不,他当然知道不是,要爱上面前的这个男人太容易,只不过这男人并不稀罕他这一点情爱……
  「告辞。」
  「保重,青稔。」
  严青稔苦笑,这个该死的男人,直到此刻才把他的名字叫得干脆大方。忘心丹,即使吃下了这东西重头再来,这男人的心中仍没有他的位置啊……
  「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清冷的嗓音在秦正耳边响起,吓得他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严青稔远去的背影。
  「麒……麒儿……公子。」无胆鼠辈没有勇气直呼麒儿的名字,末了还在其后加上'公子'二字。
  什么鬼称呼,麒儿听得直皱眉,「大主子。」
  「啊?」
  「日后便这么叫我。」
  「是。」秦正唯诺回道。
  一旁的小饼子看着两人直摇头,这样是不行的,大主子这样对老爷是不行的。
  「老五临走时给了我样东西,要不要看看?」麒儿笑问。
  秦正立刻戒备起来,「什么东西?」
  「翠墨,小饼子。」
  翠墨和小饼子立刻将手中的长幅画卷展开,置于秦正眼前。这一看,秦正当即傻眼,那小霸王还真把那事儿'如实'以报啊!
  秦五主子的丹青之作天下一绝,画中人惟妙惟肖的样子任谁都认得出是秦老爷和严坞主。床边,秦老爷正一脸满足的整装穿戴。床上,衣衫半裸的严坞主仍是娇羞无限的模样。好一幅'捉奸在床'。
  秦正大哭,有这么冤枉人的吗————!
  不论秦老爷如何叫喊冤枉,这会儿他就是跳十次黄河也洗不清他的冤屈。
  「好你个秦正,你还真敢做啊!」
  掐指一算,秦正失忆已有一月有余,这一日开始落在了最为冷酷凶恶的大主子手中,苦难的日子开始了。
  大主子已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小饼子却还嫌不够,「老爷你怎能这样,当初是你不愿要严坞主做八主子的。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原本以为老爷就是起起色心,基本的节操还是有的,却没想,简直太让他失望了。这些话也只是小饼子失望之下的感叹,他绝没有煽风点火的意思,真的没有。
  一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让麒儿彻底爆炸,正当他考虑是先砍了秦正的手还是剁了秦正的脚时,秦正突然牙关一咬栽倒在地。
  小饼子翻了翻白眼,还来这招,老爷你这招早就……
  「大主子,老爷他!」翠墨叫道。
  「先别动他。」麒儿飞快在秦正胸前点了两点才将他扶坐起来,然后将手伸进他衣襟内,顺着他体内攒动的真气在心窝和丹田处来回抚揉。
  好舒服,好舒服,别停下……秦正陷入黑暗时仍是淫念不止,这样的人死也不足惜啊。
  而后麒儿一直守在床边,直到床上的人舒展眉头酣甜睡去他才起身离开。
  一见房门打开,小饼子立刻迎上去,「大主子,老爷的情形究竟如何?」
  麒儿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里的人,吩咐道,「你即刻去把老六接来。」
  原本两年前与启星移一战后秦正所受内伤就时好时坏,留了病根的身体服下了含有多种毒物的忘心丹,之后阿杰又将自身太过刚阳的内力灌输给他,这么一来就连小林也无法预料到底会给他的身体造成何种影响,是好是坏是益是害药王也难以断言。
  小饼子领命,「这就动身。」想了想又道,「我还是等老爷醒了,安了心再走。」有几句话他想当面和老爷交代交代,不过在此之前得先给大主子说一说,「大主子,小的有几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老爷虽有诸多不是,但还请大主子待老爷……待老爷好一些。」忠心为主的小饼子终究是为老爷着想的,秦正听到这话怕是要感动得掉眼泪了。
  「我待他不好?」麒儿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小饼子急忙回道,「当然好!小的是说……是说大主子对老爷可以适当的不那么……不那么疾言厉色。」小饼子边说边掂量着,要如何说才能不开罪大主子又能把自个儿的意思表达出来,「您对老爷可以适当的,适当的温柔一些。」
  麒儿的声音拔高,「温柔?」居然要他温柔!说这话简直是找死!
  小饼子失笑,大主子有时还真和那一袭紫像极了,光是看这表情他便知道大主子心中所想。「并非是女人才温柔,老爷从前对大主子,那不就是极尽温柔。老爷这会儿脑袋不清,大主子的好他未必能感觉到。恕小的说一句不中听的,当时老爷随严坞主走,其实多少也是因为大主子太过……太过严厉,而严坞主却是对老爷温柔体贴。今日这个严坞主虽走了,但难保他日不会再来一个,大主子若是再以这副性子去与老爷相处,他怕是又要再逃了。况且以老爷如今的情形来看,很是需要您悉心照料体贴以待。」
  温柔?体贴?麒儿先是怒不可遏想要一掌拍碎面前这厮的脑门,慢慢地竟平复了怒气,继而陷入沉思,再接着扪心而问,最后迷茫疑惑,「如何温柔?」

  二十一 追夫行-9

  「温柔?!」秦正惊叫起来,「你说他温柔——?!你难道忘记他拿你练分筋错骨手了?」那又冷又恶的样子叫温柔?这厮的脑袋是不是被那秦大主子给拧坏了,居然说什么'大主子也有温柔的一面',哪一面,他可是半点没瞧见!
  小饼子叹气,「老爷,你脑袋不清醒也罢,怎连眼睛也糊住了。你难道看不出大主子和七主子,其实是在为我疏导任督二脉。」
  秦正愣住,「你怎么了?练功走火入魔?」
  小饼子苦笑,「确是走火入魔,却不是练功所致。」是为了高攀那原本不属于他的人,「好了,不说这个。小的得回秦府去办趟差事,老爷可要听大主子的话。」
  秦正撇嘴,他敢不听吗?
  交代嘱咐老爷几句话以后小饼子便搭起包袱准备起程,走出厢房时正好遇上大主子和翠墨来给老爷送晚膳,不禁感叹老爷真好命。
  「大主子,小的走了。」
  「速去速回。」
  回头望着麒儿的侧脸,萧冰挚脑中不禁浮现出另一张容颜。想他了,好想。昙……
  「你……你来干什么!」刚下榻的秦正一见来人又急忙缩回床上,「我再说一次,我是冤枉的!我根本没有和严坞主……我没和他怎样!」
  见他对自己怕成这样,麒儿再次想起方才小饼子讲的话。难道真的太严厉,太……不温柔了?看着秦正有些苍白的脸,麒儿想也许小饼子说的对,此刻他的确需要好生照料,他干的那些混帐事秋后算账也不迟。
  「吃饭。」冷冷的话脱口而出,麒儿忙改了语气,「饿……饿了吗?晚膳准备好了,趁热快些吃吧。」
  小饼子的教导,温柔第一条,轻声细语。
  听着大主子轻柔的语调,秦正顿时一窒,脸上的畏惧更深,抓着床柱颤声道,「你你……你想毒死我?!」
  麒儿气极,「毒死你?我何必那么麻烦,我……」慢着,轻声细语,要轻声细语。呼吸一口气平息怒火,放柔声音,「饭菜里没有毒,不信我吃给你看。」说着麒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虾子放进嘴里,「可放心了?」
  秦正仍旧摇头,指着桌上的鱼说道,「这盘虾可能没毒,那一盘肉丝儿呢?还有那一盘青菜,那一条鱼……」
  「我都吃给你看。」麒儿压下火气,挨个将桌上菜尝过,然后柔声道,「可以吃了吗?」
  秦正还是摇头,哼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事先服了解药。」
  麒儿握紧手,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那,你,要,怎,样,才,肯,吃?」又忘了,轻声细语,「要不,我让厨子重新给你做?老爷你在边上看着有没有人下毒。」
  秦正依然不买账,「饭菜里可能没毒,可碗筷上没准儿就涂着抹着,防得了一万,防不了万一。」
  「秦正!」轻声细语,他要轻声细语,「那我们到外面去吃?」
  「哼,兴许那店小二就给你买通了。」
  额角的青筋已鼓胀到了极限,「滚过来吃——!」一声怒吼一掌拍下,桌面烙出一个深深的掌印。
  秦正抱头,「我吃!我吃!」
  轻声细语,宣告失败。
  往后的几日麒儿便少有出现在秦正面前的时候,每每看见秦正对他害怕的样子,他又是愤怒又是懊恼。从前秦正也怕他,但那哪里是怕啊,不过是耍宝逗弄人罢了。既是如此,他索性离得远远的,省得伤心伤肺。
  「出来。」
  这样都被发现了?秦正丢开头上顶着的芭蕉叶,起身从花丛中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来到大主子跟前,「我……我只是在这儿纳凉,可不是故意扰你的。」
  「坐下。」大主子发令。
  「哦。」奴才依言到石桌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言,都在注视着对方熟悉而陌生的样子。
  看着面前的人,秦正好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脸。麒儿,他的齐君对吗?好美的容颜,却为何这般冷若冰霜,为何不对我笑一笑?这一笑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只要有这一笑我便相信你真是我的妻,我便相信你愿意做我的妻。对我这般冰冷,是否因为并非你心甘情愿,是否因为只是曾经受我束缚,而你本该是南凉高高在上的王者之尊……
  看着面前的人,麒儿心中的寒凉无以言表。这是谁,这是那个把他疼入心肺的人吗,他的夫,他的天,可如今竟当他是陌生人一般。他的存在便是为了这个人,若是这人把一切都忘了所有都抹杀了,那他是否该就此消失……
  「你可还记得。」麒儿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七粒褐色药丸,「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若不要……」
  「这是什么?」秦正皱眉问道。
  「这七粒药,每一粒都足以夺人性命。你既已说了秦府的七个是'荒谬',我便会按你的意思去做。」
  秦正跳起来大叫,「我哪有说是荒谬!我……我就没说过!」
  麒儿冷笑,「说出的话已咽不回去,这盒子里的东西非有人吃下去不可……你———?!」
  大主子话未说完,秦正已端起锦盒张开大嘴把七粒药丸全部倒了进去,然后露齿一笑,「我吃了。」
  「还不快吐出来——!」麒儿尖叫着冲上去掏他的嘴巴。
  那可是……那可是最猛烈的,泻药啊——!
  你歹毒,你凶残,你谋杀亲夫啊———!秦正第一百零八次如此控诉着。
  那七粒泻药是心如丫头专门给秦府的那匹老马配制的通肠药,只要一粒就能让人拉上三五天,更何况是七颗全吃下。虽然麒儿马上给他灌了催吐药,但残留的分量仍让他拉得手脚无力险些虚脱而亡。
  「老爷,要吃点儿东西吗?」麒儿愧疚地站在床边问着。
  老爷仍旧是老爷,唯一临走前这么说。所以麒儿想去证实一下,却没想到这个傻子动作那么快,一下把七粒全吃进了肚。的确,世上这般蠢的人能有几个,只此一家再无分号。
  秦正抱住枕头哭,「你还想害我!」
  「好,好,不吃东西。」麒儿双手反剪在身后局促的搅着手指,嘴角一扬再扬,却是怎么也把握不好合适的弧度。
  温柔第二条,笑颜以对。
  「不吃东西,那喝口参茶。」大主子忙将桌上的参茶吹凉,亲自喂到秦正嘴边,当然不忘保持笑容。
  秦正看着他不断抽动的嘴角,背后一阵发凉,「你……你又想怎……怎样?」
  「你两日没吃东西,胃空着怎行。」麒儿只觉得脸越笑越僵硬,就快要维持不住了。
  秦正忙缩进床角,「我不饿,也不渴。」他那是什么可怕的表情,他又想干什么!
  「那我去给你煮碗糖水?」虽已累得额头冒汗,麒儿仍在继续笑,嘴角像是拉伸的皮筋一松一紧,实在不是个好看的笑容。
  秦正吓得快要哭出来,「我不喝啊——!」好可怕,好可怕啊!
  「你给我喝!不然我剖开你脑袋倒进去!」
  温柔第二条也失败了,事实证明,大主子和秦老爷都不适合这玩意儿。
  喝了杯参茶吃了碗肉粥之后秦正恢复了些气力,夜里醒来也就有了精神干坏事。
  盯着枕边熟睡的人,确定他不会突然醒来,秦正这才伸出手抚上他的脸。'你要的,我都给你',是的,这是他说的。秦正知道这是他的发妻他的齐君,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不用再怀疑,这是他的妻……
  粗糙的大手抚过麒儿的眉和眼帘,再刮过他的鼻子,摩挲着他的唇,如此反复勾勒着这张绝色容颜,「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不管睡着的人能不能听见,秦正如此宣告着。看着他这会儿乖乖的模样,想起他白日里的凶冷,秦正用食指轻轻点着他的脸颊,「叫你凶,戳你,戳你,戳……你你醒了,呵呵,我在帮你扇蚊子。」
  麒儿轻踹他一脚,偎依进他怀中枕着他的手臂继续好眠。美色在怀,秦正岂能无动于衷,一双贼手很快伸进了麒儿的里衣。
  「别闹……」麒儿嘟哝一声。
  「我能不能……能不能摸摸,就摸一摸。」既然是他的夫人,他有这个权利吧。
  「嗯。」渴睡的麒儿应了一声便由着他放肆。
  正如先前仕晨所言,秦老爷失忆之后色胆也变小了,若是往日他说摸一摸铁定不止是摸一摸,而今他却真的只敢摸一摸,没有请示大主子便不敢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麒……麒儿,我还想……」压抑了一月的秦老爷此刻无法不想。
  感觉一根硬棒子抵在腿间,麒儿这才完全醒来,「想?」伸手握了握粗大的孽根,哼笑,「在你想起我是谁之前,休想!」
  「我想起来了的,你就是,你就是我的……」
  麒儿合上眼睛又道,「你要敢趁我睡着乱来,我阉了你。」没办法,谁叫大主子一向睡得沉。
  秦正哀号,怎么这样,他这个夫君当的可真是窝囊。

  二十二 追夫行-10

  麒儿之所以会让小饼子将小林接到江陵,并非只为秦正的身体,也因他不放心小林独身一人留在秦府,而今的形势实在是乱透了。这不,确定秦正暂无大碍之后他又得动身去南边。
  海凤凰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谁也料不准,云飞在那儿驻守白云城可暂且放心,但是唯一在北门关的事便棘手了。仕晨又曾经身为南凉悸王的准齐君,身份敏感不便前往,便非得由麒儿去不可。
  「你要去南凉?」秦正一把捉住准备上马的人。
  「我去去就……」麒儿回过头话音嘎然而止,这眼神,这令人心惊胆寒的眼神!麒儿不由得瑟缩了下,「秦正你……」这是昔日的那个人!
  「去去就回?」秦正嘟哝道,「说话要算数。」
  麒儿点头,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恢复记忆,否则这会儿他已经被拽下了马。
  望着逐渐远去的人马,秦正只觉得心头堵得慌,蹲下身不断地拍打着脑袋,「想起来,快想起来!」若是再想不起来,他就要失去他们了!
  【老爷。】一双柔软的小手制住了秦正的狂乱,抬起头看见的是一张满是担忧和心疼的脸。
  「林……公子。」是那乖巧玲珑的人儿。
  【放心,我一定会让老爷想起来。】小林忍住眼泪给出一个安抚的笑,张开手将秦正的脑袋搂进怀里轻拍安慰。
  秦正将脸埋进温暖的怀抱轻轻磨蹭着,吸闻着小林身上淡淡的药香味享受着这玲珑人儿的柔情暖意。
  失忆的第三十九日,温柔乖巧的秦六主子来到了秦老爷的身边。秦老爷有种预感,他的好日子也许就要来了。
  好日子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狡猾的黄鼠狼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当日晚上秦老爷对林公子说,我怕黑。
  【老爷怕黑?!】小林惊讶不已,同床共枕好些年他从来不知老爷竟然会怕黑。
  秦正很是苦恼地说,「我也不知为何,自从那日醒来,我是说吃下忘心丹的那一日,我夜里一闭眼便会看到很多可怕的东西,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老爷是说做噩梦?】
  「更甚,即便没有睡着,但只要一闭眼就……」说到这儿秦老爷已是满脸惊恐。
  【怎会这样?】小林抚颌苦想,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为何服下忘心丹会有这样的后遗症。但也并非没有可能,他对忘心丹药本就未钻研透彻,当初给弄潮儿服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而今想来心头仍有愧疚,不该拿人命来冒险。
  秦正没见林公子有下话,忙做出一脸凄苦的样子,「哎,我看我还是不要睡了,就这么睁眼到天明吧。」
  谁知林公子竟然说,【我让小饼子来陪伴老爷。】
  秦正尖叫,「谁要他陪!得了,我还是自个儿待着吧。分明是孤家寡人一个,还说什么是我的夫人,哼。」
  小林面露愧疚,不是他不陪老爷,而是他快没时间了。他必须在七七四十九日内炼制出忘心丹的解药,否则老爷也许就永远不能恢复记忆……
  「夜深了,林公子还是早些去休息吧,站在这儿莫不是要给我当灯柱?」说完秦正便赌气地拉起锦被罩住脑袋。
  小林何时受过他这冷言冷语,含着泪褪去外衣走到床前,拉起锦被的一角正要躺下时一双大手便伸出来一把将他抓进了被窝。黄鼠狼终于得逞,将小兔儿叼进了狼窝。
  当然,未免吓坏了兔儿,黄鼠狼还是决定循序渐进,又是那一句,「我可以摸摸吗?」
  【可以……】你若不可以还有谁可以。
  面对'陌生'的老爷,小林不免有些紧张,颤抖的小手怎么也解不开衣带。秦正倒是很乐意代劳,手指一挑一捋便拉开了他的中衣。
  大手抚过滑如凝脂的肌肤,而后选中了胸前的一颗红樱,「那亲亲行吗?」
  小林羞涩地点点头,【行……】
  得到允许后秦正低头将可爱的红樱桃含进嘴里,一双手则在别处肆虐。很快小林便知道老爷不只是要摸摸亲亲,可是,不行。
  【老爷,等等。】最后时刻小林施力将身上的人推离,翻身将他压住,然后俯身吻住他的唇。
  秦正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送进嘴里,可是这送来的小舌味道实在美好,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一尝再尝,直到闭眼睡去。
  待床上的人陷入深眠,小林才穿戴好衣衫离开厢房,来到他今日刚设下的药室。
  隔日醒来秦正悔青了肠子,像昨晚那样的天赐良机他竟然,竟然在关键时刻睡着了!就是天饶恕,他也不能饶恕自己啊!
  好在秦老爷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向来在此方面都很懂得不气不馁再接再厉前仆后继,失败了一次算什么,只要努力就还有千百次机会。若要问为何在这之前,对仕晨对麒儿秦老爷没有这份魄力,那还用说,柿子专挑软的捏呗。
  「林公……小林,快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秦正捧着几包东西欢欢喜喜地走进药室,「有蜜饯,有桂花糕,还有冰糖葫芦。」从小饼子哪里得知原来这小乖乖喜欢吃这些甜食。
  【老爷?!】一见人来小林赶忙放下药碗,背向秦正擦干净嘴才转过身来。
  「你病了?」秦正放下甜点将他拉到跟前,果然脸色很不好看。
  小林忙展开笑脸,【有些上火便熬了碗苦茶来喝。】
  秦正看了看药碗里剩下的浓浓黑汁很是怀疑,苦茶是这样的吗?「那正好,喝完苦茶在吃我买的这些甜甜嘴巴。」
  【等一会儿再吃,老爷先来这边躺下。】小林拉着人来到躺椅坐下。
  秦正见他拿出一包长长的银针叫道,「这是要?!」
  【别怕,不疼的,很快就好。】小林拍拍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秦正相信林公子的话,他说不疼那就一定不疼,只不过嘛,嘿嘿。「我让你扎几针,不过今晚你得陪着我,你看昨晚我就没做噩梦对吧?」
  小林笑着点头,【好,陪着你。】
  而后秦正仰躺在椅上,敞开衣襟露出胸腹再挽起衣袖裤管四肢伸直,接着他见识到了药王林齐的针石神功。那一双小手是怎样办到的他没看清,仅是眨眼间他的胸前腹部以及四肢便刺入了十八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而且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只是拔出银针时看着有些吓人,竟然有那么长的针尖扎进他的身体,收针后他赶紧去看躺椅上有没有针眼,想看看那些针到底有没有贯穿他的身体。
  【老爷先去用午膳,我随后到。】
  收好银针之后小林立刻到前院找到小饼子,吩咐他的话是,速速传书让大主子他们回来!
  往后的几日小林每晚都会陪着怕黑的秦老爷安眠,可是秦老爷总在亲亲摸摸之后便困乏睡去,没有一回得逞。
  要知道秦正不是笨蛋,非但不笨还是天下最为奸猾之人,所以这一日他假装非常疲累,一沾床便沉沉睡去,不再与小林亲亲摸摸。果然不出他所料,待他'睡着'一刻钟以后,身边的人便轻脚下榻出了睡屋。他赶忙披上外衣紧跟其后,随着林公子到了药室。
  「白日里忙活还不够,这半夜三更的还不歇停。」秦正悄声说了一句便绕到窗外,轻轻推开窗户翻身进去,摸索着来到药草架子背后,正巧见小林捧着一碗东西仰头饮下,「他又在喝什么?」
  小林喝光碗里的东西后来到书案前坐下,闭眼假寐。秦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没有出声,躲在木架后注视着他。约莫半刻后小林开始变得不对劲,本就苍白的脸越来越青嘴唇越来越紫,直到最后倒坐在地捂着胸口微微抽搐。
  正当秦正要冲上去时,他爬起身来端起另一碗药汁饮下,待痉挛的身体平复后坐于桌前飞快书写着什么,边写边无声说着,【药性虽猛,但不会致命……】
  药性虽猛但不会致命,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着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秦正心中大惊,他莫非在拿自己的身体试药!
  「你在干什么?」秦正突然从药草架子后走出。
  小林吓得掉了笔,【老爷你……你怎么起来了?】
  「和林公子一样,起来喝杯苦茶。」说着秦正看向那两个空空的药碗,哼道,「怎不给我留一碗?」
  小林忙把书案上的手札收起,支吾道,【我只是……我只是老毛病犯了,怕老爷担心,这才……这才瞒着。】
  「老毛病?」
  【从前老爷与人对敌时,不小心将我……将我误伤落下了伤根,偶有复发的时候。老爷为此一直很自责,所以我不敢让老爷知道……】小林太了解秦正,以秦正的敏锐他若不这么说定秦正定会起疑。
  「原来是这样。」秦正故作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面露愧罪,「我从前一定是个大混蛋对不对?」
  小林摇着小脑袋,起身投进他怀里捧起他的脸亲了亲,【谁说的,才不是!】他的老爷才不是大混蛋。
  秦正将单薄的人儿竖抱起来,抚摸着他微微凹陷的脸颊,「伤痛复发所以每晚都睡不着?」
  【嗯……】他哪里敢睡,时间不够了啊。
  「不睡觉身体怎会好。」秦正脱下外衣给小人儿披上,然后蹲身将他背在背上,轻拍着他的小屁股来回踱步,「快睡吧。」
  小林眼眶一热落下泪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老爷从前也是这么哄他睡觉的。就这样,积劳多日的人儿在秦正的后劲落下一吻,攀着他宽阔的肩背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而秦正一边踱步哄着背上的人一边在药室里寻找着,最后在一个角落找到一堆药渣,悄悄抓了一把藏进怀里。显然,小林仍是低估了他的老爷,他越是说得合情合理秦正就越是怀疑。

  二十三 追夫行-11

  「残霜芥,千草枯……好像在哪儿听过。」小饼子低头想了想,突然叫起来,「对了,忘心丹!我听心如丫头说起过,炼制忘心丹就有这两味药!」
  「原来如此。」秦正冷笑。
  小饼子缩了下脖子,「老爷……」别露出这种表情啊,很吓人的。
  '残霜芥,千草枯,这些都是剧毒之物啊!虽说这副药配得巧妙,以其它几味药克制了其毒性,但仍是伤身害人的毒药。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种方子,敢问这位爷这是治何种伤病的?'
  隔日秦正找到江陵城的一位名医将药渣拿给他看,老大夫这样说。也就是说那看似乖巧的人儿其实并不乖,昨晚的话果然在诓骗他!
  一声巨响,药室的门扇瞬间碎裂成几块。小林转过身看着闯入的人,不由自主地退向角落。
  【老爷……】
  「又在吃你的疗伤药?」秦正哼笑着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碗,作势要饮下,「看你拿它当饭吃,我也来尝尝是什么味儿。」
  【不要……啊!】下一刻药碗摔在了小林脚边。
  摔了药碗仍旧不够秦正泄愤,劈到药架推翻药炉砸了药室一切可砸的东西才算完,「我是想不起来,我是变回不了'他'!」
  往日即便是轻声责备,秦正也怕这人儿给伤了,怕一句重话也会让他变成泪人儿。这样的盛怒小林哪里承受得起,看着步步逼近的人,他像只等待宰杀的兔儿瑟缩在墙根连哭也不敢。
  「'他'不就是个混蛋吗,你们为何一定要我想起来!」想来他们对他的情对他的好,皆是因为他是从前的那个'他',全是托了'他'的福。不是不嫉妒不是不悲哀,若是他永远也记不起从前的事,他们是否就要舍他而去?
  秦正终是不忍心去伤颤抖的人儿,背过身一声哭笑,「我就非得变回去?那个人有什么好,还不是一样的混蛋,既然都是混蛋,我就不行吗?」
  小林愣住,一时间似乎懂了,缓缓起身走到秦正身后,伸出双手将他环住,【行,怎会不行,只是……唔!】下一刻双唇便被掠夺而去,急切而猛烈,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一般。待这绵长霸道的一吻结束,他已快被抽空气息,意识模糊之际一阵冰凉令他清醒过来。不知何时,他身上的衣物已被全部剥了去。
  秦正在满屋的狼藉中找到一处能落脚的地方,铺开外衣将□的人儿放躺下欺身覆在他身上,接着吮咬上他绸缎似的肌肤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侵袭,「这么做,是我的权利对吗?」
  【是……啊……】
  原本苍白的小脸,因□而浮上红云,粉粉嫩嫩像极了诱人的蜜桃,秦正忍不住轻咬一口。再看他玉一般的身子也是同样的诱人可口,惹得秦正咬牙咽喉,真真恨不得把这小东西吞入腹中。是要吃下去,只不过是另一种吃法。
  【啊——!】腿间的脆弱被含住,小林弓起身子忘情的叫喊着。
  虽无声音,可看着他情难自已脆弱无助的表情,秦正便觉这'声音'是最动听的天籁最要命的催情药,于是更加邪恶的折腾身下的人儿。
  小人儿颤栗哭喊的样子虽是心疼,却也将秦正的欲望推向了最高点。可是将庞然大物对准紧闭的□时,他却担心这副脆弱的身子承受不起他的入侵。俯身舔去小嘴边的一根银丝,询问道,「我会不会伤了你?」
  已陷入情潮的人儿摇摇头,主动抬高腰身迎向他。
  「那我要……」秦正不再迟疑,捧起两瓣小巧的臀丘猛地一个挺刺,「伤你了!」
  【啊啊……】
  小饼子追赶而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叫喊一声'我什么也没看见'急忙退了出去,顺便把附近的人全部清走。老爷也真是,大白天的就这么敞着门。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老爷抱着六主子走出药室,回到厢房直到隔日天明才见六主子走出房门用早膳。久旱才逢甘露,自然要狠狠吃个饱。
  「你们猜他梦见了什么?」仕晨望着床上嘴巴都快笑歪掉的人问。
  唯一扇着扇子道,「我想我能猜到一些。」
  云飞和阿杰点头,用脚趾想也知道。麒儿和群傲看也懒得看。小林则低头看着地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不是故意的。
  秦老爷究竟梦见了什么?
  海边高耸的崖石上,一个人双手叉腰面对波涛澎湃的大海,在涛声中张狂大笑。哈哈哈哈,他终于,终于得逞了———「啊——!」
  仕晨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在无耻之徒的脸上用力拧了两圈,将他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秦正睁开眼睛看见七人,先是一惊,接着跳下床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尤其是许久不见的云飞和阿杰摸捏得最久,最后一屁股坐回床上展开眉眼,「不是在做梦啊。」
  这一日,忘心丹已在秦正体内待了四十八日。他的七位夫人再次聚集在他眼前,而这一回他不再惊慌失措,有的只是安心,他没有被他们丢弃。也许逃家出走下意识中便是想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来寻他,只因他实在难以相信,他们是他的。
  仕晨哼道,「老爷做的是美梦,眼前这可是个噩梦。」
  秦正干笑道,「这事说起来要怪小饼子,这一切都是他弄出来的,我……我也是个受害者。」秦老爷推卸罪责常用的一招转移大法。
  门外的小饼子听见这话马上就想冲进来找老爷理论,但碍于七位主子在场只得忍住。也不想想是谁从主子们的拳脚下将他救起,也不想想是谁在助他逃家,也不想想是谁在大主子面前替他说好话,这分明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啊!
  「看你这样,还不是从前的泼皮样,忘了什么也没忘你这德性。」 云飞笑着摇摇头,拿起外衣上前给泼皮穿上,趁机查看他的眼耳口鼻,确实有中毒的迹象。
  「自个儿去用膳。」说完麒儿便掀帘走出去。
  秦正忙叫住他,「不是要去南凉吗,怎又折回来了?」
  群傲回道,「江陵这边发生了大事,没见我们都赶回来了。」
  「什么大事?」
  阿杰道,「这你就别问了,反正你一向帮不上忙。」
  「一向?」秦正的自尊严重受到了伤害,「那我平日都在做什么?」
  唯一想了想道,「逗鸟。」
  「还有呢?」
  「散财,败家。」云飞咬牙道,不禁又想起上上个月那笔十五万两的开销。秦老爷和他的五夫人与号称苏州首富的一个员外爷在河边比试扔银子,看谁砸得水花高。十五万两,要运送多少茶叶才赚得回来!直到这会儿云飞想起来还在心绞痛。
  秦正垂头自语,原来是废物一个。
  秦老爷在精辟的概括自己时,没见他的七位夫人已怎样的目光注视着他这个废物。
  小林让小饼子飞鸽传书火速召回麒儿六人的确有大事,秦老爷没准儿就快去阎罗王那儿卖咸鸭蛋了,算不算天大的事。
  麒儿未到南凉便中途折回,群傲阿杰和仕晨丢开江北盟的事迅速回来,离得最远的云飞和唯一日夜兼程跑死了几匹千里驹终于在这一日赶到了江陵。
  【……施针之后我发现毒性已侵入了他的肺腑骨髓,丢了师父的那几页手札,我也无法预料明日之后他会怎样。】
  「小老六你说慢点,我看不清楚。」唯一叫道。
  「为何弄潮儿没有这种症状?」群傲问。
  小林抹着眼泪回道,【弄潮儿先前并无致命的内伤,且他所服下的忘心丹与老爷的并非是同样的下药顺序。】
  麒儿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下令,「把那七粒拿出来。」说的是先前剩下的七粒忘心丹。
  云飞吹了吹额发,心想白云城只有大哥和二哥自己扛着了。
  仕晨笑道,「我就知道我苦命。」人家都说男生女相命苦,他不止是命苦还是命短。
  小林将七粒忘心丹拿上来,麒儿上前拈了一粒在手中捏碎后道,「若是我们六个试过后都不是,那你便给他服剩下的那一种。」
  先前说过,秦正服下的这一炉忘心丹的解药有七种可能,那只要六个人去试便可,若是这六种都不是,那便是剩下的那一种。
  【可是……】小林想申辩,却在麒儿的一记冷眼下闭嘴点头。
  唯一最先冲上来拿了一粒,哼,上一回的休书他是最后一个,这回他要做第一个!
  「白云飞。」仕晨这回对云飞可谦让了,拿起一粒首先扔给他然后才把自己的丢进嘴。
  云飞张嘴接住道了声谢,然后悠哉饮起茶来,刚喝了两口便叫了起来,「茶水和这东西不相冲吧?」
  小林摇头。
  「服下此药几时发作?」群傲问。
  小林撇开眼道,【三个时辰。】
  唯一疑惑道,「诶?我记得老爷好像不过半个时辰就……」
  群傲点头,「三个时辰,那够了。」够他把余下的事情安排妥当,官府那边的人着实让人头疼。「解药我过一会儿让墨香来拿。」说完心忧天下的群傲便大步流星走出门去,急急去处理他未完的事。
  唯一吞下药丸后向麒儿说道,「我要真卖咸鸭蛋去了,你可别忘了把我那堆美人图烧来,不准私吞。」他可没忘当年大主子初见他的美人图那副垂涎的样子。
  麒儿横他一眼,「稀罕。」再者,一旦用错了解药谁能保证他还有命,他们六个也许一个也活不了。
  这时,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粒药,阿杰默默地上前拿在手里转身离开。
  「喂,你们就准备待在这儿?」唯一问道。
  仕晨明白他的意思,「就在这儿了,看着他那样子就来气。」难道要在这之前抱着他哭哭啼啼一顿?仕晨的脑中立刻想起七个人挂在秦老爷身上哭嚎的场景,恶心得直摇头。
  麒儿握着拳头,想起那一幅'捉奸在床'还是心有不甘,「我要是这会儿去抡他两棒,可有人觉得不妥?」
  「没有。」云飞、仕晨、唯一齐声道。
  「我怕他会哭。」
  「会的吧。」
  「那可如何是好……」
  「是啊。」
  别气别恼,同生同死,终究是要食言了……

  二十四 忘心绝情

  '忘心丹,吞噬人的情人的心,若非用情至深之人,它所吞噬便是那人的性命。'小林当日的话不断在阿杰脑中回响。
  揣好属于他的那一粒忘心丹,快步出了宅子他便打马直奔江陵城外的桃花坞分舵,他要尽快找到严青稔!可是这个地方早已在上一回遭受围攻之后人去楼空,紧接着他又回到江陵城寻找桃花坞或是江北盟的人,在挑了三个堂会据点之后仍旧没有严青稔的下落。
  四十九日,还有五个时辰就到四十九日,三个时辰药效发作,所以他必须在两个时辰内找到人。严青稔,严青稔,你在哪里!快出来,快出来啊!
  晚膳过后,酒饱饭足的秦正挺着肚子在后花园里散步,散着散着听见蔓藤篱笆后有声音传出。悄悄绕到篱笆后,竟见一个青衫男儿坐在地上,肩头微微耸动,看那样子似乎在……哭。他认得这个背影,这是……「南宫门……阿杰。」
  听见背后的声音,阿杰赶忙埋下脸在腿上蹭了一蹭,然后换过头唤了一声,「大哥。」
  红红的眼眶周围还留有脏脏的泪痕,像是那顽童输了架哭了鼻子又用脏手擦过后的模样。哭,南宫门主甚少干过这事,却是每每都拿脏手脏衣去擦,把自己弄成了一脏花脸,想欲盖弥脏也不能。
  一声'大哥'叫得秦正心头一酸,一瞬间似乎有种印象,从前这儿郎心头不顺畅时便会这么唤他,直觉叫道,「谁?谁欺负你了?!」想想不对,有谁欺负得了南宫门主。于是他来到阿杰身旁坐下,轻声道,「有事儿可否与我说说?」
  阿杰埋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阿杰摇着头。
  他不知道何谓用情至深,他不知道他对大哥是否用情至深,他甚至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情。
  在世人眼里,南宫杰是城府深沉有些心狠手辣的南宫门主。可在秦正眼里,他的阿杰只是个心思简单脾气有些暴躁的儿郎。与秦正之间,什么情情爱爱的,阿杰至今也不太懂。糊里胡涂的做了这个七主子,他更像来凑数的,凑够他的三妻四妾。只要是这个人所想的,他做义弟也好做七夫人也罢,对他来说都没有多少区别,为的只是能有大哥依恋。别无他法,除了这个人他已找不到别的人来依伴。这便是用情至深?他想来也觉得可笑。今时今日,若是失忆的大哥想与严青稔远走,只要是大哥所愿,他也不会加以阻拦,只求往后在南宫门能时时知道大哥安好的消息便足矣。
  所以,不是,他对大哥根本不是用情至深!吃下这颗忘心丹之后他一定会死,死便死罢,可是他死了便试不出这一种解药了啊!因此他必须找到严青稔,找到一个对大哥深情之人来吃这颗忘心丹。但找寻了两个时辰,依旧没有找到人。
  「怎么办,大哥你说怎么办!」想到这儿,阿杰转身抱住秦正又一次急得哭起来,「我已经吃了,可是,可是我……」他只是在浪费这一粒药啊!
  「吃了?吃了什么?」秦正一点也听不懂。
  惊觉失言,阿杰赶紧松开手狠狠抹了两把脸,支吾道,「我……我不知吃了什么,肚子……肚子很难受。」
  秦正愕然,肚子难受就能让南宫门主哭鼻子?他是几岁的孩童吗?「很疼?走,大哥陪你去看大夫。」想一想天下最好的大夫不就在这屋里,「去小林那儿,也许不用吃苦药扎几针就不疼了。」秦老爷啊,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怕吃苦药。
  阿杰忙挣脱他的手,「我不去,就在这儿坐一会儿,等会儿就不疼了。」
  秦正狐疑的看着他,「可是你分明疼得厉害。」
  阿杰被盯得汗涔涔,「也不很厉害……」怎会说出这么蹩脚的谎话。
  「还说不厉害,你看你都疼哭了。」
  「谁哭了!」说着南宫门主又抹了一把脸,怒视着眼前的人作势要动手的样子。
  「是,没哭,没哭。」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秦正摇头失笑,搂过他的肩轻拍轻哄。
  秦正也许已不记得,年少时他便时常与义弟有这样的对话。'谁哭了','没哭,没哭',那时的阿杰是个要强的少年郎,每回同他和群傲比武输了便会躲在角落苦练克敌之招,若是练不好性子躁的儿郎便会急得哭,坏心眼的秦正就最爱逗这样的他。
  「那我给你,揉揉?」秦正非常好心地说。
  「啊?哦。」阿杰愣愣点头。
  「揉揉就不疼了。」大手伸进阿杰衣襟,先是隔着中衣按摩轻柔,慢慢的滑进衣内享受着滑溜紧实的触感。秦正发誓,在此之前他真的只是想给阿杰揉揉。好吧,他承认他是有些卑鄙,但这不正是他的权利么?
  落下一把泪来,实在难得,秦老爷竟然能反省自己卑鄙的行径。谁说失忆后的他同样混蛋,明明就没有以前那么混。
  阿杰双手撑地身体微微后仰,这样方便大哥给他揉肚子,当然更方便秦老爷揩油水。在此又落一把泪,为何那个英明的南宫门主每每到了秦老爷这儿就变得如此……如此不长心眼。
  想来也许是年少时大哥在阿杰心中竖立了太过高大伟岸的形象,因而至今他眼中的大哥仍旧停留在那会儿,卑鄙无耻奸诈狡猾,这些在秦老爷使坏水之前他是看不到的,往往被吃干抹净之后再到下一次他又给忘了。
  多日积劳精神紧绷,在秦正身边放松之后阿杰竟呼呼睡去。天冷地湿哪能睡在这儿,秦正刚要把他抱回屋便见如月丫头来寻七主子。一见主子睡着如月立刻就要将他叫醒,秦正嘘声阻止她却说此刻有急事睡不得。阿杰先前已将忘心丹之事告知与她,嘱咐她记得三个时辰之后拿解药给他服下,若是在此之前他未被忘心丹吞噬性命的话。
  「有何急事?当务之急便是你家七主子,他说他'吃了'以后很难受。」
  如月惊道,「可是还未到三个时辰啊!」
  「哦?」秦正挑眉,「丫头你叫什么名儿?」
  如月暗叫糟糕,「如……如月。翠墨香兰,素心如月,我排在最末。」
  「那么如月,你来给我说说,这'三个时辰'是怎么回事?」
  经秦正这么一诈,如月丫头不得不事情和盘托出,原本她就反对主子这么做,这下告诉老爷也好。
  夜幕降临,三个时辰已到,可是群傲却在软塌上睡得死沉,仍墨香怎么叫也叫不醒。再看小林的药室,麒儿、云飞、仕晨、唯一四人也在座椅上横竖睡去。
  这时药室里屋传来心如丫头的声音,「药效已发作。」说着又望瞭望外屋睡去的人。控制蒙汗药的发作时间,对于药王来说小菜一碟。「六主子,非得用这个法子吗?」心如话里已有哭音。
  摆在小林的面前的是一粒忘心丹,以及两碗解药,经过他多日的尝试,那七种可能已被他排除到只剩下这两种。
  小林点点头,笑着安慰心如丫头,【我可是药王林齐,不都说药王点头阎王不留,我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再说自己懦弱不配做秦六主子,不会再以为他之于老爷可有可无,没有舍身救夫的深情大义,没有想要借此成为老爷心中的唯一。这种唯一谁要,他可还想与老爷相守到老。由他来试,只因他有自信保住自己的性命,只因眼下江湖朝廷中的事需要其它六人来打理。
  「可是您的身子本就弱得很……」心如仍旧担心。
  【小饼子那破烂身子我都能救过来,相信我。】
  小林正欲服下忘心丹,这时药室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怎都睡在这儿?」不知何时,秦正已悄然无声的走了进来。
  小林压下惊慌,递给心如一个眼色。心如会意,挂上笑脸莲步走向秦正,「见过老爷,都这时辰了老爷怎还不歇……唔!」
  不等她出手,秦正已抢先一步瞬间封住了她和小林的穴道。武功再不济,小小的点穴也是能做到的。
  「这便是你们要给我喝的,忘心丹的解药?」秦正哼笑着端起两碗汤药,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被忘心丹的毒性侵蚀,以为他的七位夫人只是要他恢复记忆。「也罢,我便随了你们的意。只是我该喝拿一碗呢?听天由命,就这碗吧。」摔了右手的一碗,捧着左手的准备饮下。
  【老爷别胡来!】小林无声叫喊。
  药碗送到嘴边,浓重的药味熏得秦正直反胃,正要大口喝下时身体突然一个抽搐,如同被一道电闪劈中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就这么捧着药碗直愣愣的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老爷!」心如和小林除了喊叫什么也不能做。

  二十五 峰回路转

  天明,一夜好眠。
  「喂,白云飞,老五,可还认得我?」仕晨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云飞扔给他一个白眼,「你有毛病啊。」
  唯一用扇子点指着屋里的三人,叫道,「为何我还记得你们?!」
  云飞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吃了忘心丹啊!「那你们可还记得老爷?」
  仕晨脑中浮现出秦正的音容笑貌,「熔成灰也记得。」
  「难道我是无情无义之人?难道我要死了?」唯一惊叫。
  早起的麒儿脑袋一向要缓缓神,待他完全清醒过来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怒气渐涌,「老六,滚出来!」
  赤炼门独特的点穴手法非寻常人能解,一夜过去里屋的小林和心如仍未将穴道冲开。听见外屋的声音,心如喊道,「大主子!」
  冲进里屋,眼前的一幕令麒儿四人刷白了脸。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四人再也迈不动半步。「老爷尚有气息,快些给六主子解开穴道!」心如的话重新让四人的心脏跳动起来。麒儿飞快解开两人的穴道,获得自由的小林来不及喘口气便扑向地上的人。
  而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只见地上的人突然抽动一下,紧接着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气声,如同溺水的人苏醒后呼吸的第一口气,随即紧闭的双眼睁开,最后嗖地站立起来。
  屋里六人的心脏再次停止跳动,直到站起来的人开口说话。「小林儿,你怎瘦成这副样儿?」秦正捧着眼前人儿的脸,很是不悦地说,「可别让我知道你又在日以继夜地侍弄你那些药啊草啊,本就没几两肉还……」说着说着视线拓宽,秦老爷终于注意到屋里还有他的其它四位夫人。
  心脏再次跳动之后唯一当即惊呼,「诈尸啊———!」
  仕晨然后捏了下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在做梦。
  云飞依旧茫然地眨着眼。
  麒儿则像被抽空了气似的,颓然坐倒。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注视着他们,秦正脑中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死得比泰山重。何谓死得比泰山还重,比如为国捐躯,比如为家流血,再比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总之不能死得比鸿毛还轻。
  因此,秦正决定谨言慎行。
  「大主子,林公子,司徒公子,白公子,赵侯爷,你们怎么都在?我……我这是怎么了?」
  「老六,还不快看看他!」
  「没了?!」群傲和阿杰惊呼。
  【是……】
  这一日,第四十九日。服下'忘心丹'的六人一觉醒来,药王竟告诉他们秦老爷身上已没了忘心丹之毒。
  「小老六,在这之前你不是说他到了今日没服下解药就会去卖咸鸭蛋吗!」唯一叫着。
  小林胆怯地后退一步,频频擦着汗,【当初老爷的确中毒颇深,几味毒物已蔓延至他全身。可是,可是而今却无一丝中毒的迹象,我也不知……不知为何会这样,也许找到师父那几页手札便能……便能……】说到这儿六主子已逼出眼泪来,他哪里配称药王,简直是个庸医啊!
  云飞抚额呻吟,「这可真是场闹剧。」
  哎,谁说不是呢。
  群傲站起身来,「那闹剧就到此为止,各做各的事情去吧,如今可不是闲的时候。」转向麒儿又道,「大主子,你那边的事尽早做决断。」
  麒儿冷道,「无须你过问。」多事!尽早决断,什么决断,他从未想过怎扯得上决断。
  云飞也起座,「我看我还是得再回白云城,大主子,侯爷,一起走吧。」
  唯一想了想道,「我想先回京城去一趟。」
  「我随你去,免得那皇帝老爷又施毒手。」仕晨道。
  唯一点头,「也好。」
  「翠墨。」
  「在。」
  麒儿冷眼看着小林,「带回秦府,禁足半年。」非但把忘心丹换成蒙汗药来戏弄他,还私做主张,如此惩罚一点也不过分。
  翠墨得令,走到小林跟前道,「六主子,请吧。」这瘦弱苍白的样子确实需要回府好生调养。
  小林十分不舍地望瞭望窝在角落的人,那人却偏开头不看他,显然还在为他以身试药的事气恼,且气得不轻,因此对麒儿的惩罚并不加以阻止。非但不会阻止,秦六主子还得等着,看如何来给他秋后算账。
  最后,群傲一把揪住想要溜出门去的阿杰,将他丢回座上,「江湖中的事无需你再插足,你就好生待在这里。」
  「我凭什么听你的!」阿杰大叫。
  群傲挑了挑眉,看向角落的人,「老爷。」
  「在!」秦正立马跳出来,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给你安排个活儿可好?」
  聪明的秦老爷立刻会意,「放心,我一定把阿杰看着,绝不让他走出这宅子半步!」
  群傲满意的点点头。
  「可是,你们这就要走了?全都要走了?」秦正凄凄地看着他的夫人们。
  「你又没死。」麒儿道出事实。
  秦老爷跳脚,「我要死了你们才回来是不是!」
  「等死了再说罢。」说完麒儿便和云飞一起跨出门坎。云飞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早先不是还叫着不认识他们七人吗?莫非是受了教训变听话了?
  接着唯一和仕晨也离开了,再接着群傲快点了阿杰的穴道也飞身走了。
  秦正气得吐血,「我就死给你们看———」
  「老爷快别叫了,先给我解开穴道。」动弹不得的阿杰喊道。
  秦正憋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你要真扔下我一个,我铁定死给你看!」
  南宫门主终是不忍心丢下秦老爷一个人,留在江陵城陪他休养。从阿杰口中秦正得知了近两月来所发生的事。
  先说江北盟。桃花坞主严青稔继任武林盟主之后便开始集结武林各派,组建了这一个以江北为核心的江北盟。历届盟主走马上任后都会培植自己的势力,这无可厚非,但严青稔此番结党聚派的声势可谓空前。即便他是新任武林盟主,但以他一个桃花坞主的身份仍不能一呼百应,然而他是秦府主人推上盟主宝座的人,狐假虎威竟真让他集结成了一个江北盟。
  导火线源起江北盟内一个帮派的杀人事件。当日这位贵公子于街头看中了一位路过的小姐,硬要小姐上酒楼去陪他吃一杯酒,小姐不依他便命属下强拉上来。此举惹怒了酒楼中的几个侠士,路见不平的侠士们当下抡起大刀便把贵公子给咔嚓掉了。要知道咔嚓掉的这公子可是当朝丞相之子,事情这下闹大了,大到官府把这几个凶手咔嚓掉后仍不能平息。
  历来朝廷对江湖人有两大忌讳,头一是拉帮结派,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准备揭竿起义。第二是自恃侠者以武犯官,你连官家的人都敢杀没准儿那天就杀上京城找皇帝老爷了。这两个最大的忌讳江北盟都犯了,尤其朝廷还以为背后撑腰的是秦府,尤其秦府的主人还是当年险些夺了江山的魏王后人,尤其这猛虎般的魏王后人还插着七双飞天羽翼。
  由此种种,一直以来令皇帝老爷寝食难安的心病又犯了。听闻秦老爷如今正是'虚弱'之际,皇帝老爷便觉得好机会已到,表面上委派靖康侯爷作为钦差来与江北盟谈招安之事,却是暗中埋伏欲将靖康侯爷、江北盟主以及秦府主人一块儿端了。
  向来未得武林盟主之名却有盟主之实的群傲,一来要尽力维持朝廷与江北盟的和睦,以防朝廷真对武林来一次肃清,二来又要保护在江北盟强权下的牺牲者,三来甚至还要帮助严青稔化解江北盟的内部矛盾。要知道那些表面服从严盟主,暗地里却在搞鬼引起帮派之间相互残杀的人还真不少。他忙得焦头烂额,南宫门主非但不帮把手,竟然还想借此纷乱铲除异己光大他的南宫门,怎不气煞他也。
  与此同时,南凉王上大限将至,大权在握的海凤凰一方面召回麒儿谋划她的'太上皇'美梦,另一方面出兵要挟白云城'借城驻兵',欲夺下这座城池作为她登上太上皇宝座的第一份贺礼。
  白云城地处中原天朝与蛮南国的交界处,隔着蛮南国的一条边道与南凉相望。海凤凰给出两个选择,要么白云城与南凉腹背夹击夺得蛮南国的这条边道,要么南凉与蛮南国连手分了他这座富庶之城。南凉凤主打通南凉和白云城之间的边道为的是驻兵白云城,使其成为和北门关一样进攻天朝的门户。
  百年来,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白云城不知被中原天朝、蛮南国以及南凉窥视了多少次,白家的人誓死守卫至今岂会轻易交予他人。可是南凉来势汹汹,如今的城主白家长子白言千恐不敌对方,只得将前任城主四弟白云飞请回助阵。
  再来看北门关,这里也不得安生。靖康侯爷的亲兵驻扎于此保家卫国,不久前一队人马突然向南凉守军发动攻击,而唯一绝对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幕后的人究竟是何意图,是想挑起两国的战火,或是想借此灭了赵侯爷的这支亲兵?若是此目的,会不会是那皇帝老爷,可这又说不过去,没了这支兵马驻守北门关,难道他想向南凉大开门户?
  总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与启老贼一战以后还没安生多久又生出事端,真不知该说是这天下事令秦府不安生,还是秦府令这天下不安生。
  这些劳什子鬼事秦正才不管,他只管……嘿嘿……
  「我觉得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这一晚阿杰正要沐浴就寝时,秦正来到他房里如是说。

  二十六 做熟悉的事

  这些劳什子鬼事秦正才不管,他只管……嘿嘿……
  「我觉得我好像想起了些什么。」这一晚阿杰正要沐浴就寝时,秦正来到他房里如是说。
  「真的?!」闻言,阿杰惊喜不已。
  秦正十分认真的点点头,「当听你叫我大哥时,我似乎想起了从前结拜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唤我大哥对不对?」
  阿杰喜道,「对,对!」清醒一点啊南宫门主,你当然是从结拜之时唤他大哥,这是在讲废话啊。
  秦正又道,「昨日你与我靠肩而坐,我便想起往日你与我时常是这样的。」
  阿杰再次喜道,「是的,是的!」清醒一点啊南宫门主,靠肩而坐不是什么稀奇事啊。
  秦老爷最终得出结论,「我觉得说着熟悉的话,做着熟悉的事,我便能想起从前的事。」
  阿杰连忙说道,「那我们以后就常说熟悉的话,做熟悉的事。」
  秦正肚子的肠子已笑得打了绞,表情依旧很淡定地说,「要以后吗,从此刻起不行?」说着他看向一旁已注满水的大浴桶,一下茫然一下沉思一下惊叹,「似乎……从前……你和我为节约柴火,共享过一桶热水,有吗?」
  阿杰有些羞臊,「有……」南宫门主诚实得让人捶胸口。
  秦正走上前,拉开七夫人的睡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要不我们再来重温一次,做一做熟悉的事儿,没准儿我又能想起些什么。」
  「可这浴桶太小,容不下……」
  「从前能容下,而今怎就容不下了?」说完秦老爷便径自褪了衣物跨入桶中,「快些来吧。」
  阿杰揪着袍子,心中挣扎着要不要过去。
  秦老爷又一次拉长声音,「我记得——有一次——你和我——」
  阿杰急道,「我和你怎么了?!」
  「有一次你和我就像此刻,我都已经进来坐着你却还在那儿站着,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我叫了你好几次,你才走过来,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然后,你得走过来才有然后啊,不然我怎想得起来。」
  「哦,我这就来。」于是阿杰走到浴桶边。别急着吐血,后面还有的吐。
  秦正接着说道,「然后你也坐了进来,再接着……」
  阿杰脱下袍子跨进了浴桶,果真是秦老爷一口命令他便一个行动。狭窄的浴桶因坐进两人,水满溢出来湿了一地。
  「再接着我就这样帮你搓洗……」
  「大哥……啊嗯……」此时此刻,南宫门主才知上了贼当,不过迟了。
  秦正俯身在他颈子噬咬,一只手在他胸前抚弄,另一只手则向下探去。觉着在这狭小的地方不适合这样的姿势,便退后一些让他翻转过身背对着自己,「洗完了前面,我又给你搓洗背后。」
  「大哥不……不要这样……」阿杰被伏压在桶沿,双膝跪在桶底,双腿被大大撑开。
  「啊,想起来了,那时你也说不要这样。」秦正欺身上前紧贴着他的背脊,在水下探寻着那销魂穴,几个浅出浅进之后用力刺入,「可我还是这样了。」
  「不……」
  浴桶里的水本就溢出了些,这会儿更是荡漾得不剩多少,这还如何沐浴。
  重温了一夜熟悉的事,秦老爷也许真恢复了些记忆,因为这些事的确都和从前一样。
  清早,阿杰仍在赖床时,秦正已神清气爽地坐在膳厅用早膳。秦府的七个大牌丫头,除了翠墨和心如随小林回了苏州,其余五人全部留下江陵伺候老爷,这是从来未有过的待遇,秦老爷感激涕零。
  「你们不吃?」五个丫头侍立在身后,秦正直觉得背有芒刺如坐针毡,要知道这无双眼睛代表的是他的五位夫人,说是伺候倒不如说是监视。难道又怕他与严青稔……
  「早吃过了,老爷慢用。」墨香回道。
  「哦。」秦正轻啄了口莲子清粥,觉得美味便一咕噜喝到见碗底,「香兰,这是你做的?」
  「是,这是三主子常吃的。」香兰有些意外,意外老爷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老爷失忆后分明就没见过她几回,更意外老爷竟知道这碗莲子粥是她做的。
  见她疑惑,秦正解释道,「三主子临走时说你厨艺不错,叫我想吃什么便与你说。」
  香兰点头,原来如此。「若是不合口味,老爷尽管与香兰说。」
  「对了,三主子此番回白云城,是探亲?」秦正又问。
  香兰踌躇了一会儿,回道,「是去给老夫人祝寿。」老夫人说的是三主子的娘亲,秦老爷的岳母大人。
  「祝寿……」
  秦正不再多言,三两下吃完后端起另一份早膳准备给阿杰送去,途中正好遇到前来蹭食的小饼子。
  「老爷早。」小饼子很有礼貌地问安。
  秦正驻足,将眼前的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然后笑得白牙森森,「是小饼子啊。」
  小饼子一个莫名的寒颤,「当然是……是我。」这一瞬间小饼子感觉老爷像是认识他,他说的'认识'是指……
  秦正上前拍拍他的肩说道,「许久没与你畅饮,今儿老爷做东请你喝两杯。」
  「哦……」
  当日与老爷吃喝过后小饼子便把家安在了茅厕边,每日跑数十回他能不待在这儿吗。这还不打紧,更要命的这几日里他身上不知沾了什么奇痒难忍,害得他把自己抓剥了一层皮。等到这一切都消停之后,可怜的小饼子已快一命呜呼。很显然,他被老爷整了,憋屈的是他竟不知老爷为何要整他,他不记得近来与老爷有何深仇大恨。
  说到仇恨,那可就大了。一点血药花做的痒痒粉和老马的通肠药算什么,以秦老爷锱铢必报的小气性子没把他剥两层皮已算仁慈,至于是何种大仇,小饼子你自个儿想吧。
  这日晌午,闲来无事的秦老爷帮着下人侍弄完院里的花草之后,便挽着袖子和裤腿坐在院子后门纳凉。冬日里纳凉,是的,秦老爷有这嗜好。
  来的两人似乎对这一身下人打扮毫无仪态坐在门坎上哼小曲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微微俯首行礼之后便说起来正事。
  「近来未得总舵主传来半丝音讯,我等以为这是您默许的,因而也就对他江北盟听之任之。」其中一人说。
  另一人道,「确是如此,毕竟这严盟主是您的人。」
  坐在门坎上的人惊叫,「小声点,你想坑害本舵主吗!」什么叫他的人,胡说八道,栽赃诬陷!
  统领南北大运河、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舵主,其实并非世人所想的那么值得尊崇膜拜,一点也不。
  「总舵主如今的意思是?」
  「江北盟虽是招摇了些,但在这其中也无多少过错,不过是有人借题发挥罢了。事到如今,你等便听二主子的安排,务必竭力协助于他。其它人按兵不动,做事规矩低调一些,管好河上的人,这个时候绝不能再与官家的人生事,若是能处得融洽些,散些财也未尝不可。」
  「得令。」
  总舵主是谁,乃一介船夫头头?南北大运河乃国之命脉,掌管这一切的人,你说他是谁。
  秦老爷纳完了凉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出来见阿杰在后院里练功,一时手痒便上去与他对拆了两招。只是秦老爷已今非昔比,几下就被阿杰打趴下了。
  「哎哟!」
  「我说别勉强的。」阿杰伸手去扶人。
  秦正站起身来,瞥见眼前的花丛,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从前是这样,我和你在……也在花园里过招,旁边也是这种花。」
  「我和你在花园过招的时候多了。」阿杰看着面前这一笼月季花,似乎也记起了些事,脸慢慢地烧了起来,「没有,不是……不是这种花。」
  秦正歪头,「没有吗?可我分明有这印象,我们打着打着就打到这里面了。」说着他牵起阿杰的手走向花丛,「然后……」
  一听到'然后'阿杰的背脊耸了一耸,立刻戒备起来,「然后怎样?」虽说是那羞耻之事,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情,阿杰仍旧忍不住想听秦老爷把'然后'说下去。
  秦正又把头歪向另一边,「然后我好像打出一掌将你推倒了。」轻推阿杰一掌,示意他倒下去。「再接着……」
  为了帮助秦正恢复记忆,阿杰慢慢坐倒在月季花丛中,只是这一次他已有所防备,秦正'再接着'往下的事这次绝对不可能再发生!
  「再接着,再接着……」秦正揪着眉仰天冥想,好一会儿过去颓然垂头,「想不起来了。」说完便转身走开。
  「想不起来也好。」阿杰松了口气,卸下戒备正欲起身,秦正却在这时候杀了个回马枪,「唔!」直觉锁骨下一阵麻痛便再也使不上力,依旧和那次一样,穴道被封住了!
  「再接着便是这样。」
  「秦正!快住手!」
  月季花刺扎痛了阿杰的后背,冰凉的露水弄得他很不舒服。秦正又想起了那一句话,牡丹,不,月季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杰,若要你在南宫门和我之间选择,你会选哪一个?
  都选。
  只能选一个。
  嗯……南宫门。
  哦?那我得想想法子让你改变主意。
  不要……这样……

  二十七 颠龙倒凤之展群傲篇-1

  事后,南宫门主对自己的智慧产生了严重的怀疑。在这种怀疑之下,于隔日消失了,再待下去指不定干出更蠢的事儿。
  秦正早晨起来寻不到人只得大叹失策,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老爷,你真要去找二主子?」
  「二主子这些日子一定累坏了,老爷我当然要去看看。」
  群傲向来太过侠义心肠,往往为顾全大局而不够果断,阿杰在这方面倒是与之相补。秦正大约能猜到他的做法,他是想在不流血的情况下逐步架空支散江北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但有些人往往不挨上一棒两刀是不听话的,一点不流血那只是美好的愿望。
  于是秦正在小饼子和墨香等五个丫头的护送下离开江陵向北而行,几日后到达江北的襄州。
  在襄州见到的群傲果真是疲惫不堪,秦正走进偏厅时他正爬在桌几上打盹,见秦正进来只睁眼叫了声'大哥'又闭眼睡去,直到两个时辰后才睡饱醒来。
  连命都拼了,要不要封你个武状元做做?秦正打趣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几日以其撒泼打滚的功夫,硬把群傲留在身边陪了他几日,这才见群傲的脸色好看了些。
  「再和你处一日,明日便不准缠我了。」
  襄州的一家酒庄,两个卓尔不凡的男子正喊着掌柜的快来卖酒。不知一人说了什么,另一人便笑得很不正经。
  「你说昨晚到底是谁缠我?我这腰啊,都快被谁的腿夹得快断……啊呀!再打我的头,我明儿又把什么都忘了!」
  群傲恨道,「忘不忘都是一个德性,你这脑袋就该时常拿到锅里煮煮洗洗。」
  「来了来了,后堂出了点儿事,客官久等了。」掌柜的总算现了身,「两位爷要坛什么酒啊?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桃花红、虞美人、龙也翻……」
  秦正不想听他啰嗦,打断道,「久仰贵庄大名,此番前来自然要喝最好的。」
  掌柜有些为难了,这美人也好美酒也罢,各花入各眼,各人眼里最好的都有不同,在他看来他庄里的每一坛酒都是最好的。「嗯……有了。」在满满的酒架上扫视了一眼,掌柜最终挑中了最顶上的一坛,「这是前日刚出窖的,鄙庄仅此一坛。」
  群傲将巴掌大的酒坛拿在手中掂量,「就这么一点?」
  掌柜忙道,「这位爷可别小看了这么一点,您喝的时候也决计不能过三杯。」
  「不能过三杯?掌柜的未免太小看人。」秦正拔开坛盖,扑鼻而来的浓烈酒香立刻勾起了人的酒虫,「不错不错,就要这一坛。」
  「那再来一坛别的。」这一点分量哪够他们喝。
  掌柜的笑着摇头,指了指酒庄前飘动的旗子。旗上有三个字,只一坛。
  群傲抱歉的笑了笑,他倒把这里的规矩给忘了,到别家买吧。
  两位爷走出酒庄时,掌柜的再次叫道,「不能过三杯啊,这酒的名字叫……叫……」客官已走远,掌柜的只得说给自己听,「叫'要乱性'。」
  买了两坛酒之后群傲便带着秦正到了襄州城南的一处山间小筑。冬寒已至,此处有一淹地热池,边喝酒边泡池子,好不享受。
  「我怎觉着以前也来过这样的地儿。」秦正站在池边歪头想着。
  群傲尴尬地咳了两声,「是……是吗?」确实是来过,那时候展大侠也是约着大哥来泡热池,其间使出卑鄙手段在酒里下药想……想让大哥'嫁'给他,结果反而被……往事不堪回首,休要再提了。
  两人备好酒菜换了衣服便准备入池烫浴,这时秦正发觉颈子上的玉佩不在了,那块刻着'齐'字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快去找找,不然回去小老六非哭死。」
  「可能落屋里了。」秦正赶忙回屋去找玉佩,不忘喊道,「可别先偷喝啊。」
  群傲没好气地说,「都给你留着。」
  话虽这么说,可是见秦正久久不回来,群傲便忍不住打开了桌上两坛酒中的一坛小的,名叫'要乱性'的那一坛。诱人的酒香馋得人直咽口水,他忍不住给自己满上一杯,原本只想轻啄一口,可一口之后又忍不住把整杯都喝了下去,一杯过后又忍不住倒了第二杯。就这样,等秦正找到玉佩回来他已忍不住连喝三杯。
  「好酒,好酒,真是好酒!竟胜过那朝贡的'天子殿'!」
  难得见他馋成这样,秦正笑着弹他一个栗子,又为他斟一杯,「那我便全让给你了。」
  仰头喝下第五杯后群傲才想到要谦让,忙把小酒坛推给大哥,坛子里剩下的酒正好能满上一杯。「好生小气的酒家,一坛竟只有六杯酒。」
  秦正这才想起,「那掌柜的不是说不能过三杯吗?」所以这一坛酒对饮的两人正好各三杯。
  「你看我这样子可像醉了?快吃两口菜吧,方才便听你叫饿。」说着群傲便举筷给大哥夹菜。
  秦正也当真饿了,拿起筷子大口朵颐,起先还不断有菜送进碗里,慢慢地就赶不上他吃的速度,最后那只夹菜的手停了下来。「群傲?怎不吃啊?」
  群傲低着头,俊脸隐藏在阴影里,秦正刚要上前看他是否不舒服,他却突然抬起头来,「别光顾着吃,穿着这一层薄衣刚冻着了,走,我们到池里去。」
  秦正见他面色正常并无异样,刚点头道声'好'便被大力拖入池中,「等等,石子扎着我的脚……群傲?」秦正这才发觉群傲有些不对劲,可再看他的样子仍旧没有醉酒的迹象。
  群傲把人拉进热池后便丢开了手,径自沉入池水中,片刻后突然冒头将池里的另一人扑压在池岸边。
  「啊……」秦正痛呼一声,身后险些被岸石撞断背脊,身前差点被群傲撞得吐出酒菜。
  群傲伏在他耳际伸舌舔舐,「大哥说的没错,我和你以前也来过这样的地儿。」
  秦正不由得一个激灵,「群傲你……你醉了。」暗暗运气发力,却是挣不过功力深厚的展大侠。
  「醉?我清醒得很。」一双手开始在秦正的身上游走,展大侠暧昧地笑着,「做些熟悉的事,大哥或许就能忆起些蛛丝马迹。」
  秦正叹笑,好熟悉的话,真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啊。

  二十八 颠龙倒凤之展群傲篇-2

  「你想做些什么熟悉的事儿?」罢了,谁让他武功不敌展大侠,听天由命吧。
  见他到此刻仍旧不惊不慌,群傲立刻点中他的气舍穴,封住了他仅有的浅薄内力,「这下看你还能耍哪种花样!」
  「哎,的确不能。」
  群傲像个坏事得逞的孩子呵呵笑道,「重头来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反正你吃了忘心丹没准儿就快死了,这以后我带着你远走高飞,死就死在一块儿。」
  秦正挑眉,「哦?重头来一次?且看你如何重来。」深邃狭长的眼眸依旧带着笑意,没有群傲期望的惊慌失措。
  群傲不禁有些挫败,恼火地抓过他的后劲狠狠吻下去。
  面对猛烈的攻势,先佯装不敌,且躲且退,待对方以为征服敌手得意放松之际,聚力而发,绝地反扑,死咬不放。此乃兵法之后发制人。
  「怎就结束了?」秦正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
  群傲大口喘着气,一张俊脸憋得通红,「你……你别得意!」
  「这话说的,如今大哥我已是砧板上的肉,哪里得意得起来。」说着秦正慵懒地仰躺在池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捡起池边的小石子把玩,「然后呢?」
  群傲哼笑一声,再次扑压上去咬着他的颈子,「今日你是逃不掉的!」
  秦正笑道,「我可没想逃。」
  湿热的唇舌从颈子来到胸前再到小腹,秦正非但没有半分惊惶还一副酥了骨头的享受模样。唇舌到了鼠蹊便停了下来,不再往下侵袭。「为何停下了?」秦老爷一脸不满。
  看着他腿间的昂扬,失去冷静的竟是展大侠,「你到底有何诡计!」
  「这可冤枉了,我这会儿连点穴的力气都没有,还能使什么计啊。」
  「说的也是。」
  「接着该如何做呢,要不要我教你?」说着秦正大赤赤地张开双腿,将他引以为傲的巨物完全曝露在群傲面前,「在我伺候展大侠之前,你首先得取悦我一下,正如我对你做的,含住它。」
  群傲却有些退缩,「含住……」
  「好美的身子。」秦正啧啧赞叹着。
  「什么?」群傲愣了下才知道他在说自己,「闭嘴!」一个大男人,竟然说美。这可不是称赞,而是侮辱。
  「我在想象这样美的身子在我身下辗转承欢的模样。」这一副身子没有女人的玲珑曲线,平宽瘦削的肩膀,窄细紧致的腰身,精瘦纤薄的胸膛,挺翘结实的双臀,以及那修长而有力的双腿。毫无疑问的,他好男色,他为这副身子深深着迷。光是想象着压倒这副身子,抬高这腰身,捧起这双臀,再让这双腿缠住他……啊,销魂。
  秦正很是委屈,「不能做,我想一想也不行吗?」
  「不行!」这样烧灼的目光不是平常的秦正,群傲只觉得身体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发烫。
  「可还记得,我是怎样对你做的,我的,傲……」狭长的鹰眸一睁一眯,火一样的目光在群傲身上游走,硬是把他的步子钉在了原处。「尝过了你口中的蜜津我便来到了这儿。」目光来到了群傲的喉结,「这便是你的敏感之处,只要我轻轻舔咬一下,你的身子便像拨动的琴弦,你那热情的呻吟便是最动听的琴音。」接着目光投向了群傲胸前的两颗樱红,「我常苦恼该先品尝那一粒,要知道它们都是那般美味。」说着秦正便将食指放入口中吸咀吮咬,想象着是在品味那两颗美味。
  「住……住口……」
  「可是再美味又怎抵得上它。」视线落在群傲的双腿间,鹰眸一眯流露出无限垂涎,「每一回你抓着我的头发,挺起腰身将它送进我嘴里……」
  看着他的舌贪婪地舔过唇齿,群傲只觉得那是在……是在……「闭嘴……」
  「我是闭上了嘴,轮到你向我张开你的'小嘴'。你可不知它有多厉害,每一回都叫我喊救命,却又让我甘愿熔化其中,深深不能自拔……」
  陌生的秦正,陌生的淫言浪语,群傲直觉想要逃。不知是否是酒劲上来,刚退两步便腿脚一软跌坐在水中。
  「我就说你太累了。」秦正笑着坐起身来,移步上前将他扶起,「阿杰教了我一套按摩放松之法,要不试试?有了力气才好来做'熟悉'之事不是?」
  说完秦正一双大手便开始在群傲的肩头背脊揉捏起来,群傲本要甩开他,可这感觉真的太舒服,慢慢地便闭上双眼享受。反正软弱无力的秦老爷此刻也做不了什么,要敢耍花样,直接一掌打昏那倒是省事得好。
  而就在这时,秦正悄悄将方才把玩的尖锐石子用嘴叼住,双手一边按摩一边改变位置,右手拇指来到风门穴,食指中指点住心俞穴,左手拇指按在志室穴之上,食指中指则摸到了三焦穴,待四穴都找到之后,目光落在身柱穴,然后双手加重力道,同时低头用口中的石子刺中身柱穴。
  「唔!」下一刻群傲闷哼一声后身体便歪斜向一边,再也不能动弹半分,「你!你已能自行冲开穴道?!」
  「五穴点穴法,只要同时找准五穴齐施重力,即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能办到。」
  至此,群傲的酒完全醒了,「不……大哥!我不是故意……」
  秦正一把抱起惊叫的人走出热池,笑得如沐春风,「怕什么,我们不过是来做些熟悉的事。」
  「不是,我不是真的要……大哥,老爷,啊——!」展大侠再也不顾形象的嘶声大喊起来。
  双腿被高高提起,整个人几乎要倒立起来,凶狠的利剑在体内猛烈的戳刺,身体就快要被贯穿。
  「够了……啊哈……真的够了……大哥,饶了……饶了我……」
  「快了,就快了……」
  一夜施惩,一夜狂欢,到天明时分床上的两人都已精疲力竭。尤其是群傲,当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秦正拨开他汗湿的头发,轻轻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傲,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和你调个儿……」
  群傲回咬他一口,「谁知道你下辈子已约给了哪一个。」疲惫地闭上眼,快要睡着时才道,「下一回遇上你,我便不让你了……」
  「嗯,我让你。」
  陷入睡梦前群傲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大哥真不像是失忆的人……
  几日后,京城方向回报秦老爷,五主子已将当日大内侍卫围歼桃花坞分舵之事查清。幕后直接下令的并非是皇帝老爷,他只是将此事交给了朝中几个贼子,对于他们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对于魏王后人和靖康侯爷,皇帝老爷既有依仗之处,又想要将这两个威胁铲除,摇摆不定间索性丢给其它人来办,自己高坐在龙椅之上待看结果。
  企图将秦正和唯一置于死地的那几个人,这些年帮着皇帝卖官征税收入了不少银子供其挥霍,如今已成为皇帝面前少不得的宠臣。用银子捐官实乃平常事,皇帝卖官也是历朝历代有的,皇帝也是人也喜欢银子,而银子不是从天上砸下来的,自然要想著名目充裕国库。只是当皇帝开始领头卖官时,便能预知这个朝代气数将尽。不过,这并非秦正要管的。
  「总舵主真大方。您可有算过,真要供奉上去,可就成穷光蛋了。」一人说。
  总舵主轻笑,「无妨,这些东西有朝一日还会流回来。」银子本就是拿来花的,不花哪有赚的动力。
  「便是要给,也不用这么多。」另一人说。
  「就得这么多。」他要喂的可是天下胃口最大的一个。这一笔数目应该能让皇帝老爷息怒,顺带了表一下他有多么的忠心,更重要的是群傲不用再为此疲于奔命。
  在总舵主向皇帝表达忠心之后,朝廷果然转变了态度不再对江北盟咄咄逼人。不久以后,一旨黄书送到秦正手中,大意是褒奖他在江北盟招安一事中所做出的贡献。看完之后秦正只问了一句'秦郡郡王'是谁,叹气,头衔太多的秦老爷,已全然忘了自己有这么一个身份。当然,这是后话。
  和群傲泡过地热池之后,秦正想他该去南边看看他的三夫人了。好说歹说才说服墨香等四个丫头回秦府去照顾六主子,只留下三主子身边的香兰带路。为何要带路,失忆的秦老爷当然不知道去白云城的路怎么走。至于小饼子那厮,被老爷狠整一顿之后为保小命早就溜得回了秦府。
  当云飞听到下人禀报冲出来,见到门口果真是秦正时吃惊不已,问'为何来',答曰'我怕你飞了'。


  二十九 云之彼端 倾城之约-1

  当云飞听到下人禀报冲出来,见到门口果真是秦正时吃惊不已,问'为何来',答曰'我怕你飞了'。
  「老爷放心,大主子是不会允海凤凰的,此番去南凉也是为了白云城。」
  白云城所处之地易守难攻,城中六万守军对方至少要两倍以上的兵力方能攻克。同时白云城也是中原天朝、蛮南国、南凉三国之间的一个制衡和枢纽,因而百年以来三国虽虎视眈眈,却也没有大军压近灭之毁之的举动。但是这一回海凤凰是铁了心要夺下这座城池,折兵损将也在所不惜。
  「海凤凰是谁?」秦正道。
  云飞拍了下脑袋,「瞧我,竟忘了你已全然不记得。这事儿我往后慢慢与你说,今日你也累了,早点歇息。」
  「白公子……云……」秦正伸手去抓人,却只碰着了云飞的一片衣角。
  这是当年的魏无双带走白云城城主之后第一次现身此地,身份不得不说尴尬。是人便要知规矩懂礼数,远道而来做小辈的自当向长辈问安。隔日早晨穿戴整齐以后秦正便请白府的管家带路,前去向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正在用早膳的云飞得知后,急忙丢了碗筷火速前往。
  厅堂上座高坐两人,男人依旧挺拔壮硕,妇人依旧风韵不减,这便是香兰丫头口中的老太爷和老夫人。虽是这般称呼,这一对毫无老态的夫妇却是担不起的,正如秦府的老爷一点也不老一样。但若不这么叫又该怎样称唤,要知道秦府已有一个老爷,在老爷之上的长辈是该这么叫的。
  看着面前的人,白昊之和余婉儿极力维持着微笑,但在他大大方方地叫了声'爹娘'之后便有些笑不出来了。即使从前,他也只是唤他们世伯、伯母。
  「双儿,身子无碍了?」白昊之依旧像从前一样唤这位世交之子。
  闻言,香兰赶忙在秦正耳边悄声说,「老爷曾经身受重伤。」
  秦正回道,「已是无碍,多谢爹挂心。」
  白昊之的脸又抽搐了一下。
  秦正目光斜向身后偷偷扬了扬嘴角,他早已知道云飞站在门口,故意叫'爹娘'是想看看他的三夫人有何反应,脸色果然是不好看啊。
  「爹,娘亲。」云飞再也听不下去,迈步走了进来。
  余婉儿像见了救星似的,急忙起身道,「飞儿,来的正好。娘正要去找你,今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
  「孩儿已用过,爹和娘亲快去吧,凉了便伤胃了。」说完又转向秦正,「老爷……」二字刚出口云飞便感觉到身后的爹娘震了一震,收声改口,「你也快去吃吧。」
  看着这两个倜傥的男儿,白昊之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把云飞的肩头,「那等会儿过来用午膳,我让你娘亲自下厨,你看你这蜡黄的脸,也不知吃的是什么。」即使当年将爱子赶出了白云城,但云飞依旧是他们的心头肉,若是不疼不爱,以白昊之的脾性早把这有辱家门的逆子乱棒打死。
  云飞点头,「是,有劳爹和娘亲了。」
  「是有劳了!」余婉儿气恼地跺了跺脚便随夫君离开了厅堂。
  待爹娘离开,云飞便不再掩饰脸上的愠怒,「你怎能如此乱呼乱叫!」
  「诶?」秦正不解。
  「爹,娘,是你叫的吗!」
  「他们不是你的爹娘?」秦正讶异。
  云飞冷道,「是我的,却不是你的。」
  秦正挑眉,「既是你的爹娘,我如此称呼又有何不妥?」
  「你当真是忘了,若是从前,你便不会这般羞辱我!」
  「羞辱?」秦正哼笑,「自称是我妻的人是谁,这会儿又道是羞辱了。」
  惊觉失言,云飞偏开头咬唇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若是觉得羞辱当初便不会抛下城主之位随他走,只是他白云飞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却无法不在意他的爹娘,那将他捧在手心倾注了所有心血却换来他背弃白云城委身男子这一结果的双亲,他要以何赎罪以何为报……
  「那是什么意思,白公子。」秦正欺身上前,将白衣公子笼罩在身影当中。
  地处西南边陲的白云城繁华如昔,丝毫不输给江南那几个富饶之乡,与天朝的京师相比也不遑多让。只是往日喧闹拥挤的街市,近几日已冷清了不少,走在街头随处可见聚在一起神情惶惶的人群,都在说道着南凉大军压近之事。
  早晨所发生的不愉快的事秦正很快抛诸脑后,央求着云飞带他逛一逛白云城。云飞刚想说'白云城的哪一寸地你没踩过'却又马上想起如今的秦老爷已非昨日的那个人,早已不记得他在白云城踩过的地儿。
  「你若要去逛,可别怪事先我没与你说。」
  「说什么?」秦正问。
  「白云城不比别的地方,旁人见了你我,说的话可不怎么好听。」当日秦正吃下忘心丹醒来大喊'荒谬,荒唐,荒天下之大稽'的样子,云飞依然历历在目。而今他虽已勉强接受了事实,云飞却不认为他受得了旁人的鄙夷唾骂。
  果然,一出白府两人便受到了不少路人的侧目,更有甚者聚在一堆毫不避讳地对其指指点点。当年魏无双杀入蛮南国千军万马直取对方头领首级,使得白云城得以化险为夷,这便让他成为白云城家喻户晓的英雄。而从小便被指定为未来城主的云飞更是白云城的人看着长大的,这两个人走在街上谁人不识,又有谁不知道两人当年的'丑事'。
  汉番杂居的白云城也有不少南凉的乌桓族人,原本对男人与男人嫁娶之事并不觉有何大惊小怪。但殊知那些委身的男子多是无权无势想借此攀龙附势之人,一旦嫁给男子便意味着抛弃祖姓再非宗室子弟,即便是在南凉做人齐君也为被许多大家族视为耻辱,对此弃祖忘宗之人于家谱里剔除再不予进家祠。因而,堂堂的一城主做出这等有失身份有辱家门甚至有辱整个白云城的事,叫城民们怎不寒心怎不耻笑。
  「要回去吗?」云飞问。
  「为何要回去,这才走了几步。」秦正道。
  「那到前面的茶楼坐坐。」
  两人并肩走着,云飞刻意与秦正保持着距离,一边走着一边时不时地去注意他的神色,以及他在周遭异样目光的反应,秦正亦然。殊不知两人的表情在对方眼里都成了那么一个意思。
  白公子,白城主,白云飞,就这么让你感到羞耻吗?
  秦正,秦老爷,魏无双,就这么让你感到羞耻吗?
  茶楼是云飞昔日最爱去闲坐的一家,离开白云城几年仍是昔日的老板伙计。
  掺茶的店小二见到云飞激动得险些砸了茶壶,一口气叫了三个称呼,「少城主,不,城主……不是……四少爷。」
  少城主,城主,四少爷,一下引来了茶楼所有人的目光。听到这些,白云城的人要不知道此人是谁那不是耳朵聋了便是脑袋坏了。
  云飞不安地看了一眼秦正,清咳了一声道,「小陆,来一壶茶,楼上还有桌吗?」无需点明,小陆自然知道他要喝什么茶。
  「有,有。四少爷楼上请。」小陆轻轻掌了下自己的嘴,真是的,他干嘛咋呼得这么大声。
  秦正一点也不觉得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有什么,昂首阔步接受大家瞻仰。
  来到楼上小陆不客气地撵开客倌给云飞腾出靠东窗户的位置,两人坐下后一壶香茶很快上来。别桌喝茶的人越做越多,俨然把两人当成稀奇的怪物来品头论足。两人也不恼,都想看看对方能忍耐到几时。
  对于昔日敬畏的城主和救城英雄,敬不在了畏却还在,茶楼里的人也只敢在一旁嘀咕,却不想竟有一人公然上前来挑衅。
  「哟,四公子,好久不见啊。」
  「何表兄,别来无恙。」
  被云飞称为表兄的瘦黄男子是他异母兄长家的表亲,他不过依着兄长们这么叫一声。
  「无恙,无恙。」自命潇洒的何表兄摇着扇子走到两人跟前,看着秦正明知故问道,「敢问这位少侠是?」
  秦老爷如今已是三十而立之年,行走在外却仍被不少人称作'少侠'。人都说心宽体胖,七位夫人没把他养出几两肉,倒是越养越年轻了。
  秦正本想自报家门,可见三夫人双目涌现怒气便改了主意,桌下的长腿轻轻踢了下云飞,笑着看他如何回答。
  「回去。」云飞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茶楼。
  秦正却伸手将他按坐回去,扣住他的手腕微笑道,「告诉他,我是谁。」
  「天不早了……」
  「我说告诉他。」
  眼前的这个人虽是笑着,笑意却未达眼睛。就连一旁的何表兄也感觉出他周身可怕的戾气,欲转身逃离,却被他下一句话钉住脚不再迈一步。
  「这位表兄,你要敢再走一步,我削了你的脑袋哟。」
  当日魏少侠在千军万马中削了敌人脑袋的一幕,白云城有不少人是亲眼目睹过的。
  「老……秦大哥,别闹了!」云飞挣脱手低吼道。
  「你,叫我什么?」
  鹰眸一沉,一瞬间云飞只觉得自己像被锁喉的兔子,竟不敢有一丝忤逆,「他是……外……外……」
  下一刻秦正却是得意地笑弯了眼,「我就知道白公子会输。」
  「你!」云飞握了握手,终是忍住怒气,放下茶钱快步走出茶楼。
  羞耻吗?不,并非是羞耻。只是,这个人给忘了啊……

  三十回 云之彼端 倾城之约-2

  深夜,白家正厅的灯火仍然亮着。
  白昊之及四子,白言千、白言秋、白言岭、白云飞,围坐在桌前讨论着有关白云城生死存亡之事。
  「若是在此兵分两路,那定是错不了。」云飞在图纸的一点指了一指,「南凉定是在打阿赖河的主意。」
  先前已说过白云城易守难攻,上一回若非城内的守将与外敌勾结也不至于让敌军兵临城下。但这座城池却有一个致命之处,那便是阿赖河。阿赖河自东南流向白云城是其赖以生存的水源,若是被人掐断,城中仅靠打井取水是远远不够的。南凉的十万大军在距离白云城五十里处兵分两路,七万人继续逼近,另外三万则开向阿赖河上游,而白云城在那里的护河守军不过数千人,如何能够抵抗。
  「我早先已说过要将季河之水引入城中,为何几年过去大哥仍未有动作。」云飞不禁恼道。
  白言千立刻推卸起责任,「我要打理商队之事,这事交给二弟着手……」
  「掘河引水,未免有些劳民伤财……」白言秋支吾道。
  福延子孙之举,却被白二爷说成劳民伤财,云飞虽恼怒却也只得压下火气。此时此刻,再来说这事已无意义。再说,他已非城主,有何资格来指点别人。
  「三哥,明日便出令让城中人蓄水,早作准备也可多撑数日。」
  「是。」白言岭立刻回道。
  云飞又道,「城东的那个麻脸铁匠可还在?」
  「四弟找他作何?」白家老大问。
  「大哥忘了,他曾在东洋待过,从那边学得一手造火器的好功夫。」
  「都已火烧眉毛了,怎赶得上。」白言千可不认为那一脸麻子的老头有多大能耐,他也不是没见过那东西,不就是几粒火药子儿像射箭一样从一个筒子里喷出去,给人放炮竹是吧?
  云飞叹气,当然赶不上,若是几年前就去找人家这会儿还用怕谁。「我想去找找他,看看他能不能在五日时间内给我造一些。我打算带几个人在这里……」说着云飞用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的另一点,「夜袭。」
  「你打算带几个人去袭击人家几万人?!」白言秋惊叫。
  「爹意下如何?」云飞看向上座人。
  一直未出声的白昊之开了金口,「放手去做吧。」
  若是能造出火器,即使只有几个,那稀奇可怕的东西也能让几万人惊慌失措,他要的是能暂时绊住他们,争取时间向天朝借兵,虽说这也无疑于与虎谋皮,但眼下也只有这么做了。
  「爹,儿子有一句不知当不当讲。」白言千观望着白昊之的脸色小声道。
  「不当讲便别讲。」
  「儿子是想……是想,与其让城内百姓为战乱祸及,我们还不如……还不如借城给南凉……」
  「大哥就此打住!」云飞一掌拍在桌上,「你真当他们只是借城?即便这样能保住一条命,那也会像狗一般被人踩在脚底。白云城的人绝不会为苟且偷生而摇尾乞怜,'白一半'的后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白言千如今毕竟是城主,被人这般叱骂面子有些挂不住,「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南凉兵马踏进来,你只要跟着你那老爷翘脚一走,死的伤的是我等!」
  「住口!滚出去!」白昊之怒吼。
  云飞低下头,发抖的身体好半晌才平复下来,而后平静地说,「我会与白云城共存亡。」
  白家三兄弟离开后,白昊之和云飞相对而坐了片刻,最后起身来到云飞身后扶着他的双肩长声叹道,「飞儿,你也看到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大哥他是担不起白云城的。」
  云飞摇着头,「爹,别说了,别难为孩儿。」
  「好,不说这个。可是飞儿,连你大哥都如此说道你,他人的口舌你如何能忍受啊!你又叫爹娘心疼到哪般啊!」
  云飞紧紧握住爹爹的手,抑制住喉头的哽咽,「孩儿不孝,不孝……」
  秦正屏住气息最后看了一眼两父子,而后轻脚走开,到了僻静之处轻喊了一声'来人',暗处便立刻有一条黑影现身面前。
  「告诉海凤凰,我要见她。」
  黑影拜首后又消失在暗处,一来一回仿佛只是吹了两阵风,秦正这一句话像是对空气说一般。
  「夜已深了,怎还在此晃荡。」
  身后传来云飞的声音,秦正忙换了副笑脸转过身,「白公子不也在晃荡。」
  云飞皱眉,「别叫我白公子。」
  「那叫白贤弟好了,你不是叫我秦大哥么?」
  云飞本想解释,可见面前这人没心没肺的样子便苦笑了下,「随你高兴。」
  「虽说我已不记得了,但我仍是想替他问一问。」
  「他?」
  秦正拉了拉额前的一缕头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是你甘愿放弃城主之位随他走的那个人。」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是否后悔了?」
  「不,不是后悔。」
  「那是?」
  云飞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凄冷的笑,「既然你如今也忘了前事,那许我暂住在白云城可好?」
  不,他一点也不洒脱。什么叫能不能恢复记忆都是同一个人,不是!不是!对他来说若是忘记了从前,若是不记得他与魏哥哥一起练剑的日子,若是不记得魏大哥为救他渡与十五载内力,若是不记得搅了他的婚礼,若是不记得为了他独身闯入敌阵……他宁愿不要。
  「待你记起来时我再回秦府可好?」
  秦正也回以一笑,「那让白云城毁了,可好?」
  白云城与南凉之间的一个番族小镇,这一日来了一队外来人。
  外来人找到镇上一间看来还像人住的地儿,丢下一带金银便让那家人滚蛋,紧接着在几十个黑衣男女的簇拥下一位身穿斗篷头戴面纱的贵人走了进来。一个时辰后又有一个高大的男子牵着一匹老得快迈不动的马到了屋前,进门就叫着对不住,说是被卖马的诓了这才来晚了。
  看着面前的泼皮男人,海凤凰又一次懊恼得想杀人,她怎就这么听话,这人说要见她,她就真的来了!
  拖着马走累了,秦正也不客气,端起凤主手边的热茶便一咕噜饮下肚。
  「魏无双,听说你这里……」海凤凰用手指了指头,讥笑道,「给药坏了,怎看着不像啊。」
  秦正丢开茶杯擦擦嘴道,「是给药坏了。女人,自报家门吧。」
  「放肆!」凤主身后的一男一女同时挺身上前拔出弯刀。
  「怎么,欺负我没带人是吧?信不信,我只要吹一声哨,立马就有千万人杀过来,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你们给淹了,明儿我就给你们办法事超渡。」
  「凤主。」一干侍从竟真被秦老爷讲的笑话吓住了,纷纷变了脸色。
  海凤凰却是冷哼道,「你叫我来就是听你贫嘴的?」
  对着这么无趣的女人,秦正也没多少讲笑话的心情,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做笔买卖。」
  「愿闻其祥。」
  「你。」秦正一手指着女人,「放弃白云城。我。」一手指着自己,「给你北门关以北五十里。」
  海凤凰注视着面前的人,良久后道,「两百里。」
  「七十里。」秦正道。
  「一百五十。」
  「一百,一寸也不多给。」
  凤主想了想,「做了。」
  秦正满意地点点头,知道这贪婪的女人要加价,所以一开始便只给出低价。做完买卖后凤主便准备起身离开,这肮脏的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住了。
  「慢着。」秦正叫住她,「麒儿可在你那里住着?」
  海凤凰挑衅地扬了扬眉,「住着。」
  「住得差不多便叫他回来吧,府上还有诸多事情要他打点。」
  「话我会帮你带到,至于他回不回去,我可说不准……你做什么?!」男人突然欺身上前把脸凑到凤主面前,吓得她向后一仰失了仪态。
  「若不是这张脸与麒儿有七分神似,我还真想把这颗脑袋砍了。」秦正托着脸笑眯眯地说道。
  「你在威胁我?」海凤凰眼中涌现杀气。
  「我从不威胁人。」秦正顿了顿,调皮一笑,「我只恐吓。」说完长伸一个懒腰,站起身来准备走人,到了门边又回头道,「是不是恐吓你到了那一日便知,我魏无双的能耐你并非没有见识过。你若真让我见不着我的齐君,我便把你这颗脑袋带回家睹物思人。夜里就寝记得锁好门窗,再会有期。」
  沙沙的声音响起,一看竟是那已化为粉沙的茶杯正沿着桌缝流落在地,再看凤主的脸色已微微发白。
  「一匹老不死的马,一包化石粉,就卖我两百两,抢人啊。」远处,只听秦老爷如此叹着。
  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也有三千钉,呃……这么做比似乎都不合适,总归一句话的意思,虎拔了牙他依然是虎。即便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儿依旧足以威慑人,更何况谁知道这只虎究竟是不是真的拔了牙,没准儿他一张嘴又是一口血盆獠牙。所以凤主真是被吓着了,回到她的凤凰殿当真是把门窗锁得紧紧的,寝殿周围的守卫是里三层外三层,生怕有一日一觉醒来她漂亮的脑袋已没了。

  三十一 云之彼端 倾城之约-3

  离开了小镇秦正便骑着老马赶回白云城,来的时候他把老马伺候得好,这会儿作为回报老伙计倒是走得挺快的。可就在距白云城两里的一片荒林间,他被挡住了去路。
  两个瘦黑得像熏干的腊肉条的男人,一个年约五十,尖嘴猴腮,一个要更为老迈些,秃顶长须,身着的奇异衣饰不像这南边的任何一个番族。两人也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正日当头打到残阳斜天,偏偏就在秦正要路过的道上飞过来飞过去,硬是不让人通行。而秦正就这么一直看着,两人要么就用那重复的几招打来打去,要么就抓着对方'吸来吸去',好生乏味。
  先说那尖嘴猴腮的,现下所用的这一门鞭法,虽然招式古怪,却算不得是上乘武学,只不过是力道十分刚猛而已,且变幻缺乏新意。这十八招本可变出三十六、七十二甚至更多招,可这瘦嘴猴却抱着引以为傲的刚猛死招不放,对手已然把他的招式摸得清清楚楚,用不了多时便会将他缴械。
  果然,就在秦正这么想着时,秃顶老头已把瘦嘴猴的软长鞭夺了去。
  再说这个秃顶长须的老头,功夫仍是以诡变险狠见长,看来是与那瘦嘴猴同出一宗,既是同宗,瘦嘴猴死板他也灵活不了多少,看似变化多端的招法却是万变不脱那几招本形,对手只要找到一种克制之招便能将他束缚得死死的,令他再诡变也是枉然。
  终于,秦正看不下去了,所以,他想尽快帮两人结束这场恶战。
  「他左肘要捅你胸口,右掌要斩你腰胁,但这是虚招,为的是左手抓你的户脐穴。」
  两根腊肉条早已注意到这个被他们挡在路上的青年,只是无暇去顾及他。心想待到解决了对方之后再来收拾他,听他的呼吸吐纳内力虽浅薄,但吸来抖擞抖擞精神也好。这会儿听见他开口两人也不想去理会,却不想他竟然能猜出了他们中一人的招法,当下惊讶不已。
  秃顶老头快抓住了瘦嘴猴的户脐穴时,秦正又疾声道,「你来一招神龙摆尾,别怕,他这招虽猛但却是唬人的,他手腕怕是有伤抓不破你的肚皮!」无奈瘦嘴猴不听他的,硬是被秃顶老头的下一招锥心锤打得飞出两丈。
  见秃顶老头准备给瘦嘴猴来致命一击时,秦正叫道,「点他下脘穴!」
  这一回瘦嘴猴听了话,下盘一蹲点中秃顶老头的下脘穴,秃顶老头登时倒下,滚地两个翻转口吐黑血。
  秃顶老头这一掌欲击碎瘦嘴猴的天灵盖,那运功聚气的架势分明是经丹田下脘而上,瘦嘴猴听了秦正的话手指一点便如戳破鼓胀的气囊,秃顶老头的血脉焉有不爆裂之理。
  而后改作瘦嘴猴占了上风,本着锄强扶弱的精神秦正也改作帮秃顶老头这一边。
  「绕到他身后,攻他第五根脊椎节下。不对,非志室穴,乃阳虎穴!」哎呀,真是个笨蛋。「好了,这下才是志室穴!再拍他的'玉枕'和'身柱'!」
  秃顶老头得势,转而帮瘦嘴猴,「他第二掌从左侧来,你先抢他右侧,打他的天门穴!使出你方才的'开天辟地',哎呀,就是你那软鞭的第六式,怎换成手就不会了。」
  很显然,这奇装异服的两人外家功夫并不如中原武林那般精妙高深,两人的厉害之处在于内功,这两个形貌猥琐之人竟都身藏着一甲子的内力,任谁挥出一掌都能将秦正顷刻毙命。
  「须从他右腿的风市穴与伏兔两穴之间入手,穿跨折他悬枢穴一段脊骨!好极了!」
  「抓他胸前的'飘虚凹',那是他的罩门!」
  「小心,这招不是要打你心腹,是要攻你背心吸你内力!」
  「快快避开,点他的神道穴!」
  「使一招'天似穹庐'!」
  「还他一个'泰山压顶'!」
  「燕落平沙……」
  「虎落平阳……」
  「佛也发火……」
  「万佛朝宗……」
  慢步走上前,抬脚踢了踢两具肢体残破的死尸,秦老爷双手一合,「阿弥陀佛。」接着蹲下身看着死不瞑目的两人摇头叹道,「须知这江湖险恶,怎能人家说什么便听什么。」哎,天下间傻人何其多,少有傻得这般可爱的。
  这时从秃顶老头怀中滚出两件事物,一本陈黄破旧的书包着一只雕刻着古怪图腾的血玉扳指。秦正捡起玉扳指看了看便收在怀里,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正好弥补他买马的损失。至于那么所谓的什么秘籍,他看了一眼便扔进了山沟,那破东西谁稀罕,早在他读书识字时师父第五羽便写给他当作三字经来背,这两个人竟还为了这破烂物争得你死我活。
  又为两具死尸哀悼一会儿之后秦老爷便欲转身离开,没想到脚下却被绊住了,再看那秃顶老头竟还没有死硬,将他的脚踝死死抓住不放,体内的力量迅速流失。
  「连我这点家底也不放过么?」秦正哼笑道,只见他平视前方双目突地一睁,便见地上血股淋汤的秃顶老头抽搐起来。
  乾坤倒转,引江入海!
  「讨厌,吸了一身污秽之气。」回头又看了一眼已死硬的人,喃声道了一句,「从西边来的吗……」
  放倒了挡住的讨厌人,秦正又牵起老马上路了,这时已是天色黑尽,可他那双炯炯的眼睛却是把道路看得清楚。除了胸中有些浑浊气闷之感他倒是没有别处不舒服,体内充沛的力量缓缓发劲,越走越是精神奕奕,最后竟是提拽着老马箭步如飞,不消两个时辰便到了白云城。
  南凉突然退兵,白云城无不震惊。直到数日后大军退回了南凉国土之内,云飞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无从知晓。白云城的安危暂时不用忧心,他也就静下心来好生想了想这些天待秦正的种种。
  「这回倒是我成混人了……」
  来到秦正的居处时,他正翘腿坐在庭院之中,桌上一边是袅袅香茶一边是雀鸟吟唱,这便是秦老爷从前最爱的消遣。云飞笑骂了声'德性'便迎了上去。
  见人走来,秦正晃着腿儿吊儿郎当地说道,「白贤弟来啦。」
  「还在与我气着?」
  「嗯?」秦正故作不解,「有何气的?」
  「老爷,我并非是后悔。」云飞黯然道。
  秦正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说是我的齐君我的妻我的夫人,都是你们在说,我又不记得。你要说不是我又能奈你几何,你说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若是嫌我在贵府打扰也大可把我撵出去,不过记着赏我几个盘缠,我可穷得紧。」
  云飞审视着面前的人,想知道他这话是在赌气还是真心话,「你是说,我若要留在白云城,你也会答应?」
  秦正拿起小棒子戳了戳笼里的鸟,回道,「是啊。」若是那时候你白云城还在的话。
  云飞闭眼吸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开。
  「站住。」身后的人叫住他。「我忘了,你便不要我了?」秦正逗弄着鸟,依旧没有抬头。
  「我……」云飞不知该做如何回答。他很想说'不要了',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你就连让我记起来的想法都没有?都不愿意去试?」
  「有用吗?」
  「我吃下忘心丹忘了心断了情,那你呢,你是吃了什么?」
  云飞直觉当头一棒,打得他无法言语。他是吃了什么,怎也是这般忘心绝情!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久久后才道,「你若忘了从前种种,那我还仗恃什么,我又何须再留在你身边……」
  秦正蓦地扑身上前,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放,「你老说从前,从前的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管,但如今的我不会放手,你若要想挣脱,一,我捏断你的骨头,二,你砍了我的手。」
  「你既是忘了,为何又……」
  秦正露齿一笑,「我可是和白云城一样贵重的东西,不,比它还贵还重。没有你,哪能体现本老爷价值连城,倾城倾国,祸国殃民,天姿国色,色艺双全,艺高人胆大……」
  「你……真不是个东西。」
  谁说不是呢?

  三十二 云之彼端 倾城之约-4

  朗朗的笑声一路流落在广袤的荒原上,不论是在秦郡还是苏州的山林间,都不如在白云城外纵马放歌来得畅快。
  两匹大马起先并肩驰骋,后来那身披白裘的俊公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这头八叉角的鹿是我的了!」想不到在这寒天里还能遇上这等好猎物。
  秦正赶紧追上去,「等等我啊!」
  「谁等你,等你它都跑了!」云飞可不管身后的人,径自扬鞭逐鹿,可这头体型庞大的雄鹿蹄子翻得着实快,连他□的马也快追不上了。眼看稀有的八叉角就快消失在视线内,他立刻纵身跃起,双腿在草梢间几点便弃马追去。
  看着那乘风飞走的伊人,秦正惊喊,「云飞——!」
  轻灵的身形如同与风融为一体,久久不借力也可一跃数十丈。若问秦府七位主子谁的轻功最好,云飞,云飞,当然是秦三主子。
  待秦正打马追上来,云飞已站立在地眺望远方,弓和箭则丢在了一旁。
  「怎不追了?」秦正喘着气望向远处的一大一小。
  云飞摇头,「我赢了它就够了,你看它的孩儿还那么小。」酷爱狩猎实则是享受那种在广阔天地里追逐畅跑的感觉,在天底下同天上的云朵一同追着跑着,看谁跑得快,还有,「看谁飞得高!」
  望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群白鸽,云飞嘴角一扬再次跃起身飞向空中,秦正只接着他丢下来的白裘。
  白衣飞扬,无可匹敌的轻功已是登峰造极,时而抓着鸽子逗弄,时而翻转鸽群捣乱阵型,时而足点鸽身借力,时而领头齐飞时而追尾赶撵。
  眼看那身影如同一朵白云就要和鸽群越飞越远,秦正失声大喊,「别走——!」别飞走!
  嗖嗖两声过后,足下的两只白鸽从半空坠落,云飞身形歪了一歪后在树梢上一点很快稳住。一看那射箭之人竟是秦正惊讶不已,要知道秦老爷爱鸟如命,向来舍不得伤杀一只。
  「你快回来!不然我……我把你射下来!」秦老爷举箭威胁道。
  云飞笑疼,「射啊,快把我射下来,我好怕哟。」
  「你……你当我不敢是不是,看箭。」
  软软的一箭未到半空便落了下去,云飞俯冲下去抓住白羽箭,然后像踩着云梯似的,凌空一阶一阶走向那射箭的人。最后摔进他怀里,捂着胸口叫道,「呀,怎么办,又被你射中了。」为何说'又',只因曾经也被他这样当胸一箭给射去了。
  喜欢像白云一样无拘无束的飘扬,享受这海阔天空,可若是没有你,越是海阔天空就越是孤单寂寞……
  「怎么办,嗯……这样办可好?」
  低头俘获这朵白云的双唇,紧紧吻住,不让他再飞了……
  「不行,别忘了我的白……白裘……」
  云飞和秦正此番出来狩猎便是为了猎一直白狐,这件娘亲用白狐皮亲手缝制的裘衣不小心被他烧了个小眼,城中难以买到毛色纯白的狐皮,他便想自己来猎一只。
  狐狸生性狡猾难觅行踪,不过云飞知道在白云城外季河边的一个水畔,天灰亮的时候会有几只这灵物来此饮水。
  这一晚两人在河对面的滩岸边找了一个岩洞,升起篝火铺开帐布和衣而睡。
  「就这么睡?」秦老爷很是不满。
  云飞打个哈欠道,「没有高枕暖被,老爷你将就一晚吧。」
  「不是,我是说穿着衣裳,搁得不舒服。」
  「你当你是细皮嫩肉的大姑娘,这么冷的天,脱了不冻死你。」
  「我不管,反正我要脱。」说着秦老爷便开始拉扯两人的衣衫。
  「你脱我的做什么!」
  「你的也把我搁着了……」
  一阵挣扎唏簌声之后,秦正终于如愿以偿地把两人拔了个光溜溜,而后裹着白裘相拥取暖。
  「喂,你顶着我了。」云飞怒道。
  秦正委屈地说,「都这样了,我不顶着你才不正常吧。」
  「我警告你,不要妄想,弄脏了我这件狐裘,我剥了你的皮来抵偿。」
  秦正连连点头,「尽管剥,只要你日后时时穿着,我死而无憾。」
  「得了吧,我是堂堂正正的人,可不想披禽兽之皮。」
  咦,好伤人心的话。
  虽是这么说,秦正却是收敛了贼手,只因他怀里的人已是满脸疲惫。罢了,今晚便暂且放过他,只是今晚。
  而后两人四肢交缠,一觉酣睡到天明。待云飞睁开眼时,已到了白狐来河边饮水的时辰。
  「老爷快醒醒,快起来!」压在身上的人沉得像头死猪,云飞使了好大的力才将他推开。
  秦正头撞在石头上,疼醒过来捂着脑袋叫道,「你为何打我?」
  「快让开,别坐着我的衣裳。」云飞伸手去拿衣服,却看见了秦老爷的'一柱冲天'。
  清晨正是野兽发情的时候,加上昨晚忍着火,这会儿秦正自然是'高高抬头'。
  「怎么办?」秦老爷扁着嘴问。
  云飞抚额呻吟,「走开,没见对面有动静了吗?」抬头望去,对面的河岸已隐隐约约有两三个小黑点在靠近。
  「既然这儿看得见,那就在这里吧,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说着秦正起拿过弓箭塞到三夫人手中,然后背对着岩洞口将他拉坐在怀里,兀自啃起他的颈子。
  「秦……秦正!」云飞难以相信这是人做的事情,直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只臭虫。
  秦正一边吮咬着他的肩头,一边好心提醒道,「别那么大声,当心把你的白狐吓走了。我挡着你了?」说着又把头埋低一些以免挡着云飞的视线。
  白狐已走到河边饮水,云飞已没有时间再和禽兽纠缠,将禽兽的脑袋压在胸前双手举起弓箭。与此同时禽兽的手指摸到了他的股间,两根手指顶开穴口缓缓插入。
  「呃……等一会儿……」要想得到一张完好的狐皮就必须射中狐狸的眼睛,可是岩洞离河对岸距离有点远,原本就看不太清楚,再加上有人捣乱,云飞的箭如何对得准狐眼。
  「我也想等一会儿,可是……」干涩的幽道进入有些困难,但已忍耐一夜的秦老爷再也忍不住了,托高怀里的人缓缓顶入。
  「唔……」云飞咬住嘴唇封住溢出口的呻吟,平日轻易便能拉开的弓这时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它拉满,「等……等……」满弦的弓箭发出吱吱的声音,有些像是身下那私密处摩擦的滋滋声。
  「求我啊。」
  「求……求你了,我的好老爷,我的好哥哥!」云飞咬牙低叫。
  这样的哀求秦正十分受用,马上停了下来。云飞赶紧趁此机会移动箭头瞄准猎物,可就在他放箭的那一刻,'座下'的人猛力向上一顶,「啊——!」
  再看那飞出去的箭,正好射在白狐身前,小东西瞬间便跑得没了影。
  「我要剥了你的皮——!」
  「好的,好的,等一会儿就让你剥……」
  清晨,季河边的一个岩洞里,格外羞人。

  三十三 北门关之乱-1

  南凉退兵,幕后定是有原因的,没有查出这个原因之前云飞不敢冒险离开白云城。秦正说服不了他,只要佯装生气留书出走,离开白云城前往北门关。先前和海凤凰做的那笔买卖,海凤凰既已做了她该做的事,那他也该去履行承诺了。
  两日后,秦老爷到达北门关进入天朝驻守的北面区域,在距军营不远的一家客栈住下,只因他从未去过元帅府,需等明早再去慢慢找寻。
  平日里不是奴仆环绕便是夫人在旁伺候,此刻独身一人秦老爷觉得自己好不凄苦。入夜,吃完冷餐冷饭,跳进浴桶里洗了个澡便准备睡下。怪的是进去是桶里分明是冷水,出来时竟是热气腾腾,呃……大约是肝火太重了吧。
  自打那日提着老马回到白云城之后,秦正的眼睛看东西看得更远了,耳朵听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了,因此隔壁那'嗯嗯啊啊'虽不大声却也搅扰得他睡不着觉。这两个男人有完没完,欺负他孤家寡人是吧?
  正想拉起被褥蒙住头,隔壁的一句话令他弹坐起来。
  「你说咱们元帅被男人干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你这骚蹄子一样浪啊?」
  「小声点,你想死啊!」
  「怕什么,又没人,我说说都不行?」
  「你昨儿见着元帅了么,模样真是俊俏啊。你还别说,我真想看看他在男人身下的样子。」
  「没错,像你这种贱骨头被人干还说得过去,那可是皇帝老子都不敢得罪的人。」
  「干你奶奶的。」
  「哈哈,我奶奶我可没兴趣干,我这会儿只有兴趣干你。等我歇一会儿,还要再干你一回。」
  「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将军擅自出兵的事一旦被元帅查出,你身为副将也脱不了干系,是要掉脑袋的。」
  「住嘴!这你才休要出去乱说。放心吧,他是查不出来的,我这颗脑袋掉不了,以后还能干你。」
  「你们就那么有把握?话说回来,将军为何……为何要反元帅?」
  「很简单,将军可不想让一个被男人干的人压在头上。得不到元帅之位,便把这北门关的人马借南凉之手全给灭了。」
  「将军可真……」
  「别屁话了,来,我们再来一回……」
  两人口中的元帅便是靖康侯爷赵唯一,而'将军'便是那擅自带兵攻击南凉守军的人。唯一麾下能称之为将军的人便有七八人,未免这些人拥兵自立门户,除了少数亲兵,底下所率士卒每隔一定的时日便要轮换一次。而那几日正是轮换的日子,这位'将军'便是利用此时很好地隐藏了自身。北门关防线拉得长,那日又是深夜,实在分不清出兵的是哪一处驻守的人。后来虽说查出了些眉目,但那些出战的士兵只知是上面下了令,却不知是谁下的令,当时他们正待命分配,还未落实到诸位将军座下。
  秦正很想此刻就冲到隔壁抓住两人来一个刑讯逼供,但一想这个时候去惊扰人家十分缺德会遭雷劈,只得暂且作罢。
  「他在我身下的样子,若要你们看到,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出言不逊,我可是记着了,阎罗王来不及挖你们舌头,我先来代劳。」
  为了拜会隔壁的两位,秦正隔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却不想去的时候已是床冷房空,问店家说是半夜时候就走了。这下秦正后悔了,早知道就别管缺不缺德先抓了人再说,好不容易得了点线索就这么给放跑了。
  天朝守军违反和平缔约,南凉宽宏大量的给出一月时间要天朝给个合理的说法,否则便会正大光明的打响反击战。天朝皇帝则命令靖康侯爷在一月内给个合理说法,否则便撤去他元帅之职并将兵符交予他人。那位'将军'究竟是因为不待见靖康侯爷,或是受命于皇帝老爷,或是效忠南凉的内奸,不得而知,总之要先把人找出来。
  如今一个月已过去,靖康侯爷仍旧查无所获,前程堪忧啊。海凤凰这边既然已答应和他做买卖,秦正倒不担心。只是皇帝老爷那边有些难办,虽说一时半会儿还夺不了赵侯爷的兵权,但无疑是落了个不小的口实,这以后侯爷在朝外被分兵、朝内被打压在所难免。
  不论是魏无双也好秦正也罢,他一直秉着民不与官斗的宗旨安守本分做个良民,却不想他越忍让,这皇帝老爷便越得寸进尺,以为他好欺负是吗?
  「老爷——!」
  「唯一!」
  鹊桥相会的一幕在元帅府上演,场面好不感人。
  「怎么想到跑我这儿来?」唯一打开扇子替老爷闪着风,这天寒地冻的,殷勤错了吧。
  秦正打了两个喷嚏才道,「我想了想,还是你待我最好,他们都嫌我不是以前的那个人,老给我说从前从前,只有你不嫌我!」
  「嗯!嗯!不嫌不嫌,只是这儿兵荒马乱的,老爷还是先回苏州,我很快便回去……」
  「原来你也嫌我!哪里兵荒马乱,我来的时候怎没瞧见!」秦老爷愤慨道。
  「就快了,我明日便派人送你……」
  不等唯一说完,秦老爷已嗖的站起身来,抓住他的双肩叫道,「我不走!既是这样,我便更不能留你一人在此!」
  唯一咬着扇柄,泪眼朦胧,「老爷,呜呜,我好感动啊。」
  「不用客气,应该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要对你好,当然,你对我不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我怎会对老爷不好!老爷晚膳要吃什么,尽管说,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我都给你弄来!」
  「嗯……不吃猪肉,其它都行。」
  「老爷,我怎觉着你变回从前了。」
  「你也给我提从前,哼!」
  「好好,不提,不提。」
  一对宝的对话,一如从前。
  「对了,司徒公子呢,他不是和你一块儿上京城去了?」秦正可没忘自己的四夫人。
  唯一回道,「离开京城我们便分道了,他回了苏州,说是难得三主子不在,没人逼他去照管生意,乐得清闲。」
  「那懒家伙。」
  唯一也附和,「对对,居然比我还懒。」
  让尊贵的靖康侯爷美美的伺候了两日秦正便开始着手办正事,首先要找到罪魁祸首。可是早先唯一已将手下那七八位将军一一审讯盘查过,弄得军心大乱依旧没有结果。这可难办了。
  「老爷,怎闷闷不乐的?」
  点兵台,秦正和唯一正高坐其上。靖康侯爷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流言蜚语,光明正大的拉着自家老爷与他一同看诸将练兵。唯一原以为老爷会喜欢看这稀奇事儿,却是见他眉头深锁一脸愁苦。
  「没有啊。」秦正回过神来张望台下,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指着左前方举着红色小旗挥来挥去的人,故作不懂地问道,「那是在做什么?怎么他一挥动旗子,那些士兵便跟着跑来跑去?」
  「那是在布阵组兵,挥旗是发号施令,这会儿是在训练士兵们迅速变换阵型的应变力。」
  看着万千人在两支小旗的挥动间一致行动且快而不乱,秦正称赞道,「好厉害。」
  见老爷终于展开了笑脸,唯一眼睛一转顿时来了个主意。只见他收起折扇几步跳下点兵台,奔向挥旗的将领从其手中拿过两支小红旗后又重新回到台上。
  「唯一,你……你想干嘛?」秦正面部抽动,他的五夫人接下来想干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唯一抿嘴笑道,「老爷,给你看好玩的。」
  左前方、右前方、正前方,诸将诸军一见令旗到了点兵台上的元帅手中迅速结束自身的操练,整理队形等待元帅的命令。
  「众将听本帅号令——!」赵元帅举旗大吼一声,威风八面。
  秦正刚要阻止,无奈元帅已挥动令旗拉开了序幕。
  「这边,这边,那边,那边!」
  千军万马在赵元帅乱舞的令旗下跑得扑腾翻天,一时间尘土飞扬遮天盖日。甭说别人,此时此刻秦正也想掐他的脖子,为了天下苍生灭了这个祸害。
  「唯一,别……」秦正本想叫五夫人别闹了,可是突然间像是看到了什么蓦地站起身来,而后勾起了嘴角,「好玩,好玩,快让他们往右边跑,快啊快啊。」
  一见老爷高兴得哈哈大笑,唯一更是起劲,「行!老爷说往哪边就往哪边,右边!」一声大喊,令旗挥向右边。
  「左边左边!」秦正又叫道。
  「好的,左边!」令旗又摇向左边。
  「前面,后面!」
  「没问题,向前,退后!」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前一会儿后,赵元帅在点兵台上像是跳大神似的蹦上蹦下。庞大冗长的列队怎跑得过来,一时间你撞我我撞你乱成了一锅粥,好在平日还算训练有素能够迅速躲闪,否则这会儿非把同军兄弟踩在脚下不可。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有意思。」秦老爷抚掌大笑着。
  正所谓,古有周幽王为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赵侯爷为秦正一乐,举旗戏诸军。
  笑够了秦正便起身来到唯一身边,抬手指了指尘土中那始终不肯移动的一处,「看到了吗?」
  唯一愣住,脑中转动了一会儿后点头,「嗯。」赵元帅似乎明白了,可又不是很明白。
  「交给我。」
  「老爷你……」唯一惊讶。
  「我只是失忆,没有变傻,放心,我会办妥的。」
  「我来就好,谢谢老……」
  秦正坏笑,「当然要谢,晚上慢慢来。」

  三十四 北门关之乱-2

  一军领帅应当对麾下的将士有绝对的掌控,唯一手中的这支亲兵是自前任靖康侯爷也就是他爹爹赵汝茗手中继承而来,说是赵家军一点也不为过。即使他是胡闹,这千万将士也应该要陪着他一起胡闹,然而就是有那么一小队人无视元帅的令旗,径自退到一边冷眼旁观。
  「不得对沙将军无礼,退下。」
  「是,老爷。」
  秦正看着已被鞭笞的皮开肉绽的沙将军,很是不悦,「早说过不可伤了外皮,你们把老爷我的话当耳边风是吗?」
  为首的狱官战战兢兢道,「此人据不认罪,卑职几个才招呼了他几下……」
  秦老爷拍着狱官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啊,小家子气,这样招呼人怎么行。」
  「还请老爷明示。」
  「去腾出一片空地,升上一堆火,记住要很大的一堆。然后在上面放一个烤肉架,这也要大些,大到能架上一头全牛。」
  「卑职立刻去办,只是不知老爷这是要……」
  秦老爷挽起袖子,看着刑架上的人狞笑道,「老爷我要给你们表演一手绝活。」
  闻言,姓沙的将军哆嗦起来,「你……你要?!」
  「放心,最近吃素,我不会稀罕你的粗皮粗肉。」顿了顿秦正又转向狱卒们,将自己即将表演的绝活徐徐说来,「先把人架在火堆之上,记着要转动架子使其灼烧均匀,此时火不能太大,不然就把人给烧死了。待身体烤熟到三分,当然人还是活的,这时里面的活肉彻底与外面附着的外皮分离。接着拿来剥皮刀,从哪里下刀得看你需要什么,若是想要一张全皮垫座那就从脑门割开,倘若只是要做一个皮鼓那就从胸口下刀,老爷我自然是想剥一张全的,那才叫考手艺。对了,在下刀之前得先拿两团棉花把耳朵塞了,等会儿他会叫破你耳朵,不过你要是觉得那声音悦耳也可以不塞……这么一刀一刀剐下来,他的肌肉完全呈现,血管脉络清晰外露,可以看见五脏六腑在搏动,光线照在他的胸前,有如琉璃玛瑙,熠熠生辉。」
  说到这儿秦老爷是一脸陶醉,而身边的几名狱卒胆小的已摔坐在地如见鬼魅,勉强站住的人也是面如土色哆嗦不已。再看沙将军,更是干干脆脆的昏死过去。
  「玩不成了。」秦正非常遗憾地摇着头。
  结果正如秦正所料。沙将军并非是受命于皇帝,想借此给靖康侯爷扣下罪名剥夺其兵权。秦正若是皇帝,真想给赵侯爷制造罪名他会在那之后就把沙将军给除掉,这样一来杀人灭口的赵侯爷更是百口莫辩。
  由此看来,这位沙将军仅是不甘心屈居于那么一个被男人骑压的人之下,而心生怨恨想借南凉的手来灭了靖康侯爷北门关的这支兵马。
  「仅是因为我不奉陪你等的猴戏,你便认定是我?」沙姓将军问道。
  秦正不答反问,「仅是因为元帅与我的关系,便招惹了你?」若非那日听墙根听来那两人的对话,他也不会由此想到。
  「足矣!」沙姓将军一脸嫌恶地说。
  「那你可误会了你们元帅,他不过是……」秦正眯眼一笑,「被我抢来的。」
  「抢来的?!」
  「好了,若是认了便画押吧。」
  沙姓将军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又看了看桌案上的伏罪状,半晌后默默地签字按印。天下间有谁能把靖康侯爷抢了?有的,正是这个男人,一个连当今天子都敢诬陷算计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
  没错,秦正要沙将军做的,便是让他指认皇帝老爷,擅自出兵之事皆是受皇命所为,这便是沙将军所认的罪状。违抗军令擅自出兵无论何种原因都逃脱不了死罪,甚至还会祸及三族,秦正答应保沙将军一族安然无恙,条件是沙将军得帮着他诬蔑皇帝老爷。
  隔日,驻扎北门关的天朝守军开始驱散百姓。七日后,南凉大军以天朝破坏缔约为由向北门关以北的天朝境内压近,几乎未遭到任何有力抵抗,于两日内向北推进一百里。消息传到京城,震惊朝野。正当天子爆发雷霆之怒时,一纸伏罪状递上,朝堂再次哗然,原来罪魁祸首是皇帝老爷。
  秦正与海凤凰的'买卖'是祸国殃民之举?非也,恰恰相反。北门关的南北地带百年来被两国争来夺取,今日是你的,明日也许就成了我的。天朝走向衰败,南凉已是强盛之时,待海凤凰稳定了南凉局势,不出两年定会挥兵北上,而那时仅靠靖康侯爷的这支亲兵是无法阻挡的,届时定然血流成河百姓遭殃。既然失地已是注定的结果,为何不和和睦睦拱手礼让,反正这片土地上汉番杂居的百姓并不在意谁是他们的皇帝老爷,只要让他们能过上安生的日子,是谁都成。
  云飞的白云城免受战火,海凤凰未损一兵一卒而夺得百里沃土,互利互惠,何乐而不为。
  「老爷,圣旨!」
  「烧了。」懒得看。
  说完秦正又继续玩起脚下的小玩意儿,先前从院外飞进来的一颗小竹球。
  有仇不报非君子,当日害他五夫人坠崖险些丧命的仇他可没忘。既然皇帝老爷你日子过得清闲,闲到干管起江北盟,闲到打起我五夫人的主意,那么如今该忙活起来了吧。日后最好别再找我等小老百姓的麻烦,专心想想如何对付如狼似虎的南凉。若是要定罪靖康侯爷那也好,我看你还有多少兵将可派。
  的确如此,皇帝的怒火再旺也无可奈何,此时他仍要靠靖康侯爷的亲兵驻守南边。也许到了今时今日他才明白,有的人不能去惹,即使他是皇帝老爷。
  竹球踢到墙上又飞回来,再踢出去打在墙角,反弹到另一面墙上,墙体轰然倒塌。
  「借力打力,万般皆是。」
  事后唯一不断质问秦正是否已恢复记忆,因为老爷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秦正听他又提起'从前',一怒之下又效仿先前,留书出走。这一次要拜访的是南凉凤主,成功的做成了一笔买卖,他想他们应该举杯庆祝一番。
  宏大的宫殿外,秦正拍了拍衣袖随两名美丽的侍女阔步走入殿门。身后的五人乃凤主身边的五大高手,只不过,高手都喜欢趴在地上睡觉?大约是吧。
  九拐十八弯之后终于来到海凤凰跟前,秦正还未开口侍女便快速走到凤主耳边说了句什么。只见海凤凰变了变脸色,转头将秦正盯住,那五人竟绊不住他片刻!
  「怎么只有你一人?」秦正面露不悦。
  海凤凰命令道,「去把麒主请来。奉茶。」
  偌大的殿堂内,主人和客人相对无言,一人继续翻阅她的书卷,一人自个儿品茶,各做各的互不答理。
  和这男人多说一句没准儿她就想杀人了。
  和这女人多说一句没准儿就把她脑袋拧下来了。
  好一会儿过去,那道身影才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没有着平日的素色,此刻是一身褚红的打扮,一袭修身的长衣外罩同色短袍,肩饰斜过胸前束在腰间,俨然是南凉乌桓族的装束。发饰也变了,不再束发戴冠,任一头夹着少许殷红的发丝垂下,只用串着珠玉的发绳将前额的几缕缚在脑后,光洁的额上则绑着一根嵌着血色麒麟石的玉带,双耳、颈项甚至手腕都佩戴着饰物,浑身上下像是女人一般珠翠环绕。却是,美得绝伦。

  三十五 振夫纲-1

  好一会儿过去,那道身影才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没有着平日的素色,此刻是一身褚红的打扮,一袭修身的长衣外罩同色短袍,肩饰斜过胸前束在腰间,俨然是南凉乌桓族的装束。发饰也变了,不再束发戴冠,任一头夹着少许殷红的发丝垂下,只用串着珠玉的发绳将前额的几缕缚在脑后,光洁的额上则绑着一根嵌着血色麒麟石的玉带,双耳、颈项甚至手腕都佩戴着饰物,浑身上下像是女人一般珠翠环绕。却是,美得绝伦。
  「谁允许你来的?」出口便是不输海凤凰的冷言冷语。
  秦正笑了笑,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伸手拈起他的一缕发丝,「发簪呢,谁允许你取下的?」
  「你……」麒儿被这气势给震住了。
  「发簪。」秦正轻声重复。
  麒儿愣愣地从怀里摸出东西递给他,一根发簪,以作结发之用的发簪。
  「你不想要了?」秦正轻轻抚摸着白玉簪子,眼神越来越冷。
  「我何时说不要……唔!」一边的耳饰突然被扯去,疼得麒儿闷哼一声。不等他有所反应,手腕已被一只铁钳扣住向殿堂外拖去。
  「这便想走?」海凤凰起身挥了挥手。她这里不是集市,岂能容这个人每回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秦正回头吐了口气,突然双目一瞪隔空打出一掌,将海凤凰身边的柱形图腾击成碎片,「我现下心头很不痛快,你要惹我?」
  「凤主!」一名女官飞快将海凤凰的手握住,摇着头道了声'不可'。
  「海凤凰,听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他已不是海麒儿,他叫魏麒儿,同样的话若让我说上第三次,那便烦劳你交代好身后事。」
  「秦正你……」武功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闭上嘴,走!」
  麒儿惊愕地合不上嘴,居然敢这么对他说话!不等他再说一个字,脚下几个踉跄便被秦正拉出了殿堂,而后又是一路拖拽将他带出了海凤凰的宫殿。令他惊骇不已的是,他竟然使尽力气也挣不脱秦正的钳制!
  「秦正你吃错药了!」
  「你在叫谁,谁叫秦正!」
  「啊!」
  一双铁臂猛地圈住麒儿的腰身,越收越紧,就快要把他拦腰碾碎,「我若不来,你便不回去了?」
  这种眼神,这种表情,这是谁,这不是秦正。恐惧像一股巨浪披头打向麒儿,心头有一个声音在叫着,这个人会杀了他,会杀了他……「我何时说过……说过不回去。」
  「你这样子真是碍眼。」
  温柔的亲吻落在麒儿的发丝上,仿佛倾注了这个人毕生的爱恋,却是在下一刻突然撕咬住他的发绳,连带相缠的几根头发一起扯下吐在地上,麒儿疼得皱紧眉头不敢叫喊一声。接着唇齿衔住了他额头的玉带,将其扯断丢开后亲吻着他的脸颊来到了耳际。滑溜的舌几番挑逗弄乱他的呼吸之后,叼住他耳上的吊饰猛地一扯,火辣的疼痛几乎令他叫出声来,而那人却是啧啧舔舐着他的耳垂品尝鲜血的香甜。而后,唇舌吮吻着从耳后到了他的颈间,舌尖舔划他喉头的同时,利齿正'咯噔咯噔'切咬着他项上的佩饰,像是那啃咬骨头的声音。
  终于,在这声音之下,惊吓过头的人溢出眼泪来。
  「你说要是'他'醒来了,会不会就这么一口咬下去,吸了你的血食了你的肉,省得发你的春秋皇帝梦。」
  「不……我不是要……只是……只是想……」他并非是在做皇帝梦,他只在等这个人来……
  就在这时,腰上箍紧的双手突然松开,紧接着是麒儿始料不及的。
  只见秦正突然抱住脑袋,脸孔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再抬起头来时已是一脸茫然,「诶?大主子?你怎在这儿?还穿得这么花俏。」惊觉自己竟然在嘲笑大主子,立刻改口道,「我是说很好看,很好看,真的!」
  麒儿呆呆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仍沾着一滴泪珠。秦正这才注意到如斯美景,不禁喃声自语'梨花一枝带春雨',今生今世竟能从他的齐君身上看到此景,从前做梦也不敢妄想。
  「话说回来,我又怎会在这儿?」说着秦正抬头望天,「呀,怎么都这时辰了。我记得方才还在北门关睡着,天还没亮啊!我还做了个梦,很吓人的。我梦见一个人,他叫我快些来找你,说是来迟了你便没了。我问他,你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没了。谁知他二话不说提起剑就砍我,我跑不过他,摔了一脚剑就这么朝脑袋砍下来。为何一睁开眼就看到大主子你?还有,这是那儿啊?大主子,大主子你怎么了?」
  秦正逼近一步,麒儿便惊惶的退后一步,这光景完全与以往调转过来,从前可是他进秦正退啊。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麒儿颤声问。
  秦正丧气道,「吃了忘心丹还能记得什么。」
  「不是,我是说方才。」
  「方才?方才怎么了?」秦正一脸懵懂。
  「你,真不记得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问我这句话了。」秦正痛苦地哀求道。
  麒儿这才敢走近他,「真的,全然,没有印象?」
  「没有,没有!」
  「很好。你记着,我方才打了你一顿。」
  秦正惊叫,「什么?!我又哪里惹着你了!你看我都快被你打成傻子了,你还打,你有没有良心,我是你的夫还是你杀夫仇人,你说啊,你别走!」
  虽说这时的秦正已不记得方才之事,但麒儿心中的余惊仍未平复,与他拉离开距离径自快步前行。
  「喂,等等我,大主子,别走那么快啊——!」
  我的麒儿,吓着你了吗?该的。谁让你先把我吓得厉害。
  数日后云飞告别了白云城来到北门关以北的地方与秦正、麒儿和唯一汇合,待唯一安排好军中事宜后四人便准备动身回苏州去。
  这一日,麒儿、唯一和云飞三人聚在一起,心头都有话向对方说。
  「你们有没有发觉,老爷就像是,像是变回了从前的那个人。」唯一首先说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云飞道。
  麒儿看了看两人,点头,「嗯。」
  唯一又道,「你们说老爷有没有可能,已恢复记忆。」
  「有可能。」
  「嗯。」
  想了想云飞又摇头,「可那是老六的忘心丹,怎会轻易就……」
  唯一沉吟道,「会不会是……他根本没有吃什么忘心丹,所谓失忆,从头到尾都是装的!」
  麒儿横他一眼,「你当老六是脓包?」
  「也是啊。」若是药王连服没服药都搞不清楚,那还配称'药王'吗?
  「其实说恢复记忆也不对。」云飞拉扯着剑穗子,好一会儿才道,「他的确像是从前的那个人,我说的不是秦正,而是……」
  三人异口同声,「魏无双!」
  「那种眼神那种口气。」云飞道。
  「那种头脑那种心思。」唯一道。
  「武功,狠绝。」麒儿道。
  「无一不像!」
  「但又有不同……」麒儿低声自语。
  哪里不同?从前的魏无双虽狠,那却是对别人的,从未用在他身上。而今的这个人,忘了他是谁,也就没有丝毫优待了。
  「大主子,你很冷吗?」
  「来人,再加两个火盆。」
  「啊,都在,我正到处找你们。这天真冷啊。」秦老爷一进屋来便到火盆边烤手。
  在麒儿的示意下,唯一忙把热茶递上,「老爷如今内力不济,同我一样不经冷了。」
  此话一出,云飞和麒儿相视一眼,随即闪电般移到秦老爷身边,抓住他的手掌一左一右同施内劲。
  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秦正大叫,「你们想做什么!啊,杀人了——!」
  海纳百川,包容万千!
  「如何?」云飞问。
  麒儿摇头,没有。仍旧是浅薄的内力,施以内劲仍旧只有微弱的抵抗反弹,若是他真恢复了那浑厚的内力,此刻应该是将两人震开才是。
  「对不住老爷,我们只是想看看你往日的内伤有没有痊愈。」云飞轻抚着秦老爷的胸口说道。
  秦正顿时松了口气,「早说嘛,吓死我了。」
  「你找我们作何?」麒儿走开两步问道。
  秦正这才想起正事,苦恼道,「最近有一件事困扰我许久。」
  「何事?」
  「你们有没有发觉,我有时候就像是,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麒儿三人瞪大了眼,面面相觑。
  「没有吗?」秦正背手踱起步来,「有时候我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都让我感觉不可思议,我明明没有想去做,却由不得自己。还有时候我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每每恢复意识之后便不知早先发生了何事。你们说我这是不是病了?」
  「老爷是说你的脑子有毛病?」唯一道。
  秦正含怨看着麒儿,「我觉着是大主子的错,都怪他老打我。」
  「那我就再把你打好!」麒儿怒道。'这么一口咬下去,吸了你的血食了你的肉……',想起来了,又想起来了,不由得一个寒颤放下了手。
  最后云飞总结道,「也许是那忘心丹又在作怪,最好快些回去找小林。」
  「哦。」秦正偷偷瞟了眼三位夫人的表情,垂下头摸了摸鼻子,嘴边不觉勾起一朵笑花。

  三十六 振夫纲-2

  正当四人起程回苏州时,半途中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展群傲和南宫杰两位大侠,将于本月十八在襄州召开武林大会,号召天下群雄一同前去讨伐西域魔教火灵神教。
  原来在这数月内,原本隐窝在西域的火灵神教竟然倾巢出动,在中原武林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尤其是近来一月,已有多位在江湖上素有名望的侠义之士遭受其害,纷纷被吸去内力后残忍杀害。
  说到这西域的邪教魔教,不论是火灵神教还是其它的,皆是那不知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只知坐享其成、不劳而获的贪婪豺狼,平日里练的尽是那吸食他人内力的邪功。要说这吸食的法子可就多了,魏无双展群傲和南宫杰年少时遇上的魔域双刹赤狼和月姬,便是以吸取年轻男子的功力修炼魔功,先把他们蹂躏将死之时再吸干他们的功力。此举令人发指的程度连那些同道中人也为之不齿,因而当年火灵神教才将两人追杀至中原。当然这并不是说火灵神教便是好东西。
  火灵神教此番大举进入中原,大约是在窝里你吸来我吸去没有长进,这便想到了中原这块'肥沃'之地,趁中原武林与朝廷对峙之际大举出动。朝廷和江北盟之间的硝烟平熄后,群傲恳请武林盟主严青稔担当起盟主之责,为武林除害还江湖安宁。却不想严盟主并不予理会,群傲只得同阿杰一起以自身之力在襄州召开武林大会,两人虽非武林盟主,但那威信与号召力不差分毫。
  「这可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云飞叹道。
  「武林大会,是不是很热闹?」秦老爷双眼闪着兴奋之光。
  唯一连连点头,「热闹热闹,到时候天下高手都会齐聚襄州。我猜为了选一个领头的,没准儿他们还会打一架,那就有好戏看了。」靖康侯爷总是唯恐天下不乱。不过他这话说得没错,历来这武林中不论什么事儿,只要涉及选领头的大都会先打一架。
  「我想看!」秦老爷叫道。
  「这你得问问大主子许不许。」
  「回去。」麒儿吐出两个字。
  秦正据理力争,「可是我们就这么回苏州,展大……群傲和阿杰怎么办,要置他们于不顾吗?」
  麒儿哼道,「别说笑死人的话,他们两个哪里需要你来顾,你又顾得了什么。」
  「这也是,到时候他们还得□来顾老爷。」墙头草的秦五主子很快倒向了大主子这边。
  秦正气得跳脚,「顾得了顾不了那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我就是要去看看他们!」
  麒儿不再多说废话,上前揪着他的领子准备将他提上马,而这时……
  「怎每回见你,你都对我这般粗暴,我的齐君。」待秦正抬起头来眼神已变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尽显凌厉,仿佛两把尖刀抵在人的喉咙,令人不敢妄动一分。
  「你……」麒儿突然像被烫着手一般急忙松开他的领子,飞快退后两步惊呼,「你——?!」
  「我如何?」鹰眸轻眯眼角上挑,看着眼前的人像是那捕食前对猎物的掂量与欣赏。
  麒儿退后又退后,最终纵身一跃跳上马背两记狠鞭挥出,瞬间射到百丈之外。正当云飞和唯一看得张目结舌之际,秦正又低下头去,再抬头已是一脸茫然。
  「诶?大主子怎自个儿走了?」
  「老爷你果真……」
  「我?我怎么了?」秦正远望那快消失的一人一马,嘴角一抽再抽,终于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抱着肚子埋着脸面。
  云飞和唯一见他浑身哆嗦吓坏了,「老爷你怎么了?哪里不妥?别埋着头啊,快让我们看看!」
  「没……没事。」没事儿,没事儿,他就是肚子疼,哈哈哈哈,肚子疼,肚子疼。
  大主子走了,最后决定由唯一陪老爷去襄州观看武林大会。云飞则要回秦府去,他走了这么久,司徒仕晨又是懒东西,府上的生意也不知耽搁了多少,再不回去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唯一会自告奋勇陪老爷去襄州,一来是想凑热闹,二来嘛听说襄州也是个盛产美人的地方,且江北的女子与江南女子风韵大有不同,如无意外他又会收获不少入画的好'景致'。
  小侯爷一心想着去襄州找美人,不想还没到那儿就让他给遇上了一个。在途经一个小城时,他无意间在一家青楼发现了一个尤物。当时那女子在楼榭上依栏而坐,相貌虽善乏可陈,可那丰腴婀娜的身段却是难得一见。但凡女子若是有丰胸肥臀那腰身便细不到哪儿去,若是有水蛇柳腰那胸和臀便显得瘦干,此女子非但有肥硕的胸臀纤腰更是瘦不盈握,实属中原女子中难见的极品,果然接触美人以后才知她有塞外异族的血统。
  待秦正找到青楼时,他的五夫人已快画完美人图。那有着惹火身材的女子只穿了一件兜衣,且没有系上背绳,一边酥乳的红晕若隐若现,下身仅以轻纱遮盖住双腿间的私密,一双丰臀展露无遗。这大概是唯一所有画作中最为放浪□的一张,只因他不想这样的身段有太多的束缚和包裹,他要画的就是这副身子的全部。
  女子一开始就不满足只当入画之物,百般纠缠着秦五主子要与他恩爱一回,遭到了五主子坚定的拒绝。不是咱们五主子定性好,只是不对画物出手向来是他的原则,他可不想玷污了他的美人图。待唯一画完收笔女子仍不甘心,上前搂着唯一在他唇上偷了个香才离开,而这一幕站在帘外的秦正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亲了个嘴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唯一看见老爷从帘外进来时也不觉心虚。老爷说不得强抢或是强借民女,他这一回既没有用'强'也是规规矩矩给了银子的,女子非但是自愿的而且也非民女,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了吧。
  至于亲嘴,反正老爷失忆了,他只要说,「唯一的忠诚天地可见,再说老爷从前也不会计较这等小事儿,从未为此与我红过脸。」
  秦正挑眉,「是吗?」原来他从前不计较这等,小事儿。
  赵侯爷打起哈哈,「是啊,是啊。快些赶路吧,不然天黑前便赶不到襄州……啊呀!」正说着,不知什么东西打中了唯一的后脑,疼得他大叫出声。
  「怎么了?」秦正关心道。
  唯一抬头看了看树上,心想可能是被那掉落的松子给打着了,「没什么,走吧。」
  「哦。」
  刚走两步又听唯一叫喊起来,「哎哟!」
  「又怎么了?」
  「小东西,再戏弄本侯我扒了你们的皮!」侯爷对着浓密的松树林大声喊着,以为是林间的小松鼠在朝他扔松子。「啊!」又是一颗。「你们够猖狂的!」说着唯一作势要下马去教训小东西,「嗷哟!」又挨了一个。「呀!」第五个。「老爷快帮我劈了那些小祸害!」
  秦正一脸吓坏了的样子,「我怎没瞧见有什么东西,难不成大白天遇见……」
  唯一摸着脑袋上的五个包叫道,「你可别吓我!啊呀呀——!」第六个第七个来了。抱住脑袋转过头,终于发现,「老爷你!秦正,你干什么打我!」
  秦正手中捏着一把松子,一颗正夹在拇指和中指间正要弹出。原来不是松鼠,用松子打人的是秦老爷!
  「我打你?我何时打……」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松子,秦正当即吓得拍手扔了,「我打你,是我打的你?!」
  「不是你还是谁!」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突然一个激凌,秦正再次伸手去捋了一把松子,立刻就朝唯一弹打而去。
  唯一尖叫,「你还打!你想打死我是不是!」
  秦正赶紧丢掉松子,「不是不是!我没有想打你,天啦,我这是怎么了?!」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我的手,我管不住它!」秦正痛苦地叫着,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唯一立刻想到,「老爷你……你又犯病了?」
  「对不起,你快砍了我的手,快砍了吧!」秦正哭声叫着。
  对这样的老爷,唯一心疼不已,一把抓着老爷的手悲呛道,「没事儿老爷,你想打就尽快打,我扛得住!」
  「呜呜,唯一你真好,你是最好的!」
  听见老爷这话,唯一几乎要飞上天去,「老爷这会儿才知道,唯一当然是最好……哇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又打你了,呜呜。」
  「没……没事……哇呀!」
  「怎么办啊?!」
  「不疼,真的不疼……呀哇!」
  「我看你还是砍了我的手吧!」
  「老爷尽管,尽管打……啊!呀!嗷!」真是如小侯爷所愿啊,连打三个。
  「呜呜,我看还是我自己砍吧!」
  「……呀哇哇!哇哇呀——!」
  在挨了近二十个松子之后,号称扛得住的靖康侯爷终于扛不住了,调转马头速速逃离,边跑边喊道,「老爷你等着,我回秦府去找老六来给你治病——」
  「那你要快些哟——」
  「啊嗷!」远远地,侯爷又挨了一个飞子儿。
  待五夫人跑远之后秦正才收起方才的哭脸,伸出那只打人的手用另一只手重重打了两下。心疼是心疼,但你这小太保是该教训一下,否则便真无法无天了。

  三十七 移情别恋-1

  武林大会,历来便是个比武大会,不论以何名目聚集人众,最后都会变成一决高下的武斗场面。这不,关于火灵神教之事群雄分成了两股意见,一边认为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肃清火灵神教散布在中原的猢狲小妖,一边则认为要杀入西域直捣巢穴方能将其彻底铲除不留后患。
  展群傲和南宫杰分持不同的主张,前者以为第一种为妥,后者则认为非第二种不可。两人也就当仁不让的成为两边的领头儿,究竟应该执行那一边的主张,用嘴说不算,那就以武功来说话吧。
  「今日你可不是我的展大哥,不决高低,决不罢休!接招吧!」
  话音才落,阿杰呼的一掌便向群傲急拍过去。群傲右手一指,凝运功力,要将他掌力化去。只听喀喇喇一声响,群傲右手边的兵器架碎片纷飞,临近的几把兵器断成数截,其余轰然倒下。阿杰的这一掌劲力雄浑,群傲虽然将之拂开,可南宫家的碎心掌岂能轻易消解,只是将掌力转移地方击上了兵器架。
  「再来!」
  阿杰旋身撤离后再次踏上一步,又是一掌击打而来。群傲未曾闪躲正面推拳应击,双掌一封,波的一声响,拳风掌力相互激荡,冲旋上去,头顶的枯叶沙沙而落。这一掌拳相交,竟然不分高下,阿杰暗自钦佩,而今天下也唯有展群傲敢如此接他这一掌。
  群傲失笑,「看你这架势,当真是要与我决输赢不可?」
  阿杰怒道,「废话!」自打与这人相识以来便甚少赢过。他们三人中的另一个人,他才是真正一次也未曾胜过,他指的是从前,如今,他轻轻一掌便能把那人击毙。
  「也好,你我算起来也有多年没有好生较量过,现下便来吧。」
  说罢,群傲整个人已飞至半空,紧接着又像柳叶一样飘削下来,看似慢慢吞吞却令阿杰神情肃然,这是展群傲的绝学之一,飘影剑。所谓剑,指的并非是那兵刃而是展群傲之身。只觉眼睛一花,阿杰眼前已不见了人,等到察觉到气息时群傲已绕至他身后左侧,待他接下这一击群傲的身影又到了右侧,如是几回,像是那随风飘旋的柳叶,只见其影难觅其人,更是逃不出这飘飞身影笼罩的壁围。
  「哼,你这一门功夫我早已有克制之法!」
  在周围人一片哗然中,无数掌影围绕在阿杰周身,突然轰的一声重响,纠缠的两人相互弹开。不等对方有片刻喘息之机,再次攻身而上。而就在此时,突然一股狂风大作,似那龙卷飓风卷入两人之间。
  「两位不可伤了'吴艾'。」只见来人拂袖一挥,便像是有一股力道化成一堵无形高墙,挡在群傲和阿杰之间。阿杰排山倒海的掌力以及群傲以手为剑的剑气撞在这堵墙上,登时无影无踪,消于无形。
  群傲和阿杰心中一凛,骇然无以复加。细数生平敌手,像此人功力者屈指可数!
  「来者何人?」阿杰喝道。
  身着青白衣衫的高大男子慢慢转过身来,在场的人无不伸长脖子想看看这绝顶高手的庐山面目,谁知映入眼睛的竟是一张明晃晃的,银色面具。
  「敢问阁下是?为何扰我武林大会?」群傲拱手道。
  「我是何人并不……」银面具咳了一声,用略微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只是不愿见诸位英雄在此做无为之争。」
  听他说这话,武林各派立刻叫嚣起来,「无为之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是在为剿灭魔教而为!」「群龙不可无首,这一场正大光明的比试有何不可!」
  「诸位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顿了顿银面具才道,「火灵神教的教主已身亡。」
  「什么?!」这一句当即令在场百人炸开了锅,「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快快以真面目视人!」「连脸面都不敢拿出来,老子看你也非善类!」
  嚣嚷声中,群傲再次拱手道,「是阁下所为?」他相信这个人有此能耐。
  银面具摇头,「非也。」
  「那是谁?」阿杰问。
  银面具叹道,「那位英雄可谓是真正的侠义无双,也是在下生平唯一佩服至极之人,时候到了他自然会现身。我所言是真是假,各位尽可去证实。」说完又把目光投向群傲和阿杰。
  面具遮住了他整张脸孔,只能窥见他的一双眼眸,也就吸引了人的全部注意。锋芒逼人,似刀似火,群傲和阿杰一时间竟不敢与之正视,狼狈败下阵来。
  「两位保重,再会。」
  正如先前来时,天人似一股风卷吹而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凡夫俗子热论纷纷。
  由于出现新的状况,群傲决定先去查明事实,择日再通知群雄往后的安排。武林大会就这么被一名意外闯入的绝世高手,搅黄了。
  待群傲两人回到襄州暂住的山庄,又有一个意外之人在等待他们。
  「展大侠,南宫门……啊,不!群傲,阿杰,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们好久!」
  「老爷?!」「大哥?!」「你怎么来了?!」
  「咦?」秦正扁了嘴,「你们似乎不愿见到我啊。」
  两人干笑道,「哪有,哪有。」
  「就你一人吗?」群傲看了看门外并没有其它人。
  「不就我一人,你们还想有谁。」
  「大冷天,你怎不进庄里去,在这门口蹲着就不怕冻死你?」阿杰忙握住秦老爷冰凉的手,驱使真气为他取暖。
  秦正手暖心更暖,当下便想靠过去占便宜,谁知阿杰突然松了手害他摔在了门板上。
  「快进去吧。」
  进了山庄群傲和阿杰径自换衣梳洗去了,秦正这边也有丫鬟小厮伺候着。过后热茶热菜上来仍不见两位夫人出现,饿了多时的秦正不愿先动筷便起身去找人了。到了群傲的居处,阿杰也在,两人正聚在走廊不知神神秘秘说什么,秦正躲在拐角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你说他会是谁?」只听阿杰这么问道。
  群傲摇头,「江湖中这些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
  「他的那一身功力,唉,真想,真想再见他一面。」阿杰仰头望天,满眼憧憬。
  群傲也笑着点头,「若是能与之结识,再好不过。」
  隐藏在暗处的秦正此时已是气得握拳捶胸。他们两个竟然,竟然在想着给他偷人———!
  当晚气饱了的秦正饭也没吃一口,便倒床睡下。他若是想着他的两位夫人会来过问一声,那可就大错特错。群傲和阿杰才没有闲暇功夫来理会他这个旧人。
  滔滔不绝地谈论完银面具人,群傲和阿杰才想着用晚膳,说这位高手说得兴奋了两人一时竟把秦老爷给忘了,待搁下碗筷才把这么个人给想起来。问下人老爷吃过没,下人答'否',刚要去找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方才谈及多时的人便从天而降。
  「我说过'再会',不是吗?」虽然看不到面具内的表情,但只看那双笑意盈然的眼睛便知他见到眼前的两人有多高兴。
  群傲阿杰相视一笑,同时迎上去。
  「莫非是心有灵犀,我们也正想着……」阿杰话没未说话便被群傲捂住了嘴。
  「这话能乱说吗!」群傲在他耳边低声道,然后转向银面具抱拳道,「今日邂逅三生有幸。」
  阿杰撇嘴,你说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合适。
  总之,再次见到这一招便将他们折服的人,群傲和阿杰皆是兴奋不已,以至于胡言乱语。很久很久,不曾有这样的人出现了,年少时候也有那么一个。
  面具后充满笑意的双眼冷了那么一瞬,接着拱手回拜,「三生有幸的是在下才是。本不该冒昧来扰,却是无法管着这双腿脚,就这么来了。还望展大侠和南宫大侠原谅我这冒失人。」
  阿杰可听不得他这么说,「什么冒昧冒失的,你当我们是闺阁中的女人,不能得见外人是不是?」
  银面具朗声大笑,「是我酸是我拘礼了。」
  几句交谈之后,群傲二人更是对此人惺惺相惜,也不管是才相识一日的人,马上邀人道暖室内煮酒论剑。
  「问我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屋里,又是一串爽朗的笑声。「从该来处来,到该去处去。」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过多说起自身,群傲和阿杰也不强人所难,原本投缘之人就应当是'相逢何必曾相识',只要脾性对了味那盗贼囚徒也可视为知己。
  「那兄台总该告之名讳,也好来日相称。」群傲道。
  不等银面具开口,阿杰便抢先说道,「吴侠士早先不已报上了大名。」
  银面具一愣,想起在武林大会上说过的话,「南宫大侠好记性。鄙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艾'字,方兴未艾之意。」
  「吴艾?有点怪怪的。」阿杰实话实说,「吴兄,你也别叫我什么南宫大侠,听着别扭。」
  「南宫贤弟,展贤弟。这样可好?」银面具大约也知自己与两人并未熟络到直呼其姓名的地步。
  群傲点头,「何必拘礼这些虚名。吴兄,请。」说着展贤弟举杯先干为敬。
  「两位贤弟,请!」
  「方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鄂州刘家寨,这刘家最出名的武功啊,其实是七龙断水刀,当年刘拔山前辈自创这断水刀四十九招后,后人忘了五招,听说只有四十四招传下来。」
  「我也只闻这四十四招,吴兄言下之意是知道那缺的五招?」
  「知晓一些,那五招是'龙鲤跳涧'、'横刀覆水'……」
  就这样,贤兄贤弟畅饮到深夜还未尽兴,若非酒干水尽三人定还要喝上三天三夜。何谓相见恨晚,群傲和阿杰这一晚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三十八 移情别恋-2

  待隔日睁开眼,群傲阿杰已各自躺在自己的睡屋,心想大约是昨日扑桌而睡下人给料理的。起榻梳洗完毕便听下人来报,秦老爷吃过早膳后腹痛难忍。吓坏的两人赶去,果然见他正在地滚打哭闹得好不凄厉。叫来大夫,大夫说是因饥饿过头后又暴饮暴食所致。
  「还好意思问我昨晚为何不吃!早些时候怎不来过问!」
  「我和阿杰不是有事在忙吗,老爷你就不能自个儿顾着一下。」群傲怒道。
  秦正尖声大叫,「忙,忙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半夜三更你们两个还叫人温菜温酒!自个儿吃得香,哪里想得起我!」
  阿杰和群傲相看一眼,面露心虚,「夜里正好肚子都饿了便叫些东西来吃,我们怕吵着你的好眠,便没叫上你。下回,下回一定记着。」
  「哼,谁稀罕!我不信我找不到吃的!」秦老爷脚一跺便冲出山庄吃野食去了。
  群傲气道,「别管他,他那种人饿不死的。」
  傍晚,阿杰一人在庭院中兀自比划着,手上拿的是一把宽背青钢大刀,这不是他平日里用的兵器,只是昨晚听过吴兄……
  「就已练上了么?」
  「吴兄!」
  阔别不到一日,脸罩银色面具的人再次出现。
  「七龙断水刀,南宫贤弟想学?」
  阿杰有些不好意思,「没,没,我只是随意……」
  「让愚兄来教你!」
  不等阿杰把话说完,吴艾已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开始舞动起来。须知那所谓后人遗忘的五招本就是吴艾自己编造的,他不过随口说了些招形,阿杰自然不得领悟更不可能练起来。随口诳语却让南宫贤弟认了真,如何是好?那又有何难,他既然能编说,也能真正编出五招刀法出来。
  「第一招'龙鲤跳涧'。」
  起先缓缓慢慢的平侧挥动陡然变招,快如飘风般向上转去。阿杰从未见过这种刀法,任吴艾握着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腰身贴着他的背脊。刀身急转数下,在半空急砍两刀,而后急速落下,就在阿杰以为一招已完时,吴艾又带着他向上一个跃身翻转,身体在吴艾怀中滚了一圈之后这才落地,而这一招最后究竟是怎么练的,阿杰却未领悟到。
  「如此高深的刀法,我还是不练了。」阿杰惭愧的偏开脸,心想人家已手把手的教了他一遍他竟然还学不会,再没有比他更驽钝的人。哎,南宫门主自是不知,吴大侠这套高深的刀法他能学会,那才有鬼。
  「那好,愚兄重新教一套,看好了!」说完吴艾便举起大刀挥动起来,「这一式叫'一啸风生'!这是'剪扑自如',接下来是'呼啸山林','虎虎生威',最后是'伏龙胜狮'!换你了,南宫贤弟。」
  看到如此霸道的刀法,阿杰激动的险些接不住青钢大刀,「多谢吴兄指教!」
  「对,这就是'一啸风生'。接着是'剪扑自如',别太用猛劲,须知刚中带柔,方能挥洒自如……」
  直到残阳隐没了最后一丝光线,阿杰才停歇下来。
  见他满头大汗,吴艾忙上前举袖为他擦拭汗水,「瞧你,快去把湿衣换下,冷风一吹怕是要凉着了。」
  阿杰不禁感到好笑,「莫说我乃习武之人,便是娇滴滴的女子也没有这般不济吧。」
  吴艾笑了笑,伸手掠开他遮眼的湿发,「你这嗜武之人啊。好了,我该走了。」
  「往后还来吗?」阿杰急急抓住他的衣袖。
  「来。」风掠过一阵,身影已消失在墙外。
  阿杰依依不舍的看了一会儿才提刀回房,刚走出庭院便遇上了秦正。
  「你在和谁说话,我怎么没瞧见人啊。」秦正张望着空空的庭院。
  「哪有人,就我一人在练功。」说完阿杰便绕过面前的人,径自回房去换衣裳。
  只听秦正在身后喃声道,「明明就有,若是心头没鬼怎不敢与我说,你还和他那般亲昵……」
  年少时阿杰是个率直爽朗的儿郎,后因身遭变故而变得有些乖张孤戾,除了秦正和群傲少有亲近之人。因而也就分不清与人相处何种举止是到了亲昵的地步,吴艾给他擦汗拨发,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清晨,正是排尽胸中浑浊的时候。
  群傲安静的在屋檐下闭目打坐,约莫一刻钟以后才睁开眼。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已立于屋顶一角看了他许久。
  那一袭灰白的长衫,迎风背手而立,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殊知仙风道骨这四个字展大侠从不送人,世间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人何其多,尽是些庸俗至极的俗人,真正超脱功名富贵的人又有几人。仅是这四个字,便知展大侠对这人有多么欣赏。
  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群傲也回以一笑,而后那仙衣飘飘便于屋顶消失了。直到夜晚又才出现在他面前,将四坛子酒砸在桌上……
  「要说北门关退兵一百里,这可是苍生之福啊!」
  「哦?」群傲见人已有三分醉意,便悄悄端了他的大碗,换上一个小杯。
  「君可曾见边关之上两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天朝和南凉之间好不容易罢兵十载,倘若刀兵再起,南凉铁骑侵入天朝,可知将有多少天朝百姓惨遭横死?又有多少南凉人死于非命?兵凶战危,此等事不论输赢,都未曾有值得欢喜的胜事。但凡皆是为了杀人取地、建功立业。保国卫家?少说那冠冕堂皇的屁话!」
  虽是带着醉言,这一席话却令群傲大为震动。何为知己,这便是知己!有多少战事是打着保国卫家的旗号而践踏异族,武林中也同样,有多少所谓的正派人士为一己私利而以正义之名尽做伤天害理的事。
  「瞧我,真是醉了,失言失言。」
  群傲动容不已,「吴兄,展群傲在此敬你一杯。展某生平少有敬重之人,今日吴兄便是一个!」
  吴艾仰头干下才发现酒杯被换了,「贤弟欺负愚兄啊。」说着便伸出食指在群傲的鼻梁上刮了一刮。
  群傲只当他醉了,笑笑便不在意。
  干杯以后,两双筷子同时伸向了桌上的一盘白玉豆腐,可是盘里只剩下了豆腐一块,两个人该谁吃呢?
  「吴兄连这最后一块也要与我争吗?」
  「贤弟,孔融让梨啊。」
  二人相视一笑,两双筷子登时在盘里你争我夺起来。进攻,格挡,单刀削,双剑刺,天下间的精妙招式在这两双筷间尽数演绎。吴艾险胜半招,抢先夹起了豆腐,却在半途半途被群傲夺了去,一夹就烂的软软东西就这样在两人之间一来一回多次,竟是完好如初。
  最后吴艾一个翻腾从桌上掠过,将豆腐抢到了嘴边。
  「罢了,输给你……」群傲这么说着,豆腐却递到了他嘴边,「吴兄……」
  吴艾趁他张嘴的当下将豆腐送了进去,「罢了,给你。」
  群傲嚼着豆腐,脸上有些窘迫。原本两个大男人这也没什么,只是,只是一对上这人的眼睛他便不由得脸面发热。
  「这么晚了,我也该走了。」说着吴艾站起身来,才走一步脚下便一个踉跄朝群傲扑去,双唇好巧不巧贴在了群傲的脸上,「糟糕,喝过头了。」
  群傲被他的面具撞上了鼻子,顾不得疼先将他扶起,「吴兄可在舍下住上一晚。」
  吴艾摇摇头,继续说着醉话,「我怕住了一晚便有第二晚,日后也就舍不得走了。贤弟的好意,心领了。告辞。」
  似乎到了最后,两人都吃到了豆腐。

  三十九 移情别恋-3

  襄州和苏州之间来回大约要十日,可是十日过去,那被打得埋头包的靖康侯爷仍没有将药王请来。这十日里,秦正彻底的被秦二主子和秦七主子遗忘在了角落。
  群傲仍没有忘记那日在地热池让他抬不起头的丑事,一见到秦正他就想起那五穴点穴法,恨不得拍了自己的天灵盖省得留在世上丢人。阿杰也不大想看到秦老爷,一想起秦正那几日哄骗他做'熟悉'的事他就懊恼得想撞墙,世上大概没有比他更愚蠢的人。不过,两人并非完全因此而疏离秦老爷,真正令他们无暇去搭理秦正的是另一个原因,吴艾。
  「哈哈哈,南宫贤弟这你可就说错了,愚兄哪里是天下无敌,你可不知道我多次险些丧命在……在七……」
  阿杰忙端了对方的酒,要他快些把下面的话说完,「是何人如此了得,竟令吴兄多番不敌?」
  吴艾赶紧摆手,「不是人,是一种……一种极为霸道的暗器,叫'七王补心针'。」
  「七王补心针?闻所未闻啊。」
  「这'七王补心针'啊,就是……」吴艾当下便将这些年来的遭遇一一说来,虽是长话短说,却是毫无隐瞒,对自己种种糗事倒霉事毫无遮掩,逗得阿杰捧腹大笑。
  原本以为神秘莫测的人,竟如此直率,阿杰又惊又喜,对眼前的人又增添了几许好感,激动之下险些抓着对方来八拜结金兰。不过这时脑中想起曾经与那人结拜的情景,当下摇头否决,对于他来说没有人可以代替那个人,即使是吴艾,即使那个人已不记得往日旧事。可是,他为何有种错觉,吴艾和那个人……
  「老爷?!你……你吓着我了。」在暗处悄声无息站着的人慢步走出来,浑身的酒气令阿杰皱了鼻。「你喝酒了?」
  秦正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嘟哝道,「啊,看你们喝得高兴,我自己也来了一坛。」
  阿杰低声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是说你那个戴面具的朋友,是啊,知道了,他每日那么来来去去的,我眼睛又没瞎。只是我不喜欢那种藏头缩尾的人,我想我就不必认识了。」
  阿杰点点头,不由得扪心自问是否心头有鬼。若是没有,那他为何要心虚,不过是结交一个朋友而已,为何在秦正面前会有些愧疚负罪之感。
  「杰……」秦正突然丢掉酒坛,上前抱住阿杰与他交颈相拥,「今晚我要和你睡,不是要……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阿杰任由他抱住往房里带,「想说什么?」
  到了房中两人一起摔在床上,秦正几下蹬掉两人的靴子,像八爪鱼一样将阿杰缠得紧紧的,「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告诉我。」
  阿杰拯救出被压扯着的发丝才道,「想问什么?」
  「是不是,是不是我失了武功变成了废物,便不讨你欢心了?」
  闻言,阿杰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老爷,大哥,你问这话就不觉得羞脸么?」
  秦正捧起他的脸,恼道,「有什么好笑的,你快些回答我!」
  阿杰忙点头,「哪儿的话,欢心,欢心,都欢心。」说着也捧起秦正的脸与他轻轻摩挲。这个人从前决计不会问出这样的话,离开秦府在江陵再次见到他时并不觉得他与从前有何不同,因而也就忘了他失忆了啊!竟没有对他好生关切照料,想来的确不该。
  「可我感觉就不是。」秦正凄凄说道,「你都不知道,你和那个面具人一起时有多开心,你和我一起就从没笑得那么大声过。」
  「那岂可相提并论!」阿杰怒极,运力将缠出他的八爪鱼震开,「你当只要是男人,我都会与之勾勾粘粘?」他会喜欢和他同样手大脚粗的男人?若是想要,还不如去找妓馆里粉粉嫩嫩的娈童,或是干脆要软玉温香的女人,相比之下那才是他所喜爱。
  「哼,恼羞成怒了。」秦正撇嘴。
  「我……」被戳破心思,阿杰的脸迅速涨红。
  诚然,吴艾武功高深莫测,为人率直心胸豁达,谈吐间既幽默诙谐又显机敏睿智,不失为一位良师益友。但这都不足以吸引阿杰在短短数日内与之成为亲密无间的'挚友',实在是他太像,太像昔日的那个人了!何人,魏无双是也!
  「我哪有恼羞成怒!你再胡说,再胡说我把你丢出去!」
  秦正闭上嘴,咬着牙扁着嘴瞪着眼,突然间扑在枕上号啕大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若是不要我,当初何必来追我,让我随严坞主去了岂不更干脆!反正我也记不得你们!如今倒好,等我稍稍想起来一些又都不要我了!抢了我又一脚把我踹开,当我是什么!呜呜,我这失宠也失得太快了!好,既然如此,我明儿就走,走得远远的,走到你们都看不见的地方,省得扎你们的眼!」
  听了这些话阿杰既是哭笑不得又是内疚不已,「哪有不要你,是你想多了。你若不想我与吴兄交往过多,大不了我日后少与他来往便是。」
  秦老爷立刻坐起来,「当真?」
  「呃……」这话当然只是随口说来哄人的话,却没想马上就让秦老爷停止了哭闹,阿杰不免又生出怒气,「你当真连我这点自由也要限制?」
  秦正再次扑倒,「你看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过不了几日,你怕是就改叫面具人老爷、大哥了!」
  「我打死你这烂嘴!」
  「打死就打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啊!」阿杰正要抓人丢出去,秦老爷却是突然腾起身来将他扑倒。
  「不过要死。」秦正压住身下的人,手伸向他的后·庭,嘴边扬起一抹邪恶的笑,「也要死在……这里面。」
  「住手!我明儿还要……」挣不开!他竟然挣不开!
  「明儿还要?」秦老爷笑得甚是猥琐,「那又有何难,我明儿再给你便是。」
  唇舌纠缠,阿杰很快停止挣扎沦陷其中,肌肤相亲,主动迎合肆意吟唤。此时此刻只管行这巫山云雨,什么银面具什么吴艾,早已抛在九霄云外。
  吴艾,你可真让本老爷困扰啊,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这本内功心法,吴兄就这么赠与我妥吗?」群傲打开书册,手抚着里面的一行行字,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才书写不久。
  「有何不妥?」银面具透出的眼眸黯淡下来。
  「这怕是吴兄的独门秘籍,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礼,收受不起啊。」
  「哪是什么秘籍,不过是几句活络筋脉消疲解乏的口诀。我只是见你平日诸多事务,怕你不知歇息这才撰写给你。你我之间,说功和禄未免太过见外。」
  看着这双眼睛的期盼,群傲不忍拒绝,合上书册收进怀中,「多谢吴兄。吴兄?」他脸上有脏东西吗,这么看着他。
  吴艾忙收回目光,窘道,「失态了。」微微颔首便作告辞,走出几步又禁不住回头看着身后的人,眼里赤·裸裸的诉说着千万情愫,不得回应,黯然伤神随风而去。
  直到那身影在视线内消失,群傲才捂住自己的胸口。心,为何在扑通扑通跳……
  秦正还未看清晃进门来的身影是谁,群傲已立于他面前。
  「真难得,今儿吹了什么风把你吹来……」见面前的人满脸倦容,秦正立刻停止风凉话,将他拉到软榻坐下,「展大侠虽是武功卓绝,但也不是铁打的。」
  「你会在意吗?」群傲轻声哼道。
  「为何不会?」秦正发觉二夫人似乎在闹气。
  「为何会?你那脑袋空空洞洞,我之于你,不过是别人强加的一个身份。」
  秦正不与他谈论这个话题,绕到他身后抚住他的肩膀或重或轻的按摩,见他背脊登时耸立,笑道,「此刻没人封住我的'气舍',我无需点五穴。」
  一双手由肩头到脊柱再到尾椎,而后又从下往上,群傲只觉得浑身的沉重卸下不少,连呼吸吐纳也变得轻松了,「谢谢大哥。」
  「我如今确是是脑袋空空,写不出什么口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群傲惊呼,「口诀?!你从何得知的?」
  秦正苦笑道,「他方才路过门口时与我说的。」
  「他?吴兄?」
  秦正点头。
  群傲偏开头,小声道,「既然早已知道,你为何不声不响?」
  秦正摇摇头,叹声道,「说不往心里去那是骗人的,但是正如阿杰说的,我岂能连这些事也要干管你们。也像他说的,你和阿杰不是女人,我不能也没有权利束缚住你们。」
  「他这么说?吴艾这么说?!」群傲不免气恼,干他何事,他有何资格跑来教训人!
  秦正摇头,握住群傲的双手抵在自己的心窝,「不说他了,总之你要保重自己。忘心丹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它并没有使我绝断这情丝,虽是忘了前事,但这心仍是管不住自己,仍是会,心疼。」
  群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心,和方才一样,也在扑通扑通跳,同样的扑通,扑通……
  麻烦了————!
  看着冲出去的二夫人,秦正扬起了嘴角。姓吴的,我要胜不了你,秦老爷就换你来做,哼!

  四十回 移情别恋-4

  这一日晌午,南宫门主和吴大侠。
  「修罗刀是叱咤门的独门兵器,旁人以为是短小双刀,却不知那只是女子所用,而男子所使的其实是长五尺……」
  「吴兄,这招可到了位?」
  「甚好甚好!今日到此吧,瞧你累的。别动,我给你擦擦……」
  这一日傍晚,南宫门主和秦老爷。
  「南宫家的碎心掌重在内家修为,你若要学必先提升内力。我这就来传授你心法口诀……」
  「已练到第三层了,怎样,我好本事吧?」
  「是,老爷本事最好。」
  「好热好热,快给我擦擦脸……」
  隔日傍晚,南宫门主和吴大侠。
  「那幻剑门原本有三东、西、南三宗,东宗早年因门首之争门徒死伤不少日趋式微,西宗和南宗倒是越来越鼎盛,直到这位江湖第一美人出现……」
  「吴兄所言我却是头一次听闻,但据我所知,当年江湖中号称第一美人的是越王剑的三小姐司徒仕晓……」
  「不说了,口都说干了,下次再说其它有趣事与你听。」
  隔日夜里,南宫门主和秦老爷。
  「杰,我讲个笑话与你听可好。」
  「不好,一边去,别扰我做事。」
  「嗯,那我唱支曲给你听,我前日才在茶馆学会的。」
  「讲笑话吧。」
  「话说从前啊……怎不笑啊?笑一个吧,不笑,我让你不笑,不笑!」
  「啊哈哈,别,别挠我!我笑,我笑成了吧。」
  又一日,南宫门主和吴大侠……南宫门主和秦老爷……
  总之吴艾教阿杰功夫,秦正便要阿杰教他。厉害的师父,聪明的徒弟,武痴南宫门主都和乐意与之切磋。吴艾给阿杰擦汗,秦正便要阿杰给他擦。吴艾讲江湖趣事,秦正就讲笑话唱曲加挠痒。吴艾把阿杰逗得哈哈大笑,秦正便让他笑得更大声或是叫得更羞人。
  阿杰只是有些迟钝,并不是笨蛋,秦正的用心他不会感受不到。
  「够了,大哥。」
  「诶?」秦正停止往碗里添饭,「这就够了?」
  阿杰摇头,上前来把人抱住,「我只是想你了。」
  「啊?」秦正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北。
  「真的只是想你了,魏大哥……」所以才会在吴艾身上寻找那个影子。
  秦正默然,半晌后才道,「我,与他有何不同呢?」
  阿杰想也不想就说,「你是无赖,他不是。」
  没想到是这种回答,秦正笑道,「你又怎知他今日不无赖不是为了明日无赖?」
  「不许你这么说他。」
  「他是谁,是你的魏大哥,还是吴艾?」
  阿杰心虚道,「提吴兄作何?」
  「不提他。我来问问你,你是喜欢我不无赖还是无赖呢?」秦老爷边说边把贼手向下探去。
  阿杰微微挺身,送进他手中,「都……喜欢……」南宫门主总是那么诚实。
  「这可难办了,要不我一日无赖一日不无赖,可好?」
  「好……」
  注意到吴艾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颈子,群傲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领,「让吴兄看笑话了。」颈子上清晰的红印是昨晚秦老爷给他吸咬的,也不知那人又发了什么疯。
  吴艾见他虽略有尴尬,却是一脸坦然丝毫没有羞耻之感,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沉声道,「展贤弟似乎并不在意旁人……」余下的话不说对方也明白,「我若是你,此刻便将这人的眼睛挖去,再割掉他舌头不让他去乱说。」
  群傲叹笑,「我能割了你的舌头,还能封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我与秦正,本就是令人不齿的关系。但那又如何,我的所作所为,我既然敢做便不怕旁人说道。旁人要如何看是他们的事,我若为了他的目光和口舌活得缩头缩尾,我便不是展群傲了。」
  面具后的表情难以窥见,只觉吴艾的身体似乎紧了一紧,桌下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群……」
  「这日的酒甚是厉害,不能再喝了。」说着群傲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忽然一粒花生米弹打在他的腿弯,下一刻他便倒在了一人的怀里。那注视着他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不能自拔。慢慢地,群傲伸出手抚上那银色的面具,「你摘了让我看看可好?」
  「为何突然……」
  「你若长得比秦正好看,又肯让我抱一晚,我便不要他,要你。」
  咚一声,摔疼了群傲的脑袋。再看院中,哪里还有其它人影。倒地之人站起身来已是一脸清醒,回头看着吴艾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笑出声来。并不想吓走你,只是再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若是早些遇上你,没准儿我还真会要了你。武功不如你又如何,把秦老爷对我的那些手段全都往你身上使,铁定压得你永不翻身!」说到这儿,展大侠五指狠狠一抓,仿佛把吴艾抓在了手中一般。兀自得意完后又垂下头去,凄楚叹道,只是而今迟了,他已被压得翻不了身。哎,难得为另一个人着迷,又要叹一句相逢恨晚啊……
  「你与谁相逢恨晚,啊?」
  「大……大哥。」
  展大侠边走边感叹,到了睡屋竟见秦老爷环抱双手立于门前。
  「怎只着了中衣啊,快些进屋去吧。」群傲干笑道。
  「你当我没看见,搂得可真紧啊!」
  「我那是不小心摔了一交。」群傲申辩。
  「你没见你瞧他那含情脉脉的样子!」
  「啊!住口,住口!」
  禽兽又咬人了!
  这一晚,展大侠的全身被烙满了秦老爷专属的印记,颈子、胸膛、背脊、腿间每一个都那么深刻,害得他足足半月不敢要下人伺候沐浴。
  这以后,吴艾仍然与群傲阿杰保持着朋友间的来往,只是他再也没有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群傲。吴艾知道自己的越矩惹怒了展贤弟,他虽屈从于秦正但并不表示会接受男人的示好,那对他来说是莫大的侮辱。没有和他这个朋友断交,是展贤弟还敬重他的为人还想交他这个朋友。相比好唬好哄的南宫贤弟,展贤弟一点也不好惹啊。
  「的确如吴兄所说,火灵神教已不在人世。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还望吴兄告知。」
  「我已说过,那位英雄该现身时自会出现。今日有事,便不打扰两位贤弟了。」
  望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阿杰突然道,「展大哥,你有没有发觉吴兄的背影身形很像……很像……」
  「秦老爷。」群傲补充完他的话。
  「这,有可能吗?」
  第一,秦正和吴艾两人是同一日出现在襄州的。第二,秦老爷明知吴艾在山庄出入,却从未来和他打过照面,也就是说两人从未同时现过身。第三,吴艾的一举手一投足皆和从前的秦正如出一辙,所以才扰乱了人的心湖。第四,吴艾总在他们空暇时出现,像是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只是那一身武功,便说不过去了。
  「想知道,那还不容易。」群傲笑道。
  热闹的街市上,兀自游荡着的秦老爷突然打了个喷嚏,是谁在背后算计他?
  「相公,你怎么不等妾身……」
  忽然被人从后抓住,吓了秦正一跳,转过身去看抓着他的是一位少妇。要知道叫他相公的人不止一个,但绝没有这一个呀。
  女子一见认错了人顿时羞红了脸,松开手连声道歉之后快步走开。这时她真正的相公找来了,女子投进相公怀中便是一阵娇哭嗲骂。
  「有那么像吗?」秦正望着男人的背影喃喃道。
  隔日用过午膳,群傲便抱来棋盘与秦正厮杀。秦老爷如今的棋艺远不如昔日,连续三盘都输给了群傲且是惨败,回想从前群傲胜他半子已属不易。第四盘开始不久便被吞了一角天下,气得秦老爷摔子罢战。
  「不来了,再来还是输。」
  「你坐立不安,当然要输。」
  秦正只当听不出他话外之音,边收棋子边问,「在这儿陪我耗着,你今日无事么?」
  「你说对了,今日无事,就陪着你。」说着群傲起身将秦老爷拉到卧榻坐下,然后扑在他腿上命令道,「给我揉揉。」
  「我……我内急,你等我一会儿……」
  「我陪你去。」
  「也没多急,我还是先给你揉吧。」
  「嗯,舒服。」展大侠闭上眼消受着秦老爷的服侍,「唱支曲儿来听。」
  秦正尖叫,「唱曲儿?!」又是揉揉又是唱曲儿,他成什么了!
  「怎么,能唱给阿杰听,便不能唱给我听?」
  秦正认命道,「唱什么曲儿?」
  「你最拿手的。」
  秦老爷咳了咳嗓子这便拉开了,「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滩,笑脱红裙裹鸭儿……」
  这一支曲儿以姑娘家娇柔清脆的嗓音唱来甚是悦耳,但在秦老爷唱来,那可真是……真是'冻人'啊,直叫群傲一身寒疙瘩簌簌落了一地。更可怕的是这声音足足绕梁三日,在以后的三日里群傲的耳边总回响着秦老爷的曲儿声,每每想起来便如置身于萧萧寒风中不禁一阵凌乱哆嗦。

  四十一 移情别恋-5

  秦老爷唱曲的同时,阿杰终于把人等来了。
  仍是那高大的身影,仍是那银色的面具。
  「吴兄?!你,你来了,那就是说你不是……」
  银面具不发一语,只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南宫贤弟便转身离开。
  「这是?」阿杰翻开未封皮的书册,一看原来是内功心法,早先吴艾答应写给他的。
  「来了吗?」
  阿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身后的人,「不是他。」
  「我想也是。」群傲的脸上难掩失望。
  「不是谁?」
  第三个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落地,正是那去而复返的银面具。
  阿杰忙从群傲手中拿过书册递还给他,「已从吴兄那偷师不少,想想还是不要太过贪心。」
  吴艾接过手,双眼一沉,书册登时化作粉屑随风飘去,「觉得亏欠了我么?」
  群傲点头道,「亏欠不少,吴兄若是贪财之人那倒还好办。」
  「财我倒不缺,若是两位能允我一件事,我这身武功全然相授又如何。」
  阿杰可不相信世上有这等便宜的事,「何事?洗耳恭听。」
  吴艾走到两人之间,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只见群傲和阿杰双目登时闪现杀机。
  「杀他!」
  「打他!」
  展大侠宅心仁厚,只说'打'。南宫门主可就没仁慈了,一出手便是碎心掌中最狠毒的一式。
  吴艾料不到对方出掌便朝天灵盖拍来,已来不及闪身避开,只得左手上抬格挡,又恐抵架不住这猛烈的一掌,抬手的同时身体一仰向后飘出。莫要小这一抬手一飘身,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掌挡尽千般攻招,一退闪去万路追击。守势之严密,直叫群傲阿杰心中大声叫好。
  可这一挡一退也只让他喘息了两口,不等第三口上来,群傲已如柳丝一般缠卷而来。
  「这一式为何我从未见过!」阿杰边喊边紧跟而上。
  群傲的飘影剑已让人难以招架,再加上阿杰又极又猛的碎心掌,吴艾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敌。
  「有何可恼,你们把我当作他便是!」
  「去你奶奶的巴羔子!」阿杰破口大骂,退后半步飞身纵起,找到群傲攻招的间歇双掌齐出。
  「阿杰,嘴巴干净点!」群傲叱道。
  一攻一守,配合的天衣无缝,双拳对四手的吴艾再也没有空隙去挑衅。才摆脱了群傲的飘影剑纠缠,以为能有片刻空档,却不想群傲离身的同时已举手为剑。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就这么当胸射来,妄想抵御已然不及,只得偏斜身子避开心脏处以肩胛承受。幸而他内力浑厚,这一股剑气只让他吐了两口红。
  「竟丝毫不顾这些日子的情意!」吴大侠悲呛道。
  而阿杰回他的是,「滚你妈的蛋,操你奶奶!」
  群傲抓狂,「南宫杰,别让我再听半个字!」
  一骂一斥之间两人也没停歇攻杀。吴艾躲过阿杰的掌风后,群傲立刻欺到他的身侧,左手往他面门抓去,他向右急闪,群傲的右手顺势而上抓住他手腕,五指竖为利爪,眼前就要把这只手腕掐碎。
  「好一招'龙爪手'!」只见这被扣住的手向前一伸再向后一缩,便如泥鳅一般从群傲手中滑脱。
  「你这泥鳅摆尾也不赖!」说话间,阿杰的这一掌已打了个空,却是没完,只见他脚下一转,回转臂力连推三掌。
  与此同时,群傲也使出和阿杰同样的招式,碎心三式'三人成虎'。
  六掌打来,迅捷威猛,叫吴艾分不清掌力来路,只觉得上下左右及身后都被这掌力封住,进退不得。怎么办,若是硬拼那非动真格不可,不是伤了对方就是自己受伤。一时间来不及细想,双掌运力一手向前一手反推向后,只将致命的心窝背心护住,其它四掌硬生生受下。「唔!」闷叫一声便觉呼吸不畅,胸口气闭,再不抽身便危险了。哪知二人见此招有效,第二轮接着又来了,这光景是非要打死他不可!
  「碎心掌,我也会!」
  才听对方大喝一声,群傲和阿杰便觉心口射来一股凌厉的掌风,掌力未到风势已及!两人急速躲开后方知上了当,方才那一击压根不是碎心掌,只是以强大内力催动的气风。
  「贤弟,两位贤弟,当我错了,这架不打了吧。」吴艾终于开口求饶。开玩笑,展群傲和南宫杰连手,天下间能有几人扛得住,更何况是下了狠手的啊!
  「打死你便不打了!」
  又是猛烈的一掌袭来,吴艾转身借着这一掌之力,向前纵出两丈,而后凌空一个跟头翻上屋顶。
  「他要逃!」阿杰喊道。
  「没那么容易!」群傲足尖一点当即追了上去,阿杰紧跟其后。
  三人的轻功俨然不分上下,只是前方逃难的人怕丢命脚下要略微快些。出了山庄便是襄州繁华的街市。三个武林高手在高低错落的楼屋间上演飞檐走壁,引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跑了小半个襄州仍追不上人,路径菜市,阿杰一怒之下洒出一把铜钱银子而后抓起人家的东西便向前方逃窜的人砸去。
  惊觉背后有东西呼哧而来,吴艾左手一抓,竟是个大罗卜,右手再一抓,是个小南瓜,回过头正好一个巨大的冬瓜迎面飞来,「啊!」惊呼一声蹲身险险避过,却不想更吓人的在后面。砍肉刀、剁肉刀、斩骨刀、屠宰刀一把接一把飞来,全部指向他的要害处,最后一把穿皮尖刀竟然还射向他的命根子!
  「我骟了你!」
  冰凉从腿间穿过时,吴艾滚落屋檐,但人落至半空又再次腾起跳到另一个屋顶上,一个射步飞出几丈远,「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快助我一把力!」阿杰跃起身,群傲对着他的脚底推出一掌,他便如离弦的剑射向吴艾,眼看就要抓着人,那狡猾的家伙却是突然折了个弯,害他只揪住了几根头发。
  吴艾只觉得头皮快要被扯掉了,一边逃窜一边求饶。阿杰哪里肯手下留情,掠过街面又丢下一块银子。这次是冲莲子羹的龙头大铜壶,里面装着满满一壶沸水,光贴着壶身也能烫掉一层皮,不过这点小烫对南宫门主不算什么,力拔山兮的他举起铜壶飞起一脚踢向吴艾。随后赶来的群傲手臂一挥打出一股剑气,将铜壶劈开。
  满壶的沸水立刻从吴艾头顶直淋下来,他虽是避开了中心仍是被烫得哇哇大叫,「当真要取我性命不成!」
  「难道还给你客气!」阿杰大喝。
  「啊!」吴大侠被一道剑气射中了屁股,「轻点啊!」
  「我不如给你挠痒!」群傲哼道。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
  这声音,这语气!阿杰大骂,「你还敢学他,我打死你——!」
  而后便是持续近一个时辰的追杀,襄州城也给三人飞了好几圈,没有一家的屋顶没有印过他们的脚板。也不知吴大侠究竟对群傲和阿杰两人说了什么,竟令他们这般不死不休。
  「逃到……哪里……哪里去了?」阿杰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群傲也是累够呛,「不知道。」
  追至一片茅草屋时,吴艾突然消失无踪,任两人怎么找也找不到。
  「算了,回去吧。」
  「哼,便宜了这王八羔子。」阿杰啐嘴。
  群傲怒道,「当心我扇你嘴巴子。」
  听着两人渐渐远去的声音,草房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失足从屋顶摔了下来有了这个藏身处,否则今日非被这两人分尸了不可。老天明鉴,他不就说了'春宵一夜'四个字,至于这么死打死杀吗?
  「嘶,疼死我了。罩着这东西真憋气。」抬手弹了弹银色面具,沿着腮边将它揭起。
  这究竟是怎样一张脸?
  两道张狂霸气的剑眉斜飞入鬓,人都说眉为一面之威仪,这一双眉确是端的威仪万千。眉棱骨高耸更显那一双狭长的眼眸深邃幽黑,一眯一睁之间透出鹰一般的桀骜锐利或是那狐狸般的狡猾奸邪。眉眼这般各自分明,从面相上来说,举止不凡,足智多变,多有威权。再往下,隆准高鼻,一如此人,容不得旁人折压一下,若是谁想来试试后果将是他难以承受的。高鼻下的一张嘴,唇薄而有棱且嘴角微微上扬,面相上说此种人若不是薄性负心便是朝三暮四,不幸的是对方不论如何挣扎大都鹿死其手。
  单看这一张脸面,你能够勾勒出他临压天下的霸傲模样,却无法想象他无赖泼皮嚎哭撒娇的恶心样儿,那种生动与精彩非得亲眼见识不可。
  「这什么味儿啊?」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这才闻到下面的味道不对,下面是……茅坑?!
  咔嚓一声,背后压着的柴棍似乎断了。
  「啊,哦。」

  四十二 魔教教主

  追杀王八羔子后回到山庄,阿杰调息了约半个时辰才恢复精神,见已是晚膳时候便去找秦正一块儿用膳,刚到秦老爷的屋就见他推门出来。
  「老爷你身上好……好香啊,啊啾!啊啾!」浓重刺鼻的香味让阿杰连打几个喷嚏。
  秦正抬手嗅了嗅,「好闻吧,我方才在市集买的,一盒香粉花了我五两银子。」
  阿杰难以置信地叫起来,「香粉?你用香粉?!」
  「你昨儿不是说我臭臭的,我今儿就把自己弄得香香的,这也不好?」
  「我何时说过你臭臭的!我看你确是脑子有毛病。」阿杰想起秦府来的书信,说是要留意秦老爷,此人可能被忘心丹药坏了脑袋,疯病会间歇性发作。「得尽快带你回去。」
  隔日,也就是距离上一回武林大会二十日后,展大侠和南宫大侠又一次召集群雄,将火灵神教教主已身亡且查明属实一事告之武林各派。这也就是说大家再用不着不远千里奔赴西域,当下之事是尽快肃清中原的火灵教众。
  不过,眼下还有一事是诸多武林人士所关心的,究竟是何人如此厉害,竟把魔教教主和大护法一块儿给除了。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却没想被人给抢了去,而他们却不知抢功的人是谁,怎叫人甘心。
  「展大侠和南宫大侠也毫无所知?」在场的人又一次问道。
  「老夫记得那戴面具之人说过,这位英雄到时自然会现身,这'到时'究竟是何时?」
  「贫僧倒是敬重这无名英雄。」
  「大师言之有理,行此大举却不留声留名,确实难得难得……」
  一干人为无名英雄歌功颂德,秦正只觉无聊透顶,欲转身退回内堂,谁知被人撞了一下,脚一滑身一倾怀里便掉出一样东西。只见那东西跳下台阶,滚啊滚啊滚到了大堂中央,也不知是哪位帮主门主先站起身来,而后一个接一个,渐渐地堂内停止了喧哗。
  方才说敬重无名英雄的大师上前拾起小东西,沉声问道,「敢问秦大侠,此物从何处得来?」
  秦正看着那血玉扳指,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从他人处得来。」
  「此人而今何在?」大师又问。
  秦正顿感汗涔,「死……死了。」完了,不知那两根腊肉条是何等大人物,他会不会闯祸了?
  「是秦大侠所为?!两人皆命丧于你之手?」秃头大师这一问,群雄无不伸长脖子屏息以待。
  见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秦正更觉冷汗淋漓。他很想说不是,但又想大丈夫要敢作敢当,人虽不是他亲手所杀,却是因他而死不假,「算是……算是吧。」
  此话一出,各门各派无不骇然震惊。要知道这位前任秦盟主,那可是不折不扣的软脚虾啊,从前他在盟主之位时全凭秦府的几位主子帮他支撑,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胜得过火灵神教的两个大魔头!但如今魔教的教主信物就在他手中,由不得人不信啊!
  就在群雄议论纷纷之际,突然从大门口涌入七八人,一见他们那奇装异服在场的人便要拔剑相向,而他们却不与之纠缠,嗖嗖几声窜到秦正面前,齐齐跪地叩首,「参见教主!」
  「啥?」
  七八人再次高喊,「火灵教徒参见新任教主!」
  秦正吓得躲到群傲身后,「谁,谁是你们的教主!」
  相比中原,来自西域的火灵神教更是□裸的弱肉强食,历来都是谁强谁为首,如同那兽类挑选领袖,谁有本事杀了头领谁就是新任教主。自从上一回武林大会之后便有一批火灵教徒埋伏在襄州,和中原武林人士一样,他们也想找出杀教主和大护法的人,并非是要为两人报仇,而是要拜迎他们的新教主。
  魏王,郡王,盟主,舵主,秦正头上的帽子已多得戴不下,他可不想再当一个火灵教主,可以的话他只想做他的秦老爷。所以他拿出血玉扳指,向散布在中原的火灵教众放出话,谁要有本事把火灵教的人全兜回西域,这枚扳指归谁。如此一来,有关火灵神教之事圆满解决。
  一如以往,最不想出风头的秦老爷又成了最出风头的人。
  「事情就是这样的。」
  有关两根腊肉条,即火灵教主和大护法如何在他的'指教'下双双毙命一事,秦正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给了群傲和爱杰听。
  「以头智将胜过自身数倍的武力大败,此乃真强勇也。」听完后群傲如是说。
  「确是。」阿杰笑着点头。
  见二夫人和七夫人终于把对吴艾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秦正当下便要飘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头智将胜过自身数倍的武力大败',这不是秦老爷对七位夫人惯用的么,早已得心应手了啊,对付两根腊肉条算什么。
  「快去收拾东西,晚一会儿该动身了。」群傲嘱咐道。
  「要不要我帮你?」阿杰问。
  秦正摇头,「我自己行。」
  走出花厅后似乎又听到群傲和阿杰在说什么,于是秦老爷又退回来躲在墙根偷听着。
  「我们前日是否过火了些?」
  「嗯,有些。」
  「你说他会来送行吗?」
  「是想再见他一面,道别一声总是好的。」
  他?在说吴艾吗?
  回到房里关紧房门,从包袱里拿出东西却不知该如何处理。丢哪儿呢?这东西可不能乱扔,被发现那就惨了。
  手中银晃晃的东西,秦正看着就来气,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泄愤,「你啊,想赢本老爷,想都别想!」话虽这么说,却又不由得叹气,「可也不能说你就输得一败涂地,他们不还在想你么?」弹了弹银色东西,又收进包袱里,「罢了,就让他们心中分那么一丝丝,一丝丝的位置给你。」
  半个时辰之后,襄州城门外。
  「展大哥,快看,是他!」
  群傲转过身看去,的确是那副银面具。看了看立于城门口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的秦正,果然,不会是同一个人。回过头,背身挥了挥手。后会无期,吴兄。
  「他绝对没有老爷我生得好看!」秦老爷叫道。
  群傲笑道,「是,你生得最好。」
  看着仍在回望身后的阿杰,秦正长长叹了一口。有想重回白云城做城主的,有想在南凉做皇帝梦的,有画裸女图甚至抱着女人亲嘴的,还有这两个轻易就叫他人勾去了心的,老虎不过打了一小会儿的盹儿,这天便要翻了。

  四十三 嫖·妓去吧-1

  苏州,从前的桃花坞,而今的秦府。
  【四主子,这样好吗?我还在……还在禁足。】
  「没什么不好,大主子也只随口说说,他此刻在闭关,没闲工夫来管你禁不禁足。快走快走,这些天你也憋坏了,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
  【我不想去溜达,你不如带我去襄州找老爷。】
  「忘记给你说了,老爷已在回苏州的路上。」
  约莫三个月前,秦六主子因擅自将忘心丹换成蒙汗药惹怒了大主子,大主子下令禁足半年。三个月过去,六主子果真乖乖的待在自己的药楼半步不出。此前唯一回府说老爷又犯'病'了,要他快去襄州,碍于禁足之令他务必要先得到赦令。可是大主子一回府便开始闭关,这一月他都见不着人。说到麒儿,他为何要闭关?只因唯有拼命练功才能让他多一些,安全感。
  自打云飞回了府,仕晨的苦日子也来了。云飞将丝绸生意交到他手中,限他在两个月内拿下与北方的一笔大买卖,要知道秦府刚在苏州落户,哪争得过那些老字号。白云飞倒说得好,说什么争不过就去抢。抢?当他司徒仕晨是那土匪'白一半'么。
  今儿好不容易得闲一日,仕晨便好心的约上小林出门去采采光透透气儿。三个月没出门,小林也着实憋坏了,经不起四主子几句好哄便跟着他溜达去了。
  来到苏州不多不少也有一年多,城里没有哪一处是秦四主子没去溜达过的。小林就不同了,他平日要不就是到城郊的山坡采药,要不就是在秦府附近的地方随意逛逛,苏州城有什么好玩好乐的,一概不知。他不知没关系,四主子可是精通得很。
  「苏州有名的小吃多了去了,有赤豆圆子、红汤辣馄饨、白汤焖肉面、姜母鸭、醉鸡、十三香龙虾、蟹粉小笼、酱排骨、酱汁肉、三丁包、咸菜包、青菜包……」
  小林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尽是雀跃和兴奋,虽然这些东西秦府厨子都做的出来,但是总是不比外面的地道,吃着也有兴头。
  仕晨继续口若悬河的说,「玩的也不少,西面有东洋来的……」
  正说着一袭粉色从天而降,伸手接住竟是一张女子的丝巾,不若一般有着浓郁味道的香帕,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仕晨忍不住放在鼻下闻了一闻。
  「呀,掉下去了。」这时楼台上传来一个声音,清脆婉转,犹如黄莺出谷。
  仕晨不由得抬头看去,好一个清新脱俗的女子!虽离闭月羞花尚有些缺欠,却是以气质取胜,品味女子容貌固然重要,然而花容月貌易得,这一身清灵如兰的气质却是不多见。
  「这位爷,你要把奴家的巾帕嗅到何时?」女子掩嘴娇笑,又添一抹妩媚姿色。
  「姑娘这是要下来取,还是要爷给你送上去?」再脱俗也是青楼女子,仕晨岂会不知这是女子与他搭讪的手段。
  女子拉了拉罗裙露出小脚,「奴家脚小走得慢,爷脚程快,还是送上来得好。」
  仕晨扬了扬眉,送上去怕是就不好脱身了。「慢也没关系,爷等着你。」
  「我看爷是怕我们这地儿脏了您的身吧?」女子有些恼了。
  「岂是,爷今日有事儿,改日再来可好?」既然看着赏心悦目,仕晨也不妨与她多耗一会儿。
  「改日之事谁说的准儿,奴家只知今日遇上便是缘分。」
  「缘分,如何说得上?」
  「普天之下只有这么一个苏州城,苏州城也只有这么一个长吟阁,爷不去东城不去西城只来到这苏州城,不去怡红楼不去万芳馆只路过这长吟阁。每日打从这楼阁下走走过过的人何止千百,偏偏我这巾帕前日不掉昨日不掉今日才掉,不掉这个不掉那个只瞧准了爷,这难道说不上是缘分?」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儿,只是……」仕晨刚想说拒绝的话,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忙问道,「楼上可是有二十年的桃花酿?!」
  「好个刁钻厉害的鼻子,可不就是二十年的桃花酿,爷要上来尝尝吗?」见楼下的人馋嘴的样,女子换了个引诱的法子。
  仕晨看着身边的小林,叹道,「今日带着舍弟,多有不便……」
  「哪有不便,自然要叫这位小公子一起来。」女子边说边招手叫来其它人,「看他这年岁,这酒也是能喝的。」
  闻着桃花酿的味道,仕晨实在无法拒绝,「小林你看……」
  小林眨了眨大眼,【这里是?】
  「教坊。」
  【青楼?!】
  仕晨赶忙解释,「并非是你所想的,也可仅听听琴喝喝酒,若是不愿,她们会本分规矩的。你从未见过这地儿,想不想去见识一番?」
  小林望着头顶的匾额,长吟阁,倒是个雅致的名儿。这种地方他的确没有去过,不能说不好奇,可是……
  见底下的两人还在迟疑,楼上的另一名女子笑道,「我看这两位八成不是爷们儿,怕是姑娘家扮的,你看这位爷生得这模样,连咱们长吟阁的花魁无霜姐姐你也比不上。还有这小公子,瞧这模样,敢情是水做玉雕的。咱们还是别为难人家。」
  这激将法的确使对了,仕晨当即就要跳上楼去,「马上来让你看看爷是不是爷们儿!」
  小林也不愿被人说成女子,点头道,【只坐一会儿。】
  「好,只坐一会儿!」说完仕晨便抓着小林的肩,脚下一点飞身上了楼台,引得几个女子一阵惊呼。
  「奴家就说爷的脚程快。」
  「你叫无'双'?」仕晨问那丢丝巾的女子,「'双'字如何写?」
  「霜便是霜雪之意,小女子无才,只得取这么个不好听的贱名。」无霜回道。
  仕晨轻抬起她的下巴,笑道,「名字哪有贵贱,好不好听又如何,只要这人好看就够了。」
  无霜哪经得起这一双凤眼的流连,偏开头举袖掩住粉腮,「爷里面请。」
  世间就有那么一种人,日日喝酒仍是练不出海量,依旧是万年不变的'三杯倒'。既是为寻乐的客人准备,桃花酿自然不是容易上头的烈酒,偏偏秦四主子咕噜咕噜灌下三杯后脑袋便不清醒了。
  「小公子,别这么拘谨啊,来这儿便是为了放松的。」
  小林微笑着躲开女人的碰触,无声喊着仕晨,可四主子正喝得高兴,哪里顾得上他。
  「玉儿,莲儿,还有莺莺,你们三个带小爷到隔壁去吧。」无霜见仕晨只顾着喝酒不理会人,便准备使手段了。可是被眼前这小公子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看着,只觉得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我不……】小林忙上前抓住仕晨的衣袖。
  醉酒的四主子却是将他挥开,随着无霜的话说道,「给小爷弹琴唱曲儿便可,休得动手动脚。」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丢给玉儿三人,「舍弟是头一回来这地儿,别太咋呼吓坏了他。」
  三个女人赶紧点头,「是!是!」
  「小心伺候着。」花魁无霜挥挥手示意三人别再磨蹭快将小林带出去,接着斜身倒进仕晨怀中,「爷,别光顾着喝酒,你也看奴家一眼嘛。」
  「看,看,这不正在看吗,我的美人儿。」
  【四主子!】
  「小爷快别没出息了,快随玉儿走吧,到了隔壁我们仨保证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小林再次伸手去抓仕晨,却被玉儿一把捉住手往外带,莲儿和莺莺随后跟上,三个女人又拉又推的把他带到了隔壁的房间。

  四十四 嫖·妓去吧-2

  「一千两,有一千两啊!」一进门三个女人就兴奋的围着银票叫嚷,一千两,这可是她们价码的十倍!「小爷,我们定会好生伺候!」
  小林退后两步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环视粉纱飘舞的香阁,最后坐到角落的桌案之后以测安全。
  玉儿三人见他坐得远远的,不免起了捉弄之心,纷纷将外衫脱出露出轻薄撩人的纱衣,「小爷想要奴家几个做些什么呢?」
  小林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上手指纠搅着,看到房中有琴箫等丝竹乐器便伸手指了指。
  玉儿笑道,「姐儿们,来给小爷合一曲吧。」
  于是女人们一个弹琴一个吹箫一个唱曲儿,弹的吹的唱的是什么小林一概不知,他只知道尽量不要去看女人兜衣上的水鸭子,可是三个女人围着他,他不看这边便会看到那边,目光躲无可躲。
  林齐别没出息,她们不过是吹奏唱曲,又不会把你吃了,不过三个弱女子,你一个堂堂男儿怕她们作何。虽是不断这么对自己说着,但小林的紧张丝毫没有减缓,反而在女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媚眼下愈加冷汗淋漓。秦六主子心中不禁哀叫,还说这里是放松的地方,被她们这样看着,谁放松的得了啊!
  「小爷,奴家几个这一曲可还动听?」一曲毕,三人离座来到小爷跟前。
  小林忙将桌案拉近身前护住自己,【动听,动……】想到外面的人不懂自己的唇语,他忙闭上嘴,捣蒜般点着头。
  「玉儿姐姐,你看这位小爷真是不愿我们亲近,我看我们……」三人中最年幼生涩的莺莺一脸受伤的模样,「我看我们还是走远一些吧。」
  玉儿叱道,「快些闭上嘴!收了客人的恩钱,哪有不服侍妥当便走人的,看妈妈等会儿不打断你的腿!」
  一听到这话小林慌了,他怎能害别人受罚。见窗对面的房间彩衣飘飘,于是倒了杯酒,用手蘸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舞。
  玉儿三人惊讶不已,这么一个观音菩萨前的金童儿竟然是声哑之人!爱慕之余,三人又生出不少惋惜怜爱之心。
  「小爷说什么便是什么,莺莺能歌,莲儿善舞,这就来给您舞一段。」说着莲儿便拿来水袖绕在双手,在玉儿和莺莺的伴奏下翩翩起舞。
  女人们走开后,小林的呼吸这才顺畅起来,为了不表现出没出息的样子便学着四主子,一边欣赏美人一边倒酒来喝。这屋放置的是普通水酒,又烈又刺喉,喝进一口便呛红了他的脸。玉儿、莲儿和莺莺见他这惹人爱的模样,恨不得上前亲咬上一口。
  「隔壁的爷是不是说这位小爷是头一回来咱们这地方?也就是说他还是童子之身?」玉儿边拨琴弦边和莲儿说道。
  莲儿见她面露谗样,心领神会,「那般白净高洁,只怕咱们给脏了。」
  「我是说莺莺。」说着玉儿便向莺莺招了招手。
  莺莺边舞边退,到了玉儿身边小声道,「何事?」
  「妈妈不是说下月要给你开苞,此时如何?」玉儿眯眼笑道。
  莺莺明白她的意思,顿时羞红了脸,「可是莺莺值不了一千两那么多。」
  「笨,妈妈可不会嫌银子多。」莲儿道。
  「但凭两位姐姐做主。」莺莺红着脸点头。
  达成共识之后三人停止歌舞碎步走向小林,玉儿和莲儿将莺莺推到最前,示意她快些动手。
  莺莺这小雏儿虽未开苞,平日里却是受训不少早已练就千百功夫。「小爷,莺莺跳得好累,赏口酒喝吧。」这不就借机贴上了小林的身。
  【好……好的……】小林忙为她斟酒,谁知酒杯刚递过去便被女人打翻,湿了他一身。
  「哎呀,奴家真是笨拙!」莺莺边说边用丝帕给小爷擦拭,不过擦了几下便拉开了小林的衣襟。
  【姑娘,不用……】小林刚制住她的手,又有两双手来帮忙,【不用,我自己来……】可是没人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小爷已长大成人,就让咱们的莺莺来教教您这大人都会做的一些事儿,别担心,莺莺和您一样也未破身,干净得很。」说着六只手便开始放肆地拉扯小爷的衣衫。
  小林并非未经人事的人,自然听的懂她们在说什么,当下大惊,【不!不!我不需要……】六主子心中急得大叫,他已不需要……不需要破身了啊!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六只,小林捉住这个却拦不住那个。三个女人很快将小爷的中衣解开,一摸上他的雪肤个个不由得惊呼,这般白腻嫩滑连她们也不及啊!
  「莫非真是那天上下凡的仙童?」玉儿和莲儿相看一眼,双双舔了舔唇。
  莺莺岂会不知她们所想,喊道,「姐姐们不是说要把小爷给我!给我……」
  玉儿笑道,「姐姐们不会与你抢,你先来伺候小爷,我们只在旁帮衬着,这样如何?」
  「你说的,可不许与我抢。」
  「天啦,爷,您是怎么养成这一副冰肌玉骨的,快给奴家们说说。」
  【不,请你们不要……】
  六只手,有摸脸的,有抚胸的,有揉背的,小林吓得快要哭出来。秦六主子虽不会外家拳脚,但秦正为了使他强健身子便传授了些内家功夫,按说以他的劲道要推开这三个女人应该不难,可此时此刻他已害怕得不知所措,光是那六只绿晃晃的狼眼便叫他颤栗不止,哪里还有力气反抗。
  「能把身子给爷,定是莺莺上辈子积了德……」莺莺解开纱衣将柔软的胸脯压向小爷的胸膛,红唇贴在小爷的耳际轻呵着热气。
  玉儿和莲儿则一人捉一边,按住害羞的小爷。
  【三位姑娘请……请自重……】小林已然像只吓破胆的小麂子,僵直了身体动也不敢动,眼泪卡在眼眶,眼看就要滚落脸颊。从小到大,有师父和夫君将他护得滴水不漏,他何时遇过这等恐怖的仗势,即便上一回为弄潮儿所害险些丧命也决计没有这次来得可怕。
  越见他这副样儿,三个女人越是恨不得将他吞入腹中。
  「小爷别怕,这档子事都要经历的,等一会儿便会让您感觉上了天。」玉儿边说边把手伸向小爷的腿间,按住揉弄起来。
  【快住手!】小林使尽力气推开身上的人,捉住襟口冲到屏风后面,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在女人面前哭,可是惊惧之下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我不要,你们快走!】
  「我们可瞧不懂您在说什么?小爷也真是的,食色性也,孔夫子也这么说,这等事害羞什么,快来吧。」
  【不——!】
  见小林想要冲出门去,三个女人眼色一递,飞快从三面堵住他的去路。想逃,没门儿!
  吓坏的小林埋下头用力撞开一人后奔向房门,可是手还未快抓住门闩便又被三人拖了回去,【不要!四主子,司徒仕晨!你在哪儿!救我————!】叫喊着挣脱三人再次躲到屏风后。
  衣裳一边已褪到了腰间,半边白皙的胸膛和优美的肩头瑟瑟耸动着,一双纤纤素手紧紧揪住衣衫,泪湿的玉颊更是我见犹怜。
  玉儿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发誓一般,「我今日非和他圆了好事不可!」
  「嗯!」莲儿和莺莺重重点头,走向房门将门扇闩死,防止小爷再逃。
  对上三双饥饿的眼睛,小林再次埋头冲撞出去,门被闩死了他便往楼台外逃,想要从外面跳下楼去。可是三个女人哪能让他如意,以平日绝没有的灵活身手飞赶而去,一人抱身两人抬脚又把人给擒了回来。这下凡的仙童,'吃'了没准儿会长生不老,岂能轻易放过。
  而楼台下经过的路人,只当是妓馆的客人在和姑娘们嬉闹,看也懒得看一眼。
  三个女人擒了人便直接丢到床榻上,然后蹬掉鞋子解了纱衣一块儿向小爷压去。
  【求求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银子,我这就给你们!】小林边挣扎哭喊,边把怀中银票掏出来塞给三个女人。
  「银子我们已得了,这会儿只要小爷!」
  「说好了我先来!」
  莺莺撞开玉儿,张开双腿跨坐在小林腰上将他死死压住,接着伸手解他的裤腰。玉儿只得改到别处,捧起饱满的双乳隔着兜衣轻轻摩挲着小林的脸,另一边的莲儿则俯身在他胸前亲吻着。
  【不!救命!救救我,司徒仕晨,老爷———!】此时此刻,小林只得作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四十五 嫖·妓去吧-3

  长吟阁对面的茶馆,秦府奔波几日的三位主人回府前此作片刻休息,不料竟看到了不得的事情。
  「你看那人,我没眼花吧,怎觉得像小老六呢?」群傲指着对面楼台上衣衫半裸的人说道。
  「在哪儿?」阿杰转过头,楼台之上已没了人,「看错了吧?」
  「没看错,呵,的的确确是咱们的六主子。」这声音仿佛腊月里的飕飕寒风,冻得群傲和阿杰直打寒颤。
  苏州城最有名的妓馆之一,长吟阁,此时一间香阁的红帐内,三个姑娘正和一位小爷纠缠着。
  【不!救命!救救我,司徒仕晨!】
  未带蒙汗药、软筋散一类,身上所携皆为夺人性命的毒物,药王断然不会以此对付手无寸铁的女子。此时此刻,小林只得作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老爷———!】
  一声无声嘶喊,下一刻只觉得身上一轻,睁开眼已不见压着他的三个女人,立于床前的人是……莫非是在做梦,他这一喊竟真把人喊来了?伸出手,果然能抓到人,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哇———!】得见救星,惊吓过度的人儿扑进秦正怀里便是一阵哭喊。
  看着被剥得一丝·不挂的六夫人,秦正掐紧双拳极力抑制住自己,生怕一不小心爆发出来便把这小东西给掐死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老虎就决计打不得盹儿,其它几个也就罢了,连他最最乖巧的小林儿都来,都来嫖妓——!若是老虎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七个都要插翅飞了!
  「司徒仕晨带你来的?他在哪儿?」
  小林这才感受到冷冽刺骨的寒风,松开手退出宽阔的怀抱,一点一点缩到墙角,【在……在隔壁……】
  「穿上衣服,看我等会儿回来如何收整你!」一声暴吼之后秦正便风一般卷出门去,留下兀自发抖的小林。
  再看秦四主子这一厢,也是干柴烈火,眼看就要点燃。
  「爷,您也许不知,其实奴家早已见过你,早已知道你是那秦府老爷的人。可是那又如何,那日得见早已把心许了你,今生今世既是不能服侍你左右,得这一回恩爱也是死而无憾。」已尽赤身的无霜将整个娇躯靠在仕晨身上,眼前这副模样哪还有方才的清新脱俗,不愧是长吟阁的花魁,什么时候该是一副什么样,拿捏得十分准当。
  仕晨已是醉得一塌糊涂,女人柔软的身躯压来他便依着本能揉弄起来,「恩……恩爱啊,看你请爷吃了这等美酒,爷便依了你罢,无霜美人儿。」
  「爷……唔!」
  四主子的手从美人儿的腰向上摸去,摸到胸脯却是皱了眉。这美人儿看来身段不错,怎是这般硬实平坦,「无霜,美人儿啊,你那大……」大大软软的东西呢?「跑哪儿去……去了?」
  「是啊,跑哪儿去了?」
  「诶?你的声音……」四主子抬起头来,见到的已不是方才那位无霜美人儿,当然,此刻搂着他的这位也是'无双'美人儿,只是此非彼。「怎……怎换了一个人?」醉酒的四主子竟认不出眼前的人。「你干什么,放……放下我!」
  「先给你醒醒酒!」秦正一把扛起醉鬼准备带他去醒酒。
  「酒……」走过酒桌前,四主子扔不忘顺手将酒壶捞上。
  「快来人!妈妈,快叫人来啊———!」
  被扔出去的无霜叫喊着奔下楼,片刻后便有十来个壮丁将扛着四夫人的秦正堵在了楼梯上。秦正连眼皮也不掀一下便迎上去,没见他动一下手,十来个人却是无端的飞了出去。
  下了楼以后秦正一步一步走向中庭的水池,二话不说便把肩上的人扔了进去。
  「哇啊——!」突然投进冰水的人大叫一声跳起来,仍未清醒,「谁,谁敢泼爷的水!呀,有酒了!」醉鬼见手中的酒壶里竟装满了'酒'立刻停止叫喊,斜身靠在池边,头一仰将散开的湿发甩在脑后,肩一抬把敞开的衣领褪至腋下,高举酒壶仰颈而饮,不经意间流露万千魅人风情。
  秦正哭骂不得,这妖精,此时此刻仍不忘勾人心魂。
  「什么嘛,不是酒!」尝到酒壶里的是水,酒鬼马上摔了酒壶,转头朝池边的秦老爷勾了勾手指,「喂,你去给我拿……拿一壶酒来。方才那个无霜姑娘请我……请我吃酒……我便与她恩爱一回……你若给我拿来……看在你长得……像我家老爷的份上……我……我也可与你亲热一番。」打了两个酒嗝又道一句,「趁这会儿我家那位爷把什么……什么都忘了,便宜你了。」
  「便宜……便宜我了?」秦老爷颤声道。
  若把秦正比作震天雷,先前他还只是点燃了导火线,此刻听到这些话算是彻底炸开了,「司徒仕晨,我今儿不打得你桃花开,就换我叫你老爷————!」
  惊天一声狮吼,登时掀翻了长吟阁的屋瓦,周围的人全被这强大的劲风震晕在地。群傲和阿杰忙护住小林,挡开掉落的瓦片。
  秦正捞起水池里的人飞身掠过三人眼前,喊了一声,「把这一个给我押回来!」而后几个飞跃隐没在秦府方向。
  「这内力!」阿杰惊道。
  群傲点点头,「魏无双。」
  看着满地晕过去的人,想起自己等一会儿的下场,小林再也站不住,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老爷?!四主子?!」
  秦府的侍婢家丁们正聚在庭院领月银,看到从天而降的老爷已是非常吃惊,数月不见老爷竟有了这般厉害的轻功,再看他腋下夹的四主子又是一阵哗然,老爷竟敢这么对四主子!而紧接着发生的事更令他们瞪出了眼珠子。
  「这是哪儿,你带我……带我这儿喝……喝酒吗?」一身湿透的四主子瞅着眼环看四周。
  「还没醒是吗?我马上让你醒过来!」说完秦正弓起腿,一手将醉鬼按在膝上一手高高扬起,下一刻一个大巴掌打在了仕晨的屁股上。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仕晨失声叫喊。即使隔着衣裤,这拍打声也格外的响,可想而知这一巴掌打得有多重。
  「醒了吗?」秦正咬牙切齿地问。
  「不给酒喝便算……算了,你打我作何……啊!」
  又是一个响沉的巴掌,秦府众人随之哆嗦了一下。五主子说老爷的脑袋出毛病了,看来是真的!
  「还没醒是不是?」
  而仕晨回秦老爷的是,「我不喝了!也不和你亲热了,你走……啊!啊——!」
  鹰眸沉下,接连几个毫不留情的巴掌挥打在仕晨的屁股上,疼得他叫喊连连。以这只大手的力道,便是不用内劲,这会儿也怕是在屁股上烙下了一大片血淤印子。
  这样猛烈的刺激,仕晨的酒总算醒了,一面使劲挣扎一面大声哀求,「老爷别打了,我醒了!真的醒了!」天啦,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这种法子惩罚他,还要不要他活了!「啊!你还打!秦正放开我,不然我要你好瞧!」提气运力,竟是半点撼动不了老爷的制压!
  「要我好瞧,我看是谁让谁好瞧!」说着秦正又将四夫人夹在腋下走向他的居处,边走边喊兰素丫头拿一套她的衣裳来。
  见老爷和四主子走远,秦府众人才敢蹲身去捡鼓出的眼珠和摔落的下巴,秦府这是要变天了?
  「兰素,兰素别走啊——!」
  聪明的人都知道此刻绝对不要去惹老爷,兰素无疑是聪明的,所以她放下一套粉色的女装之后便快步跑开,丝毫不顾自家主子的求救。
  「老爷你……你要做什么?!不————!」
  一盏茶之后,苏州城的东城门,一名女子被系住腰身吊在了城墙之上。女子的容貌美艳得令百花也失色,是谁竟这般狠心将'她'悬吊于此?
  尽管仕晨做梦也难以相信,但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他真的被秦正强披上女装吊在了这里,秦正真的有胆这么做,并且真的做了。
  【你居然敢这样对我————!】无奈哑穴以及周身穴道皆被封住,任他有十丈怒火也发泄不得。
  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贼人如此欺辱女子,更何况是如斯美人。不消半个时辰便有数以百计路见不平的才俊公子江湖侠客前来营救美人,任暗处飞出的石子、花生米如何将其一个一个打下,仍是络绎不绝。美人就是一座美丽而坚固的堡垒,即便已死伤无数,仍有万千后来人为之冲锋陷阵前仆后继。
  「小饼子,把这东西给他挂脖子上去。」
  小饼子一见那东西顿时栽倒,狠,够狠。
  看着小饼子手中之物,仕晨不断摇头,无声尖叫,【你敢你敢!小饼子你敢!我下去定要剥了你的皮——!】
  「小的若不听老爷的,这会儿就会被剥了。」小饼子牙一咬,把东西递上,「四主子,对不住了。」
  【秦正,我定要你死得难看——!】
  小饼子闪开身后只见美人脖子上多了一块牌子,牌子上有四个字,背夫偷人。

  四十六 秦正的恐惧

  小饼子闪开身后只见美人脖子上多了一块牌子,牌子上有四个字,背夫偷人。
  有了这一块牌子,前来搭救美人的英雄锐减,倒是多了不少指点和说教的人。
  「身为人妻竟如此不守妇道……」「这位夫人,你怎能自恃美貌而做出愧对夫君的事,你让他颜面何存……」「空有貌是远远不够的,要品貌皆端庄,所谓品,头一便是要有基本的节操……」
  【滚,全都给我滚———】
  平日里虽与仕晨斗得厉害,但见他此刻这般'凄惨'云飞也不免生出些同情,「大主子,你看这,毕竟有伤秦府的脸面。」
  麒儿点点头,走向正剥着花生米的秦老爷,劝道,「他无非是酒后发疯,有此惩处也够了,到此为止吧。」
  秦正啪一声捏碎花生壳,将剩下的花生米递到麒儿嘴边强硬的塞进他嘴里。见他已将发簪戴于头上,满意的点着头。然后抬眼看着六位夫人,轻声笑道,「从前的事儿我忘了干净,也就不知那个老爷是如何放任你们无法无天的,但如今我既成了这个老爷,那便按我的规矩来办。」说完这话秦老爷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喝彩,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能这么耍威风,能活到这份儿上,此生足矣。
  见面前的人像是又变成了那恐怖之人,麒儿急忙退后,一脸惶然和戒备。
  「又来了,又来了!」唯一赶紧躲在小林身后。
  群傲和阿杰也被这气势给震住了,「这便是你们说的,老爷有时会变成另一个人?」两人似乎还没有见过老爷'变身'。
  秦正的愤怒旁人岂能体会,先是云飞和麒儿,接着是唯一,再来是群傲和阿杰,一个两个谁将他这个为夫的放在眼里了?都恨不得趁他脑袋胡涂时能逍遥的逍遥、能逃离的逃离,表面上对他失忆伤心哀痛,心头没准儿就在放炮竹庆祝获得自由之身。
  他们会弃我而去,秦正以前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至死都不会离他而去,他深深的自信着。却不想仅是因为他失去了些记忆,他原以为已紧紧抓在手中的七个宝贝,便一个接一个的想要挣脱他的掌心,这对他的冲击比阿杰的碎心掌直击他的心脏还要来得猛烈。
  若说在此之前他还能承受住还没被气得呕血身亡,那么到了仕晨这儿,堆积的愤怒与恐慌便一起爆发出来,让他硬是狠下心,将这'偷人'的妖精狠狠收拾一顿。
  「两个时辰了……」
  望向西边的落日,再看着东城门上悬吊着的人,秦正终是忍不下心再施惩罚,令秦府的家丁侍卫驱散四周的人,然后手指一弹飞身接住仕晨。而就在两人落地之时,秦老爷突然眼睛一闭向后栽去,四主子则摔压在他身上。麒儿六人有些意外老爷竟连自己的四夫人也接不住。
  群傲刚解开仕晨的穴道,他便一把将地上的秦老爷揪起,抡起拳头就要打去,「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说罢四主子的拳头便直击秦正面门,拳风已掀起他额前的发眼看俊脸就要遭殃,他却仍是闭紧双眼毫无反应。
  云飞察觉不对劲,飞快捉住仕晨的手,「老爷?!」
  七人这才发觉秦正失去了意识,麒儿赶紧将小林拎到最前让他施救,而这时秦老爷睁开了眼。
  「我……嘶……」秦正捂着撞头的后脑勺坐起身,看着七位夫人很是愧疚地问,」我是不是又做了不好的事?」
  仕晨烂笑如花,「你说呢?你可千万别说你已不记得。老,爷。」
  「我是隐约记得一些。」秦正哭声道,「但那非我所愿啊!真的不是我要那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怎就那么做了,我控制不了自己啊!」
  仕晨愣住,看着麒儿、唯一和云飞三人,「这便是你们说的,老爷所患的怪异之症?」
  唯一点头,「嗯,嗯!」
  「你要打死我也好,我也受不了自己这个样子!」说着秦老爷便把脖子一仰,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不会怪你的,这对我来说也许是个解脱,你动手吧!」
  「我……」纵然想把这人千刀万剐,可是面对'病'着的老爷仕晨还如何,只得放下拳头,跺足离开。
  老爷虽醒过来了,小林仍不放心赶忙为他把脉诊治,一摸他的手腕竟似那将死之人的绝脉之象,当即眼滚珍珠,【老爷又要死了……】可是话还未完,脉象陡然大变,由'绝脉'变为'败脉',又由'败脉'变为'浮脉',
而后是'洪脉'、'细脉'、'弦脉',最后竟成了那身怀六甲妇人的'滑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像是弹琴奏乐一般啊!】生平第一次,药王为自己的无能而垂首大哭。
  「这也是忘心丹所致?」群傲问。
  小林仍是同样的回答,【我也不知……不知为何会这样,也许找到师父那几页手札便能……便能……】
  夜已深了,兰素仍和几个小丫头守在红叶轩的外厅,桌上的饭菜冷掉就换,一遍又一遍,仍不见用膳的人。
  「还没出来?」
  一见老爷进来,小丫头们忙行了个礼,兰素则冷冰冰的说道,「老爷,您这会儿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四主子没准儿会把你……」说着便看向门外被四主子斩出的一片狼藉。
  「无妨。」秦正笑了笑便走向内室。
  兰素想要阻止,可不知怎么,这样的老爷让她不敢去拦。
  掀开帘门进去,从门口到床前是满地的碎衣片,正是先前四主子身着的那件粉红女装。床上的人扑身躺着,只穿了件扯破的中衣,听呼吸声像是睡着了。
  秦正轻脚走过去拉起锦被为他盖住背部,接着轻手褪下他的裤子,从怀里拿出散瘀药膏用手指蘸了些,感觉药膏冰凉便将药瓶握在掌心,温热之后再将其涂抹在乌青的臀上。瞥见他腰上被绳子勒出的红痕,不免又是一阵心疼,蘸上药膏轻抚着痕印喃声道,「你当我想这么做,也不知是在罚你还是罚我。」
  「你干脆给我一剑倒是干脆。」仕晨早已在床边人靠近时便醒了,若是这点警觉也没有怕是已死了千百次。
  秦正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不小心弄疼了他的屁股惹来几记拳头,「你给我一剑便能消气,那我决计不躲。」
  「狼心狗肺的!」仕晨扑在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又锤又打,「你说你对哪一个有过这等狠手狠心,单单对我!你让我以后有何颜面示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他的屁股,居然将他套上女装吊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颜面扫地的事,他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人!
  「为何要示人,单单示'我'不好吗?不行吗?」
  仕晨愣住,微微拉开距离,捧起秦正的脸看进他的眼睛,「老爷……」这双眼眸里复杂的情愫,仕晨辨不清。
  鹰眸里的脆弱只在一瞬间,随即取而代之的便是残忍和嗜杀,「我若要摘了那个无霜的漂亮脑袋,你可会伤心?」
  「无霜……」仕晨沉吟了片刻才想起这么一个人,「与她何干,休要滥杀无辜!」
  秦正满意四夫人这样的反应,下一刻脸上又堆起了笑意,「你若欲盖弥彰的点头说'好',我这下便真会去杀了她。很好,我相信秦四主子与那女人确实是清清白白的。」
  仕晨连打两个寒颤,再次与秦老爷拉大距离,心中不禁大哭,他不要和这个'变身'后的老爷在一起,好吓人啊——!
  「夜深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我睡饱了,这会儿想去吃……」不,他才不要和这可怕的人……
  「来嘛,司徒四爷,没了那个无霜美人儿,不还有我这个无双美人儿么?」
  「不要!你才不是美人儿,我才不要你!」
  「不,要?」
  「不是,要,要!可是,可是……」
  「可,是?」
  「可是你把我打得……我屁股疼啊!」
  「没关系,我们来一个不疼的样儿……」
  「疼!」
  「这样呢……」
  「坐得疼!」
  「换这样……」
  「压得疼……啊……」
  「那再换一个……」
  「啊……轻点……撞得好疼……」
  「好,轻点,轻点。」
  对不起?不,他为何要说对不起,本就是属于他的,即使是女人也不得沾染去半分!自私,霸豪,残酷,贪婪,这便是他的本性,下一世烧香拜佛祈求不要遇上他这个煞神,而这一世便认命吧,你的美人儿,你的温柔乡,连梦里也不要想。

  四十七 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晨,要不,你也把我吊东城门?"
  半梦半醒间,仕晨听见秦老爷这么说。
  秦老爷丝毫不觉得吊城门有何可耻的。
  "怎么,要与我凑成一对?"仕晨咕哝道,眼睛已快掀不开,也就没去注意秦正是如何唤他的。只是想像东城门吊着一双人的光景,险些笑走了瞌睡。
  秦正撇嘴,"又不是没吊过。"想当初他不止一次被吊在天坛,早习惯了。
  仕晨没听见,依旧闭着眼,"反正除了我,你也没一个舍得,你就接着拿我撒气儿吧。谁让是我把那鬼东西给你吃了。"而且这回的事他的确有错,当然四主子不觉得自己与那个无霜美人儿差点发生点儿事有什么错,他只是自责把小老六吓坏了。
  秦正有些受不了这话,搂紧他说道,"你就是给我吃砒霜,我也觉得甜。"
  仕晨终于被逗笑,睁开眼道,"滚。想赎罪那也容易。"
  "怎么赎?"
  "明儿你也扮个女儿样,给我来一段'南凉乐'。"
  秦正尖叫,"那是什么?!"
  "火棍舞。"
  "不,换一个!"
  仕晨眯起凤眼,"换一个?你干脆换一个秦四主子得了。"
  秦正哭,"好嘛,火棍舞就火棍舞。"又是唱曲儿又是跳舞,他的夫人们未免太会蹂躏他了。
  不过,谁让他甘之如饴呢。
  闭眼前仕晨又道,"老爷,我和严青稔相比,谁更……"
  秦正只觉得心头一酸,立刻封住他的嘴不让他把话说下去。为何要与他人比,为何要去作比。
  "当年把我千里迢迢骗到越王剑的是叫司徒仕晨的,叫我插翅也飞不了的是司徒仕晨,你莫要忘了,若是有下一次,你还得头一个来追我……"
  "诶……"仕晨实在太困,再也没有多余的意识去思索失去记忆的老爷为何知道'当年',临睡前听见的话一觉过去便不记得了。
  四夫人铁令如山,隔日秦老爷究竟有没有真的穿上了飘飘渺渺的衣裳在他面前跳火棍舞呢?不得而知。
  那光景……呃……属于人家夫妻的闺房之乐,在此不作细说。
  离家数月的秦老爷刚回府便严惩了四主子,隔日起秦府上下陷入了一片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之中,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过活着,生怕成为老爷下一个泄愤的对象。说的这'每个人'并非只是府里的大丫鬟小家丁,也包括七位主子。
  「小林儿,你这是?」秦正不解地看着走来趴在自己腿上的六夫人,他这是要做什么?
  亲眼见到仕晨所受的处罚,小林决定主动请缨争取宽大处理,挨几个打好过吊在城门之上,那么高他实在很怕。
  【老爷,打吧……】说完小林便抱住老爷的腿闭上眼睛,瑟缩着肩头准备迎接即将而来的惩罚。
  秦正这才明白原来小林儿是要他打屁股板子,当下哭笑不得,他若要打,这弱弱的身子又受得了几个。轻叹一声,抱起膝上的人儿,双手撑在他的腋下将他高举过头顶,「你啊,我该怎么处罚你呢?」
  小林低头看着离地几尺的脚,吓得红了眼眶,【老爷,不要把我吊城门,我怕高!】
  看清他说的话,秦正气极。他会那么对仕晨,是知道那伤不了仕晨分毫,对这个柔弱的小东西,哪里敢如此对待。难道在六主子眼里,他是这么一个残忍之人吗?秦老爷有所不知啊,如今在七位夫人眼里,他就算做出杀妻弑妾的举动,他们也不会感到意外。
  放下小人儿捏了捏他的小脸,秦正想到了一个惩处的法子,「看你这没几两肉的模样,从明儿开始便给我练些出来。」
  隔日,小林便明白了老爷所说的'练'是什么了。
  「蹲下去点儿,肩放平,身要直,挺起胸来。还有腿,我说过不要外撇!」
  细细的竹条轻打在小林的腿肚上,虽不很疼,但光听着那挥打的声音便让他抖了一抖。此时此刻,小林别提有多心伤,老爷竟然对他动用起鞭子,虽说细得像剔牙棍但也是鞭子不是,总之老爷不仅不再疼他,还把他像奴隶牛马一样鞭策驱使!
  「很好,就这样,这一炷香燃完之前不许动一下。」
  【嗯……】六主子像小狗儿似的呜咽了一声,脸上尽是不甘愿的表情。不要,他不要学武功!身为救死扶伤的医者,他才不要学伤人性命的武功!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青楼喝花酒,保证再也不会被女人拔了衣服,保证下一回定会奋起反抗,老爷可不可以不要再逼迫学武功啊!
  「别以为我会心软,今儿练不够时辰就不准吃饭!」秦正恶声恶气地说。
  并非是生气他连三个女子也敌不过,并非因此才逼他练这些外家拳脚,实在是这本就家底不足的身子,在那一番以身试药之后更显孱弱。医者不自医,这一副先天不足的身子,身为药王的他也没有将其调理健壮。每每看着他那一把握的样儿,秦正便揪心不已,很多次都想哄他习武强身,可这小东西却是倔强得很,自己又狠不下心凶他,事到如今不能再由着他了!
  【老爷,我口渴。】
  「口渴也不行,等这炷香燃完以后才可以。」
  【哦……】
  看着那双泪花儿滴溜溜打转的眼睛,秦正只得退出一步,「老爷喂给你喝。」
  喝完水六主子又道,【肚子有点饿。】不等秦正叱责,六主子马上说,【我知道没练完不准吃饭,小林会忍着的,没事儿,我忍得住……】小鼻子用力吸了吸,大眼睛用力睁了睁,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样,做出很坚强的表情。
  看着这副样儿,秦正终于败下阵来,「吃过午膳再接着练。」
  没准儿,六主子才是七人中最为厉害的,总是在无意识间无往不胜,难道不厉害?
  望着不远处的两人,萧冰挚不由得会心一笑。不用担心老爷会责难六主子,他也该走了。一年前承蒙六主子救他一命,如今他已伤愈无碍,是时候与老爷告别了啊。一年,他已有足足一年没有见到那一袭紫,再不回去他就得发疯了。
  「下一回别再一副死样子的回来。」
  怎给忘了,老爷失忆了,自然不能指望他能说出多感人的离别之言。然而,萧冰挚仍是落了泪。
  「您和主子们的大恩大德,来生当作牛马以报!」
  秦正已走出老远,背向罗哩啰嗦的厮挥了挥手,「本老爷的牛马多得养不下,要你来作何?」说到这儿又转过身来,「折了他的翼也未尝不可。」
  萧冰挚猛然惊住,「老爷你!」
  '有朝一日你强求不到,不可毁了他。'这是老爷曾与他说过的话,而今老爷要说的是,'不可毁了他,却可折了他的翼'。
  「老爷你是何时……为何我没有发现?!」
  「要是能被你发现,换你来做老爷好了。」秦老爷扬眉拂袖,好不得意。
  「这下是真的不用担心了。」萧冰挚低声自语,突然想起有样东西要老爷带给六主子,可抬眼一看哪里还有人。正巧见六主子的丫头心如经过,便把东西交给了她。
  「这是什么?」心如拿着丝布包裹的东西问。
  「是我给六主子的……」
  不等萧冰挚说完,有急事忙的心如已揣好东西快步离去,边走边回,「知道了,我会帮你带到。」
  心如以为这是萧冰挚给六主子的谢礼,因而没放在心上,直到半月后的一日见到此物才想起来交给小林。却不想这小小的东西,竟在秦府掀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害了一条人命。
  这一日,秦正和小林用过午膳后,疲累了半日的小林便靠在软榻上睡着了,秦正不忍心将他叫醒,只得取消了下半日的习练。半月来都是如此,对他这六夫人,他着实没辙啊。
  随后,独自一人消食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麒儿的橘轩。听见刀剑相搏的铿锵声,秦正只是笑了笑。无需惊慌,这般快速迅猛,定是麒儿和云飞在过招,又加入一个,是仕晨的越王剑。绕过林荫,果然见三人在漫天的黄叶间挥剑飞舞,而那在下面像看戏一般拍手叫好煽风点火的人,不是唯一还是谁。
  「麒儿……」看着那飞动的身影,秦正不由得眯起双眼,举起大手将他们囊括其中。
  老天已给了你们一次逃离我的机会,无奈你们没有珍惜,那便再也怪不得我。今生今世,我折了你们的翼,死后我甘愿在地狱受七世煎熬。
  思至此,狂妄的人仰头望天问道,做此买卖,如何?
  「好!大主子这一招妙极!呀,老爷来啦。」唯一站在远处不敢贸然靠近,得先审视一下此刻老爷是'变身'前还是'变身'后的。
  秦正眼睛一转,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拍手叫道,「大主子这招确实妙极,能不能教教我?」
  是'变身'前的,四人皆松了口气。
  「老爷在这儿啊,我正找你。」阿杰也来了。
  「什么事儿啊?」秦正问。
  「阿杰,我正找你。」群傲也来找人了。
  「什么事儿啊?」阿杰问。
  不等两人说是何事,便见小林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唯一忙上前为他扇风,「找到什么了?小老六你慢点说。」
  小林喘过气以后忙递出几张泛黄的破旧书纸,【小饼子在药池边找到了师父的手札,那几页有关忘心丹解药的手札!】
  「真的?!」主子们皆是一脸惊喜,唯有秦老爷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怎么,难道他不想治愈忘心丹引发的怪异病症吗?
  【手札里说只要在服药人的……】
  麒儿六人赶紧把脑袋凑上去,都想看看有关解药的事儿,其中一页一行较大的字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服此药时,切勿与荷叶、半边莲、七叶一枝花……等九种中任意一种同用,否则会因药性相克影响此药的效用……药效只可持续,七七四十九日——?!」念到此处,仕晨不由得尖声大叫。
  一旁被吓着的云飞骂道,「鬼叫什么。」
  仕晨颤抖地指着小林手中的手札,「我记得!我记得那会儿小饼子做的炖品是,是……」
  「你没记错?!」
  「错不了!的确是……」
  看着仕晨双唇的开合,麒儿、群傲六人顿时如遭雷劈,险些站不住脚,「这也就是说……」
  七双目光齐齐射向秦正,秦老爷也快站不住了。
  「对了,展大哥,看这个。」阿杰拿出刚才一直藏在背后的东西,一张被人踩瘪的银色面具,「我今早无意中在老爷那破包袱里发现的。」
  其它五个人不知这是何物,群傲确是十分熟悉,亲切地向秦老爷唤了一声,「吴兄。」

  四十八 忘情水

  秦老爷哆嗦得如周身飘落的黄叶,「误……误会,我只是想学他弄……弄一个来玩……」冤枉啊,分明是阿杰先叫他'吴兄'的,他那日说的是两位不可伤了'吾爱',哪有说过他名叫吴艾啊!
  「他那一身功力又如何说?」阿杰问。
  麒儿冷笑道,「你莫不是忘了赤炼门的人可将体内真气运控自如。」
  按说习武之人内力本就与自身溶于一体,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然而赤炼门却非如此。寻常人真气内劲在体内呈均匀流转,在一瞬间能够释放出的最大力量也只是此人的十分功力。而赤炼门所习的一种上乘内家功夫,可使他们将自身的气力隐藏于某一处,越积越垒之后迸发出的力量可以是自身功力的数倍。对体内真气的掌控和导引,少年时的魏无双便已是轻车熟路,想将其导流隐藏在何处,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当真是忘了。」群傲哼笑。
  唯一摸着脑袋,只觉得隐隐作痛,「如何办这事?」
  「我听说……」麒儿幽幽开口,「我听说把人从头顶打一个洞,拿一个铁杵扎进去,搅啊搅啊,把里面搅成酱汁然后倒掉,接着将煮沸的银水倒进去,等到凝固后再把外面的'壳'敲掉,便出来一个和人一摸一样的头像。不如做来睹物思人,你们意下如何?」
  六人齐齐点头,「此法甚好。」
  「谁先来动第一刀?」
  「我来吧。」云飞手里的剑正好没入鞘。原来那时是故意装疯卖傻叫他的双亲'爹娘',更可气的是与海凤凰的暗中勾结拿白云城做买卖,以为他不知道吗,他只是不想与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计较,而今秦老爷看来清醒得很,便不得不算一算这笔帐了。
  「我来!」唯一将云飞撞开自己上前。你那算什么,我被他一边叫着对不起一边用松子打得满头包,而我还傻愣愣的帮着他喊没事儿尽管打,这帐总比你三主子的大吧?
  小林跃越到两人之前,全然没有平日乖巧温和的模样,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怨恨,【既然已恢复了记忆,为何瞒着,枉我日夜担惊受怕,连做梦也想着如何去炼制忘心丹的解药!】
  「小林你就别添乱了。」阿杰挥开添乱的人,挺身而上。他们那算什么,头一个倒霉的是他吧。秦老爷恢复记忆的头一件事便是拉着他做'熟悉'的事,浴桶里、花笼中……把他当傻子一样的耍弄之后还嫌不够,这之后又弄出一个吴艾……
  是啊,又弄出一个吴艾,「双面人很好玩是吗?」群傲挡在阿杰身前,竖掌为刀。看着他们再一次拜倒在你秦老爷的魅力之下很好玩是吗,看着他们像傻子一样在'吴艾'和'秦正'之间烦恼徘徊很好玩是吗?对了,还有地热池,对他说的那些淫言秽语,以及那了不得的'五穴点穴法',不知秦老爷当时在心头如何嘲笑奚落他的自不量力,这应当是秦老爷这一生看过的最大笑话吧!
  二主子此刻已全然忘记地热池中的事源头始于自己,只把这一切归在秦正身上,眼看掌刀就要劈上去,仕晨却用剑柄打开了他的手。
  「你们谁有我凄惨?」宝剑在仕晨手腕转了一圈,剑、鞘分离,利剑握于手中。而今整个秦府的人都在饭后说着那日四主子是如何被老爷打得屁股桃花开,整个苏州都在茶后谈着那日被吊在东城门胸挂'背夫偷人'的人究竟是谁家不贞媳妇儿,甚至已有人认出那女子与秦府的四主子长得颇为相像。此仇不共戴天,杀了这个人也不足以泄愤!光是在他脑袋上开个洞,岂不便宜了他!
  「听说那凌迟之刑颇有意思,刽子手杀一个人必须施于三千三百五十七刀,每刀割下的肉必须只有指甲盖大小,刀刀须见血掉肉。不知我这练到第九式的越王剑能不能做到,我想能不能翻一番,来一个六千六百一十四刀?」
  「翻一番是六千七百一十四刀。」云飞纠正道。如此简单的算数,难怪秦四主子经常算错帐目。
  「还轮不到你们。」最后是大主子站在了最前面。这一刀当然是他先来,他可是差点被秦老爷'咯噔咯噔'嚼来吃了的。事后还与他玩起'变身'游戏,看他变成闻风丧胆的鼠辈,秦老爷心中定是畅快无比吧。啊,哈,想起他魏麒儿那丢皮丢脸的样子,他也觉得没活头了,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灭了这人的活口才是。「开洞。」
  「凌迟。」仕晨坚持。
  再看秦老爷,早已跌坐在地,随着七位夫人一个个重迭上来而一步步往后退缩,「听我……腾我索……」惊吓过度的秦老爷咬着舌头话也说不全,浑身抽搐眼白大翻,俨然一副羊痫风发作之状。
  「别争了,一起上!」二主子叫道。
  此刻,南凉,镇北王府,镇北王爷正和他的准王妃聚桌而坐。
  「这是什么东西,你做的?」昙看着面前的炖品,不太敢食用。
  萧冰挚回道,「荷叶笋尖樱桃汤,我先前也做给老……」说到这儿赶紧收住嘴,可不能在这人面前提老爷,「总之是能吃的东西,你快尝尝!我做了好几锅才做出这一碗味道最好的。」
  「这样的天哪里来的樱桃?」昙见他一脸期盼,只得勉为其难地拿起勺子。
  「樱桃吗?」看着他敞开的雪白胸膛,萧冰挚不怀好意的笑开了脸,「你瞧都被你吃了,我也想尝尝啊,如何是好?」
  哐啷一声,炖品被打翻,王爷已被他的准王妃扑倒在了软毛地毯上。
  「别抓我的脸,不然婚礼仪典上你的齐君便不好看了。」
  「你……你找死……」
  「你吃了我的樱桃,也让我吃吃你的……」
  与此同时,苏州,秦府,秦老爷和他的七位夫人。
  「别,别打了!我真的没吃那荷叶笋尖樱桃汤啊———!」
  「熔天烁地!」炽焰掌第十式,看名思义。
  「柳絮飘影!」飘影剑最后一式,又名鬼难缠。
  「鞭笞六合!」将流云剑运用于九节鞭的自创招式。
  「越王剑第九式!」越王剑最为霸道的一招。
  「看我的飞扇银针,来一个天女散花!」休要小看小小扇子,暗器榜上早已有名。
  【十香软筋散!】
  「碎心掌——!」
  早先的那笔买卖,老天似乎听到了。七世煎熬,不用等秦老爷下地狱,这不就提前奉送了。
  「小饼子,这就是你报答你家老爷的吗———!啊———!」
  「好像死了。」
  「装的吧?」
  「我也觉得是,待我探探鼻息。嗯,死了。」
  普天之下,秦府七位主子连手还整不死的人,未曾出世。
  「接着该如何办?」云飞问。
  「剥皮?」仕晨建议。
  「抽筋?」唯一说。
  「剩下的也别浪费了,人肉香菜包好吃。」阿杰道。
  【好恶心啊。】小林一脸嫌恶。
  「做饺子馅儿也不错。」唯一摇扇笑道。
  「蹄子炖莲藕。」麒儿突然觉得肚子饿了。
  「别争了,这么大一块,每人都有份。」群傲劝道。
  「我在想这墓碑上的'铭'该如何写。」云飞又道。
  闻言,死尸抽搐了一下。不用想了,就写'此人死于一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吧。
  「诶,好像还没死。」唯一踢了踢死尸。
  「那再来!」仕晨又举起剑。
  【可是……】
  「千年的乌龟王八的蛋,没那么容易死硬。」麒儿冷哼。
  死尸登时跳了将大主子扑倒,「再来就真的死了——!」
  好险,幸好是这一碗荷叶笋尖樱桃汤。而今,都还在,一个也跑不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