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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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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少年》作者:篱悠然(绝代悠然番外,古代,青梅竹马)

  忆少年
  作者:篱悠然

  第 1 章

  洛城入春,这几天连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新的柳枝,在雨中欢快的接受洗涤。
  与此同时,守月居里几位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也正在接受他们的家的那位,如枝条般欢快的在饭桌上发表自己强人论。
  凤悠然一脚踩在凳子上,右手拿筷,左手撑桌,为旁边三个小萝卜头做出了坏榜样,下巴一昂,显然正说在兴头上:"这世界上有许多的强人,什么是强人呢,简单的来说,就是:强悍的人。根据这个定理,我们由此可以推出……"
  他顿了顿,终于将脸从与房梁平行的角度扳下来,手中的筷子一指对面的龙月寒:"暴力的强人叫强
暴。"筷子头一转,又转向了龙月寒旁边的夜如晦:"奸诈的强人强 奸。"正准备指下一个目标篱玉城,却发现那人早已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温柔一笑。
  心虚的摸摸鼻子,凤悠然将筷子来了个大转弯,指向身旁的三个小萝卜头:"那么幼小的强人呢?没错,就叫小强。"
  站在龙月寒身后的左右护法——静琉和巫云,前者面无表情,后者直接将手中的短剑一丢,滚到地上笑起来,他老爹傅延无语对天,心觉能生出这样的女儿,真不知道前八辈子造了什么孽。
  凤悠然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右手一动,两个筷子交叉,一根指夜念然,一根指夜思游:"凡小强一类的孩子,乃是众生中的佼佼者,他们不怕强
暴,也不畏强 奸,此种小孩,要么冷若冰霜,在百米之内看你一眼,你便能立刻冰冻;要么奸诈狡猾,办事之前定会先找替死鬼,从一开始就算计,你跑都跑不掉。"
  说完脚从凳子上放下来,收回筷子,快速夹了一块肉,一口吞掉,伸手一搂离自己最近的龙烙羽,继续说:"要么纯良白痴,一双纯洁的眼睛,就算他让你去死,你也会怕他累着在他动手之前自行解决。"
  众人接受此番打击,很有默契的齐齐叹气,然后一家之主发话:"好生吃饭。"龙月寒的这句话几乎每天都要用上,作为碧海南宫的宫主,他每日都有众多公务要忙,常常抽不出空,能和悠然见面的地方,除了饭桌,就是床。而雪域北宫的宫主夜如晦还有是守月楼的楼主篱玉城情况基本和自己一样,三个孩子都在上私塾,管家延叔又要在私塾里照顾三个孩子,静琉每日要陪自己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巫云要教失忆的楚云生功夫,大多数时间悠然都是一个人,也难怪在全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这番折腾,看来是自己疏忽了。
  龙月寒放下碗筷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对面凤悠然正在喂云生和小羽吃饭,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这守月居有四个院子,龙月寒,夜如晦,篱玉城和凤悠然住在一起,楚云生虽然和他们一个院子,但不住同一个房。
  小思,小念,小羽三个孩子住一起,延叔和他们一起,好照顾。
  静琉巫云住在一起,离龙月寒他们的院子不远,方便有事禀报。
  剩下的一个院子空着,当作客房。
  "云生,这个饺子好不好吃?"凤悠然脸带笑意的看着楚云生嚼了几下,然后一脸苦相的吐了出来,顿时心中的希望破灭。
  龙月寒皱起眉头:"你又在搞什么鬼?"
  凤悠然捧着碗筷,一脸失落:"我本来最近在学习包饺子,不过好像失败了。"
  一旁扒饭的夜如晦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脖子往前一伸,好奇地问道:"你都放了什么做陷?"
  没等凤悠然回答,篱玉城掺上一脚,扳着手指,一个一个悠悠道来:"桂花糕,糖葫芦,山楂,糖人。"
  众人听了一脸黑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顿时龙烙羽敲打碗的声音显得突出,龙烙羽旁边的夜思游夺下小羽的筷子,最后总结性的发言:"难怪那么难吃,楚叔叔真可怜。"
  大家一致向楚云生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凤悠然两颊气鼓鼓的,终于起身,趴在地上,开始打滚,一脸无赖。受多了这样的场面,大家都能处变不惊,继续心安理得的吃饭,龙月寒无奈地笑笑,也重新拿起碗筷,心里却想起了别的事。已经过了五年了啊,从那次然儿带着篱玉城和夜如晦来找他,告诉他四人将要在一起生活,都过了五年,当年三个襁褓中的孩子如今也已经懂事,这五年自己还真的和另外两个人共同拥有然儿,龙月寒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抬眼看到对面地下还在不屈不挠打滚的然儿,也明白了这种的原因,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别人不能拒绝他。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鸟叫,一只遍体通雪白的鸟飞进来,进屋一刻化为人形,慢慢的从空中落下,站在了凤悠然的跟前,众人习以为常,打个招呼继续吃饭,龙烙羽看到来人,扑上去,软软的叫声:"小规"。
  鹤子规发如白雪,松松的在后脑挽起一个髻,头戴一根簪,簪上有几片洁白羽毛飘起,他拍拍身上的雨水,待那些水消失无踪,才眯起血红的眼睛,宠溺的抱起在腿上蹭来蹭去的小羽。然后又看了看脚下还在打滚的凤悠然,奇怪的问前面扒饭的一干人等:"他又怎么了?"
  凤悠然见有人询问,喜上眉梢,也学着自己儿子的样子,抱住鹤子规一条腿,不住的蹭,一脸委屈,他的发色以及眼睛的颜色与鹤子规一样,只不过鹤子规本来是妖,天生便是这样的颜色,而凤悠然确是因之前一场大劫才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倾城之貌。
  此刻,他眼角有淡淡的水渍,嘴往前嘟起,看起来好不委屈,仰头一看鹤子规,开始吐苦水:"我好心好意好不容易给他们包饺子吃,他们却说难吃,特别是小思,呜呜呜~太过分了,居然这样对待他亲爱的爹爹。"
  受到自己亲爹诉讼的夜思游不为所动,只是转身笑着瞟了一眼鹤子规怀中一脸幸福的龙烙羽,叫了一声"鹤叔叔"然后丝毫不搭理地上的爹爹,坐正继续扒饭,一旁的夜念然见他如此举动,也不做声,闷头吃自己的。
  鹤子规看着还在蹭自己腿的凤悠然,无视他刚刚偷偷抹在眼角的口水,故意紧皱眉头,疑惑的问:"凤悠然做的饺子,能吃吗?"
  顿时桌子上的人噎着的噎着,喷饭的喷饭,龙烙羽在鹤子规怀里"咯咯咯咯"的笑起来,鹤子规心情也不由大好起来,一脚踢开抱着他脚的凤悠然,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那一脚并不重,但凤悠然却借此在地上继续赖皮,大家齐心协力收拾好桌子上的一片狼藉,继续用餐,对凤悠然采用一贯的无视态度,大家都知道,就算他不在用餐时间上吃饭,过一会儿也会去厨房剥削厨师大叔,所以都吃得问心无愧。
  "我吃饱了"夜念然漠然的说了一句,随即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去,路过鹤子规身旁的时候站住,一动不动看着鹤子规,鹤子规虽不是人,但也是千年老妖怪,人情世故早已明白,哪里不知这其中的意思,也看了回去,两军交锋,谁也不甘示弱。躺在地上的凤悠然看着自己儿子挡住了自己来回滚动的路线,于是拍了拍他的屁股,命令道:"散步去,老祖宗说过,饭后百步走,活到,诶,我还没说完呢,这个不孝子。"
  夜思游也放下了碗筷,走了出去,凤悠然愤愤的看着两个远去的不孝子,有意无意的瞟了夜如晦一眼:"这两个孩子一个奸诈的很,一个又冷漠的很,也不知道像哪个"

  第 2 章

  三个孩子放学回家的时候,凤悠然搬了把躺椅在院子的树荫下打盹。两个弟弟做作业去了,龙烙羽跑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找到鹤子规有些失落,拿着书包搬了把小凳子放在凤悠然身边开始读书。
  今天先生发了新书,叫《资治通鉴》,龙烙羽不懂什么叫《资治通鉴》,于是拿着书,抱着凤悠然的腿,开始向上爬,爬到心口处停下,轻轻晃了晃自己熟睡的亲爹,开口问:"爹爹,什么是'资治通鉴'?"
  凤悠然本来睡得正死,突然之间喘不过气来,心疑是不是天塌下来了,睁眼看是自家那个天生怪力的小子,一吓,急忙的将他从自己身上抱下去,放到地上,方才安心的往后一仰,准备睡个回笼觉。
  龙烙羽站在他前面,看着他又昏昏沉沉的准备睡去,于是不依不挠的绕到他脑袋底下,继续问:"爹爹,什么是'资治通鉴'?"
  凤悠然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神游状态,听见有人这么问,眼睛都没睁,开始误人子弟:"'资治通鉴'就是两个治痔疮的人通奸"说完全身心放松,梦周公去了。
  龙烙羽由于是近亲结婚的孩子,先天性脑袋瓜子不机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回到小凳子上接着读书。
  "小羽"篱玉城忙完公事回来,路上买了一个大西瓜,拿到院子里来准备叫凤悠然一起去吃,远远看到龙烙羽坐在旁边认真读书,于是招手叫他过来。
  龙烙羽把书一丢,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扑到篱玉城怀中,软软的问:"玉爹,什么事?"
  三个孩子都叫凤悠然为爹爹,叫龙月寒为龙爹,夜如晦叫夜爹,当初本来要将篱玉城叫篱爹的,但凤悠然说不好,听起来就像骂人的"你爹",于是作罢,改叫了玉爹。
  篱玉城刮刮他可爱的鼻子,双亲都是绝色的人,龙烙羽从小就好看,这几年有了更好看的趋势,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毕竟为人父母,篱玉城心里有些自豪感。
  "去把弟弟们叫来,到前厅吃西瓜"
  龙烙羽听到西瓜两个字眼睛立刻放光,跑到两个弟弟做作业的院子外面,分别叫了两声"小思","小念",然后不再叫。篱玉城一边摇着流着梦口水的凤悠然,一边暗自摇头,看来还得待会儿自己去叫夜思游和夜念然两兄弟,当初小羽刚刚懂事那阵,凤悠然突然说教育要从娃娃起,自己当时和其他人一样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于是就由着他折腾。一天晚上,凤悠然给龙烙羽讲了一个叫什么"狼来了"的故事,就是说有个孩子叫了两遍人,第三遍的时候就没人答应了。
  结果从那天晚上起,小羽叫人绝对不喊第三遍,问他为什么,他说叫第三遍狼会来吃他,自己当时哭笑不得。由于前车之鉴,夜思游和夜念然两个双胞胎兄弟不论凤悠然说什么,大家都不肯再让他糟踏祖国的花朵了。
  想到这里,篱玉城看了看还在说梦话的某人,不禁恶向胆边生,随地摘了根草,插进凤悠然的鼻子里……
  龙月寒和夜如晦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在大厅等待吃西瓜,篱玉城和不住抓着鼻子的凤悠然也从后院里出来了,巫云站在西瓜旁边,教导楚云生将西瓜往空中一抛,拿着一把剑空中来回挥了几下,西瓜便一瓣一瓣稳稳的落在了桌子上。
  众人各拿一瓣西瓜,正准备吃,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小羽将头撞在了桌子上的西瓜里,众人被这开天辟地的气势一吓,均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桌子几声怪叫,一下子烂得彻彻底底。
  作为这里的管家,延叔遗憾的摇摇头,这又是本月第几张桌子了?大公子天生怪力,每日不经意便能损坏多件物品,即使是最贵最结实的桌子,也经不住他这么一撞,延叔永远也忘不掉,大公子刚来守月居的那天,夜如晦想在院子里养兔子,叫人连夜修了一堵墙,围成一个小空间,为了防止兔子打洞,墙做得坚硬无比,凤悠然不喜欢那道墙,看到的时候直摇头说不行不行,于是就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大公子跑到墙面前,那大公子面对着那堵墙,突然伸出小手往墙上一拍,那堵结结实实的墙立刻就倒得一塌糊涂,不仅倒了。墙体本身也碎得稀巴烂,自己那时候也目瞪口呆。
  延叔又看看两个淡然吃着西瓜的小公子,这三位公子都是凤悠然以男儿之身产下,自己当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受到大公子的打击之后便以为男子怀胎所生的孩子必然不一样,但两位小公子却并无怪异之处,天生聪慧,照常理来说,两位小公子是双胞胎,应该比大公子更加不寻常才是。延叔百思不得其解,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都会把自己绕进去。
  不同于延叔那么会联想,凤悠然在众生中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给自己的心肝宝贝儿擦着脸上的脏物,一边擦一边问:"小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头撞进去?"凤悠然明白,小羽虽然脑袋不灵光,但绝对不会是无风起浪的做出这样的举动。
  小羽配合的抬起脸来,一脸无辜的说:"书院里的小胖说这样好吃。"
  凤悠然一惊,没想到当代的青少年如此标新立异,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看来自己落伍了,叹息着坐到椅子上,开始回忆自己的似水年华。
  夜如晦没有凤悠然马么好打发,冲玉城使个眼色,示意他拦下已经飞快吃完西瓜正准备开溜的双胞胎兄弟俩,把小羽抱到自己怀里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开始谆谆诱导:"小胖为什么要那么说?"
  小羽浑然不知已经将两个弟弟出卖了,往夜如晦身上蹭蹭说:"今天小胖的娘亲给他带了个大西瓜到书院来,我也喜欢吃西瓜,小胖就分给我,他问我好不好吃,我说好吃,他就在我脸上咬了一口,小思和小念跑过来把他的头撞在西瓜里面,还问他好不好吃,小胖说好吃。"
  夜如晦强忍住想笑的冲动,问龙烙羽:"那么把头埋进去好不好吃呢?"
  龙烙羽哭丧着一张脸,委屈的说:"我没吃到。"
  夜如晦忍不住大笑一声,将自己的西瓜递给小羽,让延叔带小羽回院子,等他吃完了去洗个澡。然后看向一家之主,准备看戏。
  龙月寒眉毛一挑,严肃的看着眼前两个低着头的儿子,问:"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夜思游不甘如此白白牺牲,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夜如晦,后者吹着口哨,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一副摆明了准备看好戏的样子,连自己的亲爹都当了汉奸,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夜思游低头老老实实等着一家之主发落。
  龙月寒手指一指外面,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威严:"给我站到外面去,每人头顶一盆水,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双胞胎兄弟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惩罚对于从小接受三个爹爹魔鬼式训练的它们来说不过小菜一碟,看来,这次龙爹是放了些水。

  第 3 章

  凤悠然原本是凤国的前九皇子,但是他有个更隐秘的身份——异世来者,据他本人说,他来自另一个世界,而金十三少,以及已经死了五年的神医夏古水,也来自那里。
  凤悠然有句名言:日子就象是安全套,全是一次性的。所以他比任何一个人,更会随机安排时间。
  私塾的先生家里出了点事,要回老家探亲一天,凤悠然接到消息之后,立马把刚刚吩咐人搬来的躺椅踹翻在地,回屋拿了一顶戴着黑色面纱的帽子,带着三个儿子出去晃,出门前还不忘威胁身边的暗影,谁要是敢跟着就扣一个月的薪水。
  龙烙羽左手牵着夜念然,右手牵着夜思游,跟在凤悠然身后上了街。
  春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抬头往郊区的方向看,还可以看到几个风筝,下面是一堆不和季节的水果,其中西瓜最为突出。夜思游看着远处棚子里的西瓜,暗自乍舌,他们三人有个叔叔,叫金十三少,和寒泽舅舅住在一个很远的山上,三年前,爹爹凤悠然突然想在冬天吃西瓜,为此闹了一个月,过分宠溺爹爹的龙爹无奈之下,叫人捎了一封信给金叔叔,结果常年不下山的金叔叔带着舅舅来到洛城,开设了一个什么什么班,之后又教会了这里的农民什么大棚养殖,经过一年的实践,现在的洛城可以在某个季节吃到本来不是这个季节出现的水果,洛城的经济也因此有了大幅度的增长。
  悠悠走在前面凤悠然在一个摊子面前停下来,拿起一个陶瓷兔子左看右看,夜思游知道他大概是在给夜爹挑礼物。几乎自己的每个家人都有怪癖,龙爹半边脸带了一个面具,据爹爹说龙爹的半边脸被烧毁了,所以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面具,玉爹有洁癖,讨厌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碰他,而夜爹很喜欢兔子。
  爹爹讨厌别人和他抢吃的,小羽不喜欢自己和小念叫他小羽,自己讨厌人扣脚底心,而小念……
  夜思游转过头去看小羽左手牵着的夜念然,突然发现他也不知道小念的喜好,对于这个一直面无表情,从不喜形于色的兄弟,夜思游虽然和他从小一起长,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的习惯,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喜欢的人,讨厌的人,如果是小羽,他可以一口说出来上面那些问题,但对于小念,他一直看不透他,因为从小到他,他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夜念然感觉到同胞兄弟的目光,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夜思游笑着摇摇头,他又转过头去,看着前面的爹爹。
  龙烙羽很少有机会出来玩,他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平时见的人,接触的事,都是几个爹爹费尽心思事先安排的,他的世界一直很简单。今天难得有机会出来接触各色各样的人,他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夜思游正皱着眉头听自己的老爹和小贩砍价,感到龙烙羽的手突然紧了紧,捏得他差点尖叫起来,苦着一张脸看小羽到底搞什么鬼,却发现受到同等待遇的夜念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脑袋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他到底是不是人!但比起承受力超好的夜念然,一身怪力的龙烙羽似乎更非人类些。
  小羽的表情很兴奋,夜思游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小思,那个人为什么肚子那么大?"小羽头都没回,直接性问道。
  "那个叫孕妇,她肚子大是因为肚子里有宝宝。"
  "为什么叫孕妇?为什么她会有宝宝了?"
  夜思游突然感到两束凌厉的眼光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夜念然瞪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残。他来不及奇怪为什么今天小念会有这样有感情的目光,只是想着要怎么给小羽解释,这种问题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也意识到这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明白的事,从小念的眼神看得出他也知道,正是警告自己莫要多嘴,可是如果他不说,小羽说不定一感到委屈,就把他的手"一不小心"捏碎,这种事情他干过。夜思游只觉得自己脑额上有液体渗出,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情,还是少为之。
  扯了扯凤悠然的袖子,待他转过头来,夜思游指指身旁的龙烙羽。
  凤悠然正杀价杀得兴起,突然被自己儿子拉了一下袖子,回过神只见小思脸色很不好的指了指旁边的小羽,立刻明白是小羽又提出了让他为难的问题。
  蹲下身子,把手中的兔子放到龙烙羽手上,抱起幼子,凤悠然问:"小羽,有什么事情啊?"
  龙烙羽继续看着那个孕妇,说:"小思说她叫孕妇,肚子里有宝宝,为什么她叫孕妇,肚子里有宝宝?"
  凤悠然为自己儿子的单纯笑了一下,说:"孕妇的意思,就是幸运的妇女,至于宝宝……"凤悠然突然编不下来了,瞪了一眼夜思游,责怪他为什么要提宝宝,夜思游收到信号后欲哭无泪,他招谁惹谁了?
  龙烙羽见爹爹不回答了,奇怪的看着面纱后面那张美丽的脸,又重复了一遍:"爹爹,为什么会有宝宝?"
  身后的小贩笑出声来,凤悠然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居然连个慌都编不出来了,正感叹日子的一次性,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猛地将视线调到龙烙羽拿瓷兔子的那只手上,不意外地看到小手中的了一堆碎片,他这个时候才猛然想起没有带钱,今天又没带暗影出来,真是失策。
  "小羽!"一直不喜欢说话的夜念然突然叫了一声,凤悠然被这声拉回思绪,看到一滴一滴殷红的血正从小羽的手中流出。凤悠然叹口气:"作为祖国的花朵,你怎么可以自己糟蹋自己呢"
  心疼的拉开小羽的手,把碎瓷片一点一点的捡出来,转头冲身后的小贩大骂道:"我操,把陶瓷做成什么不好,偏做成陶瓷!"
  小贩:……
  夜思游:……
  夜念然:……
  龙烙羽:啊?
  凤悠然将龙烙羽小心地放在夜思游的身上,说:"你轻功好,快点背小羽回去包扎"
  夜思游点点头,一阵风一样的溜了,凤悠然也立刻追上去,夜念然跟在他身后,小贩急了,在后面叫一声:"喂!还没给钱呢!"话刚说完,只见那大人后面的俊美小公子将手往后一挥,一个东西贴着自己的脸飞过去,再回头,身后的墙上牢牢的嵌进一粒石子,足足一尺多深,小贩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在街上慢跑的凤悠然感到身上有些不自在,脑袋一侧,看到夜念然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看来被识破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
  凤悠然歉意一笑:"这不是没带钱嘛"
  夜念然的眉头微微皱起,凤悠然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儿子:"小念,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表情太多了吗?"夜念然从小就是个沉默冷漠的孩子,按凤悠然的话来说,他就是沉默是金的一奥斯卡小金人。
  但是,从龙烙羽问孕妇问题的那一刻开始,凤悠然看到,夜念然听到夜思游的回答时眼中是生气,自己回答哪些问题是他是紧张,而龙烙羽受伤过后,眼里分明是担忧。龙烙羽的一举一动,似乎都紧系着他的心。凤悠然突然意识到一点。
  被揭穿后,夜念然仍旧面无表情,但加快了步伐,换轻功朝守月居掠去。凤悠然看着那背影,突然困惑了,自己到底是该阻止,还是放任……
  夜如晦今天难得事少,提前回了家,本想给家人一个惊喜,却被告知他们出去玩去了,他不气不恼,悠闲地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查账本。
  夜思游突然背着龙烙羽回来,龙烙羽虽然一身怪力,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手上被瓷器碎片划了几条口子,夜如晦小心地帮他消了毒又上了药包扎好,过程中龙烙羽没有闹一句痛,夜如晦欣慰之至,儿子长大了。
  开心的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毫不留情的督促自己的亲生儿子——夜思游去练功。
  龙烙羽在夜如晦的膝上坐舒服了,突然问:'夜爹,我是不是幸运的孩子?"
  夜如晦看了一下宽大的院子,来来往往的仆人,红木的雕花桌椅,然后掏出镜子看了一眼玉树临风的自己,眉开眼笑:"嗯,小羽是幸运的孩子。"
  "那我就是孕孩!"
  夜思游正要过门槛,听到这一句立刻被门槛挡住,倒在地下。夜如晦没有听到凤悠然对于"孕妇"一词的解释,不明所以,看到儿子倒在地上,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自觉,反而暗骂一句:"没出息"
  龙烙羽想了一下"孩子"是两个字,于是又困惑的问夜如晦:"我应该是'孕孩'呢还是'孕子'呢?"
  这句话正好被用轻功过墙而来的夜念然听到,夜如晦只听见一声巨响,看到自己另一个儿子也倒在地上,而夜思游正极无形象的嘲笑夜念然,夜如晦不屑:五十步笑百步。
  晚上吃饭的时候,凤悠然一直觉得夜念然对自己眼神不善,听夜如晦奇怪的说起今天小羽回来的那些话,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又瞪着夜思游,夜思游心虚的低头扒饭。
  "嘶,好痛"由于手受伤,被篱玉城温柔喂饭吃的龙烙羽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是两眼黄河泛滥。
  篱玉城用温柔而无辜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顿时,想说是篱玉城把小羽弄疼的一干人等立即闭嘴。
  龙月寒处变不惊,说:"没事,看表情,那应该是先前消毒痛到了,最近进来的新一批人,受伤消毒时都是这个表情"
  凤悠然:"消毒的事情……发生在在上午吧"
  夜如晦:"嗯"
  众人:……
  龙烙羽:"呜……小羽不是'孕孩'和'孕子'"

  第 4 章

  凤悠然房间里的床是整个守月居乃至整个洛城最大的,当初请师傅做那张床,就是在房里做的,因为怕如果是在外面做会搬不进来。做床之前,凤悠然巴不得把整个房间的地全弄成地铺,但却被龙月寒以难收拾为理由拒绝了。
  床之所以大,是因为睡的人多,龙月寒,夜如晦,还有篱玉城都和凤悠然睡在一张床上,楚云生住在他们隔壁,但如果逢上晚上打个雷闪个电什么的,凤悠然也会把失忆之后像孩子一样的的楚云生拉过来一起睡。
  龙烙羽小时候喜欢抱着人一起睡,但却由于一身怪力,除了夜念然,没人敢被他抱着睡,凤悠然心疼自己每天身上都会有新伤的儿子,叫人缝了一个长长的袋子,里面塞满了柔软的棉花鹅绒,抱起来很舒服,那东西有两米长,远远看去就像一根巨大的面条,不仅龙烙羽喜欢抱,凤悠然也喜欢抱。
  此刻凤悠然抱着那根巨型面条趴在床上,夜如晦殷勤的给他捶腿,篱玉城去了外面看三个孩子睡着没有,龙月寒靠着个垫子,坐在床头,看最近的账本。
  凤悠然将今天早上的事给一家之主汇报了一遍,龙月寒放下账本,若有所思。夜如晦见两人面色凝重,打个滚,趴到凤悠然的身上,揉了揉他皱起的眉头,调侃道:"我们都是要成老头子的人了,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决定,五岁……也不小了,我五岁的时候,都开始执行任务了"
  龙月寒听着他的话点点头:"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吧,如果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好反对的"
  凤悠然嫌夜如晦的重量,把他推下去,也终是点了点头。确实没什么好反对的,要是真有什么的话,就怪他们这几个爹,没做好榜样。
  又是新的一天,龙月寒和篱玉城像往常一样出去了,夜如晦前几天奋发图强,争取了今天的休息在家。书院的先生要隔天才回来,夜思游和夜念然被夜如晦吩咐到山上去练功,留下龙烙羽,与两个爹爹玩。
  夜如晦所经营的北宫,以前在凤国的边缘,与蛮族接触较多,他也因此将蛮族的语言说的极好,有时候闲着没事,会在小羽面前卖弄几句,往往会换来小羽崇拜的眼光,但今天很意外,小羽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脸羡慕。
  "夜爹,我也会说另外两种语言"小羽坐在凤悠然的怀里,睁大了两只眼睛,认真的看着夜如晦。
  抱着他的凤悠然觉得奇怪,为什么小羽会说别的语言,当初夜如晦显摆蛮族语言的时候,自己也拿出以前老师硬逼着学的英语与之抗衡,但却因为夜如晦说没人证实这是语言而溃不成军,今天听自己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也来不及多想,怀着一颗报仇雪恨的期待之心,催促小羽快点说。
  龙烙羽亲热的搂住凤悠然的脖子,对着坐在对面的夜如晦说:"喵,汪"
  凤悠然:……
  夜如晦:……
  "这就是你说的另外两种语言?"凤悠然小心翼翼的问怀中的幼子,见龙烙羽满心欢喜的点点头,只觉得一盆来自北冰洋的说从自己的头上泼下来,还好这个时候这里没有下人,要不然让小羽以后还怎么活,抬眼威胁的看了一眼对面嘴角已经有小幅度上升的夜如晦,后者接到警告,平静的起立,走到后院,片刻之后,精神抖擞的回来。
  作为家中惟一一个不用习武的孩子,龙烙羽每天有很多的时间来支配,他不用像小思和小念一样,一大早背着沙袋绕后山跑两圈,也不用在太阳底下顶着水盆蹲上五个时辰的马步,更不用在下雨天去爬这里最危险的悬崖,不过,他会花大量的时间,在旁边看着两个弟弟习武,顺便嗑瓜子。
  鹤子规从龙烙羽出生开始,就照顾他,龙烙羽很喜欢这个让自己叫他"小规"的叔叔,因为他有着和常人不同的外貌特征,还可以一下子变成鸟,爹爹说他是变形金刚,龙烙羽不知道变形金刚是什么东西,但是知道小规是除了自己爹爹以外这天下最美的人,为什么要"除了爹爹以外",因为如果不说这句爹爹就不会带自己上街了。
  鹤子规并不是每天都待在龙烙羽身边,他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往往一个月,只有三四天才会来看烙羽,龙烙羽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更加期待着鹤子规的每次到来。
  今天鹤子规没有来,于是龙烙羽叫夜爹背着自己上山去看两个弟弟练功,爹爹要去看楚叔叔,所以没有跟着去。
  山上因为春天的到来,许多树都冒出了新芽,草丛还不是很茂盛,由于前段时间连续下了几天天的绵绵雨,上山的路变得很滑,龙烙羽趴在夜如晦的身上,看着那些上山的人一滑一跌的走路,很是好笑。夜如晦的轻功很好,凭借几块路边的石头可以使力,很轻松的就到了山上,
  夜思游和夜念然的轻功也很好,但是夜如晦严格的规定他们上山的时候不许用轻功,也不许穿鞋,以至于龙烙羽和夜如晦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从头到尾都被泥裹着,夜如晦践踏着刚刚才崭露头角的小草,垫了一块厚布在上面,小心地把龙烙羽放上去,然后瞅着两个在树上倒挂的泥人,毫无良心的大笑起来,一点也不愧疚自己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夜思游看了看身边和自己一样倒挂在树但却不为周边事物所动容,紧闭双眼放慢呼吸修炼内功的泥人兄弟,又看看树下笑得花枝乱颤的夜爹,最终认命的叹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夜如晦温柔的摸摸龙烙羽的头,交代他不要乱走,然后又对树上的两个人很女王的命令道:"我去捉几只兔子,你们好生照顾哥哥,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哼哼"
  夜如晦"哼"完过后,便向山坡下掠去。龙烙羽坐在布上,一身洁白,不染一尘,与树上的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思"龙烙羽看着树上的两个弟弟,最终开口叫了夜思游,他知道就算叫了小念,小念也只是睁开眼睛看他,不会回答,这样的认知,从他懂事的那天起,就知道了。
  "嗯?"夜思游刚刚集中了先前被夜爹打扰的精神力,这下又被小羽打扰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夜爹亲生的,小羽分明才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龙烙羽见泥人中的一只理睬了自己,立刻说:"我忘记了带瓜子"
  龙烙羽喜欢磕葵花籽,特别是看在两个弟弟练功的时候兴致最高,那两人练功越刻苦,他就磕得就越刻苦,也正是因为喜欢嗑瓜子,他前面的牙齿下方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缺,是三角状,很多人都不知道,夜思游在龙烙羽睡觉张大嘴巴咬手指的时候看到过。
  此刻听到自己的兄长要求吃葵花籽,虽然练功被打断,但也无可奈何的从树上下来,光着脚丫子,下山回家给他拿葵花籽,一路连滚带爬,夜思游到山下的时候,又沾了一身的泥,也已经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了,这样无端是锦上多添点花,成为一名风流倜傥的的花花公子,一直是他的梦想。揉了揉刚才下山头上新出的包,不明白为什么山路上的黄泥加了点水就变得这样滑,往镇上走了几步,才想起夜爹虽然要求上山的时候不许穿鞋和用轻功,却没有说下山的时候不能用,暗骂自己笨,夜思游摸着脑袋,用轻功回了家。
  龙烙羽坐在布上面,拔着身边的草玩,突然发现自己腰上有一个精致的小锦袋,打开一看,是满满的葵花籽,于是开始怪小思跑干什么那么快,害得自己连叫住他都来不及。树上的夜念然听着,眼皮不易察觉的跳动了一下。

  第 5 章

  龙烙羽开始嗑瓜子,夜念然在树上像蝙蝠一样倒挂,还要忍受树下传来的"嗑磕"声,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觉得小羽嗑瓜子的声音像极了小老鼠啃床头的声音,连夜念然自己也没有察觉,嘴角什么时候翘了起来。
  "小念,想什么呢,练功最忌讳胡思乱想不集中"夜如晦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抓着几只兔子,倒挂在夜念然旁边,夜念然没有夜如晦功夫高强,自然没有察觉他,此刻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突然两脚发软,直直从树上掉下去,小羽正在低头吐一个坏了的葵花籽,没看到。
  临近地下,夜念然将两手撑过头顶,在地上一使力,翻个身,稳稳的站住。
  夜如晦从树上下来,脸上满是笑意,他今天运气好,端了一个兔窝,里有一只巴掌大的的兔子,浑身洁白,将小兔子塞给小羽,大兔子让夜念然拿着,然后蹲下身来,示意小羽爬上来,等到小羽趴在自己背上,便把两手背过去,牢牢的抱住他,然后起身,这才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不见了。
  夜如晦知道必是小羽发难让夜思游跑一趟,但却故意说:"这死小子,又偷懒,回去再收拾他"
  夜念然抓着兔子,静静地站在旁边,并不出声。夜如晦无趣的看了他一眼,柔声对背上的小羽说:"夜爹发现了一条路,下山去很方便,小羽,我们走那条路好不好?"
  背上的龙烙羽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玩着怀中的小兔子。夜如晦眼神兴奋的再看了夜念然一眼,然后施展轻功,在前方带路,夜念然一身泥泞,紧跟的。
  夜如晦所说的方便,只是指能很快的下山,并不代表路好走,其实本来也没什么路,他们来到这座山的悬崖,因为几日的春雨,崖上都长满了青苔,采药的小童就算是身上绑几根绳子也不敢下来,夜如晦挑衅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背着小羽,纵身跳下去,在青苔上仍身形稳健,跃如飞燕,不消半刻,便已来到山下,小羽从小受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哭闹,只是兴奋的在夜如晦身上尖叫,到了山下,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小兔子的身上。
  夜如晦也不回头看看自己还在山上的儿子,背着小羽,迈着大步回了守月居。
  到门口,就听到凤悠然的鬼叫:"哇呀呀呀,吾乃一代妖王,小妖,还不快快跪下"
  推门进去,鹤子规坐在院子的凳子上,手捧一杯茶,悠闲地喝着,凤悠然手拿关公大刀,一边嚷嚷着,一边作势就要冲上去,延叔满头大汗的抱着他的腰阻止他。
  "小规"龙烙羽从夜如晦身上下来,抱着小兔子兴奋的跑到鹤子规面前。鹤子规放下手中的茶杯,微笑的抱起小小的孩子。
  "怀里抱的什么?"鹤子规见今天小羽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反而抱着一团被衣服下摆包着的东西,便宠溺的问。
  龙烙羽慢慢拉开衣服下摆,露出小小白白的幼兔,献宝的捧到鹤子规面前。小兔子红红的眼睛怯怯的看着鹤子规的红眼睛,慢慢往后面退缩,鹤子规是千年的妖怪,对于它们这些根本就没有修行过的动物来说,远远看上一眼就算是亵渎,何况现在和他保持在同一高度,小兔子几乎要晕过去,生怕眼前的大妖怪一个不高兴,自己就死翘翘了。
  龙烙羽不知道这一点,把兔子塞给鹤子规,要他也抱抱,鹤子规对龙烙羽笑笑,抱起兔子,隔着衣料,仍然能感觉到怀中小东西的抖动,鹤子规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将兔子重新塞给龙烙羽,对已经放下关公大刀,并一脸表示自己也想抱抱的凤悠然说:"我想把小羽接过去和我住一段时间"
  夜念然额头上淌着血,抓着几只天杀的兔子,进来时正听到这句,不由愣在原地。
  凤悠然突然看到儿子受了伤,连忙叫来人帮其包扎,又将夜如晦训斥了一顿,一切弄完过后,才在鹤子规身边蹲下,一脸期待的看着龙烙羽怀中的小兔子,并不回答。
  鹤子规知道他也想抱抱这只兔子,于是让小羽将兔子交给他,凤悠然一脸兴奋的不停揪着兔子的耳朵,欣然答应了。
  "你怎么说?"鹤子规对那只兔子说,凤悠然一点也不奇怪,这种事情以前经常发生,有时候鹤子规来的时候他们刚好都没在家里,鹤子规就会和后院的看门狗聊上几句。
  兔子怯怯的看了一眼还被夜念然抓在手里,耳朵已经通红的家人,鹤子规顿时明白,让小念回山放了它们,夜如晦刚刚被凤悠然臭骂一顿,此刻"奉旨"蹲在墙角两手抓住自己的耳朵,不停念着:"我错了,我再也不虐待自己的儿子"见鹤子规要把兔子放了,敢怒不敢言,凤悠然要求他把这句话念上五百遍,不然今天晚上不许回房睡觉。
  夜念然头上缠着纱布,还站在原地,听到鹤子规的话,仍旧一动不动。
  "小念今天可能是累了,算了别让他去了"凤悠然将兔子还给小羽。
  鹤子规点点头,伸出右手,虚空画了一个圈,夜念然手中的兔子立刻被圈吸了进去,一阵昏天暗地后,待几只兔子清醒过来,已经到了自家的窝前。
  鹤子规起身,抱着小羽,小羽抱着兔子,和凤悠然道别过后,便原地消失。夜念然还在原地,看着他们刚才坐过的凳子发呆。
  此刻,山上的夜思游手拿一包葵花籽,看着已经无人的树枝和草地,两眼一翻,倒地不起。

  第 6 章

  龙烙羽抱着兔子,骑在鹤子规的身上,鹤子规此刻已变为半人半兽的形态,头上的银发化为片片白羽,脸仍是人形,双手化为了巨大的翼,腿维持着原状,脚却已经成了鸟爪,身后是近一米长的一大束尾巴,根根在太阳下散发着晶莹的光。
  龙烙羽手抓鹤子规脖颈上的鸟毛,看着被远远甩在后面的大雁,兴奋不已,云层在脚底下,太阳在这上空露出半个,隐隐的可以看到九重天上的琼楼玉宇。
  兔子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一个兴奋的起跳,从龙烙羽的怀中落下来,往后掠去,被鹤子规的鸟爪及时抓住,此刻他对鹤子规的敬仰已比滔滔江水还要来的迅猛。
  "小羽,抓紧了"鹤子规双翼紧贴着身子,开始向笔直的下面俯冲,龙烙羽紧紧的抓住,将头埋在洁白的羽毛里,感受着深处传来的温暖体温,夜爹当初抱着自己跳悬崖也没有这样好玩过,龙烙羽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急速的狂流中叫嚣。
  兔子的情况不怎么好,他被漏风的爪子抓着,觉得自己的毛都要和身体脱离了。
  穿过云层,一座高耸的仙山出现在视野,鹤子规慢慢放换了下落的速度,临近地面的时候,在空中化为人形,接住小羽和兔子,稳稳的落在地上。
  这里是一处山上的小院,园中莲花池正盛开着白中带粉的睡莲,碧波荡漾的池水上,静静的伫立着一座琉璃亭,用白玉精雕细琢的小桥,如长虹飞溅,连接着池边两岸。院东,成群的挑花一遍又一遍缓慢重复着从花苞到花朵的香艳过程;院南,苍翠的竹林中,紫檀香的青烟环抱厢房聊聊升起;院西,牵牛花一圈一圈柔情的缠绕着墙壁上镂空的雕花木窗;院北,一大片梅花悠悠飘落,片刻,树上又开起了一大片的雪。
  不同季节的景象在这个精致的小院中完美的融合,一条长廊将它们与莲花池隔开。龙烙羽拉着鹤子规,抱着兔子,一蹦一跳来到荷花池边看红鱼嬉戏,兔子在烙羽怀中惊魂未定地摸摸自己的耳朵,始终觉得刚才从空中落下来之后,它就变长了……
  "小羽,你喜欢这里吗?"鹤子规将手伸入清清的池水中,引起一小片涟漪,周围的红鱼被吸引过来,轻吻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
  小羽点点头,也将手探入池中,一条小红鱼上来亲热他,小羽抓住它,想抚摸一下他身上的鱼鳞,小红鱼顿时拼命挣扎,一片血红在小羽的手中散开,小红鱼不动了。
  "小规"小羽将小红鱼捞起来,举到鹤子规的面前"他怎么不动了?"
  鹤子规看着被小羽捏死的小红鱼,不动声色,伸手将小羽的小拳头包在自己的大拳头里面,耐心的哄着:"小鱼累了,小羽叫叫他的话,他就会醒过来哦"
  于是小羽冲着拳头喊:"小鱼别睡了,太阳公公出来了"
  鹤子规被他的话逗得一笑,暗暗施展法力,放开小羽的小拳头,那条鱼已经红蹦乱跳的在小羽手中挣扎,小羽一放手,小鱼溜进池子里,打两个转,不见了。
  龙烙羽两手撑在地上,探出半个身子到池水上,寻找小鱼的身影,怎么也找不到,鹤子规好笑的将他抱起看来,上长廊,往厢房走去。
  "沙沙"竹林里突然有动静,兔子耳朵动了动,立刻藏到龙烙羽的衣服里,不住发抖。一只巨大的黑豹从竹林后面慢慢走出来,黑色的毛皮反射着美丽而又危险的光芒,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娃娃,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血痕。
  鹤子规把龙烙羽抱紧,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这座山上满是修炼的妖怪,其中鹤子规由于道行最深,这山上的小院一般的妖怪都进不来。而眼前的黑豹,名为"猎手",道行不在他之下,极为棘手。
  "我等了你很久"黑豹原地不动,一双野性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鹤子规和他怀中的龙烙羽,却毫无敌意。
  鹤子规松了一口气,抱着龙烙羽小心翼翼的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厢房,再三叮嘱龙烙羽和兔子不要出来,然后关上门又加了一层结界,才回过身,看着黑豹身上的小娃娃。
  "等我是为了他?你最近换口味了"鹤子规一反先前在龙烙羽面前的好人形象,恶劣的笑起来,厢房设了结界,龙烙羽听不到外面说了什么。鹤子规穿过长廊,来到莲花池旁,黑豹尾随他。小红鱼的尸体已经漂浮在了池水之上,鹤子规之前只不过是用了障眼法,他拾起尸体,扔给黑豹,黑豹跃起,接住,毫不犹豫的吞下。
  "猎手,这孩子怎么回事"
  黑豹咧嘴阴沉一笑:"前几天从山下掠来的,口味不错,不过经不住玩"说着伸出前爪,恶狠狠的骂道:"妈的,倔死了,咬了老子好几口"
  鹤子规对他的粗话没有半分不悦,只是挑起眉头,警告地说:"以后别把这些废物弄我院子里来"
  黑豹舔舔嘴唇,回望厢房的方向:"原来你也好这口,保护的不错"
  鹤子规没搭理他,将他背上的小娃娃平放到地上,这才看清了那孩子的脸,鹤子规微微皱眉头,这孩子还很年轻,看来和小羽岁数相差不大。
  少年脸隐隐透出青色,眉头紧皱,但已经失去了知觉,鹤子规将他翻身,查看臀后的小 穴,隐蔽的密
穴红肿不堪,责怪的看了黑豹一眼,黑豹表现出少有的心虚与愧疚,提起爪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孩子留我这里,被你这么玩非玩死不可"鹤子规开始给少年疗伤。黑豹对这安排有些不满,但有不好出声拒绝,毕竟自己是求人家,眼珠一转,又想起了厢房里的那个孩子,虽然还小,不过样貌也是上乘。
  心中有了邪念,黑豹俯下身子,往前靠近一点,对鹤子规说:"我这孩子给你了,你看公平起见,把那个孩子借我玩两天"
  ……
  片刻,众妖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山顶的小院飞出,一碰一撞的滚到山脚。
  鹤子规盛怒的站在院中维持着刚才出拳的动作,心中盘算着,看来得快点把兔子的事办完带小羽回去,要不然像猎手这样的窥探者,还会出现。

  第 7 章

  鹤子规心神不宁的进了厢房,龙烙羽蜷在床上已经睡熟,兔子靠在他怀里,耳朵动了两下,醒过来。鹤子规走过去,拧起兔子的耳朵,将它甩到一边,然后盘腿坐到龙烙羽身边。
  屋子四面房门紧闭,将妖气阻绝在外,龙烙羽脸上有着红晕,额上有细细的汗。鹤子规自然的动手将龙烙羽的衣襟拉开点,又扬手凭空拿出一把羽扇,给他散散热。
  这身子里面的灵魂他已经禁锢了三世,天谴也该要到了,鹤子规望着龙烙羽白皙的脸,眼中有些悲切。
  第一世,她缠上他,可惜他不知情为何物,白白负了她
  第二世,他对她死心塌地,她却因俗世偏见,拔剑自刎
  第三世,她变成了"他",只是不知道,是否能了心中长相厮守之意。
  鹤子规叹口气。
  兔子理理耳朵上的毛,听到鹤子规这沉重的一叹,吓了一跳,然后又明白过来,去年闹虫灾,窝里的白菜萝卜没有了,娘也是这样叹息的。兔子转过肥嘟嘟的身子,面向床角,心想或许这大妖怪家也没有存粮了,于是学着鹤子规的样子,也叹了一口气,只是没把握好力度,听上去像打喷嚏。
  鹤子规这才想起这屋里还有这么一只兔子,把小羽的衣襟拉好,稍稍改变了一下屋里的温度,又给小羽施了一道沉睡的咒。然后抓过兔子,快步走了出去。
  兔子很感叹,为什么是兔子就必须长一个长耳朵呢,天天被人抓,要是能像核桃那样滚圆,是不是所有人就没处抓了。鹤子规知道兔子的心思,只是不予理会,除了龙烙羽,他这几千年便再没有在意过别人。
  走上白玉桥,一抬脚,便登天,鹤子规又化为了半人半兽的状态,凌空飞起,洁白透明的毛在空中折射阳光,一道道光束投向大地,几乎照亮了整个山顶,巨大的白鸟在半空中盘旋,之后离去,如同一只身披白玉羽衣的凤凰。
  山下的猎手从树上跳下来,看着白亮的山顶,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兔子再次被抓在了鸟爪子里,鹤子规向与来时方向相反的地方飞去,几个时辰后,他们才降落。兔子再次庆幸了一下自己的毛结实,没有与身体分离。鹤子规恢复人形,抓着兔子,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兔子从小就生活在洞里,可仍看不清这个洞的样子,但可以清楚感觉到……这里,充满了妖气。
  鹤子规抓着兔子一声不吭的走了几个时辰,兔子受周围一片黑暗的感染,想睡觉,上下眼睑刚刚亲密接触,前方出现了光,很暗的光,兔子从来不知道光原来也可以呈现暗的一面。
  鹤子规绕过一块大石头,那片光完整的呈现在了眼前。那是一个很大的池子,池子里躺着静静的深紫色池水,那片暗紫色的光,就是从池水中射出的,空气中弥漫着紫烟,池子旁有一个不大的石床。
  鹤子规把兔子放下来,走到池子旁,抬起手,闭上眼睛。兔子蹲在原地,看着池水开始沸腾冒泡泡,心里像是有一个鼓在狠命地敲打。
  "完了,他不会是想红烧兔子吧?"兔子开始胡思乱想,不自觉的慢慢往后退"不对,看这个架势,是想水煮兔子"两条天生用来跳跃的强健后腿往后退得并不灵活,全靠两只短小的前腿在前面捣鼓才得以稳住身形,兔子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鹤子规,生怕此刻他来个潇洒的转身。
  鹤子规全然不管兔子现在的状况,依旧原地一动不动的举着手,兔子往后退,再往后退,再再往后退……退不了了,身后被鹤子规下了结界,兔子哀怨的看着身后黑漆漆的一团,大叹自己命不久矣。
  鹤子规终于忙完了,收回手,池水已经沸腾到了极点,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鹤子规将左手一扬,兔子立刻被一股力量拉到了他面前,突然间,力量全然消失,兔子落进了池水中。
  前后四条腿一起捣鼓,兔子渐渐浮上了池面,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游泳的天赋,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的兔子开始在池子里兔泳,丝毫没有注意池水的温度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热,自然也没有注意身体上开始发生了变化。
  鹤子规面无表情的看着池子里的兔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里面有一滴血,一滴龙烙羽的血,之前为他拉衣襟的时候他用法术将这滴血从他的身体里引了出来。拉开瓶塞,鹤子规犹豫了一下,将那滴血混进了池水。
  天谴要来了,他不过千年小妖,天谴来临,必死无疑,所以他要去华佗山,佛祖慈悲,那里尚有他的一席之地,只要面壁百年,便能躲过天谴,只是百年过后,以人类的寿命,小羽也该轮回几世了,他禁锢了那个灵魂三世,是该放手的时候,如若小羽不能寿终正寝,那必魂飞魄散。再过几日,他便要去那华佗山,只能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来保护小羽。
  ……再者,他怕百年过后找不到小羽的投胎,如今也只好用这法子,将这兔子与小羽绑在一起,只要兔子在,他就能知道小羽身在何方。
  这兔子不是修炼妖孽,心思单纯简单,自然是最好人选。
  鲜红的血混入池水,空中的紫烟霎那变成了红色,兔子觉察不对的时候,一阵剧痛已经从头开始,那滴血迅速窜入他的胸腹,与心脏融合,兔子的长耳朵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柔顺的发丝,身上的白毛被池水冲掉,晶莹的皮肤慢慢长出来,短小的四肢骤然拉长,化为手和脚,兔子痛苦的哀号,细小的"孜孜"声渐渐化为儿童清脆的稚声。兔子一次次被痛晕过去,又一次次的被痛苦拉回现实。此刻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兔子的一切,他化为了一个少年,蜕变结束,兔子虚脱的伏在池水上,温柔的池水将他送上岸,他趴在鹤子规脚下喘息,还没有从那阵痛苦中醒过来。
  鹤子规满意的笑了笑,冲他施了个法,少年身上立刻出现了一袭白衣。
  "小白,你以后就叫小白"鹤子规蹲下来,轻轻拍拍少年的背。
  少年醒过来,看着鹤子规的脸,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又沉沉睡去,做梦仍觉得,自己当初以为是水煮兔子,没想到是宫爆兔肉。

  第 8 章

  猎手进入房间费了不少力气,鹤子规的结界不是盖的,要不然也不会挡住这山上那么多的妖怪。
  鸟类是所有生灵中与天空最接近的,他们生来便有灵气,猎手是兽,走得是响当当的妖道,鹤子规与他不同,修行是为了列入仙班。修炼的妖怪有时候会需要与人交
合来获得人的精气,但若是要成仙,便用不到这一招,所以猎手潜意识的知道,房里的那个孩子不寻常。
  房内安静无比,龙烙羽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甜,猎手微微喘口气,提起爪子往前迈了一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原地坐下,闭上眼睛,忽然一阵紫烟升起,猎手低吼一声,野兽的身子立刻直立,拉长,褪去黑色光亮的皮毛,麦色的肌肤裹住他的躯体。
  不消片刻,紫烟散去,哪里还有先前那只黑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修长的男子,长发齐腰,两道剑眉,脖上围着一圈黑亮的皮毛,身穿玄色织云锦衫。
  男子满意的勾了勾嘴角,向床前走去,每一步轻快无比,如脚踩棉花,不惊起半粒尘沙。
  龙烙羽由于鹤子规的咒语,仍旧沉睡在梦乡当中,男子上前,在他上方右手带动华丽的衣袖一挥。空气中有什么散开了,龙烙羽动弹了两下,醒过来。
  "小规?"龙烙羽揉着眼睛,看着眼前那道模糊的身影。
  "小东西,猜错了"猎手轻拍了一下龙烙羽的小脑袋,在他旁边坐下。如丝般顺滑的手感刺激着猎手的手,他来回摸了一下掌心,暗中感叹这小鬼的头发真好。
  龙烙羽翻个身,趴在床上,两手一撑,双脚弯起,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在床上。猎手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暗中好笑。
  龙烙羽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猎手,然后很有礼貌地说:"叔叔好"
  凤悠然从小就教育龙烙羽,对待不认识的人要有礼貌,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坚信小羽暖绵绵的声音和那张小脸蛋儿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是眼前的是猎手,不是无敌手,他舔了舔唇,对这个称呼不大满意,这小鬼叫鹤子规那个老妖怪"小规",偏偏叫自己"叔叔",分明是在嫌自己老。
  龙烙羽环视了一下房间,没有看到鹤子规,于是又转过身,在床上找兔子。猎手见他不再搭理自己,在床上爬来爬去,好奇地问:"你找什么?"
  龙烙羽掀起枕头,小声地说:"兔子不见了"
  猎手咧了咧嘴,一伸手,将龙烙羽勾入怀中:"他们不要你了,他们私奔去了"
  龙烙羽抱着枕头,蜷在猎手的怀里,丝毫没有危机感,琢磨了半天猎手的话,才迟钝的问:"什么是私奔?"
  "就是鹤子规那个老妖怪想上那只倒霉兔子,怕你看见,就带走了"
  龙烙羽皱着眉头,又开始缓慢的理解,猎手沉浸在挑拨离间的快乐中。
  "不对"龙烙羽回过神来,开始反驳"私奔不是这个意思"
  猎手觉得自己的解释天衣无缝,这会儿听到民众的反驳,来了些兴趣,拍拍龙烙羽的脑袋:"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龙烙羽一本正经地说:"我爹爹说,私奔,就是一根钢丝在狂奔"
  猎手觉得脑袋震了一下。好容易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爹爹有没有给你说什么是殉情?"
  龙烙羽又埋下脑袋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我爹爹说,殉情就是天空迅速的放晴"
  猎手:"……"他到底摊上了一什么样的爹,居然这样曲解文字。猎手甩了甩头,几缕黑发飞舞到龙烙羽的脸上,龙烙羽打了个喷嚏。
  "小规呢?"
  猎手看着怀中正揉鼻子的小鬼,恶从胆边生:"他不要你了,把你给我了"
  "那有钱吗?"
  猎手再次蒙了:"什么钱?"
  "我爹爹常常说,我要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在小羽的心里,"不要"的含义和"卖"一样,而对他来说卖与不卖也一样,小规照样能来看他。
  猎手已经深深的被那位未曾谋面的"爹爹"所折服,如此这般教育孩子,最后培养出了他怀里这个"人间凶器"他决定不再和这个小鬼周旋,直接上了,在鹤子规回来之前,必须完事。
  决定了之后,猎手也不再客气,将龙烙羽怀中的抱枕抽出,扔在地上。
  "哎呀"龙烙羽忽然叫了一声,猎手不明白怎么回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龙烙羽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跑到地上,重新抱起枕头,一脸怜惜:"叔叔是坏蛋,小枕头摔疼了"
  猎手觉得自己几百年来的耐心都被这个小鬼弄没了,他起身,快速将龙烙羽捞到床上,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龙烙羽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叔叔"像剥皮一样脱着衣服,往旁边挪了挪:"叔叔要睡觉觉?"
  猎手没有搭理他,龙烙羽又说:"爹爹说睡觉觉之前要洗澡澡"
  龙烙羽从小和两个弟弟一起睡觉,两个弟弟练完武功之后身上都臭烘烘的,小念每次会很自觉的去洗澡,小思有时候累极了直接就倒床上,那个时候凤悠然就会催他去洗澡,如果小思死活不去,凤悠然就会让龙烙羽拍他,这招屡试不爽。
  猎手已经脱得一 丝 不 挂,露出了他那有着优美曲线的身躯,他低下身来,两手分别撑在龙烙羽的脑袋两边,龙烙羽仍在不屈不挠的叫着"洗澡澡"三个字,猎手把身子再俯下来一点,习惯性的舔舔嘴唇,说:"如果我不呢"
  ……
  片刻之后,众妖望见山顶的小院飞出一个赤身裸体的俊美男子。
  房里,龙烙羽收回巴掌,望着顶上那个"大"字形的洞,奶声奶气的说:"爹爹说了,不洗澡澡的人该拍"

  第 9 章

  鹤子规带着兔子小白回到院子的时候,便察觉到不对,结界破了一个洞,不过又很巧妙的被人补上了,化为人形,鹤子规脚底生风地往厢房那边赶去,兔子被丢在桥上,迷糊的抓抓脑袋,不明所以。
  "嘿"桥下突然传来脆生生的童声,兔子把头往下一探,看到龙烙羽在桥下冲他招手。
  兔子慢慢向桥下走去,过程中厢房中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龙烙羽莫名其妙的看着厢房,问兔子:"小规怎么了?"兔子不知道,很诚实的摇摇头,和龙烙羽一起蹲在池子旁边。
  "你在找什么"龙烙羽不住地往池子中张望的样子,勾起了兔子的好奇。
  "一条小鱼,就是这样大"龙烙羽用手比划了一下"找不到了"。
  池水深处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龙烙羽和兔子继续蹲在池子边,厢房那边鹤子规已经彻底爆发,这座山上能解开自己的结界就只有猎手那个家伙,原本该在房里睡觉的龙烙羽不见了,猎手也没有踪影,鹤子规突然想到猎手带来的那个孩子,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往下想,他冲出厢房,正准备搜山,却看见兔子和龙烙羽好好的一起蹲在池子边。
  鹤子规虚脱的靠着门槛坐下来,平静了一下情绪,才走过去。
  "小羽"龙烙羽应声转过头来,给了鹤子规一个大大的笑脸,鹤子规彻底放心了,看来半根毫毛都没少。
  他上前将龙烙羽拥入怀里,退下鞋子,将脚伸入澄澈的池水,在岸边坐下,旁边的兔子看了,试探性地将手指点了一下水面,一小圈水纹散开,兔子唏嘘不已。
  "小规"龙烙羽抱着鹤子规的胳膊,嘟起小嘴"小鱼不见了,他是不是不和小羽玩了?"
  鹤子规眼皮跳了一下,这是他心虚的表现:"小鱼回家找妈妈了"
  龙烙羽"哦"了一声,用小脑袋蹭了蹭鹤子规的胳膊,又说:"有个不洗澡澡的叔叔说,你和小兔子不要我了"
  鹤子规彻底确定猎手来过了,心中不免恨恨:"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兔子呢?"
  鹤子规指了指一旁戳水戳的不亦乐乎的兔子。小羽瞪大眼睛,看着兔子:"他也是变形金刚?"
  鹤子规揉了揉太阳穴,点点头,心里暗骂那个劳什子的凤悠然一天到晚到底都教了小羽些什么。兔子收回爪子,也转过头看小羽,说:"我叫小白"
  龙烙羽放开鹤子规的胳膊,身子往兔子那边探了探:"我叫龙烙羽"说完歪了歪脑袋,问兔子:"你的耳朵呢?"
  兔子摸了摸头顶,确实没有摸到自己耳朵,大惊,鹤子规波澜不惊的对小羽解释:"我拿去腌腊肉"龙烙羽"咦"了一声,又重新搂住鹤子规的胳膊,说:"夜爹也喜欢吃兔子耳朵"
  兔子摸了半天,还是没找到耳朵。
  猎手重新回来的时候,鹤子规正抱着龙烙羽在庭院的白玉桥上看月亮,他一身黑色的皮毛在淡然的月光下反着光,他慢慢走出竹林,月光在身上一圈一圈的褪去。鹤子规发现这个不速之客,没有吭声,龙烙羽在他怀里无忧无虑的数着星星:"一二三四,四三二一"可惜他怎么数,也只数得到四颗。
  猎手在离桥五米的地方爬下来,翻个身,在地上蹭了蹭屁股,又坐起来。这时候他注意到桥下有个白衣少年,大概十五来岁的样子,正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脑袋。猎手暗自惊奇,这鹤子规最近走桃花运么?他俯低了身子,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
  可是兔子的听觉何其敏锐,小白一转头,就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盯着自己,他在此之前没遇见过豹子,况且刚来这里时的那一面,虽然豹子让他觉得不自在,但好歹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到底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小白停下摸脑袋的爪子,冲猎手跑了过去。
  "你帮我看看,我的耳朵哪儿去了?"小白在一脸愕然的的猎手面前蹲下,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找不到我的耳朵了"
  猎手突然觉得造物主在制造眼前这个少年和鹤子规怀里那个孩子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都说了,拿去腌腊肉了"鹤子规抱着龙烙羽走下来,好笑的看着眼前两个人,猎手不甘低人一等,一转身,也变成了人形。
  "不洗澡叔叔!!"龙烙羽在鹤子规怀中叫起来"不洗澡叔叔原来是大黑猫"
  猎手觉得化为人形是个错误。
  还继续蹲在地上找耳朵的兔子突然站起来,看着厢房旁边那个小木屋,其余人受他的感染,也向那边行注目礼,小小的木门动了一下,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鹤子规顿时了然,悄悄踢了猎手一脚,用眼神示意他离开,猎手无奈,又重新变为兽形,向竹林后蹿去,身影一闪,不见了。
  那个脑袋看到院子中站了几个人,立刻以堪比豹的速度飞奔过来,再以熊的力量抱住了鹤子规。龙烙羽在他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人,是猎手带来的那个孩子,裹着薄薄的被子,身体微颤。
  鹤子规腾出一只手,试图把这个黏人的小鬼弄开,未果,碍于小羽在怀,不好发作,只好好言相劝:"小弟弟,没事了,快放开手"
  竹林后面的猎手听到鹤子规难得温柔的声音,四爪一软,瘫在地上,开始撞地。
  孩子好容易放松了力道,但却抓着鹤子规的衣角不放,一脸怯怯的打量着四周,鹤子规摇摇头,突然想到两个字"冤孽"

  第 10 章

  "你到底上不上,你不上我就上了"
  凤悠然去查自家儿子房的时候,在门外听到了夜思游说的这句话,他恍惚了一下,看向天空,这里和鹤子规的小院不一样,那里是直接伸入了云层,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和一统天下的月亮,而这里只能看到黑色的云层,当真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凤悠然觉得里面两个死孩子一定是绑了哪家的姑娘,正准备行凶,他理了理散落在肩上的白发,推门走进去,看到夜思游手中拿着一个夜壶。
  "这还真的越老越不正经了"凤悠然失落了一下,站在门口。
  "爹爹"夜思游见来人,把夜壶放下,迎上来,夜念然站在原地不动,抬眼无声的看着他们,头上的绷带在烛光下有些泛黄,凤悠然读出了他眼中的意味,把小思抱在怀里,走进去,坐到床上,回看夜念然依旧站在原地,于是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也过来坐。
  "爹爹"怀中的小思眯起了眼睛,抬头看凤悠然"今天青丫头问了我个问题"
  青丫头是夜思游在私塾的同窗,原名叫徐青青,家里是开客栈的。
  "什么?"凤悠然漫不经心的问道,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夜念然的身上,那个孩子仍然站在屋子中央,既不说话,也不有所动作,倒是眼神一直没放过他。
  "她问我的梦想是什么"夜思游嘴角翘了翘,笑得像只小狐狸"她说她的梦想是开天底下最大的客栈"
  "哦?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砸了她的客栈"
  "……"凤悠然打了个寒颤,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是冤家,青丫头继承了她那老爹的性格,直爽且彪悍,每次都能把小思吃得死死的,小思本着"不打女人"的好男人思想,每次都被吃得死死的。凤悠然彻底转移了注意力,小心翼翼的问小思:"你没有说吧"
  夜思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只能心头想想,要真说出来,她又要让我给她家当一个月的跑堂了,不过她限定我,明天上学一定要说"说到这里,夜思游又皱起了眉头,他不是不会哄女人,只是和青丫头认识是从穿开裆裤开始的,什么也瞒不过。
  凤悠然同情的看着儿子,好心的出谋划策:"要不你去问问你夜爹他们"
  夜思游下床,跑出去。夜念然站在房间中央,屏息凝神,确定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走远后,慢慢走向凤悠然,一步一步,都带着沉重,一种压抑的气氛在房间中散开来。
  凤悠然突然觉得这个五岁的孩子有着不属于孩子的成熟。
  "小羽什么时候回来"夜念然站在床前,仰着脸沉声问凤悠然,微弱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很快吧"凤悠然已经不再用和一个孩子聊天时所用的口气回答他,他明白小念的这句意味着什么,那应该是从这个孩子懂事时就开始的迷恋。
  "小念……"凤悠然犹豫的开了口。
  夜念然依旧看着他,不动声色,龙烙羽是凤悠然和龙月寒的孩子,他和小思则是凤悠然与夜如晦的孩子,虽然是血缘相连的亲兄弟,他们两个却一点也不像凤悠然,倒是龙烙羽却很像,像到仿佛是同一个人般。
  "你会好好的照顾小羽吧"凤悠然终于说出了这句,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托付给了眼前这个同样是自己儿子的五岁男孩,凤悠然和龙月寒是堂兄弟,知道这件事情并还活在世上的,只有他和鹤子规,小羽自打一出生,就存在着先天智力缺陷,虽然一直在用夏古水的药,但毕竟不能根治。
  龙烙羽从小就被所有的长辈捧在心里,所有人对他的要求都很低,只愿他能一辈子平安的度过,但人总会老去,会在世界上消失,鹤子规虽然是妖怪,却不能一直陪在小羽的身畔,凤悠然一直希望,能有一个人,和鹤子规一样的对待小羽,相比之下,夜念然便是那最好的人选。
  另一边,龙月寒看着手中的账本,篱玉城看书,夜如晦则抱着凤悠然喜爱的"巨型面条",三人寂寞的等待某人回来。
  "回来了"夜如晦突然高兴的叫了一声,放下"巨型面条"在床上坐正,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人嘴角均露出了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房门,夜思游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闪亮登场了。屋子里只点了床头的一盏灯,门口漆黑一片,夜思游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夜如晦愕然,问道:"然儿莫非返老还童了?"
  夜思游无奈,走进来,叫了声:"龙爹,玉爹,夜爹"
  "哦,原来是小思"夜如晦恍然大悟,见不是凤悠然,有些失望,但立刻又挂上坏笑,把今天幸免跳悬崖的夜思游捞上床。
  "小思,有事么?"篱玉城放下手中的书,露出了百年不变的笑容。
  夜思游点点头,转头先问夜如晦:"夜爹,你的梦想是什么?"
  夜如晦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又快速反应过来,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和然儿一起睡"
  "……"夜思游心中暗骂自己的亲爹没出息,然后又将期待的目光转向了一家之主。
  龙月寒对夜如晦的直言不讳有些不满,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但这毕竟也是他自己的心声,见小思把目标转向了自己,终于也是赞成的点了点头。
  篱玉城成了夜思游的救命草,他温文尔雅,饱读诗书,必然会有一番抱负,夜思游爬到篱玉城的怀里,满怀希望的的看着那张俊脸,仿佛老农看到了希望的田野。
  "其实,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有很多想法"篱玉城轻轻拍拍夜思游的小脑袋,这上半句话让夜思游看到了转机,看来有戏!
  "不过自从遇到你爹爹之后,就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下半句将夜思游打入了谷底。
  与此同时,守月居的另一边,夜念然坚定的看着凤悠然,以不容怀疑的语气,说:"我会"

  第 11 章

  凤悠然在夜念然那里待了一晚上,夜思游中途回来,又被赶回去和另外三个爹睡觉,龙月寒和篱玉城还有夜如晦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彼此心照不宣,也没有什么抱怨。于是凤悠然毫无阻碍的和夜念然谈心,父子两个从晚上一直谈到了天蒙蒙亮,才被房外的翅膀"噗噗"声打断。
  鹤子规怀中小心抱着沉睡的龙烙羽,爪子上是同样昏昏欲睡的的小白,背上还有一个紧张抱着他的小孩子,凤悠然出门时看到他这个"托儿带母"的经典形象,吓了一跳。鹤子规也不去管他,化为人形,径直走进房里,将小羽轻轻地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走出来,坐在床头的夜念然被彻底无视了。
  鹤子规合上门,将躺在地上睡觉的小白踢了踢,让他去客房睡,又打发背上的倒霉孩子,才一脸疲惫的在石凳上坐下来,他昨晚一夜没有合眼,为的就是趁猎手不注意,将小羽和小白送回来,那个孩子是计划之外的,但让他继续跟着猎手确实也有些可怜,鹤子规当时心一软,也就顺便将他也带了回来。
  凤悠然终于合上了自己的下巴,走到石桌前,也坐了下来。
  "悠然……我要离开了"鹤子规眼中有悲戚,平日风华绝代的他,如今像是在黑夜中找不到天明的彷徨少年,忧伤的看着紧闭的房门,那里,是他心所牵挂的地方。
  凤悠然不明所以,惊愕之下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旁边银发微拂的鹤子规,看着他忧郁的眼神,看着他紧皱的眉头,看着他脸上挥不开的伤感,突然,院中树上一小朵花无声的开了……
  "嗯……小规?"龙烙羽离开了温暖的怀抱,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夜念然没有出声,细细的看着龙烙羽天真的脸庞。
  后者揉了揉眼,再次睁开眼睛,才惊喜的叫道:"小念"夜念然点点头,算是回应,先前脸上的阴霾全然散开,眉头舒展,嘴角微翘。
  "咦?小规和不洗澡叔叔呢?"
  夜念然听着他的问题,无以回答。
  房外鹤子规缓缓交代完了一切,凤悠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让小羽活着的"鹤子规点点头,不再言语。
  当屋内屋外都归于静谧的时候,敲门声就会显得尤为突兀。
  "延叔,谁来了?"凤悠然站起来,冲外院喊道,一时间整个守月居的人都醒了。
  "小然,是三位公子的先生"延叔将门口的老儒迎进来,往凤悠然的院子里引,老儒手中拿着一个本子,跟在他后面,心中也不免奇怪,眼前这个家丁恭恭敬敬的称自己的三个学生为"公子",但却称他们的爹为"小然",着实很蹊跷。
  守月居中几个当家,都是朝廷乃至江湖上大有名气的,由于又与帝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外人都要巴结着点,这老先生教书已有多年,对学生如此上心,这倒还是第一次。
  等老儒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凤悠然早已将脸蒙起了半边,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凤悠然当年是出了名的美人。哪怕是今天,你在街上随便问一人,谁乃天下第一人,答案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这老儒年事已高,身子不太好,和凤悠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惊艳得两眼一番,差点撒手人寰,于是之后,要么是另外三个人出面解决,要么就是凤悠然化身为蒙面超人。
  "先生,有什么事么?"凤悠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冲老儒行了个礼。
  "我是来催三位学生上课的,可有些日子没见了,这要再不去,怕是误了功课"老儒回了个礼。
  凤悠然赞成的点点头,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上学就像嫖妓,不仅要自己出钱,还要自己出力。
  鹤子规在旁边看穿了凤悠然的想法,弯了弯嘴,又恢复到他那副悲己的模样。这时正好门开了,龙烙羽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牵着夜念然走出来,见老儒站在院里,跑过去,甜甜的叫了一声:"老师"
  老儒眉开眼笑,捧出手上的本子:"小羽,可让老师好生想念,来来来,看这个,这是你上次罚抄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这儿抄错了"说着将本子塞给龙烙羽。
  凤悠然见夜念然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本子后有了一丝裂痕,于是好奇的在小羽旁边蹲下来,看那本子有何玄机。只见洁白的纸上,用毛笔斜斜歪歪地写着:江城子·密州出猪。
  鹤子规没看热闹,他留恋的看了一眼龙烙羽,然后缓缓起身,向院外走去,脚步之轻,没有惊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时间到了,他要离开了。
  "小羽,来世再见"
  站在院外,鹤子规变为到了完全的兽形,也不过是只通体雪白的鸟,他挥了挥翅膀,起飞,突然从院中传来凤悠然超大声的一句:"我就说嘛,密州怎么会是出猪,我明明记得是出狗"
  "砰"的一声,院外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老儒看着眼前一双眯起的眼睛,突然老泪纵横,小白拉着那个小孩,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不明所以。
  那一年,有人欢笑,有人悲伤,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第 12 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鹤子规离开龙烙羽已过了12个春秋,三个毛孩子变成了风流倜傥的少年,准确来说应该是除了龙烙羽的另外两只。
  夜思游和夜念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一个终日摇着扇子,脸上挂着微笑,一个一年到头鲜少露笑脸,倒是眉头皱了不少。
  龙烙羽越发的美丽,凤悠然有时候会看着自家的儿子,看着看着就跑进房间里照镜子,岁月并没有改变他太多,但不可否认,他已经及不上自己这个有着优良血统的儿子了。
  入秋了,按照每四年一次的奥运会惯例,武林大会将要举行,守月居的三大当家都在被邀请的行列中,就连刚刚接手北宫和南宫的夜氏兄弟,也各自拿到了一份。
  今天他们要上山找金十三少和凤寒泽一同去参加武林大会,说好听点是参加,其实就是去看热闹,一竿子人坐在台上,看着有人被打下了台就幸灾乐祸。当然,三个当家不会这样自毁形象,毁形象的是蒙脸的凤悠然,什么都不懂的龙烙羽和凤寒泽。
  这凤寒泽原本是一代明君,早些年那叫一个威风凛凛铁面无私,但自从遭遇那场大劫后,因不明真相,受不住亲爱的弟弟撒手人寰,最后精神崩溃,金十三少当时是国师,对凤寒泽也早有意,于是顺水推舟给他喂下了失忆的奇药——织梦。而后凤骅才被不情不愿的推上了皇帝的位子,金十三少却带着失忆的凤寒泽隐了居,过起了逍遥日子。
  当然,那所谓的弟弟就是凤悠然,这其中还有诸多曲折,才会酿成了凤寒泽一事。
  龙月寒,夜如晦还有篱玉城今天都难得有空,齐齐在家里陪着凤悠然。
  凤悠然喜欢吃爆炒板栗,整个守月居的人都知道,凤悠然讨厌拍板栗,整个洛城的百姓都知道。篱玉城一般为了控制凤悠然的吃板栗数量,有时候会让凤悠然自己拍板栗,而凤悠然没有外力的帮助,一般弄不开,之后也就不了了之。
  但今天,凤某人却不依不挠,他拿着一堆的板栗,跑到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围着看的是整个守月居里面的人,龙烙羽左手拉着小白,右手牵着小黑,站在旁边看热闹。
  小白仍旧是原来的样子,小黑则是当初鹤子规从猎手那里救来的那个孩子,凤悠然问过他姓名,这孩子闭口不答,于是他就顺着小白这个名字,叫孩子小黑,按他的话来说,那就是新时代的黑白双煞。小黑这些年来话鲜少,不肯与多的人亲近,独独十分黏龙烙羽。
  凤悠然将一粒板栗放在桌上,屏息凝神,右手伸出,在板栗那硬壳子上面一拍,板栗纹丝不动,众人不以为然,因为大家都知道,凤悠然是守月居里面除了龙烙羽惟一一个没有武功,且无杀伤力的人。
  凤悠然"啊哈"了一声,跳上石凳,居高临下的指着板栗对篱玉城说:"你别看它没事儿,其实它已经受了内伤了"
  众人沉默,龙烙羽嘿嘿笑了笑,说:"爹爹好厉害"
  小白说:"小羽,你永远是所有人当中惟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众人点头,表示赞成。
  最后夜如晦无奈的声音响起:"玉城,你就再给他吃一粒吧,要不然他又要整出点什么事来"
  篱玉城一反平日里有求必应的态度,义正严词:"不行,他今天都吃了30粒了"
  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其余人作鸟兽散,凤悠然拉着龙烙羽诉苦,说得是闻者伤心见者掉泪,杜鹃啼血,岩石落泪,小白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
  龙月寒端着杯茶,看着凤悠然,眼间有笑意,夜如晦则被篱玉城罚站数落:"你总是这样宠着他,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夜如晦委屈,指着悠闲自得的龙月寒说:"那家伙比我还要宠然儿,前两天我看见他偷偷给然儿上街买板栗"
  篱玉城转头,温柔的看着龙月寒:"龙兄,当真如此?"
  龙月寒端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夜思游和夜念然处理完公务回到守月居,一进门就看到玉爹在教训龙爹和夜爹,两个在外面呼风唤雨的爹爹此刻各自抓着各自的耳朵,低着头听玉爹训话,一副受教的模样。
  两人齐齐叹口气,知道定又是为了凤悠然的事。
  这四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家都团结在以凤悠然为中心的领导下,龙月寒,篱玉城以及夜如晦三人如兄弟一般谦让,但每次遇上凤悠然的事情,篱玉城就会拿出威严来教训另外两个,他虽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武功并不及那两人高。反而龙月寒和夜如晦心知肚明他是为凤悠然好,每每也会心甘情愿的受篱玉城的训。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乱吃东西的凤悠然至今身体健康的直接原因。
  "小思,小念……"凤悠然见两个儿子回来,甩着鼻涕和眼泪,扑过去。夜念然一提气,一个翻身,直接以轻功躲过凤悠然的攻势,从他脑袋上掠过去,落在龙烙羽的面前,拍拍他的脑袋。
  "小羽有没有淘气"
  "没有"龙烙羽咧开嘴笑。
  夜思游来不及做反映,凤悠然就一把抱住他,其实他也不敢做什么反映,要不然定会又是连续几日的哀怨目光。
  折扇一收,夜思游眯起眼睛,反抱凤悠然:"爹爹又被玉爹欺负了?"
  凤悠然抓住他的下摆,咬住,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儿子,点点头,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他儿子身上蹭。夜思游由着他使小性子,想着待会儿出门的时候要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按照惯例,他们会在出发前去给青丫头打个招呼,人家现在可是大老板,他堂堂的大男人,不能让那个小姑娘给嘲笑了去。
  "小然,该吃饭了"延叔端着一碗饭,站在门口叫凤悠然,他们俩个素来臭味相投,一直没有计较主仆关系。
  一干人等进入饭厅,围着桌子坐下,篱玉城先前训了龙月寒和夜如晦,觉得口有些渴,便端起一杯茶,小酌了一口。
  "慢些吃,别呛着"龙月寒看着凤悠然的狼吞虎咽,忍不住出声叫住他的嘴"这些牛肉还新鲜着,怕有些不好下咽"
  话音刚落,凤悠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嘴中的东西吐了出来,对桌的夜如晦躲得快,没遭殃及。篱玉城以为凤悠然是噎着了,伸出手拍他的背,给他顺气,怎料吐出嘴中的东西,溢出来的是笑声。
  凤悠然笑得前俯后仰,众人不明所以然,夜思游看了半天,折扇一展,露出上面的名家手笔,嘴角是浅笑,说:"疯子"
  笑声戛然而止。
  "我不是疯子"
  夜思游摇扇子摇的兴起:"非也非也,疯子都说自己不是疯子"
  凤悠然揉揉笑僵了的脸:"那我是疯子"
  正中下怀,夜思游得意地一口吞下一块牛肉:"正常人一般都不会说自己是疯子"
  凤悠然气绝。
  篱玉城皱着眉头看旁边愤怒的羔羊,问:"你先前笑什么呢?"
  凤悠然顿时又眉开眼笑:"我只是想起了去年去避暑,小羽帮人放牛的事情,哦!!对了,我忘了你们没去,给你们讲讲?"
  一屋子人都点头。
  "小羽去年非要帮山坡一户人家放牛,然后他们三个就走山上去,小念走最前面,小思走中间,小羽牵着牛走最后,后来小念遇到一条水沟,停了下来,小思被迫停下来,小羽也停了下来,那牛……"凤悠然故意停了停,吊人胃口"撞小羽屁股上了"
  所有人叹口气,向龙烙羽投去同情的眼光。
  凤悠然没有罢休,继续说:"小羽当时一吓,一转身拎起牛就扔山下去了"
  大家都知道龙烙羽的怪力,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那牛真可怜"
  凤悠然"嘿嘿"笑了两声,待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才慢悠悠地说:"之后延叔去给人赔不是,又是赔笑,又是陪吃饭,又是赔钱的,都快成'三陪'了"
  篱玉城眉毛动了一下,夜如晦把嘴中嚼碎的牛肉吞了下去:"原来延叔才是最可怜的"

  第 13 章

  吃过饭,交代好了一切事物,一行人等浩浩荡荡上了路,经过"仙来客栈",凤悠然率先跳下马车,走进去。
  "青丫头,我们走了"
  柜台上靠着一个青衣女子,稍有姿色,头插一根毛笔,左手拿书,右手算盘,正飞快的打着,这便是这里有名的客栈老板,徐青青,夜思游的青梅竹马。
  "悠然叔叔"徐青青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凤悠然拍拍她的肩膀,说:"要不要给你带点土特产回来?"
  徐青青笑笑,问:"夜思游呢?"
  凤悠然大指头往外面一指:"马上呢"
  两人走出客栈,门外有六匹马,龙月寒,篱玉城,夜如晦,夜思游,夜念然,延叔各骑一匹,后面是一豪华雕花马车,龙烙羽从车窗探出个脑袋,给徐青青招了招手,随后又被小黑和小白拉了进去。
  徐青青站到夜思游马前,久久伫立,夜思游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大气不敢出,其余人忍着笑,各自心照不宣。
  徐青青往前走了两步,又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夜思游的脸,又似乎伤神地别过头去,揉了揉太阳穴,惋惜叹口气:"真伤胃"
  之后和众人道过别,走进了自己的客栈。
  夜思游一路上很沮丧,折扇没有拿出来招蚊子,也不开口乱叫招狼,低着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想他纵横花界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被女人伤过心,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青梅竹马。
  其余人没心没肺,都想着这家伙是小强呢,不去搭理他。
  一行人出了城,开始来到荒郊,过了两个时辰,凤悠然闹渴,大家停下来休息。
  "小白,你会骑马吧?"凤悠然拉着小白坐下。
  小白点点头:"思游哥哥教我的"
  凤悠然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你接下来骑马好不好,你看车子那么小,待着也不舒服"
  小白继续点头,算是答应。
  启程的时候,篱玉城换下来,小白骑马,龙烙羽和小黑以及夜念然骑一匹马,本来凤悠然是打算让小白和小黑骑同一匹的,但是小黑不干,于是夜念然被前后夹击,像夹心饼干饼干一样被龙烙羽和小黑挤在中间。
  凤悠然坐在篱玉城怀里,笑着拉上了车帘。
  ……过了一会儿……
  "那什么,我有点骑累了,进车坐一会儿"说罢夜如晦一跃而起,直接进了先前摇得很厉害的马车,顿时里面传来凤悠然的笑声。
  没有人再说话,路不崎岖,但是马车摇得很厉害,是不是传出来几声压抑的声音,龙月寒忍不住频频回头。
  "龙老爷,我看你想加入,就去吧"延叔实在看不惯龙月寒的一步三回头,以及一脸欲求不足的表情,好心提建议。
  龙月寒半张脸有点红,很正经的咳了几声,然后缓缓下马,也进了马车。
  "小念,他们不挤吗?"龙烙羽见四个爹爹都进了马车,开口问夜念然。
  夜念然没有作答,倒是旁边受到打击后的夜思游死灰复燃,说:"四个人,刚好一桌麻将"
  "他们在打麻将?我也要去"龙烙羽不知道其中的奥秘,挣扎着要进马车,夜念然急忙拦住他,快马加鞭,与马车拉开了距离,他可不想小羽看到什么震撼的儿童不宜画面。
  时间渐渐进了黄昏,太阳在远方只剩了半个脸,马车里终于出来了人,是凤悠然,只见他精神抖擞的拉住一匹马,追上前边的三个孩子。
  夜思游见出来的是他,知道另外三个可能都被这一人榨干了,大叹:"真乃奇人也"
  龙烙羽一路上屁股坐得生疼,在夜念然怀中扭来扭去,夜念然心猿意马,甚是煎熬,凤悠然见状,打心里嘲笑他。
  "爹爹,什么时候才到啊?"龙烙羽又扭了一下,问凤悠然。
  "不清楚,可能明天吧"
  旁边的夜思游提高音量"啊"了一声,奇怪地说:"不对啊,上次龙爹去叫金叔叔和舅舅来玩也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凤悠然白了他一眼:"你龙爹那是直线穿越,想一天到达?你当你骑的是爬山虎啊"
  夜思游彻底噤声

  第 14 章

  第三日的中午,他们到达了金十三少的家……的山下,秋日正是枫叶最艳的时候,山上被装点得红彤彤一片。
  凤悠然上山的时候忍不住唱起来:"山嘎嘎的那个红花花,红艳艳……"
  夜思游:"我敢肯定,他不仅唱错词了,还唱错调了"
  龙烙羽:"为什么?"
  "你看他吼得越凶,就是越心虚的表现"
  龙月寒:"……小思,闭嘴"
  夜思游摇摇扇子,顺带脑袋也跟着摇起来:"果真是恋爱中的人,对方放个屁都是香的"
  说话间,老不正经的夜如晦搭上儿子的肩膀,"谁说的,我就觉得然儿唱得真不怎么好听,话说……嘿嘿",夜如晦低了低头,特猥琐地笑了几声"我还是觉得他叫得好听"
  旁边篱玉城嘴角的弧度扯了扯,夜如晦觉得如高山流水遇知音,抬起头冲他乐了乐:"玉城也这么觉得吧"
  篱玉城但笑不语,伸出手指指了指前面,凤悠然已经停止了狼嚎,面色不善的看着夜如晦,夜如晦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雪雪,一个月之内,不许碰我"凤悠然说罢两颊气鼓鼓地扭头往山上走。
  雪雪自然不是阿猫阿狗阿耗子,而是此刻欲哭无泪的夜如晦,他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又是道歉,又是赔笑,就差没有摇尾巴了,大家看着只当家常,倒是篱玉城和龙月寒心情出奇的好。
  山上的小屋外有一个池子,金十三少怕凤寒泽玩水感冒,已经用一大圈篱笆将它围了起来,凤悠然看着觉得它像极了《无极》里面的"圆圈圈圆圈公司"。
  "金!!哥哥!!"凤悠然跑里跑外地喊了一通,连只耗子叫都没有,终于累着了坐下来,打发延叔去山腰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正在打野战。
  "爹爹,我想方便"小羽跑过来拉住凤悠然的袖子,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凤悠然看着看着突然之间想起了小笼包。
  "小念子,你带小羽去后院,那里有个茅厕"凤悠然拿出老佛爷的风范,开始指使自己的儿子。
  夜念然默不作声,带着小羽去了后院。凤悠然仰在躺椅上休息,带罪之臣夜如晦凑过来,颇有把握地说:"你看着吧,小念马上就要回来"
  凤悠然不以为然,以往小羽上厕所的时候小念必然会在旁边守着,陪着聊聊天什么的,之后小羽如果蹲麻了脚,他还会帮忙揉一揉,而这个"候厕"的过程一般要持续一个时辰以上,凤悠然觉得小念其实可以去当个什么"候厕"专业户。
  夜如晦不依不挠,给"老佛爷"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片刻过后,后院响起了脚步声,凤悠然在躺椅上慵懒的眯起眼睛确认来人,小思喜欢穿比较花哩古哨的衣服,并且折扇不离手地去勾搭小姑娘,来人顶着和小思一模一样的脸,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外衫,比较之下,自然他就是夜念然。
  凤悠然张大了嘴巴看着走过来的夜念然,转头对夜如晦说:"我觉得你可以去街上摆个摊,旁挂一旗子,上写:夜半仙"
  夜如晦有些得意:"我刚才去了一趟厕所,那里没草纸了"
  果然夜念然走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纸"
  凤悠然上摸下摸没摸到,看旁边桌子上有张薄纸,抓过来揉软了递给夜念然,夜念然挑剔的看了一眼,转身回后院。
  凤悠然突然觉得很没趣,和夜如晦来到屋前,小白顶着两只兔子耳朵和小黑正在篱笆里面玩水,小白的耳朵并不是真正的从脑袋上脱落了,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只要小白一兴奋,马上就会出现两只白白嫩嫩的耳朵,屁股上也鼓鼓一团,可惜尾巴要脱了裤子才看得到。
  凤悠然一直不明白这只兔子怎么这么喜欢玩水,但其他人都去找金和哥哥去了,他就勉为其难靠在门框上睁着他昏昏欲睡两只眼睛看那只兔子不停地来来回回戳着水面。
  "小黑此刻一定想把小白扔水里去"凤悠然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这样想。
  半个时辰后,大家陆陆续续回来了,皆无收获,一时间众人没了主意,到底是留下来等他们还是先走,此刻巫云和楚云生一行人也应该到达武林大会那里了,一定要在大会开始之前和他们会和。
  更何况之后还要去趟皇宫看看凤骅才和他刚得到的小公主,这时间上更是耽误不得。
  大家陷入了沉默,延叔突然想起了金十三少有留纸条的习惯,于是建议:"要不我们先找找他有没有留什么字条"
  话刚刚说完,凤悠然大叫一声,慌里慌张地朝后院跑去,大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慌慌张张的跟上去。
  "臀下留纸"凤悠然冲进后院正看到夜念然扶着小羽站起要给他清理遗留物,被他这么一叫,两人一吓,呆楞在原地,凤悠然继续往前冲,就在身后跟来的各位以为他要奋不顾身地一直冲下去直到葬身粪坑的时候,他在夜念然面前停了下来,一把抢过那张纸,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人跟上来,夜念然见小羽还光着屁股,立马果断地撕下自己的衣角一块,帮他清理干净系好裤带,然后蹲下来,帮他揉腿,小羽刚刚站起来,有些站不稳,也就靠着夜念然探头看凤悠然手中的纸团。
  凤悠然鄙视了夜念然一眼,心想不就是小羽屁股后面有一朵花吗,小时候大家都看过了,偏偏现在他倒舍不得给人看了。
  龙烙羽是龙月寒的儿子,但是龙烙羽不像龙月寒那样浑身上下充满威严与阳刚之气,论智商论才学论武功两父子差得十万八千里,但这两父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继承了那种古老的血统,而这种血统的唯一表现就是长子身上会出现花印记,不同辈分所属的印记也不同,龙月寒额头上是一朵淡蓝色的彼岸花,偏偏龙烙羽是屁股上一株菊花,这不得不让夜念然长个心眼儿。
  凤悠然打开纸团,上面有这样一行字:真对不住,小寒说这个秋天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武林大会就不陪你们去了,我估摸着你们也大概是今天到,我们三天前出的发,啊哈,想逮也逮不到了。
后面是一张大大的笑脸。
  凤悠然彻底无语了

  第 15 章

  从这里去王都的路,除了树还是树,一行人在路上沉默不语,因为大家都昏昏欲睡。
  马车里的凤悠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枕着他大腿睡觉的龙烙羽,撩开车帘看外面。
  道路旁是丛生的杂草,秋风萧瑟,一下一下拍打着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回荡在耳边的,只有马蹄踏土,和车轮子滚动发出的声音。
  凤悠然放下帘子,扯过旁边的薄被,盖在小羽,小白和小黑的身上,自己轻轻转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一歪,也睡过去。无聊的气氛永远是睡眠的最好催化剂。
  "斜天桥
  柳絮飘
  秋水盖
  稻子苗
  品英雄
  看萧条
  菊开暗香千里飘
  红楼颜乐诉逍遥……"
  有爽朗的歌声传来,龙烙羽被惊醒了,抬起头看见凤悠然已经在往外面张望。龙烙羽慢慢坐起来,看到窗外一个老叟骑着毛驴哼着这首民谣,毛驴脖子上的大铃铛个不停。
  "他唱的是湘水镇"凤悠然见龙烙羽醒了转过头来对他说"这歌编的真不错,把湘水镇四季的景都唱出来了。斜天桥就是上次小白玩水不小心掉下去那个地方桥的桥名,品英雄是说那里的武林大会,菊开是指那里的菊会,红楼是你夜爹在那里开的……"
  凤悠然突然停了一下,把后半句的"妓院"硬生生吞了下去,心想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尽给小羽说这些。
  龙烙羽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认为爹爹可能忘记了,但见爹爹久久没开口,于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颜乐是什么?"
  凤悠然找到了台阶下,但又猛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颜乐"是什么,于是朝马车外探出半个脑袋问正在兴头上摇头晃脑的老叟:"颜乐是什么?"
  被人打断老人家很不高兴,但听到"颜乐"二字又笑逐颜开:"颜乐公子,旷世奇才,面若桃花,人间能有几回何"说道这里老叟颇有些得意的转头去看询问之人。
  凤悠然道了谢,把头缩回来:"颜乐可能是什么什么人吧"他对小羽解释说。
  马车后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昏昏欲睡一行人没有在意,那个老叟从毛驴上跌落下来,手指微颤,目瞪口呆的看着马车,一道道车轮碾碎地上的尘埃远去,好久浑身僵硬的老人才回过神来,叹息:"好美,竟丝毫不逊于颜乐公子"
  倘若这句话被凤悠然听到,他必然会鼻子翘到天上去,所幸他没有听到。
  到达皇宫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情,途中的小插曲很快被忘记,任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只是在途中听到的人名,会给他们带来之后的喜与哀。
  午后的皇宫弥散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连禁军总教头也忍不住在阳光底下打个哈欠,有凉意的午后真是惬意啊,他眯起眼睛看着天空。
  车轮声由远而近,皇宫门的禁军们立刻挺胸抬头。
  龙月寒骑马在最前头,头上顶着太阳,气宇轩昂地带着后面的人走近,皇宫门口立马齐刷刷跪成一片。
  当初的凤国并不只有一个皇帝,从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就一直沿袭着双主制度,两个皇帝,一个天下。龙月寒曾经也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只不过之后退位,与凤悠然一干人等过起了另一种生活。
  曾经的皇帝来到,怎能不让禁军们行礼。
  畅通无阻进了皇宫,该下马车的下马车,该下马的下马,大家都该干嘛干嘛,小羽蜷在马车里面睡久了,腿有些酸,凤悠然把夜念然叫过来,抱着小羽的上半身,小心翼翼递给夜念然,让他接过小羽下马车。然后是小黑,小白。最后是凤悠然。
  周围的人立马倒吸一口气,惶恐跪下,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凤悠然,新来的人不明所以,却也被精通的老手给拉下。
  罪魁祸首没有在意,带着其他人向皇宫里面走去,边走还边抱怨:"真是的,皇宫怎么越来越严了,去年来的时候分明可以坐马车到最里面去"
  篱玉城插嘴:"去年不是皇后来接的咱们吗"
  凤悠然嘟起嘴:"这个徐千,今年怎么不来接我们了"
  待到他们远去,禁军才敢起身,新来的拍拍惊魂未定的胸膛,问总教头:"头,那个白头发的是什么人啊,他怎敢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
  总教头一拍他的头:"那是当年的神子九千岁"
  "他不是失踪了吗?"
  "混蛋小子,我怎么知道,再问我扣你一年的俸禄"
  新手识相闭嘴。
  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厚重的红门一扇一扇被打开,御书房外,一个小太监正在细细地落叶。
  毫不客气的踹门声,天子凤骅才抬头:"悠然来了啊,进来"
  门被打开。
  "哥,明年定个规矩,让马车可以入宫,好不……"声音戛然而止。
  凤悠然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兄长一手执笔批阅奏折,一手抱着一个未满三月的婴儿,头上威严的皇冠被扯歪,头发披散了一肩。
  龙烙羽在夜念然的怀里逐渐舒服了一点,看到此情此景,说:"舅娘又虐待舅舅?"
  天子放下手中的笔,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了笑:"小羽,别这么说,千千只是想让我和浮儿多沟通一下感情"
  说完又将头偏了偏,对离门最近的夜如晦说:"阿晦,把门关上,被别人看到不好"
  夜如晦了然,关上门。
  怀中的小娃娃突然闹腾起来,凤骅才脸上露出一种又痛苦又开心的表情,软着声音:"小祖宗诶,你让父皇消停一下好不好"
  龙烙羽"诶"了一声,从夜念然怀中挣扎出来,跑过去,一脸天真无邪:"舅舅,给我抱一下好不好"
  凤骅才迟疑了一下,见怀中的小祖宗又要施展魔音贯耳,忙不迭将她递给龙烙羽。龙烙羽脸上乐开了花,抱着怀中软软的孩子又闹又笑,在他的眼中,怀中软绵绵的东西何尝不是家中凤悠然缝的那个"巨型面条"呢。
  凤骅才腾出手来整理仪容,边整理边对已经毫不客气自己找位置坐下的一群人说:"千千过一会儿……"
  "砰!!"门再次被踢开,凤骅才那句"过来"被尘埃淹没。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穿着便装,背上背一个包袱跑进来扑到凤悠然身上"小游子,今年我和你们一起去"
  徐千曾经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人称"千手观音",逍遥江湖,好不自在。不想千里姻缘一线牵,7年前偶遇出游的凤骅才,两人一见钟情干柴烈火,于是她成了史上最逍遥的皇后。后宫当中没有太后,凤骅才的母后在生下他之后就过了世,其余娘娘在之后的争风吃醋中全部死绝,所以徐千一进后宫就成了这里除了皇帝以外说话最有底气的人。凤骅才除了徐千以外未再纳妃,所以小两口的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凤悠然将嫂子扶起来,看着她耳发微卷,被发夹固定在两鬓,这正是时下女子们最流行的发式。他看着嫂子漂亮的脸,终于忍不住评论:"真像狮子头"
  ……
  ……
  "凤悠然!!!我要阉了你!!!!"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凤骅才抱着小祖宗,在高台上看着娇妻与亲弟的打打闹闹远去,突然叹口气,叫人拿来笔墨纸砚,颁下密旨一道,特派人送到湘水镇官府。
  马车在视线中远去,凤骅才抱着小公主心中说不出的寂寞与苦涩。
  千千,快点回来啊,浮儿的奶娘还没找到合适的呢。

  第 16 章

  湘水镇,惬意居。
  龙烙羽依旧被夜念然抱下了马,门口刚刚有人通报,里面就冲出来披头散发的楚云生。凤悠然刚刚一只脚落地,楚云生立马像磁铁一样扑过来,鼻涕眼泪以极其悲壮的形式发射出来,凤悠然无奈对龙烙羽笑笑,轻抚云生的头,安慰他。
  "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夜如晦双手叉腰,头歪着站在旁边说"我老是觉得不久的将来你们会叫云生叫'楚爹'"
  "为什么?"小羽问。
  "你看着对奸夫淫夫……"夜如晦指着眼前抱得像麻花一样的两个人,半晌忿忿不平,转身走了进去。篱玉城吩咐管家安顿好马匹,看了云生和悠然一眼,笑了笑,赶上夜如晦也进了去。
  "小念"
  "嗯?"
  "什么是奸夫淫夫?"
  "……"夜念然有一种想要谋杀亲爹的欲望。
  这时正是夹在吃晚饭和睡午觉之间的那段时间,并不是很冷,凤悠然叫大家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裳,然后自己抱着哭哭啼啼孩子样的云生躺在床上补眠,打发5个孩子自己出去玩。
  夜思游折扇全开,潇洒的在街上招摇过市,后面是满脸阴沉夜念然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羽和小白。
  这个五人组合实在震撼,街上有大部分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他们,剩下的小部分直接晕倒。夜念然很不高兴别人盯小羽的眼神,倒是前面的夜思游扇扇子的弧度越来越大,满脸得意。
  小羽和小白全然不觉,拉着沉默寡言的小黑,继续说。
  小羽问:"'老子怕你个球'是什么意思?"
  小白反问:"哪听的?"
  "上次爹爹,龙爹和夜爹斗地主,爹爹输了,夜爹说罚他晚上玩新花样,爹爹就说了这句话"
  小白思索了一下:"'老子'篱叔叔说过,好像是在春天和秋天卖豆浆"
  小羽反驳:"不对,爹爹说是臭豆腐"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以石头剪子布决了胜负,确定'老子'是卖臭豆腐的。
  "那'怕你个球'又是什么意思?"
  小白张口正要胡编乱造,旁边一直沉默皱眉的夜念然开口抢词:"就是怕他踢球"
  小羽"哦"了一声,挠挠脑袋,又问:"那'日你个老火药'又是什么意思?"
  夜念然额上一根青筋骤然耸立:"又是从爹爹那里听来的?"
  小羽点点头,夜念然招过旁边那个看似卖糖葫芦,其实是暗中保护他们的暗卫说:"回惬意居,到东园桃花树下正北方处往西走三步,挖出下面的藏的爆炒板栗,然后吃掉它,记住,一定要留下一地的壳"
  暗卫,莫名其妙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夜念然揉揉太阳穴,顺手买了一个唐人给小羽,拉着三个孩子追上前面笑得很淫 荡的夜思游。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涌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此循环往复六次之后,他们来到了
  今昔楼,夜思游目不斜视,迈脚走了进去,夜念然拖着三个孩子,正要进去,迎面扑过来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
  他颤着声音,用一种很奇怪的语调说:"打发点咯"
  夜念然让小羽们先进去,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乞丐,面无表情的叫了一声"爹爹"
  乞丐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是挫败:"小思就算了,他学过易容的,现在小念都认得出我来了"
  夜念然脸色没有半点缓和,小羽刚才那句"日你个老火药"还在他心中回荡,他蹲下来,优雅的拾起凤悠然脏兮兮的一角,用力搓了搓,识货的人都会认得,被搓出来的那种光泽,也只有那种天下最贵的衣料才有,凤悠然撇撇嘴,站起身往客栈里面走,旁边小二见他一身脏,刚要吆喝他出去,却又被他一瞪,直接噎住。
  小羽要可以看到外面的位置,夜思游要可以让外面看到他的位置,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在楼下靠窗的地方坐下来,没有要雅间。
  小羽用筷子敲着杯子,看着小念带过来不知道一坨什么东西。
  凤悠然坐到小羽对面,小羽用筷子指着他:"这是什么?"
  凤悠然说:"你老子"
  小羽和小白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透露着同样的信息"哦,卖臭豆腐的"
  夜思游眯起眼睛一眼便认出了凤悠然,转头以极为温柔的语调问小羽:"小羽,你要吃酸辣粉不?"标准的温柔大哥哥形象,旁边姑娘红着脸偷瞅他,夜思游摇起扇子,对占了兄长一个便宜很高兴。
  夜念然说:"不能吃,伤胃"
  小羽说:"我要吃烧烤"
  夜念然说:"伤肺"
  凤悠然说:"我要吃板栗"
  夜念然有了些笑意,流利的说:"东园桃花树下正北方处往西走三步……"凤悠然飞似的往回跑,他没想到小念会知道,心中有点不详。
  旁边的小二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听着面前一个惊为天人的客人报出一串菜名,被另一个面无表情的客人一一否决,另一个和面无表情客人长得一样的客人扇着扇子,时不时冲窗外扬起头,展现他的下颚线。
  小白说:"我要吃豆腐"
  夜念然默许了,小羽赶忙说:"不能吃豆腐,爹爹以前就对夜爹说'你要敢在斗地主的时候吃我豆腐,我让你一个月不上床睡觉'"
  小白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凤叔叔说的是吃他的豆腐,我们吃的这里厨子的豆腐,不算不算"
  小羽拍掌笑起来:"好好好,我们吃厨子的豆腐"
  小二僵硬地转过身,跑到厨房对正在对着锅抛黄瓜,撒盐巴的厨子说:"东哥,你遭调戏了"
  而此时凤悠然站在已经枯败的桃花树下,望着地上一个坑出神,秋日的风凌厉地划过地面,那些零零散散的板栗壳子发出一种荒凉的声音,凤悠然俯下身来怜爱地轻抚那些可怜的幼小的孤独无助的壳子,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悲伤与绝望:这是他最后的存货了

  第 17 章

  离着武林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迫近了,这下家里几位管事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再也没有闲工夫来管凤悠然,龙烙羽,小黑和小白。就连楚云生,也万般不情愿被巫云拉去处理一些杂事,皇后徐千忙于与昔日的好友吃喝嫖赌,于是四个人彻底被落下了。
  人在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做一些荒唐的事,小羽身边没有了夜念然,便开始想着出门玩,凤悠然自然不可能让宝贝儿子一个人出去,于是捎上小黑小白,一起上街当了游神。
  小羽从小被宠惯了,在街上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便拿起来看好一会儿,凤悠然也不怕店家生气,因为他们就算不给钱,前脚走后脚也会有龙月寒,夜如晦和篱玉城的人帮着付钱,有时候三方的人付钱时撞在一起了,也会小心翼翼不让前面的小羽发现。
  小羽走着走着,看到前边临湖处有一大楼,楼上是一大群人在拿着手巾挥、
  "爹爹?"
  "嗯?"
  "那是什么地方?"小羽右手笔直的指向大楼。
  凤悠然顺着他的眼睛看去,自然而然的说:"那是青楼"
  小羽放下手,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指着招牌:"不对,那里明明写着红楼"旁边的行人听到父子两个的对话忍不住轻轻地笑了几声。
  凤悠然眉头皱起来,心想这雪雪把妓院开在哪里不好,偏偏开在小羽看得到的地方。
  "那里是干什么的?"小羽似乎对那里很感兴趣。
  "吃饭……喝酒聊天……住宿,差不多就这样吧"凤悠然吞吞吐吐的回答。
  "哦"小羽应了一声"那里东西好吃吗?"
  "嗯"凤悠然声音越来越小。
  小羽还是盯着人声鼎沸的红楼,看了一会儿,终于拉起小黑和小白冲那里走去,凤悠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于是退后一步,手往后一挥,几个平民打扮的人凑过来。
  "你"凤悠然指着一人说"快去告诉老鸨一声,说东家的少爷来了,让她好好把楼下楼上收敛一下"
  那人头一低,作个揖,退身入暗巷,然后飞快向红楼掠去,赶在了小羽的前面。
  "至于你"凤悠然看着另一个人,突然语气一边,神色间带着一些哀求,"大哥,求你了,别告诉小然今天的事"说完脸带无奈之色,赶上前面的小羽,那人在原地站了好久,才将下巴收拢。
  小羽到红楼的时候,老鸨已经早候在了门口,见他来,便兴冲冲的迎上去:"大公子万福,小的恭候多时了,大公子能来,小的不甚感激"
  小羽疑惑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
  老鸨笑得像花儿一样红:"自然自然,大公子并非一般凡夫俗子,一下就能认出来"
  小羽头歪了歪,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点头:"我差点忘了,这是夜爹开的店"说话间瞟到先前楼上些个人已经不见了,心里觉得奇怪。
  "阿姨,楼上的人呢?"
  老鸨对小羽突然的尊称激得全身抖擞了一下,小心翼翼看了一下小羽身后的凤悠然,并无愠色,松了一口气,身子又弯了一个档次,愈加恭敬。
  "回大公子的话,这正是吃饭的当,大家都回去了"
  小羽看了一下天色,果然是吃饭的时候,殊不知先前楼上的人此刻全挤在临楼的房间里,大气不敢出,全都担心的看着楼下。
  没了楼上的人,这和其他的客栈酒楼无区别,小羽觉得无趣,拉着小黑小白正要走,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瞬间,一盆水从楼上泼了下来,正中小羽,所谓一盆水,自然不单单指水,还有盆,那盆砸在小羽头上,又落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才停了下来。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老鸨真是欲哭无泪,凤悠然也张大了嘴巴,等着小羽被砸后的第一句话。
  小羽摸了摸衣服,又摸了摸脑袋,抬起湿漉漉的头:"刚才下雨了吗?"
  凤悠然嘴巴没有合上地点了点头。
  小羽继续摸头"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说着原地转了几圈,看到了一旁的盆,"这里的神仙姐姐都用盆来下雨吗?"
  凤悠然终于合上了嘴,左右使了个眼色,回答:"大概是吧"
  小羽应了一声,老鸨目瞪口呆。
  凤悠然说:"小羽,回去换件衣服吧,天冷了,容易感冒"说完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他套上,左右两边的暗卫们收到眼色,走过来,分别抱起四人,施展轻功向惬意居奔去,凤悠然正在发呆,同样趴在暗卫肩上与他保持相对静止的小羽问:"那是谁?"
  凤悠然向红楼望去,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湖面被照得金碧辉煌,红楼在一片金色中娇娆伫立在湖边,楼上有人!凤悠然眯起眼睛,那人穿着蓝边的白衣,迎风而立,没有束发,三千青丝在秋风中悠然舞动,湖面的金光点缀在他的眉间,一双美目承载着无限的风情,他薄唇抿紧,没有一丝血色,手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凤悠然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正是倒水的姿势。
  旁边的小羽不依不挠,继续追问。
  凤悠然和儿子一样看着那绝色的人,说:"那便是颜乐"
  回到惬意居,小羽换了身干衣服,喝了碗姜汤,开始抓住凤悠然问关于颜乐的一切,凤悠然看着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兴奋,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小羽这个年龄正是情窦初开之时,何况他从小接触的人中大多是亲戚,见着了特别的外人,也就难保不会一见钟情了。凤悠然想起夜念然从小对小羽的百般呵护,叹口气,果然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按住座位上屁股频频抬起的小羽,凤悠然难得严肃的问:"小羽,你是不是喜欢上颜乐了?"
  小羽反问:"什么叫喜欢?"
  凤悠然说:"就像我和你龙爹,夜爹还有玉爹一样"
  "哪样?"
  凤悠然彻底头大:"算了,看你这个样子我差不多知道了,你爹我也年轻过,儿啊,你这是掉进粪坑了"
  凤悠然说完,知道小羽不可能懂,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喜欢'是粪坑,挣扎得越凶陷越深"
  凤悠然说完还是觉得小羽不会懂,于是干脆摇头晃脑的脚底抹油,免得小羽又缠着追问。
  夜思游很高兴,夜念然将所有事务全览,让他得了个清闲,摇着扇子走进客厅,正好看到小羽坐在凳子上埋着头,他走过去摸了一下小羽的头。
  "小羽,怎么了?"
  小羽抬起头:"爹爹说我掉进粪坑了"
  夜思游愕然。
  小羽继续说:"小思,你喜欢我吗?"
  夜思游知道他说的是之亲人与亲人之间的意思,因为小羽长这么大,比一张纸还纯,根本不懂什么叫情爱。于是他点点头。
  小羽说:"那你也掉进粪坑了"
  夜思游一吓,忙掠出原地数十步远,紧盯着刚才所站的地方,心想莫非是爹爹在那里挖了一个粪坑,联合小羽来整他?

  第 18 章

  第二天,小羽早早的起了床,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院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风吹的声音。小白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条腿横在了小黑的身上,两只白白的兔耳朵从脑袋上蹦了出来,他嘿嘿地笑了起来。
  小羽以为他醒了,探身一看,又不像,于是自顾自传好了衣服,推门准备出去,前脚刚迈出门,就听到房里传来小白陶醉的一声"好大的萝卜!"接着是一连串的怪笑。
  扫地的仆人正揉搓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看到晃过来一个白色的影子,猛地一激灵,以为见鬼了,却见大公子小跑着过来,立刻站好,恭敬地叫了一声:"公子早"
  小羽没有搭理他,径直跑向了凤悠然的住处。
  凤悠然睡得很塌实,因为床很大,人很少,龙月寒他们一大早就要出去办事,没有人硬拽他起来锻炼,没有人趁机吃他的豆腐,凤悠然带笑的嘴角旁挂着幸福口水。
  一切都很宁静,至少在小羽没有来之前是这样。
  小羽蹬掉鞋子,爬到凤悠然旁边,小声地叫了一声:"爹爹,我要去看颜乐"
  凤悠然在枕头上蹭了蹭脑袋,眼睛还是没有睁开,说着梦话:"雪雪,不可以把玉城阉了"
  小羽爬爬爬,趴在了凤悠然胸膛上,继续说:"爹爹,快点起床陪我去红楼"
  凤悠然被压得不舒服,一翻身,小羽掉下来,凤悠然继续梦呓:"月寒,你是不是胖了?"
  终于,小羽认识到,爹爹非一般人物,非常人物要用非常方法。
  于是小羽爬下床,学着夜念然平日的样子,扎好马步,两手抓紧床沿,微微用力,双手缓缓举起,巨大的雕花木窗四角离地,竟被他硬生生举了起来。
  凤悠然正梦到夜如晦说要换个姿势,就感到身子开始变轻,滚动,当他感到一切是那么真实的时候,睁开了眼睛,赫然看见身边的被子床褥往身后掉,他惊叫一声,抓住床单裹住身体,另一只手则抓住床头镂空的花纹。
  大床被小羽举到了与地面垂直,凤悠然看到了小羽,愁然一叹:"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
  小羽见凤悠然醒了,脸上挂上笑意:"爹爹,我在叫床"
  "啊!?"
  "叫你起床"
  "哦……小羽,那个,'叫床'不是那么用的"凤悠然习惯性揉太阳穴,一松手,掉了下来,幸运的是地上有被褥,不幸的是他没有掉到被褥上。
  "爹爹"小羽叫了一声,放下大床蹦过来。
  凤悠然揉着屁股,见儿子如此孝顺,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小羽蹦过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扔给他,催促着说:"爹爹,快点,我们去见颜乐"
  凤悠然今天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养儿方知父母恩"了。他拉过旁边的被子,慢慢把自己裹起来,打了个哈欠,蹭蹭被子,软在地上,不消片刻便闭上眼睛。
  小羽在旁边蹲下来,歪着脑袋:"爹爹,起床了"
  凤悠然把脑袋缩进去,他不信小羽会把地皮一块儿掀起来。
  ……
  半柱香后,凤悠然被小羽牵着手,站在了红楼面前,小羽当然不会掀起地皮,但是他可以掀起被子,让凤悠然被秋天"温柔"的风,"爱抚"醒。
  红楼门前还点着红熏熏的灯笼,后面是泛着"秋波"的湖水,漆朱漆的门栏蒙上了灰色,空中有淡淡的雾气,凤悠然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上去敲门,街道上是死一般的沉寂,一声紧接一声的叩门声显得突兀,凤悠然只想快点让儿子见颜乐一面,然后回家睡回笼觉,他心里琢磨着反正巫云不在,等会儿就躲她屋里去,这样小羽就找不到了。
  红楼的一个杂役骂骂咧咧开了门,凤悠然敲了一下杂役不太清醒的脑袋,拉小羽进去,楼里很安静,几乎每个房间都传出恩客铿锵有力,气势磅礴的打鼾声。杂役彻底清醒,低头哈腰领他们进了一个别致的小间,然后踏着地板去找老鸨。
  凤悠然看到床就想睡,无奈小羽在旁边把他抓的紧。凤悠然索性趴倒桌子上,鼻孔对着小羽。
  "爹爹,不要睡了,颜乐一会儿就来了"
  凤悠然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跌跌撞撞进了梦乡,还没做梦,只听耳边一声巨响,醒过来脑袋已经悬空,桌子碎了。小羽收回巴掌,一脸无辜的看着凤悠然,两只眼睛水汪汪。
  "小祖宗诶,你又怎么啦!?"凤悠然叫苦不迭。
  "爹爹……不要睡了,颜乐就要来了"小羽还是重复那句话,满脸委屈。
  凤悠然抓抓脑袋,一脸痛苦:"明明是我受了委屈,你怎么这副表情"
  "我怕"
  "怕什么?"
  小羽摇了摇头,手里抓凤悠然更紧,当然这只是相对于凤悠然来说,小羽基本上不敢太用力,以前夜念然的手就多次被他捏断过,差点废了。
  凤悠然觉得这样问下去没什么进展,于是换了一个方式:"小羽,你为什么一定要来看颜乐啊?"
  小羽只是摇头。
  凤悠然这下更加肯定小羽是情窦初开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喜欢你,没道理。
  片刻之后,老鸨带着歉意的笑进来了,连连行了几个礼:"老爷,公子,实在不行,颜乐现在正在陪客,对方是万家大少爷……您看,能不能等一会儿?"
  凤悠然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问:"万里?"
  老鸨点头:"正是万里万大少爷"
  凤悠然转头对小羽说:"你龙爹,夜爹和玉爹这阵不在,咱暂时惹不起他,等等吧"
  小羽抓凤悠然的手猛然松了一下,吐出一口气,很久才点点头,随即抓得更紧。

  第 19 章

  小厮小心翼翼的一下一下敲着门,无力的敲门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万里在床上皱皱眉头,缓缓睁开眼睛,怀中的人还在沉睡,脸上有昨晚激情后尚未散去的红晕,眉梢犹带风情。
  颜乐,他在心中轻轻叫了一遍,然后起身,颜乐并没有被惊醒,万里理理散乱的头发,探身过去,解开束缚颜乐双手的绳子,白皙的手腕处有被勒出的血痕,万里翻身下床从旁的红木小柜中拿出一小瓶药膏,又重新回到床上,替颜乐擦药。
  手腕处的清凉代替了整夜的钻心的疼痛,颜乐慢慢醒过来,窗外灰茫茫的光透进来,他睁开眼有些茫然,昨夜那些让他以为永远不会停止的折磨已经成了噩梦一样的东西。
  "天亮了?"颜乐出神地问了一句。万里没有回答他,只是一遍又一遍替他檫着药膏,丝丝的凉意从手腕沁入皮肤,伤口的火辣得到了缓解,尽管如此,仍然有不小心牵动的痛楚,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其他的地方要我帮你吗?"万里手拿着药膏,毫不带感情地问他。颜乐回过神来,摇摇头,这才注意到了敲门声。
  "什么事?"
  万里仍旧不答,将身子从他上方移开,站在床前,开始慢条斯理地穿衣,颜乐看着他在晨光下的柔和的侧面,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中蔓延。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快六年了,六年前,他被万里带到了这烟花之地,六年间,接了无数的客,吟了无数的淫词艳曲,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真正的心安,不管万里怎么折磨他,只要有一点点的柔情,他又会将之前的恨意驱得烟消云散。
  颜乐鄙夷的笑了一声,果然是自己犯贱。
  万里洗漱完毕,才将门拉开,门外的小厮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以恰到好处的声调对颜乐说:"颜乐公子,东家大公子要见你,快快打理一下,随我去"
  万里转过头来,神色间透着十分的轻蔑,颜乐咬紧下唇,脸在晨曦的阴影中看不出血色。
  "我不去"他沙哑地说,语气带着坚毅。
  "何必如此,既然是东家要见你,作为部下的怎有不见之礼,我陪你去"万里阔步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残忍的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那些属于外界的冰冷气息使他□的身体骤然一缩,手腕出又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白皙的皮肤。万里将他摔在地上,皱着眉命令道:"快点穿衣!"
  颜乐不去看此刻疼得钻心的伤口,抬眼与万里直视,毫不退缩毫不畏惧,就像他的性格一般,万里脸上出现了厌恶的神色,该死的倔强!他最恨的,就是颜乐对他的不服从,这也是当年将他卖到这里来的直接原因,不过看来六年的时间,还没能磨掉他少年的棱角。
  小厮在门外看着两人的对峙,大气不敢出,眼睛却在地上那具美丽的身体上挪不开,白玉般的身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痕,吻痕,胸口某些看似刀伤的口子在刚才的牵扯中重新裂开,血红的色彩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妖异,小厮吞了一口唾沫。
  正是这不大的吞咽声,让两人周围的时间重新流动。
  "我去"颜乐妥协了,他突然觉得与万里之间的斗争毫无意义,六年了,他此时真正感到了疲惫。
  他从地上站起来,身形不稳,没有人去扶他,万里离他那么近,但对他来说,那点距离永远不可跨越,他只披了件单衣,头发都没有理,挥挥手,示意小厮带路,万里无声的跟在他们后面,颜乐只觉得头脑胀痛,昨晚那些让他痛不欲生的伤口又开始叫嚣,短短的一节路,他几欲晕倒,小厮想去扶他,但后面的万里眼神阴沉得像要杀人。
  小羽急躁的坐在凳子上,凤悠然找不到能够辅助自己睡觉的东西,垂着个脑袋半梦半醒,老鸨在门口张望,突然招呼了一声,跑出去,楼道间传来她的娇嗔:"颜乐,怎么这么慢啊,可急死……啊!万大少爷!!"
  后面那一声尖叫让凤悠然从太虚幻境中挣扎着出来,他揉着眼睛,看了儿子一眼,小羽两眼不动,盯着门口。小羽是不是太饥渴了?他这样想,又立马将这个龌龊的想法赶出脑袋,开玩笑,小羽从小到大连自
慰是什么都不懂。
  老鸨退回屋子,接着是个小厮,再接着……凤悠然看到颜乐时顿时精神抖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蒙住了小羽的眼睛。
  这个场面对小羽来说太刺激了,就连他这根老油条也忍不住要喷鼻血,颜乐青丝随意地披在肩头,那件单衣实在太透,将他匀称的身子衬得妩媚万千,即使是那些刺眼的伤痕排满了身子,也不过是徒添性感,毫不影响颜乐的魅力。
  这样的画面要是被小羽看到,并且被小然知道小羽看到,那么等待凤悠然的,可能是儿子谋杀亲爹,凤悠然打了个寒颤。
  老鸨似乎有些尴尬,手中的贵妃扇挡住半边脸,小心翼翼地问凤悠然:"东家,你看这……"
  凤悠然用眼神示意她噤声,嘴唇凑近小羽的耳朵:"小羽,颜乐眼睛上有眼屎,嘴边还有梦口水,他还没洗漱好,先不要看好不好"
  万里听到凤悠然的话,挑了挑眉毛,看颜乐的反映。颜乐自然知道这是凤悠然拿来哄小羽的话,索性只是看着,不动声色的打量这所谓的"东家"和"东家大公子",两人样貌十分寻常,衣着倒是华丽,他又仔细地看了一下他们的耳垂下方,心中冷哼一下,果然,两人都带了人皮面具。
  小羽没有反抗凤悠然遮住他眼睛的手,而是听了凤悠然的话后,沉默片刻,然后小声问:"爹爹,我可以把颜乐带到家里去住吗?"
  小羽的声音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嫩气童音,却让颜乐心中一震,他处烟花之地已久,那些所谓的"恩客"即使再怎么流连他的身子,也万万不会带他回去,影响自己名声。这个稚气的少年,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颜乐握紧了先前无力的手掌,埋下了头,小羽话中的"家"深深刺痛了他。
  "可以"凤悠然毫不犹豫答应了小羽。
  凤悠然的回答让颜乐始料不及,他蓦然抬头,语气沙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愿,意!"

  第 20 章

  小羽和凤悠然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客厅里坐了一堆堆人,正是这几日忙得神龙不见头也不见尾的一竿子人,就连皇后徐千也在其列。
  凤悠然边往里面走边冲龙月寒问:"都忙完了?"
  龙月寒优雅的放下茶杯,点点头笑了一下,唇红齿白,在那么一霎那间,凤悠然有点心虚。
  小羽失落着一张小脸,软声软气地说:"爹爹,我先回房间了"
  凤悠然条件反射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猛然醒悟过来,如此豪华的阵营,看来是要兴师问罪,刚想挽留小羽,拉个垫背的,小羽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向庭院深处走去。
  凤悠然咽了一口唾沫,靠近篱玉城一点,小心翼翼的问:"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今早上"
  玉城温柔的语气并没有给他多少安抚,凤悠然僵直了身子,木然的看向五米之外的夜念然。
  很显然,其他人都是来凑热闹的,徐千扔了粒花生到嘴里,嚼得"哐哧哐哧"响。
  夜念然从座位上站起来,逼近凤悠然,他比凤悠然高出半个头,从气势上,凤悠然便输了一大截。
  凤悠然万念俱灰,兔子一般窜进玉城的怀里,红着一双眼睛,嘟着嘴,说:"我招我招,你问什么我都招"夜如晦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夜念然脸很黑,有时候凤悠然都不觉得他是整天笑嘻嘻的夜如晦的儿子,这性格分明是龙月寒的加强血腥版。
  他每进一步,凤悠然搂玉城的腰就紧三分,玉城好笑的看着怀中的爱人,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
  "卑鄙!"凤悠然暗骂了一声,心里恨不得将报信的探子五马分尸。
  "念然!"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的龙月寒此刻出声了,音量恰到好处,威力十足"别太过分了!"
  确实很过分了,凤悠然都被他逼得要镶进玉城的骨子里了。夜念然就此停下脚步,凤悠然感激涕零,心想平时怎么没发现亲亲月寒原来就是圣母玛利亚。
  夜念然紧盯着凤悠然,然后良久,沉声说:"我被人钻空子了!?"
  语气中的阴沉让凤悠然的心都提到嗓子里了,他两嘴一扁,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夜如晦终于良心发现,上来推开浑身上下缠绕着浓重煞气的夜念然,:"你去后院看小羽,你看然儿都被你逼哭了"
  夜念然并无表示,面无表情的往后院走去,凤悠然就此扑到夜如晦怀里大哭,心里却庆幸还好今天颜乐宁死不过来,要不然他这个时候就已经像徐千嘴里的花生了。
  秋日已至,庭院里的树争先恐后落着叶子,苦死了这栋宅子打扫的仆人,小羽并没有进房间,他蹲在一棵树下抠土,夜念然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走过去。
  "小羽"
  小羽应声转过身来,见来人是小念,眼睛立刻红了一圈,嘴巴一扁,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小念",迅速的哭出来,这一点倒是很像凤悠然。
  夜念然心里一紧,小跑过去,小羽蹲在地上,冲他伸出双手,夜念然就此将他揽入怀中,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心上。
  小羽环着夜念然的脖子,双肩耸拉下来,泪眼汪汪,委屈地说:"小念,怎么办,颜乐不跟我回来"夜念然眉头皱起,抱着小羽就此坐在地上。
  "小羽,没事的,没事的,我会让他跟你回来"夜念然柔声的哄着怀中哭得双肩一耸一耸的小羽,带颜乐回家,他这样的决定无疑是引狼入室,但靠在他身上的小羽哭得梨花落泪,纵使他再怎么强的独占欲,始终不忍心。
  鹤子规走的那一年,小羽一个人在被子里哭得闭气过去,全家人都吓坏了,之后小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鹤子规,小羽自那次大病以后好如当初,依然会傻里傻气的上街玩,他不敢确定小羽是不是把鹤子规忘记了,但就从那个时候,他发了一个誓:要让小羽开心的活下去。
  此刻夜念然轻抚着小羽的背,又想起了那个誓言,小羽的情绪终于得到安抚,他靠在夜念然的肩头,搂着他的腰身,沙哑的说:"小念,你真好,我最喜欢你这个弟弟了"
  夜念然手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先前的频率抚小羽的背。小羽毫无察觉,仰起头来,沾满泪珠的脸突然笑起来,像是雨后洁白的山花:"小念,你好久都没有叫过我哥哥了,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
  他们同岁,小羽比他早出生了几个月,刚刚会说话走路那阵,小念会扯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的一遍又一遍叫他哥哥,小羽不记得小念叫他"哥哥"的样子,这样的场景是凤悠然告诉他的,但据凤悠然说,小念自从接受父辈的训练过后,就沉默了,再也不叫他"哥哥",而是和大人们一样叫他"小羽",由此还带坏了小思。
  "小念,你叫我一声哥哥好不好"小羽仰头看着小念,带着期盼。
  夜念然木然的看着前方纷纷扬扬的落叶,眼神空洞,手还机械般的轻抚着小羽,良久,他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微不可闻的叫了一声"哥哥"
  小羽没有听出语气中的苦涩,又搂紧了小念,一脸的满足。
  漫天的落叶,迈着这个季节最悲伤的舞步,落满了他们一身。

  第 21 章

  "颜乐,颜乐"
  是谁?是谁在叫他?颜乐恍恍惚惚醒来,来自身体深处的疼痛席卷而来,向他昭示着那个人的存在。
  "颜乐,颜乐"万里从背后抱住他,坚硬的下身仍在颜乐身体里驰骋,颜乐弓起身子,咬着牙伏在地上,忍受着这带着疼痛的欢愉。
  万里粗喘着气,眼中透出万分的迷离,看着身下脸带腮红的人儿,继续如梦呓般唤着他的名字。
  "颜乐,颜乐"
  他俯下身来,淫亵的舔舐着颜乐白皙的背部,光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舐痕。
  "啊……"快感袭击着颜乐的神经,他忍不住呻吟出来,纤长的手死死的抠着地上柔软的羊毛地毯,殷红的血点点缀在洁白的地毯上,绽放出朵朵血花。万里一下一下撞进去,每一下,都触及到最深处。
  "不要……不要……射……在里面"颜乐带着哭腔,伏在地上拼命地摇头,万里皱起眉头,腰上一使力,破碎的呻吟从那张嘴里溢出,他从颜乐身体里退出来,单手捏住他的下巴,强制性将他拉起来,近乎残忍地把还带着秽物的男
根埋入那张嘴里,颜乐无力地挣扎起来,万里扶住他的头,一下下撞击,突然身形一顿,万里仰起头,享受的眯起眼睛,轻呼一声,带着无尽的欢愉,将白液射出。
  颜乐在他身下早已再次陷入了昏迷。万里放开他,任由他的身体投向地面,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过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将神志从九天拉了回来。
  "颜乐"他轻唤一声,温柔的抱起地上那具柔软的身体。
  "你要是从一开始,就屈服,那该多好啊"百般的无奈,最终化为了唇边虚无缥缈的一声叹息。
  与此同时,夜念然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床上正在沉睡的小羽,带着一种决绝,跨门而去。
  他步行来到红楼,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老鸨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让小厮去叫万里。
  夜念然靠窗坐下,看着外面大好的风景,手握一精致的玉光杯,无言。
  他既然承诺了小羽,便不会食言,至于之后的事情,那也是"之后"而已。
  回来的小厮跟老鸨耳语一阵,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退下,老鸨面露难色,不停地绕着手中的丝帕,磨磨蹭蹭走上来。
  "公子……这……"未等她把话说完,一阵清脆的破碎声从夜念然手中传来,名贵的杯子被他捏碎,锋利的碎片片刻就将他的手划出了血,老鸨大惊失色,
慌里慌张的叫人拿来伤药,也顾不上什么主仆之分,亲自为他包扎,夜念然家里的所有人都是万里挑一忠心耿耿,这个老鸨,也不例外。
  夜念然手上布满了茧,那是常年练功的结果,这么厚的茧,即使那杯子如何锋利,也不会这么容易受伤,老鸨仅是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可见夜念然是在杯子碎之后,自己将利片一寸一寸送进去的,老鸨是风月场上过来的人,一面小心翼翼的为他处理伤口,一面心中为他不值:这样的一个人,竟为情所困。
  万里吩咐人打来热水,自己抱着颜乐,坐进温暖的木桶里,颜乐稍稍恢复了些神志,醒过来,他并没有为自己此刻的处境而大惊失色,只是沉默的坐在万里的怀里,独自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温存。
  "明天韩家的人就要到了"万里自己挑起话题,开始动手为颜乐清理。
  "是吗?"颜乐应一声。
  韩家与万家是江湖上仅次于龙月寒一家子的两大家族,从很早以来就互相竞争。十几年前韩家曾一度衰退,不过自从韩柳韵接手家族事务后,便如日中天。江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韩家与龙月寒一家交好,这其中的关系,自然不言而喻,而这次的英雄大会,也是他们这两大家族共同负责,虽表面上风平浪静,不过各自都下决心在这次大会上争个高低。
  难得万里对颜乐倾吐心中的不顺,颜乐有一种由衷的欣喜。
  "你还记得昨天那个要把你带回家的少年吧?"
  颜乐不知为何万里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迟钝一下,点了点头。
  "他是龙月寒龙宫主的儿子,龙烙羽"万里扳过颜乐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怎么样,被这样的权贵所倾心,是不是特别荣幸"
  颜乐瞪他一眼,转过脸去。
  万里也不气,继续缓缓地说:"而夜念然,是他的弟弟,你知道他们与韩柳韵的关系,我不希望他们插手我们俩家族的事情"
  颜乐双手搭在桶边,与万里拉开距离,漫不经心地说:"与我何干"
  万里暴怒,猛地一下将他扯到怀里,大吼道:"与你何干!颜乐,我告诉你,那个家伙现在就在楼上,等着把你带回去!!!"
  颜乐吃痛,听万里所言,沉默一阵,最后说:"我不会答应的"
  万里冷笑一声,将他丢开,跨出木桶,穿戴整齐。
  "你没有选择"说罢关上房门,挥袖而去。
  夜念然手上包扎着纱布,依然镇定的看着来人从容不迫的在自己对面坐下。
  万里顺手端起一杯茶,冲他一举,然后放到嘴边细品。
  秋日的湖水,沉睡在一片混沌之中,没有温春的柔情,没有盛夏的妩媚,也没有严冬的冷艳,有的只是一片灰暗的死寂,无生气,却缓缓流进人心里。
  根据手下提供的资料,颜乐是在六年前被万里买进了红楼,虽表面上看颜乐已经属于红楼,但实际万里的势力一直牵制着他,所以夜念然明白,红楼虽是自家的产业,但要将颜乐带走,必先过万里这一关。
  "如何?"夜念然沉声问价。
  万里优雅地笑笑,放下杯子:"价码不高"智者间的对话,如此已足。
  "说"
  无懈可击的谈判方式,会使双方倾注全心。
  "我,不,要,你,插,手,我,们,和,韩,家,的,斗,争"
  "好"
  不同于万里的万般斟酌,夜念然带有一种领导者的果断。
  万里扬起眉毛,勾起嘴角,举起杯子,这原本是一对玉光杯,先前已被夜念然捏碎了一只。
  夜念然会意,举起手,捏成拳,与万里手中的杯子撞在一起了。
  协议达成!
  "老鸨,备马车,送颜乐去惬意居"万里起身,丢下这句话,便从窗口跃下,踩着枯黄的落叶,瞬间不见了踪迹。
  夜念然和颜乐一起回了惬意居,一个骑马,一个坐车,毫无沟通。
  惬意居门口站着粘着人皮面具的小羽,见颜乐来,欢喜的迎上去,抓着颜乐的手将他往屋里拉,颜乐没有丝毫的抵触,木然的凭小羽摆布,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小念,你真好"
  小羽转身的时候带着笑意这样对夜念然说,稚气的童声恍若天籁,但对夜念然说,却是这世间最让人刺痛的声音。
  夜念然突然出声叫住了正要进门的凤悠然,看着小羽的身影消失在庭院深处,才上前,缓缓说:
  "爹,你不觉得,颜乐很像鹤叔叔吗?"
  凤悠然顿住正欲逃跑的身体,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严肃表情。
  颜乐从外形上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鹤子规,但是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确实与鹤子规相差边无几。
  凤悠然眼中渐渐露出了害怕,嘴中生硬的说:"真的……很像呢"

  第 22 章

  第二日,武林大会如期举行,小羽,颜乐,还有凤悠然三人因为睡懒觉迟到了,到达现场的时候台上已经有人开始比划了,你来我往忽上忽下看起来十分激烈。
  凤悠然拉着两人,打着哈欠在仆人的簇拥下坐在了上面的位置,半个哈欠还没呼出来,凤悠然忽然眼里精光一现,看到了旁边旁边再旁边的韩柳韵,顿时全身戒备,牙磨得"咯咯"响。
  "小羽"韩柳韵迎过来亲热的打招呼。
  "韩叔叔"小羽拉着颜乐的手,笑得欢畅。
  韩柳韵转向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某人,悠闲地说:"悠然哥哥啊,几年不见,你又老了"
  "砰"火山爆发,延叔忙不迭过来抱住凤悠然的腰,阻止他扑向韩柳韵,韩柳韵潇洒的笑了笑,给小羽和颜乐指了个位置,转身坐回他的上座。
  凤悠然和篱玉城当初那会儿,就认识了还在童年的韩柳韵,这韩柳韵十分喜欢粘着篱玉城,所以凤悠然一直以来将他视为第一大情敌,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也是这个道理。
  小羽握着颜乐有些冷的手,坐下来,小声叫了一声:"颜乐"
  颜乐转过头来看着他。
  "你很冷吗?"小羽说着搓了搓颜乐的手,颜乐毫无反应,继续看着台上的打斗。
  "那两个是白梧和瞳剑?"徐千不知什么时候倚在了小羽的椅子旁问道。
  夜思游摇着把扇子,笑着点点头:"舅妈多久没出来看一看了?"
  徐千娇笑一声:"天知道,这两个人在我进宫之前还嫩着,这会儿都混出名堂了"
  "都嫩着?"小羽看向徐千"他们以前是地里面种着的?"
  徐千好笑的戳戳他的额头:"小东西,这是形容人的,可不是大萝卜"
  小羽抓抓脑袋,还是不明白,徐千也不继续解说,指着台上两人的身影说:"你看那个穿得像面条的白梧,我当初偷他东西的时候,这个家伙傻愣地在街上站了半个时辰"
  夜思游扇子一收,眼光也没离开台上:"白梧就是心眼死了,一天到晚只知道练功"
  "那瞳剑呢?"凤悠然忍不住出声问。
  "瞳剑?"徐千脸上笑容更盛"这家伙丢了钱倒是也没什么,只是回客栈冷静的收拾好包袱过后,悄溜溜地走了"
  "那也是他们刚出来混那阵,你要是现在再去偷,只怕有去无回"
  徐千理理头发,白了凤悠然一眼:"我才没那么笨"
  凤悠然忍笑低下头去,又忽然想起什么来,抬头问:"诶,你们不觉得瞳剑这么名字念起来很像通奸吗?"
  夜思游和徐千同时叹了一口气,延叔一脸遗憾:"小然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一点危险意识?"
  凤悠然不解:"又怎么了?"
  延叔指指他身后,凤悠然转半个头,顿时石化。
  夜念然正在他身后,小羽不明当前局势,火上浇油地问了一句:"什么叫通奸?"
  夜念然快步走过来,坐到小羽旁边,然后用极为凶狠的眼神看着凤悠然。
  凤悠然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到后头就没声了。小羽又将身子往凤悠然的方向探了一点,还是得不到答案,于是干脆看向颜乐。
  "什么是通奸?"
  颜乐本想目不斜视不理不睬,可耐不过众人灼灼的眼光,于是淡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小羽"哦"一声,安静下来,没有发扬平日锲而不舍地探究精神,拉着颜乐的手,平静的看着台上。
  凤悠然"咦"了一声,触碰到夜念然的眼神后,不再作声。
  夜思游笑着看这一幕:"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我倒是没看到谁能降住你"
  "那当然啊,我是谁啊,夜大爷,哈哈哈……"夜思游"哈"到半边觉得有些不对劲,忙转身看那接话人。
  "青丫头!!"
  徐青端庄地挨着他坐,头上的毛笔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雍容华贵的金簪,垂下的青丝衬她秀气的脸,引来不少江湖少侠的含情脉脉。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我正好来这里视察一下"徐青说着拿出一个小小的金算盘,迅速的打起来。
  "你干什么?"小羽看着她迅速的拨动珠子,好奇地凑过来。
  "算帐"徐青简短的回答,然后接过后面的伙计递来的纸和笔,快速记下几条。
  台上的白梧已被瞳剑一记回旋踢打下了台,周围人无不叫好,瞳剑抱拳:"承让"
  徐青舔舔笔尖,指着夜思游的鼻子说:"去,给我把他的腿打断"
  夜思游怪叫道:"为什么?"
  徐青冷哼一声,恨恨地说:"这家伙几年前在我们店住,没给钱就偷溜了,你去打断他的腿,我派人去请郎中,然后从中间抽利润,榨死他,他现在好歹有些名气,量他也不敢欠债不还"
  徐千有些心虚,慢慢蹲下来,默不作声。
  夜思游自叹命苦,将手中的扇子一转,取出竹签里的银针,细细的检查,这些银针都是用上好难找的材料,经过千锤百炼所制,上次训练的时候遗失了一支,他便拿了个铁针滥竽充数,要补上一支,还要有些时日。
  铁针确实经不起折腾,已经长出了铁锈,小羽看着夜思游里一排银针锈了一根,惊呼:"一枝独秀(锈)"
  颜乐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有点忍俊不禁,这个龙烙羽,确实和很多人不太一样。
  夜思游叹口气,扔掉锈掉的铁针,起身,将银针放好,提气飞身上了台子。
  徐青满意的笑了笑,吩咐人去找大夫。
  凤悠然低头对徐千小声说:"诶,我说你们会不会是姐妹,不仅一个姓氏,就连性格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暗偷,一个是明抢"
  徐千继续心虚,没有出声。
  那瞳剑打下了白梧正等着人上台,却见贵宾席上跃下一人,心想可能是哪位公子哥,却见夜思游一脸别扭的过来,不禁全身戒备。
  夜思游调整了一下姿态和表情,风度翩翩的落在了台上,扇子摇得衣带飘飞,台下几个小姑娘顿时羞红了脸。
  "骚包"徐青不觉骂出声来。
  颜乐还是分不出来夜思游和夜念然,看到那张把自己买过来的脸,心头有些不舒服。
  夜思游说完一些客套话,将扇子收起,扔给台下的延叔,从衣袖里拿出一把半个巴掌大的扇子,继续摇。
  台下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什么意识。
  "又来了,赤 裸 裸的鄙视"凤悠然泄气的说一句"这家伙每次鄙视人的时候,就会拿出那个小玩意儿"
  "小思用那个打人?"小羽歪着个脑袋,很奇怪。
  "嗯,这家伙大概是觉得那个瞳剑的武功并不值得用大扇子"凤悠然说着又瞟了一眼夜念然,才对小羽说:"话说回来,你夜爹和玉爹,还有小念都被小思用这种方式鄙视过的"
  "结果呢?"徐千听着觉得有趣,追问道。
  "哈哈"凤悠然心情大好"小思被如晦打屁股,被玉城罚抄书,被小念差去给小羽炒瓜子"

  第 23 章

  台上的夜思游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凤悠然在背后揭了老底,悠哉悠哉的摇着那把小扇子,笑容可掬的看着瞳剑阴沉沉的脸。
  两人就这样对视,一个浑身紧绷,伺机而动;一个悠闲自若,含笑观敌。时间慢慢流淌,台下鸦雀无声,就连最性急的人,也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
  "他们快憋死了"夜念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谁?"
  夜念然指了指台下那些憋气的人,凤悠然"哈哈"了两声。
  小羽在座位上转过去转过来,有些坐不住,他靠近夜念然一点,问:"小念,他们什么时候才打啊?"
  夜念然沉吟了一下,从身上掏出一个圆滑温润的小钢珠,递给小羽。
  "冲着瞳剑,弹过去"
  颜乐奇怪的看着小羽将小钢珠放在左掌上,然后眯起一只眼睛,对准了瞳剑,右手一弹,那粒小钢珠立马不见了踪影。
  "啊!!"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瞳剑应声倒地,在地上不停抽搐,整洁的裤子慢慢的红了。
  "有人放暗器!!!"台下突然爆出一声,台上的长老们面面相觑,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小思冷静的收起扇子,走近不住颤抖的瞳剑,只见他两条腿都被打穿,一粒钢珠深深的镶进了他右腿的骨头里。
  夜思游叹了一口气,明白了一切,他本想在青丫头面前挣挣表现,没想到又被小羽抢先了。不停惨叫的瞳剑被人抬下去,夜思游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认真思考:小羽的怪力是不是又增进了?
  小羽看着台上的一幕,问:"谁干的?"
  颜乐目瞪口呆。
  小念说:"你"
  "哦"
  小羽突然平静下来,然后看向正飞快记账的青丫头:"我要付医药费吗?"
  青丫头头也没抬,干脆地说:"不必!"
  颜乐平复了情绪,重新将目光转向了台上,这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纨绔子弟残忍的游戏而已,与他无关。
  夜思游一个人在台上,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颜乐看着他,有些羡慕,好男儿真英雄本该如此,要么金戈铁马保家卫国,要么武功高强快意江湖。
  夜思游毫不顾忌这里是什么场合,潇洒的走到台边,将自己刚才那把小扇子抛下去,一个姑娘红着脸接住了,夜思游笑得很花花公子。
  颜乐的崇拜收回,青丫头扯下一张刚写好的账单,揉成团,扔掉,面上风平浪静。
  大家都看着台上堂而皇之伫立的夜思游,不少年少的侠客蠢蠢欲动,但又都不敢轻易上台,他们顾忌的,是夜思游显赫的家世,和高强的武功。夜思游脸上的笑意更甚,远远的望着青丫头。
  "骚包!"青丫头收起账本,低声吩咐了下人几句,起身离开。
  "爷啊……怎么办,没人打了,这可怎么看戏啊"女人的娇嗔传来,在安静的台边散开,众人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到旁的楼上一个妖娆的女人正被一黑衣男子拥在怀里。那男子生得俊俏,身形高大,搂着女子的那之手毫不忌讳地探入双乳之间,把玩。
  同类!夜思游看着那人的风流倜傥,顿时生出了这样的感觉。果然花花公子应该这样才对。
  青丫头曾经说过:情圣不好当,一不小心就成禽兽了。
  这句话一直深深的刻在夜思游的心中,今日遇见高人,夜思游恨不得马上与他把酒言欢,交流情感。
  小羽正低着头找装瓜子的小锦袋,不亦乐乎。
  黑衣男子亲昵的靠近女子鲜红的唇,咬了一口,说:"那爷下去给你打好不好?"
  女子双眼笑成了新月,娇笑着点点头,男子勾起嘴角,霎那间原地消失,众人在空中寻他的身影,他却早已站在了夜思游身后。
  夜思游吃了一惊,此人动作如此快速,根本无法看清,上席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也不由摸着胡子赞赏:果然英雄出少年。
  夜思游不敢怠慢,让延叔递过来扇子,方才压了三分惊。
  黑子男子轻笑一声,一跃身,翻过夜思游,轻飘飘的落在他面前,傲世而立,霸气十足。
  小羽终于找到了袋子,掏出一粒瓜子来,郑重其事的递给颜乐。
  "你吃不吃?"
  "不吃"
  "哦"小羽失落地收回手,将瓜子放在手里细细剥。夜念然在一旁死盯着那粒瓜子,没做声。
  "何人?"夜思游打开扇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看着眼前的强敌。
  那人却咧起嘴巴,露出一个戏弄的笑容:"何必说"
  "好"夜思游欣赏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人,合上扇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出招吧"
  那人只是笑了笑,身旁突然卷起一阵劲风,顿时天色似乎黑了几分,台下的人从没见过这种功夫,全都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夜思游虽表面上平静,心中也难免七上八下。
  黑衣人慢慢从地上飘了起来,在一片惊叹声中悬空,稍作停息,骤然向夜思游冲过去,夜思游眼睁睁看着眼前一片风沙袭近,蓦的竟生出一种千军万马的错觉。
  好强的气势!长老们无不心中赞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羽剥完了瓜子,将美味的籽仁放进嘴里,他抬头看,愣了一下,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叫了一声:"不洗澡叔叔!!"
  那一瞬间,所有人只觉得天地似乎崩裂了,坚固的高台霎那瓦解,一阵尘埃飞扬,待一切又清楚的时候,大家看到夜思游完好无损的站在旁边,反倒是那个黑衣男子,面朝下地趴在地上。
  长老们面面相觑,莫非看走眼了。
  小羽拉着颜乐小跑着来到男子的身边,伸出手指戳他,良久,那个男子动了一下,抬起一张扭曲的脸,欲哭无泪的说:"怎么又碰到你了……"
  小羽纯真的笑了一下,对颜乐说:"太好了,还没死"

  第 24 章

  "哎哟我的小祖宗诶,发生什么事了?"凤悠然携同众人跑过来,头疼的看着小羽对颜乐傻笑。龙月寒在座位上思忖片刻,起身拉起正要赶过去的夜念然,态度强硬的将他带上主席,同几位长老商议接下来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事,他这个一家之主总要率先担起担子,而夜念然毫无疑问,将会是他的接班人。万里侧目看了一眼颜乐,也向主席走去。
  "爹爹,你看,不洗澡叔叔!"小羽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此刻恨不得化身土拨鼠钻洞的猎手。
  凤悠然皱起眉头,阴阳怪气的问:"什么玩意儿?"
  "变形金刚!!"小羽又动了几下指头,补充道。
  "哦哦哦哦哦哦哦"凤悠然恍然大悟,一脸兴奋的跑到猎手旁边"居然还是活的!!太好了,我以为变形金刚都像鹤……喝……和……赫……何仙姑那么死气沉沉呢"凤悠然捏了一把汗,庆幸自己脑袋转得快。
  旁边的一帮看客看着这两父子对暗语,莫名其妙:何仙姑哪里死气沉沉了?
  猎手终于看到了小羽传说中的爹,挫败了一下,就地盘腿坐起,摸摸小羽的脑袋:"小家伙,又长大了"其实他想说的是"又变厉害了"
  小羽学着他的样子也盘腿坐下,咧开嘴笑,颜乐看他们摆出了长谈的架势,觉得自己不坐下待会儿肯定会蹲得很累,于是拍了拍地下,坐下了。
  凤悠然绕到猎手旁边,问:"你是那位的朋友?"
  "哪位?"
  凤悠然把两只手蜷在两侧,扇了扇,做了个飞的动作。猎手懂了,右手拖住下巴,想了片刻,勉勉强强回答:"算……是吧"
  小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往前挪了一点:"谁啊?"
  凤悠然给猎手使了个眼色,两人初次见面,却出奇的默契。
  "诶,这位是谁,小羽,你朋友?"猎手将注意力放到旁边的颜乐身上,企图转移小羽的注意力。
  也正是这样,全场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颜乐身上。
  "那不是颜乐公子吗?"
  "是啊,他怎么不在红楼……"
  "听说他被东家圈养了……"
  ……
  ……
  众人的声音如梦魇般缠绕在颜乐周围,颜乐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低下了头。
  小羽好奇的看看那些人,惊叹地说:"哇,颜乐,这么多人认识你"
  这句无心的话在颜乐耳中听来十分讽刺,他身子震了一下,随即将头低得更深,似乎要埋进地里。
  猎手"啧啧"两声,叹息地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笨"
  凤悠然无不感慨的拍拍他的肩:"是啊,这孩子长了这么多年,明明变了声,还跟小时候差不多,长不大咯"
  "我又说错了什么吗?"小羽看着两人,很诚恳的问。凤悠然再次叹了一口气,打发小思去驱散旁人,他一点也不喜欢被别人像珍稀动物一样观赏。
  武林大会的消息会被贴榜出来,所以闲杂人的驱散工作很容易,夜思游摇着扇子,笑容可掬。
  "那个……请问……公子"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思游收起扇子,侧目。看到旁边站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姑娘,虽无十分美貌,但也秀色可餐,夜思游转身,很专业的先礼后兵行了个惯用的礼,问:"姑娘有何事?"
  姑娘也回了一个礼,依旧怯生生地说:"我……我,想还你东西"
  夜思游脑袋迅速转了一下,想不起来。姑娘小心翼翼的掏出那把小扇子,递给他,犹带着些不舍。夜思游顿时明白,将手中的大扇子打开,说:"要是姑娘喜欢就赠与姑娘吧"
  红脸姑娘受宠若惊。
  徐青青脸色变青,停下脚步,转身往来时的方向回走。旁边的掌柜看了一眼几十米开外的夜思游,快走几步赶上徐青青。
  "小姐,不是要去送钱吗,怎么又回去了?"
  这个掌柜几十年前便随着她爹做生意,独立自强的徐青青虽不喜欢别人将自己划名在爹爹之下,但也忍了。
  "我不过是去和他分赃,他那里既然已经有了一个'脏',那没必要了"徐青青将一带钱抛给掌柜,对旁边随同的帐房说:"入账,三百两"
  帐房擦把汗,心里挺同情瞳剑的。
  "脏"姑娘欢天喜地的收下扇子,欢天喜地地走了。夜思游春风满面。
  颜乐将头埋得很低,微不可闻的说:"大公子,老爷,我可以先回去吗?"语气刻意染上了些卑微,但仍掩不住其中少年的骨气,猎手一瞬间里居然想到了正在华佗山思过的鹤子规。
  "好,我叫人陪你一起回去,要是路上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买就是了"凤悠然知道小羽那句话伤颜乐伤的有点深,尽量想宽慰他。
  颜乐起身,额前的头发遮住他的双眼,小羽看不到他眼中的悲伤,只是看了看猎手,衡量了一下,放开颜乐的手。
  "颜乐,你先回去吧"
  其实除了小羽和颜乐外,其余所有人都明白,颜乐对小羽来说,不过是鹤子规的一个替身,相较起来,鹤子规的消息,让小羽潜意识的放开了颜乐。
  颜乐背过身去,凤悠然看到他清瘦的背面,动了恻隐之心,又匆忙地补充道:"小羽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颜乐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小羽看着凤悠然,眉头一拧,像先前颜乐一样,也埋下头来。
  "果然,我又说错话了"
  猎手听到这声略带哭腔嘟哝,突然觉得,小羽似乎正在长大,在颜乐的影响下,开始走向成熟。

  第 25 章

  凤悠然拍拍小羽的肩膀以示安慰,又看了看天色,把夜思游招过来说了几句,待到夜思游一脸笑意的离开,才转过头来对猎手说:"走,吃饭去"
  猎手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又将手递给小羽,拉他起来,动作温柔得像个邻家大叔。
  夜如晦对延叔耳语了几句,交代好家中的事务,也走过来,拉住凤悠然的手,歪着脑袋看着夜思游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怎么总觉得……小思笑得好淫 荡"
  凤悠然毫不客气的拍了他脑袋一下。
  猎手帮小羽打理好坐得有些皱的衣服,问:"哪儿吃饭?"
  "当然是在青丫头的饭馆里"凤悠然说得畅快又轻松。篱玉城从后面走过来,站到他另一侧,依旧温柔的点破,"其实只是想吃青丫头的霸王餐"说罢无视某人要死要活,将头朝楼上的某处一侧,又看着猎手,"她要一起去吗?"
  猎手上上下下打量了玉城一番,便知道这个人看似温柔,实则几乎习惯性的做事滴水不漏。
  猎手笑了,他突然对这一家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且不说眼前这几位性格迥然不同的大人,光是他此刻拉着的小羽,就是千万人中的珍品一个,即使隔着人皮面具,但他也仍然敢肯定,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灭亡了,就是因为小羽的这张脸。
  如此倾国倾城,身边还没有那个烦人棘手的鹤子规……猎手舔舔嘴唇,勾起了嘴角。
  远在主席的夜念然突然心中生出一种不安,他猛然回头看向小羽身边那个黑色的身影,身子不由自主的想要掠过去,龙月寒快速出手在旁人不可察觉的情况下点住他的穴,那一刻,夜念然看向龙月寒的眼睛燃烧着近乎仇恨的火焰。
  猎手叫女人回去,女人无趣的甩甩衣袖,最终消失在楼宇之上。篱玉城要留下来处理一些善后的事务,夜如晦则要代韩柳韵向各大门派宣布之后的决定,于是最后只剩下徐千能和他们同去。
  徐千在街上东蹿西蹿,不消片刻,小羽手上就有了她众多的"赃物",猎手也不免惊奇于徐千的妙手空空
  徐千说:"走,小羽,以后跟舅妈混,舅妈罩着你"
  小羽早已忘了之前的愁绪,瞪大眼睛看着徐千,反问:"罩着我?舅妈,你是肚兜?"
  旁边的几个行人偷偷笑出声来,被徐千一眼瞪了回去,凤悠然心虚的埋下头,徐千眼多毒啊,立刻恶狠狠的问:"悠然!你又教了小小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凤悠然立马举起双手,一脸诚恳:"我保证,绝对不是我故意教他的,只是上次和金讨论麦兜和肚兜的区别时不小心被他听到了"
  这下旁边笑的人更多了,徐千试着故计重施,可惜寡不敌众,只好拉着凤悠然快速向前走了几步。
  "诶,麦兜这个词好熟,我记得上次听你说过来着,是个什么来着?"
  "是只猪"小羽在旁边插嘴道。
  徐千"哦"了一声,又觉得小羽的回答听着别扭,这到底是回答自己呢,还是骂自己呢?她看了一眼小羽充满纯洁和无辜的眼睛,觉得问也是白问,于是决定忽视。
  "那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凤悠然托着下巴:"我们俩个意见不合,他说区别是麦兜可以吃,而肚兜不可以,但是我觉得是麦兜不可以包二奶,但是肚兜可以"
  徐千又"哦"了一声,半晌反应过来,数了数自己胸前的肉坨,刚好两个……
  "下流!"
  街上响起清脆的肉与肉碰撞的声音。
  ……
  小羽说:"爹爹说他们老师说书上说某个伟人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徐千揉着自己的手:"我怎么没读过那种书"
  猎手远远就看到饭馆里的夜思游冲他们招扇子,方才明白原来凤悠然是叫他定位子来了,几人靠窗坐下,叫了菜,饭菜上桌,徐千离菜最远,先前对凤悠然的气还没有发完,也就借题发挥,充满野性地拍了一下桌子。
  "小二,怎么回事,凭什么不在我面前布菜"
  小羽立马接着说:"爹爹说,女子无'菜'便是德"
  小羽发音很标准,导致所有人都听懂了意思,猎手好笑的看着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觉得自己真的捡到了宝。
  徐青青应声走进包间,徐千气焰立马下去,小声问小羽:"这店是她开的?"
  小羽点点头:"是青丫头的鸟店"
  徐青青上去揉揉小羽的头:"给你说了好多次,那个字不认'鸟'"
  小羽吐吐舌头:"但是爹爹给我说认'鸟'"
  凤悠然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默默承受众人鄙视的眼光。夜思游在一旁摇着扇子,边摇边笑,猎手觉得他的确笑得很淫 荡。
  青丫头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夜公子可要小心啊,风寒说好得也不好得,但是说难得,也谈不上"说罢转身离去。
  徐千终于抬起头做人,凑到小羽旁边坐下,因为小羽正对着一只烤乳猪。
  "爹爹,青丫头什么意思?"在座大概只有小羽听得云里雾里,徐千给塞他一只猪蹄,堵住了他的嘴。
  再回头看时,夜思游已经满脸僵化。
  小羽想吐出嘴里的肉说什么,徐千给他塞回去,问:"小思,怎么了?"
  夜思游说:"她伤了我的心肝肺和胃"
  凤悠然一愣:"还挺押韵的"
  夜思游暴起,没好气地说:"压你妈"
  此刻小羽再也忍不住了,将嘴里的肉果断的吐出来,说:"那是乱伦"
  夜思游瘫坐在椅子上,右手蒙着额头,大叫"天呐"
  猎手好笑的看着他们,不决定打断。
  夜思游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劲来,问凤悠然:"爹爹,你以前那个什么鸟语?"
  "是英语,英语!!"
  "切,还不是鸟语,用鸟语说,'夜思游的徐青青'怎么说?"夜思游猜到可能是刚刚送那姑娘扇子的时候被徐千看到了,心中早已不是滋味,也只有寻找下安慰。
  凤悠然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夜思游's徐青青'"凤悠然也不太确定,话说他以前在二十一世纪活了那么多年,英语就从来没有及格过。
  夜思游彻底平静下来,眯起眼睛,说:"夜思游日徐青青?"
  ……
  ……
  小羽:"什么意思?"
  "好主意!!"夜思游拍案而起,立马如风一般消失在众人面前。徐千一番呆滞后,面色铁青,不确定的问:"他会被青丫头阉了吧?"
  凤悠然满脸绝望:"那大概是最轻的报复了"
  小羽:"腌了?做泡菜吗?"
  猎手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 26 章

  颜乐低着头,慢慢的在街上走,因为头发的缘故,街上的人并未认出他来。他松了一口气,眼睛在头发的掩护下自缝隙中打量这个繁华的街道,秋日的到来并未让这里的气氛消减分毫,游走叫卖的小贩,娘亲怀中不安分的孩子,还有随处可见敞着衣襟面红耳赤划拳喝酒的汉子……他忽然停下来,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海中,默默看着那些汉子,手不自觉的摸上衣襟……那曾经是他,向往的生活……
  那年铺满了一地的灰白色积雪,清冷风中摇曳着的将离不离的梅花,煮着清酒的熊熊燃烧的小火炉,小小的他裹着温软的大裘,围着火炉坐在梅花树下。段叔叔举着小瓷杯,笑着对他说:小乐,是男人,就该永远的笑下去。
  颜乐愣愣的看着那些汉子,眼睛慢慢湿润,他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段叔叔把他捡了回去,在之后的岁月里,那个永远笑着,温文尔雅的男子,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泯灭的印记。
  但是自那年冬天过后,他就彻底的从他的人生中消失,再之后万家找到了他,万家曾与他的父母是世交,和万里,也是那个时候才认识,开始的时候是很好的朋友,但过久了,之间便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万氏夫妇不是不知道万里如何待他,只是自从万里开始主持万家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对他提出异议。
  汉子们仍然在扯着嗓子叫喊,颜乐知道自己与段叔叔的期盼渐行渐远了,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心酸,慢慢腐蚀着他的心脏……
  "公子?"后面的仆人出声将他的神志唤回。颜乐应了一声,颤抖着手将眼中的泪檫干,动作掩饰得很好,仆人只以为他是扶了一下额头。
  "走吧"待到情绪完全平定,他再看了一眼那些耀眼的汉子,淡淡的吐出这两个字。
  仆人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直走,转角,颜乐猛地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是他……他终于是来了。
  "你在这等一下我,我一会儿就回来"颜乐丢下这句话,片刻便消失在人群中,待仆人回过神来,眼前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了。
  颜乐右手撑着墙,弯腰喘息着停在一条暗巷,前方一个黑影慢慢靠拢,颜乐站直身子,来人走近他,右手穿过他的秀发,搂住他的头,往怀里带。
  "颜乐啊,你生活的可还好?"
  颜乐没有挣扎,他静静地靠在那人的胸膛,听着那人身体里传来有力的一声一声跳动声。
  "你不是刚才还在那里议事吗,怎么来了?"
  万里皱着眉头,将他拉开:"出了些小麻烦,韩柳韵的确不好对付"
  颜乐垂下眼帘。
  "你又想利用我?"
  "别说的这么难听"万里拍拍他的脑袋,随后掏出一个小纸包"我听探子说了,你和龙烙羽相处的不错,那孩子挺珍惜你的,记着,把这个放进他的杯子里"
  颜乐看着那包东西,有些不悦:"这是什么?"
  "一种药,一种让人能疼的死去活来的药,只有韩家祖坟上的特殊药草才可以治愈,三日之后我与韩柳韵一决高低,从这里来回韩家祖坟要五日,而且那个地方,是除了韩家人以外,谁也不被允许进去的禁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家族的名誉重要,还是那个毛小子的命重要!"
  颜乐暴怒:"你竟然要为了一个虚名去害人!!"
  万里毫不客气扇了他一个巴掌,力道掌握得很好,没有留下印记,但仍打得颜乐脑子里一片翁鸣,他冷冷一笑:"颜乐,不要忘了我肯放你到他们家去是为什么"
  颜乐虚脱的靠上墙,不语,也没有伸手触摸脸上疼得火辣的那片肌肤。
  万里突然语气一转,抱住颜乐,温柔地说:"只有这一次了,最后一次了,事成之后我就将你带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我们俩个的日子"
  万里走了,颜乐颓废的坐在地上,膝上那包折得方方正正的药包,他愣愣的看了好久,将他收入了袖中……
  小羽打了一个饱嗝,摸着肚子和其余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凤悠然悠闲地剔着牙,已经将夜思游的安危问题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了,猎手吃得想吐,对他来说,永远是沾着血犹带体温的生肉更有味道。
  小羽又打了个嗝,终于问徐千:"舅妈,我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
  徐千紧接着打了两个饱嗝,说:"不算多,不算多,年轻人嘛,多吃点是好事"
  "对对对,像你舅妈这种中年妇女就不行"凤悠然叼着根牙签,凑张脸过来。
  大街上又响起了肉与肉碰撞的声音。
  徐千拍拍胸口,说:"我还年轻,我还年轻"
  小羽将目光收回来,想起了爹爹以前说过,在力做功的情况下,物体会产生形变,他以前一直不懂,但今天看了舅妈的手之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而他没有从凤悠然的脸上恍然大悟,全然是因为凤悠然的人皮面具有点厚。
  猎手还回想着让他作呕的油腻猪蹄味道,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了人,回过神来,发现是前面的小羽停下了脚步。
  小羽说:"颜乐呢?"
  猎手觉得这孩子记忆力真差。
  "不是回去了吗?"
  "哦,这样啊"小羽又缓缓走起来,右手在一侧空空荡荡的摇晃,猎手记得,他在场上抬起头看小羽的时候,他正用那只手牵着颜乐跑过来。
  就像以前,鹤子规还在的时候,一手抱着他,一手握着他小小的右手一样……

  第 27 章

  夜思游在半路上的时候蹿出来,着实把小羽吓了一跳。凤悠然挑剔的把夜思游上上下下看了一到,不屑地说:"这么快?你夜爹可比你强多了"
  夜思游正要回击,被徐千兴奋地抱住一只胳膊,问:"怎么样,你们接吻了没有?"
  猎手很奇怪,这些人类为什么上个床还要咬嘴巴,实在很奇怪很奇怪,于是他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凤悠然斜着眼看他,依然是不屑,大骂道:"笨蛋!没有激烈的接吻,哪来床上的翻滚!"
  小羽没听懂,依照他这么多年来的经验,一般他听不懂的话被爹爹说出了口,小念就会不高兴,于是他想起了先前延叔说的话,小羽说:"爹爹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危险意识?"
  凤悠然听这话有点耳熟,于是僵硬的转过头去,片刻又转回来,欲哭无泪的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夜念然说:"我刚才来"
  徐千说:"我刚才看到"
  夜思游,猎手,小羽点头。
  小羽屁颠屁颠跑过去,学着徐千抱夜思游胳膊的样子抱住了夜念然的胳膊。
  "小羽,吃的太多了"夜念然手轻轻抚上小羽的肚子,皱着眉头说。这个动作在凤悠然的眼里就像刚刚结婚好几个月的丈夫对妻子说一样,当然,台词也自动换成了狗血的"你真的怀孕了?"
  "那个人是谁?"夜念然终于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猎手身上,一个颜乐已经很棘手,如今又出现了一个,这的确让他很头疼。
  小羽打个饱嗝,舔舔嘴巴,眯起眼睛看着猎手对夜念然说:"那是不洗澡叔叔"
  "不洗澡?"
  "嗯"
  夜念然愣了片刻,便带着小羽往惬意居走去,猎手跟在其余人后面,看着夜念然母鸡护崽一样的背影,摇了摇头:"又是一个'鹤子规'"
  小黑和小白一直在门口抠泥巴玩,惬意居石板路边的草坪被他们两个糟蹋得面目全非,一干仆人傻愣愣的站在旁边,脸上是明明显显的心痛。
  "啊!小羽回来了"小白最先发现远远的那群人,小黑随之抬头,突然眼睛中一丝莫名的情绪闪现,他猛地站起来,快速冲进了惬意居,片刻之后出来,手上举着一张椅子,大叫着向那群人中的某个人冲去。
  小白看着他的行为,愣了一下,随即继续低头抠土,在他看来,小黑不过是在做饭后运动,只不过方式过激了点而已。
  夜念然抱住小羽,闪身一侧,躲过了小黑,凤悠然太过迟钝,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于是小黑躲过了他,徐千原本就不在攻击范围之类,于是谁也不用躲,边上看热闹。
  猎手顿时明白了他攻击的终极目标是自己,于是伸出手,将小黑定在了原地。
  "小黑怎么了?"小羽看着小黑高举椅子纹丝不动,觉得很奇怪。
  凤悠然说:"他是高举饭后运动的伟大旗帜向新时代瘦身进发,不用担心"
  小羽前面那句没听懂,不过"不用担心"这几个字听懂了,"哦"了一声,兼打了一个饱嗝。一路上打了那么多饱嗝,看来的确吃得很撑,夜念然搂住他的腰走进惬意居,决定帮他按摩一下,有助消化。
  猎手绕着小黑走了一圈,又在他身上嗅了嗅,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就是当年鹤子规那个老妖怪从他那儿带走的那个孩子,十几年不见,倒是让这一家子养得白白胖胖越发水灵了。
  小白拍拍身上的泥土,也跑过来,绕着木桩子样的小黑跑了两圈,最后在他面前站定,问:"小黑,你要学小羽挖?"
  猎手一眼就认出了这只兔子。
  凤悠然打了一个哈欠,觉得人老了的确精神大大不如以前,于是冲他们挥了挥手,径直走进了惬意居,准备去树下午睡,裹着被子在秋风中睡觉,一直是他让仆人最为头疼的怪癖,不仅要顾及到他睡觉时踢被子染上风寒,事后还要洗被子。
  小羽舒服的躺在夜念然的怀里,享受着按摩。
  夜念然看着小羽一脸满足的表情,将一直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的严肃表情放柔和了些。
  "小念,你好厉害,我肚子不涨了"小羽指着自己的肚子,很是惊奇,夜念然嘴角勾起来,脸上如春风拂过,然后在抬眼的瞬间,定格了。
  凤悠然抱着被子站在房门外,站了片刻后,走开,从庭院的方向传来他的声音:"见鬼了见鬼了……小念居然会笑"
  小羽勾住夜念然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这才想起了先前的小黑,于是问夜念然"小黑怎么样了"
  夜念然当然不是夜半仙,他也不知道,于是抱着小羽一起来到前厅,猎手他们已经从门外到前厅坐下,小黑也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手上已经没有了凶器,不过看得出来他坐得并不安生。
  小羽现在被夜念然抱着,不好移动,于是让夜念然挪近点,然后自己两眼直勾勾顶着小黑,说:"小黑,怎么了?"
  小黑徒劳的张张嘴,说不出话来,猎手已经给他下了不能说话的法术。
  徐千在旁边"啧啧"个不停:"真不愧是妖怪"
  说话间篱玉城和龙月寒从门口走了近来,篱玉城扫视了一眼众人,发现凤悠然不在其列,便知道他又去树下睡觉了,于是和其余人打打招呼,向庭院走去。
  龙月寒看着夜念然公然抱着小羽,皱了皱眉头,到也没说什么,在主座上坐了下来,默不作声看着众人,除了猎手外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
  凤悠然裹着被子被篱玉城抱在怀里走进了前厅,篱玉城对龙月寒说:"龙兄,我先带然儿进房里睡,如果待会有什么消息叫下人告诉我"
  龙月寒点点头,篱玉城便带着凤悠然往房间走,转身之间,凤悠然瞟到了小黑,于是挣扎着从篱玉城的怀里蹦出来。
  "我记的这孩子是那谁谁带过来的"凤悠然端详了一下小黑,转身对猎手说。
  "你该认识他吧……呃,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猎手"猎手喝了口茶,漱了漱嘴中让他不舒服的油腻味"我确实认识这孩子,以前就是那谁谁从我这儿把他带走的"
  小黑到这个家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及家里的情况,因为是被鹤子规带来的,连他的情况也无从调查起,但是这个孩子分明是人类,是人类就该有亲属的。
  "太好了!"凤悠然拍了下手"这孩子叫什么?"
  猎手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叫李玉庭还是什么的来着,反正我听到别人这么叫他的"
  凤悠然彻底呆愣,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看篱玉城,最后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再呈喷射状吐了出来。
  夜思游摇着扇子,问:"你干什么?"
  凤悠然擦了一下嘴巴,说:"我想吐血的,吐不出来,代替一下"说完两手背到后面,来回走了几步,嘴里不住念叨:"太狗血了,太狗血了"
  篱玉城抱着被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向前走了几步。
  "然儿,怎么了?"
  凤悠然抬头悲戚的看了篱玉城一眼,又看了小黑一眼,然后继续问猎手:"他娘亲呢?"
  "死了,那年他们村子里发生瘟疫,他娘染上就死了"
  "死了啊……"凤悠然埋下头来,有些失落,被定在座位上的小黑眼里已经涌出了泪珠。
  小羽"咦"了一声,又抱紧了夜念然。
  片刻过后,凤悠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篱玉城,语气坚决地说:"玉城,你和我到房里来。猎手,把小黑放开。月寒,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打断我和玉城"
  龙月寒虽不明白什么事,但也点了点头。凤悠然阔步向房间走去,篱玉城抱着被子跟在后面。
  徐千愣愣的看着凤悠然,说:"小然子发飙了?"
  小羽问:"发什么东西?有我的分吗?"

  第 28 章

  小黑的名字不是李玉庭,而是篱玉庭,乃篱玉城的亲儿子。夜思游和夜念然在房顶上听到这些不由对视了一眼,的确狗血。房中的凤悠然正在向篱玉城解释经过,龙月寒蹲在外面的墙上,冲房顶上三个小鬼一招手,三人便停止了窃听。
  小羽从夜念然怀中下来,径直向前厅走去,猎手虽然人在前厅,实则元神出窍,也知道了这事,见小羽回到了前厅,也连忙元神归窍。
  小黑身上的束缚已尽数消去,好在小白在旁边拉着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小羽看了小黑一眼,便转身走到了猎手旁边。猎手好奇他要干什么,竟没有丝毫的防御。
  ……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旋转着飞出了惬意居,小羽看着猎手被打飞的黑影,忿忿地说:"欺负我弟弟的人,该打!!"
  后赶来的夜念然见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心里直呼:打得好!
  情敌被打走了,谁不高兴?
  旁边的徐千看得目瞪口呆:"今儿个是咋地了?全发飙了"
  小羽小跑到小黑面前,说:"小黑黑不怕,有哥哥,以后跟哥哥混,哥哥会像肚兜一样罩着你"
  自然,这些话又是捡徐千的。徐千心虚的端起杯子喝茶,转头远目。
  倒是小黑听得一头雾水,小羽笑眯眯的看着他,有一点做兄长的自豪感,一种从夜念然和夜思游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的自豪感。
  笑着笑着,小羽突然惊呼一声,这一声来得如此突然,小黑愣是被吓得坐在了地上。小羽松开手,喃喃道:"我差点把颜乐忘了"说罢急急向颜乐房里跑去。
  夜思游开扇掩嘴笑,打趣的看着夜念然,被夜念然狠狠一瞪,不敢再玩笑。
  颜乐静静的坐在床头,凝视手中万里给他的那包药。
  他定定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药包,对他来说,它不仅仅是一包药,他和万里的未来,龙烙羽的性命,全数如细腻微小的粉末,被包在一起。
  时至今日,他竟然要拿一个陌路人的性命来赌和万里的幸福了吗?颜乐自嘲的笑了笑,终是将药藏入袖中。
  小羽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颜乐站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迎上小羽诧异的表情。
  "咦?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颜乐笑笑,并未回答,小羽似乎并不和龙家大公子这个名号对得上号,他心思单纯,做事冒失,到像极了一个长处净土的孩子。
  小羽没等到回答,倒也不计较,欢天喜地的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颜乐。
  颜乐接过,只见是一个精致的小锦袋,里面隐隐传来沁人的芳香。他看着小羽,用眼神无声的询问。
  小羽挠挠脑袋,说:"回来的路上有个姐姐给我的,我开始不要的,那个姐姐说对睡眠好,我就想着你好像老睡不着,就拿来了"
  没想到小羽带了面具还能如此魅力,为这个事夜念然拿眼神瞪了那个锦袋好久,只是迟钝的某人没发现而已。
  颜乐心中一暖,这毛病确实有些年头了,在红楼的时候总是用量重的药来抑制,不过离开那里过后,便停止了。
  再则……
  颜乐细细摩挲触感光滑的锦袋。
  万里从来都想的是如何让他屈服,而那些恩客巴不得他整夜不睡觉,说起来,小羽还是第一个关心他的人,不过……
  颜乐将锦袋还给小羽:"这既是人家姑娘送你的,你怎可再转送给我"
  小羽在颜乐的面前从来很少争辩,这次也是,他失落的将袋子收回了怀中,又嗅了嗅手上的余香,随即抬起头,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他大概是以为什么花都能治失眠,颜乐几乎没有想过,脱口而出:"胭脂"
  说完后悔已来不及,小羽高高兴兴转身往外跑,至院中,又忽的回过头来,扬着大大的笑脸,冲颜乐喊:"我要让这里都种满胭脂"
  恍惚中,那抹身影,与多年前的某个景象重合。颜乐关上门,缓缓虚坐下来,咬紧了嘴唇,眼泪还是禁不住流了出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画面。
  英姿焕发的少年,站在胭脂花丛中问他:"颜乐,你喜欢胭脂吗?我可是最喜欢这种花了,从来不挑剔在哪儿长,什么时候开花"
  年少的他站在花海之外,望着少年,眼中是闪烁不已的羡慕。
  "嗯,我喜欢"
  "那好,我要让你住的庭院,都种满胭脂"
  ……
  颜乐纤细的手一下又一下捶打着地面,断断续续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万……万里"
  胭脂并非颜乐所爱之花,只是他所爱之人的花。
  万里无情,胭脂有毒。
  颜乐胡乱的擦了擦泪眼,再次将袖中的药拿出来,看了一眼,远远扔进了床底。他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口,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小羽从回到前厅就叫上夜念然,两人一同出了门,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夜思游看着新多出来的兄弟,并无亲近之意,他可没有小羽那么笨,在两位爹爹未透露之前表示亲热,这不是明摆着承认自己偷听吗?
  前厅陷入了沉默,徐千在沉默中爆发,凑到夜思游身边不怀好意的问:"你和青丫头那事……怎么样?"
  夜思游叹息一口,坐下来说:"我怕她把我所经营的店铺下个月全部封杀,没敢动她"
  徐千很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声"懦夫"
  夜思游知道自己斗不过这个从小在江湖上厮杀的主儿,起身脚底抹油。
  其实他并未告诉徐千真相。他到青丫头房中的时候,青丫头正拿着一把木梳出神,对于那把梳子,就算夜思游牙齿掉光光,也不敢忘记。
  那是青丫头从小到大随身携带的,个子虽小却身兼数职,打理青丫头的一头毛只是它的表面工作,实际它不仅一次与夜思游的脸亲密接触。抓人一直是女孩子的必杀技,青丫头却嫌麻烦,于是就有了木梳这个"贤内助"
  见夜思游来了,青丫头就将手中的木梳收起,恢复到往日波澜不惊的样子。
  夜思游笑了笑,坐到青丫头对面,很白痴的问:"你干什么?"
  青丫头瞄了他一眼,毫无感情地说:"纪念诞辰"
  不出预料的看到夜思游一脸吃惊,青丫头无所谓的冷笑了一声,这个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在姑娘面前人模狗样,在自己面前什么都藏不住。
  夜思游尴尬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不起,现在补还来得及吗?"
  "那是昨天的事了"
  "……我下次,会记住的"
  青丫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起身,拿出厚厚的账本,不由分说将夜思游推出门外,怒喝道:"谁他妈要你记住,我都从来不记这些玩意儿"
  徐青青从小被家父寄予厚望,虽是女儿身,但徐父的磨练从未一刻放轻。这些过于矫情的事她也从不过问,只是身边的人说"你该过生日了",她才会想起多年的那个时候,她来到这世界上,然后遇见了夜思游……
  夜思游听她语气有些不对劲,也不强留,在紧闭的门前流连数步,最终叹息离去。
  殊不知门里的女子沿门坐下,口咬食指,泪如泉涌,待到确定他走后,才松开嘴,哭出声来
  "你个没良心的"

  第 29 章

  紫色的五瓣花朵,在秋风中摇曳,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热情,隐匿在一片绿之海洋中,恍恍惚惚勾勒出紫色的弧线,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仿佛是一种来自九天的繁华之美,带着雍容与颓废的气息。
  当颜乐拉开自己的房门,印入眼帘的,便是这样的景色,那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胭脂美得那样动魄惊心。
  小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那只修长的手爬满了泥土,隐隐散来晨露中清洁的气味,但却因为临冬的冷气,被冻得通红。
  "颜乐,喜欢吗?"
  小羽冲他笑起来,带着七分高兴三分讨好。颜乐沉默的看了他很久,小羽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失落的收回了手,埋下头。
  一双干净的手闯入了他朝下的视野,颜乐轻轻将他手上的泥土除去,小羽惊喜的抬起了头,那一刻,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隐藏在墙后阴影中的夜念然,也只是苦涩的勾了勾嘴角,将头别了过去,背靠着墙望着萧条单调的天空,待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背后透进来,才将尚有血丝的手收进了袖中,沉默的离去了。
  昨晚上,他和小羽将山上还开着的胭脂花尽可能多的移植到这个小院里,小羽一直不肯休息,非要种花,无奈之下他点了小羽的睡穴,自己用双手,扒开腐土,将小羽对颜乐的幻想,对颜乐的讨好,对颜乐的珍惜,亲手埋进了这块园地。虽双手磨损到流血,心中仍不悔。
  没有人知道夜念然那夜是不是整宿都在种那些花,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在那样孤寂的夜晚,他心中一遍一遍念着对小羽的承诺,手指却感到小羽对颜乐的温暖。
  颜乐看着傻笑的小羽,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到小羽冷得哆嗦起来,才恍若梦醒,将他带入房中。
  小羽薄薄的嘴唇冻得上下直抖,颜乐让他坐到床边,然后转身给他找衣服——他一大早等在门口,衣服已经湿透了。
  等到颜乐找到合适的衣服再看床上之人时,小羽已经将衣衫褪尽,全身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小兽。颜乐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衣服,最终将衣服扔在床头,自己褪下鞋袜,也进了被窝。
  碰到小羽冰冷的身子,颜乐本能的一缩,但又很快舒展身子,将小羽拦在了怀里,小羽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他眯起眼睛,在颜乐的怀中发出类似猫一般的欢愉。
  "颜乐,你喜欢我种的胭脂吗?"小羽抬起头直视颜乐,澄澈的眼睛中带着孩子似的执着。
  喜欢么?颜乐在脑子中好好想了一下,胭脂对他来说,便是万里的化身,他的爱情,仿佛是经过了一世纪的煎熬,最终在午夜的月光中开始慢慢的腐烂。爱万里么?爱,巴不得无时无刻都陪在他身边。恨万里么?恨,恨不得将他粉身碎骨,杀之后快。
  爱与恨相互交织的感情是什么?颜乐迷茫了。
  小羽最终没有等来他要的答案,他和颜乐一样,都是迷茫者,如果说颜乐迷失在了对恋人爱恨相织的丛林中,那么小羽,就是跌入了对曾经和现在的幻世深渊。
  小白一直有个习惯,要在早上绕着山呈螺旋状跑,一直到抵达山顶为止。虽然被鹤子规强行化成了人形,但在他自己的眼中,他只是一只兔子。
  "没错,我只是一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聪明可爱纯洁无暇的小兔子"小白穿戴整齐,对着镜子说完这番话后,便撒开腿像兔子一样的跑了。
  不对,他就是兔子!
  "远看青山黑乎乎,上面小来下面粗。不论左看和右看,它就像一只大萝卜……"小白哼着歌儿在山上狂奔,体力之强悍与他瘦小的身躯不符合。
  "喂!那个谁!过来一下!"
  颇为熟悉的叫喊声使小白猛地停下了脚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除了看到满山东倒西歪的杂草和杂草中苟延残喘的虫子以外,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什么看呢,我在这!"这挺冲的语气昭示了喊话者的强烈不满。
  小白寻这声音,来到了一个坑。坑里面那个四脚朝天,动弹不得,却一脸悠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被打飞的猎手。
  小白蹲下来,捡起旁边一个小树枝,慢吞吞的凑上前去,开始一下一下的戳猎手。
  猎手看着他,问:"你干什么呢?"
  小白一脸认真:"我在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猎手说:"我这不还说这话的嘛"
  小白:"那可说不准,万一你是诈尸呢?"
  猎手说:"我诈尸我不知道啊"
  小白说:"你白痴啊,你都死了怎么知道自己诈尸"
  猎手气绝。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白还在认真的戳他,猎手全身筋骨在叫嚣。他忍不住打断小白,问:"判断出我是死是活了没有?"
  小白疑惑的挠挠脑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那戳人没死的标准是什么?"
  "我不知道"
  猎手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不甘示弱,后来居上的比别的地方疼得更厉害。
  小白丢掉手中的树枝,开始想什么。
  猎手问:"你干什么?"
  小白说:"我在想怎么可以判断出你是死是活"
  猎手继续问:"那想出来了吗?"
  小白一脸苦相:"想不出来"
  猎手斜斜的扫视了他一眼,说:"把头往地上撞一撞"
  小白"哦"了一声,跪在地上,在猎手惊异的眼光中撞了一下头。
  事实证明,神喜欢创造奇迹。
  小白两只兔子耳朵从脑袋里兴奋的蹦了出来,小白一拍站上泥土的脑袋,说:"有了!"
  那一刻,猎手几乎要感动得哭了。
  小白靠近猎手,将袖子挽起来,将洁白的胳膊暴露在冷气中。猎手看着他的样子,不忍打断。
  过了好一会儿,小白突然很认真的看着猎手,猎手被这份认真感染,竟忘了戒备。小白猛地将两条冰冷的胳膊塞进猎手的衣服中。
  顿时,山上响起了猎手的惨叫。猎手猛地跳起来,挣扎着将小白的两只胳膊驱逐出体外,待他完成这项"革命"的时候,疼痛才后知后觉地爬上了他的大脑。猎手翻个白眼,倒在地上,更加半死不活。
  小白在旁边"咯咯咯咯"的笑起来。
  "还活着啊"

  第 30 章

  猎手大喘了几口气,脸上悠闲的表情也终于挂不住了,这次居然比上次被打飞还要伤的严重,小羽的怪力是不是又精进了?
  小白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缩了缩脖子,两眼很羡慕:"哇!你居然会觉得热"
  猎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诶,既然来了就帮我一些忙"
  小白往前面靠了靠:"好!不过你要给我报酬"
  猎手听着觉得有趣,这只兔子不过是被鹤子规那个老妖怪强行化为人形的,连法力都没有,自己好歹也修炼了几百年,这兔子居然还敢和自己提条件。
  "什么条件?"
  小白眼中露出了贪婪的神色:"我要萝卜,红的白的不管,都要大的!多多的!"
  猎手愣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起来,兔子不明所以,看着他。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猎手习惯舔舔嘴唇,挂上了恶作剧的笑容。
  "好!我答应你,不过……"
  兔子听到应许,脸露兴奋,听到后一句,又歪着脑袋,等下文。
  猎手慢慢退回兽形,两只充满野兽光芒的眼睛莹莹的盯着小白:"我饿了,哦,顺便说一句,我是吃肉的"
  小白毛骨悚然。
  小羽的身子彻底暖和了,颜乐从床上爬起来,将衣服递给他。小羽把衣服扯进被子里,待到衣服也暖和了,才慢吞吞穿起来。
  而此刻,那边的凤悠然花了一夜的时间同篱玉城讲清楚了小黑的来历。因为那段岁月里又包含了许多篱玉城一直不敢回首的过去,所以凤悠然让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冷静,自己打着哈欠沿着走廊往龙月寒的房间走。
  路上碰到了灰头土脸的夜念然。
  凤悠然半个哈欠还没出来,干脆维持了张大嘴巴这个样子,指着夜念然说:"小念,你又和小羽半夜去刨地瓜啦"
  小羽十岁那阵的夏天,他们一家人到金十三少所住的山上避暑,那山上的地瓜深得小羽的喜爱,吃了一天不觉得够,于是和小念半夜偷偷摸摸去山腰刨地瓜吃,结果双双滚进了泥坑。金大清早开门,就看到门前两尊泥菩萨,从此沦为了笑谈。有时有意提起这事,就连夜念然也会微微脸红,透出几分可爱。
  可这次,夜念然并没有搭理他,漠然走过,凤悠然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无趣。
  龙月寒的房间里空空如也,天色还很早,凤悠然认定他还在惬意居的某个地方,于是一间一间房子的找,从后院到前厅,才看见龙月寒正和一人在前厅商议什么。
  "来客了啊"凤悠然扒在前厅的门上,竖起耳朵听他们聊些什么,可是前厅里静静的,并没有声音。
  他正觉得奇怪,龙月寒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然儿,进来吧"
  被发现了,凤悠然笑笑,摸摸鼻子,走进去。龙月寒在主座上冲他招招手,凤悠然屁颠屁颠跑过去,若无旁人的坐在他怀里。
  亲热一番后,凤悠然转头看来客,这才发现是万里。
  "他来干什么?"凤悠然将脑袋埋进龙月寒的肩头,贴着他的耳朵说。
  这自然也躲不过万里的耳朵。
  "我来见见颜乐"
  凤悠然眯起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万里喝着茶,任他上下打量。凤悠然找不出破绽,于是扬头,对在外面张望的延叔说:"去把颜乐公子叫来"
  三人各怀鬼胎在前厅等着主角出场。
  过了一会儿,颜乐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凤悠然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早上小念不理他,两只眼睛在颜乐和小羽身上扫来扫去,笑得很淫 荡。
  小羽跟在颜乐身后,抓着他的袖子,戒备的看着万里。万里无所谓笑笑,对龙月寒说:"再过两日,便是我和韩公子的比武之时,龙宫主与韩公子交情不浅,还请待我转告,有劳了"
  见龙月寒点了头,万里起身,拉着颜乐。
  "带我到你房里去"
  小羽正要跟上,颜乐突然回头:"小羽,你在这儿等等我好不好?"
  小羽禁不住颜乐的请求,极不情愿的留在了原地。
  凤悠然见儿子郁闷的蹲在地上画圈圈,调笑着对龙月寒说:"这下可真要成梁山伯了"
  龙月寒不置可否,又指指小羽。凤悠然会意从他怀中站起来,跑到小羽身后,只见小羽已经将石制地板划出了一个一指深的圆,连忙闭嘴,不敢再提梁山伯。
  小羽的手虽然娇嫩,但只要不碰上尖刀碎片之类的利器,就不会受伤。
  万里和颜乐谈了一炷香的时间,从颜乐的房间里出来,向龙月寒告了别,又神色复杂的看了小羽一眼,便离去了。小羽蹲在原地,看着蜿蜒隐入后院的长廊,却没有等来颜乐的身影。
  "你在这儿等等我好不好?"
  颜乐失约了,小羽蹲在原地,心中一种莫名的情怀,慢慢退了下去。
  小规,从来不会失约。
  而此刻,颜乐的房间里凌乱一片,无声诉说着,刚才这里发生了异常激烈的争斗。颜乐满脸泪痕,手中捏紧了从床底下再度拿出来的药。
  龙月寒作为这一切的旁观者,悄无声息的下达了一个命令:碧海南宫马上追查颜乐的真实身份!

  第 31 章

  该来的,总是会来。
  凤悠然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句话,所以当他听到小羽住所传来的房屋倒塌声一点也不吃惊,龙月寒也十分镇定,与凤悠然不同,他的这份镇定几乎是处于习惯性的。
  小羽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哀号,手脚所触之处,无不引起一场浩劫。
  夜念然正在房里接受包扎,听到声音,便马上赶来,看到一片废墟中的小羽,心中骤然一紧。
  而凤悠然和龙月寒忙于疏散惬意居的人群,无暇顾及地上饱受折磨的小羽。夜念然想也没想,便要上前去抱小羽,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住了他,他毫不迟疑,果断的向后方快速击去,却被对方的一个小擒拿手,抑制在地。
  龙月寒居高临下,面无表情。
  "小念,莫要失了你的理智"
  谈何理智可言?!夜念然看看小羽,又转过头来怒视龙月寒,眼里满满写着不甘。不甘自己疏于照顾,让别人有机可趁;不甘自己技不如人,看小羽受罪,却无力可为。
  龙月寒仍旧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夜念然一愣,随即再次看向小羽。
  小羽躺在房屋的废墟之中,面色发紫,眉头紧锁,大粒大粒的汗珠从额头冒出,他用手捂肚子,蜷着身子,瑟瑟发抖,不时发出痛不欲生的哀号,每叫一声,便向旁翻滚一下,然后又恢复蜷缩。
  夜念然很快冷静下来,这的确和之前的几次吃坏肚子完全不同。
  龙月寒见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便放开了手,向手下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小羽仍处在痛苦之中, 脸上的泪水看得人心疼。
  凤悠然努力抑制心绪,风平浪静的驱散仆人,月寒虽然有时候冷静的不近人情,但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尽量减少损失。
  正处于这种状态下的小羽根本不允许人靠近,也没人敢靠近。夜念然眉毛深深的纠结在一起。
  如果这样还猜不出来,那就是脑子有毛病了。很显然,小羽被人下药了。
  夜念然眼光沉沉的扫过赶过来的人群中,不见一个人,心中便有了结论:是颜乐。
  心中一种无法言语的愤怒滋生,疯狂生长,几乎将他撑爆。
  小羽紧紧捂住肚子,但剧痛还是一阵紧接一阵地袭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不过是去颜乐的房间里喝了一杯水,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接着就开始肚子痛。
  他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他不懂得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他不知道金钱,权利能带给人怎样的腐蚀,他不知道爱与恨到底有着多少的牵扯,他只是很单纯的,爱上了一个妖怪,然后又爱上了一个人……
  他眼睛尽全力紧闭着,闭到一片漆黑中慢慢浮现出绿光,他畏惧那种颜色,因为他知道他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藏在了黑暗中,但疼痛仍如附骨之蛆,缠着他不放。
  "小规……小规……"
  小羽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哀号,开始竭力的呼唤一个人的名字,带着深深的,无法割舍的眷恋。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废墟中那个弱小的身影:这是从鹤子规离开以来,小羽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小规……小规,救……救我,呜……小羽好痛,小规……救救我"
  夜念然站在离小羽最近的地方,心中隐隐作痛,仿佛被人生生割下一块肉,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就算是痛苦,小羽也没有想过,让他一起承担。
  鹤子规啊,你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份感情。
  小羽的双手离开了肚子,无助的伸向天空,在虚空中努力想抓住什么。
  "小规……你怎么……还没来。你是不是……是不是不要小羽了"剧痛中的小羽睁大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天空——没有鹤子规的天空。
  "小羽,小羽"夜念然脸上露出又悲凉又心痛的表情,奋不顾身上前去抱住小羽。
  龙月寒没有再拦他,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凤悠然别过头去,任凭那些声响无节奏的打在他心上。
  "子规?"平静的声音隐隐传来。
  这里是华佗山地下千米深处的佛之圣地,四面是刻满佛家经典的墙壁。中心一颗茂盛的菩提树正缓缓落着叶子,但那些叶子却仿佛不甘于泯灭红尘,向上空悠悠飘去。菩提之下巨大的佛印发着淡淡的金光。
  鹤子规一身无尘白衣,身上无半点繁杂,青丝悠然垂下。
  他面向一面窥视镜,却心无旁骛的闭眼诵着经文。
  窥视镜里,小羽向他虚弱的伸出手,旁边是伤痕累累的夜念然。
  "子规"
  鹤子规缓缓睁开双眸,一汪净水。
  "佛祖?"
  这里仍然只有他的身影,那个平静的声音却真真实实存在。
  "你看到什么?"
  鹤子规望着镜中那张千思万想的脸,说:"红尘"
  "红尘里有什么?"
  鹤子规拨动手中暗发佛香的佛珠,释然的闭上眼睛:"有我斩不断的孽缘和罪恶"
  佛不语。
  鹤子规再次睁开了双眼,看着废墟中的小羽,如一只断翼之鸟般无力挣扎的小羽。
  "但是我不悔!!"他再次开口,带着历经三世的决心。
  三生以来,无论相逢有多难,无论轮回有多苦,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他从不悔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红尘中的人。
  千烙羽
  景烙羽
  龙烙羽
  无论他(她)历经多少世,都永远是他的烙羽。
  佛叹息,曰:"你可知一个妖爱上一个人,要放弃的修行有多少?"
  鹤子规笑笑,带着洒脱反问:"那你可知一个人爱上一个妖,要鼓起的勇气有多少?"
  小白从来就知道自己是无辜的,绝对绝对是无辜的,所以当他抱着萝卜向猎手的坑走去却被一阵剧痛阻止摔倒在地的时候,他几乎条件反射的叫了一声:"鹤子规!!"
  当猎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猎手对他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又对他左嗅嗅,又嗅嗅,上嗅嗅,下嗅嗅。最后"啧啧"了几声,说:"鹤子规不愧是个老不死的老妖怪"
  小白疼得死去活来,但仍然不肯放开怀中的萝卜。
  猎手嗤笑出来,虚空给他画了个圈,又将他推进那个圈出来的结界之中,免得他抓地弄伤自己。
  鹤子规居然让小白和小羽息息相通,看来他的确有思过之后再与小羽厮守的想法。
  猎手眼珠子转了几转,觉得自己该先下手为强。
  不过,眼前这个萝卜兔子怎么办?
  他想着想着坐下来看虚空中紧抱萝卜的小白,看着看着他闭上眼睛听他惨叫,听着听着,他睡过去了……
  小白仍不肯撒手,抱着萝卜继续哀号。
  夜思游本在外地处理一些紧急事宜,一接到消息就连夜从外面往回赶,路过菜市场的时候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准确来说,是程妖精。
  "姑娘,你没事吧"夜思游翻身下马,上前殷情的询问那个勇敢拦他马的女子。
  刚刚从马蹄下捡命回来的女子惊魂未定看着他,夜思游只好安抚的拍拍她的肩。
  "姑娘别怕,它一般不伤人"
  女子回过神来,立马面带羞涩,动作之快可以与小羽小时候拍塌墙的速度相比。
  "公子,你可还记得奴家?"
  夜思游想不起来了,嘴上却说:"不思量,自难忘。姑娘如此绝色,在下自然不敢轻易忘却"
  但他确实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这个……是奴家亲手制的,所谓礼尚往来,公子上次赠我折扇,我便将它赠与你"姑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包,小心翼翼递给夜思游。
  徐青青只是陪着掌柜来菜市场逐个调查今年各处菜价,好货比三家,征得绝大限度的物美价廉。但一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家中出大事了,他却还有心情在这里沾花惹草"
  掌柜听着徐青青这不冷不热的一句,试探性的询问:"要不要我去催催夜公子?"
  徐青青摇摇头,又重新埋头查看各色菜的质量,不时在本子上记上几笔。
  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自此,那一大家子的欢忧夹杂着,卷席而来。
  小羽,颜乐,夜思游,夜念然,徐青青,小白,猎手,万里,他们牵连万千的人生终于缓缓迈入了高 潮。

  第 32 章

  小羽终于渐渐的没有了力气,软软的躺在夜念然怀里。龙月寒借机上前将两人分开,抱起小羽,皱着眉头叫人给地上的夜念然疗伤。
  凤悠然跟在龙月寒身后,来到惬意居的一所别院,院中心已经挖好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底部铺着软软的棉被,棉被下面是细细的净沙,龙月寒轻柔的将小羽放到坑里,然后将凤悠然搂在怀中,无声的安慰他。
  "月寒,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凤悠然抱紧了龙月寒的腰身,寻求依靠。
  龙月寒点点头,在他的额上印下一吻,说:"然儿,别担心"
  凤悠然放宽了心,看着坑中暂时昏迷过去的幼子出神。
  "我叫如晦来陪你,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凤悠然松开手,默许了。龙月寒阔步走出别院。
  夜念然身上多处骨折,尤其是右臂最为惨重。篱玉城精通医学,此刻正在房间里为夜念然诊断。
  "玉爹,对不起"夜念然生硬的开口。篱玉城此刻眼睛还是红肿的,他虽然不知道凤悠然到底说了些什么,但也察觉到,这个时候叫篱玉城出来,是个错误。
  篱玉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并不说话。夜念然没有在笑容中看到一丝一毫的责怪的,便松了口气,舒展身子躺在床上。先前去抱小羽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时全身的疼痛才占领了他的感觉。右手几乎没有知觉,他动了动左手,还好,这只手还能动。
  篱玉城细细察看他的伤势,旁边的延叔一一记下他所需要的药材,夜念然躺在床上,想着小羽,心里空空的。
  夜思游好容易摆脱了陈妖精,赶了回来,刚好和同样赶来的韩柳韵撞了个正着,两人也没来得及多语,便一起迈进了惬意居,仆人大多被集中在前厅,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龙月寒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看了夜思游一眼,让他去看看小念的伤势,然后叫上韩柳韵,去了别处。
  小念受伤了?夜思游对小羽的事情毫不知情,他接到消息不过是让他快些归家。
  带着满腹疑问,他匆匆向夜念然房间走去,路上遇见神情恍惚的小黑孤身一人——小白晨跑至今未归,夜思游有点放心不下他,于是捎上他一起去了夜念然的房间。
  床上的夜念然让他大为震惊。
  面色苍白,嘴角留有血渍,全身狼狈不堪,动弹不得,而篱玉城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玉爹,这到底是,怎么了?!"
  ……
  猎手睡了一个好觉,终于恢复了体力和精力,他一睁眼,就看到萝卜兔子在圈里面睡着了。小白流了不少眼泪,猎手庆幸自己及时醒过来帮他把圈里面眼泪排干,免得兔子被自己的眼泪淹死,丢了他们妖怪的脸。
  其实仔细看,这只萝卜兔子长的还不错,猎手舔舔嘴唇,暗暗对鹤子规的审美能力进行了肯定。
  颜乐院子里的胭脂半开着,这些紫色的小花喜欢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肆无顾忌地释放它们的香味,所以在他的家乡,人们很长一段时间叫它"夜来香",后来认识了万里,才知道"胭脂"这个名字。
  所有人都被召集在了前厅——除了他。
  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小羽破坏东西的声音,也消失了,颜乐坐在台阶上,手里捧着一个空空的杯子,风呼啸而过,他闭起眼,听这种声音,沉沉的,冰冷地直击耳膜。
  "颜乐"
  他骤然睁开眼——庭院里只有他一个人。
  是错觉么?他居然听到了……小羽的声音。
  他垂下眼帘,心中隐隐不安。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他并不是在帮万里,只是……有些事情,是可以子承父辈的。
  但似乎,怎么也不该干系到小羽身上,他那么小,人又单纯……
  颜乐握紧了杯子,良心的谴责却不肯放过他——小羽的确是真正的对他好。
  韩柳韵仔细看了坑中的小羽,对上龙月寒沉思的目光,顿时明白了事件的严重性。他急急向门外走去,龙月寒忙拉住他,冲他摇了摇头。
  韩柳韵笑了笑,说:"龙宫主,无碍"
  龙月寒皱眉,他不希望因为自家的事情,影响了这个孩子的前程。
  韩柳韵认真的看着他,说:"龙宫主,其实,我虽然大不了小羽多少,但我的确是看着他长大的,当然,不止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让小羽受到半点伤害"
  他眼中的坚定让龙月寒退步了,韩柳韵闪身出了别院,远远的传来他的声音:"来人,备马"
  天色近黄昏,胭脂花的院子开始飘香,浓郁的香气沁入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杯子的碎片隐没在花丛中,将溜进花丛的风,切割成一片一片。寂寞的台阶,妖艳的花丛,先前那个愧疚的人,不见了踪影。
  冬天的夜晚,冰冷且漫长。即使坑里垫满了棉被,小羽仍然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没有等来小规。
  夜如晦蹲在坑旁的一棵大树上,将整个院子一览无遗。他负责今天晚上照顾好小羽,说是照顾,其实不过是观察他的状态,好及时通知龙月寒,拿出对策。
  韩柳韵走的时候吩咐他们不能给小羽喂吃的,水没问题,只要没力气,他就不能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一个黑影从门口往坑走,夜如晦眯起眼睛,由于很早以前他还在基层的时候,都是暗地里干事,所以他的夜视力不错。
  是颜乐,他来干什么?
  夜如晦在树干上趴低,撅着个屁股看实情。
  颜乐在坑旁边轻轻的叫了小羽几声,小羽微睁着眼睛,呆滞的看着他从坑上面跳下来。
  大概由于折腾了一天,身体虚弱的原因,似乎并没有那么痛了,他也说不上是真正减轻了,还是自己麻木了。
  颜乐走近他,小羽的伤痕累累便赤 裸 裸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个孩子,明明早上还期待的问他,那一院子的胭脂好看么,现在却虚弱的躺在这里,痛不欲生。
  颜乐哭了,自从遇到小羽,他似乎就经常落泪。
  他又想起了早上那只被泥土包裹着,冻得通红的手,他彻底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将上一代的恩怨,强加在这一代身上。
  他躺下来,把头枕在小羽旁边,搂着小羽的脖子,一边落泪,一边大声说着"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
  小羽的眼睛不再呆滞,他的眼睛,此刻如一汪澄澈的湖水,在夜色下,波光粼粼。
  他的手缓缓抚上颜乐的背,轻轻的拍起来。
  夜如晦在树上看到了全过程,他"啧啧"了两声,掏出一小壶酒,饮了一口,面向天空躺在了树干上。
  其实小羽并不笨呢,只是迟钝了一点。
  他这样想。

  第 33 章

  龙月寒皱着眉头,沉默地将手中的一沓薄纸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若是早些年,他早将这些东西扔在了地上,但岁月不止带走了他的年华,更多的是给了他一分深沉。
  "缺了两年"他看着跪在面前的手下,静静地说。
  "宫主,属下已竭尽全力"他眼中的忠诚,最终博得了龙月寒的信任。
  龙月寒挥挥手,让他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终于卸下了伪装,用手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
  颜乐的生平,在那几张薄纸里,缺了两年,除了那两年,他几乎找不出那人有何理由要害小羽。
  "月寒"
  龙月寒骤然睁眼,看到站在门口的是篱玉城,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让脑子清醒了一点。小羽的事情让他伤了不少神,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戒,还好来人是篱玉城。
  篱玉城转身关好门,走近他,眼里透着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篱玉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虽然是他的情敌,但毕竟这么多年,龙月寒由于凤悠然的关系,早也已经将他看为了亲人,这会儿没有外人,他没有必要维持在外的样子,便扶着脑袋,颓然地指了指桌上的纸。
  篱玉城将纸拿起,抓在手中细细的看起来。
  "看出什么了吗?"
  "嗯,少了两年"
  两人不再说话,因为彼此都知道那所缺的两年,极有可能是颜乐伤害小羽的动机。
  篱玉城在房中来回走了两步,眉宇之间是摆出了不同于往日的郑重——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永远是温柔且有礼,和凤悠然共同生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棘手的问题了。小羽这次的中毒,给小念带来了重创,如果无法知道颜乐的动机,及时采取对策,他若再犯,又不知会牵连到多少人。
  紧张的气氛充满了这个屋子,篱玉城将手中的纸重新放回了桌上,毅然地说:"我亲自去查"
  龙月寒毕竟要主持大局,他们两个都清楚,整个家不能离开龙月寒。
  做出了这个决定,篱玉城并没有和往常一样马上行动,而是坐到了龙月寒的身旁,欲言又止,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龙月寒自刚才他进门,便早已察觉到他今天的不寻常——平日里他都叫他"龙兄",但今天,他叫他"月寒"。
  "是……小念怎么了吗?"
  篱玉城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说:"他的右手,恐怕以后再也无法握剑了"
  龙月寒一愣,瞪大了眼睛,瘫坐在了椅子上……
  夜如晦打了一个哈欠,从梦中醒来,没有意料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身子突然失去了平衡,向下栽去。还好他清醒得快,用双脚及时勾住了树干,倒挂在树上打着摆。
  他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查看坑里的情况,随即又眯起眼睛,几乎要忍不住吹口哨。
  颜乐抱着小羽在坑的正睡得安详。
  这小子到走运,没缺胳膊少腿的。夜如晦想起自家儿子的惨状,摇了摇头。翻身从树上下来——天已经亮了,会有人来接班,他现在需要的是回屋睡个回笼觉,当然,如果然儿也在床上,那就更好了。
  颜乐哭了一夜,这会儿醒来,眼睛酸胀得厉害,他看怀中的人,虽然眉头紧皱,但总算还睡着。他挪挪身子,准备起身,怎料他一动,小羽就睁开了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颜乐,小羽好痛"
  这次的劫难仿佛又将小羽的智力倒退了几年,他这会儿不像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倒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孩。颜乐翻个身,两手撑在小羽头的两侧,弓起身子,拉近脸的距离,问他:"小羽,你哪里疼?"
  小羽颤颤的抬起手,指着身上的每一处,说:"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颜乐,我全身都疼,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颜乐见他眼中又泛起了泪花,心下一软,将头埋进他的肩膀,身子却并不敢压在他身上。
  "小羽,小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夜念然失魂的站在坑前,连着向后退了数步,直到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才停了下来。他的脚昨日也受了点伤,并不灵活,他向后倒退几乎就要摔倒,还好有延叔在旁边扶着他。
  右手完全没有知觉,从昨天到现在,无论他怎样努力,那只昔日得力的手却像是背叛了他一样,静静的垂在右侧。尽管这样,他仍然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来这里看小羽,然而颜乐的存在,对他来说无疑是又一重创。他知道小羽心中没有关于恨的概念,但他以为经过这次,无论小羽如何的将对于鹤子规的幻想寄托在颜乐的身上,也该死心了……如今看来,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延叔,送我回房"
  "公子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延叔照顾这三个孩子这么多年,其中的情怨如何不知,念然有情,烙羽无意,他不怪小羽,但确实为小念感到不值。
  "是啊,何苦啊"夜念然抬头看看天空,最终愁然一叹,在延叔的搀扶下,无声的退场了。
  小羽啊,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我们有个圆满的结局。
  小白醒过来,见手里还抱着萝卜,也不管自己浑身的疼痛,傻笑起来。猎手在结界外面看着他,觉得很有趣。
  "嘿,萝卜兔子,你不痛了吗?"
  小白张嘴在萝卜上啃上一口,胡乱吞下去,占有性的说:"这是我的萝卜"他知道猎手从昨天开始一直没吃东西。
  猎手"嘿嘿"笑了他一下,刚要再次重申自己吃荤,小白已经将萝卜的几根须拔了一下,别扭的递给他,说:"但是如果你饿的话,我可以分点这个给你吃。"
  猎手简直要笑岔气了,这只萝卜兔子简直太有趣了,是跟小羽待太久了的原因吗?
  小白手脚并用将萝卜保护起来,在结界里翻了个身,问猎手:"不洗澡叔叔,我好痛哦,你有没有办法帮帮我?"
  猎手说:"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把我的萝卜给我"
  小白将萝卜抱得更紧,说:"那就痛死我吧"
  猎手大笑起来,边笑边向小白身上施法。
  大概由于两人息息相通的原因,小羽身上的疼痛终于有所减轻,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觉得很惊奇,对哭得一塌糊涂的颜乐说:"颜乐,我不痛了,真奇怪,你一哭我就不痛了,难道你也是爹爹说的变形金刚?"
  颜乐不知道什么事变形金刚,但听小羽说不痛了,停了哭,又恐是小羽体贴,说这些话来哄他,心里顿时感动得乱七八糟,连着说了几个"对不起"。
  小羽习惯性地歪了歪脑袋,"我从昨天就一直没搞清楚,你到底那里对不起我?"说着又紧张地压低了声音,急切的问,"难道是因为爹爹知道你是变形金刚,想将你炖了,你怕自己的肉不好吃,才一直说'对不起'?"
  颜乐真不知道什么是变形金刚,这会儿听小羽的后半句话,反而愣住了。
  小羽见他这副模样,以为是默许了,便忿忿地说:"爹爹也真是的,不问问你的想法,你一定不喜欢被炖吧。我也不喜欢,放心,你是想油炸还是红烧给我说,爹爹最疼我了,我去求求他,他一定不会炖你的"
  颜乐彻底蒙了。他完全不知道鹤子规有一年和凤悠然吵架,凤悠然扬言要将他这只鸟人给炖了。这才有了今天小羽说的这席话。其实不论是清蒸,还是红烧,在小羽的眼里,都只是如同藏猫猫般的游戏——他自小,就没有看到过杀戮。
  凤悠然一直将篱玉城送到门口,小黑也跟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沉默。篱玉城此去突然,只收拾了些细软,一匹马,一根长鞭。
  "我离开这段期间,不许吃东街刘癞子的糖葫芦,人家都说他那山楂不干净,不许缠着龙兄要爆炒板栗,晚上如晦给你盖被子不许嫌多,最近天冷,容易感冒。不许再在树下午休,非要去的话,叫延叔给你用被子垫在躺椅上搬过去。对了,别想着早上偷溜出去吃油炸饼,我已经叫人给了那大爷百两银子,让他不做你生意……"篱玉城喋喋不休的交代,风悠然的眼睛里渐渐失去光彩。
  最终,他笑了笑,凑近凤悠然,在他耳边轻轻说:"你要吃的糖我已经叫人放在你枕头下,记住,每天只吃一粒,别多了,让如晦闻出味儿来,他又要和你抢"
  凤悠然眉开眼笑,在篱玉城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又将小黑推到他面前,说:"带这个孩子一起去吧,刚好你也把该说的,都给他说一下,他有权知道真相"
  篱玉城凝重的点点头,将小黑抱上马,扬鞭离开了惬意居。

  第 34 章

  凤悠然回了房间,看到夜如晦正抱着他的枕头,一脸陶醉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察觉到他进房,夜如晦把枕头一扔,饿狼一样的扑过来。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夜如晦抱着他又亲又啃。好容易停下来,一脸认真地说:"然儿,昨晚上我好想你"
  凤悠然一脸错愕,反问:"你昨天晚上自 慰啦?"
  夜如晦嘴巴一扁,带点埋怨的味道:"我又不是只在上床的时候才想你"
  凤悠然拿眼睛斜视他:"屁话,你除了上床以外就没想过我。比如上次去逛青楼不带着我,又比如上上次和玉城去爬山也没叫我,比如上上上次,和小羽两个背着我偷吃东西……"
  夜如晦一脸讨好:"那不是对你身体不好吗。行了,别说了。小念怎么样了?"
  凤悠然脸上表情瞬间定格,将脑袋垂下去,不看夜如晦的脸。夜如晦察觉了些什么,将他搂进怀里,说:"没事儿的,你别看你相公我比不上鹤子规那个老妖怪,其实还是很健壮的,应该能达标你说的葫芦娃阶级"
  凤悠然愁然一叹:"我怕你听了,就成蜡笔小新那个阶级了。不对,恐怕还达不到,或许只能勉强算他们家那只狗"
  夜如晦小心翼翼的问:"真有那么严重?"
  "嗯,恐怕,他以后右手完全不能用了……骨头都碎了"
  "切,我当多严重呢"夜如晦无所谓的努力抱着凤悠然往床里面爬"那不还有左手嘛,没关系,人在江湖飘,怎么能不挨点飞刀,小念算倒霉点的,挨到了你以前说的那个什么飞机。没事儿没事儿,咱家的儿子,全他妈打不死的小强,臭不死的屎壳螂"
  "我操,你看得真开"
  "那当然,我是谁。嘿嘿,倒是然儿,我昨晚上守了一宿,你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
  凤悠然脸色一正,扳开他那双不老实的手,严肃地说:"昨晚上小羽,怎么样"
  夜如晦得意笑笑:"没问题,要不说咱家儿子有魅力,那颜乐连夜去陪他,陪了一宿。所以我说嘛,咱家儿子是打不死的小强,臭不死的……"
  凤悠然放下心来,往床上一躺,眯起眼睛:"这就好了。其实小羽这个孩子,也不算笨。他老子我从他小时候就看出他很有远见"
  夜如晦兽心大发,正扒他的衣服扒在兴头上,百忙之余抬头问:"何以见得?"
  "比如他十二岁那阵吧,那时候不玉城露了一手炸花生嘛,这个小东西爱吃得不得了,偏偏还记得留一点,那两个兔崽子早吃完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全家就看他一个人吃得香喷喷的。我儿子真牛叉"
  徐青青开始忙起来,她一面忙着核对各地送来的账单,一面安排有闲的人为自己定做婚礼所要的一切东西。
  这么多年了,早该这样了。过分的放纵只会养出不想回家的鹰。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几日过后,她要收网了。
  一切的人手安排完毕,喜帖也送了出去。她特意留下了邀请龙月寒那一家子的,决定自己亲自送过去。
  掌柜的站在门口目送她去,片刻之后又目迎她回来。
  "小姐,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徐青青摆摆手,看着外面,叹了一口气,语气颇带感慨:"掌柜的,你说,这同样的衣服,不同的人穿起来还真不一样"
  "请小姐赐教"
  徐青青指着街上一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说:"那件衣服,夜思游那个家伙也有一件。不过他穿起来像是屎壳螂,你看街上那位,就不像了"
  掌柜见她打住,会意,上前一步与她并列:"像什么?"
  "像被夜思游推的那坨"
  "……"
  "罢了,你也不懂,我先去了,片刻就回来。等会而刺绣庄的人过来问新郎装的尺寸,就说我的。问新娘的,我桌子上有一份,你拿给他们看吧"徐青青挥挥手,消失在人群中。
  小白此刻觉得浑身上下不在有磨人的疼痛了,他抱着萝卜,惊奇的看着猎手,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怎么,崇拜我?"猎手跃上一棵不高的古松,翘起二郎腿。接受小星星的洗礼。
  小白想跟着上去狗腿一下,见萝卜抱在怀中不利于攀爬,于是用嘴叼住,爬上了树干,坐在猎手旁边,两腿晃过去晃过来。
  猎手嘴里叼着根枯草,托着下巴看山谷,觉得颇无趣。于是他踢踢旁边的小白,说:"萝卜兔子,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小白屁颠屁颠的凑过去。
  猎手说:"我告诉你哦,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我告诉你了,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知道了这个秘密,就有一辈子都吃不完的萝卜"
  小白听到萝卜二字,眼睛都直了,又往前凑了一点,紧贴着猎手,唯恐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
  猎手见他中招,坏坏的笑了笑,说:"这个悬崖,没错,就是我们背后这个,它的山腰有个洞。洞里面住着一个萝卜菩萨。那个菩萨以前给我托梦说,只要有人找到他,他就给那个人很多萝卜。怎么样,我对你特好吧"
  小白丢掉手中的萝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纵身一跃,下了树。他本来就是兔子,这会儿激情全部被燃烧起来,超常发挥了与生俱来的跳跃能力。下山谷之前,小白转过头说:
  "不洗澡叔叔,我找到后一定分你一半"说完又在嘴巴间做了个"嘘"的动作。
  猎手觉得他不至于笨到这种地步真的跳下去,于是闭上眼睛,往树干上一躺,准备补个好觉,然后下山去扑倒小羽。
  片刻之后,他听到小白的惨叫。
  悬崖快速在上升,小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下降还是悬崖在上升,也或者他在下降的同时悬崖在上升。于是他叫起来,希望能感动萝卜菩萨,不都说菩萨心最软吗?
  将他停止下降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不是满身插萝卜,长得像萝卜的萝卜菩萨。
  猎手皱起眉头,一脸厌恶,气愤地说:"蠢东西,你还真跳!!"
  小白怯怯的看着他,小声地说:"怎么……不是萝卜菩萨?"
  猎手气得不轻,这只白痴兔子都要玩完了,还他妈满脑子红白萝卜。
  "你抱紧点,我要上去了"
  小白这才注意到猎手四脚并用扒在悬崖上,只是用尾巴挂住了他。小白"哦"了一声,搂紧他的腰身。
  两人回到地上的时候,猎手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就地躺下来,待头脑冷静些,才想起来自己是妖怪,根本没必要爬上来,切开空间就可以了。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
  休息了一会儿,他终于起身,说:"走,下山"
  小白原地打转,急急地说:"等一下,等一下,我的萝卜丢哪儿去了"
  猎手想再次把他扔到悬崖下去,他敢保证,这次绝对不救他。
  夜思游看着手中的大红帖,舌头都直了,脸色苍白,略带怒气,说:"你要嫁人了??!!"
  徐青青面无表情:"是"
  凤悠然和夜如晦行完鱼水之乐,披了件衣服出来找水喝,看到门口站的两人,于是好奇的走过来。
  "青丫头,怎么有空……"他话说到半截,夜思游将手中的喜帖狠狠扔在地上,跑出门去。
  凤悠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捡起地上的红本子,说:"这个臭小子又抽什么羊癫疯"说完看清手中的是喜帖,顿时和夜思游的表情动作神态如出一辙。
  徐青青皱起眉头,说:"夜思游也是,都不打开看一下。你们两父子怎么都有不仔细看东西的怪毛病"
  凤悠然震惊之余,将本子翻开,片刻,尖叫起来:"天呐,我是老了还是傻了,我居然看到这上面写的是新郎官徐青青,新娘夜思游???"

  第 35 章

  篱玉城一共离开了七天。
  这七天里发生了不少事情,比如韩柳韵弃权了与万里的比赛,拿回了解药。又比如小白和猎手回来了,夜思游反而失踪了。凤悠然想对这些事做出点反应都不行,要不然就只有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小羽中毒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大家都照样吃喝拉撒,并无异常。
  第八日,篱玉城归来,夜思游也终于在东街城门洞下被人发现,带回去的时候喝得烂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又笑,一会儿不哭不笑,往日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
  第九日,徐青青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天早上,惬意居所有的人都按照计划认真办事。而小羽小白还有颜乐这三个计划外的人厮混在了一起。
  "小白,小黑呢?"小羽把头往左边转了一下又往右边转了一下,"我哪里都看不到他"
  小白"哦"了一声,"我好像看到他和篱叔叔待在一起"
  小羽叹了一口气,"真是众叛亲离"
  颜乐说:"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小白很赞成,"就是,小黑又不重。应该是'轻叛亲离'"
  颜乐:"……不是那个'重'"
  小白还想接着说,房门开了,露出夜思游一张怒气冲冲的脸,"够了,别在我房门外吵了!!"
  三个人一吓,从台阶上跳起来。小羽面向夜思游,很真诚地说:"小思,今天中午有不要钱的午餐,去不去"
  夜思游彻底崩溃,飞奔到厨房拿了几坛子烈酒回房间,狠狠的关上门,边关边说:"我不去!!!"
  小羽看看颜乐,又看看小白,"我该不该告诉他那坛酒是我们自家的,青丫头不付帐"
  小白:"该"
  颜乐:"……"
  中午夜思游一身酒气的从房间里出来,小羽和小白正在台阶下抠泥巴,颜乐拿了本书悠闲地看着。察觉到他出来,收起书,转过头笑笑说:"夜公子要出门吗?"
  夜思游点点头,摇摇晃晃到厨房拿了两把菜刀,一把背在前胸,一把背在后背,醉醺醺地说:"老子……老子要和那个挨千刀的死男人……拼了"
  颜乐仍旧笑着,说:"请便"。随后目送夜思游左三扭右三扭地出了门。
  夜思游踉跄的走在街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前胸和后背有硬物,抵得他难受,他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两面夹击地贴着他了。
  完全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他醉得厉害,好几次都走错了去徐青青家的路,不过奇怪的是总有人从某处突然跳出来,把他带到正确的路上,然后又突然的消失。
  就这样,两面插刀的夜思游终于左转右拐的来到了徐青青住处的大红门。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踏上火拼的第一级台阶,就俯身一呕,两眼一直,向后倒去。
  等他被动以及被迫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世界。
  他揉了三次眼睛,终于看清楚自己头蒙红盖头身穿新娘装地站在一个礼堂的中心。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人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他沿着手顺藤摸瓜,看到了徐青青的脑壳。
  她像街上的少年那样绑着头发,穿着新郎装,胸前背着一朵大红花。她本来就长得带些英气,这样一打扮,俨然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天呐??!!这到底是怎么了?"夜思游认清现实后本能的想往外跑,凤悠然从高堂上走下来,按下他的脑袋说:"闺女,你就给爹安安心心的嫁出去吧"
  夜思游的婚姻,就这样被一锤定音了。
  来的宾客当中,除了龙月寒一家子,其余的全是从城外请来的陌生人。他们前几日本来在地里干活,听到有人说这里有不要钱的饭就今天一溜烟儿跑了过来。他们并不认识徐青青和夜思游,所以只是道喜,并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闹了一天,他们开始往回走。猎手走在最后面看着小羽的身影,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今晚就动手。小白紧紧地依偎在他身旁,一个劲儿的问:"不洗澡叔叔,萝卜菩萨到底在哪里啊?"
  ……
  冬天总是很难得看到月亮,因为大家都在屋里待着,月亮一个人挂在天上,孤芳自赏。
  猎手今晚上计划出门假装的赏赏月什么的,再晃到小羽的房间去,偏偏逢上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在自己床上扑腾了几下,确定所有人都睡下来的时候,悄悄动身。去了小羽的房间。
  漆黑的房间里,猎手依仗自己不错的夜视,看见柔软的床上拱起了一小坨,夜念然因为受伤,暂时和小羽分开睡,这为猎手作案提供了有利条件。
  猎手跃上床去,立马封住了床上人的嘴巴,让他叫不出声来。然后开始扒自己的衣服,扒完了又扒"小羽"的。
  "小宝贝儿,可馋死我了,鹤老妖怪终于不在了"猎手也不多话,将"小羽"的双手固定在了床头的位置,就俯身急急地亲了下去。
  野兽和禽 兽,猎手更喜欢禽 兽,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禽 兽。
  他亲亲啃啃的来到了"小羽"的后面,舔舔自己的手指,便蓦地插了进去。先前几乎毫无反抗的"小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下一刻,风水不安分地轮流转——猎手被"小羽"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在颜乐的房间里,小羽心满意足的抱着颜乐,软软地说:"小白可喜欢睡我的床了,但是床小,两个人挤着不舒服,小白又喜欢半夜随便抓一个旁边的东西边啃边叫'大萝卜',我都被他啃了好几次了,所以我只好搬出来和你一起睡"
  "我知道了,你都说了三遍了"颜乐不是不知道小羽的床有多大,但他并不拆穿小羽的这个谎言,而是宽容的笑了笑,轻抚小羽的脑袋,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猎手并不知道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小白,也从来没有想到小白与小羽息息相通,在关键时刻,照样能拥有小羽的怪力。所以他在无数次逃跑未遂被拖回床上遭受摧残的时候,觉得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
  幸运的是小白还是个生手,仅仅一次就累趴下了。不幸的是他办完事之后,猎手也只剩下半条命吊在床沿了。

  第 36 章

  第二日至晚饭之前,大家都发现小白和猎手没有来吃早饭,中午饭和饭后甜点。
  猎手就不用说了,他不喜欢吃煮熟了的东西。但是小白这个饭桶居然没有来,让所有人顿生一种太阳从萝卜堆里出来的错觉。
  夜思游终于被"嫁"出去了,身为管家的延叔将他的开销转到徐青青的账上,心里美滋滋的。
  猎手在晚饭之前出现了,延叔很遗憾,如果他晚饭的时候也不出现的话,那他又可以省下钱给隔壁的王大妈买点小花什么的了。
  猎手脸色憔悴,走路摇摇晃晃,延叔很心痛,看来这个样子怕是逃不过给他买东西补身子了,这意味着又是一大笔开销。
  猎手一脸吃屎的表情抓住正端正坐在椅子上等开饭的小羽的肩膀说:"我走了,不要再见了"
  延叔很高兴……
  猎手说完摇摇晃晃地捂着屁股走出大门去。小羽对他风一样来,屎一样去的行为很不理解,于是问颜乐:"他怎么了?"
  颜乐皱起眉头看着猎手的背影,直到他走进转角再也看不到了,才回过头来对小羽说出自己的猜想:"他大概是便秘吧。"
  小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余人陆陆续续的凑到饭桌上,凤悠然仍没有见到小白和猎手,于是嘀咕了一句:"这两个妖怪干什么呢?等着饿成神仙阿?"
  小羽接住他的话,"猎手刚才出去了,我和颜乐都看见了"
  "哦,你没问他为什么不吃饭"
  小羽说:"他可能是便秘"
  凤悠然恍然大悟,打个响指:"难怪。那小白呢?"
  "我不知道"
  凤悠然表示遗憾。
  所有人开始吃饭,吃到中途,小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出现了。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一把抓住小羽的肩。小羽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于是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小白喘了一口气,问:"猎手呢?"
  小羽说:"他刚才出去了"
  小白说:"往哪儿走了"
  小羽用手比划了一下,"就这样,然后这样走了"众人疑惑。
  小白脸露了然之色,"我明白了"。
  众人大惊。
  小白跑出去了。
  凤悠然追到门口,片刻之后走回来,说:"他那一身怎么回事?难道遇上抢劫了?"说完又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于是作罢。
  就在这个时候,平日里负责打扫的丫环跑过来,神情慌张地说:"老爷,大公子床上有好多血"
  凤悠然神色古怪的盯了小羽一会儿,突然往后猛退一步,颤声道:"小羽,莫不是……你是女儿之身??"
  那丫鬟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等明白过来凤悠然指的是女人家的月事,脸上由里而外透出两抹红晕。
  小羽说:"我昨天晚上和颜乐睡的"
  凤悠然尽力忽视从夜念然那里传过来的磨牙声,问道:"那谁睡得你的床?"
  小羽说:"是小白"
  凤悠然两颗眼珠子滴溜地转了两圈,脸上露怪笑,跑过去揣起夜如晦的胳膊往外拖,便拖边说:"走,看热闹去"
  两人一直追到了城郊,正瞧见小白拉着猎手。
  小白说:"你别走"
  猎手一脸厌恶:"放手"
  小白立场很坚定:"不放手,你别走"
  凤悠然和夜如晦蹲在树上,凤悠然说:"还挺押韵的"夜如晦捂住他的嘴。
  猎手猛地甩开小白,似乎又牵扯到后面的伤口,龇牙咧嘴。
  小白锲而不舍,又冲上去抱住猎手的胳膊,"我不要萝卜菩萨了,你别走"
  猎手又甩开他,吼道:"滚"这一声夹杂着人声和兽声,听上去颇有气势。
  凤悠然摇摇头,觉得依小白的胆子,恐怕不敢接着闹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在始乱终弃?
  事实证明,兔子的胆子能屈能伸,能大能小,小白虽也被吓着了,不过仍壮着胆子上去抱着猎手的胳膊,眼里闪着泪光,恳求道:"求求你,别丢下我"
  猎手叹口气,结合到平日里小白对萝卜的喜爱程度,他觉得自己几乎在小白的眼泪也闻到了萝卜的味道。
  猎手决定用缓兵之计,依他现在的体力,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小白纠缠。
  于是他柔声说:"小白乖,我不走了"
  小白又抱紧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猎手点点头,说:"你先放开手,我给你说,我的脖子可长在胳膊上的,你这样卡死我了"
  小白忙不迭放开猎手,低着头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又问:"那我可以抱你哪儿?"
  猎手决定转移话题。
  "你闭上眼睛"
  小白问:"为什么?"
  猎手说:"我给你变萝卜,但你要闭上眼睛"
  小白惊喜地笑了笑,闭上眼睛。
  猎手慢慢蹲下来,他虽然是人形,但前后的掌上都隐着他兽形时的软垫,走路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他用兽形时的姿态三下两下蹿到草丛中,躲了起来。
  夜如晦很可怜小白,说:"真惨,被抛弃了"
  小白等了一会儿,又问了好几遍,没有人回答他,便睁开了眼睛,哪里还有猎手的身影。他站在那里,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之后,他蹲下来,用手揉着眼睛,双肩耸得厉害。
  凤悠然说:"这孩子真好,哭的时候一点都不打扰人,小羽那个驴嗓子,嚎起来要人命"
  他刚说完,小白就嚎起了。小白的声音尖锐而凄厉,要不是有夜如晦搂着,凤悠然就落树下去了。他拍拍胸口,惊魂未定,从没想过一只兔子有这么大的嗓门。
  小白蹲在地上哭,便哭边扯草,边扯草编断断续续的说:"对……对不起……我不应该拿弟弟捅你……"
  凤悠然听到其中有内容,往下俯了一点,当在听黄段子。
  可惜的是猎手以"和谐大'屎'"的形象出现,并捂住了小白的嘴。
  他头疼的揉揉太阳穴,这林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动物,这事要是被传出去,他还怎么活。
  他用眼神警告小白不要再哭,见他答应,便放下了手,说:"跟着我没有萝卜"
  小白点点头。
  "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
  继续点头。
  "不许再哭"
  猛点头。
  "不许管我的事"
  小白犹豫。
  "不许和我睡"
  继续犹豫。
  "不许打扰我和别人亲热"
  猛摇头。
  猎手将他拉起来,擦干他的眼泪,"算了,也没想过你会答应"
  小白扬起讨好的笑容。
  猎手将手搁在他的肩膀,说:"扶我走"
  两人搀扶着,摇摇晃晃消失在林子的另一头。
  戏看完了,夜如晦叫凤悠然回去吃饭。凤悠然往他脖子上一挂,说:"真没想到,猎手原来是披着攻皮的受"

  第 37 章

  凤悠然回来,看到了一桌子的狼藉。除了他碗里的米饭还好好的以外,其余的食物连个全尸都不留。他抱着头仰天长吼了一阵,指着面前歪靠在凳子上打着饱嗝的一干人叫到:"你们是猪吗?!吃这么快?!"
  小羽幸福地靠在颜乐身旁,用他那十多年未变过的童声说:"爹爹,你有我们吃得快吗?"
  凤悠然尖叫一声:"当然没有了"
  小羽"嘿嘿"一笑,脸露得意之色,"那你连猪都不如"
  其余人都很配合的笑起来。
  凤悠然觉得爱情这玩艺儿真不是个玩意儿,自家最柔弱的儿子自从重拾爱情之后,翅膀都长硬了。
  趁着凤悠然出神这阵儿,小羽又冲着夜如晦嘟起嘴巴,说:"再说了,夜爹吃得比我们还快呢"
  凤悠然瞟见夜如晦的碗果然是空的,他和自己一起去看热闹,可见他是在所有人都吃到中途的时候就扒完了。想到这里,凤悠然对夜如晦投去凶狠的眼光。
  夜如晦不好意思的笑笑,挠挠后脑勺,说:"我也不过是比猪厉害点而已"
  凤悠然开了小灶,端着碗蹲在厨房里吃得不亦乐乎,小羽坐在灶台上,两条腿在空中弯起,晃来晃去,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凤悠然吃得狼吞虎咽。颜乐靠在门口,微笑着盯着这两父子。
  小羽见凤悠然吃得差不多了,便从灶台上跳下来,殷勤地接过碗,问道:"小白和不洗澡叔叔呢?"
  凤悠然一抹嘴巴,意犹未尽地说:"私奔了"
  小羽眯起眼睛想了想,问:"他们变成铁丝狂奔了?"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要等到他们热得升华了才回来"
  "什么是升华"
  "噢,很深奥,你不懂"
  小羽败下阵来,把碗放好,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拉颜乐跑了。
  凤悠然知道他是因为和从小玩到大的小白分开了,一时无法释怀,也没追出去,而是头向房梁上偏了偏,说:"比猪厉害点的,下来"
  夜如晦翻身下了房梁,讨好的搂住凤悠然,笑笑说:"你还记恨着啊?"
  凤悠然不理他。
  夜如晦收起满脸的讨好,放开他,到他对面坐下,再抬头,脸上已是万分严肃。
  他开口说话,声音沉沉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有自身的重量。他说:"然儿,玉城亲自去安排调查颜乐的人,今天飞鸽传书来了"
  凤悠然一震,追问道:"什么内容"
  夜如晦皱起眉头,"玉城还没有说,不过待会儿他一定会叫我和月寒去他的房间商议。依他接信时的样子来看,他并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你先去那里的床底下藏好,我会掩护你"夜如晦起身,紧盯着凤悠然的眼睛,"你听着,这件事很重要。我有种预感,这件事应该和我们两个脱不开干系。"
  凤悠然点点头,向门口走去,刚临出门,又被夜如晦从身后抱住。
  夜如晦亲吻着他的脖子,慢慢移到耳垂,灼热的气息吐在敏感地带,不正经地说:"我这么帮你,你要怎么感谢我?"
  凤悠然当机立断转身给了他一个爆栗,笑着骂了一声:"去死"
  颜乐在胭脂花丛边席地而坐,捧着一本书,面带微笑,温雅如玉。小羽把头枕在他腿上,蜷着身子躺在地上。
  "小羽"
  "嗯?"小羽懒懒地应了一声。
  "钢丝狂奔是什么?"颜乐实在不能理解这两个父子的语言。
  "就是私奔阿"小羽回答得理所当然。
  颜乐忍俊不禁,这几日他和小羽终日待在一起,发现他的许多话都言不及义,后来再多留心,才察觉只要稍有点带异样色彩的词语或者成语,都被小羽解释得面目全非,他这才了解了原来是他周围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开对他不益的话题,维持着他的纯洁。
  颜乐叹了一口气,除了叔叔,他又何曾被人这么爱护过?但偏偏看着小羽,又嫉妒不起来。
  小羽听到颜乐的叹息,爬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带着点泥土,靠上去,问:"颜乐,你怎么了?"
  颜乐笑笑,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儿"
  "那你叹气干什么?"
  "我没有叹气,只是大喘气"
  小羽定定地看着他,像知道他在说谎似的。
  颜乐于他对视,像自己没有说谎似的。
  两人正在对峙的时候,夜念然站在台阶上,皱了下眉头,转身进了颜乐的房间。
  待两人发现夜念然的到来的时候,对峙已经结束了。两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一阵温暖裹住。
  夜念然拿了两条被子将他们两人裹住,面无表情地说:"入冬了,容易得风寒"
  颜乐在被子里缩了缩脖子,道了声谢。
  小羽把脸在被子里蹭蹭,扑到颜乐怀里,觉得很温暖,于是抬起头对夜念然说:"小念,你也进来,很舒服"
  夜念然本不想进去,但看着小羽满脸的期待,嘴唇动动,最终也钻了进去。
  胭脂花丛旁温暖的被子紧紧裹住了三具年轻的身体,他们在柔软,祥和中只露出三个大小不一的脑袋。
  凤悠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随后跟进来夜如晦,篱玉城还有龙月寒。很显然,偷听计划并不成功,但似乎在另一方面,他们达成了共识。
  "你们三个,没错,就是你们,快起来,收拾东西上路去"凤悠然这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听得三人一头雾水。
  三人收拾好起来,夜如晦迎上来,没等三人发问,就自顾自地说:"你们三个小鬼真好命,我们几个老鬼商议了一下,决定让你们到北方蛮族那里去玩一下。啊,别紧张,那里人一点都不坏。我在那里有一个小房子,你们去了自有人接应。去看看山啊,看看雪啊,看看草啊,另外……"
  他转向颜乐,眼里有一份不安,"也去替我拜拜海楼的坟墓"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无力,却让前一刻还安静颜乐突然暴怒起来,他紧紧拽住,眼里带着灼人的狂乱,他嘶哑地吼道:"原来都是真的,万里说得都是真的!!!是你们害死了段叔叔!!!是你们!!为什么?!为什么!?"
  小羽恐惧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颜乐。他尽力抑制心中的陌生感,上前去抱住颜乐,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夜如晦并没有反抗,他笑了笑,说:"原来你真的是海楼一直挂念的那个孩子。你去看他吧,他给你留了一封信,他让我找到你,就让你去找他。海楼的死我表示遗憾,但请你记住,我愿意一人承担你所有的仇恨。小羽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他是无辜的"
  颜乐在小羽怀中安静下来。他天生聪慧,夜如晦的话外音怎么会不明白。段叔叔的死若真是眼前这个人一手造成的,他又哪里会有时间给他留一封信,可见,段叔叔是自愿的。
  他茫然的盯着夜如晦,问道:"你和段叔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夜如晦脸上露出一点无奈,他看了一眼凤悠然,说:"海楼曾经很爱我。不!已经不算是爱的程度了,他深深的迷恋我,一直到他死,他都从来没有怨恨过我。可是我不能回应他,因为我并不爱他,我不能欺骗他,那只会让他更伤心。他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他陪我度过了我最黑暗的那段生活。我希望他能幸福,但他却因我而死。所以我很愧疚。我这么说你懂吗?我是指,我希望你能够幸福,因为海楼很在意你,我也只能为他做这点了"
  颜乐沉默了,他相信夜如晦的话,因为他明白,当着小羽的面,夜如晦作为一个父亲,不可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撒谎。他轻轻扳开小羽的手。直视眼前这个男子。
  自他来到这里,就知道这个男子喜欢穿一身玄色的轻便袍子,嬉笑着和自己的爱人打闹。
  无法可想,这样乐观的一个男子曾经为一份感情,而心怀愧疚。段叔叔的付出,其实并不像万里说得那么毫无回报,他知道段叔叔的执著,所以他深信那个自己深深迷恋的人,也像自己一样,迷恋过眼前这个男子。
  但是叔叔的爱,却让这个男子痛苦,逼迫他在爱与义之间作抉择。但是,丝毫看不出一点怨恨,这个男子的眼睛温柔,静谧,看不出一点对叔叔的怨恨。
  颜乐后退一步,深深地向夜如晦鞠了一个躬。
  为段叔叔的爱情,为眼前这个男子的愧疚。无可否认,他被两人的付出与宽容深深折服了。
  夜如晦看着他的举动,突然嘴巴一扁,像个孩子一样的哭起来,他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海楼……海楼,太好了,你看……这是你惦记的孩子……你可以瞑目了"
  颜乐嘴巴一抿为他拭去眼泪,随后走进房间收拾行装。
  小羽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凤悠然将他拉到一边,摸摸他的脸,愁然一叹,说:"小羽,你此次一去,恐怕就是最后的选择了"
  小羽脑袋一歪,不明所以。
  凤悠然看着他单纯的脸庞,正色道:"听着,小羽,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希望,这次只是一次单纯的旅行……"
  "你想让我给你堆个雪人带回来吗?"小羽这样问。
  "死孩子,给我正经点"凤悠然捏捏他的脸,"我希望,你回来之后,能以一个肯定句,来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幸福吗?"
  小羽还是不懂。
  就这样,三个人各怀心事地踏上了去往北国的路。
  夜如晦因为哭得一塌糊涂,没有来送行。凤悠然靠在门口,看着三个孩子远去。
  篱玉城拍拍他的肩,将他揽入怀中,"要是小羽回答,不幸福怎么办?"
  凤悠然失神的笑笑,"你都听到拉?"
  "嗯"
  "哪怕他答不幸福也好。我最怕的,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玉城,我不希望小羽的痴情,只是为了鹤子规的一张画皮。我想让他认清自己对颜乐和小念的感情。毕竟鹤子规,已经是小羽这一生的唯一的不可能"

  第 38 章

  位于北方的雪域,常年被冰雪所覆盖,不生草木,唯有生性极为喜寒的珍禽才能极少数的存活在那里,荒无人烟,看不见边际。但是据穿越过那里的商旅描诉,穿过茫茫的雪域,翻过三座雪山,便会到达蛮族聚集地,那里物产丰富,气候宜人,良田,美池,桑竹,遍布每一处。
  尽管如此,雪域却没有因此而人迹遍布,不毛,荒芜常年笼罩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
  夜念然曾随夜如晦来到过这里,所以他一路上购置齐所需要的物资,并不像另外两人那样对前方充满了好奇与茫然。马的蹄子上绑上了干草防止在冰雪上行走打滑,他们各自换上了狐裘大衣,又套上皮靴,带上了充足的食物与水,才涉足了雪域。
  雪域这几日正在飘着雪,小羽从小生活在南方,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象,他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将手从大衣中探出来,抚摸这些纯白色的结晶,夜念然怕他受风寒,这方圆百里之内又没有人家,于是用左手抓过小羽的手,想帮他搓搓,变得暖和些,试图动右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右手已废。
  小羽奇怪的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却久久没有动作。
  颜乐拉起缰绳,驱马走到两人旁边。他看了一眼夜念然,然后低下头,伸手将两个人已经在半空中冰冷的手包在掌心,哈了一口暖气,用力搓了几下——这几日的相处,他早已发现了夜念然右手的秘密。
  夜念然回过神来,冲颜乐点了点头,抽回手。他身子微侧,靠近小羽的耳朵,沉沉的嘱咐他不可玩雪。颜乐在旁边看着,并未说话。
  夜晚,在一个山洞里休息,狂乱的风在外面歇斯底里,那些暴躁的声音被山洞扩大百倍,三人围成一个圈。已经吃过了干粮,火苗在这里微弱,渺小。跳动的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
  小羽的脸和平时无异,他将脑袋缩在狐裘里,突然"嘿嘿"的笑起来。
  两人同时看向他。
  "小念,我在想,如果我出去吹一晚上的风,我脸上的面具会不会硬到可以当锅煮,那样我们就不用吃干粮了,我可以给你们烧一锅热水"
  夜念然皱起眉头,伸手在小羽的脸上轻抚了一下。确实有点硬了,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下,即使面具的质地再好,也会变硬,如果再与皮肤粘连,那就更糟糕了。
  他直视了对面的颜乐片刻,最后柔声地对小羽说:"把面具摘下来吧"
  小羽一乐,忙不迭将双手交叉到后脑,开始撕面具。
  面具确实已经与皮肤有了少许的粘连,小羽撕了一点,便疼得龇起嘴来,不敢再撕。夜念然心上一急,蹲到他旁边,左手小心翼翼的拾起一小块,试图缓慢地将面具撕下来,小羽再度嚎了起来——夜念然并不擅长用左手,此刻加上紧张,左手抖得厉害。
  他停下动作,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再度拾起面具的一角,脸凑近了小羽。
  他对小羽说:"小羽,忍着点,等我把它撕下来,给你当锅烧水"他声音很轻,像是哄着小孩子。小羽被他一逗,笑了起来。
  他开始慢慢的撕面具,并将脸贴近了小羽,每撕一处,他就将温软的舌头舔上那里,轻柔的安抚,帮小羽缓解疼痛,小羽眯起眼睛,咬着牙。
  这样的"酷刑"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颜乐才看到了小羽的真面目。
  他呼吸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阿,没有脂粉虚假的掩藏,恍若用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白玉一点一点的精雕细琢,高洁,神圣,弹指可破。双眼似桃花两瓣,双眉如细柳一对,那人展颦欢笑一回,世间的一切芳华都在他的容颜间盛放,他有着百合最初的美好和樱花最后的妖娆。
  夜念然对颜乐的反应毫不吃惊,准确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小羽继承了凤悠然和龙月寒所有的美貌,又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所以他从很小开始,就很吃香。
  小时候,每次出门,所有人都围着小羽转,爹爹将他抱在怀里,夜爹逗弄着他嫩嫩的小手,玉爹给他缓缓地讲着故事,龙爹虽然不说话,但身上抱满了小吃。而小念,只能和小思待在旁边,身边是跟随四位爹爹多年木然的侍卫。
  他们在五岁的时候就为将来继承南北两宫而接受训练,而小羽只是每日悠闲的玩闹,嘴里大口大口嚼着旁人给他剥好的葵花籽,他可以撒娇,他可以哭闹,而他们,连眼泪也不允许流。
  夜念然本应该恨他,恨这个从自己出生开始,就霸占了所有关爱,疼惜的兄长,但他却爱上了他,如身陷沼泽般万劫不复。
  小羽呼着气揉着自己的脸,然后对上颜乐惊艳的目光,脸色一变,两根眉毛在眉心碰头,他紧盯着颜乐,嘟起小嘴靠近夜念然,很小声地询问:"小念,我……我是不是变丑了?你看颜乐,他那个表情和爹爹听到猪肉涨价时一模一样"
  夜念然勾了一下嘴角,冲他摇了摇头。
  小羽还是有点不相信。
  他的手悄悄找到地上的面具,然后猛地拿面具挡住了自己的脸,颜乐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多么不礼貌。
  小羽从面具的两个眼睛孔里面看到颜乐恢复了常态,更加肯定自己是变丑了,小嘴一扁,看向夜念然,颇为委屈。
  夜念然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将他揽到自己怀里,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
  夜念然说:"小羽不丑,一点也不丑。就算你丑,也没有人会讨厌你"
  小羽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咬了咬嘴唇,又问:"我是不是真的变丑了?"
  夜念然又摇了摇头,"小羽,你觉得我丑吗?"
  "不"
  "嗯,如果把我的样子比作是板栗,那你就是葵花籽"
  颜乐愕然。
  小羽眉开眼笑,因为他喜欢葵花籽,不喜欢板栗。既然小念都是板栗了,自己葵花籽,就说明不丑。
  这是一种只有小羽和夜念然才懂得的比喻方式。
  夜念然将下巴搁在小羽的肩膀上,并不敢使力,他怕弄疼小羽。他抱着小羽轻轻前后摇晃起来,在火光的明暗交替中眯起眼睛,他问:"小羽,如果我变丑了,你还会亲近我吗?"
  他抱着小羽的左手在发抖,因为身体的摇晃,被掩饰过去了。
  小羽摇摇头。
  夜念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小羽说:"因为我想不出小念变丑的样子"
  诚实的回答。
  夜念然吐了一口气出来。
  他以为小羽对他的感情就这样一锤定音了,原来不过是一个孩子思维的答案。
  他咳嗽一声,笑了出来。

  第 39 章

  这次的雪域之旅四位爹爹并没有派遣任何暗卫。多日之后夜念然肯定了这一点。
  他们一直行走在茫茫的雪原之上,雪下得很大,随着风盘卷着冲向灰色的天空。
  经过五天四夜的跋涉,他们翻过了三座危耸雪山,终于到达了夜如晦所说的地方。
  雪山的另一边,竟是别样的风和日丽,草地和白雪山脚被分隔开,小羽欢呼一声,将厚重的狐裘垫在屁股下面,从弧形的山腰滑了下去,吓得后面的夜念然和颜乐脑袋一片空白。
  小羽滚进了草丛里,因为有狐裘的保护,他并未受伤。另外两人紧张的连滚带爬从山上飞奔下来,小羽指着他们一身的雪"咯咯咯"地笑得欢。
  跟他们比起来,小羽下来的方式算是比较潇洒的了。
  小屋孤独的伫立在山坡上,还不算陈旧,木质的屋身后面是一大片草原,带着隐秘的气息。蛮族的人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定居,他们一直过着漂泊和自由的生活,这里见不到他们的踪迹,或许他们去了草原的另一处。
  三人解下了狐裘,这里的温暖与先前的冰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裘衣在这里显得多余。
  小羽终于得到了释放,他率先跑向了小屋,在柔软的绿草上留下一小串脚印。颜乐从一开始就注视着小屋旁的那个坟包,怀着某种朝圣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将脚覆盖在脚印上。夜念然手里抱着自己和小羽的大衣,马被留在了雪域上,他给它们留下了食物,这种动物很聪明,它们懂得生存和节制,他不必担心它们会饿死或者冻死。
  坟包很简陋,没有碑或者是木条,上面杂草丛生——这是夜如晦不敢面对段海楼的证明。
  颜乐沉默地蹲下来,开始拔杂草,小羽在小屋里打转,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夜念然放好衣物,然后出去,寻找食物和能生火的干木条。
  小羽转够了,坐到床上,巨大的雕花木床近乎奢侈的摆在这间简陋的小屋里,上面没有棉被,夜念然将大衣铺在了上面,很柔软。他休息了一会儿,又跑到门口,正看到颜乐在拔杂草。
  "你在给它拔毛吗?"
  颜乐扯出一个笑容,"这是我叔叔的墓"
  "哦"小羽应了一声,"他多久开始躺到这的?"
  "不知道"这个问题很无礼,但颜乐还是好脾气的回答了他,对于小羽,他有着近乎溺爱的纵容。
  小羽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到小念。那些杂草很顽固,颜乐拔得很辛苦,小羽又望了一下小屋,并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于是也蹲下来,帮颜乐拔草。
  颜乐十指交叉,紧紧握住一根杂草,双手用力过大而抖起来,好容易才扒下一根草。
  小羽五根手指——一只手,拔掉一根。
  颜乐蹲在地上踮起脚,这样可以帮助他多些力气,他双手紧抓杂草,额上有细汗冒出。
  小羽右手四个指缝间夹住挨着的四根草,拔除。
  颜乐擦了擦额上的汗,双手被勒出了几条血痕,他喘口气,看向小羽。
  小羽两只手抓住一大把杂草,往后一动,拔除。
  颜乐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小羽又感觉到和爹爹听到猪肉涨价一样的眼神,转过脸来就看到颜乐愣坐在地,有点错愕。
  颜乐摇摇头,看着小羽身旁一大堆杂草,安慰自己说可能是小羽刚好拔到了不牢的野草。
  两人一直拔到夜念然回来。颜乐累得满头大汗,小羽跑下山坡,迎接归来的夜念然。
  夜念然猎到了一些草原上常见的动物,在河边洗好带了回来。小羽欢呼着跑前跑后帮着架柴。草原上能找到的可干柴并不多,夜念然最终将主意打在了小屋后面的树上。
  "小羽,去把后面的树抱来"小羽小跑着进了后院。
  颜乐进屋来,听到了这句话。他之前并没有好好看看着间小屋和它身后用粗壮的木桩围起来的一小圈院子。他以为夜念然说的只是小树苗。
  当小羽抱着树轻快的走进厨房,他才看到那是一颗很粗,起码有三米长的树。
  他觉得有点眩晕,小羽这样娇弱的少爷,怎么会抱起这样的树。
  有可能是被虫挖空了,颜乐再一次安慰自己。
  "小羽,把树弄成一小段的,这样太大了,放不进去"夜念然看了一下用来点火的小洞,这样对小羽说。
  小羽应了一声,两只手分开抓住树的不同部位,然后使力,树粗壮的躯干应声而断,露出结实的内部,木屑到处飞扬。
  颜乐看到那"饱满"的内部,往后退了一步,瘫坐在地上。
  小羽忙放下树干,跑了过来。
  "颜乐,你怎么了?"他将手覆在颜乐的额头上,"难道是饿着了?"
  夜念然掏出火折子,开始点火,"小羽,如果真是饿的话,你应该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
  小羽"哦"了一声,把手放上去,放了半天不见颜乐有什么动静,于是问夜念然:"接下来呢?"
  "他的肚子扁吗?"
  "嗯"
  "那就是饿的"
  颜乐的惊讶就这样被下了结论。
  吃过饭之后,小羽跑出屋去到河边玩水,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夜念然坐在木桩上,远远的看着他。颜乐无声的坐在他旁边。
  "你找到了你叔叔的信吗?"夜念然并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一直注视着草原上那个欢快的身影。
  "嗯"颜乐应道。段叔叔的信藏匿在地板的暗阁中,他找到了它。
  夜念然没有追问内容,他安静的坐在木桩上,和煦的风在草原上抚出一道道纹路。
  "小羽的力气……"颜乐说到这里,同样看向小羽,眼中有满满的疑惑。
  "那是天生的"
  "哦"
  和夜念然在一起的气氛一直是沉闷的,这个人除了和小羽待在一起,其余时候几乎不露出笑容。颜乐曾经以为夜念然讨厌他,不久之前才明白,他对其余人也这样。
  这样的人总是将欢愉隐匿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不喜欢与人分享,因为快乐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侈的东西。
  颜乐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他将万里少有的温柔小心的封存起来,并不与人分享,只有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会想起它们,然后笑着哭起来。
  他以前对一切的美好都失去了信心,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就那样和万里互相伤害着走下去。所以他一开始拒绝了小羽的走进他的心间。中毒事件之后,他试着去好好对待小羽,但至少,在他看完叔叔的信之前,他对这样美好的小羽,还怀有一些微微的抵触。
  可是,现在他释怀了。
  "颜乐,过来,过来"小羽站在河边冲他招手。他点点头,跳下木桩跑过去,身子穿过柔软的草丛,河水反射着阳光的辉煌,小羽站在草丛的那一头,冲他招手。
  颜乐在奔跑,草丛的那一边似乎有所有他想拥有的美好,叔叔说过的人生,并不是不可完成的,他大喘着气不停地跑,然后开始哭起来。
  夜念然走下来,捡起从颜乐身上滑落的纸。
  纸角有些卷,他看着上面清瘦的字体,不是千篇一律的古典形式。
  这是段海楼留给颜乐最后的话。
  夜念然慢慢的读着这封信,最终将眼光,停在了最后一行。
  那里写道:
  如果有人肯为你付出,你要珍惜他,因为不论多痛苦,他都会和你笑下去。

  第 40 章

  玩耍之后三人很快的睡去,长途的跋涉耗尽了他们的体力。等他们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小羽和颜乐并肩坐在小屋下方的草丛中,草原的夜色静谧而美丽,小羽对天空山闪烁的星群看得出神。
  夜念然从屋里拿出狐裘,给他们披上,然后坐到小羽旁边,随手掐了根草,含在嘴里,也仰起头看着星空。
  小羽推推夜念然,在夜色中只能隐隐看到他脸的轮廓。
  小羽说:"小念,那些星星好亮"
  "嗯"
  "延叔以前总是抱怨我们玩得晚,浪费了好多煤油"
  "嗯"
  "我们摘几颗星星回去,就可以不用煤油了"
  "……"
  "省下的钱可以拿去给我买瓜子"
  "……"
  对于夜念然的无言以对,颜乐捂着嘴低笑了几声,插嘴道:"小羽,你又不是小姑娘家,小姑娘家才喜欢要这些东西"
  于是小羽沉默了一阵,叹息道:"我怎么不是小姑娘"
  夜念然摸摸他的头,说:"你还记得每次爹爹和别人吵架第一句话是什么?"
  小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日你妈"
  尽管夜晚在草丛中很暗,但夜念然还是点了一下头,"凡是女子,大多数之后都必会做娘亲。你听那些人吵架,谁不是和爹爹一样开口就骂别人娘。所以,小羽,当男人其实挺好"
  小羽若有所思。
  夜已经很深了,三人仍然毫无睡意,可能是因为之前睡得太久了。他们横躺在草丛中,似乎都回到了各自童年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无忧无虑,只看眼前,不去想未来和曾经。
  小羽正将头埋在夜念然的怀中觉得很舒服,后者突然起身,望向了远方的某一处。颜乐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但夜色下的茫茫草原把一切都隐藏得严严实实。
  夜念然俯下身来,趴到地上,仔细的听着。小羽看到他的轮廓,学着他的样子,也将头挨近地面,颜乐受情景感染,照做了。于是形成了三只鸵鸟默然埋头的奇特景象。
  有人正在快速的向这里靠拢,而起不止一个,应该不是四位爹爹派来的人,以脚步声来判断,他们似乎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的缩小与小屋的距离。
  夜念然忙将另外两人都按在地上。
  脚步声加快了,那伙人正在小跑着靠近小屋。夜念然暗自庆幸自己和小羽还有颜乐不在屋内。
  他刚庆幸完,就听到小羽叫了一声,然后一个重物落地,接着那个"重物"也叫了一声。
  由于失去了右手,不仅对夜念然行动上产生了影响,他的一些感觉也薄弱了,他的耳朵离开地面的时候,对周围的知觉又恢复到了平静,所以他并没有发现那个"重物"对他们的靠拢。
  没等"重物"反应过来,夜念然豹子一样扑上去,顷刻间用左手将他的头颅扭断,由于紧张,使他的力量在那一瞬间爆发,一股血腥味在草原上空开始散开。
  其余人已经进了屋,并没有发现人,便察觉到对方可能发现了他们,于是不再刻意隐藏。
  领头的站在小屋前,开始清点人数,边清点便嘟哝道:"怪了,这三个人晚上不好好睡觉出来瞎溜达什么"
  人数不够,他很快判断出之前的叫声是谁发出来的。他开始带领其余人向三人的躲藏之处小心翼翼的靠近。
  "六,怎么了?"头子远远的试着问已经被夜念然一击毙命的手下。
  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这是一个有组织的团队,夜念然争分夺秒的在头脑中想对策,他拖的时间越久,敌人离他们就越近,他们也就越危险。
  缓慢的移动不可能逃脱,他又刚失去右手,这伙人功力并不低,他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打败。如此以来,也只有尽可能的逃跑了。
  夜念然将另外两人拉起来,三人蹲在草丛中。他拾起一粒石子,向远处丢去,趁那伙人分神的片刻,拉起两人快速向雪山跑去,如果他们能先那伙人跑上雪山,占领有利地势,也许还有反击的机会。
  身后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去向,开始向这里跑来。颜乐和小羽并不擅长于这样剧烈的运动,开始大口的喘气,脚也软了下来。夜念然心中暗暗叫糟,如果那伙人是来索命的,这样下去,他们三人可能都不能生还。
  心中衡量再三,他单手将小羽抱起,使轻功快速向雪山掠去。他们丢下了颜乐。
  上了山顶,他们藏身在被雪隐藏起来的山洞里。夜念然在山洞中掏出了火折子,当周围变得光明的时候,小羽惊呼一声:"颜乐不见了!!"
  夜念然并没有回答他,他仔细注意外面的动静,看来那伙人的目标是颜乐,他们并没有追来。他松了一口气,沿了山洞壁瘫坐下来,身上的衣物全被汗水浸湿了。
  小羽紧张的上前来拉住他的衣袖,借着火光,他看到那张美丽的脸上布满了泪光。
  "小念……颜……颜乐不见了"小羽的脸色因为不安而苍白,嘴唇因为恐惧而颤抖,他对颜乐的消失感到极度的不祥,就像当年鹤子规离开一样,世界开始变得空洞。
  夜念然安慰地将他搂在怀中,说:"没事的,没事的"小羽的身子抖得厉害,他身上冒着冷汗,他紧紧抓住小念的胳膊,抓得变形,还好那只胳膊之前就已经死去。夜念然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和小羽一样空洞。
  他说:"小羽,别哭,天亮了,我们就去救颜乐"
  到天亮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羽因为身心疲劳睡过去多次,结果都尖叫着醒来,他不敢再睡,他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颜乐苍白着一张脸冲他求救,他又一次有了那种感觉:世界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开始崩溃。
  颜乐独自蜷缩在雕花木床上,屋子外是走来走去的巡逻的人。
  他们是万里派来的,龙月寒似乎正在将万家推向毁灭,万里派人千里捉拿自己,原因却未知,那伙人没有告诉他很多。
  颜乐细细分析下来,觉得这种情况下似乎万里更应该将目标确定在小羽和夜念然的身上,但他为何偏偏捉拿自己,他不明白。
  有人进来,对他说:"颜乐公子,我们明日启程赶回"
  他将身子又往里面缩了缩,那人见他并无反应,退了出去。
  小羽和夜念然将他丢下了,他没有怨恨他们,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他们。
  人在危急的情况下,会率先保护自己,这是本能。所以他没有理由怨恨。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酸酸的。
  颜乐将身子在床上舒展开,小屋的屋顶有些漏洞,在床上可以看见星空。
  他痴痴的看着那片遥远的美丽,想起先前和小羽还有夜念然坐在草坪上的安详和美好。
  小羽,你什么时候来救我?

  第 41 章

  然而,夜念然并未像他之前说得那样去救颜乐。
  清晨的阳光在小屋背后的山上升起来,照亮了整块片草原,他们站在山上,看到小屋前戒备森严。
  夜念然知道颜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自己又不能用右手,于是决定先带小羽回家,然后叫爹爹们派人来解救颜乐。小羽哪里懂这些,他只是执拗的要救颜乐回来。
  "小羽,你听着,我们现在不能和那些人硬斗,我们没有胜算"夜念然试着让小羽知道其中的利害,然后和跟自己尽可能快的回家。
  小羽咬着嘴唇,一夜的煎熬,他的脸色如同山后那片莽莽的雪原。
  "那颜乐怎么办?小念……我不要丢下他!"
  "小羽!!"夜念然的神情转为严肃,"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我们不能草率,那只会让我们丧命"
  "颜乐也会丧命的"
  "不,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会死"
  "那之后呢,我们能那么快的回来吗!"小羽显得很激动,他浑身颤抖,拼尽全力与夜念然争辩,企图让他去救颜乐。
  "小羽"夜念然上前来抱住他,试着安抚他的情绪,"小羽,我不能让你冒险"
  "不!"但小羽却推开他。
  小羽紧接着退后了几步。
  "小念,你太自私了"他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他披着白色的狐裘,身后是无际的草原,苍茫,遥远。山顶上的风呼啸而过,他一头散乱的黑发在风中飞舞,脸上是泪水干去而剩下的痕迹,如藤蔓般,爬满了他的脸,他说:"你对我,对你自己,都太自私了"
  夜念然愣住了,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小羽,眼中密布着哀伤的坚韧,身子在烈风刮过的间隙中没有颤抖。
  "小念,你从小就这样,将我硬拉进你的世界,让我和你自己都远离外界"小羽低下头,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缓缓地说着,深沉而内敛,"你永远和别人保持着距离,也让我和别人保持着距离。"
  "小羽"夜念然向前走一步,试着靠近小羽,他心中充斥着不安,觉得有什么即将离他而去。
  小羽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他被迫的停在原地,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震惊,那个眼神!
  他看着那双黑发后面的眼睛,觉得浑身冰冷,他感觉到失重的瞬间,已经重重地跌落在地。
  "小念,我要去救颜乐,不管你会不会阻挡我。我已经失去过一次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留住他"小羽没有丝毫留念地转头,向山下走去。夜念然瘫坐在地,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拦住小羽,他的身子接近虚脱,
  那个眼神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那是龙爹多年前的眼神,那时他们一家去避暑游玩,遇上了山贼,其中一个山贼对爹爹下流的吹了声口哨,他看向那群人的眼神就是这样,充满了冷酷与杀戮。
  夜念然坐在地上抱起腿,将头埋入两腿之间。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快要忘却了。小羽毕竟是龙爹的孩子,他身上流淌着的,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混着统治者经过血雨腥风后野性的血液。
  小羽从未有过这样大的勇气与决心。他沿着弧形的山坡,在雪里面向山下穿行,他知道要救颜乐,首先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小白是兔子,擅长于打洞,他们儿时将这当成玩乐,现在他却拿它来救颜乐的命。他企求过小念去救颜乐,但最后,却让他知道很多事情,要靠自己。
  他与外界隔着一层雪,里面的世界冰冷且黑暗,他在一片刺骨中缓缓穿行,手心,却全是汗。
  "公子,起程了"
  颜乐在那群人围成的圈当中向草原的另一边行走,那里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通往中原,为了防止逃脱的小羽和夜念然搬救兵半路截住他们,领头的选择了这条路。
  颜乐转头看那座高耸的雪山,没有小羽的身影,他心中有淡淡的失落,却一直不肯对小羽放弃。
  小羽一定会来救我!他这样坚信着。
  万里的手下一直对周围保持着高度警惕。小羽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下了雪山,狐裘已经湿了,重量增加了数倍,他将狐裘脱下来,扔到一边,潜伏在草丛中,随着那群人的速度慢慢估计距离,待到他确定安全的时候,才半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半人高的杂草作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们渐渐进入了雪原,小羽一直跟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日。他一直在等待着救颜乐的最佳时机。他没有狐裘,长期在雪地中行走,脚上出现了冻疮,手变得又肿又紫,嘴唇干裂,一舔有淡淡的血腥味传入口腔。
  在他生活的过去几年里,家里一入了冬,下人就会换上厚厚的窗帘,挂起精美的帷帐,床上铺满暖和柔软的被子,屋里点起炉火。因为爹爹特别怕冷,所以他们家的御寒物件总是很齐全,舅舅有时候还会从宫里给他们送一些江南产的名贵料子。
  小羽作为家里最受到宠爱的孩子,从未受到过半点委屈。
  这三日以来,他没有足够的衣服御寒,那伙人押着颜乐进山洞,他只能在远处的蜷缩着,完全暴露在冰雪之中。他没有食物,只能抓几把雪充饥。推上的冻疮折磨得他死去活来,他不敢叫疼,他怕会被那伙人发现。夜里他不敢睡觉得太沉,怕一不小心会跟丢。
  这样的情况下,他变得更消瘦,更憔悴。
  另一方面,颜乐开始渐渐沉不住气了,他暗暗地寻找逃跑的机会,他对自己说,可能是小羽失去了寻他的方向。
  由于前几日的他并没有表现出逃跑的想法,所以那伙人对他的看管不算太紧。
  夜色开始笼罩这片雪域,小羽蜷起身子准备熬过又一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夜晚,却看见颜乐所在的山洞中兀的跑出一个人。他趴下身子,隐藏起来,那人却笔直的朝他跑来。他的心跳一阵紧过一阵,生怕是被那伙人发现了。
  那人在雪上跑得跌跌撞撞,小羽眯起眼睛,他们之间的距离在缩小,他听见那人口中传来惊恐的喘息。
  "颜乐"小羽终于看清了来人,迎上去。
  颜乐被那声一吓,以为是自己的逃跑被发现了。当怀中蜷进一个小小的身躯的时候,他才认出那个紧挨在他怀里的,是小羽。他看着小羽的狼狈,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你一定会来救我"
  他们在苍茫的白色背景下的紧紧拥抱,欲将三日的思念传给对方。冻疮的疼痛阵阵传来,小羽把头靠在颜乐的肩膀上,不再感觉到痛苦。
  "颜乐,快,快跟我跑"小羽突然急切起来,颜乐转身,看到远方几个醒目的黑点。
  被发现了。
  颜乐惊恐起来,小羽牢牢地抓着他的手,向前跑去。
  仍然是灰黑色的天空,前方是刀片一般的寒风,后面是沉重的过去与现在的杀戮,他们牵着手,此刻只有彼此。

  第 42 章

  他们拼命的奔跑,然而广阔的雪原却没有一个能够让他们藏身的地方。
  脚上的疼痛沿着神经蜿蜒地爬上来,小羽咬着牙,丝毫不放慢脚步。颜乐跑得极为狼狈,厚厚的积雪让他一步深一步浅,极为吃力。
  "颜乐,快些,快些!"小羽虽然三日没有进食,但此刻却健步如飞。他与小白息息相通,却不知道自己挨饿的这三日小白猛吃萝卜,就是不总吃不饱。猎手见自己的魅力还不如这些从泥巴里出来的萝卜,自尊心受到空前的创伤,气极之下,放开多日的节制化身到人间左拥右抱,小白有苦说不出。
  颜乐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右脚扭了一下,重重跌进了雪地。
  过了这么多年的窝囊日子,颜乐终于决定惨烈一回,他甩开小羽的手,大喝道:"小羽!你快跑,不要管我!"
  小羽急急回身,单手就将颜乐抱到自己怀里,继续跑起来。
  他们浪费了太多时间,身后的人已经追过来,最前面那个往前一扑,将两人按倒在地。颜乐右脚再次受到挤压,惨叫了一声。
  小羽忙起身,见到颜乐的惨状,一股怒火直冲他心头,他猛地转过身去,趁那人错愕的瞬间,抓住他的双肩,往外使力。
  一震剧痛传来,那人凄厉地叫起的,脸部变得扭曲——由于此人穿得极厚,小羽只能抓住他的皮,他用力之间竟生生将此人的人皮撕下,顷刻之间,一个活人变成了一具完整的白骨。颜乐躺在地上看得心惊,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飞溅的血珠撒到小羽的头上,黑色的发丝象是挂满了血红的饱满的果子。肝脏脑浆在雪地上冒着热气,不一会儿就将周围的雪消融了。后面的人见如此惨状,齐齐惊恐的向来时的方向疯跑而去。
  小羽就维持着那个样子,双手抓着人皮,没有动作。颜乐爬起来,叫了他一声,见他没有答应,又走到他面前。
  小羽的脸上,胸襟上染红了一大片,他两眼呆愣,双手僵硬在那里。
  "小羽,小羽"颜乐扔掉他手中的人皮,搂他进怀里。小羽开始抖起来,他回抱颜乐,企图寻找安稳,片刻又将颜乐推开,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剧烈呕吐起来。他三日未进食,虽然有小白为他维持体力,但他腹中空空,在吐出一些无色的酸水之后,他身子往前一挺,胆汁骇人的绿色在白雪上展开一朵妖艳而诡异的花朵。
  "小羽,小羽"颜乐双膝一软,跌在雪上,爬过去抱住他"不要再吐了,不要再吐了"
  小羽转过头来,嘴角犹挂着绿丝,他惊恐的抓住颜乐,颤声说:"颜乐……颜乐,怎……怎么办,我杀了人"
  颜乐心中一痛,想再次把他拥入怀中。小羽神色突然疯狂起来——他在颜乐的眼中看到自己满脸的腥红。
  "好脏……好脏"他推开颜乐,将头埋入白雪中,他想洗去满脸的红色,但在他脸离开雪地的时候,睁眼,又看到那些红色印在地上,俨然形成一张脸的样子。他哆嗦起来。
  小羽回过头想躲进颜乐的怀中,却好像看到了什么,突然连滚带爬地向后方跑去,颜乐想追上去,却脚上一痛,又跌回去,他的脚疼得厉害,已经肿起来了。他朝小羽最后一眼的方向看去——那颗头颅的眼眶空洞,留着血,正森森的看着他。他害怕的后退了几下,哑着嗓子叫小羽的名字,小羽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跌跌撞撞地越跑越远。
  "爹爹……小规……小念,救救我"小羽凄厉的声音在雪原上方盘旋。颜乐咬咬牙,想起身去追他,一双手将他按回了雪地。
  "夜公子!"
  夜念然不紧不慢的蹲下身来查看他的脚,看来是骨折了……
  "夜公子,快去,快去看小羽……"
  "我看到了"
  "?"
  "他杀了人"
  夜念然其实从一开始就跟着小羽,不过小羽一直关注着颜乐,并未发现他。
  他开始给颜乐疗伤,无可置疑,小羽叫的人中有他,这让他感到心情很好。
  处理好颜乐腿上的伤,夜念然吹了一声哨子,然后对颜乐说:"马一会儿就会跑过来,你回去吧"说完,他转身向小羽的方向走去,颜乐却又叫住了他。
  "夜公子……我和小羽……"
  "你回去吧"夜念然冷冷的打断了他,"我不会再让你靠近他了,你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你回去,会有好的生活,一切都安排好了,你的一辈子将衣食无忧,只要你不再靠近小羽"
  "不!我不要这些!……"
  "没有选择!"夜念然看着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凶狠,"你没有选择"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
  "我不能忍受你伤害他,仅此而已"夜念然毫无余地的转身不再理会颜乐,向小羽的方向追去。
  颜乐愣愣坐在原地,片刻之后,留下两行清泪,马来到他身边,温顺的舔舐着他的手背。他翻身上马,咬紧下唇,默默地离开。
  小羽,如果是夜公子,我就放弃。他的确比我更适合你。他可以给你最温暖和坚实的怀抱,而我只知道哭。
  小羽一直跑了很远,夜念然找到他的时候他无神的在雪原上行走,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的眼神空洞,脑子中一片空白,他本能的拒绝去想任何事情,因为那张在他面前突然被撕裂变成白骨的脸,会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夜念然叫了他几声,他听不见,他行走在这个世界,却又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他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他的身心都受到了空前的摧残。
  夜念然狠狠心,一个手刀向小羽的颈部劈去。他抱起软下去的身子,用哨声呼叫马。
  小羽阿,你昨天好像点醒了我,连你都那么执著的追求自己的爱情,我又怎么能再轻易放弃。
  他将脸贴到小羽的脸上,他白净的脸便印上了鲜血。
  我们重新生活,我要教会你,如何忘记今天的一切——关于你为颜乐所做的,让你痛苦的一切。

  第 43 章

  小羽和夜念然失踪了。
  颜乐独自一人骑马落魄的回到了惬意居。凤悠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他那两人的去向。颜乐却只是疲惫地笑笑,摇摇头,便一头栽下马来被人背回了房间——他太累了。
  凤悠然这次并没有派出人跟着两个孩子,但在雪域的外围也布置了人手。他们得到的关于那两个人的最后消息,就是在离雪域最近的偏僻村落夜念然抱着昏迷的小羽短暂的出现。那之后两人就不知所踪,他们大力派遣人手寻找,却毫无收获。
  凤悠然眉头紧紧皱起来,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最终交待了下人几句,出了门。
  他们本来打算等小羽和夜念然回来之后就回守月居的,不过现在看来,还要拖上一段时间。三人在雪域遭袭的事情他们通过雪域之外探子捕获的人口中已得知,这次的事情十分棘手:小羽杀了人,而且似乎精神上受了极大的刺激。
  凤悠然步行穿过人群熙攘的街道,快要过年了,这两个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惦记着回来和他这个老爹抢饺子吃。穿过两道暗巷,他站在一扇朱漆大门前,门前两尊石狮耀武扬威,镀金的匾额高高挂起,上面用苍劲的笔锋写着:万府。
  凤悠然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叫人通报,他要见万里。他懒懒地抬起头又看了看头上"万府"两个字,心里始终放不下两个飘泊在外的儿子。
  小羽小念,这大概是爹,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一件事了。
  来人将他请了进去,他一路只看着前面带路人的后背,并不去欣赏万府工匠煞费苦心的精致的园艺景观,他神色悠然,慵懒,不羁,但藏在袖中的手掌却已出了一层薄汗。
  万里站在大厅中央等他,屏退了所有仆人,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凤悠然也不坐,笔直的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
  其实凤悠然的成长环境与小羽差不多,他自小生活在宫里,受到极为得宠的三皇子——凤寒泽的保护。五岁因故出宫,但还没来得及体验江湖的血雨腥风,就相继遇见了龙月寒,篱玉城和夜如晦。他之后的日子生活在三位情人形成的保护圈中,如果凤悠然不是穿过来的话,恐怕他如今也和小羽一样不明世事。他现在虽身居江湖中的显赫地位,却不常和江湖人打交道。
  但这次,为了两个儿子,他便是怕,也要挺住。
  万里眯起眼睛,面带笑容,七分虚假三人狡诈的冲凤悠然行了个礼,叫了一声"前辈"。语气并不是怎么尊重。他如今打败了韩家,一下将万家发扬光大,在江湖上有了极高的地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果不是凤悠然背后有龙月寒和夜如晦的南北两大宫,以及篱玉城的守月楼,恐怕这个礼,他都不屑于行。
  凤悠然强装镇定,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烙羽和念然在雪域遭袭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明白,万里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了说,微微愣了一下,仍然笑着看向凤悠然,等着他的下文。万里不出声反驳,因为凤悠然并没有将颜乐一道说出来,这说明他仅仅站在私人立场,并不想干涉自己和颜乐的事情。
  凤悠然逼近他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沉沉的说"万公子,错事做一次不为过,若再有两三次,只怕于人于己,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万里明白,这几日以龙月寒为首的碧海南宫已经开始着手破坏他手下一些见不得光的经营,所以凤悠然这句话,不能不说是一个强有力的警告。
  万里后退一步,他已经算是败下阵来,不过还不算是惨败,他又怎么不知道夜念然和龙烙羽皆已失踪,下落不明,凤悠然怀疑他,因此来警告他,虽事实上不是他所为,但这个错误的怀疑,也的确为他提供了筹码。
  "前辈教诲晚辈谨记于心,不过也请前辈在龙宫主面前替晚辈说说话,讨个人情,大家都好做事"万里敢这样明晃晃的开出条件,就是因为凤悠然错误的怀疑。他以为这样说,无论如何凤悠然会为了两个儿子的安危而劝龙月寒松松口,但他万万没想到,凤悠然这次来,却是已打好了算盘。
  "不,万公子。我想你对我的话有误解,这不是教诲,这是警告"
  万里笑了几声,蔑视的打量着凤悠然。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带着面具其貌不扬的人有这个警告的资本,因为据他所知,凤悠然并不会武功。
  凤悠然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慢慢举起手,抓住耳垂下面的人皮面具,开始撕起来。
  "说起来,万公子似乎还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吧"他撕下了面具,露出十几年从未改变过的俊美容颜,白净的肤质,薄而上层微翘的嘴唇,如血一般华丽而妖治的红眸,他再将与面具相连的假制人皮一同揭起,满头的发如雪便散垂双肩。
  万里即使再怎么年少老成,此刻脸上也挂不住笑了。
  凤悠然把玩着胸前的一束白发,见到万里这样惊讶的表情,心中便增了份勇气。
  "万公子大概还记得……十几年前的凤国九皇子——凤悠然吧"
  听到后面提及的那个名字,万里的眼睛骤然睁大,心中的震惊,再也无法掩藏:他说的是,九皇子凤悠然——凤国的神子凤悠然!!
  万里虽那时候年幼不记事,但也数次听旁人提及过。
  凤国的九皇子,凤悠然,天生愚钝。五岁那年凤国发生百年不遇的大灾,年幼的九皇子被人密谋,推上了祭天的焚台,百日之后新皇凤寒泽登基,办百年大祭,神明赐福于凤国,就在那日,原本五岁祭天的九皇子以少年的样貌从天而降,从此凤国风调雨顺,未再发生过大灾大难。而九皇子却在降天不久之后莫名失踪,新皇驾崩,王爷凤骅才被推上龙座,掌权朝政。虽然九皇子未再现世,但多年以来,他的故事,一直是个神话。
  万里这才想起来,他虽知道龙烙羽,夜念然和夜思游都叫这个人"爹爹",却不知道这人姓凤。
  凤悠然笑起来,是未减的风华绝代,"万公子,我便是那凤悠然"
  万里相信他,他虽然没见过九皇子的样貌,但是眼前的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样貌,光是这一点,便昭示了他不同于常人的尊贵。若非神子,又怎会有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代风华。
  "龙烙羽是我与龙月寒的孩子"凤悠然继续说,虽还是脸带笑意,但语气已经硬了许多。
  这句话对万里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天的消息。谁会想到,愚钝的龙烙羽居然有着最纯净的皇室血统。
  "所以,我以这个国家决策者的身份警告你!你若伤害到他二人,朝廷绝对不会罢休!"凤悠然吼了出来,神色严肃。
  所谓江湖,终归来不过是一个国家的附属品,它一面牵制着朝廷,一面也靠朝廷,得以延续。
  这句话的份量不轻。
  万里无声的站了一阵,向后退了几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遵命,殿下"
  凤悠然从万府中走出,重新带上的面具,他又像平常一样平凡。他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汗。天空渲染着属于冬日的寂寞色彩,他又想起两个还飘泊在外的爱子。
  小羽,爹也仅仅能保护你到这种程度了。剩下的,只有靠你自己和小念了。

  第 44 章

  冬日的阳光早早的退出天地的舞台,村庄的枯树开始在昏暗的光下变得惨白,狗叫声远远的响起来。夜念然穿着粗布衣服,肩上扛着一大捆干柴,轻巧的走过被竹林围绕的池子,石板桥上覆满绿色的青苔,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开始泛黄,变得松软,内部充满了泡沫。即使如此,夜念然踩上去,也留不下什么足印。
  前方的一间简陋的小屋,在苍茫的夜色背景下透出微弱的烛光。夜念然小跑几步,放下干柴轻轻的推开门。短小的烛台,已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桌椅,破败的窄床,薄薄的棉被,在潮湿的床角隐隐地散发出一股霉味。他走到床边,蹲下来,打开床上的板子,便露出了这间小屋奢华的一面。
  小羽静静的躺在里面,身上裹着华丽温暖的棉被,染血的衣物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手工制造的白色棉袄。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似乎已历千年,带着亘古不变的古典高贵。
  夜念然默默伸手,出神的轻抚他的脸。
  卖掉马匹和自己身上的贵重物品及衣服,再加上他身上所带的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他没有挪用家里在钱庄的巨额资金,也没有惊动被爹爹们安插在这里的人手。他确实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要由自己,来挽回爱情。
  可是小羽,却自那天以后就昏迷不醒。
  夜念然苦笑一声,收回了手。烛光的火苗跳动着,将阴影投放到小羽脸上,他的面部,便变得深邃了。夜念然心中一惊,伸手一指,熄灭了烛火。他大喘一口气——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小羽那日在雪域上的表情。无可否认,他有些害怕了。
  轻叹一口气,也不盖上床板,夜念然来到屋外,看着远处的黑色,忽然有些茫然。
  小羽这个孩子,从小就没有什么个性。不娇气,也不蛮横,他似乎永远都是逆来顺受。爹爹虽然和小羽一样没有武功,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但是他古灵精怪,永远知道如何为自己打算。夜念然小的时候就常常想,要是把爹爹的脑袋和小羽的怪力结合起来,那另外三个爹爹,也不用每天那么操心了。
  但是小羽和爹爹,毕竟是两个人……恐怕也正是小羽的逆来顺受,吸引了夜念然。
  从小到大,小羽就那样迷糊的长大,似乎永远会生活在夜念然的保护之下,他几乎曾经相信过,那就会是他一辈子的生活。但是颜乐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从开始在红楼的固执,到那日于雪域的稳重。有什么东西,在小羽的身上开始慢慢开始改变,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让夜念然为小羽握起的手掌,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旷。
  真的,是小羽的爱情在改变他么?
  夜念然不敢去看清事实。那个一直在他背后长大的,不知情为何物的孩子现在正坚持着的,让他感到真切地害怕。
  害怕小羽从青涩的到成熟的蜕变。
  害怕小羽离开后的扑面而来的孤单。
  害怕因失去小羽而无可避免的无所适从。
  害怕见到小羽的伤痕累累。
  害怕小羽的眼泪。
  害怕……
  铺天盖地的害怕。
  夜念然在枯黄的杂草上坐下来,感到夜风有点凉。
  村庄的夜晚从来都是静谧的黑暗。他抬头,耳中隐去了幽远的狗吠。银色的光辉被抹在天空,他觉得周围被笼上了一层洁白的蚊帐。他闭起眼睛,终于注意到了从屋里传来的细小声响。断断续续,踉踉跄跄。他突然想起以前爹爹哼唱过的一首歌的歌词:
  天真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他被芒草割伤。
  一双修长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双肩。颤抖而沙哑的声音模糊不清,他闭上的眼中只看得到黑暗,耳边却传来对他来说是天籁的美妙声音。
  "小念……小念……怎……怎么办"
  夜念然睁开眼睛,又看到当空的璀璨。他慢慢将身后的人抱进怀中,平静地问:"什么怎么办?"
  小羽抱着他无力的右胳膊,急促的说:"我杀了人"
  夜念然轻轻一笑:"小羽,又做噩梦了?"
  小羽瞪大了眼睛,"没有,不……不是梦,我真的杀了人"
  夜念然抱着他,开始轻轻摇晃起来,像在哄小孩般,柔柔地对他说:"笨蛋,我们只不过是来这里玩耍一下,我一直跟在你身边,怎么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小羽突然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真的……没……没有杀人?"
  他终于开始看向他,眼里满是笑意:"真是的,怎么爹爹一不在身边,就净做些怪梦?"
  小羽开始挠脑袋。
  夜念然知道,这意味着他开始质疑杀人事件的真实性。
  "颜乐呢?"小羽的声音不结巴了。其实他的信念也就这么薄弱,轻易的,就被夜念然击垮。
  夜念然不动声色,仍旧看着他:"小羽,你又开始梦到一些奇怪的人了?"
  小羽眼中突然露出一个孩子的恐慌,他小心翼翼地问:"颜乐,难道……也不存在吗?"
  "嗯"
  他呆滞的缩在夜念然的怀中,一幕幕回忆关于颜乐的一切。是那么真实,让他感到依靠。
  但是,一但回想,一张流着血的骷髅面容就出现在脑中。
  小羽将头埋进夜念然的怀中,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那些他真的所经历的,都因为夜念然的几句话,披上了隐秘的纱衣。
  这使他感到困惑。他不愿相信杀人的事件是真的,更不愿相信颜乐的存在是假的。这两者使他矛盾,最终动摇了他的信念。
  夜念然看着他的困惑,抑制住心中的不安。
  他了解,小羽一但受了什么刺激,就会出于本能的去回避现实。所以他希望凭借小羽不愿面对的杀人事件,彻底消除颜乐在他脑海中的记忆,将那些曾经,全部推进虚无缥缈的太虚幻境。虽然这样的方法,对小羽来说,有些残忍……
  他愿意面对的,和不愿意面对的。必将在逃避和不逃避的两种选择中,被定下不同的结果。
  小羽开始发抖,嘴中溢出悲哀的呜咽。夜念然装作不知道他心中的矛盾,只道是他冷,将他搂得更紧。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小羽双手头一次无力的拽住夜念然的衣襟。他乌黑的眼睛静默在一片水色中。温暖的眼泪流下脸颊。
  他看着夜念然,似乎在请求什么证明,他嘶哑的说:"颜乐是真的……是真的存在的"
  夜念然看着他,脸上是早已冻结了的僵硬笑容,片刻之后,便又生动起来。
  "小羽,那只是梦"
  小羽倒下去的片刻,夜念然用颤抖的左手将他扶住。他轻轻吻上小羽的额头,吻上他湿润的睫毛,吻上他的眼泪。
  爹爹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游戏。
  捉来一只青蛙,将它放到较为透明的杯子中,并盖上盖子。
  青蛙追求自由的道路充满了疼痛,
  它在无数次的碰盖之后终于放弃了自己的追求。
  那之后,即使是杯子不盖上盖子,它也会被自己的心锁永久的关在杯子中——它再也跳不出来能得到自由的高度。
  嘴中是咸咸的眼泪,夜念然却感到一种蚀骨的苦涩。他看到小羽再次陷入昏迷中,脸上犹有的茫然。
  小羽,对不起,请原谅我,阻止你的蜕变。

  第 45 章

  小羽的梦境,仍旧充斥着美好与阴暗,两种情感的不协调融合,最终将他驱逐出了梦境,逼迫着,让他面对现实中的虚幻。
  他尖叫着醒来,但这一次,有夜念然陪在他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小念……小念"小羽虚弱地哭嚎着抱紧他,"血……好多血!!我杀了人!"
  夜念然看见他的脆弱,却仍旧不动声色,他一直回答着,"小羽,那只是一场梦"他尽力的,想驱除残存在小羽脑海中的梦魇。
  "不对!……不对!"小羽仓惶的退到角落,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脚,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颜乐……颜乐是真的。我为了他,杀了人!杀了人"
  身上是小羽的余温,夜念然仍旧坐在那里,表情是有些隐含着悲哀的呆滞。两人都不说话,仿佛对峙一般,屋外的景色是明媚的冬日早上,但光明所制造的阴影,在这间屋子里,热气一样散开,填充着每一个角落。
  小羽脸上的彷徨,渐渐转入疯狂,他开始不安的呼唤着颜乐。夜念然坐在那里,感知小羽的精神正步入崩溃的边缘。他突然起身,抓住小羽的脚踝,将他拉拢向自己。小羽被他锁在怀里,像小时候每一次暴风雨来临的夜晚一样,夜念然为他制造出的世界,铺满了温暖。
  他渐渐平静下来,夜念然轻抚着他的头发,吻着他的额头。然后在他耳边沉沉的说:"小羽,你看清楚。没有颜乐,没有鹤子规,你只有我……"
  小羽的双唇颤抖起来,哽咽地询问:"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嗯,那只是一场梦"夜念然将小羽的脸紧贴在自己胸前,如梦呓般,缓缓地说,"小羽,快点醒来,那只是一场梦,快点醒来……"
  ……
  ……
  山村的生活单调,乏味。夜念然每日会上山砍柴,然后背到集市去卖,换回一些钱,维持着两个人的生活。小羽仍旧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疯狂之后,是近乎死水般的平静。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夜念然不在的时候,也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远方。但比起之前来,这样的状况已经好太多了。
  夜念然清楚的知道,这是一场持久的心理战役。谁能坚持到最后,就意味着谁的胜利。
  过去与未来的交替,将会在除夕之夜完成。购置木柴的人家很多。但是这样光景不会长久。
  安插在这附近的人手已经撤走,就连原本在这里的,也全部撤离。夜念然从钱庄出来,突然回头,很嘲讽的笑了一下。
  看来爹爹已经猜到他和小羽还生活在这里,且故意隐去了踪迹。他撤离人手的目的,不过是在向他们昭示,他将不会干涉他们,但作为交换,他需要得知他们很安全。
  夜念然从钱庄取钱,便是完成了这样的交换——取钱的纪录,会告诉凤悠然一切。
  从来没有想过,像那样一个懒散且随意的人,会如此洞察儿子的心思。
  没有认清楚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了解——这便是夜念然自嘲的原因。他似乎,太低估凤悠然了。
  没有长久居住的打算,所以放任房屋的破旧继续在日夜中变得更为苍老。夜念然购置了棉被和火炉,又准备了食材,便回去。仍旧要穿过那片常青的竹林,仍旧要踏过石板桥上充满气泡的泛黄青苔。他远远的,便看到小羽在屋前的身影。
  放置好物品,夜念然在小羽的身边坐下。多日饱受精神上的矛盾折磨,即使小羽的脸如何美丽,也经不住的显出一些憔悴。
  如果他这个样子被爹爹看见了话,恐怕爹爹会拿着关公大刀追赶自己。夜念然突然蹦出这样一个想法,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可惜他们现在,离那样的温馨,有千里之远。
  "小羽,有乖乖待在屋里吗?"
  "嗯"
  "饿了吗?"
  "没有"
  "那待会儿再吃饭"
  "嗯"
  他们的对话开始变得单调。小羽几乎不愿意和夜念然多说一些话,因为他知道,夜念然会否定那些他坚信存在的东西。
  他们一起坐在草地上发呆,直到夜色,光临这片大地。
  "小羽,进屋吧"
  冬天的夜晚过于寒冷与凄清。夜念然将小羽扶回屋中,又为他多加了几件棉衣。他毫不担心这些衣服是否会给小羽带来闷热难耐的感觉,他几乎期望小羽因为身上的燥热向他撒娇或是抱怨。但是对于这些,小羽依然保持静默。
  晚饭是稀清的小米粥和街上购到的村民自制的泡菜——简单的一餐。却被他们吃了很长的时间。
  夜念然打水给小羽洗脚,摸着他白皙的脚踝,夜念然有些动摇。
  他料定这样的过程会给小羽带来难以承受的精神压力,但是却没有料到会这样严重。小羽的心智,仿佛在他的无言中,开始慢慢死去。
  对颜乐存在的否定,对他来说,真得那么痛苦吗?
  夜念然不是小羽,所以他无法洞知小羽的心思。
  如果爹爹在的话,应该能一下就猜出来吧。
  他叹了一口气,将小羽抱上床,为他盖好被子。蜡烛的灯光在黑暗中泯灭,没有了在墙角若隐若现的光影,仿佛是漫长挣扎后的解脱
  小羽的脸在弥漫的夜色中似乎归于了永恒的平静。夜念然看着那张他挚爱的容颜,心中涌出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酸楚。
  小羽,如果你始终不肯妥协。那么在爱你和你爱之间,我又该如何抉择?

  第 46 章

  这场无声的战役似乎会进行很久。但出乎夜念然的意料,它竟以一种荒诞的方式快速的结束了。
  第二日早上,小羽不愿意下床,并且脸上挂着异常的红晕,夜念然在床边站了很久,最终在小羽的默许下,试探性的掀开了被子。洁白柔软的床单上正中部位有一小片泛黄的粘稠不明液渍。
  他又看向小羽的薄薄的裤子,虽然感受到他的视线,小羽缩了缩脚,但是夜念然还是清楚地看到某处裤子上与床单一样的遭遇。
  他的脑子突然轰鸣了一下,急急重新为小羽盖好被子,从柜子中拿出一条干净的裤子,对小羽说:"把它换上"。说罢,转头就向外面走。但是小羽叫住了他,颇为犹豫地说:"别……别给爹爹说我尿床了"要不然爹爹又该嘲笑他了。
  夜念然耳根子都红了,虽然没回头,但是却能听见他喘着粗气。他似乎按耐了一下,才说:"不是尿床"
  "那是什么?"
  "……"夜念然身子僵了僵,片刻之后便快步走出了屋子,将门紧紧地关上。
  他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急躁不安的在原地踱来踱去。他看看紧闭的门,又别过脸去,心里乱成了一堆麻。
  湖水倒映着翠竹的影子,因此也变成了绿色,像一块深深镶嵌进大地的翡翠。石板桥旁残存的绿草盛着露水。夜念然突然大吼一声,施展轻功几个起跳来到湖边,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中。一圈圈的水纹散开,像是被挣脱的束缚一般隐没在别的角落。湖面破灭了几个水泡,夜念然将头探出来。
  这里的水很寒冷,但是浇不灭他内心的火热。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但看向小屋的瞬间,又强硬的将头埋入湖中,数次过后,终于平静了下来。
  "小羽……也长大了阿"他靠在岸边,语气有些惆怅,但又参杂着茫然与喜悦。这样复杂的情感,将他的胸口弄的越发的闷然。他静静的伫立在水中,看着空旷寂寞的天空,似乎在想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一直到小羽穿戴好出了小屋寻找他,他才起身,颓然的向小屋走去。
  他脸带疲惫之色,小羽想上前扶他,却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小羽身子从小就不好,若让他因沾染上身上这些寒气的水,而患上风寒,只怕自己会愧疚。夜念然这样想着,坐到地上。水珠沿着他湿润的黑发滴落,隐没在黑土中,没有声息。
  小羽在他旁边蹲了一会儿,又回屋给他拿来被子。
  那里尚有小羽的温暖,夜念然将它披在身上,有一瞬间的幸福。
  "小念"小羽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出声唤回了他的神志,"你说那不是尿床,那是什么?"
  "……"
  "难道是我流的梦口水?"
  "……"夜念然叹了一口气。现在这样的状况,再以"你还小"这样的理由来拒绝已经不可能了。何况这种理由本来就说不过去,毕竟……小羽是他的哥哥。
  一直以来,小羽身心的发育都很慢。夜念然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将小羽捧在手心里。那些小羽躲在他背后的日子他过去天真地以为会是永远。不过,人终究是要长大的……
  "小羽,等你回去之后,再问爹爹好么?"这样的问题,他怕自己最终会把持不住。欲望的可怕,即使没有体现,但是他也清楚的知道。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小羽嘟哝了一句,开始将他往屋里拉,"外面冷,进屋去"
  "不……你,你先进去。我再待一会儿"头一次拒绝了小羽的要求,夜念然将头缩到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倾国的容颜。
  小羽奇怪的盯了他半天,最终跑进了屋里,但有意没有关上门——他在等待小念进屋。
  冰冷的空气让人感到由衷的干净,泥土的清新散发出来,眼前的景物似乎被洗过了一般,不染,像是纯净的九天。虽然有厚厚的被子抵御冷气,但寒意还是渐渐明显。之前的澎湃退去,夜念然觉得心里面很空。
  小羽趴在窗台上,看着门前的夜念然,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转过身去,沿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抱起头。那个人的样子,便又浮现了出来。
  明明那么真实的存在,为什么小念会说他不过是南柯一梦。
  画面开始散乱起来,小羽看到那片梦幻的胭脂花海,那个人的容颜,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每一句话,都真实的出现。花海,容颜,笑语,柳眉,然后一片苍白的雪域突然将它们所掩盖,一个骷髅浮现了出来……
  小羽抱紧头,感到天崩地裂般的疼痛,他不敢再想,那颗染血的头颅每次都会出现在关于颜乐的画面之后,如影随行。将前面一切的梦幻美丽,化为海市蜃楼。
  他倒在地板上,单手捂住双眼,低低的哀笑起来:自己怎么可能杀人,见血都害怕的自己……怎么可能杀人?!
  冥冥之中,他已经相信小念的话——那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漫长的梦。与现实偏离,似乎要将他带上歧途。
  他的眼皮下面是温软的咸水,他生平以来头一次感到悲哀,感到心痛。他本应该早早的相信小念的话,从那个恶梦中解脱,但是,他放不下对梦中人的执念。所以他一直停留在那场梦中,日夜感受心中的矛盾与伤感。
  但是刚才,他目睹了小念的痛苦……
  他从门缝中看到小念在湖水中的挣扎,伫立,茫然。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有关,所以,想要放弃对梦中人的执念。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弟弟。
  夜念然坐在屋外,并不知道小羽的放弃。
  有人走到门口,他转头看到小羽的脸。
  眼睛有点红,似乎刚哭过。由于身上很湿,他抑制住想将小羽揽入怀中的冲动。只是默默的,凝视着他。
  "小念……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了。颜乐似乎……真的不存在……"小羽的吞吞吐吐,最终结束在夜念然的怀抱里——他将潮湿的衣服解开,让小羽紧贴着他的胸膛,他麦色的肌肤,他的心脏……
  他露出了微笑——但并不是关于这场战役胜利的喜悦……
  "青蛙追求自由的道路充满了疼痛,
  它在无数次的碰盖之后终于放弃了自己的追求。
  那之后,即使是杯子不盖上盖子,它也会被自己的心锁永久的关在杯子中——它再也跳不出来能得到自由的高度。"

  第 47 章

  凤悠然一行已经回到了守月居。他们将惬意居留给了颜乐,在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颜乐只是呆呆地看着满园已经有枯萎姿态的五瓣花朵。他从昏迷中醒来过后就一直那样凝视着成片的胭脂,似乎已经下决心用自己的后半生来守护这片紫色的花海。凤悠然看着这一切,良久后,一声叹息,随家人默默离去。
  他喜欢帮助人。不过那一刻他知道,颜乐要的东西,他给不起。
  这件事情凤悠然托钱庄人之口,转达给了夜念然。但后者并没有表示出任何态度,他也不会和小羽提起。一切如石沉大海,甚至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小羽终于变得开朗起来,他开始走出小屋玩耍,但是他的活动范围仍旧离小屋不远——这是夜念然的要求。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小羽会到湖边弄些河沙搓'汤圆',这是爹爹以前教给他打发时间的方法。不过凤悠然用这个方法打发了几十年的时间过后,仍旧只会搓'汤圆',连个泥娃娃都捏不出来。
  小羽闲着无聊编了一些不成调的曲子,每晚待到小屋熄灭了蜡烛之后,他会趴在夜念然的胸膛上大声地嚎出来。然后换来身下人良久沉默后的一声轻轻的感叹,感叹他的嗓门大。
  离除夕还有三天的大清早,夜念然从钱庄取了钱,穿回了上好布料的黑衣,买了马匹。
  他带着马回到了小屋,坐在床边看小羽的睡容。然后在小羽睁开眼的时候,对他说:"回家吧"
  他们踏上了归途……
  经过三日两夜的行程,他们终于赶上了吃饺子的时间。人们都在温暖的家中团聚,街上有些冷清,偶尔跑过几个小孩,手举着挂着鞭炮的竹竿,带过一阵炮响。再过些时辰,人们就会涌上街放烟花。
  敲门声过后,小羽和夜念然在门外就听到凤悠然的大嗓门:"两个小鬼头回来了!"
  然后是一阵不寻常的沉默。
  夜念然正思忖着这段沉默当中凤悠然在干什么的时候,门开了。凤悠然鼓着脸颊笑眯眯的站在门后。
  小羽正在想爹爹为什么脸颊这么鼓的时候,凤悠然激动地想说话,却在张嘴瞬间,吐出4个饺子来,3个有点扁,还有一个只剩馅了。
  两人无不惊叹凤悠然嘴巴的容量。
  凤悠然耸耸肩笑笑,说:"本来以为跑过来的路上可以吃完的,可没想到我这个非机动的还跑这么快"
  夜念然终于明白那段沉默的真相了:凤悠然正忙着往嘴里塞饺子。
  小羽张嘴还没来得及吐字,凤悠然往后瞟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又奔回了客厅。小羽一时没回过神来,但片刻之后,便和凤悠然如出一辙地大叫一声,也冲向了客厅。夜念然看着两个狂奔人的背影,有点相信了凤悠然以前说的遗传。
  客厅里,所有人都趁着凤悠然开门的这段时间猛夹饺子,筷子在桌子上穿梭不止,几个当家管事的——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全将毕生绝学花在了饺子上。这是每年都会出现的境况,厨子们在这天晚上都会回家搂着婆娘孩子睡觉,人没了,就意味着夜宵也没了。作为晚饭的饺子。将维持守月居里一大帮已经习惯吃夜宵的人从这天晚上到第二天早上的体力。
  至于小羽,从来就不会有人让他饿着。他那么急……不过是图个好玩。
  索性夜思游"嫁"了出去,少了张嘴巴,对大家来说就相当于多了十几个饺子。
  但今年的饺子,似乎多了不止十几个。
  小羽来来回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众人,再三确定自己眼睛没花后,问:"楚叔叔和巫云阿姨,还有舅妈去哪儿了?"
  凤悠然将自己碗里堆成了小山,才慢条斯理的回答他:"云生和巫云私奔了。至于你舅妈嘛,偷官府的时候被人抓住了,不过你舅舅早就搬了一道密旨,官府没敢为难你舅妈。一番感动过后,她骑马'飞'回宫里去小鸟依人了。哦……对了。小念,拿去,这是你舅舅交给你的"
  凤悠然向小羽说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交给了走来的夜念然。
  夜念然疑惑的接过信封,取出信件看了片刻,然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写的什么?"小羽问。
  夜念然将信塞进怀中,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一些杂事"
  "哦"
  凤悠然捧着"饺子山"过来一把抢过夜念然手中的信封。夜念然没有阻止,由着他去,毕竟信已经在自己的怀中。
  凤悠然很仔细的掏了掏空空的信封,接着愤愤地说了句"骅才这个小气鬼",然后又抬头两眼炯炯有神但语气失落地对夜念然说:"我还以为会有红包呢……"
  夜念然叹了一口气,早料到会是这样。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包好的红包,递给了凤悠然。
  后者毫不犹豫接过红包,欢呼雀跃的回到众人之中,继续进行堆"饺子山"的伟大事业。
  夜念然看着自己爹爹的雀跃,有些头疼:传统习俗好像到他们家来就被颠倒了……
  他到一张凳子上坐下,小羽挨在他身边。连日的奔波,回到了家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
  两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没等夜念然做出反应,小羽就走向桌子,毫不费力地将桌子和上面的饺子以及扒着桌子不肯松手的几个人一起搬了过来。
  "小念,吃饺子"小羽说罢,拿起筷子,一根筷子叉一个饺子狼吞虎咽起来,那动作和凤悠然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夜念然呆滞了一下,才迟钝地拿起筷子,在众人哀怨的眼光中,吃起了饺子。
  这顿饭只有三个人没有抱怨:小羽,小念,以及凤悠然——因为他已经有了一座"饺子山"。
  晚饭过后大家坐在庭院的台阶上等着看烟花。凤悠然一边打饱嗝,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小羽说:"我本来以为云生就要从了我的,哪晓得巫云那个死女人居然趁着教云生武功的空当勾了他。结果混着混着有了孩子。云生又怕我知道伤心,小羽阿,你知道,云生从失忆过后比维纳斯都纯洁……呜……结果两个背死的留了张纸条就溜了"
  小羽低声问夜念然:"什么是'背死的'?"
  "就是该死的"
  "噢"
  与凤悠然截然不同的另外三个人:龙月寒,夜如晦,篱玉城已经在心中将巫云奉为了菩萨。他们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不亦乐乎。
  其实凤悠然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并不怨恨两个人。楚云生是故人托付给他照顾的,而巫云,则是他的好友。说起来实在没什么理由去抱怨,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我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养……"
  "咳"夜如晦咳了一声。
  凤悠然心虚了一下,更改了话:"我含辛茹苦呕心沥血看大的云生阿……"
  "咳咳"这次是篱玉城,他摇晃着杯中醇香的液体,温柔地说,"云生跟你的时候已经成年了"
  凤悠然沉默下来,想了半天,最终大声地说:"我含辛茹苦呕心沥血看老的云生阿,你就这样和别人跑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这次是三个人的重音——不是假的,他们被酒呛住了。
  凤悠然还想说什么。天空中响起爆炸声,璀璨的烟花在夜空盛开,街上传来鼎沸的人声。
  美丽的"花朵"争先恐后的在高空妖娆地绽放。
  虽然已经看了很多年,但是小羽仍然噤声在这样雄伟壮美的景色下。
  凤悠然被映红的脸微笑起来,他站在夜念然身边,忽然说:"外国人拿火药去制作武器,中国人却拿来放烟花。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是一种纯粹的中国式浪漫,你说是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夜念然,后者不动声色。
  夜念然的身侧发出小小的火光,在烟花的掩盖下,除了凤悠然,谁也没发现。
  火苗快书吞噬着信件。
  "……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皇位……"
  这些黑色的字,最终无声的被销毁,化为了一片灰尘。

  第 48 章

  小羽因为赶路的疲劳,而第二日直接为家里节约了一顿早饭。夜念然去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另外一个也应该节约早餐的人正在快速的吃饭。
  凤悠然嘴里包了太多东西,说不出话来,只能笑眯眯地招招手,算是打招呼。夜念然觉得一大早的就看到凤悠然的坏笑,这一天肯定要倒霉。于是心有余悸的端起自己的那份,决定回房单独吃。
  夜如晦先前在埋头喝稀饭,抬头的时候只看到儿子的背影,他停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用肘子顶顶凤悠然,"诶,昨天小羽回来,你怎么没问你那个特矫情的问题"
  凤悠然开始大嚼特嚼嘴里的东西,把头往上一抬,脖子一伸,硬是咽了下去,看得旁边的篱玉城心惊胆战,生怕他被噎着了。
  "还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你没看出来吗?小念那个夜扒皮,早就把颜乐的竞争资格给剥夺了"凤悠然一脸愤愤,两个腮帮子鼓起来"老子本来还以为可以看看什么星球世纪大战的,切!我鄙视他,从此以后我就叫他夜扒皮了"
  夜如晦看着凤悠然气鼓鼓的样子,笑了几声,又念了几遍小念的新外号,突然觉得很别扭,一脸苦相地说:"小念可是跟着我姓阿……"
  凤悠然将注意力放回桌子上,表示抗议无效。
  他自觉地这个根据"周扒皮"改的外号很妙,心里又回味了几遍,摇头晃脑起来,开始哼起了小曲,渐渐的哼到了兴头上,忘了喝稀饭不能唱歌,结果呛着了。他剧烈地咳起来,一只手猛拍胸脯,一只手猛拍旁边的篱玉城,以请求支援。
  可是后者毫无动作,而是和另外两位一样,看着门口。凤悠然顺着他们转过头去看门口,差点没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
  小羽站在门口!
  有可能是出来上茅房,他还穿着洁白的亵衣,外面随意的披了一件狐裘,头发散乱,不过眼睛却炯炯有神,完全不像刚刚睡醒。
  炯炯的目光全部投射在了凤悠然脸上,凤悠然觉得自己正在接受高瓦的灯泡直射。
  良久后,小羽开口了,声音还带着很专业的颤音,如肥皂剧过程般跌打起伏:"爹爹……你,你刚才说,颜乐?!是颜乐,对不对!"
  凤悠然的身子随着小羽的颤音也开始"跌打起伏",最后那个肯定句,让他想给自己一耳光。什么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这下才真正的体味了。今儿什么倒霉日子,全让他碰上了。
  "不,不是颜乐。我们刚才其实是说,要是你夜爹再把玉城踢下床,我们就合伙把他给阉了"凤悠然立马动用脑子中负责联想的部分,扯了个谎。
  "不对,你明明就有说颜乐!"小羽快速反击,接着脸上露出一种惊喜的表情,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了几句。突然向大门外跑去。
  "来人,备马"
  下人的效率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小羽跑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匹骏马恭候在门口。他爬上马背,正欲扬鞭,一道黑影落在了马前。
  "小羽,你去哪里?"夜念然一大早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回房的时候看到床上空空如也,寻到这里,却见小羽衣衫不整地要骑马离开,心中的不安如洪水决堤。
  "小念,你骗了我!"小羽大声地说,"颜乐分明在,他还在那里等我,我要回去!"
  "我不许!"夜念然张开双臂,挡在了马前。
  小羽不再言语,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勒紧手中的缰绳,让马后退了十几步,然后突然之间扬鞭,急速向前跑去。
  夜念然站在原地,没有退让的意思。
  马蹄声有节奏的撞击着地面,骏马仰头长嘶一声,一跃,身姿优美地在半空划过一道弧,随即落到了夜念然的身后,扬长而去。夜念然心脏莫名一颤,他怅然若失地捂着胸口,一下在原地跪下来。
  "小羽什么时候学会的让马跳过障碍物?"先前的那一幕被凤悠然全然收到眼底,他心中有点奇怪,一向愚钝的儿子怎么会这招?
  "现在,这个不是问题的关键吧"夜如晦拍拍他的脑袋,"你该算算被小念追杀的的几率有多大。怎么样,要不要去我的北宫。我保证全天全方位保护,包吃包住,有钱有势有地位,还有我这个美男陪你睡"
  "切"凤悠然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又用同样的眼神看了看另外两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察觉了小羽在外面。在以前玩捉迷藏的时候我就晓得你们的武功不是白练的。真是的,老了老了来还喜欢上挑拨离间这种变态游戏,我鄙视你们。龙扒皮!夜扒皮!篱扒皮!"
  四人不再说话,齐齐看向门口的夜念然。后者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一晃一晃的走进了客厅。
  "爹爹,我决定,去见舅舅"夜念然面无表情的脸似乎已经麻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望向凤悠然的眼睛已经褪却了所有感情 色彩。
  四人心照不宣,知道夜念然决定去接手皇位。
  "什么时候启程"龙月寒率先出声,并没有表示对他的深切同情,甚至连声安慰都没有。他向来是四人当中最为严肃的,他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凤悠然和小羽。而对于小念,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同情与怜惜对那个优秀,聪慧,自律的孩子来说,都是多余的感情。
  "立刻"
  他转过身去,在四人的注视中的走回了房间。他的身影已经没有了狼狈,他挺直了脊梁,便又与平常一样气宇轩昂。
  "真爷们儿!"夜如晦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没有丝毫的罪恶感。
  凤悠然眼色黯淡下来,他突然闭上眼睛,用手使劲搓了搓脸,深吸了一口气,向夜念然的房间跑去。
  冬日的光线并不明亮,偌大的房间紧闭着门窗,有些阴暗。凤悠然推门进去,一阵诡异的"吱嘎"声后,他进了屋,看到夜念然在阴晦中收拾行装,像某种夜间活动的野兽。
  "小念……"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却没能引起那个人的注意,那抹孤独的身影,依然在深色中行动。
  他收拾东西的声音很轻,一种冷漠在屋中蔓延开来。凤悠然兀的觉得喘不过气来,一种强烈的情绪此刻正压抑着他,而那些无形无色的压迫力,来自房间深处,那个沉默做事的人。
  "小念!你别这样"凤悠然突然跑过去,紧抱住夜念然的身躯,抑制住他的动作,"别这样,是爹爹不对,爹爹不该让小羽听到这些。我这就叫人把他追回来。来人!……"
  声音戛然而止,夜念然拉住欲要出去叫人的凤悠然。他的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握成了拳头,微微颤抖。时间缓缓从指尖流过,就算他如何用力,也阻止不了这种前进。他短短的幸福,就如同这些不断向前的时间,卷袭而去。只恨花开时短,留人不住。
  "你到底……要我怎样"夜念然终于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那些他强壮出来的坚强,短暂的存在后,最终归于破灭,"我不过是想要爱他,留他在身边。我要的,不过是这么一点,我甚至不敢奢求其他。已经得到了……本来已经将他留在身边了,你为什么……"
  "但是那不是爱情!"凤悠然打断他,语气突然悲哀起来,"你明明也知道……那不是爱情。小羽给你的,不过是从小的依赖……"
  夜念然不再言语,恍若虚脱般跪下来。凤悠然将他的头搂在怀里轻轻抚摸,良久后突然叹了一口气,"小念,请给予他,他自己的爱情"
  "可是……谁来给我爱情?"夜念然哽咽起来,两行清泪缓缓的从失神的眼睛中流了出来。他抱住凤悠然的腰身,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们只看得到小羽,只顾他的感受。爹爹,我也是你们的儿子阿!"
  夜念然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脆弱。
  面对严酷的训练,年幼的他咬着牙挺了过来,没有眼泪 。
  面对陌生的江湖,不能依靠家族的他独自处理北宫大堆重要事件,没有眼泪。
  面对任务失败的惩罚,作为策划者的他默然独自承受,没有眼泪。
  但是这一刻,没有了小羽,他哭了,眼泪浸湿了凤悠然的衣服。
  凤悠然只能无声的轻抚他的头,暗暗祈祷,经过眼泪的洗刷,小念能在经后,能变得更加坚强。

  第 49 章

  身上厚厚的裘衣脏乱不堪,头发打结,光着脚,身下的马疲惫不堪。
  颜乐看到小羽的时候,就是这番景象。
  "你……你怎么来了?"颜乐有些惊讶。在雪域的那日,听了夜念然的话,他本来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得到小羽了,而现在,这个人,却一脸傻笑的在他的面前,"夜公子呢?他没跟你来?"颜乐心有余悸的往小羽来时的路上张望。
  小羽在下人的搀扶之下下了马,往前一倾身,险些摔倒,颜乐忙上前将他扶住,反被小羽抱了个满怀。
  "颜乐,我好想你,好想你……"小羽将头趴在颜乐的肩上,喃喃道,"小念他还骗我,说你是我梦里面的人"
  颜乐大概明白了一些,将他往里面扶,吩咐下人准备好洗澡水。
  泡在温暖的水里面,小羽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握住颜乐的手,头一歪,再也经受不住周公的召唤,睡了过去。
  颜乐轻轻地为他擦拭身子。沾满尘埃的亵衣整整齐齐的被折好放在旁边。颜乐有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急忙闭紧嘴巴,怕惊醒小羽。
  看来小羽是上床前或者起床后不久骑马赶过来的,居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骑马也能把鞋子跑掉,真不愧是他。
  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愉悦填满了。可能是热气的作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颜乐的脸竟微微的红起来,幸好桶中的人睡得正香,浑然不知。
  清洗干净后,见小羽仍没有醒来的迹象,颜乐小心翼翼的抽回自己的手,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走过长廊,来到庭院深处的一间偏僻小屋。
  站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神情转为严肃,甚至带了一些愠怒,推开了门。
  万里早已察觉他在门外,装模作样的端着茶,一脸悠然。
  "他回来了,你走吧"颜乐不看他,低着头,语气里拼命压抑着什么。
  一声尖锐的瓷器破碎声。先前还好好的在万里手中的杯子,下一刻便被他狠狠地摔在墙上,破碎不堪。
  "你要干什么!?"被那破碎声惊了一下,颜乐猛地抬头,快步挡在万里面前,阻止了他往外迈的脚步。
  "我要干什么?"万里讥讽的反问了一下,"颜乐,你变蠢了。"
  龙月寒一家离开湘水后的第三天,他一直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先是手下所经营的所有生意来往被神秘终止。然后各门各派均收到密函一封,上面记录了他多年来的所有不法勾当:官商勾结,压榨民脂民膏。数间赌馆,用诈骗手段,骗取大量财富。经营暗部,秘密谋杀反对他的江湖人士……
  一经揭露,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百年荣耀,毁于一旦。父母含恨自尽,自己遭各门各派追杀,沦落到如今寄人篱下的地步。
  颜乐心中突然充斥了不安。
  "我要杀了他!"万里狂暴地开口,语气中的狠毒毫无掩饰,"我要杀了龙月寒的儿子,让他后悔!让他伤心!让他知道惹我的下场!"
  "你敢!"颜乐大喝一声。
  "呵,我怎么不敢!"万里冷笑一声,推开他,迈步往外走。
  "万里!"颜乐突然叫住他,语气已经颤抖,"你要是敢伤他一分一毫,我便去告诉外面的人,你在这里"
  万里蓦然停住了,他转身,看向颜乐的眼睛头一次出现了哀伤。
  颜乐埋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两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良久,颜乐无力地说:"你走吧,不要再靠近我和小羽了"
  似乎害怕自己下一刻便把持不住,颜乐说罢像逃避一般快步离去。
  万里在他擦身的一瞬,伸出手似乎想挽留。
  空气中有眼泪咸咸的味道,那只手最终没有抓住那个人,孤单的停留在了空中。
  谁会想到,那次在雪域的千里追踪,是万里,对颜乐的一次挽留。他早已察觉到龙月寒的动作,他曾在那一时,想抛开一切,与颜乐隐居山林……
  手无力地垂在了身侧。他原本以为,不管怎样变迁,那个人都会永远的在原地等他,无论沧海桑田。
  万里望向颜乐离去的地方,眼中的影像渐渐模糊起来。
  颜乐啊,这是我对你做的……最后一次挽留。
  颜乐回到房间,关上门,大吐出一口气。
  他走到小羽的身边,探了探水温,有些凉了。双手伸向小羽,想将他抱到床上去,却不料,反而弄醒了睡梦中的小羽。
  小羽半眯的眼睛,似醒非醒的盯着颜乐,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摸上颜乐的脸,问:"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
  "没有"颜乐勉强扯出个笑容,将他的手握住,带离自己的脸,"被热水薰的吧"
  "哦"小羽半信半疑。
  "快起来,上床去,小心着凉"
  ……
  万里离开了惬意居,不知所踪。
  和小羽生活的日子简单且快乐,但总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压在颜乐的心头,他直觉认为,万里不会就此罢休。
  "颜乐,你看这个饺子和这个饺子我吃哪个好?"
  "大的"
  "颜乐,你看碗汤和这碗汤我喝哪个好?"
  "大的"
  "颜乐,你看这两个带疤的苹果,我吃疤大的好还是吃疤小的好?"
  "大的……啊!不是,都别吃"
  小羽嘴巴一嘟,将两个根本没有疤苹果放到桌子上。
  "颜乐,你根本没有专心"
  "……对不起"颜乐一直在担心万里的事情,先前的确有些心不在焉。
  小羽坐到他腿上,保住他的腰身,闷闷地说:"你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好不好。别憋着难受……"
  颜乐苦笑一声,反抱住他,"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想让小羽知道他所担心的,这样一个单纯的孩子,应该永远的活在阳光下。
  至于那些阴晦,就让他独自来承担好了。
  似乎感觉到颜乐内心的波动,小羽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抬起头又问:"颜乐,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颜乐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安抚地说:"真的没有事,放心。你只要高兴就好了"
  小羽听他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在他怀中蹭了蹭。
  "小羽"
  "嗯?"
  "我现在……只有你了。别丢下我不管"
  "好"
  颜乐心中一颤,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只要有这个承诺,他便已知足。

  第 50 章

  立春之后,凤悠然独身一人去了惬意居看望小羽和颜乐。
  凤悠然看到小羽短短数月满脸滋润后,觉得爱情这玩意儿真他妈奇妙。
  一路的奔波劳累,凤悠然从进门开始就来不及说话,直奔大厅拿起茶壶猛灌。小羽的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
  几口热茶下肚,凤悠然吐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放下茶壶。大大咧咧往太师椅上一仰,片刻之后才懒散的看向小羽。
  "我可没有带什么土特产哦"他笑眯眯的对多日不见的儿子说。
  "不,你带了的"小羽咧开嘴巴,语气肯定地说,"不过你半路上把它们吃完了"
  "……呵呵……呵呵"凤悠然干笑了几声。心里嘀咕着:真是跟好人学好人,跟着小念变瘟神。这个臭小子,只和小念私奔了几天,回来过后居然变机灵了。
  "我这次来,只是看你们一下。顺带……骗点零食吃吃"
  "玉爹又把你的零食给禁了?"
  凤悠然很感动的看着儿子,突然两嘴一扁,两颗不知道是眼屎还是眼泪的东西从眼睛中蹦了出来,他上前好几步,一把抱住小羽,无比感慨,"果然,还是小羽最了解爹爹!"
  小羽习以为常的冲身边目瞪口呆的颜乐笑笑,拍拍凤悠然的背,安慰说,"爹爹乖,不哭不哭。我告诉你哦,我在厨房那里藏了吃的"
  "具体位置!"凤悠然将鼻涕眼泪一甩,顿时眉开眼笑。
  "嗯……是以前偷偷让巫云阿姨帮我挖的一个小洞里面。就是放柴火的那个地方,你敲敲看,地上空的应该就是了……"
  凤悠然在小羽脸上大大啵了一口,赞扬地说:"小羽真聪明"
  "恩。我特意还在那里藏了麻叔做的很出名很好吃的饼干"
  "……麻叔死了快两年了……"
  "噢"
  "你什么时候藏的零食?"
  "三年……的样子"
  "还能……吃吗?"
  颜乐看着这父子俩,忍不住插嘴道:"那要看您的身体经不经得住折腾了"
  凤悠然挠挠头,很是郁闷。半晌,他突然笑了笑,起身,重回太师椅。拿起茶杯,神色不再那么不正经,终于有了点做家长的气质。
  他悠悠地说:"小羽阿。我们都希望,你有空来看看我们,爹爹们毕竟都老了,你两个弟弟……又都不在家里,少了你们上房梁拆瓦,下菜园挖蚯蚓,半夜学狼叫扰民,三更拿火把冒充火灾,在我们床上放钉子,把字画拿来做风筝……的日子,有点无聊。当然,也不需要你太勤,逢年过节什么的来一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带过来,隔三差五的给我们飞鸽传书提供烤鸽子的原材料,我们也就知足了。"
  小羽:"……"
  颜乐:"……"
  凤悠然又喝了一口茶,夸张的打了一个大哈欠,起身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另外两人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还沉浸在他先前的那番话中。
  "哦!对了"凤悠然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转身,他背对着小羽和颜乐,语气有些颓废的说,"小念去宫里面代替你舅舅了……有一个亲王手里握着些兵权便要挟你舅舅娶他的女儿。你也知道,你舅舅那个人,和你舅妈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狼狈为奸的一对儿,而且,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当皇帝。
  小念在你走那天……去了宫里,易了容。对外宣称皇后病逝,然后代替了你舅舅。半个月后……他会成亲"
  好像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凤悠然松了一口气,双肩耸了下来,也不去看身后的两人如何反映,便自顾自的离开,步履有些蹒跚,一瞬间似乎又老了许多。
  对于这件事情,他从小念接受皇位的那一刻起,就无法释怀。
  对一个父亲来说,幸福,就是孩子的快乐,再简单不过。
  他抬头,看天空的浅蓝与无际,又想起了童年记忆中一层一层的宫墙,那个将年华与青春无情埋葬的地方。他害怕起来。
  小念,在那种地方,算什么生活。
  凤悠然黯然地进了房间,一个身影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他连忙掩饰脸上的失落,痞痞的笑了几声,走上前去轻佻的抬起那人的下巴,"就知道月寒和玉城不会让我一个人来"
  夜如晦翻身将他压倒在床上,歉意地笑了笑,"这不是怕你又给我们找几个同居伙伴么"
  "切"凤悠然不屑。片刻之后他又抱住夜如晦,笑眯眯的问,"如果我真找了,怎么办?"
  夜如晦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语气阴冷地说:"那我就让那个奸夫的人生像煎鸡蛋一样,先奸(煎)后杀。"

  第 51 章

  第二日,凤悠然和夜如晦躲过另外两位当家的安插在周围的暗卫,去逛妓院。
  颜乐要出门买纸墨来打发时间,小羽出奇的这次没有当小尾巴。颜乐有些放心不下他,又软磨硬泡了好几次,最终回房换了一双轻便的鞋,出门的时候走路奇快,看来他是决定快去快回。
  小羽站在庭院中看到那扇大门打开又关上,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点落寞。他转身,开始向惬意居的深处走去。那个偏僻的小屋还在那里,破败,不堪,织成了一张网,将它裹在里面。
  小羽走上去,推开门。万里正坐在里面,笑着对他挥挥手。
  "龙公子,不知可否赏脸,过来陪在下品尝佳酿"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十杯清酒。
  小羽沉着的走上去,坐在他面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万里随意端起一杯酒,但只是握在手中,将里面的琼液轻轻摇晃,并不送入嘴中。
  "龙公子,看来一开始,我就看走眼了。原来你才是……三位当中城府最深的那个"万里迷醉的看着杯中的透明液体,声音充满了慵懒,"可惜颜乐,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也被你骗了"
  小羽面无表情,镇定的看向眼前这个表面风平浪静的对手。
  他一字一顿地说:"你错了,我,从,来,就,没,有,骗,过,颜,乐"
  从十六岁开始,他意识到在自己的身体中还有两个人,与他的灵魂共生共存。他无从得知她们的由来,只知道那是两个和自己同名的女子。她们常于暗夜中从身体的某处传来意识,向他诉说她们的过去:亲人,种族,爱情,妖兽……他得知了许多被子规极力掩饰的过去,以及那些身边人想为他挡住的黑暗。
  他开始学会掩饰自己,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由于先天性缺陷而不明世事的小羽。没有人知道,那两个睿智的意识,填补了他的不全,他成了一个正常人。
  遇见颜乐,一切开始与过往不一样。有些东西开始改变,他想抓住这些改变,所有人都说他是在找鹤子规的一个影子,他也这么认为。但当否定的答案从水中浮现出来,他问自己,是否可以再爱一次。
  小念对他的感情已经表现到几位露骨的阶段。他为自己的兄弟叹息,叹息从小的隐忍,随着爱意的与日俱增,开始像一件衣服一样被褪去。他想拯救他,所以先让小念以为已经得到了自己,然后残忍地弃他而去。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做错了。
  他过于轻视的这个灵魂对鹤子规三世的爱恋,他无法再在心中装下一个人。他知道死亡,轮回可以将他推到子规的面前,不过,在他摒弃这一世之前,他要补偿颜乐。
  "不要去打扰颜乐,他真的累了,我看得出来"小羽紧紧盯着万里,丝毫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你呢,你又何尝不和我一样,既然不能爱他,有为什么要用虚伪的爱情,禁锢他所有的自由"万里丝毫不肯示弱地反驳。
  小羽沉默片刻之后,垂下了头,他伸手抓起一杯清酒,声音毫无波澜。
  "那么,我就如你所愿。而你,要离开他"
  万里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过小羽会如此干脆。他看向那些杯中的无色液体,这……本来应该是他们两个的死亡游戏,而龙烙羽,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玩的打算。
  想控制结局么?
  万里勾起嘴角,放下手中的杯子。小羽一杯一杯的喝下那些液体,没有丝毫的犹豫。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在等待,在这些杯子中,蛰伏的那杯毒酒。
  "万里,我一直都知道,你爱着颜乐,他其实……也爱着你"
  桌上只剩下最后一杯酒,那是万里先前拿起的那杯。小羽端起那杯酒,眼中有了醉意。
  "别再伤害他,最终痛苦的……只有你自己"小羽在手掌中开始慢慢转起那杯酒,细细的看杯子上精美的纹路,"你们都太傻了,靠着伤害别人,来掩饰自己……都,太傻了"
  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一阵静默之后,万里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他死了。
  万里开始颤抖起来,他缓缓地捂住自己的脸。
  太迟了,太迟了。今天本来该死的人,不是龙烙羽。而是他啊。
  为什么现在才醒悟过来,这个人倾尽自己的生命,不过是想断了颜乐的念头,将自己和颜乐的最后一点羁绊,决然斩断。
  万里猛然站了起来,呆滞的看向地上那张苍白的容颜。
  龙烙羽,你居然……在最后,都将了我一军。
  他神经质的笑了笑,扳开小羽的手,将那个酒杯拿出,片刻之后,离开了这座宅子。
  就在小羽倒下去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小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而偏偏,这个感应来得不是时候。
  猎手躺在床上,看上面那只兔子突然停止了动作,立马爆发,大声吼道:"死萝卜兔子,你难道还想老子给你来个主动"
  如果是平日,小白立马展现他兔子的本性,服服帖帖。但今日,他却并没有理睬,而是下床,开始穿裤子。床上的猎手第一次主动就遭到了这样的拒绝,气不打一处来,正想上前废了这只萝卜兔子。对方却快他一步,说:"小羽出事了"
  等小白说完这句话,猎手"嗖"的一下不见了,不消半会儿,便穿戴整齐地站在小白旁边,身上背满了锅碗瓢盆和粮食。
  小白愣了一下,问:"你干什么?"
  猎手嘿嘿笑了几声,举举右手的洗脸盆,说:"居家旅行必备嘛"
  小白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不对,好像不该我们去"
  "那该谁去?"
  "等我想一下,等我想一下"小白开始以猎手为中心走圆圈。
  一柱香过去之后,猎手终于忍不住了,他真的想废了这只兔子。
  小白却突然叫了一声:"阿!我想起来了,我们应该去告诉小念,让他去"

  第 52 章

  从妓院出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包围着凤悠然。他在一片车水马龙中站定,皱起眉头,一脸别扭。夜如晦在他旁边,很狗腿的护住他,避免旁人的相撞。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凤悠然右手捏着下巴,开始缓缓地走起来。
  看着他一脸沉思的样子,夜如晦觉得有些好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是不是那家妓院有问题?"
  凤悠然伸个指头指向夜如晦,示意他噤声。然后又开始自言自语道:"我从小羽离开守月居找颜乐的那天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两人沉默的往回走,凤悠然陷在沉思当中不可自拔,夜如晦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像只护崽的母鸡。
  "兔崽子,明明机灵得很,还装傻子骗老子,呸!"旁边的街道传来嘈杂的叫骂声,夜如晦皱起眉头,看过去,隐约在人群中看到两个扭打的身子。脸上露出无趣的表情,回过头,却见凤悠然已经呆立在原地,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然儿……"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凤悠然的喃喃自语打断了夜如晦的关切。他的神色有些接近疯狂的失常。夜如晦料到他可能想到些什么,趁着街上的人都注意那边的纠纷,将凤悠然拦腰抱起,足下一点,轻盈的落在了一条小巷。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如晦如晦,我们都看错小羽了!"凤悠然在夜如晦的怀中紧抱着他,眼睛瞪大,脸涨得通红,"难怪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为什么刚好小念离开,我们正在谈论的时候小羽就来了,为什么他慌张的跑出去三天里的行程中却像是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夜如晦忙按住他的头,用低沉的声音安抚说:"别想太多,那可能是月寒和玉城早就打点好的"
  "不!"凤悠然挣脱夜如晦的手,两眼紧紧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害怕,"他们根本没有下达这个命令。只是叫下面的人……在小羽挺不住的时候……将他带回来。三天啊,呵呵……虽然很狼狈,但是他毫发无损,不是么?"
  夜如晦本来一开始也起了疑,现在听凤悠然这么说,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乱成了一堆麻。
  凤悠然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从夜如晦怀中下来,来回急躁地走了几步,然后站定,说出了两人心中共同的答案:"小,羽,在,演,戏"
  "子规"
  鹤子规转身,这个封闭的空间里,看不见别的身影。但是他仍能够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他的气息,一丝一丝的紧紧包裹了这里。
  "你要离开?"
  "是"鹤子规一身白衣,双目血红。他跪下,引起衣带飘飞,"还望佛祖成全"
  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最终带着些疑问,说:"为什么呢?"
  鹤子规并不去搜寻佛祖的所在,他看着窥世镜里那张苍白的脸,说:"为了我一生中的挚爱,为了我三次挽留的情缘,为了在这里思过的理由!"
  他说得很决绝。
  佛不语。
  鹤子规站起来,已经泪流满面。他向某处走去,于石壁前,触摸冰冷的岩壁,一阵佛光之后,那里便出现如波浪般起伏的光芒,闪耀着彩虹迷幻的色彩,亦真亦假的存在。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将手伸入,穿过那片薄博的彩光,一阵血肉撕裂的痛楚传来,他咬紧牙关。
  佛现金身,慈爱的看着鹤子规于光芒中已经被迫蜕化成兽般的爪子。
  "子规,凡事皆有天意,勿要勉强"
  鹤子规一寸一寸的将身子往里面移,只要出了这里,他便可以救小羽,阻止他魂飞魄散,还有时间……在那之前,还有时间……
  他在痛苦中抽搐,进入彩光的身体撕裂般从内部刺出羽毛,血迹斑斑,他知道这是提前离开的代价。
  佛仍旧在旁边,脸上安详的神色慈爱而漠然。
  "佛呵"鹤子规嘴角不自然的上翘,他看向佛的神情,充满了不屑与怜悯。
  "佛祖阿,那样高的位置,你是否寂寞过?"
  进入最后的蜕变,鹤子规终于无法承受,他的脸部开始扭曲,头上兀的抽出沾血的白羽,他发出尖锐的叫声,但却片刻也没有停止离去。
  那一声,划开了虚空,打破了前世,斩开了黑暗。他如一只在火中浴血的凤凰,在生命陨落的前夕,终于绽放出美丽的生命之花,获得精神重生。那一瞬间,他的爱情支撑了他所有付出的痛苦。他在炼狱火焰中翻腾,尖锐的痛楚充斥他的全身,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他将为这次的行为,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换回那个人的性命。
  佛祖看着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彩光中,默然地闭上的眼睛,从眼角滑落一滴眼泪。
  拖着残破的身子,鹤子规立于华佗山绝顶之上,他望向远处的凡尘,突然嘴边绽出一抹笑容。
  小羽,是时候了,让我们彼此救赎。
  他腾身一跃,在虚空中展开伤痕累累羽翼。他的四肢是巨大的鸟爪,身体裹着带血的羽毛,他无法再化为人形,但是他知道,无论他变得如何可怕,烙羽,永远都在等他。
  在第一世的樱花树下。
  在第二世的泉水池边。
  在这一世的红尘那端……

  第 53 章

  万里坐在窗旁,手指曲起,一下一下敲击着桌子,有些百无聊赖。虽然已经入了春,但大地还没有完全回归温暖,他穿得很单薄,一阵风扫过来,似乎将血液都冻结了。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万里闭起了眼睛,头微仰,勾起嘴角,享受般听着。他知道,他等待的,要来了……
  颜乐推开房门时差点重心不稳摔倒,他扶着门框,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抬眼,瞪向窗台悠闲的万里。
  "你来了"万里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颜乐,脸上挂着从开始就有的笑容。
  颜乐咬着牙,一挥手,将茶杯拂落。
  万里漠然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脸上并无愠色。
  "是你吧"颜乐上前紧抓他的衣襟,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是你杀了小羽,对不对!"
  "是我"万里笑着,一伸手,就势将颜乐揽进了怀中,柔软如女子一样的身躯,很久以前,他就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颜乐啊,你好久没有这么主动了"
  他陶醉的脸庞终于释怀了什么一样,发自内心的幸福微笑。下一刻,他的脸上呈现死气的灰白,血迹从两人紧挨的地方蔓延开来,染红了两具身躯。
  "为什么?"颜乐的脸上满是悲戚,他尝到了喉咙中涌出来的血腥味,咸而苦,带着铁锈的味。
  一把精致的小刀,准确地插在他的胸口上。
  万里回抱他的一瞬间,快速的将刀尖无声插入他的胸膛。
  颜乐哭起来,他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他在万里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万里,为什么我们不能一开始就好好在一起……为什么……"
  万里吐出一口血来,颜乐的肩膀顿时红了一片。他的眼珠变得混沌,失去了光彩——在颜乐来之前,他已经服下了毒,慢性的药性,让他在最后一刻,为自己找了一个上路的伙伴,这样,至少沉眠于黑暗的时候,不会感到孤单。
  "颜乐……颜……小乐……"万里终于唤出他的乳名,一些年少的事情在脑海中闪现,美好得让人不敢直视,他将头枕在颜乐的肩膀上,虚弱地笑起来,"龙烙羽……说得对……我,我们……都太傻了"
  万里瞪大了无神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什么。在他的脑海中,是一片无际的胭脂花海,颜乐站在那中间,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叫他"万哥哥"。
  是啊,他认出来了。那些在一片深紫中,无忌绽放的,是他们的年少。
  万里安然闭上眼睛,紧抱怀中已经没有生机的身体,骤然倒下。
  鹤子规终于一头栽在了惬意居的地上。
  凤悠然坐在台阶上,双脚并拢,迟疑地将头从膝盖上抬起来。看到鹤子规,又凄凄惨惨地哭起来。他没有带面具,和鹤子规一样血红的眸子饱含疲惫,平日里姣好的瓜子脸此刻看上去更显消瘦。
  这是他们发现小羽的第三天。
  那日回到家中,寻遍了惬意居,才发现小羽的身子如断线的木偶孤独的躺在那间偏僻的小屋。桌上是东倒西歪的杯子,落了一地的纸张毛笔昭示着颜乐已经来过。他明白颜乐是去寻仇。
  驱走了所有的仆人,强装镇定地打发夜如晦回守月居向另两人说明情况。
  最后,这里只剩下他。在寂寞清冷的院子中,他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小羽原本在凤悠然肚子中的时候,就是一个死胎。之后鹤子规将挚爱的灵魂植入了无生息的胚胎中,孕育出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小羽的降世,一开始就被注入了太多的爱与期待,所以,凤悠然经受不住他的离开。
  鹤子规强行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向凤悠然走去。他的爪子搭在凤悠然的肩膀上,后者无助的看着他。
  "小然"鹤子规安抚地开口,嗓子很沙哑,"小羽不会离开,咳咳"
  他剧烈咳起来,片刻又扬起一个笑容,"毕竟,有我这个鸟人变形金刚在"
  若是平时,这一定是句让风悠然能乐上三天的话——叫了鹤子规那么多年的鸟人变形金刚,这还是他第一次承认这个外号。
  可是,现在的情况,让他无论如何一高兴不起来。
  鹤子规见他的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的笑意,于是在他身旁坐下来,望向门口那个和自己几乎同时到达的家伙。
  夜念然从接到小白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猎手代替他正在管理朝廷,而他一身狼狈,风尘仆仆,遇到了消失十多年的鹤子规。此刻,那个千年老妖怪坐在凤悠然旁边,全身上下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鹤子规细细打量这个自己离开时还是小孩子的情敌,毫无预兆的露出一个笑容。
  他说:"小念,小羽以后就交给你了"
  夜念然一愣,觉得很奇怪,按小白的话,小羽已经……但鹤子规居然风平浪静的将小羽托付给他。
  鹤子规显然没有顾虑什么,他知道让小羽活过来,自己便要摒弃千年的修为,步入轮回,这对一个妖怪来说,无异于万劫不复。但对他来说,一切,比起小羽来,太微不足道了。
  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鹤子规动起来,几乎是爬着,进房间。
  夜念然在门口,苦笑一声,"鹤叔叔,你又何必将他托给我,小羽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你……况且……我要成亲了"
  房门轻轻闭上,发出诡异的"吱嘎"声,鹤子规的声音带笑传来,"小念,你知道该怎么做"
  下一刻,破旧的小屋中溢出刺眼的光芒,地面骤然升起满院洁白的羽毛,盈盈的飘在空中。无数的彩光穿过院子上空,汇聚而上,密密编织成一条直入云霄的天路,仿佛在指引什么般……
  ……
  小羽醒过来的时候,小念默默地坐在床边凝望着他,外面隐隐传来风悠然的哭声。他迟疑的转头看了一遍这间小屋,突然扑进夜念然的怀抱。
  "小念……"眼泪迅速从眼眶中出来涌出来,他哽咽道,"我刚才,好像……梦到小规了,他给我说……再见……呜……"
  夜念然并不语,他抱紧小羽的头,也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就在先前,他看到满院的羽毛如玻璃般破碎,扬扬洒洒没入大地再也寻不见踪迹。彩光编织而成的光路消失在天宇,恍若一个奇妙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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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羽在深宫中走完了他最后的七十年,夜念然一生未娶,在小羽去世的那天,将王位传给了夜思游和徐青的儿子……然后于偏宫之中自杀身亡。
  三百年后
  湘水江家大夫人产下三子。
  名为:江鹤,江羽,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