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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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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瞎乞》作者:四月四日

《倒霉瞎乞》


第一章 上

小镇上有个年轻的乞丐。人是好手好脚的,可惜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就瞎了,瞧他脸上整天戴着两黑片片,黑布隆冬的,恐怕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于是大家都叫他倒霉瞎乞。

倒霉瞎乞是有名字的,只是不好听,姓苏名烂字讨儿。没办法,谁叫他爹姓苏名灿字乞儿。

没错,他就是武状元苏乞儿的儿子——苏讨儿。

那两个黑片片可是个宝贝,众人都以为这是瞎子戴的遮光镜,殊不知这镜片有玄机,看外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叫做西洋镜,还是皇帝老子赐给他爹拿来忽悠群众方便乞食的。

再加上那个御赐讨饭碗,他爹简直就无往不利,讨遍了大江南北无敌手,被独孤求败之感深深折磨,遂决定扩大目标,讨遍海峡两岸,便带了他娘漂洋远征,迈出了丐帮开疆扩土的第一步。

苏讨儿就没他爹那么有志气了,他决定要家里蹲。话说乞丐哪里有家?苏讨儿答道,其实千家百家,你家就是我家,所以,我想待哪家是哪家。

这个南方小镇四季如春,当地特产的小吃和酒酿又特别对苏讨儿的胃口,他便在此停留了有好几个月,直把镇上每家每户都讨了个遍,连官府都有没放过。

县太爷气得要死,要饭都要到本官头上来啦?!可是他也没辙啊,谁让苏讨儿他爹临走前把那个碗留给了他。皇上御赐,且亲笔题字'奉旨乞食',谁敢不给?

而且仗着皇威,苏讨儿要饭还是挑三拣四的,非好的不吃,钱太少不要,只把镇上的土财主王發财气得要死。

他当然气啊,因为苏讨儿的主乞对象就是他。当初苏讨儿第一次上门行乞的时候,王發财看人家是个瞎子,就故意给了些馊饭剩菜,还拿出一吊铁片片骗人说是铜钱。

没料想这乞丐不好打发,当场就冷哼一声戳穿了他,王發财恼羞成怒,"你不是个瞎子的吗?!"

"没错,我是啊,"苏讨儿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镜,似乎在强调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瞎子,"心眼你知不知道?"

"心,心眼?"一头雾水的王發财不解地问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个你做什么缺德事我都能发现的玩意。"苏讨儿亮出他的御赐讨饭碗,"看到没有?圣旨。要么拿好的出来,要么跟我见官,告你藐视圣上。"

"啊?"虽说在这乡村小镇里是个财主,但出了这个一亩三分地那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么大的罪名吓得王發财呆立当场,只听苏讨儿接着说,"其实你刚才往我碗里盛馊饭的时候就已经欺君犯上了,还有这破铁片,都是最好的证物,当心我全给你带上金銮殿!"

"啊?!"太夸张了吧?!

王發财张大的嘴巴都忘记了合上,这哪里是乞丐,分明是强盗啊!

"那……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苏讨儿笑眯眯地伸出碗来晃了晃。

算了,破财免灾,王發财无可奈何地接过碗来,准备重新给他添点白饭。

"晚了。"苏讨儿摇摇手指,那神情活像他才是这里的大老爷,王發财只是个小厮。

"现在我不吃饭了,我要吃烤肉。"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王發财差点跳起一尺来高,"开玩笑!白日做梦!老爷我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哩!"

这说的倒是大实话。王發财是镇上鼎鼎有名的吝啬鬼,家里明明富得流油就是一个子都舍不得多花,王家只有一个吃不了几口饭的老管家和一个要减肥的小丫鬟。而且王家的丫鬟还是流动的,哪家的姑娘想减肥了就上他们家做丫鬟去,一个月下来,准瘦。不光对别人,王發财自己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抠门到了极点。他穿的衣服永远比别人少,他吃的食物永远比别人差,他用的东西都是捡的旧货,连他爹睡的棺材都比寻常的要薄些。方圆百里没哪家姑娘敢嫁给他,王發财也乐得少一个人的口粮。

少一个人的口粮啊!王發财激动地感概,这得节省多少钱。现在这死乞丐竟然敢跟自己要肉吃?开玩笑,老爷我连老婆都舍不得养,还养你了不成?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坚决不答应的王發财头摇得像拨浪鼓,谁知苏讨儿压根不吃他这套,扯了他就嚷嚷着要去见官。

没想到这瞎子力气这么大,想跑却挣脱不开的王發财这才没辙了,不情不愿地讨价还价:"换青菜,换青菜怎么样?"

"豆腐干,豆腐干如何?"

"那香菇,香菇好不好?"

"这个吧,我家还有点咸鱼……"

"你知道吗,"苏讨儿压低声音故作严肃,虽然口气还是有点隐隐带乐,"这一旦见官上了衙门,打官司的花费可都该你掏哦。"

花费?听说要钱,王發财愣了愣,开口问道,"那一般来说,要多少文钱?"

"铜钱?美得你!"苏讨儿把碗往他面前一横,"一两三钱银子,够你买十斤肉了,怎么样,这肉你给还是不给?"

这么贵!太离谱了吧!

"给,我给还不成吗!"王發财哭丧着脸接过碗,要命哟!

横竖跑不掉,能减少一点损失是一点吧。垂头丧气的王财主亲自跑去后院厨房取了块猪肉,拿着把菜刀就想划拉出两块最差的地方来。

可他万万没料及的是,苏讨儿竟也悄悄跟在他后面进了门,看见他做这等小气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听见声音的王發财回头一看,大喜,"好哇你擅闯民宅!我不用给你肉了!"

"我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我哪知道这是你家啊,"苏讨儿一边摇头一边摊手,"上官府也是你没理,谁让你自己不关门。"

看着瞎丐脸上黑布隆冬的遮光镜,没办法反驳的王發财气得牙痒。提着手里沉甸甸的一大块肉,一想到要割就心疼得龇牙咧嘴,简直跟割他身上的肉没什么两样。

"好了没有啊老爷?"不给他心疼的时间,苏讨儿的口吻明显带着催促,"我闻到好大一块肉的味道,你是不是准备把这肉都给我啊?"

"这可是一斤!给你你也吃不完的!"王發财急急辩解。

"不,我吃得完。"

"吃得完也不行!肉太厚了烤不熟!"

"不,烤得熟的。"

"烤不熟!我家没有那么大的炭火!"

乞丐笑得那是阴风阵阵不怀好意,王發财见了心里一阵发慌,额头上都冒了汗。

"没关系,我有。"苏讨儿咧嘴一笑,王發财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呢,手上拿着的肉就一下子易了主。

"你你你你不是瞎子吗?!"王發财这下急了,扑过去就要抢肉。可苏讨儿左躲右闪的,他竟然完全近不了他的身。

"说了我有心眼嘛,"苏讨儿笑道,"别慌嘛,我烤熟了跟你一起吃哦。"

——"火云掌!"

王發财大惊,他自然不是因为知晓火云掌为何物,而是看见苏讨儿的手掌上居然冒出了蔚蓝的火光,似是有极高的温度,把肉烫得嘶嘶作响。

"去拿点盐巴来。"苏讨儿徒手把肉翻了个面,接着烤。

"你你你你你……你是妖怪……"王發财吓得语无伦次。

"别大惊小怪了,快去拿盐巴来,肉要烤熟了。"

"妖怪啊!!!"王發财大叫。

"哟,你再不拿盐巴和碟子来这肉可就糟蹋了啊,你我都没得吃了。"苏讨儿手上焰光爆涨,肉眼看就要熟了。

"什么?"王發财的理智一下子跑回脑袋,他赶忙跑去拿盐巴和碟子——这肉可是两吊钱买的,就算有妖怪也不能糟蹋!

等他拿了东西来,苏讨儿拾啜一下,就能吃了。

"过来吃啊?"

王發财警惕地盯着苏讨儿,想吃又不敢动。

"你不吃那我可一个人全吃了!"

"谁说我不吃了!"本来还有点害怕的王發财一听这话,壮着胆子喊,"我吃!"

不吃那才是有点蠢!这肉可是自己的,就算为了捞回本也要吃,怎么能平白便宜了别人?!顾不得这乞丐到底是不是妖怪了,几年没吃过肉的王發财决定豁出命去,先吃要紧!

人一旦想开了,心里也就没了负担。没了负担之后自然也没了顾忌,王發财索性敞开肚皮大吃特吃,一阵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都不带歇气的,看得苏讨儿眼镜都快滑了下来。

"……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丐帮?"苏讨儿哈哈大笑着把鼻梁上的西洋镜扶回去,"兄台,以你这天分,前途无量啊!"

第一章 下

所谓孽缘就是这样,结下容易解开难。自那之后,倒霉瞎乞苏讨儿再也没有祸害过其他人家,摆明了一副赖定王發财的样子,每天照三顿饭拍王家大门,上门乞食。久而久之,可怜的王老爷变得一听见门响就浑身颤抖,可躲又躲不过跑又跑不开,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想出个狠招,那就是自己不吃了。

没错,王發财打算把他的饭省下来给苏讨儿吃,他就硬饿着或者吃点剩食,这样子家里的开销就还是三份口粮,一份老头子,一份小姑娘,一份大男人。只不过这个大男人不是他就是了。

不知道王發财已经鬼迷心窍到这般地步的苏讨儿照旧每天上门来乞,而且哪也不去,非要在王家吃完再走。就他那赖皮劲,王發财哪斗得过呀,没法子,只能专门给苏讨儿设了个座,日日等他来了开饭。

按理说王家的伙食那就是全素斋,一片灰绿之色,难吃得要死。若换了平常苏讨儿还不屑吃呢,所以此刻他更想不通王發财怎么能如此眼冒绿光饿狼一样地盯着他看,馋得跟什么似的。

"这些青菜豆腐干有这么好吃?!"脸皮厚如苏讨儿被盯了这么半天都有点不自在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吃啊!"

"我不饿,我不饿。"

不就是少吃两顿饭么,王發财虚弱地摆摆手,我还挺得住。

时间溜得像兔子,太阳沉下去,月亮爬上来,鸟鸣再起时就已是第二天了。昨晚上明显饿得没睡好,眼眶下抹着两撇青黑的王發财好像脸颊都快要凹进去了,配上他那本来就已瘦得尖尖的下巴,格外渗人。

一大清早的苏讨儿看见大门里飘出这么个东西,还以为是没来得及游走的鬼魂,差点就要使出大慈大悲观音掌送他早登极乐。

"你夜里做贼去啦?怎么成这样了?"苏讨儿好奇地问。

"要你管。"

说话耗力气,力气没了更饿,所以还是简洁为上。

不想多开口的王發财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丫鬟早上蒸给他吃的大馒头,闭着眼睛往苏讨儿手里一塞,转头就一步三摇地跑了。

——噗……怎么跟献宝似的,这唱的哪一出啊?

大白馒头在王發财怀里捂得热热的,苏讨儿大口一咬,面香立刻填满腮帮子。边嚼边看着王發财那竹竿似的身体晃晃荡荡地移进房间,苏讨儿意味深长地抹了抹嘴巴。

然而事情的真相只是王發财为了节省气力和补眠所以决定回房睡觉而已。等到中午苏讨儿又来敲门的时候,他也懒得起来管递饭食的事了,便叫了丫鬟给苏讨儿送去。

一向亲自来的王發财没见了踪影,再回想到他早上的那副鬼样子,苏讨儿不太放心地跑到他房门外问了声,"喂,王老爷,你是不是病了?"

过了半天屋里也没个回音,倒是有隐隐的呼噜声。

等得不耐烦的苏讨儿正想着要不要推门而入,丫鬟就过来催他了。

"瞎乞快来吃饭!你管老爷做什么,老爷这是吝啬病,没得治的。"

"啊?"苏讨儿转头问她,"你们老爷当真不是病了?要不要我给他瞧瞧?"

"你瞧?"丫鬟听了哈哈直笑,"别吹牛了,你个瞎子要怎么瞧啊!"

看丫鬟这副乐呵样子,想来她家主子应该也没什么事。

"这个自然是天机不可泄漏。"随口打着哈哈,苏讨儿决定还是先吃饭好了。

下午依旧是在小镇上闲逛,途径酒坊就进去讨点桂花酿喝,路过林子就在里面晒晒太阳抓抓鸟什么的,时辰倒也挺好打发。很快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晚饭,苏讨儿也按照老规矩,准时准点地回到了王家的饭桌上。

不过桌上只有三个人,面容和蔼但很少言语的老管家,忙着端饭端菜的胖丫鬟,和等着吃白食却没见着白食主人所以正奇怪的苏讨儿自己。

"丫鬟,怎么王老爷不在?"

"那还不好,老爷不在,开荤加菜。"丫鬟喜孜孜地端上一盘小炒肉,"瞎乞今天算你走运,赶上这顿可不容易。"

"我们快吃吧,可别给少爷知道了。"老管家难得说话,这一开口就跟做贼似的,听得苏讨儿差点没笑出来。果然上有恶主下就有刁仆,不愧是王發财的家丁。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王家主仆竟连吃起东西来都一个德性,素菜面前倒还好,见着荤腥就原形毕露,个个跟饿虎扑食似的,不说一看就知道挺能吃的胖丫鬟,就连七老八十的王管家都吃得比苏讨儿还快。

盗亦有道,丐也是有品的。苏讨儿赶忙搁下筷子不跟他们抢了,只待饭菜快吃完的时候问了声,"你们也不跟王發财留点?"

"吃肉这事怎么能给老爷晓得……那不还有青菜嘛……当然留给他了,"丫鬟忙着吃饭,断断续续地答道,"再说剩下这许多白饭……老爷晚上也不至于饿死。"

"咳、咳咳……"虽然没在吃,但还是被口水呛到了。丫鬟这么一说,苏讨儿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真是比我还真的乞丐之才啊。

"我吃好了,告辞告辞。"苏讨儿轻笑两声起身便走,没吃饱肚子还有点饿,该去找些好东西吃打打牙祭了——再说这晚上该还有顿夜宵呢。

乡村小镇的夜晚,除非是过节过年,不然真没什么好玩的。一轮新月刚爬上枝头,就有不少人家都早早睡了。少有几户人家没睡的,也都挺安静,除了……

砰砰砰!

王家大门被人用力拍着。

熟悉的拍门声惊醒了王發财,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会有拍门声?!

虽然晚上那几口剩饭根本不够吃,但好歹也让王發财恢复了些力气。等了半天响声也不见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王發财只得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跑去开门。

大门一开,果然就是那苏讨儿站在门前,手里还捧着他的讨饭碗。

王發财惊慌失措,"你你你、你来干什么?"

"我来讨东西吃啊!"苏讨儿满不在乎道,"晚上肚子饿了,特来跟王老爷你讨个夜宵。"

什么?!听了这话王發财险些就要晕倒,"老爷我从来不吃夜宵的!"

"可是我吃啊,"苏讨儿把空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王老爷施舍我点?"

得寸进尺啊!王發财一阵头晕目眩,都这样了还不放过我?!竟然还从三顿涨到了四顿?!

腹内空空加上情绪过激,王發财身形都有些不稳,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哎……"

苏讨儿摇头低叹一声,轻松将王發财后领拽住。

把人捞起来后往门边一扔,苏讨儿窸窸窣窣地从随身的布袋里翻出来一个黄油纸包。

……

令人垂涎三尺的烧鸡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王發财怀疑是在做梦,可从他饥肠辘辘的肚子里传出来的'咕噜噜'声,又反复提醒他这是真的。

不要钱的烧鸡近在眼前。

王發财两眼发直,盯着那亮油油金灿灿香喷喷的物体瞬也不瞬,口水都快留到嘴边了。

"……这是你的鸡?"王發财吞咽了一口口水,"拿来给我吃的?"

"咳咳,"不知怎地目光跑面前人上下滚动的喉结上去了,苏讨儿故作正经地咳嗽一声道,"是啊,谁让我这个善良的乞丐如此富有同情心,想要施舍你两口鸡吃呢。"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烧鸡就被王發财一把抢去,大块朵颐。

上次吃肉苏讨儿就见识过王發财堪比饿狼的吃相了,有了心理准备,这次自然不会再吃惊。可没想到不过片刻,情势就改变了。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满街都是,可吃鸡不吐鸡骨头的世间能有几人?!苏讨儿满面惊色地看王發财一张嘴巴只进不出,不由问道,"难道你其实会化骨绵掌?!"

"……"忽然间面色铁青的王發财没有说话。

看王發财这样脸色丕变,苏讨儿也正色道,"你不会是小隐隐于山的武林人士吧?"

"……"王發财仍旧一声不吭,只是面色更难看了。

苏讨儿疑惑地看着他,渐渐地,王發财整张脸都涨了紫。

"……靠!"苏讨儿一掌拍在王發财后背上,此掌蕴含了绵绵内力,直把王發财喉管里的几根鸡骨头都震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王發财咳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感激地冲苏讨儿说,"谢谢谢谢,我刚被鸡骨头卡住了,多亏了你啊!想来我最后一次吃鸡还是在小时候,都忘记该吐骨头了。"

"……没什么,不谢。"

一瞬间还以为这家伙其实深藏不露的自己真是太蠢了,苏讨儿面容抽搐地扭过脸去,"我苏家三代都是乞丐,可我爷爷都没有你可怜!"

"是吗?"王發财喜不自胜,"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来我家讨饭了?"

苏讨儿展颜一笑,"我去讨了饭来给你吃好不好?"

"好好好!"王發财连应三声,欣喜若狂。被人养当然比养个人要好了不止千万倍!一想到以后只用支出两个人口粮,王發财心里那个喜啊,想不到这乞丐居然这么好!

"好什么好,"苏讨儿本来扯得弯弯的嘴角立刻下沉,面瘫状摊手道,"说着玩的,怎么可能。"

"你骗我?!"空欢喜一场的王發财愤怒了,"你都已经给鸡我吃了,为什么不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谁说这鸡是我的,"苏讨儿又笑了,"我是去你家的养鸡坊抓的,只不过帮你烤熟了而已。"

"呕~~~~~~~~"王發财痛哭流涕地抠着自己喉咙。

"节哀,"苏讨儿顺顺他的背,"你就算吐出来那鸡也活不过来呀。"

"你!"王發财悲愤到难以自制,"你抓的公鸡还是母鸡?!"

"天黑没看清,大概母的吧。"苏讨儿看王發财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鸡腿,想要接过来吃,王發财就是不给他。

"什么?!"王發财用颤抖的手怒指苏讨儿,当然,如果不是手里还攥着半根鸡腿的话气势会更好。

"你知不知道一只母鸡能下多少蛋?!你知不知道那些蛋能变成多少只鸡?!"王發财只觉心都在滴血,"你让我吃的不是一只鸡,是千千万万只鸡啊!"

王發财好似看到了千千万万只鸡化作一吊吊铜钱打自己眼前飞过,他正欲扑上去却都被一个乞丐抢走了。

"我要上衙门告你!"王發财大喝一声,双眼冒火。

苏讨儿向后跳着退了一步,"有无搞错?我拿鸡救你一命,你还要告我?"

"我宁愿饿死,你快把鸡还给我!"王發财蹲在地上捡刚才被苏讨儿拍出来的鸡骨头,哼!这些可都是呈堂证供,免得说我空口无凭!

"鸡被你吃进去了,我怎么还你?"

"谁让你要给我吃的,啊呸,我还不想吃呢!不还我就报官!"

"哦,那你报吧,"苏讨儿摆出无赖状,"反正我早就想讨口牢饭吃了,不过别忘了诉讼的银子可是该你掏啊。"

一两三钱银子!这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王發财的面前,苍天啊!太不公了!这叫人怎么伸冤哪!!

六月飞雪七月起霜,冤深似海的王發财终于气晕了过去。

一看人晕了,苏讨儿只好再一次给他接住,并冲着门里喊:"丫鬟!你们家老爷气晕了!"

"大半夜的嚷嚷什么……"丫鬟揉着惺忪的睡眼跑出来,"哎呀没事,他平常撞见我和王伯吃肉也经常气晕,就这么放着吧。"

"哦……那好吧。"苏讨儿把王發财打横抱起送进房里,啧啧,真是比个大姑娘还轻。

"你个瞎子怎么还认得路啊?"丫鬟奇道。

"心眼心眼。"苏讨儿笑答。

"啊!!"丫鬟尖叫一声双手抱胸,"那你还看得到什么?!"

"我看不穿内衣的,你放心吧你。"苏讨儿嘴角歪了歪,心道何况你姿色平平,还没有你家老爷好看呢。

把呕昏了的王發财扔到床褥上的时候,苏讨儿才发现他左手竟还死死地拽着那半根鸡腿,右手也紧紧捏着几根鸡骨头。没奈何苏讨儿只好下了力去掰,没想到居然怎么也掰不动。

好惊人的意志力,简直是武学奇才啊!

这人可真是越瞧越有趣,嘿嘿直乐的苏讨儿抚抚下巴,手下使了内力才给他硬掰开来。

骨头扔掉,鸡腿就不浪费了。接着啃王發财吃剩的那半根鸡腿,苏讨儿轻声一笑——这味道还真不错。

第二章 上

苏讨儿在街边蹲着看风景的时候,一条大黑狗汪汪乱叫地直冲他跑来。随手捡起根木棒使了招打狗棒法,苏讨儿打着哈欠把那只大黑狗给截停了。

一摸后腿,果然有张破纸。苏讨儿拿出来一看:

帮主啊!你还要在那里待多久?我们快要顶不住了!

——丐帮七袋长老

苏讨儿拾了块木炭在纸上写道'顶不住也要顶!',就又把破纸绑在大黑狗后腿上让它给送回去了。

什么事都要帮主我出马,那要你们这些闲人干什么?哦,纠正一下,是闲乞。苏讨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瞧天上日头,见时辰已是差不多了,便起身往王發财他们家赶去。

此时的王發财呢,正在家里监督丫鬟做饭,生怕浪费了一粒米。

自从他上次晕倒后,那倒霉催的乞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放话说王家鸡坊里还有很多鸡,他可以慢慢杀,一天一只,直到自己吃饱为止。

这话听得王發财是火冒三丈,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可软肋被人拿住了,又还能怎么样?王發财只好重新精打细算,一点一点地抠钱,总算是挪了些许开支到吃饭上。

可还是不够要怎么办?王發财想了又想,得让三个人的饭填饱四个人的肚子啊……看来只有煮粥一途了!

同样的米煮成饭粒没多少,煮成稀粥却能有一大锅。想那破乞丐挑剔得紧,光米粥肯定不愿意吃,王發财还特地要丫鬟撒了两把白菜进去。

这总该没话说了吧?王發财很满意,最后撒上一点盐,一锅白白绿绿的菜粥就算是煮好了。

刚把粥端到桌上摆好碗筷,人就不出王發财所料的来了。王發财真觉得这苏讨儿简直是黑白无常,只不过人家索的是命,他索的是饭,只要饭菜一好,一准准时出现。

"哟,这阵势,王财主你善心大发准备施粥了?"还没坐下呢苏讨儿就拧着眉毛开了口。

其实王發财真觉得这粥不错了,还以为苏讨儿会高兴,没想到一来就是这表情。"对啊,就施给你!"王發财不悦道,"老爷我着一块吃,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不想想这都谁害的!"

"我害的?"苏讨儿二郎腿一翘,"好嘛,我记得鸡坊就是在……"

"吃粥好啊!"王發财咬牙切齿高呼一声道:"为嘛不吃粥?养人养胃,好处多多啊。"

"……"

"食粥这诗听过没有?只将食粥致神仙!"

"……"

苏讨儿没有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王發财怕这乞丐又耍起无赖来要吃好的,紧张得粥都喝不下,桌子底下直抖脚。

"说了半天你到底吃不吃啊?"

王發财沉不住气了,再等苏讨儿这么想下去,他非脚抽筋不可。

"这个嘛……"苏讨儿停顿了片刻,"当然不吃。"

"你!"

不吃也早说啊!王發财气得大骂,"真是儒子不可教也!倒霉鬼!穷乞丐!瞎子!"

苏讨儿咧嘴一笑,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啊,我请你吃鸡。"

"咳咳……啊!可别!"

逞完一时口舌之快王發财吓得差点给口水呛死,连忙追上去拉人,"你别你别……我……我……要不我的酱黄瓜也给你吃?"

"好啊,"苏讨儿又坐了回来,"可我不爱吃稀饭,来点干粮好不好?"

"不好。"王發财直摇头,心里恨不得想往苏讨儿笑眯眯的脸蛋上踹两脚,"这不是稀饭,是粥啊,就喝这个成不?"

"不成,在我眼里都一样,丐帮上下最恨的就是稀饭。"

"啊?可这个确实是粥啊,我还放了菜!"

"放了肉的才叫粥,放了菜的绝对是稀饭。"

"嗯?不对吧,你说你……"

"我说这个……"

"……"

"……"

两个人叽里呱啦乱讲一通,王發财都被绕糊涂了,就只看到苏讨儿一张嘴巴开开阖阖地往外蹦词,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那最后是要怎样?"王發财瞪大了眼睛问。

"不是我吃饭你喝粥,都说好了吗。"苏讨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王發财碗里就着粥吃的酱黄瓜,塞嘴里吧唧吧唧嚼了,"丫鬟快去给我把饭煮了。"

"哦。"

两人斗嘴的空当丫鬟粥都吃完了,便应了这声。

总觉得心里滋味怪怪的,王發财只当没听见,端起两碗粥咕噜噜直灌,不吃拉倒!都是我的!

"老爷,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丫鬟朝灌粥灌得忘我的老爷喊了一句,就往后院厨房走去。

这时苏讨儿却补充道,"再炒个青椒肉丝!"

"噗……!"这下还得了!王發财一口稀粥喷出来,"不行!你想也别想!"

"我有御赐乞食碗,丫鬟,你是听老爷的还是听皇上的?"

丫鬟在厨房里大声答道,"老爷我不想欺君犯上啊,我已经割下你一块肉了!"

又割下我一块肉了!

"嗝……嗝……"王發财心里疼得直颤,想骂人结果菜粥灌得太多一开口就直打嗝。罪魁祸首苏讨儿还像模像样地伸手给他顺气,嘴里念叨着老爷息怒脸上却笑得贼欢。

"你为何非要……嗝……如此折磨于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顺口占了王發财便宜,苏讨儿笑吟吟地说。

王發财一愣,嗝也不打了,上下打量完苏讨儿一番道,"个死玻璃。"

苏讨儿看上去也不恼,只是又端起了他那御赐讨饭碗。

糟了!王發财见碗如见鬼,心里直叫苦,又忘记这茬了!

"别紧张,"仿佛看穿他的想法,苏讨儿笑得人畜无害,"看好啊。"

看什么?王發财挺不解的,没明白过来苏讨儿想干什么。只见这家伙伸出两指在破碗的边缘抹来抹去的,王發财简直想笑,怎么,以为变法术呢,这碗还能变成金的不成?!

随着苏讨儿手指的动作,污七八黑的碗沿被刮下来一层漆,内里显露出金灿灿的颜色来。

金的!

王發财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我这碗可是纯金的,价值不菲。"苏讨儿从容笑道,"有没有对我改观一点啊?"

"金金金金金……"

原来这竟真是个金饭碗!

这下子王發财是彻底两眼发直了,哪里还管得了苏讨儿在说什么!

话说这御赐金碗其实是丐帮的镇帮之宝,也是帮主的信物和证明。没办法,谁叫打狗棒当年被苏讨儿他爹苏乞儿打断了?只好拿这个碗代替。王發财当然不知道还有这事,但暗处却有个人知道,看见那碗的真身后,此人眼中精光暴涨……

被黄金冲昏了头脑的王發财冲上前去热情地搂住苏讨儿,顺便摸摸那个金碗。岂料苏讨儿一下子大力推飞他,自己也连退好几步。

他们刚才站的地方顿时腾起一片轻尘,有暗器!

王發财自然摸不清东南西北,摔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劲来。苏讨儿当即纵身向暗器射来的方向追去,果然看见行刺不成的黑衣人正在拔足狂奔。

大白天的你穿个夜行衣,有病啊?苏讨儿捡起一根棍子向那个非常明显的目标投掷过去,黑衣人应声而倒。

"打狗飞棍……"黑衣人受了伤,在地上呻吟。

"认得我丐帮打狗棒法,你是什么人?"苏讨儿问。

黑衣人闷不吭声,以沉默表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开口是不可能的。

不过苏讨儿根本没打算管他这个,自顾自地接着问,"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黑衣人身体一僵,苏讨儿见势赶紧往他身上摸去,一摸——果然有不少的银子,还有两个金元宝。

"哇,"苏讨儿大喜过望,"哪个帮派的银钱这么多!?还招人吗?收不收丐帮弟子?"

黑衣人依然一声不吭但面色已然惨白,苏讨儿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跟你们头儿带个信啊,下次多派点人来,我最近花销大需要钱,谢谢啦!"说完便放了那黑衣人。

行刺不成被劫财的黑衣人满心悲愤地飞奔而去,苏讨儿,我们教主不会放过你的!

等苏讨儿解决掉来人回到王家大宅,却发现王發财不见了!

莫非这是一招声东击西?好卑鄙!苏讨儿瞬间满面凶色,抓住丫鬟开口就问,"看清你们老爷被谁掳走的没有?"

"啊?没有啊。"丫鬟一指门上有三个锁的偏房,"老爷捡了你的碗进房里去了,还吩咐我上锁阻止你进去。"

"……"

果然是这财主会做出来的事。

苏讨儿觉得自己应该习惯了,可还是有点哭笑不得。刚才顺手把碗一搁就追出去了也没注意,怎么地就让这贪财鬼捡了去呢!

走过去咔咔咔地随手掰断三把铁锁就好像这些都是泥捏的不是铁打的,苏讨儿推门一看,愣了。

窝在角落里的王發财已经用砂纸把碗上的漆都刮干净了,正抱着金灿灿的大碗啃得呲牙咧嘴口水直流。

看着碗上纵横无数的牙印,苏讨儿想着要怎么跟长老交待……不然干脆做个假的顶顶先?

"哎,不用咬了,是真金。"苏讨儿无奈地说。

王發财这才抬头看他,那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那语气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你……是来从我这里……拿回去的?"

"啊?这本来就是我的吧!"

虽然从拿出金碗来时苏讨儿就能预料到现在的情景,但实际发生了感觉还是有点微妙。

"都借你看了这么半天了,快还来。"

"可是……"充耳不闻的王發财紧紧把碗抱怀里,"你吃了我那么多饭,又害我没了一个鸡坊,就不能把这金碗分给我一点?"

"难道你要让我以后拿破碗吃饭?"

"反正你是乞丐嘛,破碗也没差。"眼中蕴含了无数的渴切和希望,王發财诚恳地说,"要不这样好不好,我拿三两……嗯,三十两银子跟你换?"

"御赐金碗只值三十两银子?"苏讨儿气得一把夺过碗,"别说三十两,三万两我都不换!"

王發财也觉得三十两苏讨儿不会愿意换,但再多了他自己也不愿意拿。所以此刻他便只能依依不舍地拉着苏讨儿……手上的碗,"那,你能把碗暂放我这里吗?我就看看,看看。"

"不行,"苏讨儿摇了摇头道,"我每天可靠这个碗讨生活呢。"

什么讨生活,你不都上我家来吃了吗?!王發财敢怒不敢言,堆着笑脸说,"那你以后可以都来我家啊。"

"真的?"苏讨儿边笑边拿金碗耀王發财眼睛,"我还没地方住呢。"

"我家,"王發财眼里只有金子,"来我家!"

"那一言为定?"

"好!"

等你来了,我一定想得出办法弄过来!

等我来了,我一定想得出主意吃掉你!

两个人相视一笑,成交。

第二章 下

这苏讨儿一介乞丐的,也没什么要搬,就这么光人一个,直接住进了王家。

王發财是个吃不得一点亏的主,想来想去,家里的柴房最破,就添置了一卷草席进去让苏讨儿住。

"这就是你的诚意?"苏讨儿白他一眼,"碗还给我,我不住了。"

"别啊!"王發财急了,"你不是应该住惯了这种地方的么?我是怕屋子太好你睡不着啊。"

"你才睡不着呢。"苏讨儿越发没好气,"我要住你房里!"

王發财想了想,也不太吃亏,"那成吧。"

于是他又把草席卷起来往自己房里搬。苏讨儿不解地拦住他,"你干嘛?你不是打算让我睡地上吧?"

"你不睡地上难不成要老爷我跟你买张床啊!"王發财挣脱他的手嘿咻嘿咻地搬着大草席,"开玩笑,我王家不知道多少年没添家什了。"

"…………"

苏讨儿面无表情了一会儿,又重整精神道,"没关系,我就睡你床上好了。"

"我的床?"王發财放下大草席,腾出手来比划了个大小,"就这么点大,你能睡哪?难道压我身上不成?"

"没关系我会缩骨功,绝对睡得下,不会……压着你的。"

为什么不会后面还要有个停顿?王發财狐疑地看着苏讨儿,"缩骨功?那是什么,可以缩小的功夫?"

"差不多吧……反正我能保证睡得下!"

"这样啊,"王發财心里算盘噼啪作响,合计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损失,就答应道,"那好吧。"

"多谢!"

"不过先说好,被子只有一床,枕头只有一个,都是老爷我的,明白吗?"

苏讨儿连连点头,"明白。"

"可是!"话还没说完呢,王發财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才定格在苏讨儿的手上。

"白住我的房子白睡我的床,你总得贡献点劳力吧?"

能不能贡献腰力?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轻易占到王發财的便宜是不可能的,苏讨儿了然一笑,"要我做什么,说吧。"

没想到这光吃白食的乞丐竟然这么干脆就愿意干活,原以为还会费上一番口舌的王發财乐呵呵地开口答道,"过两个时辰你就知道了。"

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各家各户的炊烟又升了起来。王家灶台前站了两个大男人,一个是苏讨儿,另一个自然就是王發财。

"每天柴火钱要花上五、六文,太贵了。"王發财笑得有点讪讪,主要是他回想起苏讨儿上次那个满手冒火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但是跟钱相比,妖法带来的这点恐惧就不算什么了。

往锅里舀了大半勺水,王發财接着说道,"你以前那个烧火的妖……神技,要是能用在这里就太方便了不是?"

不知道苏讨儿会不会答应,心里有点忐忑的王發财不想失了底气,便半转过身去拿眼角偷偷憋上几眼苏讨儿的脸。不过苏讨儿没有眼睛,准确说他那眼睛是藏在两个黑框镜后面的,对着两个大黑片片王發财什么也没瞧出来,就光看他嘴角一直在抽,也不知道是不是面瘫了。

"哈哈、哼……咳。"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后,苏讨儿清了清嗓子,"你是想让我以后天天用火云掌给你烧火做饭?"

"对啊,"王發财看他不像是不乐意的样子,心知事情多半有了着落,便也很爽快地从背后拿出一把细面条,"煮了面条你也是可以一块吃的嘛。"

"好,"苏讨儿难得没废话,直接点头答应了,"不过今天怎么你自个做饭,丫鬟哪去了?"

"想她来了给你肉吃?做梦!"王發财一提到丫鬟就想起那天的青椒肉丝,心里气还没消呢,横眉怒目道:"以后这饭我都亲自做!你跟我一块吃!"

"好好好,"苏讨儿点头如捣蒜,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住你这里,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乞丐啥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真是奇了怪了。王發财怪纳闷地,"那、那你快点烧水,再不做饭时辰就晚了。"

"行。"苏讨儿一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颇有点揶揄意味。不过人还是笑嘻嘻地走到灶台边上,双掌猛然赤红如炽铁,轻轻往锅子两边一贴,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就开始嘶嘶冒着热气。

王發财惊奇道,"你这架势和上回好像不一样啊。"

"当然了,"苏讨儿面色得意,"火云掌我已炼至第五重,烧、烤、蒸、炸、煮,不同花样是有不同招式的。"

"原来如此!"王發财喜上心头,看苏讨儿的眼神也多了两分尊敬——太好了,以后再也不用添柴了。

不多时水就沸腾开了,趁着烧水的功夫王發财也分好了面,点好了数。

苏讨儿乍舌,"连这点面你都还数好数?"

"什么这点面,四文钱哪!"王發财仔细分好数量,连点面屑都不放过,"一人三百六十五根面条,一根都不能再多了。"

说完王發财赶紧把面下了进去,盖上锅盖后还嘱咐苏讨儿把火功弄小点。

不消片刻,面便快熟了。王發财正准备起锅,苏讨儿插嘴道:

"下点肉丝进去吧?"

"又不是过年,你别指望了。"

王發财抓起一把白菜叶子扔进面汤里过个滚水,撒上点佐料葱花就算完事。这都还算是好的了,要是苏讨儿不在,葱花菜叶王發财都舍不得放呢。

简简单单两碗面食,冒着腾腾热气给王發财端上了桌。苏讨儿还在一旁洗手,王發财也不等他,自己先下筷子来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苏讨儿也过来端起另一碗,只是喝了口面汤就看他皱起眉头,叹了句无肉不欢。

王發财心里一紧,喉咙都忘了往下咽,眼睁睁看着苏讨儿从怀里掏出一根烧鸡腿来。

"咳咳咳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發财被面汤呛得不住咳嗽。

"你别紧张啊,"苏讨儿放下碗拍拍他的背,"这个不是你的鸡,是我跟隔壁人家讨的。"

"咳咳……哦。"

勉强放下心来的王發财应了一声,知道不是他王家的鸡后馋意马上就上来了,那丝丝肉香挠得人是心痒难耐,王發财不由得直勾勾盯住苏讨儿……拿着鸡腿的手。

对面有人吃肉,这本来不错的清汤寡水面就顿时索然无味了。

看苏讨儿咬一口肉,王發财就吞一口面,幻想自己吃的也是鸡腿。

"你想吃吗?"苏讨儿长手一伸,把鸡腿举到王發财面前,"想吃吗?"

"要钱吗?"王發财很现实地问,再想吃,要钱他也就不吃了。

"不要,"苏讨儿面带微笑,"白给你吃,吃不吃?"

有这么好的事?感觉有阴谋……可是……

看着就在眼前晃的鸡腿,王财主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下,也顾不上嫌弃苏讨儿的牙印,就着他啃过的地方接着大啃起来。

这会儿无肉也欢了,苏讨儿舔舔手指头,笑眯眯地大口吃起面来。

啃着乞丐施舍给自己的鸡腿,王發财发觉吃白食果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怪不得这苏讨儿餐餐都要上自己家来白吃白喝呢……不过这家伙笑什么笑?别是后悔了吧?

后悔也没用!王發财警戒地护着自己的碗继续吃,这次倒是没忘记吐鸡骨头。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王發财抹抹嘴跑回自己房里拿布巾和换洗衣物。小镇上气候宜人,虽然已是初夏但也并不太热,很少人会去河边洗冷水澡。但王發财与人不同,他从小就在河里洗澡,一年四季皆是如此——为了省烧热水的钱。

现在他凉水都洗成习惯了,不洗倒不舒服呢。眼看着天快黑了,晚了还得掌灯浪费油钱,王發财快步出门就往河边赶去。

走在路上王發财还挺奇怪的,苏讨儿那家伙跑哪去了,怎么饭后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想来今晚上还要跟这家伙一块睡呢,应该把他也叫来好好洗洗的。

不过苏讨儿平素倒也挺干净的,要不是衣着破烂了点,都不像个乞丐。

对,没准他是装的!那沉甸甸的金碗啊……王發财想起宝贝来眉开眼笑,快手快脚地脱光光衣服摆在河边,下河擦洗起来。

小镇边的河不大,最细处才几米来宽,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无名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流速不急不缓,清浅处河底被流水打磨得圆圆的小石头清晰可见,一个个圆润光滑,王發财最喜欢拿脚丫子在上面蹭来蹭去。

此刻的他正泡在水里洗得爽快,心里存了一点点旖旎念想。果然不多时,上游就漂下来几根长长的头发。王發财抓了那几根发丝在手里把玩一阵,又放了手让它们随水漂去。早在数月前他就发现有人在上游洗澡了,但他一直没有勇气去看看是谁。一来怪无聊的,二来这万一是个姑娘家……王發财不老实地红了脸,他是不舍得花钱娶媳妇,但不代表他没有那个念想啊!顺水漂下来的发丝乌黑光亮柔柔软软,王發财在心里暗暗笃定了上面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竟节俭如我?王發财爬上岸了还在想,要是跟我志趣相投,会不会不收我彩礼?

等胡思乱想的王發财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新月悄悄爬上屋檐。这样正好,该是就寝时间了。向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王發财觉得有了太阳还点蜡烛和油灯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天一黑王家是不会有光亮的。

可穿过前院正要回屋子的王發财却看见自己房里的灯亮了。

"啊——!"王發财惊叫一声,急忙忙冲进门去,顾不得床边的那个祸害,'呼'地一声先吹灭了油灯。

"你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却大不相同。

王發财气哼哼地质问道,"你哪来的油?"

"厨房里的菜油呗,你这灯多久没用了,我擦灰都擦了半天。"苏讨儿手里拿着一块布巾,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你先把灯点上,我还在擦头发呢。"

"擦什么头发,你都瞎了还点灯?你不是用心眼的吗!"王發财心疼地把油灯收回柜子里头,怒瞪苏讨儿,"不准乱翻老爷东西!以后不许点!你被谁泼洗脚水了弄成这样……"

"你管我啊。"苏讨儿索性闭着眼睛胡乱擦头发,其实他以前都是用火云掌扇风直接把头发烘干的,但从今往后他得用火云掌给王發财煮饭吃了,未防功力消耗太大不够使,只好用原始方法拿布巾擦了。

身为乞丐哪有经常理发的,所以苏讨儿的头发远比一般男人长。不过他胡乱扎了扎倒也看不大出来,现在灯灭了王發财自然也没看清,走到床边随手把苏讨儿往旁边一拨——"让让,老爷我要上床睡觉了。"

"这么早就睡?"

"不然干嘛,出去看戏啊!"

也不知苏讨儿这灯偷偷点了多久,浪费了几滴菜油,心里还疼着的王發财没好气地答他一声后随手脱掉外衣,翻身躺进了木床里侧。

说来王發财床小这事是千真万确,他这么一躺下去,后背都挨着了苏讨儿的屁股。初夏的晚上没有多热,可王發财老觉得苏讨儿的屁股直冒热气,贴在他后背那块,跟个暖炉似的,燥得是浑身不自在。

"你怪占地方的,快躺下睡。"王發财不满地抱怨。

"知道了。"苏讨儿一甩手,布巾立时飞出去,跟长了翅膀似的准准落到架子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感觉到苏讨儿已经躺下,王發财这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睡意。刚要睡着,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突然把他往里挤,害他鼻子都快挨上了墙壁。

这该死的苏讨儿!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王發财正要发火,哪知背后人长臂一伸,又箍住了他的肩膀。

王發财气得拿手肘去拱,"放手!你不是说你会缩骨功这床肯定睡得下的吗,现在挤我干什么,快滚远点!"

"别吵别嚷啊,"看起来根本没把王發财那点手劲放在眼里,苏讨儿调笑道,"我这不是正在缩么,我们都侧身,再一搂紧,这位置要怎么小怎么小,你还嫌不够?那再搂紧点就成。"

这就是所谓的缩骨功?!王發财气歪了鼻子,这下苏讨儿不止屁股了,半边身子都贴着他,真正的前胸帖后背,贴得王發财后背都要烧起来。

"这样老爷我铁定会被你害得长痱子的,混账!"王發财恨恨地骂道。

"没关系呀,你要是怕手够不着,哪里痒我都给你挠。"苏讨儿说着还往王發财头顶吹了一口气,暧昧地又紧了紧手臂。

这乡下小镇民风着实淳朴,王發财愣是半点没想歪,还当苏讨儿恶劣惯了又开始说胡话。大晚上的,他也懒得计较,又唧唧歪歪地骂了苏讨儿两句,便想接着睡觉了。

可是他竟然睡不着。

起伏的胸膛和喷在脖子上若有似无的气息,都让王發财浑身不自在。莫名其妙脸上一阵热,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紧绷的状态持续了一会,累得他上下眼皮直打架。

就在王發财大脑渐渐混沌即将看见周公之际,忽闻背后响起一声轻鼾。

"……呼噜噜……"

——竟然一个人睡得这么舒服!

王發财心头火起,翻身打了苏讨儿两下,这才劝自己心平气和,接着睡了。

第三章 上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清晨的鸟儿叫得烦人,王發财眼睛还没睁开,但意识已经苏醒了,正在心里遗憾:老爷要是有本事抓鸟该多好,这么多雀子,怎么也能换两个钱吧。

就算不能换,也还能烤来吃啊!打着哈欠的王發财揉揉眼睛起了床,今天该赶早去对街张三那儿收租子了,这笔进账可耽误不得。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王發财一个人,按理来说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出门打水洗漱洗漱,过了老半天王發财才想起来——怪不得老觉着不对呢!自己昨晚上已经不是一个人睡了,那个睡他旁边的叫花子跑哪去了?

后院厨房都不在,王發财转了一圈正纳闷呢,就听屋顶上就传来一声吆喝。

"哟!寻我呢?"

看起来神清气爽的苏讨儿顶着个黑框镜斜躺在屋檐上晒太阳,时不时还有麻雀在他腿上跳来跳去。

王發财一看就心惊胆颤,"你快点下来!危险!"

苏讨儿略有得意,摇头笑道:"这有什么,我……"

"没说你!"王發财气急败坏地打断他,"我家屋瓦好多年没翻修了,下大雨都漏水!赶紧给我下来,不然彻底压垮了你赔我瓦钱!"

房檐上的苏讨儿听了这话似乎很受打击,立马身子一歪骨碌碌直往下滚,碾得那些老瓦片是嘎吱乱响,看得王發财是心慌胆丧。

"哎呀!"眼看着人就要摔下来了,惊慌失措的王發财大喊一声便冲过去伸展双臂,想要接住苏讨儿。

可苏讨儿突然一个旋身,身轻如燕般施施然落在一旁,拍了拍王發财还伸长的手道,"骗你的。"

"你!"王發财气得冒烟,"你敢耍老爷我!"

"好啦好啦,"苏讨儿随口安抚道,"馒头已经蒸好了,我们去吃吧。"

"今天没你的份了,我吃你看着!"

"是吗?那我就去……"

…………

早上逗了逗王發财,苏讨儿感觉很良好。吃完饭王發财就要去对街收租子,而他没了御赐讨饭碗乞丐是暂时做不成了,反正闲来无事,便想和王發财一块去。

哪知道王發财竟然不同意。

"不行!"

气势汹汹的王大老爷堵在门口不让苏讨儿出来,"你真闲就去帮我养鸡怎么样?"

"我又不是你的糟糠之妻,凭啥。"苏讨儿正了正鼻梁上的西洋镜,"或者你要和我拜完天地拜高堂?"

"你、你……"王發财一下子就结巴了,"你非要跟就跟吧,老爷我只当是收了个不要钱的跟班小厮!"

"好啊。"

小厮就小厮,苏讨儿挺悠哉地跟着王發财出了门。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说话,主要是王發财那样子特别急,脚下生风,赶着跟去投胎一样,连走带跑地直奔对街。

跟着王發财后面走进了一家杂货铺,苏讨儿这才顿悟,原来是要去收钱!怪不得跑那么快。

以王發财的为人来说这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事,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张三!"王發财拣了个八仙椅坐下,开口就直奔主题,"这个月的月钱呢?!"

"王老爷您来啦,"点头哈腰的掌柜张三连忙奉茶,看了看站他旁边的苏讨儿,好奇道,"咦?这不是倒霉瞎乞吗?你怎么也来了?"

"我……"

苏讨儿正要答话,王發财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他。

"你管他干什么,先给我钱!"

这要钱的样子真是比阎王催命还急迫。

"总不会欠了您的,您别性急啊!"张三和颜悦色,从怀里摸出早准备好了的银钱,递给王發财。

王發财也不避讳,拿了钱后当面就仔仔细细地点算,确定一文没少他的神色才算是缓和下来。

"多谢张掌柜……"

"哪里哪里……"

"喝茶喝茶……"

"好好……"

王發财端起茶杯。

一向光喝井水的王家是不喝茶的,至少苏讨儿没见过王發财喝茶。看着一边和张掌柜闲扯一边举杯牛饮的王發财,苏讨儿简直担心他呛着。

显然这种喝法不肖两口就能把茶水喝完,王發财咂咂嘴巴一饮见底,而苏讨儿则确信自己看见他最后伸出舌头往杯底一勾,把剩下的茶叶叶子也卷走了。

吧唧吧唧嚼了两下,喉结咕噜上下一滚,吞吃入腹。

该怎么说呢,见到这一幕的苏讨儿心情很微妙。

吃完了茶王發财就要走,张掌柜店里要做生意自然也不会留他。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收了钱之后王發财的脚程就慢多了,苏讨儿散漫地跟在他后面,眼看路途无趣,就想找点乐子。

这时恰逢几只燕子飞过。

"嗨,你想不想飞?"苏讨儿跨步向前故意撞了一下王發财肩膀,"我带你飞怎么样?"

"飞你个头啊!"王發财大为惊诧地瞟他一眼,"神经病!"

真没情调。苏讨儿不高兴了,极快地出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王發财痛叫一声,捂着揪红的脸抬脚就踹苏讨儿。苏讨儿当然不会傻站在原地让他踹啊,早跑开了。王發财就火冒三丈地在后面追,非要赶上去打回来不可。

本来他俩个你追我赶地玩得蛮好,却有个中年人煞风景地也追了过来。

"王老爷等等!"

原来是掌柜张三跟着王發财屁股后头跑来了,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你们东西掉了!"

东西掉了?!闻言苏讨儿停下脚步,王發财则是在身上自摸了一圈,"奇怪,东西都在,掉什么了啊?"

这时张三已经跑近了,手在袖子里摸索,似是要掏出什么来递给他俩。

"小心!"

苏讨儿低喝一声,随手把王發财衣领一抓便平地飞身而起,几个起落到了远处屋顶上才把人给放下。

"站好,别动,我去去就来。"苏讨儿笑嘻嘻地拍拍吓傻了的王發财,看他这副呆愣样子就愉快。

王發财能不傻眼么,他两眼发直地看着他们原来站的那块地被张三洒了一把粉末后,连石头都变成绿色的了!

"这是……高级染料?!"王發财喃喃道,"你、你小心啊。"

"知道了。"想不到这财迷还挺关心自己,苏讨儿点点头答应后便跃下屋檐,准备对付那个'张三'。

'张三'也正等着苏讨儿。

"哼,让你逃过一劫。"跟上个刺客不一样,眼下这人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咬牙切齿地瞪着苏讨儿:"你是怎么识破我的易容术的?"

"没有啊,"苏讨儿连连摆手,"你易容得很好,我完全没看出来。"

"只是我一介乞丐没东西可掉,而王發财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掉东西?"

"你说老爷我是哪种人啊混账!"

一声怒吼传来,苏讨儿掏掏耳朵,假装没听见。

"哼,多说无益,"刺客'张三'一把揭下人皮面具,手上蓝烟一闪,"看招!"

"明明是你先要说的嘛!"苏讨儿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不闪不躲,任毒烟向他袭来。可烟雾快要近他身时却自动向两边散去,根本侵入不得。

刺客恨恨道,"果然有罡气护体!"

"知道你还用使这招,你傻啊。"苏讨儿不想陪他玩了,霎那间一个掌风就把刺客扫到墙角!

"啊啊!!"

毫无反击之力的刺客发出一声惨叫。

苏讨儿顺势骑到他身上,单手扼住其双腕,"老实点!"

"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喂你想干什么?!"

嘶——

回答刺客的是布帛被大力扯裂的撕拉声。

"我想干什么?"苏讨儿勾起嘴角,把手伸向刺客胸前,"我想这样……"

"啊啊啊——!!"

这声倒不是已经石化了的刺客叫的。发出这声高喊的正主正在别人家的屋檐上气得跳脚,抓耳挠腮地想找个地方爬下去,好阻止苏讨儿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可这屋子旁边也没个大树什么的,他一时半会下不来,急得又扯着嗓子嚎了一把。

"搞清楚啊!那是个男的!"

"他这么平当然是男的了,一摸就知道。"

苏讨儿满不在乎地继续剥着刺客衣服,"乱动小心摔下来,我现在可没空管你。"

"……你!"

王發财的脸色足以和猪肝媲美,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苏讨儿无疑会被戳出几个大窟窿。

还好不多时苏讨儿便松开了对刺客的钳制,站了起来。躺在地上的刺客衣衫不整面色潮红全身颤抖双腿大开,不过好像是气的

"你至少……留点回去的路费给我吧……"

反抗时还被揍了两下,鼻青脸肿的刺客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被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摁在地上脱衣服洗劫,这经历可谓世间少有。

"哦,"苏讨儿还算是个好心人,数了数手里不少的银锭金块,问道:"你要回哪儿去呀要多少钱?"

"南……海……"

"南海?那里是魔教的地盘吧,魔教来找我干嘛?"

气昏头的下场就是轻易被人套话,刺客顿时两眼翻白,恨不得咬牙自尽。

"哎哟,你别想不开呀,不说就不说,"苏讨儿挑了个大银块塞给他,"来,钱拿着,慢走啊。"

呕得浑身直哆嗦的刺客爬起来扶着墙跑了,苏讨儿这才带着愉悦的微笑,飞身上房把王發财拎下来。

王發财极其配合地缩起脖子任苏讨儿抓他后领,态度良好到跟先前那个跳脚的家伙判若两人。

"好乖,"苏讨儿咧嘴一笑,"难不成是吓傻了?"

"……"

换做平时王發财早牙尖嘴利地反驳回去了,可此刻他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两眼放光地瞅了苏讨儿半响才道:"刚才是我误会了,原来你不是非礼,是打劫啊。"

这财迷的神态这钱奴的语气,想要什么一目了然,明白人都看得出来。

苏讨儿故意装傻,"怎么,你要报官?"

"那人一看就不是正经百姓吧,何况他先袭击你的,你也有危险,老爷我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怎么会去报官呢?"虚伪的笑容在王财主脸上绽开,"那你看这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

"回报?"

"对对,非常实在的,看得到摸得着的那种……"

"我知道了。"苏讨儿点头,憋笑憋红了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含羞一样,"以身相许是吗?成,可以看随便摸,来吧。"

苏讨儿的脸一红,王發财的脸立时与之相反地绿了,两人站在一处,表情煞是好看。

"封口费!钱!银子!我要的是这个!"劈里啪啦吼出一大串,忍无可忍的王發财地打开天窗说亮话,"识相的就快给我!"

苏讨儿把脸一歪,"不给,这可是我自己动手得来的。"

"你要不是吃我的喝我的,你哪有力气动手?"

"那也是因为你觊觎我的金碗呀!"

"这么说你愿意给我了?"王發财灵机一动,"不给也没关系,碗送我就算了。"

"你想得倒美,"苏讨儿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嗤笑一声,还是掏了个小元宝给他,"喏,这个就当我食宿的费用了,够不够?"

"……够、够了!"王發财又惊又喜舌头打结,刚才他并没有看清苏讨儿到底抢了多少,还以为没几两呢,现在见了这金元宝,登时喜出望外。

"你怎么老爱咬,"苏讨儿看王發财又要把金子往嘴里送,好笑地伸出食指点上他的嘴巴,"小心吃了。"

"怎么可能,"王發财得瑟得都找不着北了,一巴掌挥开他的手继续咬金子,"我吃了你也不会吃了它啊。"

"那你想吃我吗?"

"你能变成金的我就吃你。"

"那我吃你怎么样?"

"你吃了我能变出金子来我就让你吃。"

…………

一路上吵吵嚷嚷,最后扯到加菜还是不加菜,今天收获都不错的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去了。

第三章 下

时光易逝,转眼已到了盛夏。

盛夏时节,天清水蓝。小镇上树木葱葱郁郁,正好给了苏讨儿庇荫乘凉的好去处。在王發财家里这么住了数月,苏讨儿跟当初上少林修行一样清减了好几斤。

试想一个人一日三餐荤腥不进,每天照三顿饭练功,能不瘦吗?

不过苏讨儿本人倒是毫不介怀,甚至有点欣喜。经过这段时间的艰苦磨练,他的内功心法更精进,武学造诣也更高明了。尤其是火云掌,现在炉火纯青到去关外烤全羊都没问题。不仅如此,他的忍耐力、意志力也都有所提升,就算是能看不能吃的土财主夜夜睡在他身旁,他也不用半夜默诵大悲咒了。

"本来嘛,"苏讨儿斜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吃西瓜,"你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

"我呸!"王發财怒发冲冠,"那也比你个偷瓜贼好看!谁准你偷摘我西瓜吃的!那是要拿去卖钱的!"

"夏天火气不要那么大,小心上火。"与温柔言辞不符的是苏讨儿边说边对着王發财吐西瓜籽,每一颗都蕴含了少许内力,神神打在他屁股上,"我又不会寒冰掌,没法帮你降温啊!"

"混账!你完了!"王發财团团乱转躲避西瓜籽,奈何怎么也躲不开,最终恼羞成怒,大骂一声就跑了。

待人走远了苏讨儿脸上也还有笑意,懒洋洋地半靠着树干,眯起眼睛看树影斑驳。别以为苏讨儿这副样子是准备睡午觉了,实际上他很认真地在想事情。

丐帮总舵遇袭后长老们一直传消息摧他这个帮主快点回去,但都被他无视了。然而那帮老家伙们居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放任他自流——苏讨儿原以为这下快活逍遥了,岂料不多时敌人便冲他而来。

这么一想八成又是丐帮把他出卖了。对外宣称'冤有头债有主要找找帮主'之类的,把麻烦事儿都推给他。

唉,苏讨儿幽幽长叹一口气,本来他是无所谓的啦,没事活动一下筋骨,还能赚两个钱——可最近刺客越来越多带的银子却越来越少是为什么呢。

早上才解决一个刺客却只从刺客身上搜出来三枚铜板的苏讨儿很烦恼,他虽然武功绝世可确实一穷二白,要吊王發财这么只见钱眼开的鱼儿上钩,不多弄点金银财宝怎么能行?

人生总是有这么多烦恼的事,苏讨儿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斜倚在树枝上伸了个懒腰,打算睡个午觉先。

夏日午后清风徐徐,混着点清淡花香……

好香,好困。

苏讨儿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沉沉地阖上了。

一时间漫山遍野只闻蝉鸣。

此处是小镇西边的瓜田。离田边不远处有颗古木,树干笔直粗壮,树枝繁密茂盛,而苏讨儿正在这上面睡得人事不醒。

忽然间,树下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两个人。

"确定他睡熟了?"与踏雪无痕的轻功相衬,问话的男子一袭素色白衣,身形飘逸,神色冷峻。虽然说他的容貌只是一般程度上的俊美,但红花需要绿叶衬,看一看他身后的大汉再看一看他,那简直就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

"应该……吧。"五大三粗的汉子答个话还吭吭巴巴,要是生得清俊也就罢了,偏偏他长得是一脸……嗯,憨厚。灰衣灰裤的寻常打扮,到了他身上跟要下田种地似的,若非腰间一把寒铁大剑寒气逼人,鬼都不知道他是魔教护法。

"什么叫应该吧,"白衣男子气结,骤然抬腿踹了他一脚,"光明左使,你好歹有点护法的样子!"

像是想揉揉被踹疼的部位又不敢,大汉踌躇了一下,模样活似想掏蜂窝又拍被蛰的大熊,"可是我以前都做影卫的……"

"哼,"冷笑一声,白衣男子的神情竟像是有些悲痛,"十年前你神清骨秀,五年前你俊朗挺拔,三年前你宽肩厚背,现在你体壮如牛,做影卫都没有足够大的房梁给你藏身,这怪得了谁?"

"对不起哦,"大汉不好意思地挠饶头,"我……"

"算了!"白衣男子松手拂袖,似是不愿听他的前任影卫多言,"先去把人弄下来!"

"是,教主。"大汉应道,仰头看了看苏讨儿睡着的那根树杈,足下一点,身影便稳稳立于枝头之上。而不过三指来粗的树枝竟没有一丝颤动,连树叶也不见半分摇晃。

长成这样还能有这等轻功,苏讨儿心下感叹,不容易啊!

所以说西洋镜真是杀人灭口、居家旅行之常备佳品,托这两片黑框框的福,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戏人家也没发觉。不过距离近了难免露馅,苏讨儿立马闭紧双眼,彻底装晕。

"人来了,教主。"

"放地上。"

大汉点头后两手一松,苏讨儿'吧唧'一声摔地上。

轻拿轻放啊朋友,我的鼻梁!

"仔细搜身,我们要的东西应该就在他身上。"

"是。"

风水轮流转,往常搜刺客,现在被刺客搜。不过苏讨儿也无所谓,反正他身上一分钱没有,家当都在王發财柜子里呢。

大汉把苏讨儿满身搜了个遍,想当然一无所获。

"禀教主,什么也没有。"

白衣男子皱眉道,"那把他衣服脱了看看。"

"……是。"

天热苏讨儿也没多穿,一件里衣一件外衣,三两下就被扒了个精光。

"也没有。"大汉摇摇头又指了指苏讨儿的胸口,"倒是他脖子上挂着一枚铜钱。"

"正常。"白衣男沉吟道,"纵有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到底也是个乞丐。大概是看别人穿金戴玉,他没钱又羡慕不过,所以弄个次点的模仿模仿。"

这话说出来就伤感了,一看就很有钱的主仆二人似乎对地上的乞丐王有了一星半点的同情。拜这伤感的氛围所赐,苏讨儿额角的青筋他们谁都没看见。

"咳。"白衣男子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不带在身边,把他裤子也脱下来看看。"

大汉一愣,"这不太……好吧。"

"你又来了,"白衣男子微有愠色,"到底是不太好还是好?"

"……唔。"大汉被顶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低了头去扒拉苏讨儿的裤腰带。

"慢着!"不知怎地白衣男子又阻止了他,"还是我来算了,你去给我折根树枝。"

停了手的大汉站起身来,不解地问,"要树枝干什么?"

白衣男子的目光看向苏讨儿裆部,"可能需要戳一戳捅一捅。"

"哇靠!"

忍无可忍,苏讨儿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抓了衣服就向后跳出八丈远,"变态!要不要这么毒啊?!"

他这突然诈尸的把那大汉吓了一跳,可白衣男子却一派镇定自若,冷哼道:"苏帮主果然好本事,连我教催眠魔花都困不住你,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那香味挺俗的,我确实快被熏晕了,"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苏讨儿把衣服拍拍灰又重新穿上,"阁下可是南海魔教之主叶独孤?"

"不是叶独孤,"白衣男子淡然答道,"是叶独池。"

"啊,不好意思记错了,那另一位是?"

"齐劲。"

"那么,贵教劳师动众追我一个叫花子追到这穷乡僻壤里来是所为何事啊?"苏讨儿扶了扶有点歪掉的西洋镜,"连教主都亲自出马,想必十分重要?"

"万分重要。"叶独池冷冷地说,"我只是来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丐帮镇帮之宝。"

"啊?属于你的?"

苏讨儿想了想那个满是王發财牙印的金碗,又想了想他死不正经的老爹,不由耸了耸肩膀,开口道:"难道你其实是我爹的私生子,我的小弟弟?"

"……不是。"叶独池面无表情,右手却已不动声色地按上腰间。很有默契地,齐劲的手也在同一时间触上剑柄。

"苏帮主怎会不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又何必装疯卖傻?不过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交出来,所以——"

"等等!"

"得罪了!"

根本不等的叶独池已然抽出软剑,宽不过寸余的银白剑身锋锐无比。

赶紧在地上随手捡了木棍,苏讨儿接着喊道:"拜托你到底要什么说出来我……"

'卖给你'这三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道迅急剑光就已逼至眼前。看来人家有心硬抢,买卖是做不成了,苏讨儿很遗憾,那就打吧。

不消片刻,两人交手已过二十回合,形势明显。

打狗棒法,招招打狗,苏讨儿笑着活络了一下手腕,敲了他好几棍子,爽。

剑招虽快却没快过人手中的木棍,按理说该气急败坏的叶独池却并不见不恼,反而也微微眯起双眼笑了。

狞笑。

——劈里啪啦,苏讨儿手上的木棍顷刻间断成无数截。

握着最后半点短木桩,苏讨儿张大嘴巴倒吸一口气,"不是吧,这么夸张?!"

还没等他把嘴巴给闭上,背后寒气乍现!此时不闪就没机会再闪,苏讨儿想也不想便跳出三丈开外。

这一剑雷霆万钧,劈得地面都出了个坑。

"两个打一个还来偷袭?太过分了吧!"苏讨儿心有余悸状拍拍胸口,幸亏刚才闪得快,还以为这个大老粗是个老实人,真是看错他了!

"可、可你们中原人不是说,攻其不备吗。"齐劲言罢,立刻重整剑招攻向苏讨儿左侧,而右边不用猜也知道,叶独池一把利剑已向他要害袭来!

嗯?男的也搞双剑合璧?

"那中原武林还讲究单打独斗,你们怎么不入乡随个俗啊!"苏讨儿仰天叹道,看来,这是逼我出绝招了!

丐帮绝学多年未现于世,纵然它已不在江湖,江湖上却仍有它的传说。

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掌法之妙,天下无双。

苏讨儿一声清叱,"降龙十八——"

谁敢迎它锋芒?叶独池心中大骇,电光火石间与齐劲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齐齐旋身疾退,只为避开这传说中刚猛无俦的一掌!

"摸!"最后一个字喊完,苏讨儿看着退得太快撞上树的齐劲与手滑掉了剑的叶独池,感叹道,"这一招还是这么好用。"

第四章 上

这是一场恶斗。

高手对决只争一线,胜负不过瞬息之间——那是大众化的说法。实际上凡事都有例外,从日央到日落,从树下到瓜田,叶独池、齐劲、苏讨儿三人已混战了近两个时辰了。

"三百七十八、三百七十九……"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苏讨儿已经很累了还得分心数数,着实苦不堪言。不过他数的不是过招的回合,是西瓜!

"哇,"险险避过齐劲的一剑又反手向叶独池打出一掌,苏讨儿没忘计数,"一剑五个,三百八十四!"

"最后一个明明是你自己踩碎的!"齐劲气喘吁吁,其实此刻三人都是疲态尽显,而他劲力消耗最多,更是疲乏。

"那好吧,三百八十三,"苏讨儿挥了挥汗,"打完记得给钱。"

又过了半个时辰,世界终于清静了。

苏讨儿本来就是破衣烂衫的,现在更是一条条碎布挂在身上,更有乞丐之王的形象了。叶独池和齐劲也好不到哪去,裤腿裂了袖子断了,衣服上几个大洞,半截腰带随风飞舞,看起来倒比较像是苏讨儿的跟班。

"不打了是吧,算账。"什么都很破唯独墨镜没有碎的苏讨儿叼了个草根在嘴里,如果不是他嘴角有淤血,那神气看着就更令人牙痒了。

"四百七十八个西瓜,一个十斤,一斤五文,一共二十五两银子。"苏讨儿把手伸向叶独池,"教主不会赖账吧?"

顶着乌青的眼圈,叶独池翻了个白眼,朝齐劲努嘴。

齐劲钱虽然掏了,但人还有些疑惑,"西瓜不是四文一斤的吗?"

"这你都清楚?"苏讨儿咂舌,"你还是别做护法了,加入我丐帮比较有前途。"

说归说,收进去的钱是不会拿出来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叶独池脸上掠过一抹阴戾之色,拉起齐劲便走,"苏帮主,后会有期!"

谁想跟你后会啊!等确定人不在了,苏讨儿浑身一软倒在地上。他没怎么样,就是功力消耗太大,全身散架而已。

不过那两个人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独池招式虽快但内力不够深厚,齐劲力大无穷却还欠缺灵活,若单独与其中一个交手,都是三百招之内的手下败将。可这两人无耻地上来围殴,还配合得天衣无缝,情况就不一样了。苏讨儿几乎所有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才堪堪将他们击退。

哎,苏讨儿揉揉腰,酸哪!现在是人累腰酸肚子也饿,连爬回家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如果一直不回去的话,没良心的财主会出来找自己吧。苏讨儿索性数起了天边的火烧云,一朵两朵三朵……

云没了,换上了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不多时星星也没了,两眼一摸黑——苏讨儿已经阖上眼帘打起了瞌睡,这下是真的累到睡着了。

晚上暑气降了许多,风里自有一丝清凉。虫鸣悦耳,月色光华,如此良辰美景,王發财却差点又摔了一个狗啃泥。

"气死我也!"王發财边走边骂,下午他在灶台边上等了许久都没见苏讨儿回来,想自个儿先弄着吃又舍不得柴火。以为再等等苏讨儿就会出现,哪知道月亮都爬上来了,苏讨儿还是没影。

"死混账跑哪去了!"饿得不行没办法的王發财只好出来找人,但为了省钱他自然是不点灯笼的,借着月光往白天与苏讨儿分开的地方摸索,时不时还被石头坎子啥的绊上一跤。

"被我找到有你好看!"

边骂边走的总算快到地方了,王發财瞪大眼睛,怎么瓜田好像怪怪的……咦,远处那躺着个什么?

不会吧?!心里一紧,只有算盘强点体能从来不行的王财主三步并作两步,兔子一样蹿到横躺在地的苏讨儿身边,"喂!喂!你怎么了!姓苏的!喂!"

急得大喊的王發财把苏讨儿又摇又晃又掐,人中摁了无数次,可苏讨儿就是一动不动。

看着这人浑身衣服没一处好的,似是伤痕累累,王發财觉得脑门上就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懵懵地疼,直冒出一肚子怨气怒气。

"谁干的!混账!禽兽!老爷我一定要报官!"

王發财气得哇哇直叫,不过脑子还在,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救人,以及诉讼费该苏讨儿自己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讨儿就算减了几斤肉也不是王發财足以扛得动的。可怜没干过粗活的土财主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背不起苏讨儿。

"没法子了。"整出一身汗的王發财只得解开自己的腰带,又分开苏讨儿的双腿……好把腿绑自己腰上,方便他把人倒着拖走。

拖了不到十米,苏讨儿就憋不住了,两眼一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啊啊!"王發财吓得不轻,这乡村野外的碰上鬼魅附身了??

"哎哟……你轻点嘛,"苏讨儿笑得西洋镜都快从鼻梁上滑下来了,"你别怕啊,快把你裤腰带解开,我好起来哈哈哈哈……"

——被骗了。

看苏讨儿爬起来接着笑得前仰后合,王發财袖子底下的拳头紧了又紧。

"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无聊!"好歹这是伤员,王發财尽全力忍下扁人的冲动,勉强还算温柔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吧你!?"

说完王發财不放心地摸了两下苏讨儿的额头,又把他扒弄来扒弄去,没见着什么大伤口,这才长出一口气。

"没事,"苏讨儿的眼睛笑得跟他上空的月牙一样弯,只可惜被镜片遮住了光彩,"就是肚子好饿,今天能不能吃肉?"

"……你,"王發财气结,"我比你还饿!想吃肉,门都没有!"

"可是我帮你卖了不少西瓜哪,"苏讨儿指指瓜田,从怀里摸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递到他手上,"给,卖瓜钱。"

"啊?"太暗王發财看不清瓜田惨状,但就是瞎了他也能看清银子的光辉,"卖了这么多钱?"

赶紧收下银子,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让王發财心情大好,气闷都消去不少。

苏讨儿趁势敲边鼓,"那今天……"

"别废话了,"王發财扭头佯装没听见,"回家!"

其实王發财也不是绝情的人,一路上他都在肚子里拨小九九。最后临着进了家门,他才痛下决心,掐着手心咬着嘴唇,拉住了苏讨儿。

"算了,今天我叫丫鬟来生火作饭。"王發财死盯着一身狼藉的苏讨儿,拼命激发自己的同情心才开口说出了话,"顺便也给你烧点热水洗洗澡,洗完我给你上药。"

"你会给我买上好的金创药吗?"苏讨儿的语气很柔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明明大部分时间里都神经无赖不正经,突然变成这样还真另人……受不了!

"你撞到头了吧你!"立马变成棺材脸的王發财倒是从来都表里如一,连拉带踹地把苏讨儿赶去洗澡了。

被叫来的丫鬟头一次在王老爷的默许下做肉菜,又吃惊又好奇,就故意做了炒肉做扣肉,做完扣肉做回锅肉,差点害王老爷背过气去。

于是这一顿虽然吃得晚了点,可那叫一个香。抱着做都做了不吃也白便宜了苏讨儿的心态,王發财放开肚子山吃海喝。苏讨儿累了一天消耗颇大,更是风卷残云恨不得把盘子都吞了。

吃完饭一人肚皮上挺着一个小西瓜回房,在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靠着,消食。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王發财打了一个饱嗝,"要不要去报官?"

"不用,跟你说了我是江湖中人,江湖事江湖了嘛。"苏讨儿笑吟吟地也打了个嗝,"我怎么说也是丐帮帮主。"

王發财一直不理解,丐帮是啥,能吃?乞丐头子而已什么江湖江湖的,钓鱼?

"那随你。"除了对钱财心细,王發财对其他一切心都很宽。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两个小瓶小罐,又破天荒地点上油灯,王發财走回床边把苏讨儿衣服一掀,"擦药了。"

这一战虽说让苏讨儿伤了不少元气,但身体上大多只是破了点皮肉,看似狰狞,实际上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睡一觉就完全不碍事了,根本无需上药。

"哎呀,我伤得不轻,你慢点。"

王發财当然不知道苏讨儿是随口胡诌的,还当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连忙轻手轻脚地恨不得变成猫咪才好。揉揉这里涂涂那里,完了轻轻给他翻身,接着擦正面。苏讨儿倒也配合,一动不动地任王發财摆弄。

颈窝靠近耳后那块,有道浅浅的伤口,王發财眼尖瞧见了,就拨开苏讨儿散下来的头发给那里涂药。涂着涂着,手指不小心戳到了苏讨儿的耳垂,结果他整个耳朵都颤动了一下。王發财以为自己眼花,拿手指再轻轻戳了戳——果然耳朵又动了!

苏讨儿的耳朵又薄又透,耳廓上方的软骨还有点尖,动起来跟猫耳朵似的,说不出来的有趣。王發财好玩地又戳了两下,苏讨儿一把抓住他的手。

"玩够了没有?"

带着很暧昧但明显是拒绝的笑意,苏讨儿松开带着药香的手指,"玩点别的怎么样?"

"玩鬼啊,灯还点着呢,"王發财总觉着有点恼,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讨儿不让他玩他耳朵的缘故,"剩下的自己擦,快点擦完了我好灭灯!"

"知道了。"笑着答应,苏讨儿伸手就解裤带。都是男的王發财当然也不回避,楞瞧着。

……

这么闷估计是要下雨了,王發财想,嗯,有点燥热,还是出去再洗把脸吧。

等他洗完脸回来苏讨儿药也已经上好了,躺在床铺里哀声说,"手疼,搂着你困难,要不你睡地上?"

"凭什么!这可是老爷我的床!"斗嘴惯了,王發财张口就来。可说完之后他又想起苏讨儿现在的状况……

"那不然,"王發财撇了撇嘴,"换我搂你。"

"好啊。"

灭了灯,黑漆漆,今夜又是好眠。

夜深人静,该睡的都睡熟了,天空一声闷雷响,竟然真的下起了雨。不过这对小镇上的人们并没啥影响,倒是七里地外的菩萨庙,淅淅沥沥地漏起了雨。

"这没法睡了!"身为魔教教主的叶独池一身潮湿,烦躁得要死,他旁边那个毫不负责的前影卫齐劲,不挑地儿也不怕雨水,正独自睡得又香又甜,完全不管主子,把叶独池那个气得。

要不是伤重没力,绝对要把你弄起来这样那样,那样这样,通宵到天亮!干脆脱了衣服给齐劲盖上,叶独池恨恨地想,反正睡不成,运功疗伤算了。

早点拿到金碗,也可以早点……得偿所愿。

第四章 下

人说灾难之前多多少少都是有点预感的,不管是大灾小灾,大祸小祸,就是只鸟遭难前都莫名叫几声呢,何况是人?所以啊,王發财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看谁谁讨厌。

"你就整天待在我家吃喝拉撒也不去找个活干!你知不知道廉耻?!"王發财满面怒容,冲着躺后院树荫下乘凉的苏讨儿发火。

虽然盛夏时节已经过去,可秋老虎也不是盖的。小镇上再凉快,中午太阳正大这会儿,也还是酷热难当。

阵阵暑气熏得苏讨儿昏昏欲睡,只见他没什么精神地答道:"你见过哪个乞丐找活干了,再说我白天帮你做饭,晚上给你暖床,你还嫌弃我未免太没良心了。"

这调侃话说得软绵绵,参杂了睡意,听来竟有几分平实,说得跟真的一样,害横眉怒目的王發财一下子臊红了脸,语气还冲,底气却不足了,"你个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的懒骨头!睡得跟我小院里的猪一样还在那说!睡……昏头吧你!"其实王發财本来是想说'睡死吧你',可话到嘴边忽然觉得那个'死'字怪不吉利的,硬生生吞了进去,只叹自己太好心。

不过苏讨儿好像真快被瞌睡虫钻进耳朵眼了,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你要是能跟宝贝那些猪一样宝贝我我还愿意做猪呢',就把大蒲扇往脸上一搭,呼呼睡起了午觉。

王發财到底只是个土财主,虽然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出气没出成,但也没有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趁机在苏讨儿脸上画个王八什么的,而是挽了袖子憋着气闷跑小院喂猪去了。

这猪圈是王發财半月前新建的,有户农家收成不好,交不够年租,就给了他几只小猪崽抵银钱。王發财一盘算心里高兴,嘴上说了一通场面话就愉快地赶着小猪回来了。在他的计划里,这赶的可不是猪,是养猪坊啊!

可王家的丫鬟是来瘦身的,喂猪这活自然不愿意干——累不怕,嫌脏。王發财也不计较,他自己喂食还放心些呢。倒是苏讨儿曾对这些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导致王發财惶惶不可终日,反复警告他不准吃数次。

眼下王财主舀了许多猪食进食槽,站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肉嘟嘟的小猪争着挤着抢食吃。吃吧吃吧多吃点!早早长成大肥猪,让我拿去卖!看见一只小猪肚子已经吃得圆鼓鼓了,王發财心下一喜,忍不住伸手想摸摸看它长了多少肉。

哼哧哼哧哼哧——哼!

小猪崽吃得正好被人白摸,嘶叫着甩了王發财一身泥点,还拿脏兮兮的鼻子拱他。其他猪纷纷斜视王發财,一阵哼哧哼哧,听在王發财耳朵里,就跟苏讨儿那风凉一哼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下子好心情全没了不说,还弄了一身脏臭。

换平时看在猪肉的份上也就算了,可今天王發财格外地不舒坦,心里那个憋气啊,又不能冲猪发,只好跳起脚来足下生烟地往后院跑。

院子里苏讨儿正睡得四仰八叉,王發财来势虽然汹汹,可真的站到人跟前了又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人喊起来。

苏讨儿的脸被蒲扇遮住,只露出半截脖子,和垂下来的一点头发。虽说每晚都挤在一起睡,可黑灯瞎火的,王發财还真没有好好看过他。现在一瞧,这人肤色离白净虽说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离黝黑也还有点距离。发色倒是极深,黑得似能发出光亮,凌乱地散落几缕在脖颈上……看得王發财后槽牙直发痒,愈来愈想拨开他的头发咬上去,咬得他鬼哭狼嚎最好。不过王發财的胆子还没壮起来,苏讨儿就先醒了。

看起来还没完全睡醒的苏讨儿动作迟缓地摘下自己脸上的大蒲扇,仰头就打了一个大哈欠。哈欠打完眼眶都有点湿,他半眯着眼睛懒懒开口问,"盯着我看了这么半天,你准备追求我?"

"我……!你……!"王發财一肚子说词还没开口呢,就先被噎了个够呛,伸手指着苏讨儿鼻子半天都没重新组织好词汇。

"好啦,想怎样你慢慢说,别急啊!"爬起来的苏讨儿双臂一伸,习惯性地向王發财搂去。不过等看清了他一身泥点,苏讨儿又不动声色地把手给缩了回来。

这动作把王發财给气得啊,明明只是个靠本老爷养的小乞丐,还敢嫌弃本老爷脏?!老爷我都还没嫌弃你呢!

混账,那我偏不让你好过!

心动不如行动,王發财二话不说,穷凶极恶地扑向苏讨儿,把沾了泥的衣服使劲往他身上蹭,手也没闲着,到处乱抹。

苏讨儿看起来也挺乐的,半推半就地躲闪了一下意思意思,就任王發财上下其手了。"哎哟好痒……你投怀送抱我是很高兴啦,可是这大白天的,你喂完猪也不洗洗就来找我求欢……"

"谁跟你求、求、求毛呀!"

偷鸡不成蚀把米,看他那乐呵样子,真是平白给自己找气受!知道自己根本没整到苏讨儿,王發财恼得嘴皮子直哆嗦,跟这种人哪有什么好讲!不如快点去洗洗先……

"别忙着走啊,"看王發财转身,苏讨儿脸上减了一分调笑跟上去,"你今天是不舒服还是怎么了?好吧,没帮你喂猪是我不对,我带你去河里洗澡好不好?"

谁要你带了!王發财回头怒视身后的苏讨儿。每次下水这个人都毛手毛脚,还故意不穿衣服满河边跑,净做些意义不明的怪异举动,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更重要的是,逢他在场就碰不到上游的美人了!

"去去,别跟着老爷我,你刚不是说要帮我喂猪吗?快继续去喂,不准来!"

"就算是猪也用不着吃那么多吧,你要去糟蹋哪家的姑娘啊还不让我跟来?"

"你——我糟蹋你啊!"王發财正拿了衣服从房里出来,闻言脚下一崴,差点给门槛绊飞出去。

苏讨儿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算了,谁叫我这么好心肠,来吧来吧。"

一天到晚面对这种话,真的每一句都生气迟早会给气死。王财主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的,大步往前走。

"快松手!你要拉我拉到什么时候!"

想走走不动,王發财无可奈何地甩袖子冲着苏讨儿嚷。

苏讨儿就不松手,也不笑了,"一起去?"

王發财这下子没辙了,假装着闷声闷气道,"那、那好吧。"

山清水秀流水潺潺,两人到了河边,熟练地脱了衣服'坦诚相见'。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块,水源又只有一处,洗个鸳鸳浴什么的在所难免,这段日子王發财没少跟他洗过,早就由一开始的紧张变为习惯。

何况苏讨儿就算会心眼,也还是个瞎子,在他面前穿了衣服跟没穿,脱了衣服跟没脱,有什么分别?这样想着王發财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毕竟苏讨儿看不见他,他看得见苏讨儿啊!头两回王發财忍不住偷偷地往苏讨儿身上瞅,苏讨儿也微笑着拿两个黑框镜对着他,不过这样看了几次之后心态也就平和了,毕竟他有的他也有,他没有的他也没有,犯不着眼馋。

"干什么呢?"苏讨儿先下了河,拍起一个水花向王發财打去,"还不下来?"

冷不丁被溅了满身,王發财没好气道,"来了!"

下了河里,清凉的河水让人浑身都舒畅一截。王發财憋了一口气潜到水里湿湿头发,刚想浮上来的时候却给人按住了脑袋,一阵搓揉。

又来了!一张口水就咕噜噜地往嘴里灌,王發财是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到,只好接着憋住气,让苏讨儿继续给他'洗头'。

还好每次快憋不住了苏讨儿就会适时松手,王發财浮出水面大口喘气,"滚一边洗你自己的去!都说过不用你帮我洗!"

"是吗?"苏讨儿把自己的头发也浸在水里又甩上来,"你上次还说让我给你洗的。"

"我又不是指洗这个!"王發财慌忙转过头去,他看不得苏讨儿打开发结披散下来的样子。尤其是湿透了之后,如墨的黑发一络一络的,贴在脸边、颈侧、脊背上,硬生生跟长了爪子似的勾人。到底勾住了什么王發财也说不清楚,但就是觉得手足无措。

"好,那我帮你洗那个行了吧。"苏讨儿笑眯眯地拉住他,掏出根又长又粗又硬的东西来,"去岸边趴好。"

"今天腰有点酸,"王發财嘱咐道,"轻点啊。"

苏讨儿点头答应,"知道了。"

小河岸边。

"啊啊啊……下面一点下面一点……"

"哎哟!轻些轻些……"

"唔……!好疼!"

再也受不了了的王發财转身一把夺过苏讨儿手里又硬又粗又长的丝瓜囊,"都说轻点了你故意的吧混账!"

"哪有!"苏讨儿委屈地争辩,"要你买皂角你又舍不得钱,丝瓜囊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那你不会不擦那么用力啊!"王發财大吼,废话!皂角一块可要三十文呢!

"算了,换我给你擦!"冷笑着举起丝瓜囊,王發财喝令道:"转过去,趴好。"

"好啊,"苏讨儿满不在乎地笑着答应,还不忘捏了一把王發财细白的手臂,"都捏不出来二两肉,给我挠痒痒正好。"

痛处正好被戳中,王發财气得更甚,一丝瓜就往苏讨儿背上挥去!

"哎哟!"苏讨儿学着王發财先前的样子叫了一声,笑道:"再用力点嘛。"

"你!"王發财咬牙切齿,两手一起握住丝瓜,"看老爷我今天怎么满足你!"

"噗……哈哈哈!"

王發财一边搓苏讨儿一边笑,王發财搓得更用力苏讨儿就笑得更大声,河边一时好不热闹。

洗完了这个吵闹又累人的澡,王發财是腰酸手更酸。想他一个大财主竟做了人家的擦澡工,擦得不亦乐乎不说,还是没工钱的那种,这怎么行?!

"不洗了,再泡水里人都涨了!"气哼哼地丢了丝瓜,王發财手脚并用地爬上岸。

苏讨儿倒是轻轻松松一跳就上来了,"怎么涨了,你哪涨了?"

"涨你个头啊!"王發财边骂边穿衣服,忽然间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又上来了,不禁急匆匆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快穿完衣服回家做饭。"

"好好好。"苏讨儿原地蹦了两下就算甩干水了,衣服随便一套,动作比他还快。

"嗯?"王發财奇怪道,"你怎么也这么急?"

"还好啦我也不是很急,"苏讨儿讪讪然一笑,抬手指了指王發财身后,"你看那边是不是烧起来了?"

王發财木着脸慢慢转过头去,果然看见镇子的方向正飘出一股浓烟。

所有讨厌的预感在这一刻累积到最高点,王發财叫都没叫一声,撒开脚丫子就开始狂奔!

他这么一火烧屁股,苏讨儿也跟着跑了起来,还在他耳旁问道:

"要不要我带你飞?"

王發财张口就骂,"飞你个……对啊对啊!快带我飞!"都差点忘记了还能用这手,会功夫就是好啊!

"那自己抓牢了。"苏讨儿笑着把王發财一揽,就施展轻功,真正的'飞'奔起来。

不过揽的姿势似乎不太对,王發财两脚朝天头朝下,血直往脑门上冲,"反了反了!"

"见谅见谅。"苏讨儿手一转连忙把他正过来,继续跑。

很快就到了镇上,随着火光越来越近,王發财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等到了失火的地点,王發财整张脸已经白里透着青了,红红的火光映照在上面,格外渗人。

没错,烧的就是王家大宅。

烈焰冲腾而起,火势已不可救,远远地就热浪灼人。人们围观着指指点点,丫鬟扶着王管家,也在一旁望着,看来是平安从火场里逃出。

"老爷你回来了?"丫鬟这才看见王發财,忙哭丧着脸说,"这火可不是我干的啊,我没有偷偷烧肉!"

王發财的眼珠子僵硬地转过去看了她一看,又接着僵硬地转回来,这一转一动间两行清泪流出眼眶,"我的身家性命财产……"

"我都跟你拿出来了少爷,"王管家指指背上背着的小包袱,"还好屋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银子也都存进了钱庄,庄票、地契之类的我全都带出来了。"

"王伯!"王發财感动地问,"那我柜子里的东西呢?"

"我没有钥匙啊少爷。"

"……"

这几个月来收的现银、元宝,甚至还有苏讨儿那只金碗,全都在里面!王發财脑子里顿时轰轰作响,像是有个大锤子在敲。顾不得熊熊大火,他抬脚便往里冲——

"你干嘛?"一直没吭声的苏讨儿伸手就把他拽住,"这么大的火你进去找死啊。"

王發财挣扎着想打开肩膀上的手,可看着那只手他突然想起来了!

"啊对了!苏讨儿你不是会那个用火的妖法吗?你不怕火的吧?"王發财跟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地握住苏讨儿的手,"那你快想想办法,你的金碗也在柜子里!"

"我能烧火不代表我能被火烧呀,"苏讨儿哑然失笑地抹了抹他的脸,"你急什么,真金不怕火炼,等烧完了进去拾荒不就好?"

话音刚落,王發财还没跳起脚来骂人,火场中却似有黑影一闪。

"你等着,"苏讨儿立即改口,"我马上回来。"

"啊?"

王發财一愣一楞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苏讨儿一闪身消失在了火中。

"苏讨儿——!"

王發财大叫道,"那记得把厨房里的腊肉和后院的猪也带出来啊!"

火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倒是街坊邻居都倒了。

丫鬟和王伯司空见惯,就陪着王發财一块儿在门口心急火燎地等。大火越烧越旺,不时传来房梁塌陷和木材断裂的声音。眼见整座大宅都快烧没了,王發财冷汗涔涔而下,怎么人还没出来?!

王伯看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赶忙宽慰道,"放心吧少爷,不会有事的。"

"嗯。"王發财直点头,像是说给王伯听也说给自己听,"他那么厉害,吉人天相。"

话一说完,王家大门'轰'地一声塌了。

这还怎么出来?!王發财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早知道不让他进去就好了,苏讨儿……

王發财脱口而出,"苏讨儿!!"

"叫我?"一道人影腾空跃起数丈猛然从大火中跳脱而出,虽然脸上有些黑炭头发有点烧焦,但不是苏讨儿又是谁?

王發财长出一口气,"还好你总算出来了!"

"当然,不出来在里面过年啊。"苏讨儿胸前平平的看起来没塞多少东西,左手一挂腊肉,右手一只烤猪。

"给,腊肉在这里,后院的猪都跑光了,这只肥点的估计是跳猪圈时肉太多正好就卡在上面了,烤得正熟,我就给拿出来啦。"苏讨儿笑嘻嘻道,"这下晚饭就有着落了,不过你柜子里的钱还有我的碗都没了就是。"

"没没没没没了?"王發财一口气没喘上来,"为、为、为什么会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嘛,"苏讨儿摇摇头,"我也没办法。"

"……"

刺激过大,王發财当场两眼一翻,晕了。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苏讨儿似乎在对丫鬟说,"原来你们老爷真的经常气晕啊。"

第五章 上

王發财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要不是身下的床铺宽敞了许多,床褥帐子也不一样,他肯定以为之前是在做梦。

噩梦啊!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心口揪痛,王發财痛苦地抓住衣襟,他的钱!他的房子!

"醒了?"

苏讨儿一张大脸近在眼前,手里还拿着个湿帕子。"醒了就擦把脸快起来,我跟你留了两个猪蹄髈,还在锅里热着呢。"

"这是哪?"王發财吓了一跳,眼见窗外天色已是第二天中午,不由问道:"我睡了一夜?"

"对啊!这里是王伯的家,你晕了之后我就把你扛过来了。"

原来如此,王發财咽了口唾沫,接过帕子紧张兮兮地问:"那我的宅子……都烧光了?"

"光了光了,"苏讨儿点头,"火也灭了。"

"一点剩的没有?"王發财不死心道,"你们有没有进去找找?"

"找了找了,"苏讨儿摆手,"连点渣都不剩。"

王發财颓然地坐在床边开始擦脸,一边擦一边又湿了眼眶,胸中哀恸无以言表。虽然不能说是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但也算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了。想他王發财,一件衣服都能缝缝补补穿十年,爱惜得不得了,何况是一座宅子?本来他打算一直住到死的,可现在,人未挂,屋先毁……

"啧啧啧,"苏讨儿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流马尿,羞羞脸。"

浑身无力百感交集,王發财看着苏讨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响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恶声恶气的痛骂,"滚你的蛋!"

"好,滚我的蛋,"苏讨儿笑容可掬毫不在意,打开门冲他勾了勾手指,"我们吃饭去?"

"嗯。"王發财迈出门去,事到如今,不吃饭只有被先气到没命。

等他们到了王伯家的正厅,丫鬟也已经摆好饭菜。面对香喷喷的烤乳猪,众人都表现出垂涎欲滴的模样,唯有王發财,仍是那副愁眉苦脸,悲痛欲绝的表情。

也许是昨晚上就已经吃掉了半只,现在不太好意思?丫鬟和王伯都没有先下筷子,而是眼巴巴地看着王發财。

王發财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未觉。

当、当、当、当!苏讨儿拿起一根筷子开始敲碗,嘴里也对着王發财念道:"当当当当!"

"当什么当,"王發财气冲冲地怒瞪他一眼,"要饭呢你!"

"我本来就是要饭的嘛,"苏讨儿无辜地耸耸肩膀,"你还在想失火的事?"

"少爷,别太在意了,动气伤身。"老管家王伯也开口打起圆场,"王家大宅从老爷住的时候开始算起,已经四五十年没翻修了,现在直接烧光了重建,反而省钱啊少爷。"

"……我知道。"王發财低低叹了一声,"吃饭吧。"

王伯看看丫鬟,丫鬟看看苏讨儿,苏讨儿看看手里的碗——开吃!

这顿饭吃下来,最应该气吞山河横扫八方的王發财却吃的最少,要不是苏讨儿时不时给他夹几块肉,他都光吞白饭去了。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王發财睡起觉来夜不能寐,吃起饭来味同嚼蜡,三魂七魄都要丢去了一半,气色越来越差。

"哎,"苏讨儿坐在一处断墙上吃香蕉,"别铲了,每天都来铲,你的脸都黄了。"

王發财放下铁锹直喘粗气,"有空废话不如过来帮我铲!"

"铲什么?都找过好几遍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也要找找看!"

一些话在王發财心里憋了好几天,憋得他寝食难安。眼下实在憋不住了,他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朝苏讨儿嚷道:"你的碗在我手里没了,你会不会要我赔?"

"咳咳、咳咳咳……"苏讨儿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涨得通红。

吃个香蕉也呛成这样?王發财过去帮他拍背,话一开头接下来的就容易多了。

"先说好啊,要赔我也没钱,不过……我可以养你。"

"咳、咳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哈哈哈!"

苏讨儿边咳边笑,手舞足蹈,只差没满地打滚。

王發财见状皱眉道:"你别想狮子大开口啊!不、不然……"

"咳,不然怎么样?"苏讨儿总算咳清楚了,冁然而笑,"原来这些天你就在担心这个?早说啊,我又不会让你赔。"

"你说真的?!"王發财喜上眉梢。

"千真万确,"苏讨儿颔首,"不过有一个条件。"

"啊?"王發财云里雾里,"什么条件?"

"来,你把耳朵凑过来。"

"哦。"

……

片刻之后,王财主他们家的废墟上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咆哮——"原来都是你这倒霉货害的!"

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船到桥头自然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王發财大为感概,虽然诗句好像不太对,但并不妨碍他抒发胸中的情怀。匆匆忙忙跑回家里,王發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算盘取出纸笔,细细做账。

在一旁磨墨的丫鬟不解地问:"老爷你月头不是才做过账么?"

"这是新账,得跟旧账分开算。"王發财左手拨打算盘右手奋笔疾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账用来干嘛?"

"讨债。"

"跟谁讨啊?"

"……"王發财顿了顿说,"丐帮帮主!"

于是这账本王發财写得可谓是巨细靡遗,上到屋瓦房墙,下到菜刀蚊帐,只有多余,绝无遗漏,白字黑字,童叟无欺。等他写完了,天色刚好也见了黑。

晚上用饭的时候,王發财一改数日前的食欲不振,对着青菜豆腐也照样食指大动。与之相反,苏讨儿吃起饭来慢吞吞的,腮边明显肿起一块,估计是疼。丫鬟和王伯面面相觑,不知何解。

月白风清,夜色浓郁,王發财吃饱了饭,心情又好,回了屋里半躺在床上支使苏讨儿道,"给老爷我脱鞋。"

"哼,"苏讨儿阴测测地一笑,"要我脱那就不止是鞋了。"

王發财一骨碌从床板上坐起来,"呿!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的债主!要不是你招惹了那些人,我的家能被烧吗?我的柜子能被偷吗?我的钱能不见吗?"

"是,是,是我疏忽了。"阴笑变成苦笑,苏讨儿唉声叹气道:"我不是答应会帮你要回来的吗,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倒是你,讲好了不发飙我才告诉你的,结果你食言而肥!"

"抱歉,一时失手。"王發财摸摸鼻子毫无悔意,"我的银子还有宅子你真的要得回来吧?账本我都已经写好了,让他们总共赔偿四百八十五两又六十二钱就行。"

"真够黑的!"苏讨儿赞叹道,"你这是盖新宅需要的钱才对吧?不过也好,凑个整数五百两吧。"

"他们会愿意吗?"王發财喜形于色,"能要到当然好!"

"会的会的。"苏讨儿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坐到床边还真顺手脱掉了王發财的鞋袜,把他直往里推,"睡里面点,我也想睡了。"

"好。"王發财没作多说就给苏讨儿让出空位,待苏讨儿躺下了,他又接着问道,"你是真的有办法要回来?"

"比珍珠还真。"

"万一要不回来呢?"

"没有万一。"

"那你什么时候去要?"

"三天后。"

"几时能要到钱回来?"

"未知。"

"你一定会回来吧?"

"会。"

"要是你没回来我上哪儿找你?"

"……"

"喂,苏讨儿,问你话呢!"

半天没听见反应,王發财推了推身旁的人,正要再问,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这下没法子,王發财只好抱着满肚子问题,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鸡也未鸣,王發财就先叫了。一晚上他的狐疑是越积越多,整个人越想越不踏实,越算越不安心。五百两啊!这是多大的一笔钱!怎么能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就交给这个倒霉的乞丐呢?万一他要不回来怎么办,万一他不会要人家少给了怎么办,万一他要到以后独吞了怎么办?不是他王發财小人之心,实在是苏讨儿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君子之腹的样子,这么一想事情就更没个准了,王發财拍着苏讨儿的肚皮把他叫起来,"我决定了!"

"哦,你决定什么了?"苏讨儿瞌睡连天睡眼惺忪,显然还在半梦半醒。

"为了以防万一,"王發财郑重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去讨债!"

苏讨儿笑了一声,脑袋重又落回枕头里,"好啊。"

事情既然定下了,就得着手开始准备。王發财先是打点好了家里的账务,又把重建新宅的事交给了王伯。别看王伯慈眉善目的,比起吝啬抠门来,他并不输给王發财多少。所以王伯办事他放心,两天之后一切就绪,王發财和苏讨儿再过一晚就要出发。

说起来王發财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一来是不愿意花路费,二来是舍不得雇车马。虽然说如今为了讨债是不得不去,但要是倒贴上这些钱,未免也太亏了。思前想后,王發财看着苏讨儿,终于找到了灵感。

"我们一路行乞过去怎么样?"王發财觉得这个注意不错,"连行李都省了。"

一个乞丐变成两个,路上正好作伴。

"你想加入我们丐帮?"苏讨儿勾起嘴角望着他,"可以,我亲自批准了,你自备个碗就行。"

那简单,王發财欣然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真的?"苏讨儿翘起二郎腿,像是不正经又像是认真,"江湖险恶,世事无常,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这话听得王發财是汗毛直竖浑身一抖,"什么跟不跟你走!老爷我是冲着钱去的,是讨债!为了银子我可以上刀山下油锅,关江湖什么事了。"

"什么嘛,"苏讨儿大失所望地撇嘴,"原来你不是找借口跟我私奔啊。"

王發财气结,"两个男的要怎么奔!"

"谁说两个男的就不能奔了,"苏讨儿眨眨眼,"我有办法,你要不要听?"

"听你放屁。"

骂完之后倒头就睡,王發财心里还有点懊恼,自从遇上苏讨儿,自己是越来越粗鄙了,妈的!

当天晚上王發财做了个梦,梦里小时候教书的夫子拿着戒尺打得他上蹿下跳。早上起来屁股居然真的很痛,一直到出发前王發财都在偷偷摸摸地揉。

"怎么了?"苏讨儿挺关心地问他。

"没、没事。"这种事当然不能明说了,王發财连连摆手,赶紧和苏讨儿一块踏上了出镇的路。

第五章 下

沿着河流走出小镇,再向前翻过半道山就能达官道所在的邻镇。山路崎岖,王發财跟在苏讨儿后面吃力地爬着。本来他就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加上屁股痛,更是连掐死个蚂蚁的劲儿都没有了。

"不行了,歇会。"

王發财有气无力地拿着预备讨饭用的破碗,到河边舀了一碗水,"好热,让我先喝口水。"

苏讨儿笑而不答,不过也同意似得蹲到河边捧了一口水喝,然后把西洋镜摘下来放进怀里,就着河水洗了把脸。

谁不洗脸?是人都要洗脸,没什么好看的。

可苏讨儿不一样啊,王發财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洗脸!不管是早晨起床还是下河洗澡,苏讨儿都会神秘地消失一段时间,再出现时基本上就洗漱好了。王發财以前一直以为他是身有隐疾,比如瞎了的眼睛其实是两个大窟窿什么的,所以才藏于遮光镜后,自卑不敢见人。为了不触及他的伤心之处,王發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此刻他竟然自揭疮疤?!这一惊非同小可,王發财赶忙阻止他道,"你不用给我看的!"

"看什么?"苏讨儿回过头来微微笑道,"你想要看我哪里吗?上面下面?"

眼睛,一双炯炯有神,再正常不过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王發财大惊失色狼嗥鬼叫,"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怎么了?"嫌他太吵,苏讨儿捂住耳朵,"小声点,不是瞎子也被你震成聋子了。"

王發财这才知道该怎么说了,"原来你不是瞎子!你的眼睛、你……"

"我的眼睛是不是很英俊?"苏讨儿表示理解地拨开被河水粘湿的乱发,方便王發财进一步欣赏。

"在你一起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真是有够蠢的。好了,别大惊小怪了,难得我暂时不想做乞丐,"苏讨儿说着从怀里摸出来好几张银票,甩在手里哗哗作响,"请你游山玩水好吃好喝风流快活怎么样?"

"……!"

顾不得苏讨儿骗了他还骂他蠢,王發财瞪着眼前的银票,惊愕得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难不成你是打家劫舍谋财害、害……"

"我是在谋'财',不过没有害命。"

笑嘻嘻地把银子揣回怀里顺便帮王發财阖上下巴,苏讨儿解释道,"这些都是私房钱啦,我偷偷攒的。"

听到银子没问题王發财顿时心花怒放,连手里的破碗也不要了。

这么多钱哪!

对苏讨儿装瞎的愤怒完全被银子所带来的喜悦冲散,王發财赶快也就着河里的水洗了洗脸上的灰,拍了拍身上的土——本来想着要去行乞,故意弄邋遢点好骗钱的。

"洗好了就要快走,"苏讨儿忽然以正直的口吻说道,"过了中午客栈就没有大鱼大肉,只有萝卜白菜了。"

"你骗鬼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王發财懒得理他,还想再歇会。

"你去过客栈?"苏讨儿问。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王發财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客栈?

"没有。"王發财小声嘀咕,底气有点不足了——可是以前听人说客栈不是这样的啊?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客栈都是这样的了。"

"真的?你没骗我吧?"

"怎么会!当然是真的了。"

"那、那好吧。"

为了能吃上好菜好饭,王發财只得赶紧站起来,跟着苏讨儿赶路了。

邻镇不大,甚至比王發财所在的镇子还小一点。但是因为离官道近,所以车来车往的也算繁华。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辰,客栈里坐了不少人。

"你怎么也点烧鸡?"王發财抢先发问。刚才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这道菜,要是苏讨儿以为他在模仿他就不好了。

"我爱吃。"白了他一眼,苏讨儿继续啃鸡翅膀。

吃完这顿饭苏讨儿还要了几个馒头外带,王發财想吃包子,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不好意思提。

"也不能光吃馒头当干粮,"苏讨儿倒是主动提了,"我们再出去买点烧饼?"

希望落了空,王發财纳闷道:"干粮?为什么要吃干粮……包、包子不行吗。"

"原来你想吃包子?"苏讨儿勾起嘴角,"想吃包子你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吃包子?不过包子在马车上放不了多久就会坏的,嗯,你能不能忍忍过两天再吃?"

龙游浅滩被虾戏,虎落平阳遭犬欺,王發财恼怒得红了脸,不就是个包子,他又没有多想吃!什么马车,马……

"马车?"王發财诧异道,"你要雇马车?"

买了一打刚出炉的大烧饼,苏讨儿脸上还带着笑,"没错。"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无名小镇附近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缓缓前行。

头一回出远门,头一回去客栈,头一回坐马车。今天发生了太多个头一回,王發财在颠簸的车厢里和苏讨儿大眼对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看了半天口渴了,王發财拿起水袋喝水,刚灌到嘴里外面的车夫就突然喊了一声'驾',惊得他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狭小的车厢内苏讨儿躲无可躲,感叹道:"还好没让你吃韭菜包子。"

只当没听见的,王發财顾左右而言其他,"这是要坐多久才能到你说的那个什么丐帮分舵?"

"两三天吧,到了城里就是了。"苏讨儿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转头问他:"吃馒头还是烧饼?"

"烧饼。"如果有肉就另当别论,没肉的东西里王發财最喜欢吃的就是烧饼。不过烧饼也是要两文钱一个的,王發财一般不舍得买来吃。

苏讨儿笑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吃烧饼。"

"啊?"王發财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烧饼?"

"因为我也喜欢吃烧饼。"

露出很温和地笑容,苏讨儿递给他一个烧饼……

这什么理由?王發财皱着眉头接过烧饼,还好对于苏讨儿他已经见怪不怪了。习惯了马车的颠簸后路程倒也不是那么难熬,王發财不禁开始对目的地有了一丝好奇——丐帮分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两天后。

"这就是丐帮分舵?!"

马车停在一座破破烂烂的城隍庙前,王發财跳下车来垂头丧气,"枉费我的期待。"

"你乱报什么期待啊,"苏讨儿伸了个懒腰跟着下来,"不住破庙能叫丐帮吗。"

让车夫等在外面,苏讨儿和王發财先后走进庙里。

和一般的破庙没什么不同,零零散散的几个乞丐在里面休憩。

然而苏讨儿踏入的瞬间,气氛骤然改变了。

"帮主!你终于来了!"

本来窝在墙角疑似死尸的白胡子老头'唰'地跳了起来,而其他或坐或仰或卧或站的乞丐在迅速整齐划一地喊了一声'帮主'后便齐齐退至门外把守。

这一幕非常之快,以致于王發财都看呆了,刚才那个乞丐好像没有两条腿的吧,怎么突然间就伸出来了?!还有那个断了手的,那个新手是怎么回事?!

"帮主,这边请。"

完全当王發财透明,脸上还贴着狗皮膏药的白胡子老头拿了个蒲团招呼苏讨儿坐下。王發财自知没趣,左顾右盼地看见有个草堆,就跑过去坐下听他俩个讲话。

"别磨蹭了九袋长老,"苏讨儿似乎有点不耐烦,"快说我拜托你的事查清楚了没有,叶独池到底什么来路,那个宝贝碗可在他手里呢。"

被苏讨儿叫做九袋长老的白胡子老头抚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叹道:"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不行,你长话短说。"苏讨儿拧着眉毛打断他,"被你念上两个时辰我功力得耗去一半,你放过我吧。"

"好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明显不乐意的白胡子老头板着张脸一口气说道:"南海魔教是近十几年来出现在江湖的,虽然表面上叶独池是教主,不过此教其实是由几十年前号称辣手摧百草的黑风寨寨主一手创建的。"

"我管它是谁建的,关我什么事,"苏讨儿愈加不耐了,"长老你说重点。"

"咳,重点马上就到了。话说那黑风寨寨主当年曾苦苦追求过白云城城主,也就是剑圣叶孤城。虽然未果,但似乎使了什么神奇的手段,怀上了他的孩子。后来叶孤城闹失踪,黑风寨寨主一怒之下毁了白云城,就改建魔教喽。"

"嗯,果然是惊天动地惊心动魄惊天地泣鬼神。"苏讨儿对这段故事颇感兴趣,"那就是说叶独池是叶孤城的儿子了?"

"没错,正是如此。"长老答道。

"那我就知道他真正要的是什么了。"

叹了口气,苏讨儿站起身来,"一开始花钱问我借不就完了,我这么通情达理又不会不借,何必搞这么大费周章。"

"什么?!"真正的吹胡子瞪眼睛,白胡子长老急道:"事关武林安危,帮主你万万不可以如此草率!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金碗夺回来呀!"

苏讨儿嫌烦地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正要去找叶独池吗。"

"我会好好协商的,"看向已经靠着草堆睡着了的王發财,苏讨儿莞尔一笑,"何况他还欠我五百两银子呢。"

"起来了。"

轻轻地踹醒王發财,等他气得跳起来又帮他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苏讨儿还算体贴道,"再去吃顿烧鸡我们就上路。"

"啊?"王發财莫名其妙地问,"上什么路?"

"讨债路,"苏讨儿答得理所当然,"上京城!"

第六章 上

天子脚下,京城。

大街上熙熙攘攘,茶楼酒肆林立两旁,各种作坊商铺、小摊小贩应有尽有,游医术士、算命先生也不鲜见,偶尔还有几个打把势卖艺的,王發财挤在人群里偷看,等人家围过来收钱了就赶紧跑开。

苏讨儿哭笑不得地替他给了几文钱,王發财眼尖看见了,又心疼又不高兴,"看两下又不会少块肉,何况刚才喷火的那人喷出来的火还没有你烧起来的好看呢,你干嘛给钱?!"

"别人靠这个过活,都像你这样,那还不得饿死。"苏讨儿摇头叹道,"还没转够呢,你还要转多久?"

低声嘟嚷了句"自己都是乞丐还同情别人",王發财又看见前面有个捏面人的摊子,"再转转不行啊,在马车上窝了这大半个月的,骨头都散了。"

还没等苏讨儿答话,他就先跑了过去看面人。早闻京城繁华气派,没想到繁华成这样,连面人都捏得比其它地方精致!王發财这趟来可谓是井底的蛤蟆上了天台——大开眼界,满大街都是他没见过的新鲜东西,琳琅满目,直看得他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虽说才从马车上下来,但一时半会也不饿,王發财还没看够呢,自然不愿意先随苏讨儿去吃饭。

苏讨儿没奈何地跟着他,两人又转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近了黄昏。仍在到处乱逛兴致勃勃的王發财突然想起来忘了事,急得一拍大腿,"完了,是不是误了时辰?现在客栈还上不上荤菜?"

"嗯……"苏讨儿似乎颇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京城里的客栈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现在去还来得及。"

"是吗?"王發财瞪大眼睛,"真不愧是京城!"

"好了,那我们就快去吧。"苏讨儿说完拉了他就走,正巧路过一座华灯初上的漂亮楼院,王發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春香阁?看起来好高雅。

不过苏讨儿带他来的这间客栈也不差,金漆的匾额红木的门扉雕花的桌椅,连地上的方砖都是上好的青石,王發财在门口摩挲着脚板蹭鞋底,估摸着没灰了才迈开步子进去。

"你干什么?"苏讨儿满面异色地看着他,"脚抽筋?"

"还、还好。"

客栈里不少人正在吃饭,两人随便挑了张空桌坐下,店小二很勤快地过来招呼道:

"两位要点什么?"

苏讨儿不做声,笑着抬了抬下巴示意由王發财决定。

一看苏讨儿的奸笑就知道他八成想看自己出丑,王發财白他一眼,点就点,真以为老爷我没见过世面?!

"一只烧鸡!"

茶水是现成的,苏讨儿端起来喝了一口,悠然道,"会不会不太够?"

看起来好像不要钱?王發财也赶紧依样学样地拿起茶杯。

"那,那就两只烧鸡吧。"

"咳咳咳咳……"因为喝茶的时候大笑,苏讨儿又呛到了嗓子。

好在店小二手脚麻利,很快就端上来两盘鸡。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王發财不禁有点失望,看来京城的鸡也还是鸡,味道和其他地方没差。

吃完饭苏讨儿要了一间上房,王發财看他交了五两银子,不由很是惊异,"我们要住一个月?"

"什么一个月,"苏讨儿走进房里,"一晚上五两啦。"

"啊?!"王發财张口结舌地跟了进去。

眼中所见,门边是晶亮的珠帘,窗边有馥郁的鲜花,八仙桌,拔步床,还有一副桃木围屏,遮挡着后面热气蒸腾的浴桶。

若是五文钱一晚,王發财肯定赞不绝口。

"这就要五五五两银子一晚?!"纵然没花自己的钱,王發财胸口也是一阵揪痛,要是让他自己掏钱,他绝对宁愿去睡大街。想不到京城竟然是这么黑的地方!

也许现在挽救还来得及?

王發财赶忙去拉苏讨儿,"走,快点退房!"

谁知苏讨儿正在脱衣服,王發财也没看清,随手这么一拉,人没拉动,倒是扒了件衣服下来。

"洗澡水都准备好了还退什么房,"苏讨儿接着脱掉裤子,大大方方地抬脚便跨进浴桶,"呼——真舒服。"

嗯?眨眼间就看见苏讨儿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水里,王發财拿着他的上衣不知所措,"那我呢?"

"桶很大哦,"苏讨儿惬意地趴在桶边朝他招手,"要不要一起来?"

"这个……"王發财有点犹豫,不太好吧?虽然一路风尘仆仆的他确实很想好好洗洗,但两个大男人在一条河里洗澡是一回事,在一个桶里洗澡又是另一回事了——河床是压不垮的,木桶就不一定了吧?

苏讨儿总是能及时看穿他的忧虑,"别担心,这是上好的实木,垮不了的。"

一听这话王發财马上宽衣解带,"我来了!"

"来吧来吧。"

苏讨儿舔舔嘴唇,愉快地靠在桶边……

所以说热水澡是最好的解乏良药,洗过澡后躺在床上,两人这一觉都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心里压着事的王發财先爬了起来。

按昨晚上苏讨儿说的,今天就该去那什么大内密探府了。到了那里就能要到债,不过要债之前呢,眼前的利益也不能放过。扯下床帐叠成个包袱,王發财开始收拾屋子。

桌上的茶杯,柜子上的铜镜,洗澡用的布巾,晾衣用的木架……啊,差点忘了花瓶……

也许是他乒乒乓乓的动静太大,过了一会苏讨儿也打着哈欠起来了。

"客栈什么时候遭的劫?"苏讨儿站起来左瞧瞧右看看,"劫得真干净,大件都在,小的一个不剩。"

"起来得正好。"王發财立马揭起床上的被单,叠一叠也塞进了包袱里。

"你……"

看着王發财背后的大包袱,苏讨儿挠了挠头,"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背?凳子就放下算了吧?"

"哦,好。"王發财也觉得这凳子怪重的,可是五两银子啊!放下又觉得可惜。本来想着多替苏讨儿省点钱,不过既然他本人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

"背了这么多东西你打算从哪走?"苏讨儿问。

"什么从哪走,正门啊。"王發财理直气壮地回答,五两银子一夜这么暴利,这些东西肯定本来就是附赠的吧?

"那……过来。"苏讨儿眉眼含笑,打开窗子喊他。

总觉得一阵毛骨悚然,王發财踌躇着走了过去。

果然,苏讨儿突然抓起他的肩膀就把他甩了出去!王發财紧紧抱着包袱,气得一个字都喊不出来。虽然须臾之间苏讨儿也跟着跳了下来并且闪电般地把他揽进怀里,王發财也还是气得七窍生烟。

"你个疯子!混账!"耳旁的风呼啸而过,凭经验也知道苏讨儿又在人家屋顶上跳了,王發财破口大骂,"说过几次不要随便带我飞了,会飞了不起啊!有大门不走你跳窗做甚!做甚!!"

"哈哈哈哈……"左手大包袱右手王發财,苏讨儿笑得开怀,"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啦别激动,我带你去吃不要钱的早点怎么样?"

"真的假的?"王發财一听来了精神,"哪里的早点不要钱?我去我去!"

"别急,就快到了。"

说归说,王發财还是被迫在天上'飞'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落下地来,而且是直接落进了一处大宅的后院。

这宅子房屋众多、结构错落、雕梁画栋、气势恢宏,一看就是有钱的官家。不过大清早的没什么人,零星几个扫地的看门的,见了苏讨儿都没什么反应,一派死气沉沉。

"你没搞错吧,"王發财有点胆怯,"这里不像是要发粮啊?"

"谁说不发,跟我来。"

跟扫地看门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苏讨儿熟门熟路地把王發财带到了灶间。里面正忙活的厨子一看来人是苏讨儿,也没作声,默默地就递上了两双筷子。

"真的能吃?"王發财接过苏讨儿分给他的筷子,看着这满桌的吃食点心,咋舌道,"你跟这里的人是什么关系,好奇怪,不会事后让我们给钱吧?"

苏讨儿还没回答,一旁的厨子就一声惨叫,似乎切到了手指。

"不会的,"苏讨儿笑眯眯地夹了块烧卖进嘴里,"半个时辰之内可以放心地吃。"

怎么还有时限?看苏讨儿吃得这么香,王發财索性也放开胆子,大快朵颐起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是不是要回去了?"王發财想休息一会再走,吃得太多,胃胀。

"不用,"苏讨儿也吃了不少,"有人该起来了,以后我们就住这。"

"啊?"王發财又惊又喜,"住这里?可以住这里吗?"

"可以啊。"

"不——可——以!"

骤然间,一个更大声更狂野的吼声响起,直直将苏讨儿的声音压下,震得房梁上的灰都掉了不少下来。

"绝对不可以!"长长的黑发绾得一团乱,双眸深邃可惜眼屎还没擦干净,淡绿色的华服倒是挺温文尔雅如果腰间没有系一条大红腰带就更好了,暴吼着踹开木门狂冲进来的男子气喘吁吁,"苏讨儿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恶!我大内密探府不是给你随随便便擅闯的!"

"想你啊,"苏讨儿把最后一块桂花糕掰开两半,自己吃一半,塞进王發财嘴里一半,"想你我就来了嘛。"

"哦漏!"绿衣男子一声惨叫,"我的桂花糕!"

"这么甜的东西我帮你吃掉还不好?"苏讨儿无所谓地拍拍他的肩膀,"半年不见你又长胖了啊,零零福。"

第六章 下

王發财坐在大内密探府的正厅里,苏讨儿坐在他旁边,而那个叫零零福的则正站在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上。

和之前刚起床的糟糕形象不一样,现在的零零福已经收拾干净多了,头发是整整齐齐脸蛋是白白净净,衣裳也一身素雅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王發财就是看他不顺眼。这种不顺眼是没有原因的,来自于内心,来自于本能,来自于瘦子对胖子天生的敌视!王發财握紧拳头,不怒自威。

不过完全没有人在看他。

"哼哼哼哼,听你胡扯,我才没有长胖!"零零福阴险地笑着,指着他脚下的正方形刻盘,"这是我最新发明的体重称量机,精确到以两为单位,绝对不会出错!"

"是吗?让我看看。"

说着苏讨儿一脚踩上去,刻盘里的指针登时飞脱出来。

踩得好!王發财在心里鼓掌喝彩。

"漏——!"眼见心血毁于一旦,悲愤的零零福从袖子里拿出两枚似乎是他武器的大圆盘,"苏讨儿!你就是来找我打架的!"

"舌头撸直了,别老说洋文。"苏讨儿很鄙视地看着他,"你打得过我吗?早就不打你了,欺负弱者没有成就感。我是来找你商量正经事的。"

"你有正经事?"零零福摆明了不信,"你有什么正经事?"

"我的金碗被人抢走了。"

"哦哦哦——!"零零福惊喜非常,继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饭碗被人抢走了吧?活该!你就吃瘪——唔!"话还没说完,零零福张大的嘴巴里就被苏讨儿扔进了一个小苹果。

"唇亡齿寒,我的碗都被抢了你的放大镜还会远吗?"顺手又从桌上的果盘里操起一根香蕉,苏讨儿恶狠狠地剥着皮,"那碗底藏着的铁片一旦被发现,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该问你们保龙一族要放大镜了。笑我?你等着跟我一起吃瘪吧。"

"才不会!我府里的八卦阵内机关重重,有的是奇门盾甲!"

"对方可是魔教,都能从我手上抢走东西了,还会怕你的机关?"

"你可不要小瞧我的机关!我最近又发明了……"

……

王發财坐在椅子上接过苏讨儿给他剥好的香蕉,至于这两人在说的事情,他基本上有听没有懂。

想当然他也不会懂,这可是皇朝绝不外传的丑闻、秘传!当年先皇有两大保镖,一明一暗,明的是丐帮帮主武状元苏乞儿,暗的是保龙一族大内密探零零发。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日月难以同辉,皇帝要赐苏乞儿秘籍三本金碗一只,零零发不高兴啊,就主动提出要求,让事情交给他办。于是乎,三本绝世武功秘籍被铸成了三片巴掌大的薄铁片,不用他特制的放大镜根本就看不清。最后还封于金碗底部,让苏乞儿拿了等于白拿。不过苏乞儿也不计较,没办法,谁叫自己儿子顽皮,总上门去把人家儿子打得满头包呢。

"所以说当初都怪你!你偷摘了我家的柿子还打我,不是这样我爹能去报复你爹吗?!"说得太久口干舌燥,零零福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就是爱扯老黄历你才越来越胖的,"苏讨儿直戳对手死穴,"我看你中年发福定了。"

"呸呸呸!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胖了?我一点也不胖,也绝——对不会发福!"

零零福面红耳赤据理力争,王發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打量了他一遍,平心而论确实说不上胖,不过……他也由衷同意苏讨儿的观点!

"好,那祝你好运。"苏讨儿一看就是懒得再打口水仗,"直说吧,一句话,要不要合作?你设笼子我逮人,算算时间他们要不了几天就会找上门来了。"

"要。"变脸比翻书还快,零零福一本正经道,"那你快告诉我来人的数量体型善使兵器武功路数内功高低,我好制作专门的机关陷阱和武器。"

"没问题。"

两人在王發财完全不了解一听就头大的领域里发生了认真且严肃的探讨,被晾在一边的王發财无聊地吃着水果。反正怎么样都好,能要到他的银子就成。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屋子,我们还要挤在一间啊?"

待领他们进来的仆人出去了,王發财转头问苏讨儿。白天一整天苏讨儿都在和那个叫零零福的'共商大计',没他什么事。晚上用饭的时候倒是引了一回注目,零零福看见他吃饭惊得筷子都掉到了地上,直问他怎么做到光吃不长肉的。结果苏讨儿冷哼一声说这是天生的强生的杀了你也是羡慕不来的,气得零零福又拿出两枚大盘子来要打架。

"因为那家伙小气。"

苏讨儿毫不犹豫地答道。

原来是舍不得钱?王發财很能理解,不过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他不是你的老朋友吗?"

"怎么,"苏讨儿笑吟吟地反问,"你吃醋啊?"

王發财一下子被问住了,对哦,他管这些干什么,关他什么事?不过要吃醋是不可能的,两个男的吃什么醋,啊对了,银子,他一定是关心他的银子!

"吃鬼的醋,我的银子要是讨不回来……"王發财凶神恶煞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知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苏讨儿把两手都放在脖子面前,扭动肩部,"你要跳西域舞给我看?"

"咦?"王發财没见过这种动作,觉得苏讨儿扭得还挺好看的,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舞?"

"西域的一种……"苏讨儿想了想道,"脱衣舞,边跳是要边脱衣服的,要不要我跳给你看啊?"

很想看,又不想看,王發财不自觉脸颊发热,矛盾啊!想看又不想看,不想看又想看,看还是不看,不看还是看?

"我、我……天色不早了,我睡觉。"

看什么看!占了上风的理智大声呵斥王發财,银子才是最重要的,过几天就能拿到银子了,银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过了几天,大内密探府里一点动静没有。

"你不是算错了吧?"零零福气冲冲地来找苏讨儿抱怨,"这几天我日夜戒备守株待兔,结果连根兔毛都没看见!"

"那是因为你眼睛不好,建议洗洗。"苏讨儿也很烦躁,王發财半夜做梦流鼻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跋涉奔波久了伤身。

"那个魔教教主还来不来啊!"零零福无聊,把他的阴阳两极磁铁盘拿出来敲得哐哐响,"不然我发请帖给他算了!"

"禀报——"

守大门的侍卫进来行礼道,"门外有个自称魔教教主的人求见。"

"嗷!"

手滑,磁盘掉下去正好砸到了脚尖,零零福疼得嗷嗷叫,"还真的来了?我挖了那么多陷阱他居然走正门?!"

"他是一个人来的?"苏讨儿问。

"不是,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随从。"

那就没错了,应该是叶独池与齐劲。不过他们不是一向用抢的么,怎么会堂堂正正的上门来拜访?苏讨儿给零零福使了一个眼色,两个都暗暗做好了准备。

"让他们进来。"

片刻,仍旧一身白衣的叶独池带着齐劲走了进来,见到苏讨儿,两人皆是一惊。

"不用感叹冤家路窄,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没等零零福开口,苏讨儿就先开门见山了,"抢劫加纵火,这就是魔教作风?那天火场里别以为蒙着面我就认不出来是你们了,我的碗呢?"

"没错,是我又如何。"叶独池的脸上没有一丝愧色,"那碗里的秘籍天外飞仙,天下皆知是我叶家绝技,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罢了。至于另外两个,我还不屑要呢,还给你!"

言罢叶独池手腕一转,两枚铁片疾飞而出,苏讨儿伸手接过,看了两眼便递给零零福。这铁片苏讨儿之前并没有亲见过,真伪与否,只有铸造者的儿子才能看出来。

"是真的。"零零福仔细辨认后点了点头,"不过,天外飞仙是不是你家的就另说了。

当年叶城主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与西门吹雪决战,被正在巡查皇城安危的我爹打着手光筒抓了个正着,为了脱身就把天外飞仙的秘籍送给了我爹。这件事当时在场的陆小凤、花满楼都可以作证,天外飞仙既然已经送出,怎么还能算作你叶家的东西呢?"

叶独池脸色铁青并没有答话,而是拿出了一个镶金嵌玉华丽非常的锦盒。

"有闻先帝曾赐给大内密探府举世无双的南海明珠一颗,然而新皇继位后却出尔反尔要求奉还,明知你是男子还赐了还珠郡主的封号给你,逼你把珍珠还给他。"

疮疤被挖,零零福面有菜色,"你不要扯远了,我们是在说天外飞仙……"

"可是,"叶独池打断他道:"我手中却有一颗更大的明珠,但求换你一镜。"

糟糕!苏讨儿立即起身去夺,却被齐劲阻住,再要抢已是来不及,锦盒打开,一颗光华璀璨夺目的南海明珠暴露在了零零福眼前。

毫无疑问,比皇帝帽子上那颗更大、更亮、更闪耀。

"啊啊啊让我换!让我换!"零零福跳起脚来往珍珠那儿蹦,"什么我都跟你换!天外飞仙是什么,我爹从来没收过!他一定是老年痴呆记糊涂了!"

"那放大镜……"

"管家!"零零福对着门外一声大喊,"快去藏宝阁拿放大镜!"

"那苏讨儿……"

"侍卫!"零零福接着喊,"快把苏讨儿抓起来!"

立时,埋伏已久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纷纷持着各类零零福特制的武器冲进门来,苏讨儿摇摇头叹了口气,"一颗珠子而已,你跟皇帝较了这么多年劲,累不累啊。"

"不累,这可是我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你千万别妨碍我。"零零福边答边对着叶独池手上的珍珠流口水,而叶独池与齐劲却已被团团围住!

收了珍珠,刀剑出鞘,叶独池并无惧意,直视向苏讨儿,"你是要报仇?"

"我和你哪有什么仇好报?有债要讨才是真的。"

苏讨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滔滔不绝,"说实话天外飞仙需要配合叶家独门轻功,或是不幸被雷劈中才能练成,我要了也没用。所以嘛,出个价我卖给你怎么样?还有你放火烧屋的事……这样吧,你拿个千八百两的来赔偿我们的房屋重建费、车马劳顿费、客栈休息费、精神损失费等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你熔了我金碗的事丐帮也不予追究,当然,金子你还是要还给我的,折成现钱也可以。"

叶独池怔住了。

"你……真是丐帮帮主?我听说中原人只有在朝为官的才贪图钱财,而武林人士,豪杰辈出,虽然穷得叮当响,但不为五斗米折腰,视金钱如粪土……"

"哈哈哈!"没等他说完零零福就先爆笑出声,"只有穷得叮当响是对的,后面两句太荒缪了太荒缪了啊哈哈哈……"

就因为这个他才一直跟我硬抢?苏讨儿悲从中来,所以说乱信谣言害死人啊。

"一开始你也拿个大珍珠来跟我换,我眼睛眨都不眨马上换给你!"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叶独池的神色似懊恼又似不甘,最后还是咬着牙齿挤出了一句,"那现在是怎样?"

"有钱万事好商量嘛。"

苏讨儿和零零福不约而同地咧嘴一笑,白牙闪闪放光彩。

话说王發财自从那天淫梦做过头夜里飙鼻血以后就被苏讨儿强制要求睡午觉。一觉刚睡醒,门口的仆人便来叩门说是开饭了,请他去正厅。摸摸肚子也饿了,王發财应了声好就走出门去。

到了地方,见他们已经正吃着了,不过……怎么多了两个人?

"这里。"苏讨儿照例给他留了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来。王發财依言过去,还没坐定就听苏讨儿说:

"这两个就是烧你房子,目前欠你八百两银子的魔教中人。"

哈?!王發财屁股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什、什么?

"不过他们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现银,所以打了张欠条,回魔教后自会派人送来。"零零福接口道,"由我作保,你不必担心。"

拿过欠条,看见白字黑字上,自己原本预期的五百两竟真的涨成了八百两,王發财喜出望外,简直想向这两个烧了自己房子的人说一声——欢迎再来!

第七章 上

天高云淡,日朗风清,北雁离南飞还远,但待在京城的王發财已经想回他的南方小镇了。本来嘛,他是来要债的,现在债要到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怀揣着价值八百两的欠条,王發财乐滋滋地跟苏讨儿说了回去的事。两人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走。

离开的时候王發财把从客栈里拿出来的那一大包送给了零零福,当做是打搅了这些天的谢礼。虽说他爱财如命,但也不是不讲礼数的人,白吃白住了零零福的,他并不想欠他。

不过零零福却不想收他的东西,"要谢我的话你就让苏讨儿别再来了就好,对了,你们谁上谁下?"

"啊?"王發财还是把包袱硬塞给了零零福,不然再拿在他手上,他恐怕真的不想给了,"什么谁上谁下的?"

零零福凑向他耳边小声道:"就是那个……"

"哪个?"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王發财扭头一看,原来是苏讨儿。

"没有没有,"零零福赶忙改口道,"两位慢走,恕不远送,路上多多保重!"

说完还没等王發财反应过来,他就跟火烧屁股一样退至门后,哐地一声关上了大门。王發财不解地问苏讨儿,"他怎么了?"

"他思春了。"苏讨儿说。

从大内密探府里出来,王發财和苏讨儿一路出城。这次他们只买了点干粮,并没有去租计程马车。原因很简单,苏讨儿带的银子在来时的路上已花得所剩无几,再坐马车恐怕就不够用了。

"你有偷偷带钱的吧?"

城外的官道上,苏讨儿边啃着烧饼边说,"要不拿出来用用先?"

"我、我没带!"王發财有点心虚,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确实偷偷藏了一点钱在身上,不过苏讨儿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以后得再隐蔽点了,"马车有什么好坐的?大好河山山明水秀,我们用走的也是一样嘛。"

"好啊!"

想不到苏讨儿痛痛快快地一口答应了,还过来拉他。

"我本来是怕你走不动的,既然这样,那跟我来!"

这不就是回去的路吗,王發财不明所以,"去哪?"

"另一条路。"苏讨儿神秘地冲他一笑,"你不是要看山明水秀大好河山?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

说得老爷我好像多没见识似的,王發财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是跟着苏讨儿转向走起了山道。

山高路陡,危峰兀立,悬崖峭壁上云遮雾绕,疾风凛冽。

王發财翻山越岭了半天,累的精疲力竭,结果看到的竟是这般景象。

"你怎么带路的,这明明是死路!"气得脸红脖子粗,王發财嚷道:"这要怎么走啊,难道跳下去不成?"

"够聪明,"苏讨儿赞许地点头笑道,"就是跳下去啊!"

"……"

不是吧,王發财倒退一步,"你看破红尘了想自杀?"

"当然不是,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放心啦,不管何时何处何种情况跳悬崖都是不会死的,跳出武功秘籍、世外高人、金银珠宝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哦,"苏讨儿笑容满面,眉眼弯弯,一点也不像是在骗人,"难得有此机会,要不要试试看?"

有金银珠宝又怎么样,带去阴间用吗?王發财再贪财也没到这个地步,吓得连连摆手摇头,坚决表示不同意。

"那我们走吧。"

完全无视他的意见,苏讨儿过来抓了人就往一处悬崖下跳去。

"啊啊啊啊你这个倒霉鬼要死也要拖着我?!"王發财失声尖叫,一瞬间生出死不瞑目之感:不行啊,我不能死,我的八百两银子还有没有切实收到呢!

耳旁风声呼啸而过,悬崖下是一片林海,他们直直坠落下去,眼看就要粉身碎——嗯?好像没碎?

轻松收住身势,踩在树尖上借力跃起,再落下便已到了另一棵树,苏讨儿正在几丈几丈地跳跃式前进。这情形跟他原来在人屋顶上跳来跳去的动作没啥大分别,就是从城镇转移到了山林,有点像猴子。而王發财被他夹在胳膊底下,双目圆睁,一愣一愣的。

这样看去,满山苍翠,竟是美景绝伦。

"我说……你要跳多久?"

视野忽高忽低,整个人忽上忽下,再绝伦的美景也经不住这样看啊,王發财头晕目眩,"我快要吐出来了。"

"坚持住啊!"苏讨儿鼓励他道,"坚持就是胜利!听见前面的水声了没有?这下面的林子里不少毒虫毒蛇,只要到了那条河就好了,我马上把你放下来。"

好吧,王發财竭力忍耐。

果然到了河边苏讨儿就把他放下来了,还跟他说这是捷径,顺着这条河走就能回到镇上。王發财半信半疑,要是真有这么好的捷径他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因为食物多吧?"苏讨儿谈笑自若,"豺狼虎豹野猪黑熊之类的,想吃什么有什么,正好我们干粮也不太够,走这条路是正好啦。"

王發财浑身一个激灵,这……能确定是谁吃谁吗?

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了这里了也只能跟着苏讨儿继续走。还好顺着水流,路上摘点野果打点野兔的,吃喝还不成问题。累了就在岸边歇歇,脏了就下河里洗洗,白天在苏讨儿手掌上烤肉吃,晚上生起火堆来睡树下。

这样靠天收靠天养,一文钱不必花的日子,实在是太爽啦!

从最初的愤懑到如今的开心,王發财不知不觉顺着水流和苏讨儿走了十多天了。

刚开始时一天路程走下来,王發财是全身散架,疲惫不堪,苏讨儿一边嗤笑他一边帮他敲敲打打捶捶揉揉,到了第二天酸痛减轻许多,便接着上路。这样反复几日,王發财渐渐习惯了,走长了也不喘气,腿脚更有力。下河洗澡的时候苏讨儿戳戳他的胸前,"你好像长了二两肉耶,胸——肌变大了!"

正好被戳到乳头,王發财低哼一声奋起反击,也揪了一把苏讨儿的乳头,"要戳戳你自己的,你的比我还大!"

"哎呀你个死相……!"

嘴巴上是恶心死人的娇羞语气,手上却一掌把王發财打到了水里,还按着他的脑袋使劲揉。呛了好几口水的王發财气急,连踢带打双手乱挥,挣扎之间一把扯住了苏讨儿脖子上的红绳。

苏讨儿乖乖不动了任他重新踩水浮上来,"放手放手,别给我扯断了。"

"叫你按我!"王發财偏扯着红绳把苏讨儿脑袋拉过来,狠敲了一爆栗才松手。

第七章 下

邻镇小河的岸上,聚集了不少乞丐模样的村民。

虽说是同一条河流,但山前山后的流速却大不一样。这里河面狭窄,水深湍急,两岸山势极为陡峭,故此一般人家别说是钓鱼捕鱼了,就连下河去捞也很难捞上两条来。

苏讨儿站在岸边,一脸漠然地看着湍急的流水,脑子里想的却是王發财。这个人吝啬成痴,惜钱如命,脾气又差,身板竹竿,睡觉还老爱翻身,硬要说起来只有一张脸能看,实在没什么值得人对他钟情的地方。可他苏讨儿偏偏能人所不能,就是看上了。

既然如此,那还跟他斗个什么气呢?唉。

烦闷的感觉无处可去,苏讨儿低喝一声,运起十成内力向河流打下一掌。霎时间仿佛有龙吟虎啸之声穿云裂石,数十丈内的河水全数被震得飞溅而起,向两岸散去。

这是真正的降龙十八掌,不过只有一式,剩下的十七式他老爹想不起来了,所以苏讨儿也不会。但是用在这种地方威力还是足够了的,只见一条条肥美的大鲜鱼随着河水从天而降,被岸上全然不顾淋湿、争先恐后抢着接鱼的村民们逮了个正着。

人手一条大肥鱼,村民们向苏讨儿千恩万谢,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脖子上空荡荡,心里也凉飕飕,苏讨儿跟在后面,回到了之前那个烧饼摊。

四周已经看不到王發财的影子了,想必是先走了吧。

"摊主,刚才买你烧饼那小鬼给的两文钱还在不在?"

一看苏讨儿的样子,摊主就想了起来,"哦,是不是有一文特别旧的?有个人也来问过,还硬是跟俺把那文钱换走了!"

"这样啊。"

心情好了一点,苏讨儿微微一笑,转身向镇外走去。

没有用轻功,而是花了一个多时辰慢慢翻过山头,暂时重新带上西洋镜的苏讨儿来到王發财所在的小镇上。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受到灾荒的影响,熟识的村民一见是倒霉瞎乞又回来了,还热络地送水果他吃。

咬着手里鲜嫩多汁的桃子,苏讨儿拍了拍王家新宅的大门。

这新宅不愧是王伯建的,比原来那旧的气派多了,连门拍起来都比较响。不多时门开了,苏讨儿一看开门的是老管家,张口便问道:

"王伯,王财主回来了没有?"

"瞎乞你来了啊,"王伯点点头,"少爷回来了,不过看样子很赶,什么也没多说就拿了银子和粮食,拉着丫鬟走了。"

"拉着丫鬟走?"苏讨儿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带着银子和粮食?他们有说去哪吗?几时回来?"

这些问题不用问苏讨儿心里也有了数,只是太难以置信——要是被逼的也就算了,这个节骨眼上,王發财居然会主动带着银子和粮食出门?!

"没说。但是那么多银子,私奔个两三年足够了,没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娃都满地爬了呢!"王伯眉头深锁,苦大仇深地哀叹,"本来想让这个丫鬟嫁给我小孙子的,既然少爷看上了,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没留神把桃核都吞了,苏讨儿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猜测?想不到这王伯竟如此……八婆,当真是人老心不老,人不可貌相啊。

"不不不,她还是有很大极大非常大的希望嫁给你小孙子的。"苏讨儿郑重其事地拍拍老人家的肩膀道,"我保证。"

"是吗是吗?"王伯兴致勃勃正待再问,苏讨儿却眨眼之间不见了。

施展轻功纵身越过山林,恨不得背上再插双翅膀的苏讨儿有点后悔没有要零零福送给他的最新改造直升机。等他终于赶到邻镇,天边已暮霭沉沉。

正是吃饭的时间,许多人拿着锅碗瓢盆等各式容器,站在镇口排队。闲等无聊,人多嘴杂,于是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想不到真有人施粥啊,还是菜粥!"

"对啊,听说是邻镇的王大财主,真是个大好人!"

"不止这样,他还愿意放债呢,没有利息,写借据几时还就行了,我跟他借了二两银子才来的。"

"有银子了你还来?!对了我不会写字怎么办?"

"等等,你们都太大意了!难道不知道这个人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拔毛就死的铁公鸡吗?我觉得这是天有异相,必生妖孽!"

"那黄半仙你还来讨粥干什么?去死吧!"

……

为了响应群众的号召,苏讨儿笑眯眯地悄悄捡起一颗小石头,打在黄半仙的腿弯上,让他跌了个狗啃泥。

队伍的最前头,许久不见的胖丫鬟手持一柄钢勺,身旁一口大锅,正中气十足地大喊着不要挤,再挤钢勺伺候。而王大财主则游魂似地飘在一边,眼神空洞,双目无神,那神态果真离升天变妖孽不远了。

心里一紧,但是又想开怀大笑,不知如何是好的苏讨儿迟疑了一下,趁这空当,王發财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接,要说一个笑得像菩萨的话,另一个就是修罗恶鬼。

"丫鬟,钢勺借我用一下。"

"不行我这也要用呢,"正忙的丫鬟递给王發财一把锅铲,"老爷你拿这个先顶着吧。"

苏讨儿转身就跑,王發财拔脚就追。

一边跑苏讨儿一边哈哈大笑,从心底里感觉畅快还有喜欢,很多情愫一起涌上来,让他立刻就想把这财主吃干抹净。可是还没等他把人引到四下无人的地方,王發财就先跑不动了。

回头看看,才发现他两脚在打颤。王發财跟他不一样,普通人一个,从早到晚跑了整整一天的山路,怕是腿早就酸得要断了。

掉过头去先摘了锅铲再打横抱人,苏讨儿有点奇怪,王發财怎么一点反应没有,不是该破口大骂然后呱呱乱叫放本老爷下来么?

再一看,王發财脸色苍白,双目通红,似是极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下子慌了神,苏讨儿焦急地问。

"疼。"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王發财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这个动作简直有如利箭,直让苏讨儿的胸口也隐隐作痛起来。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看见王發财接着哆哆嗦嗦地从他刚刚指的地方掏出一沓纸。

"这么多借据!我简直心如刀绞!"总算缓过气来的王發财激愤不已,"我这辈子还没给人这么多钱过!混账,你要赔我!嗯,先说好,你拿什么赔给我?"

"……"啼笑皆非,果然这才是王發财啊。

苏讨儿勾起嘴角凑近他的脸,"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我整个人给你要不要?"

根本不给王發财回答的时间,苏讨儿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嘴巴上。眼见王發财登时变成两眼呆滞的木头人,苏讨儿干脆舔舔他的嘴唇,加深了这一个亲吻……

第八章 上

秋高气爽,山青水碧,苏讨儿在河里抓了只大乌龟,正准备带回去给最近气色不太好的王發财煮汤喝。

距离那天晚上已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期间王大财主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施粥。随着支出的银子越来越多,他脸上的血色也越来越少,连带着人都瘦了一圈,急得苏讨儿每天上山下河,想方设法地给他补回来。

而王發财则表示这些都没用,只有他日思夜想的八百两银子到了,才能解决实质问题。算起来魔教的人这几天也该送钱来了,苏讨儿想,还有他的金子。

这次干脆重新做个小一点的碗,多的金子就打双筷子送给王發财吧。

可惜事与愿违,左等右等过去了不少时日,魔教使者没等到,倒是把丐帮探子等来了。

"帮主,大事不好了!"

门口响起一声惊呼,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闯入。下午肚子有点饿,正在院子里用火云掌烤地瓜的苏讨儿循声望去,一看原来是丐帮弟子包打听。

"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长老让我来给帮主您汇报消息,"包打听喘了一口气道,"魔教出大事了!他们教主走火入魔,闹得是天翻地覆!现在江湖上人人自危,就怕他会发神经挑战各大门派,所以商量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一起打过去呢!"

"不是吧?天外飞仙这种剑招也可以走火入魔?!"苏讨儿一惊之下没控制住火力,差点烤糊了手里的地瓜。这下糟糕,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这是武林盟主的令牌,"拿出张金片片递给苏讨儿,包打听接着说道:"盟主发令要求咱们丐帮也参加,长老便让我把它带过来交由帮主定夺。"

苏讨儿面色凝重地接过令牌,又掐又捏之后收进怀里,"想不到这令牌还是纯金的,盟主那老家伙真有钱,就不还给他好了。"

"既然帮主收下了令牌,我们去还是不去?"

"这还用说?当然是不去了。"隔个几十年就想玩一次六大派围剿光明顶的戏码,这些老家伙真是闲得慌。苏讨儿体恤下属地把地瓜分给包打听吃,"雷声大雨点小,都没人参加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回去跟长老说,我们装死。"

"是。"

捧着帮主分给他的地瓜,包打听似乎大为感动,"那帮主我走了啊,谢谢您的地瓜!"

地瓜还有很多,魔教却只有一个,这下债该跟谁要呢?人一走苏讨儿就开始皱起眉毛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不为别的,单说王發财那里就不好交待。

都怪叶独池这个罪魁祸首,太没悟性了!苏讨儿自言自语地感叹,"姓叶的脑筋到底有多差啊,练个剑也走火入魔?!"

"教主脑筋不差,他、他很聪明的!"

又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苏讨儿回头一望,"咦,怎么大熊跑下山来了?"

"苏帮主,我不是熊,"一身脏乱狼狈不堪的来人挺老实地回答,还使劲抹了抹脸,方便苏讨儿看清他的相貌,"我是齐劲。"

"原来是你?"虽然看他这副样子苏讨儿就觉得没希望,不过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声,"你是来送钱的吗?"

"不……是。"

这到底是'不'还是'是'?苏讨儿头疼地叹口气,看来这下麻烦找上门了。

王家正厅。

为了节约木材,王家的桌椅都是细胳膊细腿的,平日里坐着普通人还看不出来,如今来了个大块头的坐上去,感觉就比较危险了。

"齐护法记得注意臀下,千万别用力。"

不然坐坏了王發财的椅子是要赔的!还算好心地提醒了面前的大汉一下,苏讨儿直截了当地问:"叶独池到底怎么走火入魔的,还有你来找我所为何事?直说吧。"

"嗯,我这就说。"齐劲挪了挪屁股,慢慢地说了起来。

"其实教主并非是因天外飞仙而走火入魔的,而是他练成出关之后……急怒攻心,导致真气逆行经脉错位,所以才……"

……事情的真相是当日魔教教主叶独池换得放大镜后,便带着他心爱的护法齐劲马不停蹄地赶回魔教。由于需求迫切时间紧张,别说派人向苏讨儿还债了,他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先急匆匆地进了白云禁地闭关修炼。在拼尽全力,日夜不停地苦修了数十日后,他终于练成出关。此时叶独池的剑术、内功都已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多年夙愿也已近在眼前。然而就在他最高兴的时刻,却遭晴天霹雳,得知齐劲日前已与一侍女成婚。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叶独池飞身闯入齐劲居处,正见着一个同样五大三粗的女子在给齐劲脱衣服,当即气得口吐鲜血,拔剑就要杀了那女人。

"嗯嗯,果然是魔教作风,这就要杀人了。"

苏讨儿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旁边王發财也不知几时凑了过来,一起嗑瓜子听故事。

"你别打岔,让他接着说。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齐劲抿了抿嘴唇,眼神里的痛苦表露无疑,"我为了护住那女子性命,不得不与教主交手,没出几招就被打飞出去,可教主却开始吐血,吐着吐着就走火入魔了。"

"不是应该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吗,怎么他偏偏与众不同。"苏讨儿听后放下手中瓜子,唏嘘不已。

"上次过招时你俩武功相差还并无太多,估计打个三百回合也难分胜负,现在他却能几招之内就解决了你,天外飞仙果然厉害。如果他使杀招,天下间恐怕没几个人能接得住。"

"所以我才来找苏帮主,"齐劲站起身来,恳求道:"求你出手相助,救教主一命!再这样下去一定会酿成大祸!"

还没等苏讨儿回答,做了半天壁上观的王發财先按捺不住了,插嘴问道:"那钱怎么算?还有我的八百两银子呢,你带来了没有?

"这个……"像是自觉羞愧,齐劲面上一红,"我只是个护法,没权力跟账房要那么多银子,教主他目前又不能批示,所以欠你们的债暂时……"

王發财的脸立即黑了,齐劲见状赶忙道:"可是一定会还的,我发誓!我清楚教主的为人,清醒后他绝对不会赖账的!啊,还有我的薪俸也可以给你们,虽然不多只有几十两……但教主他日后必定也会重金酬谢的!"

重金酬谢四个字落出来是掷地有声,让本来即将要因钱没到手而发作的王發财立马改了风向,转头两眼放光地看向苏讨儿。

不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可凡事要量力而行,苏讨儿坦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把握能接住天外飞仙。就算拼力接住了,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哪里还有后劲压制住叶独池帮他导回真气?"

齐劲闻言并没有气馁,而是拿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我从教主卧房偷出来的放大镜,我知道金碗的事,也知道苏帮主手上的另外两枚铁片同样蕴藏了绝世武功。只要你能……"

"没用的。"

提起铁片就有气,苏讨儿也不想彻底打破齐劲的期望,可实话还是得实说。

"零零发是我爹的死对头,当年皇帝让他从宝库里挑选三样秘籍送给我爹的时候,他分别选了不会叶家轻功就得被雷劈中才能练成的天外飞仙、需要被武功更高之人打断全身筋骨以通任督二脉的如来神掌……和不是太监就得挥刀自宫的葵花宝典。"

气氛顿时诡异,苏讨儿补充道:"最后那个就不用说了。如来神掌的话,就算我愿意练,一时半刻也很难找到能打断我全身筋骨的人。"

明显一副听得心惊肉跳的样子,王發财结结巴巴地说,"别、别断了,你们还是就付我八百两算了吧。"

"那我来练如来神掌!"不愿放弃的大汉握紧了双拳,"你就可以打断我的筋骨,只要能救教主的话,我……"

"你?你没有掌法基础又不是武学奇才,而且一看就属于资质愚钝,需要笨鸟先飞的那种,等你练成少说也要个两三年吧。"

"这样的话,我只好……"

"你要练葵花宝典?"勇气值得钦佩!

"不是。"齐劲垂下眼帘,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后才看向苏讨儿。

"我知道教内有一种不传秘药,可以直接打通人的任督二脉。"

"真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会不早说,"不用猜也知道有玄机,苏讨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副作用是什么?"

"是忘情。"齐劲答道:"此药含有少量忘情草,会让服药者在短时间内,都想不起挂念之人。"

"这么神奇?短时间是多少时间?"

"……"

说不出谎话的齐劲吱唔了一下,"不知道。"

"不知道还叫短时间?!"苏讨儿一口水喷了出来,旁边被溅到的王發财恼怒地瞪着他。

齐劲起身行礼,拱手道:"我知道这要求无礼,但还是恳请苏帮主以身犯险!"

居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苏讨儿不禁有些惊讶,"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会管这闲事?"

"我知道的,"忽然间七尺大汉的神情满含崇敬,"我从小就听说中原武林豪杰辈出,侠肝义胆侠骨柔肠,轻生死,重大义,路见不平……"

这主仆两个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乱信谣言害死人吗?看着还在滔滔不绝说下去的齐劲,苏讨儿目瞪口呆。要是他知道武林盟主已经在摩拳擦掌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喂,他在说什么?"王發财趁机会小声地询问苏讨儿,"你们讲了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还有他看起来很能吃,不会是要留在这里吃饭吧?"

这种时候也没忘记关心粮食,苏讨儿哑然失笑,真不知该拿这个大财主怎么办才好。上次亲了他后他完全没反应,就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见此情况苏讨儿索性顺水推舟,隔三差五的把人捞来亲上一亲,结果王發财竟然还习惯了,翻个白眼就由他随便亲。

一般人不该是这种反应吧?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想要拆吃入腹又不敢轻举妄动,苏讨儿正考虑着要不要这两天下手呢,大麻烦就来了。

——唉,好事多磨啊!

第八章 下

月明星稀,王發财在柴房里添置了一卷草席,供齐劲歇息。没办法,宅子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他住,床铺什么的更是不必说了,连苏讨儿都每天晚上跟自己挤在一块呢。如此待客王發财本来稍稍有点歉意,但一想到此人刚刚吃了他七大碗白米饭,那点歉意就烟消云散了。

自从王伯重建了新宅,那乞丐就更喜欢上屋顶躺着了。正巧前段日子因为施粥的事,邻镇的木匠送了张梯子当谢礼,王發财便把它架在屋檐下,作为抓捕苏讨儿的专用工具,找不着人就爬梯子。

从柴房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四下不见苏讨儿人影,王發财轻车熟路地顺着梯子往上爬。

"你来啦。"像是早料到王發财要来,苏讨儿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顺带搭把手把他拖上来。

屋顶上满是桂花甜蜜的幽香,带着冷酒的清洌,王發财一闻就垂涎三尺,"你又上哪弄来的桂花酿,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喝!"

这桂花酒酿算得上是小镇唯一的特产,苏讨儿总不知能从哪儿弄来。王發财想喝又不舍得花钱买,只能眼馋地望着他。

"要不要来点?"苏讨儿大方地倒上一碗分给他,碗底簇簇白色的花朵,好不诱人。

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一饮而尽,清润甘甜溢满唇齿,王發财微微呼出一点酒气,好舒服。今天的事情他虽说听得一知半解,但也明白苏讨儿可能要走,也可能忘记最挂念的人。相处了这些时日,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假的,到底有多少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归是想他留下,那八百两银子就算为此要不回来……也没关系的……吧?

"你去不去啊?那什么魔教。"王發财小心翼翼半试探地问。

"你想我去?"苏讨儿反问他。

王發财一下子噎住了,说想吧,不太好,说不想吧……也不太好。王發财犹豫了半响,还是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问题丢回给苏讨儿。

"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你想我不去还是去?"

"……"

想从这家伙嘴里套话真是太天真了!王發财懊恼地粗着声音低吼,"你就不怕忘了你爹娘?!"

"咳咳、咳……"苏讨儿冷不防呛着了,"关我爹娘什么事?"

以前曾听苏讨儿说过他爹娘都出海远行了,王發财想当然道:"那人不是说吃了药就会忘记挂念的人么,你肯定很挂念你爹娘吧。"

"……他们没什么好挂念的,"苏讨儿的眼神飘向别处,"你呢?"

"我?我爹娘老早就死了。"挂念还是挂念,可时光荏苒,记忆中的脸庞已经慢慢模糊。

又倒了一碗桂花酿并且温柔地送到他嘴边,苏讨儿的眼神里带着笑,语气却很凶恶。

"不是问你这个!"

那是问什么,王發财不明所以地端着碗。

"算了。"像是认输般摇摇头,苏讨儿不情不愿地坦承道:"我挂念你啊。"

噢,好大一阵风,话都听不清了!王發财一头埋进碗里,猛喝清甜的酒酿。嗯嗯嗯,对街那个谁这月的租子还没交,隔壁还有人欠我三文钱没给,明天早上吃馒头还是吃烧饼,吃烧饼还是吃炊饼……

苏讨儿扯着他的脸把他从碗里揪出来,一字一顿地大吼,"我、挂、念、你、啊!"

"你、你挂念我哦。"不知该接什么话,王發财只能哭丧着脸鹦鹉学舌。一阵热度由脸颊蔓延向脖子,心跳也快了几分,这感觉比起苏讨儿突然亲他的时候有增无减——太肉麻了!

"没错,"苏讨儿轻轻一笑,"你呢?"

"我……"

我不知道呀!你问我,我问谁啊!王發财紧闭双目冥思苦想,正想得出神,就嗅到混着桂花甜意的气息越靠越近,渐渐贴到他脸边,攫住了他的嘴唇。

前天才亲过吧,又来?王發财在心里拼命劝自己冷静平静镇静肃静,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苏讨儿湿滑柔软的舌头也伸了进来舔舐翻搅,搅得他满脑子浆糊,不服气地也把舌头卷过去。王發财明白这是亲嘴,也明白这是两个男人不该做的事,可就是觉得热血沸腾怎么办,就是停不下来怎么办?!

不行,正事还没说完呢!极力唤回理智,王發财睁开眼睛伸手一巴掌盖上苏讨儿的脸蛋把他的脑袋扒到一边去,这才勉强从看不见的漩涡中脱离出来。

"刚刚你偷咬我咬得我很痛我都还没有咬回来。"被他推开的苏讨儿不满地陈述这个事实,"干嘛,你害羞啊?"

"呿,老爷我才不会!"是有一点,可王發财打肿脸充胖子抵死不承认。说来他每次想卷住苏讨儿都不成功,舌头老是拗不过来,还容易咬到,真是太丢脸了。哎,下次再努力试试。

不过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王發财顺势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非得去那个魔教?"

"……我得去。"

晚风习习,月皎云舒,苏讨儿平躺在屋瓦上,交叠着双手枕在脑后,悠悠然一派很享受的模样。王發财依样画葫芦,挨着他躺下。

"为什么?"王發财问。

"因为我是大侠啊。"苏讨儿答道。

"……"

"……"

"大鬼的侠,你分明就是个乞丐。"王發财撇了撇嘴直言不讳。难道不对吗?苏讨儿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睡他的,不是他的媳妇……那当然是乞丐了。一个乞丐还管这么多闲事,简直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王發财在肚子里使劲地腹诽苏讨儿,恨不能让他回头是岸。

"我会回来的,"苏讨儿抽出一只手来玩他的衣带,像是笑说又像是认真,"而且我想我不会忘记你。"

是吗。王發财在心里默默地问。桂香如酒熏人醉,漫看满天繁星,一粒粒似金似银,月亮则像一个会发光的大铜钱。揉揉眼再看一遍,只觉月色更浓。

"你真的挂念我?"喃喃的低语如蚊子轻哼。

苏讨儿也跟着他哼哼,"比珍珠还真。"

这回答听着耳熟,可王發财却迷迷蒙蒙,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万一你忘记了呢?"

"没有万一。"

"那你什么时候走?"

"夜长梦多,明天。"

"……几时回来?"

"未知。"

"你一定会回来吧?"

"会。"

"要是你没回来,我上哪儿找你?"

半响没有回音,王發财急了,又问一遍,"我上哪儿找你?"

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苏讨儿忽然像迅捷的猛兽般翻身压住了他。腰部以下紧密贴合,苏讨儿半压在他身上,只用单手撑出了半臂的距离,"君山,我在君山。"

君山就君山,靠这么近干什么!王發财大窘,"知、知道了,你先起来……唔!你拉我衣服?!"

"是啊,我拉你衣服。"说着苏讨儿彻底拉开了他的衣襟,让略显单薄的胸膛整个都暴露出来。

最先贴上胸口的除了苏讨儿的手掌外还有秋夜的冷风,王發财瑟缩地战栗了一下,想合上衣服却又被阻止。好在苏讨儿并没有继续摸他,而是将未喝完的桂花酿拿了过来。

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王發财战战兢兢地问,"你想做什么?"

"……"苏讨儿但笑不语,倾斜了手中的酒壶。

冰凉的酒液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透明的弧线,像微小的溪流或是瀑布,击打在赤裸的胸膛上,溅起薄碎的水花。悠长的花香和沁骨的寒意一齐扩散开来,王發财不自觉的后仰起脖子,憋住几不可闻的喘息。

像是嫌这样的王發财还不够湿漉,苏讨儿用沾了酒酿的手指,在他胸前的肌肤上细细涂抹。当颤巍巍的乳尖被故意揉捏时王發财再也忍耐不住了,剧烈地喘息着。

别误会,他是气得直喘!

"混账,"王發财破开大骂,"这桂花酿可要四十文一壶,你不想喝就给我喝啊,你泼我做甚!白白浪费东西是要遭天谴的!"

暧昧的氛围瞬间化为乌有,苏讨儿趴在他身上耸了耸肩膀,"你想喝?"

"我想……咕!"

张开的嘴巴被直接灌进酒液,所幸王發财早有准备,喉咙咕噜噜直咽。虽然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但不要钱的美酒岂能错过?

可苏讨儿这家伙灌到一半又故态复萌,跑去涂他胸口。王發财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劈手就去夺酒壶。

抢了半天没抢到,王發财彻底恼了,猛地抓住苏讨儿衣襟,大力向两边扯开。

"你涂我,我涂它!"说到做到,王發财在自己胸前狠狠抹了一把,沾湿了满手后立即向苏讨儿胸口袭去。苏讨儿哈哈笑着翻身躺倒,王發财逮住良机反骑上去,一个冰冷的手掌就抚上他暖热的胸膛。

"唉哟,"苏讨儿夸张地哀叫,"快停手。"

要我停我偏不停!此刻的王發财充分体会到了身为恶霸的快感,哼,我就是要调戏你!

身下的人不住扭动,为了压制他王發财俯下身体,"别乱……动。"

星星的光亮像是洒进了苏讨儿的眼眸里,晶莹得满溢而出。他没有再动,而是向王發财勾了勾手指。

有什么像琴弦一样崩断,断线的声音还留有余韵,两人的身体就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秋露如珠,夕去朝来。

第二天王發财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床铺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爬起来穿鞋,脚下像踩了棉花。头还不是很昏沉,口却有点渴,见木柜上放了一杯水,王發财抓过来仰头就喝。

这镇子上的桂花酿,芳香扑鼻,入口甘润,后劲却不小。王發财有点后悔喝了太多,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弹。最后苏讨儿还是走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朦朦胧胧记不清楚,但王發财隐隐觉得,他和他做了一个约定。

到底约下了什么似乎也说不清道不明,王發财苦思无果,便想罢了罢了,总不会是三世之约,没做赔本买卖就好。

过了一会儿肚子饿了,王發财出门找丫鬟要午饭吃。问到苏讨儿,果然是一早就和那大汉齐劲走了。这下灶间没了生火的主力,又得重新燃起木柴。王發财定定地站在灶台边上,看着里面跳跃的火焰,想起了从前把苏讨儿当成妖怪的时日。

"最近物价上涨,柴火可是很贵的,"王發财赌气地冲着火焰小声说道,"快点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时手快,忘记防白框了|||,来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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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对苏讨儿的行为做个解释:
【有一个美好的传说,将桂花酿涂在爱人的胸膛上, 那么,就可以在转世轮回中, 相守上三生三世。】→百度来的不可考传说囧


第九章

  流光易逝,白驹过隙,转眼已到了严冬。小镇上寒风呼啸,满地银霜,可怜的王大财主因为舍不得花钱买棉衣,冻得如风中蒲柳,不敢迈出房门一步。往年也不觉这般怕冷,莫非是今年养得太好,畏寒了不成?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等到快过年的时候,王發财咬咬牙忍忍痛,让丫鬟拆掉一床被褥,给他做两件披风。

  丫鬟好奇地问,"老爷,你要两件干嘛?"

  "换洗不行啊。"王發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衣服做好了新年也到了,一向吝啬的王家在门口挂起两盏红灯笼就算完事。除夕夜的饭桌上多了一双碗筷,丫鬟正要收下去,王發财却让她放着。

  没准会出现的吧?

  以那家伙的人品而言,保不齐会做这种吓人一跳的事。

  打定了主意的王發财想等等看,结果一等等到正月都过去了,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王發财小睡起来,看见窗外枝条已绽露新芽,恰是一个收租子的大好晴天。踱步出门,寻那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一要了月钱,又去田里看了看秧苗。途经路边的古木,王發财不由驻足仰望。

  小时顽皮不是没有攀爬过,可大了明白爬树之姿不雅,也就没有再犯。倒是有人全然不顾礼数,偏偏喜欢偷了他的西瓜再蹿上树去吃,凭他在下面气得跳脚。眼看着四下无人,王發财心念一动,磨磨蹭蹭地挪到树下,也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王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呢?"自王發财做了施粥放债的善举后,镇里的村民们见了他都乐呵呵地主动上前打招呼。

  "没、没什么。"

  刚爬了一米不到的王發财僵直了手脚,从树上蹦下来一溜烟跑了。

  四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时值初夏。

  耐心耗得所剩无几,满肚子火气的王發财这阵子很烦躁——夜夜看见手拿纹银八百两的乞丐王敲开他的大门,醒来却皆是一场空梦,怎地不叫人恼火?

  不守约的混账!

  一腔怒气无处宣泄,王發财忿忿地打起一个水花,暗暗咒骂着。天气微凉,在河里洗澡不宜过久,王發财爬上岸穿了衣服,又不痛快地捡起两颗石头向河里砸去。

  偶尔在上游洗浴的美人已经大半年没出现了,王發财每每怀念地回想,最先想起的却总是另一个人懒懒洋洋,任松散乱发垂落在颈间的模样。

  越想越是五味杂陈,王發财坐在河边若有所思,直到夕阳西下,把他的倒影染上层层彩霞。

  三伏暑天,蝉声阵阵,绿树成荫。

  王家大宅院里,王伯哀切地撸了撸胡须,对正收拾包袱的王發财语重心长道:"少爷……您就安心地去吧……"

  去死?王發财默默地瞪了王伯一会儿,心说我还没断气呢。

  自数月前下定决心后,四处打听消息兼顾着打点家业的王發财忙得是不可开交。独自出门不比结伴而行,凡事也没个照应,当然得打探清楚些才好。比如路该怎么走啊,盘缠要多少才够啊,住哪比较划算啊等等等等,总算都弄得差不多,王發财简单收拾了行李,这就准备上路。

  "王伯,"临走之前王發财不放心地叮嘱道,"等西瓜熟了先卖五文钱一斤试试啊,没准有哪来的江湖人会买的。"

  王伯连连点头答应,站在一旁的丫鬟插嘴问,"老爷你这是要去找倒霉瞎乞呢?"

  "不不不不是!"一听这话王發财就跟尾巴被人踩住了似的,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坚决否认。

  "我只是想去讨回那八百两银子而已!"

  "……这样啊。"

  丫鬟将信将疑地笑着应了声,又转头促狭地向老神在在的王伯递了个眼色。面上一阵尴尬的王大财主见状索性不与他们多说,背着包袱启程讨债去也。

  出了小镇向南前行,虽说一路跋山涉水,但王發财事先打听好了路线,走起来倒也不太困难。

  何况比起山野小径,官道要平坦好走的多了。只是路上食宿问题颇为棘手——吃饭住店都要谨慎选择、讨不着便宜誓不罢休的王發财不是嫌这家的馒头贵了,就是嫌那家的客栈太黑,宁肯风餐露宿也不愿多花一文。挑来拣去兜兜转转,难免拖慢行程,再加上他舍不得雇马车,赶路全靠一双腿,就更是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到地方了。

  "小二,这儿离岳阳城还有多远?"

  一间破旧不堪的客栈内,王發财正在向店里的伙计问路。

  "很近了客官,"好心的店小二说着还给他比划比划了方向,"再走两天就到。"

  "多谢。"王發财如释重负,走了二十多天连个城门都没看见,他还以为自己走错路了。

  现在知道没错就好,王發财抚抚胸口,两天的路啊……记得岳阳城以南三十里就是君山,那不是最多再走个三四天就到了?

  一思及此,王發财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眼睛也危险地眯了起来:哼哼,等逮着了那个大骗子,不扒掉他一层皮,老爷我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王發财这么愤怒自然是有原因的。要不是那个人当初没告诉他客栈里的东西不能拿,他也不会一出门就险些被人当成偷儿扭送官府。仔细算算那个臭乞丐骗他的事根本不止这一件——骗他说他是瞎子,骗他说客栈限时上菜,骗他说不会忘记他,骗他说要帮忙喂猪的,骗他说一定会回来。谎扯得太多是要遭雷劈的!王發财咬牙切齿,做梦都想找这家伙算账。


  又赶了两天的路,王發财终于到了岳阳。

  古语云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站在岳阳楼上遥望君山,更是明湖如镜,青螺其中,山水交映,浪动波摇。可惜王老爷对钱财之外的东西一概没兴趣,所以随意打量了两眼就匆匆路过。

  同样,八百里洞庭湖烟波浩渺,王發财也是惊叹出一句'好大'便算完了。

  等渡过洞庭登上君山,看着小岛上满大街的叫花子,王發财这才有了闲情逸致,也装模作样地欣赏起山水来。

  哈——哈——哈——哈!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丐帮总舵都被他找着了,还怕找不着丐帮帮主?!

  得意洋洋的王發财在心里握紧拳头,待找着了人,那就是生吞活剥,扒皮拆骨,先奸后杀……啊呸!犯律法的事就不做了,还是来点温柔的吧。

  正想着要怎么温柔,王發财就被前面的一群乞丐引去了注意。

  "喂,有没有觉得苏帮主最近怪怪的?"

  "已经怪很久了吧,自打从南海回来后就是这样了。"

  一听他们讨论的话题,王發财赶紧竖起耳朵偷偷靠近。

  "是啊,帮主他整天无精打采地蹲在拱桥上,害得大家都不敢上去,生怕他发起神经来把桥劈了,一起玩完。"

  "嘁,你不会游泳啊!"

  "你说我们帮主是不是失心疯啦?"

  "非也非也,我看八成是撞祟……"

  听他们七嘴八舌了半天,王發财初步断定帮主大人在桥上,且这段日子过得不太好。

  活该!这是王大财主最真切的心声,可是与此同时又有点难受。算了,事不宜迟,还是先去找人吧。


  青白的石板,弯弯的桥身,君山上的石桥名为秋月,可看在完全不懂吟风弄月的土财主眼里,倒比较像个元宝。

  王發财走过去的时候,宽敞的桥面上只有那么一个人。他没有戴西洋镜,仍旧是原来那副还算干净朴素的乞丐打扮,头发散乱地扎在脑后,略略垂了几缕在颈间。

  "苏讨儿,"王發财恶声恶气地开口,大概黑白无常也就是这个调调,"我来找你了。"

  "嗯?"看起来满头雾水的苏讨儿颦眉,"阁下与我有仇?"

  还阁下呢,王發财鸡皮疙瘩掉一地,恨恨地喝道:"没仇,有债!"

  "是吗?"苏讨儿笑了,"我欠你钱?"

  不止,你欠老爷我的可多了。王發财压下心中酸涩,突然从怀里拽出一枚红线穿着的铜板,硬塞到苏讨儿手里。
  "想起来了没有?你说过的话。"
  "……"
  苏讨儿怔怔地看着铜钱,脸上是王發财从未见过的表情。两人面对面地呆站了半响,都好像和这秋月桥一般,变成石头做的了。

  "你想不起来就慢慢想啊,我坐会先。"奔波了一路的王發财率先支撑不住,靠着桥栏滑坐在地上歇息。

  "你很累?"苏讨儿轻声问他。

  "累得腿快断了。"

  不怪王發财夸大其词,他的腿脚确实是痛涨难耐。

  可谁料想这随口的一说,竟让堂堂苏大帮主较了真,嘟囔着'我帮你揉揉'就非要当场来脱他的鞋袜。

  好吧,揉就揉呗,其实捶背揉脚这种事苏讨儿以前没少帮他干,既然有机会享受,又何乐而不为?王發财干脆伸直了双腿给他揉。

  揉着揉着,苏讨儿疑似红了眼眶。

  王發财一眼憋见,大惊失色,吓得气都不敢乱喘:莫非这是要发疯了?

  果然,下一刻苏讨儿就跟疯子似的把他扑倒在地,捧脸狂亲。

  才摸了我的脚的不要摸我的脸!王發财气结,幸亏他讲卫生,昨晚上有洗。

  "王老爷,"苏讨儿开怀而笑,气吞山河,声如洪钟,"无以为报,以身相许要不要?"

  "废话,当然要!"王發财被他压得肋骨生疼,不过也还是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另外你欠我的钱也别想赖!"

  这样的话,让你来我家讨一辈子饭也不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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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很抱歉,十一拖了这么久才更|||
一是有点沮丧,二是出门散心了下,希望坑底的同志们谅解,切勿悄悄用怨念光波诅咒我……(最近倒霉得要死,吃方便面都没有调味料,是谁干的挖口胡!)
咳,不过这坑总算平了,献上真正的君山秋月桥,对大家说声迟来了很久的中秋快乐!╮(ˇ▽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