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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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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钗会》作者:烤米

一.白啸轩
  
  ——九皇之乱平复,京都一片歌舞升平——
  
  "都说'得紫商者乱天下,得司马者治天下'"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吊着大家的胃口:"司马公子在司马府主持中原武林已有多年,行侠仗义,报打不平,世人皆知,暂且不提。今天我们就来讲讲这乱世紫商……"
  
  茶馆里的人都竖起耳朵,鸦雀无声,说书先生满意的巡视了一周,突然一抹脸撕心裂肺的大叹了一声:"苍天无眼!!!天妒英才啊!!"
  
  众人也纷纷哀怨状,几个姑娘媳妇还用袖角偷偷搌了搌眼泪。
  
  见气氛渲染成功,说书先生打开了话匣:"传说这紫商君,非男非女,亦人亦仙,行踪飘忽不定,有缘见过其真面目的,世上无几。但诗歌礼术无其不通,刀枪剑戟无其不能,出将入相,舍他其谁,正是搅得天下大乱的红颜祸水。男人见其挪不动步,女人见其抽不了身,一双狐媚的眼睛,勾人魂魄,便是那千年的狐仙,也要甘拜下风。"说罢,将桌上的纸扇刷的一展,盖住半张脸,皱如核桃的老眼硬是媚媚的一瞥:"真是眼角眉梢,诉不尽那万种风流……"
  
  "噗……"坐在角落的一人喷了一桌茶水。
  
  "可惜啊可惜……如此妙人竟拒入正道,偏于邪魔为伍……"说书先生摇摇扇子,仰头感慨了起来……
  
  喷水的那位赶紧结了茶钱,乐不可支的抱着剑出了茶楼。
  
  世人无缘见其真面目么…………他转头,看向邻街的当铺,蓝布的门帘上,一个大大的"卫"字,苦笑着忆起那段孽缘…………
  
  "小少爷!!莫要跑了,被老爷发现了不得了!"罗嗦的奶妈在他身后追着:"快随我去换衣服,这都是在哪刮破的呀……"
  "听说是卫公子来选保镖,我要去看个热闹。"他三两下就翻上了墙头。
  
  回去换衣服?开玩笑,那是难得一见的"卫公子"呐,传说卫家富可敌国,典当商铺不计其数,"卫公子"更是鉴赏的行家,无论是珠宝古董,还是武功秘籍,房屋地契,甚至活人死人,"卫公子"估价后,旁人决不敢二价。多大的势力,多大的面子。
  
  他刚爬上墙头,还没看清阵仗,就被一片珠光宝气闪花了眼。
  那个仿佛是堆在珠宝中的人伸出了手中的珠扇指向他,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我要这个。"
  
  院子里立刻乱成了一团,两边的人马都骚动起来。
  一边的人说:"卫公子,那个不是镖局的镖师,是他家小少爷。"
  一边的人说:"你这个倒霉孩子,竟敢对卫公子无理。"
  
  于是他被扭着耳朵拖下墙,站到了这个小小的"卫公子"面前,啧,比他还矮了半头,倒是头上的两只玉钗,插的十分威风。
  
  珠宝堆双手抱拳,微微一弓身,礼数周全道:"卫某冒昧,白公子见谅。"
  
  也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作风如此老派,他终于得出空来仔细端详对面这人。这身上是缝了多少珍珠玛瑙啊,根本看不出布料本身的颜色,层叠的衣袖缝满珠串流苏,也亏得他穿着这身衣服还站的起来,并不比老爹给他常年带的铁沙绑腿轻松半分呀。这人简直就是个会走路的珠宝匣,穿戴如此,怪不得要找几个保镖随身护着了。视线缓缓移动到脸,竟是一惊,满身的珠宝衬得脸庞白如凝脂,修长的眉眼,正含笑看着他惊艳的反映,遮挡在珠扇后的嘴,必也是笑的春风化雨…………
  
  保镖少请不了,这般姿色,莫说走到大路上,过条小巷恐怕也要给扯光了那宝贝衣服,连人都被拆吃入肚了……
  
  于是他说:"卫公子是女扮男装吧。"
  
  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一片抽气声,他听见低低的一声冷哼,那镶着珠帘的扇子,如刀一般向他劈来。原来穿的如此华丽,是为了掩饰这把利器呀,他了然的笑。辗转腾挪,小施身手,也知对方只意在教训,并非欲取他性命,于是依旧嬉皮笑脸。
  
  这倒是吓坏了周围众人,都不敢拉架,更无从援手,只好急匆匆的寻老爷去了。
  
  见他身法闪躲轻松,执扇之人的攻势也越发凌厉,似是要逼他亮出全部武功家底一样,他心暗道不妙,假装闪躲不及,用胳膊拦了那扇子一下,卫公子小吃一惊,也连忙收手,但扇子上的珠链还是将他的袖子撕烂了一角。
  
  "啊!"他故做夸张状:"你弄坏了我的衣服了!!"
  
  众人皆黑线,你那衣服不早就爬的破烂了么?
  
  "赔我赔我。"他无赖一般的伸出手来。
  
  小卫公子不气也不恼,微微扬手,身边赶紧上前一个侍从,端着一个锦盒,奉到他面前。
  
  "这十两银子,就当是给你买身相样的衣服,日后若置新衣,也尽管到当铺里拿钱便是。" 珠宝匣说。
  
  这算是找到长期饭票了么?他拿过银子,略感好奇,那侍从是怎么知道是送十两过来,还是逢人就送十两……
  
  "不孝子!!"他那风风火火的爹轰隆隆的冲进院子里来,按住他的头就给卫公子赔不是:"老夫回来晚了,小犬愚钝,卫公子切莫见怪。"
  
  "哪里哪里,晚辈新继'卫公子'之名,以后还有劳前辈多多指教。"美人一笑,珠扇掩唇。
  
  敢情这"卫公子"这个名号还是世袭的,怪不得如此……青春年少……。见面前二人你来我往,说些个虚套的江湖腔,某不孝子打算揣了银子偷偷开溜。
  
  "站住。"他那天神一般威武的爹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把银子还与卫公子。"
  
  不还不还,他一年的零花钱才几两散碎银子……
  
  "前辈莫要责备,我与白公子一见如故,真心结交,区区银两,见面礼而已,无须挂心。"珠宝匣说着说着,竟貌似亲密的过来拉他的手。
  
  什么毛病,他不耐的喊了一声:"喂!"
  
  于是众人齐刷刷的瞪向他,他感到背后的老爹已在运功,冷汗从额头渗出来,赶忙道:"喂……卫公子的大名,我还不知……"
  
  小卫公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久藏在扇后的双唇凑近他的耳朵,伴着热气,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你猜……"
  
  没文化真可怕,他想,好好的一孩子起名叫卫你猜。
  
  小卫公子又微笑起来,转身离去的时候,瞟了他一眼。
  
  他至今仍记得那一眼是多么的狐狸,从初次见面到后来与他相伴的许多岁月,他仍无法搞清他到底是在笑什么,想什么。那眯缝眼里中总是藏着太多的阴谋,引他好奇,而又不敢去探密。
  
  掀开当铺的蓝布帘子,掌柜的只扫了他一眼,便拿出一个熟悉的锦盒:"昨天白公子的当票,我们家公子已经确认了,请白公子签收。"说罢又递上当票和笔墨。
  
  当票上写他用一件破褂子,当得十两银子,下面是掌柜的名字,然后有一方小小的名章,印下一个『卫』字。他拿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下名字:白啸轩。边写还边嘀咕:"小气啊小气,当年身高五尺给十两做衣服,如今都身高八尺了,还是十两……"
  
  一式两份的写完以后,他拿过锦盒,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东西来,炫耀似的拍给掌柜的看:"看这个,《蚀心掌》,现今黑白两道正抢的不易乐乎呢,我好不容易弄到的,绝当给你家公子,够意思吧。五百两,不要就算了。"
  
  掌柜的眼皮抬也不抬,又拿出一张当票来:"百两以上,请白公子自写当票。"
  
  "啧,你家公子从哪找来你们这些掌柜,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聊模样。"撇了撇嘴,又提起笔来,想了半天,只写下了一个"请"字,看着那个"请"字愣了半天,鬼使神差的写下"卫紫商",嫌不够解恨似的又写了一遍"卫紫商!"
  
  "交与你家公子。"突然的没了好心情,他把秘籍和当票往柜台一推。
  
  掌柜的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看也不看的将东西整理收好:"请白公子明日再来。"
  
  "告辞。"他微微拱手,便出了当铺,在街上随便找了家象样的布行,试了两套衣服,穿脱的过程中,一只玉钗从袖子里掉了出来,他眼急手快的赶紧接住:"好险好险……"转手将贴身的单衣扯开一角,把玉钗塞到怀里,微微松动的单衣露出心口半片皮肤,竟是伤疤班驳,难以想象以前会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穿好新衣,又重新走回街上,路过茶楼的时候,说书先生正抡着扇子,声嘶力竭的上演全武行:"白大侠虚晃一招,大声喊道:'紫商,你莫要执迷不悟,九皇虽有龙命,却是一条逆龙,你辅佐他,将是逆天而行。'紫商冷笑:'顺天逆天,与我何干。'说罢,手中奇兵猛的袭上白大侠胸口,白大侠躲闪不及,当场被催的一口鲜血,伤处深可见骨,白大侠赤红了双眼,拖住紫商:'那就休要怪我。'运尽全身功力,一掌拍向紫商,紫商被打的蹬蹬蹬倒退五步,是倒地……"啪的一拍醒木:"而亡!"
  
  




二.莫愁君

  二.莫愁君
  
  莫愁君刚出门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的。
  
  "哎呀,这下可狼狈了。"树木终于也经不住瓢泼的大雨,树叶缝隙间渗出雨滴,只得急匆匆的离开原本的避雨之地,寻找更周全之处。
  
  "真真是上了当了呀,这个该天杀的司马……"他苦笑着在雨中狂奔,
  
  "得紫商者乱天下,得司马者治天下" 前几日司马找到他说:"如此传言将你莫愁君置于何地?好友你可咽的下这口气?过几日你只要救下一人,那人必然感恩戴德全力相助,于天下扬名立万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
  "哼哼,好友莫要给在下灌迷汤,在下一个退隐之人,还谈什么扬名天下。"莫愁说:"而且在下也没甚悬壶济世的医德好讲,全凭开心,非美人不救,非有钱人不救。"
  "这嘛……"司马垂眼犹豫了一下:"他美倒一般,也确实是没什么钱……"转而又瞪着纯洁的大眼睛:"但是你可以把帐单加几个零寄给卫公子……"
  
  那个家财万贯,神出鬼没的卫公子?
  这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天下间何人可以叫那个卫公子心甘情愿的买单。
  于是哄得他跑进这深山老林采药,被淋的如落水野狗。莫愁一边暗骂那个无德的友人,一边四处寻找山洞之类的安身之所。
  
  咦?这里怎么凭空多了座草屋?莫愁君定睛端详了一下,扑哧一笑:"哈,这草屋建的好生有趣。"
  
  这般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即便是他前来采取奇药,一年也未必有耐心寻进来几回,这草屋竟横在上下山的唯一一条小路上,似乎是生怕人路过看不到似的。既要藏的彻底,又恐怕来寻之人错过么。
  
  这屋主到底是怎么一个别扭个性,莫愁君憋着笑靠近,拖着湿淋淋的袖子又围着草屋打了几个转,看人笑话的窃喜心情已使他忽略了自己的淋雨处境。
  
  草屋并不大,当莫愁君乐颠颠的转第四圈的时候,门打开了。
  
  "阁下真是好兴致。"开门之人手托着一杆精致的烟袋,懒懒的倚在门边,不见邀请也不见拒绝。
  
  这人有病,莫愁君想。
  
  门中人一身素白的衣裳,只是衣领袖口略有些装饰,肤色似乎也与衣服融为一体,白皙而透出几分病态,头发竟是如老人一般的灰白,只随便挽了个髻,用根玉钗别了一下,其余的发软软的垂下批在肩上。淡淡微微笑的唇,淡淡的眉眼,似乎连睫毛都灰白化了。个子高挑,看的出是男人的骨骼,却又病怏怏的而少了些气势,显得有些柔弱。
  
  "哎呀呀,原来是位姑娘。" 莫愁君一眼扫过白衣人的脸庞,迅速的扯起袖子掩住脸,侧过头去做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架势,夸张的叫着:"在下只是想寻一处避雨,哪想到住在此处的是姑娘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不是坏了姑娘名节,在下真是唐突失礼了。"说完,又从袖子边露出一双眼睛来盯着看。
  
  被叫成姑娘,门内那人脸上略微有一丝不悦,转而笑了:"我也觉得姑娘家的名节是重,但身体更是娇贵的紧,我岂是不怜香惜玉之人。"白衣人咬着烟嘴,笑的有几分轻佻:"不如这位姑娘入内,我来淋雨,也是一桩风流韵事。"
  
  "这如何使得,在下哪舍得姑娘受苦。"见他开的起玩笑,莫愁君也来了兴趣与他斗嘴,一猫腰就进了屋,然后回身施礼道:"在下莫愁君,到处混口饭吃的江湖郎中。"
  
  "原来是莫愁姑娘。" 白衣人笑着关上了门。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莫愁君微微一抱拳。
  "这嘛……"白衣人眼波流转,呼出一口苍白的烟,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呀……"
  
  "姑娘家行走江湖,确实要特别小心才是,不然碰上坏人,以姑娘的姿色,怕是难逃辣手摧花。" 莫愁君识趣的并不逼问,会隐身于山林的人,背后都是长长的故事,尤其是对面这样的美人,恐怕故事的长度要翻个三四倍。
  
  "哦?这样说来莫愁姑娘是深受其害了?"白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非也非也……" 莫愁君摇头晃脑的走近他,才发觉对方竟比自己稍微高上一些,只是身形略显单薄:"在下是专业的辣手摧花呀。"
  "原来莫愁姑娘喜欢辣手摧花,真乃奇女子。"那人坏坏的笑,肆意的扭曲他的意思。
  
  "哎,在下真说出来,姑娘怕是要吓哭了才是……"莫愁君无奈状摊手,然后抚开沾在额头上湿辘辘的头发,露出骇人的黥印:"司马府判处死刑犯的印记,不知道姑娘认得……"话没说完,就被两只微冷的手指夹着抬起了下巴。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莫愁看着对面之人…………迷糊的双眼似乎瞬间活过来一样,细长的眼中暗藏着某种难以辨认的光芒,但是短短的一瞬过后,又回复到黯淡的样子。"可惜了……"轻柔的将莫愁湿乎乎的头发全部捋向脑后,额头上一个个歪歪扭扭黑重的'恶'字无法遁形,让莫愁君本来柔和的脸变的有些狰狞。
  
  "在下可是杀人如麻的大反派呀,姑娘你现在求饶还来的及。" 说着,笑嘻嘻的搂上了白衣人的腰。
  "……小莫愁……"那人温热的气息,带着迷乱的烟味,缓缓的覆上了莫愁的唇:"你还真是合我胃口呢……"
  莫愁闭上眼,情不自禁的回啄那单薄的唇:"你真是个好姑娘……"双手攀上那人的肩膀,摸索着将他头上的钗摘下,灰白的头发如水一般散了满手:"我第一眼看见你,便喜欢你。"手扶住他的后脑,急切的加深这个吻,那人被他的热情逗的一笑:"莫愁君好生风流……"莫愁的嘴不耐的追堵上去,于是二人又吻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道吻了多久,只觉得二人的气息都有些粗沉,莫愁君莫名的觉得腿软了一下,瞬间被压倒在软塌上,两人的嘴唇这才分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是要坏了莫愁姑娘的名节了。"白衣人眯着眼,笑的十分狐狸,说话的时间手已经扯松了莫愁的腰带,探了进去。
  "莫急莫急……"莫愁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白衣人又俯下身来,吻住他的嘴,手指却已经不知道是沾了什么粘稠的东西,润滑他的内壁。
  
  好快的手脚,莫愁君暗暗吃惊,连忙伸出手抵住他的胸膛,却被诡异的手感惊的瞪大了眼睛。
  
  白衣人了然的笑,眼中似是闪过一丝精光,将莫愁的手拉到自己的后背:"放这里才对……"
  
  莫愁感觉火热的硬物已经抵在自己身下,眼前是那人媚惑的笑,脑中却闪过各种经络穴位图,怎么会这样,这个人的身体……
  
  激情过后,莫愁君无所顾及的裸在床塌上,同床人却还是洁白的衣衫整齐,只是静静的又点燃了烟斗。
  
  莫愁君闻着这暧昧的烟香,感觉自己的身体也由内而外的发着这种味道,明白刚才涂在□里润滑的大概也是这种烟膏,倒是很体贴的第一次……
  
  同床人转手托着细巧的烟杆,笑道:"莫愁姑娘可还满意这辣手摧花?"
  莫愁看了他一眼,叹气:"我说怎么一进门,便感觉身体不对劲,你吸的果然是迷魂香。"
  他轻笑:"不好么?"
  莫愁严肃状:"哎呀呀,当然是大大的不好,姑娘坏了在下之布局呀。"
  
  "哈哈,说来听听。"
  
  "在下虽是风流,但亦非急色鬼,哪会一见面便把人扑倒。至少先要眉目传情,鸿雁捎书,两地相思,抓耳挠腮,待月光朗照,酒过三旬,再共享这人间极乐之事。"
  
  白衣人的笑凝了一下,旋又呼出一口清烟。
  
  "呀呀呀,不过人生苦短,还是当惜眼前才是……"莫愁暗叹眼前人几乎不可察觉的不悦,转而说笑道:"姑娘长的这般俊俏,真不知是在下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若喜欢,一一补齐也就是了。"他温和的笑。
  
  "…………"就这样轻易的得到了某种承诺,一时间竟觉有些不太真实。莫愁君伸出手指,轻轻的碰触他的脸颊:"迷魂香……吸的久了对身体不好……"
  
  "…………"沉默的眯起眼,淡色的双眸幽幽转暗。
  
  哎呀呀,果真是个别扭的美人"下次再来,在下带些药材,可以清缓烟毒,姑娘便能无所顾及的吞云吐雾了。"
  
  "莫愁姑娘真是温柔体贴。"那人微微撑起身来,将莫愁君揽在怀里"身体还吃的消吗?"
  "哎,身痛哪及心痛之万一……"话未说完,眼前伸过精致的烟杆,身后之人的唇已在耳边:"不如吸一点镇痛。"
  "只怕这一口下去,又要情不自禁对姑娘行非礼之事,就要痛上加痛了……"话是这样说,还是就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
  
  "呵,这迷魂香对莫愁姑娘是否有效,还有待商榷……"热气连带着调笑的话,柔柔的钻到莫愁的耳朵里。
  "噗!!"一口烟卡在喉咙:"咳咳,那个,人生苦短,人生苦短!!"转身压上那人:"及时行乐,及时行乐……"
  
  "莫愁姑娘的脸皮……"那人的话还未说完,就已被莫愁堵住了嘴巴。
  




三.卫紫商

  三.卫紫商
  
  昏昏沉沉的香味中,他不知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身边有另一个人的温暖,漆黑的头发,随意的散着。他觉得自己要笑了,世上竟还有这样完美的事情,完美的,简直有些浪费……
  于是这八成是在做梦了,梦里的人回过头来,是一张青春飞扬的脸:"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他笑道:"为什么要问?"
  他说:"你都叫我啸轩了,我还叫你卫公子不是太生疏了吗?"
  他说:"有吗?白公子一直称呼在下都很亲切呀。"
  "我叫你什么了?"
  珠扇轻轻掩唇:"你都叫我……喂。"
  他瞪着眼睛:"喂!!"
  
  梦境有些支离破碎,拼凑不出原本的样子。
  
  那个人兴冲冲的跑来:"喂,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什么人?"他从书堆中抬起头来。
  "司马弘,就是那个治世的司马,很出名的。"说着就拉起他的手:"他人很有趣,我带你去认识。"
  "…………"被拖着跑了一段,决心还是甩开他的手。
  "?"那个人也停了下来。
  "……天下叫司马的何其多,也未必是传说中的那一个。"他说。
  "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大家交个朋友。"接着手就又要伸过来。
  "白公子交友还需谨慎。"他轻扫袖子,不着痕迹的避过那人的手。
  "…………"那人眼中迷茫了一会,然后释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知道了,卫公子不轻易见人。"又说:"没关系,等我与他熟了再介绍给你。"转身就要离去。
  
  "别走。"反拉上那人的手,唇已覆上那惊讶微微张开的嘴。
  "你…………"那人推开他,脸红了一片。
  "别去见他。"他深深的望向他的眼睛。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他与他打着商量。
  "听话……"顺手就把他拖回了书房。
  
  若是他一直如小时候那般好骗该多好,他在梦里也叹息了…………
  
  "我跟了几趟镖,去了好多地方,认识了好多前辈。"那人的身形已高壮了不少,风吹日晒后,皮肤也不再似记忆里那样白皙。"要是你也能去就好了。"那人真心诚意的说:"当铺的事情先交与别人吧,随我去闯荡江湖。"
  
  "……卫某不能入江湖。"他说,一如往昔的说词,一如往昔的拒绝。
  "你还是放不下你那些金银财宝。"那人嗤道,却也习惯。
  "啸轩可想过做皇帝。"他问。
  "说的真的一样。"那人大咧咧的坐在他的书桌上:"做皇帝什么好,被人看的死死的,想去哪都去不了,一辈子耗在奏折里。"
  "司马告诉你的?"他眯起眼。
  "呃…………"那人被话噎住,半晌说道:"我真的与他只是普通朋友,你莫要多想。"
  "普通朋友?不是已经拜了兄弟了么?"
  "………………"那人的眼睛无所适从似的四处打量着。
  
  "随我退隐。"他说。
  "不要。"那人从桌子上跳下来:"现在天下势力错综复杂,明争暗斗,百姓疾苦,即使是好友你,也不忍见生灵涂炭。"
  "江湖动荡,皆是因真龙违抗命格迟迟不肯现世,以你一己之能救的了几人?"
  "救得一人便是一人,也总比过某人闭门家中,不闻不问。"
  
  他们第一次吵架,竟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无所谓的天下。
  
  "卫某闭门家中,也都是在记挂着啸轩。"于是他放低身段。
  "卫公子,你懂我的……我也知道你…………"那人伸手轻轻拔下他头上的一支钗,藏在怀中:"待九皇之乱平复,我便随你退隐。"
  "啸轩果然要去……。"
  "我心意已决。"
  "啸轩,这江湖并非如你想象……"他拥住眼前人,不再言语。
  
  "卫紫商!!"所以当那把熟悉的剑指向他的时候,他笑的正是璀璨夺目。
  燃烧的宫殿,浸透了鲜血的长阶,给他们的决裂搭好了舞台。
  "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事情!!"那人的眼已杀的血红。"你不想要我靠近司马,也是怕他知晓你的计划?我还当你只是嫉妒……"
  "………………"他依旧只是笑,唇边珠扇已牵动杀机。
  "得紫商者乱天下,你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不入江湖,小小的卫公子的名号,不过是掩人耳目。"那人继续说着,几近癫狂:"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入世,永永远远做你的卫公子不好吗?"
  
  "啸轩,这江湖并非如你想象……"他只是说。
  "哈哈,确实……"那人眼中的痛,使他不忍。
  
  当那一掌拍上他时,他还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飞出身体,也好,他想,以后不用再呆坐房中记挂着别人海角天涯。
  
  "为什么?为什么?"那人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
  莫哭……他想说,他只是与天斗,斗输了而已…………
  
  那人不死心的摇晃着他:"起来,你起来……"
  他不想理他,但那人却胡搅蛮缠起来,摇晃着他的胳膊:"姑娘姑娘……"
  
  梦醒了,说不出是欢喜的,还是悲伤的梦……
  
  "姑娘,在下要走了。"莫愁说。
  
  紫商半张开眼,莫愁君坐在床头望着他,月光下整个人的轮廓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衣服也都穿戴整齐,幽黑的眼带着笑意:"有个急诊,在下要赶回去了。"
  "莫愁姑娘,请。"紫商拢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心情不好也不坏。
  "哎,真是薄凉……"莫愁君从袖子拿出一只玉钗:"在我这里。"
  "莫愁君果然喜欢这些姑娘玩意。" 紫商笑道。
  "送我。"莫愁又把钗放回袖里。
  
  "莫愁姑娘人财两得,真是厉害厉害。"统统拿走,难道他从此就要披头散发么……
  "哪里哪里,只是觉得老天待莫愁不薄……" 莫愁附身亲了亲紫商的额头:"姑娘可愿意为了莫愁保重身体?"
  "…………"紫商沉默。
  
  莫愁君推开柴门:"在下过几日就来,姑娘莫走……"
  "莫愁姑娘慢走。"
  "哈哈,告辞、再见、不送了……"说完,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呵,多留几日吗……"紫商拿过烟杆,在手中把玩。
  "主人……"房门外,男人的声音。
  "恩。"借着烛火,将烟点燃,暧昧的香味又暖暖的融在空气中。
  "白公子在司马府遇险,被争夺《蚀心掌》的几家势力逼下悬崖。"
  "司马弘呢?"
  "司马公子当时不在府里。"
  "哼。"紫商冷哼一声:"这事他必有安排,不用管了。"
  "是。另外,那几家的人知道白公子已将《蚀心掌》绝当于主人,现在都在总店聚着不肯走,非要主人出个价。"
  "真会给人添麻烦。"紫商不知从哪变出那本秘籍,随手翻了两页,便扔到火盆中,火苗一旺。
  
  "就说卫公子说,这本秘籍狗屁不通,五百两买下已是亏了,卫公子一怒便烧了,想要的尽可以拿银子来换烟灰。"
  "是。"答应完,屋外那人并没走。
  
  "还有什么事?"
  "主人,钗……要拿回来吗?"
  "…………"紫商咬着烟杆深吸了一口:"随他去吧。"
  
  遇到如何,遇不到又如何。
  




四.无医谷

  司马府是个挺神奇的地方。
  
  三面环山,坐落在悬崖之上,是个跳崖的好地方。于是常常有被人追杀着跳的,有自己从府里哭天抢地冲出来跳的,有服了毒抹了脖子又咬断舌头跳的,有两三个抱在一起跳的,还有挂了条绳子,跳下来又弹上去的……
  
  总之,在司马府能解决的了的事情,便解决了,解决不了的事情,基本都是一跳了之。然后司马便出来打圆场,哄的四边都周全了,把苦主后事都交代妥当,事情来龙去脉水落石出,有时就完满结束了,有时候会又跟着跳下去几个。总之,再大的旋风,刮到司马这山头上,平息也平息了,不平息也平息了,江湖上依旧一片祥和。
  
  只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人,再也没出现在江湖上,谷底树木茂盛,瘴气弥漫,也没人敢进去看个究竟。于是人们又把司马府山下的谷地称做无医谷,跳下去,就算华佗转世,也救不得。
  
  莫愁君大摇大摆的走在无医谷的小路上,路两边偶尔有一两个摔的烂碎的骷髅,或新鲜残破的肢体,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树木吸收了腐烂的养分,长的格外茂密阴森,腐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粘湿的沾在人皮肤上。莫愁君的刘海随着脚步轻轻飘着,狰狞的"恶"字若隐若现。
  
  莫愁君走了估计半个时辰,森林里的瘴气才渐渐变淡,地势开始开阔,饶过稀疏的几棵大树,转眼竟是一整片粉白的桃花林,配上皎洁的月光,如同走进了一副画中一样。莫愁继续向前,桃树上栓着的铃铛轻轻晃动,不一会,路上扑出一个少年,兴奋的对他叫:"跳下来了,真又跳下来了一个。"
  
  莫愁眼前一亮,赶紧上前两步,同样兴奋状:"长的好看吗?"
  少年道:"不知道,他摔下来的时候是脸先碰的网子,现在肿的猪头一样。"
  莫愁揽过少年的肩膀,少年的个头只到他胸口而已,搭手的高度十分舒服:"没死就好,要不司马又要跑下来闹。"
  
  "他是司马要救的人?"清秀的少年皱起眉头:"早知道就任他死掉。"
  "金条。"莫愁轻拍他的肩:"司马的朋友未必都是坏人。"
  金条鄙视的把莫愁君从头看到脚:"恕我眼拙。"又说:"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金条。"
  "叫金条哪里不好?"
  "俗不可耐。"
  "非也非也……"莫愁君笑道:"我第一眼见你,便觉得你秀色可餐,当真是个宝贝,这才抱回来起名金条。"
  "哼,为老不尊。"
  "哎,养儿不孝,养儿不孝呀。"莫愁叹气。
  "这莫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金条嗤道。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几间草房。
  金条突然抓过莫愁的衣襟:"你身上什么味道?香的很。"
  莫愁君这才想起身上熏透的迷魂香,于是推开金条:"小孩子莫闻,那猪头人呢?"
  "在你床上。"金条说。
  "你怎能把人扔我床上?"莫愁瞪眼。
  "有什么关系,反正早晚都要爬上你的床,何必麻烦我拖来拖去。"
  "苍天怜见……"莫愁君无耐扶额。
  
  金条歪着头,笑的一脸天真。
  "罢了罢了……你去拿些汤药来。"莫愁摆了摆手。
  金条并不动,还是歪头看着他。
  "请金大少爷给在下拿一碗汤药来,多谢多谢。"他深深的作了一揖。
  "不谢不谢。"金条受了他一拜,才笑咪咪的转身走了。
  
  早晚要给他气死。莫愁摇了摇头,推门进了自己房间。
  
  床上躺着一个人,安静的昏着。看衣装是个习武人的打扮,体格也十分匀称结实,身上除了一些皮肉擦伤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绯红,怕是已经烧起来了。莫愁君站在床边仔细打量,这人脸上满是绳网的印子,还真是看不出美与不美。
  
  "哎,他拐你跳你就跳,还真是个老实心肠。"说着,探身去摸病人的额头。
  "恩……"那人的额头滚烫,碰到他的手以后,不自觉的蹭了蹭。
  "莫撒娇,明天就好了。"手背已经被烫的发热,于是翻手又用手心覆上。
  "…………"昏睡之人突然伸手圈住他,喃喃道:"别走…………"
  "哎呀……公子如此热情,真是叫莫愁受宠若惊……"莫愁君勉强撑起身来,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挣脱不得:"不过在下现在实在有心无力,不如等公子身体养好之后……"
  那人紧闭着眼睛,似是梦魇了:"别走……"
  
  "……公子,莫要逼在下,在下看着你的脸实在是下不去口呀。"莫愁君哭笑不得的被抱着。
  这时金条推门进来,一见床上纠缠的二人,手里的药碗啪啦一声碎到了地上:"你下手可真快。"
  "胡扯什么,还不过来帮忙?"莫愁君费劲的扭着脖子道。
  "噗噗……"金条捂着嘴凑了过来,却并不伸手。
  "金大少爷可愿行行好,救救我老人家?"莫愁放弃挣扎。
  "还不是你身上沾的那不干不净的味儿。"金条用力掰着那铁钳似的胳膊:"就知你出谷去不是做什么好事。"
  
  "我是真的去采药好吗?"莫愁君苦笑:"只是半路上碰上个美人。"
  "深山老林能有什么美人,难道是碰上狐仙。"金条用脚踩着那人的身体,双手抱着那人的胳膊,这才空出一条缝隙,莫愁君赶紧爬了出来。
  "恩!!"莫愁君一捶拳头:"八成就是狐仙。"
  "那么好看!"金条双眼发光。
  "绝世的好看……"
  "带我去看!!"金条说完身体就粘上来。
  "……你这孩子"莫愁抬手给他一记爆栗:"我的人你也想碰。"
  "小气。"金条捂着头:"我看你才没遇上什么美人,不然你怎么没带回来。"
  "那美人可不简单……恐怕再去也是碰不到了。"莫愁君感叹道,起身就要再去端药,刚迈了一步,就感觉衣服被人扯住。
  
  床上那人昏迷中固执的拉着他的袖子:"……为什么……为什么……"
  莫愁试着抽走,那人却越抓越紧,手指用力的抠在衣料里,指尖都开始泛白。
  "怎么是这么麻烦的一个玩意。"莫愁君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费力将那人的手塞回被子里,那只手又抽搐般的到处摸了两下,最后放弃似的垂在床边。
  
  "莫愁,他哭了。"金条惊奇的叫。
  "莫愁也是你叫的?没大没小。" 抬手又是一记爆栗。
  然后俩人又伸着脖子看床上那人,眼泪一双一对的往下掉,嘴里断断续续的念叨为什么,表情十分痛苦。
  
  "哎,没想到,他就这样的爱上了我。"看了半天,莫愁君大言不惭的说。
  "怎么看也是爱上你这身衣服吧。"金条揭穿道。
  "这十万个为什么好生厉害,我的枕头都要受潮了。"莫愁君脱下外衣,放到病人身边。
  
  床上的人果然就安静下来了,乖乖的躺着发烧。
  
  不久,金条已经又盛了碗汤药过来,坐在床头,把病人的上身扶起,苦药慢慢的灌入那人口中,金条小声说道:"纵然你有天大的委屈,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放的下放不下的,也就看开了吧。"
  "……小孩子莫要说大人话。"莫愁说:"今晚我到你那挤挤,想起来朕已经好久没翻爱妃的牌子了。"
  "没有龙命还敢称朕,也不怕折了你的寿。"话虽刻薄,金条还是打开柜子多抱了一床棉被出来。
  "祸害遗万年,祸害遗万年嘛……"莫愁君收拾好空药碗,随金条一起出了屋。
  
  第二天天刚大亮,就只听对面屋嘭的一声门响,某人从房间冲了出来。
  莫愁心里暗叹:早知精神这么好,就该添几味药叫他多睡几个时辰。
  金条也被吵醒,揉着眼睛:"你去看看。"
  莫愁懒的动弹:"你去你去。"
  金条说:"司马将他托付给你,又不是托付给我。"翻个身又睡去。
  "哎,养儿何用,养儿何用啊……"莫愁嘟囔着,爬起来穿整齐了衣服。
  
  听见那脚步声已近了门口,莫愁将门打开。
  来人吃了一惊,也定在了门口。
  
  喔,恢复的真是不错,连脸上的浮肿都退了不少,眉脸已见几分英俊。莫愁君满意的打量着。
  那人也颇感意外的盯着莫愁君看,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衣服。
  于是大眼瞪小眼。
  
  瞪了许久。
  
  "咳咳,多谢这位公子将衣服拿来还给在下。"莫愁微施一礼。
  "……这是,你的衣服?"那人瞪大了眼睛。
  "正是,昨日公子昏迷不醒时,对在下这件衣服情有独衷,于是在下便留它下来陪伴公子了。"莫愁君笑笑的说。
  "这……"那人眼中的光暗了暗:"多谢前辈搭救,白某失礼,让前辈见笑了。"然后双手将衣服捧给了莫愁君。
  "见笑见笑,不笑不笑,公子不必客气,在下也是受某个腹黑的好友所托。"
  
  那人的眼猛的睁起来,又惊又喜的看着莫愁君,似乎是察觉有些失态,憋了一憋,还是憋不住笑意翻涌,突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心纠结,悲喜交加,瞬间脸上已变了数种表情。
  
  看不出这十万个为什么还是个变脸的行家,于是莫愁君玩心大起,又上前一步:"好友说,过几日便来看你。"
  
  那人嘴角抽动几下,终究还是喜大于悲,开怀的笑了起来,竟不输满园桃花的灿烂:"在下白啸轩。"
  "江湖郎中,莫愁君。"
  
  不过是见个司马,需要如此高兴?莫愁君暗想:司马啊司马,你该不会是把小情塞给我了吧…………
  




五.鸡同鸭讲

  五.鸡同鸭讲
  
  如平常一样,这天,依旧是司马府鸡飞狗跳的一天。
  
  司马弘坐在太师椅上,兴趣缺缺的听着会客厅里众人东一嘴西一嘴的说着。
  
  "司马公子,这《蚀心掌》,本就是供在老夫府上的,确实是老夫家的东西。"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说。
  "胡说,《蚀心掌》用的完全是我派心法,当然有我们一份。"一个秃头也蹦出来,于是会客厅很快就成了乱烘烘的菜市场,"《蚀心掌》的武功套路,完全是抄袭我家呀。""《蚀心掌》的字,完全是家父特有的笔迹。""《蚀心掌》的封面,还是我媳妇画的呢!!"
  
  "咳咳。"司马清了清嗓子,于是众人又静下来。
  花白胡子老头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是那日白大侠冲进来,打晕不少家丁护院,抢走了秘籍,那书……现在还在老夫家呢……"
  "是呀,再晚一日就不是打晕,该是灭门了。"司马说。
  
  在座觊觎秘籍的众人都心虚的低下了头,白胡子老头擦了擦冷汗。
  
  "而且,众位把在下的义弟逼下山崖之事,在下还不知道该找哪家计较……"
  一片低气压下,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都暗地里捅那老头,老头给捅的没办法,只好出声道:"大家当时只是围着白大侠讨,真是没敢碰他,也是看着他脚上绑了绳子才跳的,谁成想,半路绳子断了,白大侠就掉下去了。"
  
  下面的人又罗里八嗦的说着什么,司马无聊的望向窗外,一只白鸽从窗口飞入,很熟练的落上他的肩膀。司马摘下它爪子上的纸条,写着四个字"一切平安",并不意外的将纸条交给身旁的侍从,又想脚上绑了绳子断了,莫不是头朝下下去的…………
  
  "……所以司马公子你看,卫公子就这么把秘籍烧了,是真烧了,还是留了副本……"
  "这种事情,去和卫公子对质就是。"
  刚才还吵的凶的几个,也不再言语了,谁愿意因为一本说不定已化了灰的秘籍去得罪卫公子,毕竟卫公子是花了银子的,而现在白啸轩又弄的下落不明,事情似乎也没的追究了。
  "这事就此作罢,还有别的事吗?"司马问。
  "有有有。"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不管山上闹得多乌烟瘴气,无医谷仍是一片世外桃源。
  
  啸轩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于是也开始在桃林里打打拳,练练剑什么的。
  莫愁君平日里不是在药房里钻研医书,就是教金条写写字,做做画,算算帐,抓抓药。金条那孩子十分聪明,做什么像什么。刚认识时对他半冷不热的,最近却开始粘着他。啸轩觉得,这八成是因为他的脸渐渐消肿的缘故。
  
  莫愁君和金条这父子俩,都是专业的外貌协会会员。整日里谈的都是哪里的美人最近又如何如何;写的是歌颂美人香词艳调;画的是美人衣衫半畅,美目顾盼的,连家里的帐本都改名叫了风流帐,做的药也都是玉肌丸,明目丹之类……
  这两人颇有为天下美人而生,为天下美人而死的英雄气概。
  
  人不美又如何呢?有次吃饭的时候他问。
  "管他去死。"两人一个鼻孔出气。
  
  于是啸轩庆幸自己可能是勉强踩上了他们心里那条美的及格线,要不然这两人可还能和颜悦色的对自己说话。
  
  金条常拿些自己画的美人来给他看,讲这个鼻子眼睛怎么的好,搭配在一起怎么的协调,说若有一日得见佳人,必是不能轻易错过之类,小小的年纪眼中已是春心萌动…………啸轩听的云山雾罩,只是跟着点头,一边奇怪这是什么家教…………
  
  要说到美人,啸轩倒并不觉得金条拿来这些画是美的怎么个特别法,大概是从小就和那样的人一起长大,顶好顶好的长相也看得习惯了……
  
  那个顶好看顶好看的卫紫商…………
  真是叫人恨的紧……
  
  等过几日他来了,定要好好跟他理论理论,明明没死,躲起来吓人…………
  真是不够意思。
  
  掰着指头算算,是他先骗他半死,又用扇子抽他半死,然后自己反击打了他只剩一口气,以为他真挂了又把自己吓得只剩半条命,现在那人又跑出来找朋友救了他一命,折来再折去,似乎是自己比他死的多。
  
  算了,看在他这么多年,充当他的私人帐房,贴了他不少金子银子,也就算扯平了吧……谁叫他白大侠大人有大量呢。又想,他卫紫商再聪明能干,再机关算尽,逆天哪得那么容易,吃尽苦头也是应该的,这次学乖了,回去夹起狐狸尾巴好好做卫公子就是了,看着他那堆金银财宝发霉才像他该做的事,然后一切就跟以前一样…………
  
  想到这里,白啸轩不由得笑了出来,到最后,那人还是关心他,还是放不下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即使恨的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看他真躺到地上一动不动了,心脏都要停跳了。真要再跟他算旧帐,自己哪折腾的起,不如帮他散散家财,接济穷人,好补他损的阴德……
  
  "白大哥,白大哥,看画就看画,别流口水……"金条赶紧把他的宝贝美人图收好:"白大哥你真是个老实人,没见过世面,我才刚开始学而已,莫愁他画的才是真的好……"
  
  "…………"啸轩无言的擦擦嘴巴,老子看美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金条见他不感兴趣,又八卦道:"莫愁前几天碰上个美人,似乎是个姑娘,现在天天迷的魂不守舍的,说是绝世的好看,刚才还在书房里画呢。"
  
  "哦。"啸轩想,我对姑娘又没兴趣的……
  
  "要看吗要看吗?我去偷来给你看。"金条双眼放光:"莫愁那小心眼可贼了,刚才我去偷看都给扔了出来,说是怕我看在眼里拔不出来。"
  "然后被抓包就说是我要看的是吗?"啸轩说。
  "我可是为白大哥铤而走险呀!!"金条满腔赤诚。
  "免了免了,多谢金公子心意。"小小的孩子不学好,啸轩起身打算去找莫愁。
  
  "白大哥,白大哥,别走呀,咱们好商量……"金条不死心的粘在他身后:"不然我先进去,白大哥给我望风,等我看完,再换白大哥看,画原封不动的放好,莫愁他也不会知道。"
  "去去。"啸轩掸掸袖子,轰苍蝇似地,听见药房里有动静,于是向药房走去。
  "白大哥……"见他要靠近莫愁,金条也不好跟上:"我放风,白大哥先看还不行么……"
  啸轩依旧轰他。
  "白大哥,白大哥……"又唤了几声,啸轩仍是不理他,气的金条原地跳脚。
  哼,这事可不会这样就算了。金条恨恨的想。
  
  "莫愁兄……"啸轩推开药房的门,看见莫愁君正在摆弄天平配药。
  "哦哦,原来是白公子,有何要事?"莫愁抬起头来。
  "在下只是关心,莫愁兄那位朋友何时到来,救命之恩在下必然是要报。"言辞正义,脸却微微的红了。
  
  "这嘛……"呦,司马,这是等不及要向你献身了,莫愁嘴角一抹坏笑:"好友说,近日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叫白公子好好修养生息,待他该来的时候也就来了。"
  "哦,原来如此。"啸轩心里暗骂,几间破当铺,公务繁忙个鬼……
  
  莫愁君想了想说:"白公子真是情深意重,好友屡次蒙骗,还得白公子如此挂念。"
  "哪里哪里,兄弟情谊重于泰山,欺瞒在下,也是必有隐情,况且,他亦无害在下之心,一切皆是形势所逼,真要怪罪,也无非私人恩怨。"那卫紫商可是欠了他好多解释。
  莫愁君笑:"好个兄弟情谊……好个私人恩怨呀……"
  白啸轩脸上发烫,梗着脖子说:"打小一起长大,换命的交情,哪会因一点小事就变节,再说朋友本就是拿来用的……"
  原来还是青梅竹马……莫愁暗笑:"白公子说的是。"
  司马啊司马,你可要好好给我解释了……
  
  啸轩也觉得自己是越描越黑了,赶紧道:"莫愁兄在做什么药?"
  "润喉清肺的药糖,送人的小玩意而已。"
  啸轩想了想,心里有了个大概:"莫愁兄真是细致体贴。"他就只有抓着他不许吸那破迷香,倒没想过排解之法。
  "呵呵,那是当然。"对待美人,他向来有用不完的爱心。
  
  "莫愁兄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啸轩自告奋勇。
  "这……白公子真是热心。"莫愁君把装满绿叶子的药钵放到他面前:"不如帮在下把薄荷研碎吧。"
  "看我的吧。"啸轩认真的研磨起来,一丝不苟的样叫莫愁君想笑。
  这是多好的人呀……莫愁君暗暗赞叹,继续拿起药方在天平上称药……
  
  药糖熬完,凝固切块冷却,莫愁君还抓了一把桃花瓣撒在上面,十分好看,这才满意的装进一个小盒子里,打结提起。啸轩在心里把制作的步骤记好,寻思着以后也可以自己做给他用。
  
  "总算大功告成,多谢白公子相助。"莫愁君拱手一礼。
  "举手之劳,莫愁兄多礼了。"
  莫愁说:"在下这便送去了,白公子请。"
  
  "……路上寂寞,莫愁兄可需白某同行?"啸轩想了想说。
  "这嘛……"莫愁只能再赞叹这白啸轩实在太好人了,但哪能叫他坏了他的好事:"不必不必,江湖风险浪急,白公子刚脱险境,暂时不宜抛头露面,留在谷内,好好静养就是。"然后又道:"请。"
  啸轩略有些失望,又想既然紫商公务繁忙,贸然到访可能要乱了他的正事,于是道:"那就请莫愁兄代在下转达,药糖中也有白啸轩一份心意就是了,请。"
  
  这是啥情况?莫愁君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白啸轩真是好呀,傻好傻好的,好的都没边了喂!好的会不会太超过了!!司马你这是拐骗儿童知道不!!"白公子真是多礼了。"又想自己已经说了好几个请了,每次都引出这傻娃一堆话来,这回干脆闭了嘴直接走了……
  
  莫愁刚到院里,就看见金条正在书房门口鬼鬼祟祟。扬手叫他:"过来过来。"
  金条吓了一哆嗦,回头怒道:"你当是在叫猫叫狗。"
  莫愁君笑:"金大少爷请上前一步,草民有要事禀奏。"
  金条不甘愿的凑过来:"做啥。"
  莫愁说:"我这就出谷去,那白公子是个好人,你可莫要勾搭他。"
  金条正恨的牙根痒痒:"就他那点姿色,我闭着眼睛还看不上。"
  莫愁扑哧一笑:"看不上是最好,要不可犯了江湖禁忌。"
  金条道:"什么禁忌?"
  "朋友妻,不可戏……"
  金条问:"他是你哪个朋友的妻?"
  莫愁君摆手走远:"不可说,不可说呀……"
  金条纳闷。
  远远又传来:"书房里我已设下各种机关,金大少爷尽可一试身手。"
  于是金条又气的跳脚。
  
  莫愁君拎着礼物又回到与美人初次见面的山上,等寻到旧地,竟已经是人去楼空。莫愁笑,这连房子都拆了,真是走的好干净。果然是白来了,莫愁躺到地上,还忆着那日的缠绵,莫非姑娘是等他等的恼了,这才走了,莫愁苦笑。
  "姑娘啊姑娘,莫愁知你身份复杂,不会轻易见人。但你避莫愁如避蛇蝎,真是叫莫愁伤心了。"莫愁君从怀中取出那只玉钗,温柔的目光,如同直接看到了它的主人:"真是个坏姑娘,也不管自己的身体,由着性子的乱来,这茫茫人海,叫莫愁何处寻起。"
  莫愁静静的看了阵子,叹了口气,将钗轻轻压到唇上,喃喃道:"只怕莫愁还未寻得姑娘,姑娘就已香消玉陨,莫愁情何以堪……"
  




六.暗涌

  六.暗涌
  
  无医谷的夜晚总是很静。
  
  啸轩正在屋里打坐运功,忽听外面传来阵阵清脆的铃声,走出房门,见金条正披了衣服往外跑。
  
  啸轩问:"出了什么事情?"
  金条说:"天上又掉下人来了。"
  啸轩奇怪:"这是什么地方?天上还会掉人?"
  金条已经跑远:"笨的猪一样,自己跳下来的还不知道状况。"
  
  啸轩抱着胳膊想了又想,自己是失手,哦不,失脚从司马府的悬崖上跳下来的,悬崖下面是无医谷无疑,本以为被救以后会安顿到别的地方,莫非自己现在还是呆在谷底?不由得好奇的再仔细观察周围。无医谷底竟有如此美景,真是奇哉妙哉。又想,无医谷底还有医生呢,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是谷底又没见除金条和莫愁君之外的人,暗自奇怪这么多年从山上跳下来的人都哪去了。
  
  更奇的是紫商怎么会有势力在这里?这理应是司马的地盘才是呀……莫非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莫愁君的头上确实有司马府罪人的黥印,投靠紫商也是很有可能……啸轩觉得事情哪里有点不对,但是紫商却是叫人琢磨不透的,他从来就没猜对过他的心思,除了……紫商亲口告诉他的……
  
  正想的时候,金条已抱了一堆东西回来,仔细看似乎是个人……但还没等啸轩看的更仔细些,金条就已呼啦一下冲回自己屋去,反手还插上了门。
  
  莫非是个美人,啸轩暗笑。
  
  美人呀……啸轩仰头望向满天繁星……还真是命中劫数……
  
  莫愁君回来的时候,刚好顺手把最后一块药糖扔到嘴里,然后就看见白大侠正蹲在金条的窗根底下听贼话…………
  "噗……"莫愁把糖喷了出去。
  "……"白啸轩赶紧给他打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勾勾手叫他过来。
  莫愁君捂着嘴,放轻脚步,也跟着蹲下来。
  
  "你莫怕,我只是给你上药。"金条的声音温柔的似乎换了个人:"纵然你有天大的委屈,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放的下放不下的,也就看开了吧。"
  莫愁君在窗根底下听的脸直抽,这小子也不会换几句新鲜的。
  "公子的运气真是不错,那接人的网前几天才用过,忘了收起来,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只听金条说话,却没有那人的动静。
  金条顿了一会又说:"公子是受了惊吓才失声的?"似乎是得到那人的确定,又问:"是先天便如此了么?"
  金条的声音略带沙哑:"那我就叫你无声可好?天妒红颜,这么美的嘴唇竟说不出话……"
  
  然后便只闻得啧啧的水声,那两人八成已啃在一起。
  
  啸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愁君轻轻一笑:"哈,果然得我真传……"然后便爬着走了,啸轩回头看屋里已经吹了蜡烛,满身肉麻的抖了几抖,也跟着莫愁去了。
  
  "看来在下今晚是进不得屋去了,不知白公子是否愿意收留?"莫愁君笑着问道。
  "莫愁兄哪里话,是白某打搅了才是。"啸轩认真。
  
  于是俩人一人坐床头一人坐床尾……
  尴尬着…………
  
  莫愁道:"白公子请……"
  啸轩浑身僵硬:"莫愁兄请……"
  "还是白公子先请。"
  "莫愁兄不必客气……"
  "那在下就睡靠外面好了。"说完莫愁君就真松了衣服躺下了。
  "呃……"白啸轩汗了一下,只好爬到床里,尽量不碰着莫愁。
  
  刚躺好,莫愁君的头就凑过来:"啸轩可是在紧张?"
  啸轩的心吓的差点蹦出来:"莫愁兄说笑了。"
  莫愁又笑着说:"仔细看看,啸轩的嘴,长的还是不错。"
  啸轩不由得向里缩了缩,直直贴到墙上,笑的有些无奈:"莫愁兄别闹了……"
  莫愁君玩的正开心,又一只手搭上啸轩的腰,身体更向里逼近:"亲一下如何?"
  "莫愁兄真的别闹了。"啸轩只好推莫愁搭上来的手,不料一推那手却一下滑向了屁股。"莫愁兄!!"瞪圆的眼睛里已有几分怒意。
  "哈哈,不闹不闹。"莫愁笑着退了回来,不再惹他:"白公子还真是为他守身如玉。"
  啸轩的脸微微泛红:"非是为他,只是不能承受莫愁兄如此轻佻。"
  "哦?"莫愁撑起身来:"在下不轻佻,啸轩便可承受了么?"
  "……"啸轩紧皱了眉头:"白某还是到院子里去睡好了。"说着就要起身。
  "好了好了,真的不闹了。"莫愁伸手将他拦下,很有诚意的看着他,还很有诚意的让出多半张床来。
  
  啸轩半信半疑的再次躺下:"白某敬莫愁君如兄长,还请莫愁君自重。"
  "知道了知道了。"莫愁笑,这人还真是一本正经。
  见莫愁不再纠缠,啸轩松了口气,然后闭目养神。
  
  静了半天。
  莫愁说:"白公子就是为他守身如玉,可是?"
  啸轩腾的从床上蹦了起来,风一般冲出门去。
  "哈哈哈哈哈……"莫愁君在床上打滚大笑。
  
  莫愁君最后憋着笑靠在门边招呼啸轩:"白兄弟,下来吧,莫愁真的真的不闹你了。"
  啸轩正蹲在树上看月亮,理也不理他。
  "是是是,是莫愁得罪了,莫愁就留在树下陪公子如何。"
  "悉听尊便。"
  "啊,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呀……在下打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的月亮。"
  "…………"
  "好好,在下不吵,不吵便是……"
  
  于是俩人就一个树上一个树下,看了大半晚的月亮。
  啸轩说:"金条房里那人,来的蹊跷。"
  莫愁说:"是。"
  
  第二天一早,金条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两人一个死尸似的横在树上,一个死尸似的横在地下。
  金条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有仇家寻来,急忙冲过来一探莫愁的鼻吸,莫愁迷糊的皱了皱鼻子,扭了脸继续睡。
  "你俩有病!!"金条踹了莫愁一脚:"好好的床不睡,跑到屋外充什么死尸?"
  "小孩子不懂……"莫愁闭着眼说:"这叫情趣。"
  "真是要好好抓副药给你们吃。"金条说:"我去做饭,你们赶紧起来,这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走了两步,金条回头又说:"不许进我房间,听到没有。"
  "是是是,草民接旨……"
  金条走远,莫愁坐起来说:"这孩子,还想金屋藏娇呢。"
  "哼,还不是莫愁兄教导有方……"啸轩从树上跳下来,梳洗去了。
  
  早饭备好,桌上只见清粥小菜。
  莫愁说:"这事不对,我刚才明明听见厨房煎炒烹炸。"
  啸轩喝粥:"娶了媳妇忘了娘,皆是如此。"
  莫愁将筷子一摔:"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一个小狐狸精。"
  啸轩继续喝粥:"跟儿媳妇好上,可就是扒灰了。"
  莫愁君噗嗤一乐:"在外面晾了一晚,人倒幽默起来。"
  啸轩黑着眼圈嚼菜,只是对你们父子俩的本质越发了解透彻罢了。
  
  莫愁君到了金条的房门口,推门便入,屋里的人全无准备,金条坐在床边还在喂人吃点心,见莫愁来势汹汹,忙张开胳膊护住床上人:"你们干吗?"
  "不干吗。"莫愁笑的很流氓:"来看看儿媳妇。"说完一手隔开金条,另一手就已经抬起了床上人的下巴。
  
  约莫也就是金条一般的年纪,男女莫辨的一张脸,细长的眉眼,毛扇一般浓密的睫毛,目光散乱的,似是看着莫愁,又似乎没看进去,水嫩的嘴因为莫愁略有粗鲁的抬起而微微张着。这孩子若是长大,不知会是如何的绝色.莫愁冷冷一笑,这只小狐狸若是好好修炼一下,不,说不定已然成了精了,这种满身阴谋的感觉,还真是似曾相识……"无声果然是好面相……"莫愁说道,手却不停歇,滑过无声小小的喉结,直接向下摸去。
  
  金条瞬间反映过来,一口咬住莫愁拦着他的手。
  "啊啊!!"莫愁君大叫,刚伸到无声锁骨的手也忙缩回来推着金条的额头。
  父子俩在地上滚成一团,床上人竟是无动于衷。
  
  在门外听热闹的啸轩只好现身出来劝架,扯开莫愁,金条扑了上来,扯开金条,莫愁又扑了过去,一屋子的精美食物也被掀的乱七八糟,啸轩夹在里面挨了不少拳脚,啸轩想,你们还是练过武的人吗?打架也打的这么没品……
  
  没人注意到无声的视线,慢慢的向他们转过来,看了一会,又转了回去。
  
  "你们都出去!出去!!"最后金条挥舞着食盘,将二人统统赶出房门。转身搬过椅子顶上门,然后扑到床上抱住无声:"你莫怕,莫怕,我会保护你,他们谁也不敢动你。你是真的也罢,假的也罢,什么都莫要开口。"
  无声眨了眨眼,然后将头靠在金条小小的肩膀。
  
  "真是,真是养儿不孝。"莫愁躺倒在草地上,气喘嘘嘘。
  这不就是自找么?啸轩无言。
  "我刚才摸过,那男孩……"莫愁说:"应该是会说话的。"
  啸轩暗想,你刚才不是在吃豆腐么?
  "果然装哑巴可以省去好多麻烦……"莫愁君冷笑:"恐怕今日,好友便要到了。"
  啸轩的心猛的一跳。
  




七.痴人的梦

  七.痴人的梦
  
  金条在木桶里刷着碗盘,脸还微微肿着。
  
  莫愁看着金条叹了口气,也蹲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搅和水:"你也知道谷里的规矩是不留生人,趁现在放他走吧。"
  金条坚定的:"他要走,我便跟他一起走。"
  莫愁说:"你若是惜他性命,就不该说如此任性的话。"
  金条沉默。
  莫愁君:"天下如此之大,也不过被那人玩弄于股掌,你们两个孩子能跑去哪里,有缘自会再见,早些放手罢。"
  金条还是沉默,只是擦着手中的盘子。
  
  莫愁突然心头火起,一把扭上金条的耳朵:"一眼没看到,你就去勾搭那么个妖精,人家是什么底细你也不知,就敢往坑里跳!!我今日要是不去,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金条不知是被扭的疼了,还是心里委屈,竟红了眼圈:"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勾搭了个姑娘,人家是哪来哪去,你就晓得了?五十步笑百步……"
  "我……"莫愁一时词穷:"我与你怎是一样?"手上不解恨似的又下了几分力气:"我身后可有个要人命的司马追着赶着?"
  金条的眼泪掉下来。
  
  听到他今日就来,啸轩坐立难安。
  一圈一圈在屋里转着,心道:怎么来的如此仓促,前几日不还说公务繁忙无法脱身么?真是心意难测,把人骗的团团打转……
  又停到铜镜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装打扮,虽然血迹已经都被洗净,但从山崖上掉下来,还是被刮的有些破烂了,叫他再出银两做新的好了,还要顺便说一说提高置装费的事情……
  
  啸轩对着镜子傻笑了一阵,今日就来,这如何是好……
  
  屋子里憋的实在闷了,干脆一狠心,出去接他吧。
  
  本来只是在院子里等着,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于是缓缓迈进桃林,向前迎去,最后已行到桃林边缘,再前方便是毒瘴弥漫。啸轩在小路上踱来踱去,踩着地上的小草。那人还真是习惯来的迟……
  
  想起许久许久许久以前,他在卫家院子里等小卫公子出来玩。层层通禀之后,有人回他稍等卫公子便来,结果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他脸拉了五尺长,气的转身要走,那人才光灿灿的出现,身上的珍珠玉佩叮当轻响。
  "你做什么要这么慢,姑娘家一样擦胭脂抹粉才能见人么!"他开口便怨气冲天。
  "正是。"小卫公子笑咪咪的答他。
  "…………"还有好多羞辱的话,就这样被一口气憋下了。"我走了。"他摔了袖子:"以后再也不来!"
  "啸轩不过才等了在下两个时辰……"小卫公子轻笑着说。
  
  这是什么态度!!气的他又转回身去跟他理论:"你明明迟了,害人干等了这么久,一句好话都不会说,真真是没有家教。"
  小卫公子轻摇珠扇:"原来是想要在下哄哄啸轩……"
  "不稀罕!"跟他说话真是要把人活活气死。
  小卫公子笑:"那在下便讲些好话吧,其实通禀不多时,卫某就已到附近了,但看啸轩顶着日头,伸着脖子等在下,心里突然十分安慰,至少还有啸轩,对在下情深意重……"
  "哼,谁跟你情深意重。"他扭过头去,与他相交,还不是被他那个火龙一般的爹给逼的。
  "卫某以为啸轩只等一会就要扯着嗓子骂人了,没想到竟然就安安静静等了两个时辰,于是卫某也就这样看了啸轩两个时辰。"
  
  这不是有病吗?大日头底下,俩人一起晒着?小卫公子笑着过来拉他的手,他却也没有甩开。
  
  "不如这样。"卫公子拖着他就向内院里走:"以后啸轩若有要卫某久等的时候,卫某绝无怨言。"
  "谁像你那么没时间观念,我们江湖侠客最重的就是信用,白大侠我一向都是准时!"他说。"你提这条件不跟没提一样,真是无奸不商。"
  "呵呵,不管白大侠信是不信,卫某必会记得。"
  "…………"他心里还是不平,白白被正午日头晒个半死,换得的竟是这么个鸡肋承诺做补偿:"你会等我多久?"他问不甘心的问。
  
  "这嘛……"小卫公子没有回头:"一刻是为啸轩,一辈子亦是为啸轩。"
  
  他当时看着他的背影,还真是被感动了一把,想这个人虽是狡猾,倒也有几分真性情。结果下次又去卫公子府上,依旧是等在院中日晒风吹雨又淋,那个华丽的奸商,不知道躲在哪里快活。
  
  "姓卫的!你这个骗子,给我滚出来!!"他在卫府里乱闯着,气疯了的拽开每一扇门窗,满府的奴仆侍女全都躲了个干净,连个能抓来逼问的都没有。是啊是啊,他答应他会等他,但可没答应他往后就按时到不是,竟然被他的鬼话糊的一愣一愣的。
  
  最后也不知是拉开了哪道门,一张珠帘大床横在地上,床上朦胧的有个人影,他气乎乎的冲过去,将满眼的珍珠撞的乱飞,帐里的果然就是卫公子:"好你个姓卫的,竟然还敢给大爷睡觉,你当大爷我真就那么好脾气?"伸手就抓住床上人的衣襟,一扯竟是整片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呃……"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连举起的拳头都忘了挥。
  
  瞬间,啸轩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怎样就滚到了床上,也不知怎么身上就压了个人。
  小卫公子的狐狸眼电力全开:"在下也等了啸轩好久了……"
  
  真是陈年往事了,啸轩想。
  
  小时候,那人不到他气的转身要走,才不会轻易出现。后来他也懂了,通禀之后,直接到他卧室逮他,把他从床上拖下来,才能跟他做些正经的事。当然,偶尔也被他拖上床去,做些个不正经的事…………
  
  年少时真是荒唐……
  
  突然蜿蜒的小路上,传来了轻不可闻的脚步声,迷雾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靠近。啸轩的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已经有多久没见了,半年?一年?还是更久……自从那日决裂之后…………
  
  来人的面目却清晰起来,微笑的唇好看的勾着:"二弟。"
  
  啸轩瞪大了眼睛:"大哥?"
  
  "哈哈哈,原来你们是结拜的兄弟,我还道是司马兄你塞了小情给我。"莫愁拍着桌子大笑,桌上几人都笑的各有各的尴尬。
  "莫愁君说笑了,司马与二弟肝胆相照,绝无其他非分之想。"司马笑着,眼睛却飘向金条,金条只是低头给莫愁倒茶。
  "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啸轩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在坐两位。
  
  一杯饮下,莫愁与啸轩在哈拉些结拜的往事,金条便绕着茶桌给几人逐一斟满,行至司马这边,司马便说道:"谷里若是住的腻,便随我到山上去吧,你不喜欢金条这名,也一起改了可好?"
  金条却不看他:"金条这名也没什么不好,叫的惯了。"
  "不如叫翡翠……"司马笑着说:"或者琥珀,你觉得如何。"
  金条撇了他一眼。
  司马遇冷,却并不觉半点尴尬,反而笑的更亲切:"金大少爷可有觉得我这脸顺眼些……"
  金条倒满茶水就要走开:"一张假脸,有甚好看。"
  司马也并不拦阻:"我并无意为难他,金少爷何必……"
  
  金条仍不理他,跟莫愁说要去给壶里加水,就向厨房去了,再也不见过来。
  
  金条走后,桌前三人才谈起了正事。
  莫愁君说:"这无医谷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山谷,自从在下第一个跳下来发现别有洞天之后,便成了旅游胜地了。"
  啸轩刚想问莫愁是为什么跳崖,是否与额头上的印记有关,话题就被司马岔了过去:"跳崖之人若是大奸大恶,便随他去,若是有冤屈或幡然悔悟之人,便易其面容,洗去与无医谷相关的记忆,使其重新做人,也是一件好事,人死过一次,总会有些醒悟。"
  啸轩想,难怪金条护着那无声,无论是改了面容还是洗掉记忆,都是金条不能接受:"那若是有人要留下呢?"
  司马一扬手:"无医谷不留生人,司马府本就是是非之地,江湖恩怨只在崖上,决不波及崖下,不能因此破例。"
  
  是呀,若是那些风口浪尖上的人物齐聚谷内,无医谷岂不是又一个司马府,何况那孩子,来路不善。
  莫愁君看了一眼司马,又看了一眼啸轩,于是都沉默了。
  
  又喝了几杯茶,司马说:我这便回去了,也请莫愁君劝劝金少爷。
  莫愁笑道:也许真是大家把他惯坏了。
  这个'大家'里,是包括了莫愁,也包括了司马。
  
  众人都散去,只剩啸轩还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原来不是紫商救了他,原来是大哥救了他……原来不是紫商……为什么不是紫商…………
  这样我如何原谅你……啸轩想。
  原来他们仍没有机会和好……他这几日所想,所期待的甜蜜的,荒唐的一切,都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们仍是决裂………
  




八.主人

  八.主人
  
  金条从门缝里,看到司马与众人告别,步出无医谷,喜不胜收。抱着无声又蹦又跳:"他走了,他走了,你安全了。"又磨蹭着无声的额头,喃喃道:"他若非要你走,我便和他拼了。"
  "…………"无声迷茫的看着他。
  "无声,你看。"金条拿出一副带链的铁铐:"我刚才在外面拣的,带上以后,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说完铐住自己的右腕,然后牵起无言的左手,就要铐上。
  无声轻轻的挣扎了一下,眼神有些无助。
  "你不愿意?"金条愣了一下。
  无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下一片阴霾。
  "那也没关系……这东西怪重的,伤到你皮肤也不好……"金条笑道:"我已被人勉强惯了,自然也不想勉强你……这地方,本就不是好人呆的……你想去哪里,我便送你去。"金条想把手上的半面铁铐卸掉,但是鼓弄了半天,也不得其法,只得铐着,金条又说:"你看看,还好你没铐上,这拣来的东西就是破烂,一会还得求莫愁给拆下来才是。"
  
  金条见无声还是没有反映,伸过没被铐上的手轻轻抚着无声的头发:"你也不要愧疚……不是什么大事……以后你不记得金条,也就不会难过,你这张脸,我去求司马不要给你改,以后我若出得了谷,便去找你……"
  
  金条絮絮叨叨的还没交代完,就觉得手上的铁铐被牵了起来,无声抬起左腕,粗黑的铁铐已经牢牢的铐在上面,细白的的皮肤被磨的有些泛红。
  "你……你可真是……"金条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
  
  夜半,谷底仍是一片静寂。
  
  "出来。"一个声音低沉的说。
  
  无声睁开眼,看了看身旁熟睡的金条,又看了看连接着二人的手铐,轻轻扬手,锁链竟整齐的从中间断开,如同刀砍斧剁过一般。
  "真是天真……"无声幽幽说道,声音却成熟的不像个孩子。
  
  推开门,跟随屋外那道黑影,两人很快就行到了桃林边界。
  黑影终于回过头来,正是午间才来过的司马公子。
  
  司马冷笑道:"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奴才,你家主人必定交代过你不要管了,你还跑来惹是生非,悬崖你都敢跳,倒也不怕摔死,为了你家主人安心,连命都豁出去了么?"
  无声沉默。
  司马又说:"这会又装什么哑巴,莫说是你家主人叫你来专程勾引金条,那我真是要看不起他了。"
  无声开口:"主人才不像你,净做些龌龊下作的事。"
  司马朗声大笑:"龌龊下作,说的好。"
  无声说:"你把好好的孩子关在谷底,不许他出去,对他存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不就是怕江湖人知道了他的存在对你不利。但是,人坏事做多了,总要有报应的,你将我家主人害到如此,今日得此机会,我怎能轻易放过。"
  司马仍是笑,身上已散发出杀气。
  无声继续说:"你的心肝宝贝我已尝过,也无甚了不起。"
  
  话音未落,司马的手带着风已按到无声的天灵盖上,无声倒吸一口凉气,正要伸手拆招,"啊~!"一声惨叫,响彻桃林。
  
  司马手中,已握着一张血淋淋的脸皮。
  
  无声捂着脸退了几步,支持不住这巨痛,摊坐到地上。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司马的脚步逼近,无声却并不闪躲,倔强的仰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双眼烁烁放光。
  司马冷声道:"一条走狗而已,敢如此对我讲话。若是我想要,连你家主人的命也早交代在我手里,留得你家主人,只是不想这天下太无聊而已,你这条贱命,算我送他的,就当是因为白公子的事给你家主人赔个不是,就说将心比心,司马公子觉得做的过了。"
  
  "与你比心,真是侮辱了我家主人。"无声的脸恐怖的扭曲着:"你有本事便杀了我,反正无医谷里的勾当,我已统统告诉主人,看你还有何颜面见天下人。"
  
  "错错错……你家主人那般聪明,会不知我这无医谷是做什么用的?把此事宣扬出去,于他有什么好处?不过是把乱世一名又坐实了而已。"司马蹲在无声身边,歪着头看他:"你没了这张脸,对金条来说,与死也无甚分别,你想他那样的小孩心性,除了这张脸,还会迷你些什么?而天下美人何其多,你也并非绝色,我可以为他再找三五个美人,甚至用这张面皮再造一个乖巧的你,哄他开心。那时我仍会在他身边,而你,才是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得人。"
  "变态……"
  "我就是龌龊下作,无声公子不早就知道了么。"司马一抚袖子转身而去:"滚吧,好好伺候你家主人,小心他还没等得神医,就已咽了气……"
  
  "司马弘,你不得好死。"无声在他背后,狠狠的诅咒他。
  呵,这江湖,赞美他的甚多,而怨恨他的甚少,会这般诅咒他的更是少之又少,杀了一个便少一个,可惜可惜……
  
  司马在迷瘴里行了没多远,树后传来一个声音:"司马兄请留步。"
  司马毫不意外的回头,笑道:"原来是莫愁君。"
  莫愁站在树后的阴影里,难见表情:"无声的主人,可就是司马兄叫我在山林中遇到的那位美人?"
  司马一笑:"哦?还有此事?莫愁君真是艳福不浅。"
  莫愁说:"那美人可就是传说中的乱世紫商?"
  司马道:"何以见得?"
  莫愁说:"江湖传闻,与他的外貌一一应对,而且九皇一战,紫商负伤沉重。观这世间,若不是紫商,何以牵动司马兄这样布局,逼我重入江湖……"
  司马轻轻击掌:"莫愁君果然好聪明。"
  莫愁说:"你那日骗我遇到他,便料到我惜他美貌,当会出手相救,而他已伤的回天无力,我要救他,就要在这江湖掀起腥风血雨,逆天而行,方能换得他一线生机。司马兄会将司马府做个人情顺手让于我,助我呼风唤雨,司马兄便可退身崖下,守着金条过太平日子。他若不是紫商,司马兄何必如此费尽周张,也要保他活命。"
  
  司马笑道:"得紫商者乱天下,得司马者治天下,紫商一死,乱世不存,太平盛世,司马还有何乐趣。"
  莫愁说:"如此一来,紫商得活命,莫愁得紫商,而司马兄得金条,真是三方有益。"
  司马暗叹:"可惜其中横生枝节,被个多事的奴才坏了大事。"
  莫愁问:"他为何来此?"
  司马笑:"当然是来看人。"
  莫愁问:"看谁?"
  司马笑道:"莫愁君如此聪明,不妨自己猜猜?"
  
  莫愁沉默了一下:"紫商现在人在哪里?"
  司马道:"大隐隐于市。"
  莫愁君说:"司马兄还有何事瞒着莫愁?"
  司马笑而不答。
  
  "原本金条与你斗嘴,也都是好玩,如今是真的厌恶了你,你若退回无医谷,金条必是心有不愿,我暂时不会将他交与你。"莫愁微微拱手。
  司马叹了口气:"司马当然明白。"覆手向迷雾更深沉处走去:"……人算不如天算。"
  莫愁又道:"若是莫愁决心不救紫商,司马兄又当如何?"
  恶臭的瘴气中,已难见司马的身影,密林内一片死寂。
  
  "难道那传言就要改成'得莫愁者乱天下,得司马者治天下'了么?哈……"莫愁轻轻摇头苦笑,"对司马来说,谁来乱世,又有何不同,偏偏执著于你,不知紫商姑娘以前是如何勾起了司马的兴趣,真是人生之大不幸……"说完,莫愁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树的阴影中。
  
  白大侠这夜仍是蹲在树上看月亮。
  刚才看司马蹦进来,叫上无声出了桃林,许久不见回来,就大概已猜到要发生什么事情。
  有莫愁君后面偷偷跟着,应该不会闹出人命才是。
  
  得知救他的人并非紫商之后,整理了难过失望的情绪,开始仔细回想这几日的事,越想越是觉得不对……
  莫愁君身上的迷魂香,莫愁君做的药糖,莫愁君乐颠颠去看的朋友,到底是谁……
  
  "白公子。"莫愁君走到树下,笑道:"今天也不肯跟在下同床共枕么?"
  "…………"啸轩望着树下那张亦正亦邪的脸……
  "啸轩既然不是司马兄的相好,莫愁可就不用顾忌了?"
  "……司马带无声走了?"
  "训了一顿,扔在林子里,待天亮应该也找到路出去了。"
  "那孩子什么来路?"
  "…………我也不知……"莫愁笑道:"白公子下来吧,春宵苦短呀……"
  "莫愁兄,白某承蒙错爱,在下还是为他守身如玉好了。"
  莫愁笑的眯起了眼:"哦?那今天莫愁还真是孤枕难眠了。"
  
  白啸轩到底是为什么失落,为什么误会,白啸轩以为他说的好友是谁?紫商姑娘你那手下,是来看在下,还是来看他?
  
  "既然如此,莫愁兄,请。"
  "白公子请。"
  
  你与那姓卫的……
  你与紫商姑娘……
  
  到底是什么关系?
  




九.祸之源

  九.祸之源
  
  崖上风和日丽,司马府依旧宾客迎门。
  
  "老朽认为,司马公子该是称王的时候了。"花白胡子的老头说:"九皇之乱后,天下归心,谁为天下英雄之首,得天下人景仰,首推司马公子。请公子下定决心,天下群龙无首,日子一久,将有野心家潜伏窥探,必重蹈九皇之覆辙……"
  
  "…………"司马斜坐在太师椅上,单手支额,另一只手背上,停了只漂亮的白鸽:"这事不急……待我好好考虑……"
  老头又说:"事不宜迟,现在江湖传闻紫商未死,恐怕对司马公子不利。"
  "…………"司马无声一笑,手心一翻,白鸽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又落在掌心里。
  
  "司马公子……"老头欲上前一步。
  司马突然坐了起来:"各位今日辛苦了,有要事明日再谈。"手上的白鸽也吓的扑棱扑棱飞走了。
  阶下众人面面相觑,于是都纷纷施礼退下。
  司马又使了个眼色,两旁的侍者奴婢也都默默向外走去。
  
  这时金条出现在会客厅门口。
  "看看,今天这是什么风把金大少爷吹来了。"司马笑道。
  "…………"金条瞪着双眼,握紧拳头,手腕还拷着沉重的铁铐,被断开的锁链垂在一边。
  "不知金大少爷大驾光临司马府有何贵干?有什么草民能效劳的?"司马伸出手来。
  "司马弘!"金条几步从门外冲到近前,抡起拳头就向司马砸去。
  司马侧身一闪,那拳头带着铁铐竟直直的砸在椅背上,粗糙的铁铐在金条的腕子上刮起一片血印,司马一惊,拳头再来的时候便不再躲,用掌心包住金条的拳头,牢牢的按在胸前。
  "你放开我,放开我!"金条与他撕扯着:"你把他怎样了!!你把他怎样了!!!"
  "金条,你冷静些……"司马柔声道:"我没把他怎样,只是让他走了。"
  
  "这般简单?"金条停止挣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就是这般简单。"司马松开他一只手,改而安抚着金条的背。
  "你没有改他的脸,或者毁他记忆,也没伤他性命?"金条认真的问。
  "金大少爷宝贝的东西,草民哪敢去碰。"司马满眼的真诚。
  "你可敢找他来当场对质?"金条问。
  "这有何难。"司马说:"派人找来便是……只是不知他去了哪里,可能要搜寻几日,金条少爷不如留在崖上等消息……"
  
  话未说完,金条便抬手狠狠给了司马一个耳光,司马万万没有想到,金条竟真下的去手,头被打的偏向一侧,脸上还挂着僵直的笑。
  
  金条甩脱他的桎梏跳到厅中,指他怒喝道:"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由着你耍。"
  司马很快调试好了表情,便又笑道:"金大少爷真是冤枉草民了。"
  "你这浑身上下,可有一个叫人能信的地方?"金条眼中鄙视的目光,刺的他微微做痛,金条说:"你真是,真是让人恶心。"
  
  金条转身就向外跑去,司马愣了一下,猛的发觉大事不妙,起身赶紧追去,见金条果然是向着悬崖去了,心急如焚,不得不施展轻功身法,腾空而行,但仍是没有赶上金条的脚步,追到崖边,金条转过身来,笑中带着轻蔑与怜悯。
  "金条,万事都好商量……你可莫要……"司马说。
  金条却从容的后退一步,司马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空,金条的声音随风飘散:"我便是死了,也不要与你一起。",转瞬,就消失在崖下的迷雾之中。
  
  "你……"纵然知道谷中必有织网护他性命,司马还是觉得一阵目眩,脚下不稳,蹒跚了几步,这才站定,慢慢举起自己的双手,竟是不由自主的颤抖。金条对他积年累月的恨,终于爆发,而且是爆发的如此猛烈,超乎他的想象,这很好……世上终有他也预料不到的结局,也有他预料不到的人心。司马冷笑了两声:"你真是让我……痛的痛快……",突然仰天狂笑:"你真是……让我痛快!!"
  
  金条看着天,离他越来越远,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是不是死过一次,真的就会看开?他对自己念叨着经常拿来劝人的那句话,才发觉谈何容易……
  
  金条直直的坠入网中,网边上系的铃铛,一阵叮当乱响,真实而刺耳。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狠心。"久等的莫愁君爬上网来,抱住他:"你怎么能拿死来威胁爱你的人?"
  "谁稀罕他的爱……"金条把脸埋在莫愁胸前:"把人当猫狗一样养着,高兴了便下来逗一逗,这是什么狗屁的爱法。"
  "他公务繁忙,哪能天天守着你…………而且不让你出去,也是担忧你的安全。"莫愁抚摸着金条的头发。
  "哼,他不过是担忧我被人挟持,逼他就范而已,他若是不这样巴着我,可会给我引来祸患?江湖人谁知我金条是个什么东西?"
  "金条,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才受了多少挫折"莫愁慢慢的说:"你打小就生活在这谷中,接触的人也不多,哪知人心险恶。有些时候,你不得不低头,不能不忍耐,懂吗?"
  
  金条抓着莫愁的衣襟,抽泣起来:"他真的平安出谷去了?"
  莫愁说:"恩"
  "没有易容,也没有毁他记忆?"
  "……恩。"
  "我不信,司马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你明知司马不会放过他,还把他留在身边……何等的任性。"莫愁厉声训道:"我早就叫你送他出谷,你偏偏不听。都以为你只是玩玩,哪成想你动了真心。你当司马眼里真容得沙子?对你的纵容也是有个限度。"
  "可是我又不爱司马,我又不爱他!!"金条号啕大哭,积压多年的委屈一气的发泄出来。
  "有些东西……本就是不能分享……"莫愁抱紧金条,狠狠的说。
  
  金条眼睛肿肿的坐在药房里,愣愣的给自己的手腕敷药,在院里练剑的啸轩见他自己动手实在困难,于是进来帮忙,毕竟自己是借住此处,得他们父子不少照顾,而且闹成如此,也与大哥脱不了关系,便想上去排解几句。
  
  "这铐子戴着十分不方便,不如我帮你取下来吧。"啸轩说。
  金条见进来的是他,不太愿意搭理:"不用。"
  "虽然事已至此,但天无绝人之路,还要多向前看,以后白大哥带你闯荡江湖,说不定就能再见你那小美人。"
  金条张嘴想说些什么,啸轩又笑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的,两情若是长久时……什么什么玩意……,文邹邹的我也弄不明白,反正只要你心里一直有他,他就在你身边。"
  金条说:"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能在身边长相厮守,谁会稀罕两地相思。"
  "哈哈,说的也是。"啸轩朗声笑道:"大丈夫志在四方,识大体,顾全局,儿女情长虽是温柔惬意,不过是生活一部分,你随白大哥到江湖上见识一下,这世间好玩好看的何其多,恐怕金条要乐不思蜀。"
  
  "呵呵,好……真是好……"金条笑道。
  "金小兄弟也觉得好,白大哥明日就教你武功如何?"啸轩真心诚意的说。
  "你们兄弟俩,一唱一合,真是好……"金条用力的往手腕上缠着布条,点点血迹迅速的渗了出来。
  "?"啸轩疑惑。
  金条用牙咬着布条,打结系了个结实。"好走,不送。"
  啸轩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又是哪里得罪了他,便出去了,只当他是小孩子又闹起了脾气,不与他一般见识了。
  
  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人,金条恨恨的想,没想到与那司马也是一伙,不过也难怪,不然怎么拜得兄弟呢。司马得知拢不住他了,便叫姓白的来当好人,说带他走出这无医谷,实际还不是在司马的监视之下,见的到无声才是奇怪。再有姓白的从中做些手脚,身边又没莫愁护着,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到司马的手里。
  
  金条冷笑:白大哥你们这算盘打的还真响,既然如此,就莫要怪我算计你……
  
  京都吵杂的闹市之中,静静的立着一座大宅子,门上的匾刻着'卫府'两个字。出来进去的人都行事低调,小轿子都直接抬进内院才停,神神秘秘的。起初还有人觉得稀罕,跟府里的人套个近乎,才得知这家老爷是个规矩的买卖家,有些钱财势力,人却很随和。卫府搬来许久,也没见欺负过哪个,连小摊都摆到府门口了,都不见有家丁来赶。于是集市慢慢延伸,后来简直就把这宅子包在里面了。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见的寻常了,倒没人问起这卫府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关上黑漆大门,仿佛就把俗世的纷扰都关在外面了,走的越深,越是幽静,拐进一间雅致的小院,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味。推开房门,屋里是暗的,香味却反倒更浓了,珍珠串成的帘子和着纱盖住了大半个床塌,只露出床上人一双瘦白的脚。
  
  "主人。"他关上了门,屋里又暗了下来。
  "回来了……"床上人用烟杆挑开珠帘,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门口的人脸上罩了一张白色的面具,逆光下显出几分诡异,走上前几步跪在床边:"白公子无恙,主人可以放心了。"
  "…………"紫商坐了起来,手伸向那张面具,那人却微微一躲,紫商的手也便放下了:"叫你不用去……"
  
  无声抬起头看着紫商,眼神中是坚定与无悔。
  "记得今天这痛。"紫商说:"记得司马曾做过的一切……我定要叫他,除了这天下,什么也拿不到。"
  
  无声将头靠向紫商的腿:"主人要做什么,奴才都万死不辞。"
  紫商微微笑了:"可在谷底遇到什么人?"
  "…………拿了主人钗的那个郎中,还有个小孩……"
  "哦?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他叫奴才……无声……"
  "无声……倒是个好名……你既然喜欢,以后便叫无声罢……"
  "主人……"
  "无声……主人必会为你讨个公道……"紫商轻轻的抚着那鬼魅的面具。
  "……恩"无声闭上了眼睛。
  




十.药

  十.药
  
  这日,莫愁君很早便爬起来了,金条在被窝里睡的正迷糊,莫愁拍了拍金条的脸:"我这就去司马府,你在家要乖,别欺负你白大哥,按时做饭别把他饿死……"
  金条不耐烦的挥开那讨厌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把他当猪养。"
  莫愁见他已恢复了几分活泼,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出门去了。
  
  金条趴在床上,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听不见,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今天你就等着要倒霉吧,金条摸进药房,拿了两个小瓷瓶出来,阴险的笑了。
  
  "白大哥!!白大哥!"金条使劲凿啸轩的门。
  "什么事?"片刻,白啸轩就已是穿戴整齐的打开了门,精神振奋,全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起的还真早,金条心里嘀咕,脸上却笑的献媚:"白大哥前几日说要教金条武功,金条今日这就来了。"
  啸轩很是高兴:"我还当你没有兴趣,不想到你自己来了,甚好甚好。"
  
  啸轩拉着金条在院中站好,从最基础的扎马步开始,认认真真的在旁边指导,还讲些他小时候被老爹抽着学武时候的趣事。
  啸轩煞有介事的说:"学武不只是强身健体,更是修身养性,专心致志,思绪单纯。",还随手折了根树枝,点着金条的胳膊腿:"腰腰腰,腰再下去点。"
  金条暗笑:都似他学的这样强身健体,思绪单纯,这武果然是学不出什么好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金条已是腰酸背疼,腿开始哆嗦,手开始抖,心想事情不好,这白大哥不是在阴他吧,在谷底蹲了这么多天,八成是憋着了,逮着他这么个好解闷的东西,哪能轻易就放过?别是牟足了劲一下要把他调教成绝世高手……只怕还没来的及把白大哥怎样,自己一条小命先被玩进去了……又想陪他耍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也解除他的戒心了,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挺。
  
  啸轩正色,用小树枝点他的后背:"起来起来,还要再站两个时辰。"
  金条擦了把冷汗,说:"白大哥,我心里有事,实在是集中不了精神。"
  啸轩一下就心软了,这两地相思本来就是个钝刀割肉的事情,自己是皮厚了痛的麻木了,金条情窦初开哪受的了这般折腾:"这感情的事也急不得,慢慢习惯了也就好了。"
  金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是感情的事,是做药的事……"
  啸轩很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金条目光呆了呆:"哎,这感情的事……"
  啸轩心中暗念:我不对,我有罪,我不好,我检讨……
  金条又对勉强他笑笑,眼角似乎已经挤出泪花:"若不是白大哥提起来,我都忘了……"
  啸轩恨不得给他跪下了:"咱们还是说说做药的事吧……"
  
  金条抹了抹鳄鱼的眼泪:"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那两个小瓷瓶来:"这个瓶子里是莫愁做的药,这个里面是我做的。"
  啸轩似懂非懂的点头。
  金条说:"莫愁弄的这个方子,还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我想了好多天,也猜不出这方子是个什么成分,只好从味道推测配了一副,白大哥帮我试试?"
  啸轩说:"这不好吧,吃药又不同吃菜……"
  金条又垂下眼:"哎,也不知无声现在可好……"
  啸轩说:"你先慢着,我又没说不成,只是这药到底是干嘛用的?"
  金条转了转眼珠:"你也知道,这谷里的药,多是给美人养颜用的,与你吃了能有什么影响?再说只是要你品个味道而已,又没要你吃多少。"
  
  啸轩想了想,真是上辈子欠了这小祖宗的,吃肯定也是吃不死的,大不了多跑两趟茅房也就是了:"哪个是莫愁做的?"
  金条满心欢喜的递上一个。
  啸轩打开盖子小抿了一口,只觉得从嘴里到胃里一股清凉的甜意,精神为之一振。啸轩吧唧吧唧嘴,味道很不错。
  
  "好喝吧好喝吧,我也是觉得不错才想自己配配看。"金条眉开眼笑的把另一个瓷瓶也奉上。
  啸轩接过便没有多想,开了盖子就一口下去,没想到甜还是甜的,只是刚才那清凉之意瞬间转为火一般的从喉咙热辣辣的蔓延下去。
  啸轩说:"你这药……配的有点不对……"说完只觉得头晕目眩。
  "白大哥,哪里不对?味道有什么不一样?"金条的脸白花花的在他眼前晃,啸轩想再开口,声音却干渴嘶哑的不像样子:"热……"
  "白大哥?白大哥你还好吧。"金条关切的晃着啸轩的身体。
  ……别晃了,晃的他心好难受……啸轩尽力的站稳:"我回房去,你再练一会。"
  "白大哥我扶你……"金条赶紧搀着啸轩,却没向啸轩的房间走去,转而绕到了莫愁的书房,啸轩正热的迷糊,推门也就进去了,金条赶紧用身子从外把门顶住,只听得里面叮叮当当一阵声响,不知是引发了哪个机关……
  
  待里面渐渐没了声音,金条才诡笑着跑了。
  
  白啸轩一进门便觉得迎面飞来什么东西,多年习武的身体未等脑子反映就直接躲过,紧接着,就是一环套一环的攻击,啸轩左右闪躲,身体却是越来越棉软无力,意识还跟上攻击的速度,动作却已不行了,终于脚底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躺倒在地,啸轩最后用手奋力一撑旁边的桌子,不料却手下一滑,带下什么东西来,啸轩重重的摔在地上,那片东西,轻飘飘的落在他身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啸轩的脑子渐渐不清楚,身体莫名的热度已经让他能思考的事情越来越少……紫商……紫商……
  朦胧中,他似乎真的见到了他,那双狐媚的眼中充满了□和着记忆中该死的香味……
  "恩…………"啸轩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脑中已充满了绮丽的幻想,终于不堪忍受似的低哼了一声,将手伸进裤子里,覆上早已昂扬的欲望。
  
  金条兴高采烈的在桃林边缘等莫愁君回来,哼哼,等莫愁见白大哥把他的宝贝书房祸害成那样,定是不能轻饶了他。就白大哥那点姿色,莫愁必是不屑一上的,徒增恶心而已,最好是见过他的猥琐行经,直接就把他赶出谷去,才能出他一口恶气。
  平时莫愁到司马府都只是坐坐就回来了,今天也不知怎的,等了两三个时辰也不见回来,金条心说不妙,这白大哥恐怕是要精尽人亡……又不敢回去看,万一被扑倒可就不好玩了,于是只得原地打转……
  
  "金大少爷可是在拉磨?"莫愁歪着头从树后探出来……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金条吓了一跳。
  "刚刚。"莫愁君笑笑的说。
  "刚刚也好。"金条赶紧拉过莫愁君就向书房去:"我今天请白大哥试药,就是你上次偷偷配的那个东西,白大哥就不好了,闯进你的书房,弄了一团糟不说,还想非礼我,幸好我跑的快逃了出来……"金条心里发急,本来编好的一套话也说的十分敷衍。
  "胡说八道些什么?"莫愁推搡了金条一把:"好端端的,拿你白大哥试什么药?"
  金条支支吾吾:"你上次配的,我看好玩就也想弄,请白大哥给比一下,本来都不是什么稀罕的药材,谁知跟你那个合到一起,就出了问题……"
  莫愁冷笑:"谁知?你是明知吧……"
  
  金条怯怯的又去拉莫愁君:"我又不知道你那方子里都抓了些什么……"
  莫愁袖子一挥:"白啸轩是什么人品,会想要来非礼你?还不是你骗着他吃了什么不正经的东西。他要是真想对你怎样,你这小胳膊小腿还逃的出来?你再嘴硬,我便直接请司马过来看看你做的好事,若是白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别怪我不护着你。"
  金条又急又怕:"平时你都是一下下就回来了,谁知道你今天耽搁这么久?"
  莫愁眼睛一瞪:"难道这都成了我的不是?"
  金条咬紧嘴唇不敢再吭声。
  "哼。"莫愁急匆匆向书房去了,金条也赶紧跟上。
  
  推开书房的门,扑面就是一股男人的腥气,房间里铺设的机关已经基本破坏殆尽,到处都是凌乱的纸张,书籍,破碎的瓦片,暗器…………地上躺着一人,衣衫凌乱,不知是死是活,地上有斑斑的暧昧液体。
  莫愁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啸轩身边,扶着啸轩坐了起来,啸轩的眼神空洞,只是愣愣的盯着身下压着的半张画。
  
  画上的佳人侧卧在床塌上,美目微闭,只在画面上留下两条细长漂亮的弧线,披着长发随着衣衫的起伏散了半床,衣襟微微畅开着,想使人窥探阴影里的秘密,一只手扶着垂下来的发,另一只手握着一根烟袋,还在冒着袅袅的烟……
  这般的雍懒,而又叫人迷乱…………
  
  莫愁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啸轩正好看向他。
  互相试探的眼神。
  于是莫愁笑了:"看来啸轩也中意这位姑娘……"另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那画上晕开的液体。
  啸轩沙哑的:"……姑娘?"
  莫愁笑道:"正是……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
  "哈哈……"啸轩干笑了两声:"真是多有得罪……"
  莫愁又说:"哪里哪里,是莫愁教子无方,先折辱了白公子,不知白公子怎样才肯原谅?"
  啸轩又默默看了那画半天,莫愁倒也坦然了:"白公子?"
  啸轩抬起头来:"到床上去。"
  莫愁微微一惊,然后了然道:"原来是白公子药性未解,莫愁必当奉陪。"然后就搀起了白啸轩,两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啸轩的房间去了,金条哆哆嗦嗦的还站在门口,也被莫愁狠狠的一个眼神瞪跑了。
  
  白啸轩……
  莫愁君……
  今日咱们便把这窗户纸捅破吧……
  




十一.双钗会

  十一.双钗会
  
  天光大亮,鸟语花香,金条想装死,他俩要上床……
  
  莫愁君觉得他平日里过的就挺形骸放浪的了,也没浪的过此刻陪白啸轩在床上打滚,偏偏这白公子还用挑猪肉一样的眼神打量他,把他压在身下,又嫌弃什么似的不肯下手。莫愁君只觉得自己腮帮子都要笑酸了,也没见白大公子给个好脸,青楼里的姑娘都没自己这么敬业的……于是主动点吧,谁叫是好死不死欠了他?莫愁君挤了个更甜的笑,然后抬手摸上啸轩的衣服,手就想向衣襟里钻……
  "啪"的一声,手被啸轩拍开。
  莫愁不死心,又摸上去……
  "啪"
  莫愁笑:"白公子,都已上得塌了,这会又害羞什么。"
  啸轩白了他一眼,开始动手剥他的衣裳。
  莫愁本来还笑笑的任啸轩忙活,突然反应过来衣服里还藏了东西,于是赶紧也拍开了啸轩的手。
  
  啸轩眉头一皱,莫愁眼睛一亮。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许久,似乎都明白了什么,猛的扑到了一起,争着抢着把对方压到身下,拼命撕扯着对方的衣服,野兽一般互相试探,攻击对方的弱点,而要保存自己身上的秘密。啸轩武功略比莫愁高强,但无奈在书房里耗费了太多元气,加上莫愁狡猾莫测,一时竟也占不得便宜。小小的木床哪经的住两大高手这般过招,吱吱呀呀的惨叫起来,倒是比刚才,听起来更像上床……
  
  久久僵持不下,莫愁暗自心急,论体力,他必然不如啸轩,必须速战速决。正要使出杀招时,眼前却是银光一闪,啸轩从枕头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上莫愁的喉咙,瞬间棉絮飞了满天。
  莫愁只得停止动作,笑道:"原来白公子说要到床上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这匕首是何时藏下的?"
  啸轩说:"自我怀疑你时。"
  莫愁笑:"白公子不愧是老江湖,不管表面如何疏于防范,该留的后路都还是有。"
  
  啸轩没有搭理他,径自伸手去翻莫愁已经破烂的衣服。
  莫愁君扭捏状:"哎呀,白公子,你这是干吗?莫愁本就是愿意的,你何必强逼,还是说啸轩就爱这个调调?"
  啸轩不耐烦的又将匕首向莫愁的脖子凑了凑:"闭嘴。"在莫愁的腰上摸了几把,终于碰到了个硬硬的东西,啸轩心里一沉,翻手就把那硬物抓了出来。
  
  一模一样……怎会如此……
  啸轩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上这熟悉而陌生的物件……
  他曾看他带过无数次的,自己握在手中念过无数次的,捧在唇前吻过无数次的……与他私密的,信物一般的另一支钗,竟在莫愁君手里…………
  
  就是此时,莫愁君目光一暗,趁机格开颈上的匕首,从袖子中抽出一个小纸包,拍碎,一口气吹向啸轩。
  "你……"啸轩赶紧捂住自己的口鼻,奈何为时已晚,只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拆了关节一般,烂泥似的倒在了床上。
  "莫怕莫怕,只是普通的软筋散。"莫愁微微一笑,爬了过来。
  "莫愁君果然也早有防备……"啸轩咬牙切齿的说。
  "防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莫愁把手伸进啸轩的衣服里,一寸一寸的摸着:"啸轩真是好身材……想必那位姑娘也是爱的紧。"
  "什么姑娘,你眼睛脱窗了么。"啸轩气哼哼的。
  "于啸轩来说也许不是,于莫某来说,也许就是……"莫愁慢慢的说。
  "你!你把他……!!"啸轩顿时气血翻腾,以前无论他怎么求,怎么闹,那只狐狸也从来不肯给他的,现在竟也随意的给了莫愁……
  莫愁好笑的看着啸轩的反应:"正是……"这白公子还真是好骗……
  
  "你与那姓卫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啸轩瞪着眼睛问道。
  姓卫?莫愁心里一惊,当下就有了盘算,难怪司马叫他把治啸轩的帐单都寄给卫公子……紫商姑娘,你的身份实在精彩……摸了个够本,莫愁这才用指尖挑出啸轩怀里那支钗:"信物是同款,关系自然也是同款……"
  "胡说!你必然是趁他之危!!"啸轩挣扎着:"你一定是欺他体弱多病,逼他就范。"啸轩只觉自己的心痛的如要被撕裂一般,比刚才那诡异的药效更甚……
  "啸轩何必骗自己……乱世紫商可会容人随意要挟?"莫愁直直的望进啸轩的眼里。
  
  他什么都知道……啸轩绝望的想……他什么都知道了……
  信物给了莫愁……身体给了莫愁……连名字也……
  他瞒了自己那么久的名字……瞒了这么多年,即使在床上,都只能叫他卫公子……
  
  莫愁笑:"白公子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啸轩说:"我与你有何话讲?"
  莫愁笑:"也是,啸轩该是想着怎样向紫商姑娘撒娇,使他回心转意才对。"
  啸轩怒:"不许叫他姑娘!!"
  莫愁哈哈大笑:"好好好,不叫不叫……"莫愁将啸轩身上的玉钗放好,然后伸手又要拿啸轩手里自己那支。
  
  怎能两支都落在你的手里,啸轩心一横,凝聚全身所有的力气,将钗甩了出去。
  玉钗薄而清脆,触到墙面,啪的摔了个粉碎。
  莫愁惊的一哆嗦。
  啸轩得意的笑。
  "没想到你还动的了……"莫愁的眼神也阴暗下来:"原来你在他身边呆的久了,迷药对你也不那么有效,难怪吃了金条那药,你还撑的到在下回来……不过,无妨……"莫愁将啸轩的钗塞到自己怀里:"这个就当是啸轩赔给在下的了。"
  "只要莫愁君不觉得别扭。"啸轩冷嗤道。
  "在下是觉得别扭……"莫愁笑着拍了拍啸轩的脸:"但怎及白公子别扭之万一……"起身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并不避讳啸轩的目光穿脱换好,然后深施一礼貌:"在下这就去找姑娘,白公子不必起身相送了……"
  "你等着!你等着!!"啸轩瘫在床上,气的大叫。
  "哈哈哈……"莫愁大笑着拊袖而去。
  
  紫商姑娘,你可欠了莫愁一个解释呀…………
  
  啸轩觉得有道阳光透过窗棱直直的射到他的眼上,很不舒服,身体却动弹不得,连头都不能转一下,啸轩只好闭上眼睛……
  怎会这样呢……
  自小感情被他强要去之后,似乎也就安心的寄放在他那里了,他无论在哪里,无论在忙什么,无论遇到什么人,都不曾有过其他的想法,在江湖打滚,困了累了,回过头他就在那里,淡淡的看着他笑,扑到他怀里,就什么都不用再想……
  太多年了……真是太多年了……
  他们这样平静的过,于是他就以为,他的心思应该也是与他同样……
  即使是后来他逆天乱世,与他立场敌对,他都没有怀疑过……
  
  他印象中紫商永远是坐在书房里,静静的算账,或者是珠帘后一张坏笑的嘴,却忽略了他本身曾是那样的风流倜傥,独守着他,洁身自好,只是他甘愿而已,若有它想,天下何人又拒绝的了他?
  只是没想到……自己那一掌险些断了他的命……却是真的伤了他的感情……
  曾经只与他分享的东西,曾经瞒着他的东西,曾经不肯给他的东西,都轻易的给了别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被这样随手抛弃了。那个莫愁就那么好么,断也不给断个干净,害他还以为,他们还有机会,一切都会与以前同样……
  
  啸轩只觉得眼角酸涩,即使这样他仍是不悔,对的就是对的,不对的就是不对的,紫商逆天乱世牵连了多少无辜性命,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狠狠的拍下去!!
  
  黄昏时分,莫愁行到了城里,走不远就看到一家'卫'字号的当铺,挑开帘子便入,里面是一个年纪不大,但干瘦精明的掌柜,一手拿着烟袋,一手慢慢的翻着帐本。
  "在下莫愁君,特来讨白公子养病吃药的费用。"莫愁微微施礼。
  掌柜的并不理他,只是拿出当票和纸笔来:"卫公子交代,请莫愁君亲写当票。"
  
  莫愁笑着拿起笔,刷刷点点写上:真是花心的坏姑娘。
  
  掌柜的接过,看也不看的收好:"请莫愁君明日再来。"
  莫愁君摆摆手:"你家姑娘还真多规矩。"然后便退了出去,找了家客栈简单住下。
  
  第二天起来,莫愁收拾妥当,就要到帐房结房钱,却被店老板告知已经有位公子结过了。
  莫愁笑:"是有卫公子结过了?还是有位公子结过了?"
  店老板莫名奇妙。
  "莫公子,我家主人有请。"莫愁寻声望去,店门口停着一辆暗蓝色的轿子,轿边除了两个抬轿的脚夫,还站了个戴面具的小人儿。
  "原来是儿媳妇……"莫愁君逗他:"叫声爹来听听。"
  "我家主人有请。"无声将轿帘掀开,用手一请。
  "哎,不孝,统统是不孝呀……"莫愁摇摇头笑着上了轿子。
  
  轿子稳稳前行,越走越是热闹,莫愁听着轿外熙熙攘攘,心道紫商姑娘还真是大隐隐于市。
  
  "话说这邪医鬼见愁,行为疯癫,最好挖人心肝,剖人内脏,随意与牲畜心肝交换,看人痛苦,而不使其死亡,司马公子派人多方追查,终于将他抓获,在他额头上黥下数个斗大的恶字,正欲行刑之时,却突然被他逃脱……"
  各种叫卖吆喝声中,有个说书先生的声音吸引了莫愁的注意,莫愁掀开轿帘,见茶楼之中,果然有一人挥舞着扇子,讲的慷慨激昂,台下众人听的聚精会神。
  
  "那鬼见愁后来投奔噬神教,更是助纣为虐,抓取活人试药,一时间江湖失踪人口无数……"
  莫愁君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几钱碎银子,向茶楼里扔去。
  
  "多谢公子赏!多谢公子赏!"说书先生乐颠颠的接了银子,点头作揖。
  莫愁合上轿帘,坐稳在轿里:"说的好,真是说的好啊……"
  
  轿子继续向前,正是在最热闹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莫愁君听到开门声,想这也就到了,轿子入了院子,又关了大门,这才放下。
  莫愁君由无声引领着穿大院,过小院,一路上亭台楼阁美不胜收,一步一驱皆可成景,莫愁心想姑娘家里果然是好气派……
  
  越走越深,莫愁的心跳也随之有些加速,无声将他引到一个小院门口,就不再进,只在门边站好:"莫公子请。"
  莫愁走进院子,院里只有一间正房,周围种了许多竹子,又有怪石搭配,颇有意趣,并不同外面建筑那般极尽奢华,像是个住人的地方。
  
  "莫愁愚钝,这才寻得姑娘下落,真是害姑娘久等了……"莫愁说着,便推开了最后那道门。
  熟悉的香味幽幽袭来,珠帘后面坐着朝思暮想那人。
  "不知姑娘是喜欢在下称姑娘卫公子……还是乱世紫商……"莫愁微微施礼。
  美人只是一笑。
  




十二、迷魂

  十二、迷魂
  
  珠帘微动,帘中之人伸出手来,细瘦而洁白,骨骼分明。
  莫愁心中明白,紫商的伤势日趋严重,消瘦衰弱必会越来越明显,心疼的握住那只手,轻撩珠帘,坐到床边。
  床上的人与初见那日并没多大变化,但是气色好上一些,头上没有戴钗,只是松松的编了个辫子垂在脸侧,却并不凌乱。细看发缕中还掺进了小小的珠链,在灰白的头发中星星点点的温润的珍珠衬的紫商的脸更加惬意雍懒……
  
  "姑娘真是要叫莫愁想死了……"莫愁微微俯过身去,用唇轻轻蹭着紫商的脸:"莫愁几日后又去找姑娘,姑娘却已走了,莫愁还以为姑娘嫌弃,再也不想见莫愁了……"
  紫商噗嗤笑了:"几日不见,莫愁姑娘怎么这般哀怨?"
  "我不知姑娘与司马做了什么交易。"莫愁君喃喃道:"司马骗我找到姑娘,就是为了给姑娘治病,谁成想姑娘只见了莫愁一面,就远远的躲了,病也不要莫愁治,命也不要莫愁救。莫愁自知是配不上姑娘,还愧疚着到底是哪里没把姑娘伺候好,豁出性命也要厌恶着在下,又想,既然厌恶又何必叫莫愁拿走玉钗呢?"
  
  紫商闭上眼,享受莫愁宠物一般的撒娇。
  
  "后来才知道,姑娘心里早就有了人,怕莫愁纠缠,这才躲了,钗也不过是看莫愁可怜,给留了个念相……"莫愁君一脸委屈的偎上紫商的肩膀。
  紫商微笑:"莫愁姑娘一进院,嘴便没有停过,怕是要累坏了……"
  莫愁君看向紫商。
  紫商微微躺下一些,与莫愁君平视的高度:"莫愁姑娘想多了,只是山中阴雨湿气太重,在下身体病弱受不得,这才搬了回来,况且以莫愁姑娘的聪明,还怕猜不出在下的身份么。"紫商把玩着莫愁的手,揉捏了一会,与他十指相扣:"在下天天都等着莫愁寻来……"
  
  莫愁定定的看了紫商一会,似是分辨他这话是真是假,最后放弃似的眼神一松,吻住了紫商的嘴,手插入紫商灰白的发中,忘情的亲昵着。两人的唇舌一碰上,便渴疯了一般激烈的纠缠起来,发出淫 糜的水声。紫商也紧紧回抱住莫愁,一手拖住莫愁的背,另一手已经探入了莫愁的裤子里。
  
  "姑娘……恩……"被握住要害,莫愁微微颤抖了一下,紫商的手没停下,在那已经半勃的欲望上不轻不重的撸动着,莫愁舒服得头不自制的向后仰去,紫商笑着咬住莫愁的脖子,从喉结一路舔到扬起的下巴。双重刺激搞的莫愁兴奋得手哆哆嗦嗦的,脱着自己的衣服也脱不利索,只得心一横,将衣服扯开,几片破布甩出帐外,撞的珠帘乱颤,华光闪烁。
  
  紫商被莫愁君猛的压在身下,却着实开心的笑了:"莫愁姑娘真是豪迈。"
  莫愁跨坐在他腰上,急切的解着紫商的腰带:"等了这多日子,莫愁早就忍不了了,好姑娘,你先救救莫愁吧。"
  "莫急,莫急……"紫商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便是一股使人头昏的浓香,用指头抠了一块,便伸入莫愁的后 穴里涂抹着。
  "哈……哈……"纵然是迷魂香的药性对他无效,但身后手指带来的阵阵快感还是叫莫愁君软塌了腰,双手揪住紫商的衣服,上半身无力的趴在紫商胸前,臀部高高的翘起,任紫商玩弄着,身下的硬挺已经沁出泪珠,在紫商的衣服上蹭出条条银丝。
  
  还真是投入……紫商挑起莫愁的下巴,看着莫愁迷醉于肉欲的脸,笑着将他上身扶起,啃咬着莫愁胸前的两点。
  "姑娘……姑娘……"莫愁君不堪忍受似的摇着头:"莫愁……也想在上面……啊!!"话还没说完,就被紫商的手卡住臀瓣,直直的坐在了紫商的凶器上,连根没入,二人连结处紧密的不留一丝缝隙。
  "!!"莫愁被噎的连疼都没来的及喊。
  "放松些……"紫商柔声道:"等你适应了我再动就是……"手又搭上莫愁的欲望,继续揉搓着。
  
  又是这样!!莫愁郁闷的想,上次他想在上面,就是这样的对待,这次又来……明明是一张女人的脸,性格又是那样任性,时而温柔,时而强硬,叫人琢磨不透。他倒是也想用强的,看看这美人在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但那脆弱的身子骨受的了受不了是一说,就此失了美人心更是得不偿失……
  
  来日方长……莫愁的思绪慢慢被快感冲淡了……待治好了美人,再一起讨回来便是……
  
  唔……好舒服……
  慢慢适应了后 穴的涨痛,前端又被摸的麻痒难忍,莫愁不由自己扭起腰,寻找着更舒服的角度……
  紫商无声一笑,也配合他动了起来。
  
  肉体啪啪的碰撞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充斥着室内,珠帘轻轻晃动。
  
  "啊……啊……不行了……"莫愁的身体僵直着,抓紧紫商的袖子,胯部被紫商按住肆意的□,紫商的手紧紧的包裹着他的欲望,拇指粘满了他透明的□,滑腻的摩擦着铃口。"要出来了……"莫愁的手慌乱的握住紫商□他欲望的手:"停下……啊……恩!!"
  莫愁抽搐着将精华射到了紫商胸前,气喘嘘嘘的倒在紫商怀里。
  
  "小莫愁……你真会做坏事……"紫商抱过虚软的莫愁,将莫愁的□蹭了两人一身:"射了这么多,我这身衣服可还穿的出去……"莫愁已如过了热水的面条一样,揽着紫商的脖子瘫在他身上,失神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紫商解开了发,抽出那条细细的珠链:"做坏事的孩子要受处罚。"然后便牵过莫愁的两只手,用那细细的链子绑住。然后便轻轻按下莫愁的头:"好好舔它……涨的好难受……"莫愁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张开嘴含住了。迷魂香,混着紫商味道的……液体……
  紫商摸着莫愁的脸庞,耳朵,鬓角,指头伸到头发中,轻揉着莫愁的头皮,柔和的目光中似是思索着什么……
  
  ……这种时候还在算计别的事情……
  莫愁微微有些气恼,于是用舌尖滑过紫商的顶端,紫商轻轻颤了一下……
  于是莫愁更卖力气,又吸又吮,将紫商也弄的出了声音,一双狐目中情 欲渐深……
  
  "够了……"紫商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他不安分的头,让他转过身去。"看好那链子,不许挣破了。"然后一挺身,就又进入了莫愁。
  后 穴已经有了前一次的滋润,很容易就再次接受了紫商,从后方而来剧烈的冲撞让莫愁失去平衡,只得以手撑床,才发现紫商的绑法,使他始终只能以一只手支撑,若是双手同落,细细的珠链恐怕就要散开。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莫愁干脆俯下身来,以肘支撑,承受着身后的欲望,但是紫商早知他会如此,于是拨弄着他的乳 尖,挑弄他再立起身来。休想得逞……莫愁就是压低身子不动,不管紫商是如何在他身上点火……
  
  "呵呵……"紫商整个压上他的背,舔咬着他的脖子,耳根,手再次覆上莫愁的欲望,如前番一样温柔的□着。
  "啊……啊……"被禁锢而整个压住侵犯的羞耻感,让莫愁更加兴奋,随着紫商动作越来越大,叫声也更无法抑制的高亢起来。
  
  当□再次来临时,莫愁简直要叫哑了嗓子:"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感觉身体要死过去一般,紫商疯狂的撞击着,大概也是要到了。"恩……"莫愁眼前闪过白光,颤抖着喷到了褥子上,但紫商还是撸着他的硬挺,要将他榨干一样:"住手……停下……"莫愁哆嗦着说,□过后的性 器十分敏感,经不住这样大力的蹂躏,连忙伸手过去阻止,却一时忘了手上还缠着链子。
  细小的珍珠散了满床,紫商也把精华洒到他的体内……
  
  功亏一篑,莫愁恨的闭紧了眼睛……
  
  "莫愁姑娘弄坏了链子,可愿意受罚?"紫商在他耳边说。
  "哦?什么条件,姑娘何不说来听听。"
  "小事而已,若是姑娘答应,以后无论是卫紫商的人,还是心,便都是莫愁君的,任莫愁君为所欲为……"紫商诱惑的声音。
  "可包括让莫愁上?"莫愁回过头来。
  "惟独这条不包括在内。"紫商笑道。
  "虽有遗憾,但听起来不错。"莫愁摸上紫商微微汗湿的脸。
  "可愿意答应?"
  "说吧。"
  "任何原因,皆不可伤害白啸轩……"紫商轻吻莫愁的额头。
  "从何时开始?"
  "待我与白公子说清楚,便给莫愁君一个交代……"
  
  莫愁仔细的想了想:"好…………"然后又笑颜如花:"姑娘若在床上再这般折腾,恐怕是莫愁也救不得了。姑娘的心脉本就被震的残破不堪,全凭自身功底撑着,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要再等一颗龙心现世,摘来与姑娘交换,还需要不少时间,姑娘还是平心静气好好保重身体才是长命之法……"
  "刚刚叫的死去活来,现在就来讲大道理么……莫愁姑娘的脸皮还真是吹弹不破。"紫商笑道:"当世倒是有一颗龙心,只不知道莫愁姑娘愿不愿意忙我取来。"
  莫愁也笑:"去取那颗龙心,只怕在下是无命消受美人恩。最后只留紫商姑娘和白公子神仙眷侣,双宿双飞……真是做鬼也风流了……"
  紫商大笑:"莫愁姑娘真是有趣。"
  
  珠帘摇曳。
  莫愁说:"莫愁于姑娘的感情,不过是交易的附属品么?"
  紫商点燃了烟:"莫愁君说笑了……"
  




十三.信任

  十三.信任
  
  啸轩瘫在床上,看外面日头升起落下,落下又升起,已是过了两天,都已经两天了啊……自己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饿……
  
  两天里,啸轩觉得自己想了很多,但回想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还是混沌的一团。他本就与那狐狸不一样,什么事情都算计的清清楚楚的,一眼就能看事情的本质……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还是要去找紫商谈谈才是。
  
  "……白大哥……"金条在门口小声的叫他:"白大哥你还活着吗?"
  "…………"啸轩一翻白眼。
  "我闻这味道,像是软筋散,特地给白大哥配了解药……还拿了吃的……"金条端了食盘进来:"只要白大哥答应,这事不能告诉那个司马……"
  "…………"啸轩闭眼不理他,真是腻味了这些个事事都要谈条件的人……
  "呃……"金条呆了片刻,最后还是把药灌到了啸轩嘴里。
  
  身体渐渐使的上力气,啸轩一点点坐起来,舒展筋骨。
  "白大哥千万不能告诉司马……"金条举着馒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啸轩。莫愁也没打个招呼就突然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万一这会再把司马召来,就真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了……
  "……知道了。"啸轩叼过馒头,整理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
  "白大哥也别生莫愁的气……,莫愁他都是与你闹着玩的……"金条小小声的说。
  闹着玩?需要玩这么大吗?啸轩叹了口气,摸摸金条的头:"我不与他生气,你安心吧。"他要气,也该是去找那个花心的狐狸!!
  "…………"金条还想说什么,又没敢开口。
  
  啸轩看了一眼墙角已经碎成片的玉钗,转身离去。
  
  京都繁华吵杂依旧,啸轩被人流挤来挤去,心不在焉的走着。
  抬头见熟悉的暗蓝色,斗大的卫字,便暗自振作走了进去。
  店里的掌柜依旧是拉着脸倒人胃口。
  啸轩脱了褂子扔在柜上:"衣服破了,来跟你家公子讨钱。"
  "是。"掌柜低头便写,白公子一件褂子当十两,写好拿给啸轩过目,然后收了起来:"请白公子明日再来。"
  "……我要见你家公子。"啸轩说。
  "请白公子亲写当票。"掌柜拿出纸笔。
  "……"啸轩恨恨的在纸上写着:姓卫的,你给我死出来!!然后把纸笔向柜台上一丢:"拿去,我今日就要见。"
  "请白公子明日再来。"掌柜没听见一样。
  "今日,懂吗?"啸轩听的邪火直往上撞,以前来过几次,都是明日推明日,始终不肯见他,又想两人处境尴尬,就只等了几天消息,便忙别的去了。现在都这般田地了,还推脱什么明日!!
  "请白公子明日再来。"掌柜依旧说。
  "妈的!!"啸轩一脚踢躺了柜台:"不见就不见,老子还不稀罕,回去告诉你家那姓卫的,他以后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老子我不伺候了!!"
  
  掌柜的一见事情不好,不动声色退到后面的帐房,将门一关,由得他闹去了。
  
  啸轩抄起算盘,将店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声响之大引了不少路人围观,纷纷议论不知是哪来的流氓撞柜……
  
  明日明日……以前还当你是伤心难过不肯见我,愧疚了许久,这才明白,原来是怕坏了你的好事。啸轩扔下这一堆破烂,气哼哼的往外就走,两旁的行人赶紧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我这就回司马府,今后老死不相往来!!啸轩在心里赌咒发誓。
  
  前方突然横出一辆小轿,拦住他的去路。
  熟悉的暗蓝色……
  啸轩哼了一声,绕开继续前行,脚夫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抬着轿子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渐渐行至都市边缘,路人行人稀少,啸轩这才回过头说:"你们都回吧,我已不想见你们家公子了。"脚夫眨巴眨巴眼睛,动也没动。
  啸轩继续向前,轿子仍然跟着…………
  
  出了城去,一片开阔的绿地,啸轩心里却越发的不自在,这跟屁虫一样的……又转回身去怒道:"叫你们都滚,听到没有!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啸轩真是好大脾气……"一个声音低低笑道。
  啸轩如同被人三九天泼了桶凉水,冻了个结实。
  "从府里到当铺,好歹也有些路程,连个打扮的时间都不给在下……"那人又说。
  轿子轻轻落地,两个脚夫识相的退出丈远,安静的侯着。
  轿里细细的啪了一声,幽幽散出了熟悉的香味…………
  
  "你……你还在抽这鬼东西!!"啸轩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每次闻到这味少不了被他拖去蹂躏,现在一想还是会脸红心跳……
  "…………"紫商沉默许久,说:"我痛……"
  
  啸轩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想起这迷魂香镇痛的功效,急急的冲过去掀了轿帘。
  不见还好,一见险些掉下泪来:"你……你怎会变得如此!!"眼前这人,苍白消瘦,连头发都已灰白,病恹恹的哪还看的出以前气宇轩昂的样子。
  "在下也想先打扮打扮再来见啸轩,哪知白公子已急的要上房,吓到了也怪不得在下。"眼前人嘴角轻扬,唯独一双狐狸眼依旧精明闪亮。
  
  "……"啸轩只觉说不出话来。
  "只是不知啸轩这般心急火燎找在下有什么事情?"紫商笑道。
  "……你与莫愁君是什么关系……"啸轩要问。
  "啸轩可愿意随在下退隐?"紫商打断道。
  "我先问的,你休想混过去!"啸轩习惯性的抓起紫商的衣领,抓起来的感觉却像只抓了一堆布料,吓的赶紧又松开些。
  "白公子的答案将影响在下的回答呀……"紫商笑咪咪的看着他。
  "你每次提退隐,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啸轩狠狠的说。
  "退与不退,啸轩先答也不是难事……"狐狸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不退!"这许久不见,他还是那么讨人厌。
  "那在下与莫愁便是情人。"紫商舒服的靠在轿子里。
  
  "好好好……你们是情人……真是好……"啸轩气的简直要笑出来。
  "啸轩可有什么不满?"紫商微微做吃惊状。
  "没有,祝你们白头偕老,比翼双飞,还有什么好词你尽可以查,就都当是我说的。"没想到他承认的这样干脆,啸轩觉得自己这样火冒三丈真是特没意思,摔了车帘便转身走了。
  
  "白公子可愿意把玉钗还给在下?在下也不想叫莫愁君误会……"紫尚在轿子叹息着,声音却不大不小刚叫啸轩听到。啸轩只觉得自己头上青筋突突直跳,决心不去理他胡言乱语。
  "白公子不还给在下,也会叫在下困扰,难道公子是舍不得在下……"紫商又叹。
  啸轩头上的筋啪的爆了,又怒冲冲的跑回来:"做你的大头梦!"
  
  紫商伸手:"那钗拿来……"
  啸轩倔强的扭过下巴:"没有!"
  紫商还当他是玩笑,便笑着摸了一把,衣服里竟是空的,微微一惊,又拍了几下,猛的皱起眉来:"钗呢?"
  啸轩甩开他的手:"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哪去了?"压低的声音已是发怒的前兆。
  瞧瞧,他这会还好意思生起气来了,啸轩忿忿道:"当了。"
  他才不会告诉他。
  显的他,多在乎那支钗一样。
  "当在哪个铺子里?"
  "忙着赶路,谁会记得。"
  "当票拿来。"
  "丢了。"
  "你!……"
  "你黄金万两都给过我了,还计较那小小的一支钗吗?"啸轩气呼呼的抢白,他要是当真那么介意那钗,介意那钗的意义,怎会随意就送与旁人!!
  
  紫商觉得心中一阵绞痛,痛的喘不过气来,又不愿引他担心。只得再沉稳了气息,平静的说:"只是担心你便宜的卖了,没了也就没了吧。"
  "钱串子……"啸轩嘴里骂着,眼中却模糊起来,真的那么疼吗,他真的伤他那么疼吗?
  
  两人沉默了许久。
  起风了,紫商说:"走吧……"
  
  "我若是选与你退隐又如何?"啸轩问。
  "已经选了便是选了,世上哪有后悔药吃。"紫商拍拍手,脚夫走了过来。
  "你便要我看着你,慢慢死在我眼前?"啸轩不由得哽咽了。
  "…………在下可没有说过,白公子不要乱猜……"紫商微笑"……在下哪里会死……"
  
  骗人,卫公子是什么样的财力势力,真若治的好,早也就治好了,还需他一年来憔悴至此?
  "你明知道我不会与你退隐,不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后路?又何必假惺惺的问我!!"啸轩说:"莫愁是不是治的了你?你以后便随他去吧。"
  "白公子……"
  "你去逆什么天!你是嫌命长了么!!"眼泪终于忍不住的流下来。
  "…………"紫商终也笑不下去,慢慢合好了车帘。
  "他是真的治的好你对不对!你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啸轩大力的喊着:"若是就这样被我一掌拍死了,想要我愧疚一辈子,休想!!"
  "起轿。"紫商小声说。
  "卫紫商……你休想……这些,必定都是报应来的……"
  
  风将啸轩的声音吹的断断续续,轿子轻轻的晃着,紫商只觉得心一跳一跳的疼。
  "我会等你!!"那人的声音突然穿透风墙,清晰而坚定……
  
  谁稀罕你等……
  紫商紧紧捂着心口,慢慢弯下腰来,手已抖的要拿不住烟杆。
  迷香,也无法阻碍的痛……
  这世间,就只你最刚直不阿,就只你最正气凛然……
  就只有你,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要被人玩死了,还在坚持什么狗屁的正义。
  你当我真的不敢变心,真的就只能守着你!!
  你当,我就真的愿意跟在你身后,等着盼着,只为你偶尔回过头看我一眼!!
  白大侠你还真是对自己好大的自信!!
  




十四.抉择

  十四.抉择
  
  一年了……原来已经一年了么……
  紫商默默的抽着烟,小小的轿子内,充斥着迷幻的香气。
  这样天天等死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
  
  "一年了,痛苦吗?"
  那人的肩上,停着一只纯洁的白鸽,笑的有一点点幸灾乐祸。
  他那时也是抽着烟,轻蔑的喷了那人一脸:"你当在下这身体,现在还觉的到痛吗?"
  "紫商"那人说:"你能支撑到现在,真不知已花了多少银子。"
  他笑道:"若换成司马你,恐怕已是死了十回八回。"
  司马笑:"那是当然,把小小的司马府当掉,也不过是卫公子几味药钱。"
  他说:"在下不会死,至少也不会死在你前面。"
  司马依旧是笑:"司马哪里舍得紫商死,这不特地为紫商寻来一位医生……"
  他沉默,他已寻遍天下名医,皆是无解。真有这人,早怎么不见司马提?果真是算到了他已要撑不下去……过往的一年,不过折磨,让他的垂死挣扎,成了他茶余饭后的笑料……
  司马说:"天下间若还有一人救的了紫商,便只能是他。"说着拉过他的手,细细的勾勒着他淡青的血管:"在下何时骗过紫商?紫商尽可信任在下……"
  
  "什么条件?"他说。
  司马笑:"在下也只能是引他来见卫公子一面,那神医性格刁钻,愿不愿救公子还是两说。"
  "什么条件?"
  "…………"司马煞有介事的思索了一番:"不如就让白公子永远也不知真相如何?"
  "…………"
  "司马只是想知道,若是如此,紫商可还有法子让白公子乖乖随你而去?"
  "…………"
  
  死还是活?如此简单的选择。
  选择前者,让啸轩得知他一直以来所相信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骗局,他死之后,留啸轩于茫茫世间独自彷徨,这他如何舍得……
  选择后者,他倒是很有兴趣与司马继续斗下去,只是司马真会这样好心?
  
  见到莫愁君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心里明白,原来司马你是在这等着我……
  在江湖消声匿迹的邪医鬼见愁,竟然还活着。
  他心里冷笑,你那无医谷里果然是藏了不少东西……
  若是鬼见愁,应该是救的了他,那是换心换肝的行家……
  明白人与明白人谈条件,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他图莫愁救命,莫愁图他美色,公平交易,互不相欠。但事后才发觉,莫愁君图的不只是美色……莫愁要的是他整个人,甚至是剩下的大半辈子……
  
  于是他不得不犹豫……
  若是啸轩得知有莫愁这人,必是欢天喜地就将他双手奉上了,只要自己能活着,啸轩不会做他想,坚定的选择他觉得对的,不会考虑太多的情感羁绊。
  但是若莫愁得知有啸轩,恐怕要下杀手……
  紫商冷笑,司马原来你是折磨够了我的身体,现在换了个法再来折磨我的精神,无论选择哪个,对自己来讲,都是沉重。
  若是两个……都不选呢……
  若是就这样……安静的死呢…………
  然后他释然了,何乐而不为。
  啸轩本就不是重儿女情长之人,知他死讯,痛个几日,便又去为正义奔波了,既然司马要让他永不知真相,他就这样开心的过一辈子,不也很好?
  于莫愁君,交易终止,远远躲了,以后莫愁真若遇上啸轩,争个死人又有什么意思。
  至于司马,他死了必也不会叫他好过,被断了财路的某人,恐怕要三不五时与他拼命,扰他个不得安生。
  
  如此甚好……他由衷的笑……他也不过只需停个几天药,从此就一了百了……
  又想,身后事也要好好交代,若是白公子再来,钱照给,东西照当,一切就与以前一样,只说卫公子养病不见客,那傻子许被骗个十年八年的也察觉不出什么。若是莫愁君寻来,就说人已经死了,钗只当留个念相,他再是哭闹,再是不甘,人死终究不能复生…………
  
  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他想.
  
  莫愁附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姑娘可愿意为了莫愁保重身体?"
  "…………"于是他沉默。
  抱歉,我不愿意…………
  
  他刚打定主意,送走莫愁,无声就带回啸轩跳崖的消息……
  然后他彻夜难眠。
  这是警告,他想……
  他还活着,司马都有办法拐得啸轩为正义赴死,若是他死了,啸轩的命,于司马毫无意义……
  若是他死了,司马固然过的不好,但也不会叫啸轩好过……
  那时,他已没了可保护他的双手,若是他还有灵魂,也要痛的碎了……
  
  司马你实在逼人太甚……
  他在床上翻滚着,撕扯着床单,也无法平复心中的痛恨,这强烈的痛与恨交缠折磨着他,逼他不能求死,他必须要活下去……
  
  只是谁也没料到,无声会跳下崖去,无论是他还是司马……
  带回的一个消息在他意料之中,一个在他意料之外……
  无医谷下,还有个孩子,必与司马有着莫大的干系。
  原来司马你也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无懈可击,有些事情,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于是一切开始变的有趣起来,他脸上又浮现出微笑,这大概也许,是一步好棋……在下便留着这条命,与你走完这一局……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既然两个人已经做了同样的决定……
  你可会舍不得?
  
  轿子抬进卫府,轻轻落地,莫愁君端了药来到轿边,掀开轿帘,浓重的迷香扑面而来,看着轿里人的神色,莫愁只是一声叹息,便伸出袖子仔细的擦着紫商额上的冷汗:"姑娘,把药喝了压一压吧……"说着就把碗送到紫商面前。
  "…………"紫商把碗微微向外一推,暗棕色的液体晃了几晃,漾出了几滴在莫愁君的袖子上,晕开。
  
  莫愁也并不恼,温和的笑道:"姑娘当然是嫌药苦,莫愁已经准备了点心,姑娘喝完就马上端来。"
  紫商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起身出了轿子,直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姑娘既然决定要活,就该有个要活的样子!"莫愁说:"姑娘就算是要恨着莫愁,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不然姑娘的伤心……姑娘的委屈不都白受了吗?"
  紫商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莫愁。
  微风轻轻吹着莫愁的刘海,满是恶字的额头下,是一双情真意切的眼。
  莫愁严厉道:"姑娘既然已把心和身体都交给了莫愁,莫愁便不能由着姑娘这样任性……"
  
  许久,紫商微微一笑:"先吃点心再喝药,可好?"
  
  翌日,司马府。
  
  司马边戏弄着手上的白鸽,边说:"你可是下定决心,要救他性命。"
  莫愁点头。
  司马道:"哪怕背上一世骂名?"
  莫愁笑:"鬼见愁的名声已经是臭的到了底,再烂还能烂到哪里?"
  司马也大笑:"说的也是。"突然眼神凌厉的一闪,嘴角带着残酷的笑:"若我有一天与紫商对上,你帮哪一边?"
  莫愁无所谓的说:"与你斗,是与自己找不自在,与他斗,便是后院要起火,我自然是哪边都不帮。"
  司马冷哼了两声:"你切记你今日说过这话。"
  莫愁君说:"是。"
  
  司马轻轻击掌,外面进来一个侍从。司马道:"去请大家都进来,我有事要说。"
  
  不多时,阶下已站了满满的人,纷纷交头接耳,打量着莫愁君,几个有些年纪的眉头紧锁。
  莫愁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微笑面对所有的质疑,司马站在椅子的一侧,恭敬而沉默。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几个几个凑成群讨论了起来。莫愁只与司马相视一笑。
  最终,众人又把那白胡子老头推了出来,老头深深了作一揖,问道:"请问司马公子,这位公子是……"
  "江湖郎中?莫愁君。"莫愁没等司马说话,便自己介绍。
  既没回礼,也未起身,不尊长者,真是不懂礼数,众人心中暗骂。
  老头嚅嗫了半天,又转向司马:"司马公子,莫公子为何在这里?"
  "看不出来吗?司马公子已将司马府让与在下了。"莫愁君笑。
  
  这下会客厅里一下炸了锅,几派人马直接手按在刀柄上:"他不就是恶贯满盈的邪医鬼见愁!!"
  莫愁依旧是笑:"前辈们真是好眼力,正是在下。"
  那老头首当其冲:"司马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这才开口:"莫愁君,乃是在下的朋友……"
  众人皆不可置信。
  "各位少安毋躁,听在下慢慢道来。莫愁君当年确实有做过些荒唐事,但后来被在下抓获之后,已经洗新革面,重新做人,而且还愿受黥刑,后以苦肉计迷惑敌人打入噬神教,与在下里应外合,这才能如此迅速的瓦解噬神教,还武林一个清净。以莫愁君的能力和对江湖的贡献,足以承担领导司马府的重任。"
  
  众人面面相觑,多年积怨,怎会因三言两语便轻易扫清,满身的污点,又怎是随意就能洗白?
  
  司马又说:"前些日子,白大侠坠崖,已被莫愁君所救。不如就由莫愁君为主,白啸轩为辅,共同领导司马府……"
  
  啸轩一脚踢开会客厅的大门:"我反对!"
  




十五.赌

  十五.赌
  
  会客厅中众人立即肃静下来,看看司马,看看啸轩,又看看莫愁,暗自揣测该站到谁的一边……
  莫愁笑:"白公子坠崖重伤,得在下诸多照顾。如今痊愈归来,不知是在反对何事?"
  啸轩白他一眼:"一码归一码。"然后向司马抱拳道:"大哥统领正道多年,德高望重,莫愁君何德何能,以接替大哥的位置?"
  莫愁又笑:"莫非是白公子对在下怀有成见?"
  啸轩一掸袖子:"应该是在座没几位对莫愁君没有成见。"
  阶下众人一看白大侠这气势,纷纷都向啸轩身后靠了靠…………
  
  莫愁起身,略带轻蔑的扫了啸轩一眼:"只怕白公子对在下的不满,只是私人恩怨而已。"然后转向司马:"在下先去处理一些私事,请司马兄与白公子好好商议。"
  
  莫愁走后,司马请退了众人,将啸轩引到内室。
  
  "啸轩。"司马说:"你这样与莫愁冲突,叫他以后他如何服众?"
  "他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啸轩怒道。
  司马却笑了:"你看你这脾气,我怎能将司马府放心交于你。"
  "大哥不要这样说。"啸轩赶紧说:"司马府是大哥一手经营,啸轩哪敢接受。"
  司马说:"连你也知这司马府是个烫手的山芋,大哥我要闭关一阵,好不容易找了个爱揽闲事的莫愁君来淌这趟混水,又被你给搅了。"
  啸轩一翻白眼,什么叫连我也知……"啸轩只是觉得大哥的人选,实在有欠妥当。"
  
  司马说:"你也不要感情用事,与莫愁君相处过一段时间,也该知道他除了有爱美人的癖好之外,才智与胆识皆是上等,远胜厅中那些庸俗之辈。"
  "但是,大哥……"
  "啸轩……"司马拍了拍啸轩的肩膀:"大哥相信你能屏除私情看待此事,以大局为重可好?"
  "…………"啸轩犹豫。
  "莫愁君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尽可以提点他。况且我只去一段时日,该回来时也就回来了。"
  "大哥要去哪里?"
  "到处走走逛逛,遇到合适的地方便留一阵。总在这府里听他们扯些鸡毛蒜皮,也真是腻了。"司马笑道:"万事便都拜托给你,大哥最后能信的,只有二弟。"
  "大哥言重了。"啸轩无奈的笑笑。
  
  "啊!话说……那个卫紫商……"司马一拍脑门想起。
  "什么?"啸轩的心跳突的漏了一拍。
  "最近他似乎又活动起来……"司马说:"你可要把他盯紧,万一他又闲的没事逆起天来,真是不好收场。"
  啸轩说是,又想紫商已经憔悴成那样,自保都来不及,哪还有力气折腾……
  不禁有些哀伤起来……
  只能将他的性命寄托在旁人身上,真是让人懊恼。
  
  午后时分,莫愁带着金条,又进司马府,金条拉着莫愁的手,有些兴奋又有些慌张,四处打量着。
  "莫愁,以后咱们真就住在司马府里了?"金条乐颠颠的说。
  莫愁点头。
  "司马府里的人,便都听你管?"金条美得简直要粘到莫愁身上。
  "我使唤得,金大少爷可使唤不得。"莫愁说。
  "小气,不给使唤就不给使唤。"金条眼睛闪亮亮的:"那我去找无声,也可?"
  
  拐过墙角,金条一头撞在来人身上,瞬间被抱了个满怀。
  那人噗嗤笑了:"金大少爷走路怎也不看前面。"
  金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咻的钻到莫愁身后炸起了毛,恶声道:"你怎么还在?"
  司马笑:"草民与你家太上皇说几句就走。"
  金条不耐:"快说快走。"
  莫愁戳着金条脑门:"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去看看行李都放好了没。"
  金条仍是粘着莫愁不放。
  莫愁说:"知道了,无声我会派人去找,你乖乖在府里等信就是。"
  金条这才扭搭扭搭走了,临了狐假虎威的瞪了司马一眼。
  司马掩袖一笑,原来这才是小人得志。
  
  剩下的两人,沿着长廊慢慢走着。
  司马说:"我已劝过啸轩,他暂时应该不会为难你。"
  莫愁点头:"多谢司马兄帮忙。"
  司马笑:"啸轩个性耿直,莫愁君以后要小心提防。"
  莫愁也笑:"只怕他不耿直才是。"
  司马问:"当真那么喜欢紫商?"
  莫愁说:"莫愁最爱的,不过财色二字,卫公子的财力与美貌皆是世间少有,莫愁怎会有不喜欢之理?"
  司马笑:"莫愁君何必把自己说的这般庸俗?"
  "感情事本就是这般庸俗。"莫愁扫了司马一眼:"在下还知道个更庸俗的故事,司马兄可有兴趣?"
  "免了免了……"司马笑着摆手。"我只当莫愁君在害羞就是了。"
  "呵……"莫愁笑着摇头:"事到如今……只能放手一赌了。"
  "赌紫商痊愈后会不会杀你?"
  "赌紫商痊愈前会不会爱上在下。"
  "莫愁君好生浪漫……" 司马笑:"紫商那种心性,爱上你,难道就不会杀你?"
  "……也许不会……"
  "哦?"
  莫愁看着司马:"因为在下不会轻易受旁人控制……"
  "原来如此……"司马说:"若是输了又如何?"
  "那还要跟司马兄借白啸轩一用,与他拜个兄弟好保命……"
  "哈哈哈……"司马大笑。
  
  走到长廊尽头,司马回身道:"我这就走了,莫愁君不必相送。"
  莫愁说:"请。"
  司马渐行渐远。
  莫愁仰头望向天空:"这司马府,必是要一日险过一日……"
  
  幽静的小院内,竹香淡淡混合着暧昧的烟味。
  紫商坐在铜镜前,端详着镜中清瘦的自己。
  "莫愁还没见过姑娘最风采的时候,想起来真是可惜……"莫愁手中拿着镶满宝石的小梳,轻轻为紫商梳理头发:"就凭这个,也要把姑娘尽快治好。"
  紫商说:"你也不需太急……小心事得其反……"
  "……姑娘可是在担心莫愁?"
  紫商微笑。
  
  "…………"莫愁将手里的发换着花样的挽了几个髻,叹气道:"姑娘的头发真是怎么梳都好看……"
  "莫愁玩的可开心?"紫商笑看他难以取舍的样子。
  "莫愁真想日日为姑娘梳头……"莫愁最终还是散散的编了条比较舒服的辫子:"只可惜现在进了司马府,出入都不太方便,以后就只能鸿雁传书,廖表相思。"
  "你何必去……"
  "姑娘的身体已经等不得……"莫愁附身抱住紫商的脖子,在紫商耳边喃喃道:"现在天下归心司马府,唯司马弘马首是瞻,逆龙纷纷潜伏修养生息,观望待势,要寻出逆龙挖其心与姑娘治病,恐怕已误了姑娘的生机。"莫愁笑:"莫愁今日就祸害了这司马府,引野心家出动,不正应了那句话……"
  
  "得紫商者乱天下么……"紫商笑道。
  "莫愁本还以为这话的意思是为得天下而寻紫商,没想到是要先乱天下,才能得紫商……"莫愁拉起紫商的手,扫开珠帘,躺到床上。
  "江湖传言而已,莫愁还当真……"紫商用手划开莫愁的衣裳。
  "我倒觉得不差……"莫愁乖乖任紫商脱衣,黑长的头发凌乱的散着,媚惑的笑:"姑娘还是保重身体,少行房事为好。"
  "快脱光了才说么……"紫商停下手,笑着躺到一边。
  "就这样裹着棉被纯聊天不好么?"莫愁扯过锦被,飘飘洒洒将两人盖住。
  
  "不知莫愁君想聊点什么?"
  莫愁在被子里蠕动着趴上紫商的肩膀:"不如聊聊姑娘痊愈后,想做些什么?"
  "能做什么,不是该怎样活,就怎样活?"紫商轻抚着莫愁的后背。
  "姑娘不想称霸天下?"莫愁说。
  "还没闲到那个份上。"紫商笑:"还是小莫愁想,在下也可帮你……"
  "莫愁心里只有姑娘……"莫愁嘟着嘴拽着紫商的衣襟。
  "紫商心里也只有莫愁……"紫商轻吻着莫愁的眉眼。
  "姑娘痊愈后,心里可还只有莫愁?"
  紫商说:"那是自然……"
  
  自然有,还是自然没有……
  紫商没说,莫愁也没问。
  
  沉默了许久。
  莫愁粘乎乎的贴在紫商身上:"与姑娘这样说话,好像老夫老妻……"
  紫商噗嗤笑了:"莫愁是在讽刺在下?"
  莫愁眼睛闪亮:"不如明日再开始禁欲可好?"
  紫商叹:"莫愁姑娘的脸皮可真是……"
  莫愁笑嘻嘻压上紫商:"姑娘可要谨遵医嘱,谨遵医嘱呀……"
  




十六.饲主

  十六.饲主
  
  司马府的会客厅中,并排的摆了两把太师椅。
  一个上面坐的是脸拉的老长的白大侠,一个上面坐的是笑眯眯的莫愁君。
  莫愁说:"各位侠客今日可有什么要商议的?"
  众人都眼巴巴的看向白大侠……
  白大侠拿起茶碗默默喝茶……
  于是众人明白大概木已成舟,这鬼见愁是赖定司马府了,叹息之后,纷纷摇头。
  
  莫愁君笑:"既然大家都没事,莫愁倒是有些事情,与各位商量……"
  于是众人又都看向白大侠。
  白大侠干咳了两声:"不知道莫愁兄有何事指教?"
  莫愁道:"这司马府年久失修,昨日在房檐下走,竟然掉下一块瓦来,砸到在下倒是没事,砸到各位侠客真是失了司马府的礼数了……"
  啸轩脸上几条黑线:"莫愁君真是说笑了,房屋修缮是司马府的家务事,不用与各位侠客商议。"
  莫愁转向啸轩:"既是家务事,便要问啸轩,是修还是不修?"
  啸轩心说你怎么这么无聊,又想第一天总要给他些面子:"修修修。"
  莫愁君又问:"司马府中饮食平淡,在下倒是还好,但金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啸轩看是不是要加几个菜?"
  啸轩望天:"加加加……"
  莫愁又又问:"在下还想给金条请个教书的先生……"
  啸轩不耐烦的挥手:"请请请!"
  莫愁又又又问:"在下觉得那悬崖也封了的比较好……"
  啸轩说:"封封封……呃?"刚反映过来,莫愁君已将对众人说:"既然白大侠也觉得封了好,那便封了吧。"
  
  阶下众人本来目光呆滞的看二人说了半天相声,突然又传下令来,一时搞不清状况,于是又都望向啸轩。
  
  啸轩想了又想,说:"悬崖乃是司马府一大特色,怎能说封就封……"
  莫愁正色:"什么特色?蹦来跳去成何体统,难道我莫愁君进了司马府,大家就再也没地说理了么?"
  啸轩说:"这倒也不是针对你,大哥他也……"
  莫愁认真的看着啸轩:"现在不同往日,啸轩你可明白?"
  啸轩想来也是,以往是莫愁君在崖下疗伤救人,现在他已出了无医谷,再跳人下去也是枉送性命,于是叹了口气:"封罢封罢。"然后安排了人手立即执行。
  
  莫愁略有得意的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莫愁还有一事麻烦各位。"
  啸轩已经不想理他,又拿起茶杯来。
  莫愁轻轻击掌,两旁的侍从端着拖盘,将盘中的画像分与众人。
  莫愁说:"在下要寻一人,这人身后有着重大阴谋,事关江湖安宁。"
  众人拿起画像细细看着。
  啸轩还想他总算是有了个做正经事的样子,便就着身旁侍从的手看了眼画像,然后噗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莫愁笑:"那就辛苦各位。"然后将众人请了出去。
  
  啸轩将画像摔在莫愁脸上:"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东西!!"
  莫愁挥手挡开,纸片碎的如雪片般纷纷落下:"啸轩为何生气?"
  啸轩怒道:"你竟利用司马府的兵力去找无声,你把司马府当成什么!!"
  "无声身后难道没有阴谋?怎就不危及江湖安宁?"莫愁冷笑。
  "你这明明就是以权谋私!!" 啸轩一把揪起莫愁的衣领:"大哥怎么会把司马府交给你这种人!!"
  "这是啸轩该反省的才是……"莫愁冷冷看着啸轩:"司马弘也是,卫紫商也是……他们都只选了我。"
  "…………"啸轩瞪着莫愁,却说不出什么。
  "啸轩与他们是什么关系,莫愁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莫愁扫开啸轩的手:"他们却宁可信莫愁,也不肯信啸轩呢……"
  
  "你少挑拨离间!"啸轩说:"要不是你能救紫商……!!"
  "若是在下不能救紫商,他便不会选我么? 啸轩还真是天真……" 莫愁笑:"也许紫商只是厌倦了啸轩……也许……紫商是真的觉得莫愁不错……"
  "哼……"啸轩轻蔑的一笑,似是看透了他的谎言。
  
  只是轻轻一声,却真的激怒了莫愁,你凭什么能这样自信,你凭什么能这样确信!!你凭什么就这样轻易占去了紫商全部的感情!!你哪里配的上他?你怎么能配的上他!!被人呵护着不知人间疾苦的你,竟然是这样天真的坚信他不会背叛……
  
  "……但在下是真的救不了紫商……"莫愁冷酷的笑。
  啸轩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剑已出鞘。
  "除非白大侠愿意帮我。"剑尖抵上喉咙时,莫愁说。
  
  紫商一手翻着帐本,一手架着细细的烟袋。
  店里出帐入帐,进了哪些新鲜玩意,统统记的清清楚楚。
  "主人……"无声轻轻敲门。
  "什么事?"
  "白公子的当票到了。"
  "拿来我看。"
  
  无声将当票送到紫商手上,便退出了几步恭敬的站好。
  
  当票上龙飞凤舞的写着:虚无峰有棵千年灵芝,路费你出,等我回来。另一张上写的是一百两……啸轩。
  紫商笑的弯了腰。心道莫愁君你可真是会忽悠人……用的着……把他支出去那么远么……
  想这一路上虽然艰难,倒不凶险,于是也放心了些。
  又想那个呆子哪分的出灵芝香菇,哪个样的是千年?难道还先做好笔记,再去一个一个对么?脑中浮现啸轩满山遍野找灵芝的样子,于是又一顿好笑。
  
  笑的够了,紫商的目光温柔下来。
  真是个傻子……卫公子何时缺过千年灵芝……
  紫商指尖轻轻随着纸上的字迹,一笔一画的描着,字里行间的喜悦,刺的他微微的痛。
  明明都已经跟他说了,他与别人做了情侣,简直如没听见一般……
  他难道要他当面大喊三声分手,才能真的不再来纠缠?
  
  又想以前也不是没喊过,下场不还是现在如此……
  那日他是真气的急了:"你以后要是还去找司马,便不要再来见我。"挥手就摔了啸轩带回来的手信。与他说了多少次,还总是与那烂人勾搭,越来越不听话。
  啸轩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脾气,连忙哄道:"我与司马真的只是朋友,再说司马对你极有善意,手信还是他帮我选的……"
  紫商一听,又恨的上去剁了几脚。这明摆着就是挑衅!!
  啸轩赶紧抱住他:"啸轩的心里当真只有公子一人,公子不要再怀疑了。"
  紫商气的七窍生烟:"你当我是在意这么无聊的事情,他看你一身武艺高强,便拐你为他出生入死,你当他是真的看中你的人品,与你坦诚相交?"
  啸轩说:"路见不平,当然是要拔刀相助,我又不是因为司马的面子才去涉险……"
  紫商把珠扇摇的翻飞:"你也不想想,世上哪那么多不平的事,全都叫你碰见。"
  啸轩笑,轻轻摇晃他:"那啸轩做的也都是好事,现在大家都叫我白大侠呢……"
  
  "哼,虚名而已……"紫商冷笑:"我再说一次,你再去扯他那些闲事,咱们就分手,分手!"他才不想留个把柄在司马身边,进退皆不方便。
  "但是……这又不是一码事……"啸轩茫然:"难道公子已经讨厌了啸轩?"
  "…………"紫商瞬间竟是无言。
  啸轩诧异的看着紫商,慢慢的明白了些什么,顽皮的笑意染上眼角眉梢:"公子还是喜欢我的……不要装了……"说着就吻上紫商的嘴。
  紫商扯住他的头发,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些,手指指着他的鼻尖,认真的:"分手。"
  
  啸轩想再次吻上紫商,却被扯的发根都痛了,还是不能近前,本来还是嬉皮笑脸,却见紫商一脸的严肃,也慢慢怀疑起来他的真意了……
  "为什么?"他不明白,用力的将紫商向自己这边拉着。"为什么?"
  紫商却动也不动:"你不听话。"
  啸轩抿了抿嘴角:"可我又没做坏事……"努力保持脸上的笑容:"我做的都是好事……"
  紫商说:"你不听话。"
  "………………"啸轩眉头一皱,眼睛瞪了老大。
  紫商说:"以后也不要往来。"
  啸轩悲伤而愤怒了,发狠就要向前一冲。
  紫商知道自己不该犹豫,应该就此把事情了结,应该要啸轩好好的痛上一痛,才会让他明白他的坚决。但手却是一松,放开了啸轩的头发。
  
  啸轩猛的把他整个扑倒在地上,地上的碎石很多,扎的紫商很痛。
  "我就知你是舍不得我。"啸轩骑在他腰上,按住他的双手,探下身来骄傲的笑着。
  从此也就完了……他侧过头去,不想看他。
  
  紫商想起日前店有人要当一批西域大狗,又高又壮,十分威风。其实也不只是西域的狗,天下的狗恐怕都是一个习性。小的时候,都很乖顺,认准了一个主人,便一条心只效忠一个,哪怕被狗主人欺负蒙骗,被打的嗷嗷哀号,转个身,委屈的叫几声,还是乐颠颠的凑过来与主人亲近,还是那样无条件的相信主人只是逗他玩,还是相信主人是爱他的……但是狗大了,又是狡猾的,仗着体格魁梧,仗着主人的喜欢,就爬到人的头上来…………尤其可恨被旁人随意扔了根骨头……就对着人家摇尾巴……
  
  "…………"啸轩愣愣看着他的侧脸,凑过去点点细碎的吻落在紫商的嘴角:"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以后不与他们拼命……走到哪里都与你报平安可好……"
  紫商心里发苦,我可是只担心你……那么简单……
  那时那日没有狠下来的心,如今已经统统报应到了他的身上……
  
  紫商拿出一方温润的玉印,在朱红的印泥里轻轻按着。
  "钗可有查到下落?"
  无声答:"各家店都说没收到过,知道是主人的东西,哪敢不通告。"
  "哼……"紫商冷笑了一声,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他都敢骗了呢……
  将当票压好,印章落在啸轩名字的旁边,缓缓按实。
  "一百两少了些,叫帐房想办法多塞点进去……"
  "是。"
  抬起手来,纸上,一个清晰鲜红的卫字。
  
  你要平安的去,平安回来……
  




十七.昏君

  十七.昏君
  
  啸轩在虚无峰正经住了些日子。
  哪有千年灵芝………
  蘑菇倒是不少………
  啸轩觉得自己整日在山里窜上跳下的,简直要成悟空转世了。按照莫愁君的图,也确实找到几颗,但看起来也都不像千年的样子……想想也是,真那么好找,就不稀罕了。
  心里又是急的,没见紫商的时候,只是知他没死,便以为他渐渐就好了,也不再担心,哪成想到现在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时要是没下那么重手就好了……
  偶尔他也后悔着。
  谁叫他先攻过来,还正是赶在他的气头上!!
  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活该……
  
  反正万事都要等到他痊愈了再说,那莫愁君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不过紫商也是聪明的,到时候紫商自会想办法把莫愁解决了,还是他们俩在一起,这点他倒是不担心的,以前诸多坎坷,紫商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他……
  想着想着,又突然愤慨了,一天到晚,就只想着退隐……那奸商隐的还不够吗?隐了这么多年,还想隐到哪去!!明明就是天生懒散,胸无大志,附庸风雅,不事生产,能坐着从不站着,能躺着从不坐着,守着那些当铺投机倒把赚些黑钱,还还还,还沉迷声色!
  想到这里,啸轩的脸不禁红了红。
  看他平常的样子,说他能乱世,真是要把人笑掉大牙。除非他做皇帝,直接就是昏君,而且是集各种昏君缺点之大成者……
  
  将手边的几株灵芝摆了一摊,啸轩坐在地上琢磨,这山上山下都翻遍了,也没见那么大的灵芝,不过这几个凑上一凑,应该有千年的岁数,吃一个不行,吃一堆应该也行的吧……况且出来不少日子了,府里的情况还是很挂心。把大大小小的灵芝都往背篓里一装,胡噜胡噜身上的杂草,下山去了。
  
  只是没想到,卫府里没出昏君,司马府倒先冒了个昏君出来。
  
  离府老远,就看一群人黑压压的围在外面。
  啸轩纳闷,这是唱的哪一出?
  走近时遇到两个侠客正向外走,摇头叹气:等不下去等不下去了……
  走到门口,才发现女人哭,小孩闹,有的扶着伤员,有的干脆拖着尸体,似乎都是在等司马府给个公平。啸轩从人群中穿过,众人纷纷静了下来,有的私下交头接耳,有的对他指指点点,期待的目光,不信任的目光,甚至是怨恨的目光,让他如有针芒在背。
  
  一个有些体格的汉子,似是认得他,过来对他一拱手:"白大侠……"
  啸轩连忙回礼。
  那壮士说:"在下帮里13名兄弟遭到暗杀,想请司马府给个公道,但已经等了这些天,气候炎热,尸体都臭了,再不取证,恐怕要烂的只剩骨头,请白大侠通融。"
  周围的人听到他是白大侠也靠过来,有的小孩子直接抱上他的腿,个个都向他诉说着冤屈,有些知道他的身份,干脆一摔袖子直接转头走了。
  
  啸轩背着一筐灵芝站在悲痛的人群中,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怒冲冲的闯进府里,又被眼前的景象激的更加血气翻涌。
  几个画师正在长廊的柱子上描绘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眼看就要完工,恐怕是自他走那日工程就已启动。房屋内外全部粉刷一新,格子窗都换成了雕花窗,整个司马府看起来富丽堂皇。
  原来这就是修缮!!
  
  啸轩压着火推开会客厅的大门,莫愁君正舒服的靠在太师椅上,笑眯眯问阶下的小娘子:"然后呢?"
  啸轩揪着莫愁的领子就把他拽屏风后面。
  莫愁君笑:"啸轩回来了。"
  啸轩怒:"你在干嘛?"
  "当然是在问冤屈呀……"莫愁君一本正经的答:"啸轩你太大声音了。"
  啸轩偷扫一眼,见外面的众侠客和那小娘子都在向这边看,可恨的是那小娘子花容月貌,双目含情,绞着手绢看过来,哪有一点冤屈的样子,啸轩气的把莫愁推搡着更向里一步。
  "外面怎么积了那么多人!!"啸轩压低声音问。
  "前几天大门修缮,进不来人,这几天才开始问,在下又不熟程序,所以便耽搁下来。"莫愁笑道:"在下正打算加班加点,也要给众位一个公断,正好啸轩就回来了,陪在下通宵达旦如何?"
  啸轩犹豫半天,说:"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这个我且信你。但你把司马府改成这个样子,平头百姓可还敢进来了?难道司马府是这般重钱不重义的地方?"
  莫愁大悟:"原来如此,在下只道是好看,完全忽略了这点,多亏啸轩提醒。在下这就叫他们改回来。"
  啸轩松了口气,这莫愁君还算明白事理。
  莫愁说:"只是这要改回来,大门又要封上些许天进不了人,啸轩你看……"
  啸轩的脸开始抽。
  莫愁边说边给啸轩卸下竹筐:"在下觉得吧,这房子是美是丑,都不碍事,关键是要为江湖伸张正义,只要行的正,坐的端,司马府修的气派一些,旁人看了也比较信的过不是?自己家的院子都管不好,还管什么天下大事。"
  啸轩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便说:"凡事都要有度,你可不要太超过了。"
  莫愁笑道:"白公子放心,莫愁自有分寸。"
  
  啸轩点点头,便出了屏风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问起事来。莫愁翻了翻筐里的灵芝,摇头一笑,挥手叫来一个侍从,将竹筐递到他手里,小声耳语:"送去后厨去做羹汤,切记,切的越碎越好。"然后也坐到前厅去了。
  
  晚饭时,金条对着汤碗流眼泪……
  啸轩问:"你哭什么?"
  莫愁笑:"许是饿坏了……"
  啸轩说:"是该加几个菜了,看把孩子委屈的……"
  金条边擦眼泪边嘀咕:"浪费呀……浪费呀……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莫愁去抢他的碗:"那你就不要吃。"
  金条连忙扑住:"我吃!!我吃!!"然后拿起汤匙颤微微的舀了一勺放到嘴里,突然涕泪俱下:"好吃……"
  莫愁也喝了一口:"果然是新鲜的好吃。"
  金条含着汤不忍咽,只是含泪点头。
  啸轩哭笑不得的看着这父子二人,端起碗喝了起来,不过一碗汤,至于激动成这样……
  ……今天的汤还真是不错……不知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晚饭过后,啸轩打完一套拳,便准备回屋休息,院子中突然飞进什么白白的东西,砸在地上,啸轩拣起一看,是石子外覆着一封信,邀他到外面有事相谈,啸轩心中一沉,知是有事发生。
  
  夜半时分偷偷溜出府去,到了约定的地点,夕日的悬崖已用铁条拦了数道栅栏,栅栏边早已有人在等。
  "长老……"啸轩施礼道。
  白胡子老头转过身来:"白大侠,事情已是不好。"
  啸轩暗暗一惊:"何事不好?"
  "自从莫愁君接管司马府之后,奢侈享乐,引起众多门派不满,而且心不在焉,无理怠慢之处甚多,几大门派已有风声,若莫愁君继续如此,恐怕就要集体退出与司马府的结盟,各立山头……"白胡子长老严肃说道。
  "怎会如此……"啸轩倒退一步。
  "白大侠,你回来了他倒不敢放肆,你不在时他真是……哎……"白胡子长老连连摇头:"话说大侠这段时间哪里去了?"
  "在下……在下……处理一些私事……"提起此事,啸轩羞愧万分,总不能说他这段时间在山里采蘑菇……
  白胡子长老拉住他的手:"无论如何,回来就好。众人一致决定,愿追随白大侠继续效忠司马府,白大侠莫要推辞……"
  "那莫愁君怎么办?"啸轩吃惊。
  白胡子长老目露凶光:"他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啸轩如同被当空一个炸雷劈到,耳边嗡嗡做响。
  怎会这样,他才出门没多久……
  长老说:"莫愁君的所作所为,愚弄了众多赤诚的侠客。更是将想来申冤的民众的生命当作儿戏,玩弄于他一人股掌之中。白大侠若有不信,尽可以去打听详情。"
  
  啸轩沉默,脑中却是混乱……
  杀莫愁,则紫商必死……
  杀莫愁,则紫商必死……
  杀莫愁,则紫商必死……
  
  "白大侠?"长老弓身:"请尽快决定……"
  "容我详细查明……"啸轩回过神来:"何况莫愁君是大哥认可的人选,还是不要说动就动……我先去问他,然后再与长老商议……"
  "那老朽就等白大侠消息……"白胡子长老点了点头,转身走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啸轩独自站在崖边,手抓上铁条的栅栏。
  莫愁君,你到底要做什么!!
  气血攻心,手一用力,竟将寸厚的铁条生生掰弯。
  




十八.思念

  十八.思念
  
  啸轩一早起来,梳洗之后,简单用了点早餐,就进了会客厅议事。
  身旁的椅子空荡荡。
  莫愁君,一个时辰没来。
  两个时辰也没来。
  三个时辰还没来。
  眼看要到午饭的时间了,仍是不见莫愁君出现。
  
  于是唤过侍从,小声的问那不着调的人呢?
  侍从见怪不怪,应该是还在房里呢,似乎已经传了午饭叫送过去了。
  厅内众侠客都沉默的看着啸轩。
  啸轩偷偷擦了把冷汗:"时候差不多,请各位侠客都用餐吧。"
  
  然后转身进了内院,莫愁君的房门紧闭,啸轩到了门口,轻轻的敲了敲。
  里面传来呢喃的人声,不多时,就听见有人穿上鞋向门这边走来。
  门吱呀一开,倒把啸轩吓了一跳。
  
  "无声?"啸轩脱口而出。
  门口的小人只是掩口笑,细长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
  啸轩诧异,无声从来都是冷着脸,笑不出这样妩媚的。于是仔细观瞧,与无声差不多的年纪,脸是七分相象,气质却是完全不同。啸轩看到这孩子的脖子上星星点点的吻痕,只穿着白色的里衣,还有几分凌乱,不禁暗怒,莫愁君你这个畜生,这么小的孩子也下的去手。
  那孩子却是放的开的,倚着门向里叫着:"先生,有位英俊公子点你。"一开口竟是十足的青楼腔。
  房里莫愁轻笑:"早就点过了,当真是熟客呢。"
  啸轩头上的青筋又开始跳,这该死的东西,正事不做,只躲在房里淫 乱,还真是要把昏君的戏码做足么?何况,他不是已经占了紫商了吗?还在外面勾三搭四,看来对紫商的心意也真不到哪里去。
  
  不管门口这个妖孽,啸轩直向里走去,竟见莫愁君裸着坐在床上,另一个孩子枕着他的腿,还在睡着,被子盖住两人的下半身。
  居然还弄了两个!!啸轩很想掀桌掀房掀被子,但恐怕见到更尴尬的画面,于是只好黑着脸憋着。
  莫愁君用指头压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口型,很怜爱似的小声说:"他还在睡……"
  啸轩本不愿喊,现在见他是这么个态度,心说,我管你那个,扯着嗓子吼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鬼混!!"
  
  睡着的孩子吓了一跳,直扑到莫愁君怀里,睁大眼睛惊慌的看着他。
  竟比门口那个更像无声几分。
  莫愁叹气:"啸轩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啸轩怒:"你可还知道什么是羞耻,光天化日的,玩弄这么小的两个孩子!!"
  门口的那个这时却走到床边怒视着他:"你休要把先生说的这样难听,我们都是自愿的。"
  "元儿……"莫愁君轻轻拉住那孩子。
  "看走路就知道是个被人压的货色,这会还嚣张起来,倒要问问你那主儿可还在呢?不知是不是也受不了你这又当相公又立牌坊的样子,远远的恶心了吧。"名唤元儿的孩子一张嘴,不堪入耳的话竟蹦豆一般跳了出来。
  
  啸轩哪曾被这样侮辱过,张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脸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元儿,你太无礼。"莫愁推搡了元儿一把,眉间已有了怒气。
  "是他先欺负先生你。"元儿说:"昨夜先生处理公务,过了四更才回得房来,不过晚起了一会,便招人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么!!"
  "够了!"啸轩喝道:"莫愁君,你穿好衣服给我出来。"摔了袖子便出屋去。
  
  啸轩在院子里只等了片刻,莫愁君就穿戴整齐跟了出来。
  "这两个祸害哪里来的?"啸轩沉声道。
  "前些日子,几个侠客寻来的。"莫愁正经回答。
  "明明就不是无声,为何要留!!"啸轩转过身来,严厉的质问。
  "这两个孩子,身世都很凄苦……"莫愁君略有感伤:"本想将他俩送于金条做书童,哪知那孩子还认了死理,非无声不要。赶他们走是容易,但就又把他们推入火坑,而且两个都死缠着在下不肯离开,在下便收了他们做小厮,改名一个叫元儿,一个叫宝儿……"
  
  "哼。"啸轩冷笑:"金条元宝,莫愁君还真是好风雅。"
  莫愁低低一笑。
  "说什么怕他们再入火坑,你莫愁君真会那般好心?还不是看他们两个有些姿色。"啸轩鄙夷的看着他。
  "随啸轩怎么说,在下这就去会客厅了。"莫愁也不与他多纠缠,侧身就要从啸轩眼前走过。
  "我怎么说,也不及外面的流言难听。"啸轩一把抓住莫愁的手腕:"你的名声已经够坏了,何必再拖累司马府?"啸轩严肃的说:"你利用司马府的人力去找无声已是公私不分铸成大错,现在又把人留下当了脔童,还能叫人如何想你?要么他们走,要么你走,赶紧决定罢,晚了莫怪我不讲情面。"
  
  莫愁倒笑了:"在下还真想看看啸轩会怎样不讲情面……"逼近啸轩身前:"难道啸轩还想杀了在下不成?"
  "…………"啸轩站稳没动,心却已犹豫。
  "啸轩当真不怕一尸两命?"莫愁又靠近一步,脸几乎与啸轩贴上。
  "什么一尸两命,被你讲的这样恶心。"啸轩侧过脸去。
  "…………在下要留,元宝也要留,至于会客厅里那群口舌,就拜托啸轩代为打理了。"莫愁笑了起来,啸轩却只看到他额头上满满的'恶'。
  
  "元宝为何一定要留?"啸轩不解。
  "…………"莫愁君微垂下眼,用眼角瞥他:"因为……紫商现在已上不得榻……"
  啸轩觉得全身的血瞬间都凝了,只需轻轻一个挑动,便会被怒意爆裂了胸膛:"你把他当什么?"啸轩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把紫商当什么!!"
  "啸轩这就要杀了莫愁么?"莫愁仍是笑。
  "…………"啸轩紧握着拳头。
  "在下只是怜惜他,难道啸轩巴不得在下与他日日欢爱么?"
  "…………"啸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映。
  莫愁摸上啸轩的脸:"紫商很久没碰啸轩,啸轩也憋的难受了吧,宝儿那孩子脾气好,借于啸轩一晚如何?"
  啸轩嫌恶的将那手挥开:"我以前只当你是好色,没想到竟是这般下流。"
  莫愁轻笑:"我是下流,也不及啸轩心狠,把紫商打得现今这般半死不活。既然盼着他死,何必又假惺惺的去采什么灵芝,反复无常,还敢号称侠客。"
  
  啸轩恶狠狠道:"你若治不好紫商,我决不会轻饶了你。"
  莫愁笑:"啸轩是弄反了吧,该是啸轩若不乖乖听话,紫商便不会痊愈。"
  啸轩怒:"他都已经随了你去!"
  莫愁说:"在下并非不会治他,只是病去如抽丝,在下也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才好……许是好的了……许是就好不了了……"
  啸轩气的浑身颤抖,全力压抑着要挥出去的拳头。这简直是无赖!
  
  莫愁笑:"啸轩可是恨的紧?不如莫愁给出个法子,反正你心也狠的,再拍紫商一掌,给他个痛快,一了百了,也就不用受莫愁威胁,从此快意江湖,多么潇洒自在。"
  啸轩愤慨:"是他先伤我,不然我怎会回手!!"
  莫愁一愣,而后冷笑:"你根本不懂他…………"莫愁又仔细的看了啸轩片刻,转身离去:"你果真是配不上他,早些放弃了罢……"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难道你就配的上了?"啸轩用力的吼着:"我才不信你会不救他,就凭他那张脸,你也舍不得。"
  
  莫愁君走出去好远,嘴角仍有笑意,这白啸轩,也并非那么傻的……
  
  啸轩气哼哼的在院子里乱闯,还当莫愁君会对紫商一心一意,那奸商从此也就好起来,没成想还留了一手。干嘛要这样玩弄紫商,干嘛要这样祸害司马府?啸轩心中忧郁难当,他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落在莫愁手里,偏偏莫愁对他们又不在意……紫商和大哥,你们都被他的表面蒙蔽了……聪明一世,竟然没看清那畜生的本性……
  
  "你的手腕力气不够……"一个陌生的声音。
  啸轩寻声望去,书房的窗敞着,金条正在习字,身后站了个一身青衣书生打扮的人,八成就是莫愁君请的那教书先生。侧对着窗口,看不全面目,但感觉上,应该是个好看的人。
  "我教你罢……"那书生微微弯腰,从背后环住金条,手也握上金条的笔,而后牵着他的手在纸上写着。
  
  本来是正经的习字,二人间的气氛竟是暧昧,啸轩鄙视的离开,还当是金条真对无声怎样,这才拒绝了元宝二人,原来是另有了新欢,果然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一路货色。
  
  有啸轩在府中坐镇,莫愁君倒也尽心,江湖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白胡子长老几次递眼色与他,他也只当没看见,私下里追问,便说莫愁行事,另有深意,含糊的遮了过去,每每对上长老和众人颇怀疑的眼神,都叫啸轩十分汗颜。虽然心里恨的要死,表面上还是跟莫愁君有说有笑。啸轩本就是豪爽的性格,在这样内忧外患之中煎熬,几天下来,就被折磨的心力憔悴。
  
  然后开始想念紫商……
  
  若是以往,自己就可以去找他解闷……但是现在……
  现在有什么不可以,啸轩的眼一瞪。
  
  于是就动身进了京城,黄昏时分,啸轩找到一间卫家的当铺:"我要见你家公子。"
  掌柜平日虽然冷淡,现在竟然像没看到他一样。
  啸轩又靠近些:"我要见卫公子,拿当票来。"
  掌柜仍是没动,双手插袖抱在胸前:"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啸轩轻笑了一声,八成是个新来的掌柜:"在下白啸轩,你家公子的旧识。"
  掌柜说:"卫公子没交代过,白公子请回吧。"
  啸轩一愣:"你说什么?"
  掌柜的却没有再说,默默的退回帐房,关了门。
  啸轩一拳砸了柜台,他这明明就是知道!!
  
  当铺外又聚了一大群人,等着看流氓撞柜……
  啸轩挥手哄赶:"都走都走,看什么热闹!!"
  还有人小声说笑:"今日砸的不够痛快……"
  啸轩鼻子险些气歪。
  
  我你都不见,姓卫的你还真是要疯!!
  
  又想卫府的大门,敲烂了也不会有人来开的,不如翻墙算了。
  算了算时间,该是那奸商在花园喝茶等晚饭,围着墙根走的差不多,路上商家渐渐稀少了,便施展轻功,纵身一跃,手撑过墙头,稳稳的落到了院子里。
  
  微风吹过,带来熟悉的香味……
  啸轩沿着香气寻去,夕阳西下,紫藤花架被照的昏黄,那人的脸上似乎也添了几分血色。
  表情却是冷的:"谁让你进来。"
  啸轩定定的站在他面前:"我想你了。"
  
  




十九.纠缠

  十九.纠缠
  
  紫藤花枝缠绕,繁繁复复的垂下来,微微随风轻摆,深深浅浅的紫和白,乱了人的眼睛。
  紫商熄了烟,把烟袋放到石桌一角,只给自己倒了杯茶,安静的喝,没有请啸轩坐,更没有叫人给他添个杯子。
  空气中暧昧的香味渐渐淡了,啸轩仍只是站在那,看着紫商。
  
  想说的太多,他的担心,他的后悔,他的委屈,他的舍不得。都是因为你,啸轩难过的想,都是因为你这个奸商,若是你就这样死了……
  眼前活生生的他,一举一动似乎都珍贵起来……让啸轩觉得这几天所受的委屈,都有了价值。啸轩目不转睛的看着,难道真的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灵芝吃了吗?"啸轩低低的问。
  紫商顿了一下:"……恩。"
  "可有觉得好些?"
  "老样子。"
  "……没有好些?"啸轩皱了眉头。
  "恩。"紫商并不看他,声音也听不出多大热情。
  "他可有给你开新方子?"啸轩担心起来。
  "没。"紫商仍是平静。
  
  "他根本没有治你?"啸轩心头火起。
  "恩。"紫商似是无所谓。
  "我去找他!!"啸轩怒冲冲的转身就走。
  紫商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过了会,啸轩缓缓走了回来,眼眶已经红了,安静的坐到紫商身边。
  "……他对你不好……"啸轩说:"你不要与他一起……"
  "哦?那么谁对在下好呢?"紫商终于抬眼看他。
  "…………"啸轩无言,握上紫商的手:"我以后会对你好……"
  "没有以后……"紫商抽出了手:"啸轩不是已经选过了么?"
  "你说他会救你,我当然是以你的性命为重!!"啸轩微微急了。
  "在下没有说过,都是白公子自己猜的。"紫商严肃的说。
  "骗人,他不能救你,你为何要与他一起!!"啸轩挑高了声音。
  "那自然是因为……"紫商直直望进啸轩的眼睛。
  
  "在下……喜欢莫愁君。"
  
  啸轩愣愣的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也不自知,视线仍与紫商胶着:"胡说……"
  "在下没有……"紫商说。
  "你胡说!你是喜欢我的!!"啸轩不能相信。
  "在下没有说过……"紫商冷道:"恐怕是白公子误会了。"
  
  回忆中紫商的各种表情,温柔的,艳丽的,坏坏的欺负他的,似乎都无法与眼前这张瘦削薄凉的脸重合起来,你干吗要这样对我?
  "你又耍什么花样?恩?"啸轩在地上转了几圈,突然伸手怒指紫商:"我就知道你一直记恨我,先是司马,后来又被我伤了一掌,你这样的小心眼,自然是不会轻易就叫这事过去,你这样耍着我可好玩?看我这样为你奔波你就开心了?"
  
  紫商说:"白公子真是莫名其妙……不退隐不是在下替你选的;采灵芝,不是在下求你去的;司马府里不太平,也不是在下去祸害的。白公子要发脾气也请找准对象,在下没几天好活,实在是当不起白公子的出气筒,白公子尽可以另找个体格好的陪你斗气玩。"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去。
  
  "别走………"啸轩一下慌了,拖住紫商的手:"我是真的担心你……"
  紫商不屑的甩开。
  啸轩干脆直接扑上,从背后将紫商紧紧揽在怀里:"我每日做梦都梦到你好起来,我们就像以前一样……"
  紫商冷笑:"白公子也知那是做梦……"
  "不要这样说……"啸轩将脸埋在紫商背后,闷闷的:"你不要这样说……"
  
  紫商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垂下眼,淡淡的说:"白公子还请自重。"
  啸轩只是将他抱的更紧。
  "你再这样……以后就不要来。"紫商用手扳着啸轩的指头。
  却猛的被转过身去,然后就吻住了嘴。
  
  该死,竟然推不开他。
  紫商努力用手臂支撑着,但哪有啸轩的力气大,一手抚腰,一手托着他的头,两条细瘦的胳膊完全成了装饰品,只能抵在啸轩的胸前。
  简直把他当成了女人,紫商猛的怒了,趁他病弱,啸轩还真的就敢反了。 把以前调教他用的招数现在都还回了自己身上。
  
  "放开。"紫商趁着吻的间隙命令道,啸轩却全不听他的,又继续与他缠吻。
  紫商气的要死,正想着要不要狠狠的咬下去。耳边却只听一阵淅沥哗啦的瓷器破碎声,紫商眼角余光瞥见自己那套古董茶具已经被扫到了地面,紧接着,啸轩将他压到了桌上。
  
  "你敢!!"紫商怒目瞪着啸轩,胸口激烈的起伏。
  "我是真的喜欢你……"啸轩也有些怒意:"你竟然先给了莫愁那个败类,我还气不过呢!!"
  "好啊……你就尽管折腾在下,临死也算了了白公子一个心愿。"紫商放弃挣扎,都已然到了这一步,何必要自己显的那么狼狈。
  "…………"啸轩也瞪了紫商许久,最后将头靠在他胸口上,叹息似的:"你到底心里都想的什么?"
  紫商说:"……想的自然都是莫愁君。"
  啸轩正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真是巧……打搅二位的好事了……"
  
  莫愁君缓缓走到院里来:"哎呀呀……难道是白公子在强迫卫公子不成?"
  啸轩回头看了一眼莫愁,俯身在紫商耳边小声说:"原来你在防着他,我就知道你是骗我。"
  紫商眉心打了个结,推着啸轩的肩膀:"走开。"
  啸轩心情却是大好,偷偷在紫商脸上啵了一口,这才板住面孔,起身对着莫愁君:"你来做什么?"
  莫愁笑:"真是新鲜,不该是在下问啸轩来做什么吗?"
  "我来看你有没有治他。"啸轩说。
  "在下正配好了药过来。"莫愁君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厚厚的纸包,笑笑的看向紫商:"姑娘不是已经跟白公子说清楚了么?"
  紫商整了整衣襟,脸色很不好看:"听不懂人话的家伙,下次再敢来,就给我打出去。"
  啸轩心想,你才舍不得打我。不过脸上还是做出生气的样子:"他根本就不想好好治你,我为你再想办法。"
  "哪敢劳烦白大侠费心,你还是多关心你的江湖大事去吧。"紫商甩袖离去。
  
  莫愁笑着看紫商走远,然后转向啸轩:"白大侠怎么还不走。"
  啸轩说:"你怎么不走?"
  莫愁君说:"在下来给卫公子看病。"
  啸轩说:"好啊,你去看,我等你,咱们一路回去。"
  莫愁笑:"啸轩真是不解风情。"
  啸轩说:"你既然不想好好看他,就别想占他便宜。"
  莫愁说:"哦?看来啸轩已经有了打算?"
  啸轩说:"有什么打算我也不会告诉你。你不是要看,快去快回。"说着就拽过莫愁的袖子,拖拖拉拉的进了紫商的房。
  
  紫商怒道:"出去!"
  莫愁拉着啸轩又赶紧退出来,哈哈大笑:"姑娘今日是真的发了脾气,看来还是只在下一个进去吧。"
  啸轩犹豫了片刻,松开了莫愁君。
  莫愁又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姑娘,只有莫愁一个,这就进来了。"
  屋子里没有搭茬,莫愁推门进屋,然后将门紧紧的关了。
  
  紫商靠在床上,架起烟袋慢慢的抽着。
  莫愁扫开珠帘坐到床边,拉起紫商一只手,翻过来,将指头搁在紫商的手腕上,闭上双眼,静心号脉。
  紫商没有理他,由得他去。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莫愁睁开眼睛:"姑娘的脉象真是不错,脉来流利,如盘走珠,估计半年之后,卫府就能多个大胖小子。"
  紫商本不想理他,也淡淡的笑了。
  莫愁认真的说:"真是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紫商用烟袋敲他额头.
  莫愁也笑:"姑娘不要气了,为他气坏了身体不值得……"说着将紫商的手握住贴在脸上。
  
  "……还是你懂得人心……"紫商低低的说。
  "姑娘可有在考虑莫愁的事?"莫愁坐近了些。
  紫商笑:"在下心里只有莫愁的事。"
  
  莫愁君笑道:"在下给姑娘找了两个人,不知道姑娘可想见见?"
  紫商说:"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张脸吧。"
  莫愁说:"姑娘真是眼线密布,在下本还想给姑娘一个惊喜……"
  紫商说:"事情闹的满城风雨,我想不听说也难。其实卫府私下也有在找,只是没找到太合适的。"
  莫愁说:"姑娘的人都行事隐蔽,哪像司马府三教九流,找人来的方便。"
  紫商说:"你这样弄,就不怕司马恼你。"
  莫愁笑:"本就是要闹司马府,能帮到姑娘不是更好?司马现在谢我还来不及,哪来的时间恼?"
  
  紫商说:"上过榻了,莫愁君也真舍得。"
  莫愁睁大眼睛看着紫商:"姑娘可是醋了?"
  紫商淡笑:"醋又如何?"
  莫愁欣喜的轻啄紫商的脸:"醋的好,醋的好……"又说:"我与他们只是做个样子,气气那些正道嘴脸的,有还是没有,姑娘尽可以验货。"说着就将紫商的手拉到自己□:"莫愁与姑娘好过,哪还看的上旁人。姑娘都已害的莫愁成柳下惠了,不知姑娘要怎么补偿?"
  紫商摸了一把,笑道:"这能摸出什么?你倒是会说,等哪日你在司马府呆不下去,便过来陪我吧。"
  莫愁更是开心:"姑娘这可是许了莫愁了?"
  紫商点头。
  
  莫愁喜滋滋的说:"那两个孩子,出身都不太好,我已与他们谈过,若是姑娘能保他们一世荣华富贵,他们倒是都愿意的,何况,若是由我动手,他们的容貌事后至少可以恢复七成。"
  紫商说:"真是辛苦莫愁了。"
  莫愁说:"姑娘的事就是在下的事,姑娘不要客气,何况那还是我儿媳妇……"
  紫商笑笑。
  莫愁拿出纸包,打开,只是些黑棕色的药糖,拿起来放到紫商嘴里:"姑娘现在用的方子已是极好,莫愁就没改什么,按时吃就是了。啸轩去采的那些蘑菇,年头不够,只怕耽误了药性,就没有拿来。"
  紫商说:"这些小事都不必挂心,我谨遵医嘱就是。"
  
  莫愁看了紫商许久,说:"姑娘我也要吃糖……"
  紫商欣然,扶住莫愁的肩膀,吻了下去。
  甜而清凉的津液在两人口中转来转去,薄荷香混着淡淡的药味。舌头缠绵的卷着对方的唇齿,溺死在彼此的温柔里。
  莫愁最后在紫商的唇上一点:"我这就走了,省的他一会等的急了,又要冲进来惹姑娘生气。"
  紫商说:"你去忙吧。"
  
  莫愁临走时说:"他配不上你,姑娘可愿意好好考虑下莫愁?"
  紫商又拿起烟来:"恩。"
  
  司马府的悬崖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人。
  金条回过头来:"我要不是看你有些才学,又有一张好脸,早就叫莫愁结了你的帐,赶你出府。"
  青衣书生十分慌张:"金条少爷为何生气?小的并没做任何逾越之事。"
  金条说:"你是没做,但不是没想!!你若还想干下去,就管好你的手脚,再敢碰我一下,休怪我翻脸。"
  青衣书生吓的哆嗦:"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哼。"金条甩袖走了。
  
  书生望着金条走远,却微微笑了:"金大少爷真是好厉害……"
  空中呼啦呼啦飞过一只白鸽,十分熟练的落在书生肩上。
  




二十.柔软

  二十.柔软
  
  不能这样下去,啸轩想,他必须有所行动。
  
  啸轩找到白胡子长老说:"请前辈帮在下找一名神医。"
  长老诧异:"那鬼见愁不就是现成的名医,白大侠怎不去请?"
  啸轩说:"在下不想欠他这个人情。"
  长老了然:"白大侠果然下了决心。"然后压低了声音:"大侠打算何时动手?"
  啸轩装傻:"动什么手?"
  长老说:"杀那鬼见愁。"
  啸轩说:"莫愁君近日将司马府内外管理的不错,也没任何不当的举动……"
  长老皱眉:"白大侠这是在袒护他?"
  啸轩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他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还要等大哥回来发落。"
  长老说:"既然如此,也就不该叫他继续掌管司马府,先收押起来再说。"
  啸轩犹豫:"这……"
  长老说:"难道白大侠没见他是什么德行?还有他房里那两个……是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结果只成了他的玩物。"
  
  啸轩不语。
  长老突然明白过来:"白大侠可是受他威胁?"
  啸轩还是不语。
  长老了然:"原来如此,大家还怀疑是白大侠平日最正气凛然,怎会与那败类有所牵连,原来是那败类诡计多端,先是蒙骗了司马公子,近而又胁迫白大侠,老朽今日就替司马府铲除这个毒瘤!!"说完就拔了剑向外走。
  啸轩赶紧拦下:"千万不可,一切还是等大哥回来再说。"
  长老慨叹:"白大侠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啸轩也郁闷,又不是他想招惹莫愁君。
  杀了莫愁,紫商恐怕难逃一死。
  只是关起来,如何给紫商治病?来回走动又怕暴露了紫商的身份,江湖人等恨不得将紫商碎尸万断,他现在已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恐怕没等病死,便先被砍死了。
  放着这莫愁君逍遥自在,他又不见得会好好治紫商,倒把紫商霸着……
  
  动也动不得,留着又恶心,真是叫人恨的牙根痒痒。
  啸轩想,不如再找个能治紫商的神医,一劳永逸的摆脱了这莫愁君。
  希望能有……
  
  莫愁君处理完了杂七杂八的江湖事物,回到书房,摊开笔墨。
  莫愁边磨墨边想,难怪司马不肯称王,赶紧逃了,主持正道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画毡上的画,只绘了一半,美人衣裳微敞,轻倚床边,伸手将床前的珠帘掀开,但脸却是空白的。
  莫愁拿毛笔放到墨汁中掭着,脑中回想着那人的眉眼,嘴角,似乎总是笑的,却又抓不住神情。初次见面时,只当他是个狐媚精明的美人,回家之后,很流畅的就画了出来。不成想越是交往,越是觉得他不简单,他的笑未必是真的笑,他的怒未必是真的怒,他的沉默,未必是真的沉默,他的不理人,也未必是真的不理人。
  
  不知姑娘的心里到底藏了几番算计,台面上,他要他救,哄他高兴,偶尔耍些小性子,甚至忍了自己些许下流动作。台面下又勾得白啸轩为他醋的翻天,为保他活命,连江湖正义都快放到一边了。
  白啸轩本是为正义伤他如此,姑娘恐怕是气不过,慢慢都要把那一根筋的心思扳到自己这边才是,一边拒绝着,一边似乎又给他留着希望,欲擒故纵的手段……
  
  但要说他对白啸轩是毫无胜算,也不尽然。
  虽然现在啸轩在姑娘心里是占尽先机,却是一步用不上的死棋,搞不好,反被拖累,若姑娘真想跟司马决一死战,啸轩必须要弃,同样的错误,姑娘不会再犯二次。紫商现在需要的不只是一个情人,更是一个战友。何况,姑娘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感情。
  真的下面包含几分假的,假的里面又有几分真的,姑娘对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虚虚实实,若既若离,如入雾里看花,使人欲罢不能。越是亲近,越是惊喜,那张微笑的面具下,究竟隐藏的是什么表情。不由得期待,姑娘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
  
  明明是处于劣势,整个局面却都在向着你倾斜,司马护着你,啸轩护着你,在下也护着你,互相牵制,互相压迫。你的一条命,威胁到了多少人,决定了多少人的选择,让多少人疯狂。你的一个选择,也许足已改变天下的格局……
  你清楚明白,其实你已有恃无恐,你一日不痊愈,一日天下便都要围着你转……你现在如此低调,只是怕横生变数真的失了生机而已,你让每个人都相信他们所愿意相信,看到他们愿意看到的……
  你利用,你挑选,并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人……
  你爱啸轩,也许也爱莫愁,但最爱的,还是自己,本身……
  到了关键时刻,你都可以抛弃的……
  不然,你就不会是乱世紫商……
  不然,司马不会挑了你……
  不然,莫愁也不会这样义无返顾的陷了下去……
  姑娘你真是能屈能伸,好柔软的身段……
  
  莫愁微笑,放下了笔,画中人的面目,仍是空白。
  姑娘你当真是精彩……非莫愁的笔墨所能形容…………
  这样刺激的人物,这样刺激的局,也许世间都不会再有。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姑娘你与司马,是敌是友?
  这种既爱又恨,却舍不得他死的亲密关系……
  
  难道是旧时的情侣?
  司马那变态,倒确是对无法驾御的人格外青眼有加,金条亦是,紫商也许亦是。
  
  莫愁笑着又将画卷好收起,这要是站错了边,便真是不知要死在哪里……
  若莫愁最终能得美人眷顾,即使违背承诺,对上司马,对上这天下,也在所不惜……
  
  莫愁刚整理好东西,就看金条进来,满脸的不高兴。
  莫愁笑:"金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金条关了门,坐到桌边:"他们说你是坏人……专做坏事……都坏的出了花样……"
  莫愁笑:"事实如此,难道还不许人说么?"
  金条皱眉:"我知你不是,他们还想对你不利。"
  莫愁噗嗤一笑:"金大少爷原来也有眼线安插……真是厉害……"
  金条生气:"谁与你说笑,咱们这就回谷里去吧,这里的人都阴阳怪气的,看了就叫人不舒服……"
  莫愁说:"回去了如何帮你找无声?"
  金条犹豫,说:"咱们以后慢慢找也好,我并不急。倒是你房里那两个,我看着十分别扭……"
  莫愁笑:"明知不是,还是顾忌么?"
  金条慢慢点头:"与你名声也不好……"
  
  莫愁轻拍金条肩膀:"我哪里还有什么名声……本还想拿他们俩多气几天人,你不喜欢,我送走就是了。"
  金条说:"咱们还是走吧,我好担心你……"
  "呦……"莫愁捏着下巴打量金条,坏笑着:"几日不见竟学会孝顺了,果然请个先生教过就是不一样。"
  金条气道:"什么教书先生,根本就是个流氓,你从哪贪便宜请来这么个货色。"
  莫愁君大笑。
  金条说:"不管怎样,你赶紧把他轰走。"
  莫愁说:"没关系……你也不用忍他几天了。"
  金条说:"当真?"
  莫愁略微正色:"以后无论发生何事,你千万不可离开司马府,天塌下来,司马府里也有人会护着你。"
  金条急切的:"那你呢?"
  莫愁浅笑:"自然是天塌下来,另有人会护着草民我……"
  
  权衡利弊,金条落到司马手里,要比落在紫商手里,安全的多……
  
  元儿和宝儿,隔天就按莫愁君的指示到了卫家的当铺。
  两人都不会写字,元儿与掌柜的说:"就写当一张脸,要终身富贵。"
  宝儿低着头瑟瑟发抖,抓着元儿的衣角,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久,铺子外面来了两辆暗蓝色的轿子,元儿将宝儿送上轿,宝儿还是不能放手,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元儿一笑,干脆抱着他一起坐进轿子里。
  元儿笑:"我从来也没想到,世上竟有与自己长的如此像的人,若不是我生在妓院,长在妓院,娘就只有怀了我一个,简直要怀疑你是我的孪生兄弟了。"
  宝儿趴在元儿肩头,只是哭。
  元儿轻拍他后背,安慰道:"你别怕,我叫他们只拿我的脸,钱到手之后,我还是养你一辈子,你到时可别嫌弃我……"
  宝儿抽泣着说:"我若是拿到钱,也会养你……"
  元儿微笑。
  
  进了卫府,两人被带到一间厅里,厅中垂着层层纱幕,纱幕后面影影绰绰有一坐一站,两个身影。
  元儿宝儿站定,感觉被人端详了许久。
  纱幕后面有人轻笑:"都是不错,倒是眼睛肿了的那个,长的更好,你觉得如何?"
  另一人还没说话,元儿赶紧说:"公子不如选我。"
  那人笑意似乎更浓了:"为何选你?"
  元儿说:"我价钱便宜,可以与公子打个八折。"
  那人笑:"哦?一个貌美,一个八折,还真是叫人不好选了……"
  帘幕后另一个人终于出开口,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司马府里有个孩子,他可还好?"
  元儿说:"你说金条?他好的很,最近还与教书先生打的火热。"
  于是沉默。
  
  那人低声说:"选吧,该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另一人说:"奴才的脸本就不见人的,能不能看都无所谓,如今这样也已习惯,不必换了。"
  那人说:"你可是想好了。"
  另一个说:"是。"
  那人说:"你心倒真是软的。"
  元儿一听可不干了:"不带你们这样,都说好了给钱的,现在又说不换,这不是玩人吗?哪有你们这般做生意的!"
  那人说:"那你觉得该如何?"
  元儿双手一伸:"至少赔个十年。"
  紫商笑:"那我就赔你十年,可满意了?"
  元儿道:"十年之内,公子若改了主意,尽可以再说。"
  紫商眯起了眼:"你这孩子很有些胆识,天下间敢与我讨价还价的,恐怕不多。"说着轻轻抬起手来:"你可愿意为我做事?"
  
  无声的身体微微一抖。
  




二十一.暗淡

  二十一. 暗淡
  
  月朗星稀,啸轩憋屈。
  以往他纵横江湖,行侠仗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清楚明白,该要帮谁,一目了然。他与人为善,抱打不平,得江湖人称赞。可如今呢?三面受气,施展不开拳脚,名声都要污了,也不见紫商给他个好脸……
  
  虽然知道他是被人强迫,心里还是不舒服……
  你那逆天的本事呢?你那欺负人的本事呢?现在落的这样的凄惨……
  事到如今,谁对谁错也说不清楚,是非曲直都扭到了一起。以往遇到这种问题,有紫商为他出主意,后来,又有大哥为他定方向,他只管一路向前。但现在,那二人都指望不上,只得他自己选择,感情与正义,于紫商和他之间,于紫商的身份被揭露之后,就再也没法两全,现实却要逼他一选再选。他选过正义,简直要叫自己痛的失了性命,难道这次,就顺了感情,一肩抗起天下的骂名……
  
  但这样,将大哥的信任至于何地?将自己的追求至于何地?他白啸轩再也没脸行走在江湖上,他与天下景仰他的人扯了一个弥天大谎,他所坚持的正义与公平都成了荒唐,所有的人都会用指头戳着他的脊梁,看,那就是名满天下的白大侠,一个骗子,一个败类,一个道貌岸然,私下与邪道勾结的野心家。连带着大哥和整个司马府都名誉扫地。从此,他就只能守着紫商偷偷摸摸的过日子……
  他不能接受,他两边都想要,他不能只选一边……
  总有办法……
  
  但是没有办法。
  啸轩抽出宝剑,在院中泄愤似的挥舞。
  逃不了的……
  紫商重病,他要选,紫商日后若是痊愈,他仍是要选……除非紫商死了……他便再也不用选…………
  
  一想到此,又难过的无以附加,心中仿佛有千万把剑同时刺着。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啸轩舞的癫狂,朵朵剑花在月光下闪着凄厉的银光,宝剑似乎通了灵性,疯的更甚,几乎要脱离了啸轩的控制,勾的啸轩更加挥洒力气,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尽情的舞着。
  最后收手时,剑竟难以停住,啸轩干脆将它狠狠的插在地上,剑身柔软的随势弹了几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好象真懂人心似的……"啸轩插着双手环在胸前,一屁股坐在宝剑前面,光亮的剑身上映出啸轩微微汗湿的脸。
  
  粗看这把剑,如同三流的兵器店打折处理,路边铺一大摊随便挑的货色一样。但若细看这把剑…………
  就真是比打折处理的还不如,简直是异常的朴素了,一点装饰都没有,连剑鞘都是普通的木头随便刷了个颜色。
  
  他第一次在紫商那看到这把剑时,还真是好好的鄙视了一下:"你的店要倒了?这种东西也收?"
  卫公子用珠扇轻掩嘴角,眼中中含着浓浓的笑意:"在下也没想到,它会长成这个样子……"
  他把剑拿在手里掂着,却是很舒服的重量:"多少钱收的?八文?十文?"这奸商压价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
  卫公子微微摇扇:"这嘛……似乎万两……"
  "!!!"啸轩的嘴巴直接张成了圆型。
  "而且是黄金呢……哎…………"卫公子摇头叹息。
  "你叫人坑了!!"啸轩被刺激的蹦了起来,这奸商的脑子今天注了水么:"就这种地摊货,二两银子可以买一车!!"这奸商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万两黄金啊,宅子不知道能买多少座……"在哪买的?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早就订了的,银货两讫,到哪找人去。"那奸商倒一点都不急:"既然啸轩舍不得,就送给啸轩好了。"
  "谁要这种破玩意!!"啸轩气的一把拔出剑来,在他眼前比画着:"背着这个穷酸东西出去,还活得了活不了,我侠客的脸面往哪里搁!!…………"啸轩正愤慨着,突然就被奇异的触感震住了,陌生的剑握起来竟有熟悉的手感,如果一定要形容,就像是右手握到了左手,仿佛这冰冷的利器是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一般,剑的气息与自己的气息本就是一体。
  
  啸轩将剑随兴的挥了几式,意外的得心应手。再细看剑身线条坚定而干脆,静的时候安详沉稳,似乎平淡无奇,一动起来,又如银蛇出洞,舞动灵活,力道含蓄,不到关键时刻被逼的急了,不轻易生出杀气……
  这剑竟然从外表到性格,都十足十的像了他。
  啸轩越看越是高兴,都说人剑合一是最高境界,通常是以人就剑,少见剑通人性的例子,今日还真就叫他碰上了。
  
  "啸轩可还喜欢?"卫公子用眼角看他,似有几分戏谑。
  分明就是笑他不识货!!啸轩硬拉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东西还成,万两也太贵了。"
  "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与在下来说都不算贵……"卫公子轻笑。
  啧……这话说的还真是招穷人恨,啸轩心里这样想,剑却握在手里,舍不得放下来了。"你当真送我?"
  "这东西又是难看又是穷酸,真是难得啸轩看的上眼,果然是什么人配什么剑……"卫公子仍是不依不饶。
  啸轩头上青筋又开始蹦:"我就是难看又穷酸,你要怎样?"
  
  卫公子笑:"在下可没说过,啸轩为何突然贬低自己。"
  啸轩怒:"没别的事,我就走了!!"走出两步,转回身拿了剑鞘,瞪了一眼那奸商,又向外走。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狐狸在拼命憋笑。
  手刚扶到门上,就听卫公子叹气:"啸轩真是不懂礼数……拿了东西连个谢字都没有……"
  啸轩没有理他,直接开了门。
  卫公子又说:"本来在下还有样东西要送啸轩,啸轩不看也就算了。"
  啸轩暗念,你要有骨气,你要有骨气!!头却转了回去:"什么东西?"
  那狐狸说:"你且关了门过来。"
  啸轩犹豫着退回屋里。
  狐狸又说:"插好。"
  啸轩警惕:"大白天的插门做什么?"
  狐狸却笑:"怕他跑了。"
  啸轩乖乖插了门,好奇的凑过来:"还是个活物?"
  卫公子扇子后的眼波流转:"这嘛……倒也不尽然……"然后拿出一个白釉的瓷盒。
  "里面什么?蛐蛐?"啸轩接过来,轻轻打开。
  
  哪有活物?只是暗褐色的膏质,却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香气。
  "什么怪味……"啸轩将瓷盒推回卫公子手里,这香味叫他浑身不舒服。
  卫公子却拿着瓷盒在他眼前晃:"啸轩不觉得好闻?"
  "女人家用的东西,拿走拿走……"啸轩胡乱的挥手。
  "啸轩当真不喜欢?"卫公子用指头蘸了一点,就要涂到啸轩脸上。
  啸轩赶紧一缩头:"你自己留着吧,我先走了。"
  
  啸轩越向前走感觉身体越是不对,刚才那些许的香味已经窜了满室,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织网,把他裹在其中无法挣脱,还渐渐的吸干了他的力气。从那奸商身边到门口,不过十几步,啸轩已经有些压不住气喘,心怎么跳的这样快……
  中了暗算了……啸轩懊恼……
  再次摸上房门,啸轩感动的心说谢天谢地,但插在门上的门栓却重如千斤,再也推不起来,腿却是越来越软,顺着门滑了下去……啸轩瘫坐在门口,一边不死心的晃着门,一边暗骂这奸商太不厚道……
  
  "白公子不是要走,怎又坐下了?"卫公子靠过来,俯下身笑笑的看着他,扇子带着香风,一个劲的向他脸上扑过来。
  "不与你闹,解药拿来,我还有正事。"啸轩严肃的说。
  卫公子有些不屑:"哦?"
  啸轩说:"今日各路英雄齐聚司马府讨论压制九皇的大计,我当然要去,改天再来陪你。"
  卫公子的扇子啪的一合:"还不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乌合之众,能成什么大事?"
  啸轩也不太高兴:"你又没见过,哪能这么说,要不你跟我一起为正道尽点力。"
  卫公子将啸轩抱起,扔到床上:"在下不去,你也别想,现在就与那司马断了关系。"
  啸轩怒:"你怎么又来,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来看你。"
  
  他却冷冷的笑了:"不来也好,省的心烦,你当你现在是几个月才想起我一次……"
  啸轩一下没了声,任那狐狸扒光了衣服,小小声的与他打着商量:"我今日真的要去,明天再来可好……"
  狐狸没有理他,在他身上继续忙活。
  
  简直是怨妇……
  以前他都不是这样……
  但久未欢爱的身体却乐不得与那狐狸纠缠着,搞的他顽强的意志孤立无援,思念渐渐占了上风,手自动的环上他的背,随他肆意的爱抚着。
  啸轩忿忿的想,都是没骨气的家伙。
  
  "真该把你拿条链子栓在屋里。"卫公子说。
  "那你……来呀!!"啸轩气呼呼的,却又被快速的进出顶的断断续续。
  "你当我不敢!"卫公子埋在他的身体里,狠狠的研磨:"我要不是嫌丢人,早就关你十年八年,还由得你跟着那司马瞎混。"
  "你休想……你……!!"啸轩挣扎起来,却被牢牢按住了胯,动弹不得。
  
  "随我退隐……"他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那狐狸说。
  美得你……他想说,不知道有没有说出口……
  
  啸轩再清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昏暗,八成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窗子都已经打开,浓重的迷香也都散去,清新的植物气息漫了进来,他窝在卫公子怀里,被子下,两人的肢体还交叠在一起。
  啸轩仔细端详着身边沉睡的男人,明明还是自己喜欢的样子,何时开始是这样霸道不讲理……啸轩轻吻他的脸颊………怎么才能叫你不要那么小家子气,能识些大体……
  
  啸轩小心的移开卫公子拦在身上的胳膊,挪出腿来就要下床,却觉得后 庭热热的流出东西来,啸轩略微青了脸,抓了那狐狸的衣服就擦,也不管那衣服是什么金贵料子,随手就向边上一扔。自己偷偷的穿戴整齐,还不忘拿起那把万两的宝剑。
  正要迈出门去,却听床上的布帛摩擦,轻轻的一声。
  
  他醒了……
  啸轩吓的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感受得到那人投在他背后怨恨的视线。
  要说点什么?啸轩暗暗心急,告别吗?感谢吗?啸轩不敢回头,继续向前。要是他真把他软禁了怎么办?他若是耍起狠来,真的叫他再也走不出这卫府……
  
  啸轩决心以不变应万变,等那奸商先开口。甚至想好了各种回答,转过身去时,该用什么表情……
  但卫公子什么也没说……
  啸轩已经走到院子里了,两人依旧是沉默。
  啸轩心存侥幸的想,也许他根本就没醒,只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终于受不了这快要窒息般的压力,快跑了两步,没心思走门,翻身就上了墙。
  脚尖刚踩上墙头,就只听屋子里轰的一声,似是被掀翻了桌子,瓷器碎了一地。
  
  啸轩不敢再留,一路手脚颤颤的跑着回的司马府,被大哥好顿笑话。
  等他消气了再去看他吧……啸轩抱着剑想。
  
  没想到下次再见,他已经站在血腥长廊的另一端,摇着珠扇,看雄伟的宫殿付之一炬,笑着说:"啸轩,这江湖并非如你想象……"
  
  忆起往昔,种种的不愉快,啸轩觉得眼前的剑光似乎都暗淡了。
  如果当时能多些时间陪他,就算不能阻他逆天,至少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谁想的到他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毁了世间安宁,枉死多少人命…………
  但还是要救他……
  啸轩将脸埋在手中。
  




二十二.死期

  二十二.死期
  
  司马府里一日比一日人心涣散。
  啸轩知道长老已经是私下尽力安抚,但仍是有人默默退出。还好几大门派都暂时没有动静。莫愁君对这事当然是无所谓的,只说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每天看着众人充满期待而又略有遗憾的眼神,啸轩心里越发自责,想要扭转颓势,却进退不得。
  
  这日啸轩抱了一小坛酒,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啸轩其实并不是很爱这杯中物的,喝酒误事,而且无论何时都喜欢保持清醒,只是现在他再清醒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大哥到底哪去了,找人四处打探也查不到下落……
  又想大哥要是一回来,就直接把这莫愁君给办了,更是麻烦……
  
  一想那祸害,那祸害还真就来了。
  莫愁君从月亮门外探出脑袋:"白公子可是在借酒浇愁?"
  啸轩白他一眼,只管自己喝。
  莫愁倒不在乎,大咧咧坐到他身旁的石墩上,也翻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酒。
  莫愁君说:"在下最近常常想起咱们在谷底的时候……"
  啸轩不理他。
  "……同床共枕……"
  啸轩本想喷酒,硬是狠狠的咽了下去。
  莫愁也饮了一杯,似是很唏嘘:"短短时间竟发生如此多的波折,不由得感慨造化弄人……"
  啸轩警惕:"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啸轩的人品真是不错。"莫愁说:"其实在谷底的时候,莫愁就已经对啸轩……"
  
  啸轩只觉得从脚底向上蹿起一股寒气……
  
  "硬要紫商姑娘从咱们二人中选择,实在折磨了姑娘的心神,对他伤体不利。而且莫愁见白公子这样落寞,也于心不忍,不如今日莫愁就做个好人……"莫愁君看着啸轩缓缓的说:"莫愁与紫商姑娘共享啸轩,可好?"
  满口胡说八道!!你这算做哪门子的好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谈共享!!怎么他就成了被共享的那个!!啸轩气的一摔杯子:"滚你妈的。"
  
  莫愁手肘支着桌子,托着下颏微笑:"白公子有什么不满意?"
  "你少恶心人!"啸轩怒:"你对我明明就没那个意思,你还要怎么祸害我们你才舒服!!"
  莫愁说:"在下哪有白公子祸害的厉害……"稍稍严肃了些:"其实是姑娘现在上不了榻,看啸轩的面子,在下又把元儿宝儿送走了,现在身体憋的慌……"莫愁用下流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啸轩:"啸轩叫莫愁爽快爽快,莫愁就给姑娘开几味好药如何?"
  
  啸轩被气的眼前发黑,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上前把他掐死,酒也喝不下去了,干脆甩头就走。
  
  "啸轩真是肚量见长……"莫愁轻笑:"在下还以为啸轩又要拔剑,又要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呢……"
  啸轩想,在谷底之时,他只觉得莫愁君是爱调笑而已,甚至觉得可以交个不错的朋友。没想到就成了情敌,进了司马府后更是越发妖孽起来,什么气人就干什么,什么招人恨就说什么,要说真只是情敌,这样挤兑人也太过了,紫商都已归了他了,还这样耀武扬威做什么?简直是专门为了要挑起他的怒火,完全对着他的脾气来的。各种作践挑衅……都不像他原本的性格……
  难道是为权力和美色又疯了一个……
  
  莫愁君说:"在下听说白公子私下找寻神医,看来是真想摆脱莫愁呢……"
  啸轩暗骂,是哪个走漏了风声。回过头说:"你不是不想好好治他,我自会找愿意治的来。"
  莫愁笑:"原来白公子还真的在找……在下只是随意猜的……"
  啸轩:"…………"
  莫愁笑:"白公子省省吧……卫府是什么样的财势,什么样的神医没有请过?"
  啸轩不想与他理论,抬腿又走。
  莫愁君说:"啸轩果然沉稳许多……在下还当啸轩要先杀了莫愁,解恨之后,再找神医,没想到啸轩肯为莫愁担待这么久……"
  啸轩微微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愁君幽幽道:"啸轩果然是对莫愁情深意重……"
  
  放屁!!放屁!!放屁!!
  啸轩的火又冲上来,哪个跟你情深意重!!
  
  "若那神医也不那么神的,啸轩可别忘记好好考虑在下的条件。"莫愁君远远的提醒着。
  考虑个毛,谁要再跟你同床!啸轩不愿再回头与他纠缠,气哼哼的跺着脚走了。
  
  啸轩回到自己的小院又开始舞起剑来,眼前虚无的空气都化成了莫愁君的影子,用力的劈砍着,要不是你治的了紫商,当我还会留着你,受这委屈!!
  从院外又飞进一颗石子,外面包着纸条。
  啸轩赶紧四下打量,确定周围没人,才拣起来小心的拆开。
  
  信上写着:神医已寻到,老地方见。
  啸轩抱着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信收好之后,还喃喃的背着信上的几个字。抬起头来,突然感觉阳光特别灿烂,草特别绿,天特别蓝,人好象重新活了一遍……
  
  天刚擦黑,啸轩就等不及的到了悬崖边,见白胡子长老已经带了个驼背的老头在崖边侯着。啸轩欣喜的凑过去,对二位施礼。
  长老与他介绍,这位神医是他的旧友,救过的人命不计其数,真是妙手回春。才接到消息就匆匆的赶来,希望能助白大侠一臂之力。
  长老说了些什么,啸轩并没细听,只是盯着这驼背神医不住的打量,苍老的面容,细细的山羊胡,眼神智慧而平静,真是符合了他心中神医的所有特征,比那面嫩的莫愁君,靠谱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啸轩千恩万谢的请了神医这就出诊,神医也欣然应允。
  临走长老说道:"既然已请得神医,白公子也该有所决断,那莫愁君,不能再留了。"
  啸轩点头。
  
  驼背老头腿脚太慢,路上耽搁了许多时间,啸轩心里急,又不好催。到了城里已是二更,啸轩赶紧雇了辆轿子,直奔到卫府墙根下,结了银两,等轿夫走远,对神医说了声得罪了,便抱着老头翻身上了墙。
  
  刚跳进院里,就从树丛中窜出几个蒙面的黑影。啸轩知道这是卫府的影卫,无事时保家,有事时都是一流的暗杀高手,甚至有些是从他们白家镖局选出来的。啸轩微微有些恼怒,这些家伙,恐怕是把上次紫商说的再来就打出去当了真,他们本就是只听紫商一人的,说打便是真打,说杀也就是真杀,啸轩不得不拔出剑来与他们缠斗,以寡敌众,本就不占上风,何况还多了个驼背医生碍手碍脚。好在影卫们只是意在驱赶,并不想伤他们性命,但他们也没法再向前,被团团围在墙根底下,只能看着紫商的院门。
  
  啸轩边架开往来的刀剑,边扯着脖子高喊:"喂,我给你带医生来了,你赶紧出来呀!!"
  又乒乒乓乓的打了多时,从内院走出一个黑衣人,也是蒙着面,但是个头矮小许多,声音却是低沉:"主人说了,不想见你,白公子请回吧。"
  啸轩认得那个声音,是紫商贴身的亲信:"我好不容易找来的神医,难道他就真的甘心被莫愁君霸占。"
  黑衣人略沉默了下。
  
  远远的传来一声轻笑:"且放他进来,我今日就叫他死心。"
  原本围着啸轩的影卫纷纷闪回到树的阴影中,黑衣人微微弓身,抬手做了个请。
  驼背神医擦了擦满头的冷汗,这趟出诊还真是差点豁出性命……
  
  房门大开,隔着层层的珠帘和纱帐,床上隐约是那人的身影,细瘦的一只手,伸出帐子,掌心向上,已准备好被号脉的样子。
  啸轩赶紧搬了两张椅子请神医坐到床边,自己也忐忑的坐正,等着消息。
  
  医生伸出两根手指,按在紫商的腕上,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抖。
  "如何?"啸轩紧张的问道。
  神医捏着胡子笑道:"无事无事,老朽开个方子,这位公子吃了也就好了。"
  "当真!!"啸轩不能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嘴都咧的不知道哪里去了,这神医可真是通神,说治好就治好了。
  紫商却笑了:"果真是医者父母心,只是这白公子心眼实的,神医的体贴话,说了他可就真的信了。出了屋去,你再说单对他说早早为在下准备后事,他恐怕要闹的翻天。在下的身体自己清楚,神医只管直说。"
  啸轩一下愣了。
  驼背医生说:"公子这病,想必也请过不少人看过了,公子豁达了就好,依老朽看,还有三五个月……"
  啸轩只觉得心中被重锤垂了一下。
  但紫商说:"直说。"
  神医叹了口气:"一两个月……"
  啸轩的耳朵嗡嗡响,头似乎被灌了铅,涨的死死的。不会这么快……不会这么快的……他一年都撑过来了……
  
  有人说着心脉衰弱,有个法子可以走的不太痛苦之类,似是在他身边,又似是很遥远。他看向紫商,隔着纱帘,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朦胧的看到那双狐眼也注视着他。
  啸轩挣扎着抓住一丝希望:"若是邪医鬼见愁,可能救他?"
  "这……"驼背神医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那鬼见愁是擅长换心换肝,但公子的身体虚弱,恐怕撑不过那么大的变动……"
  啸轩的眼瞬间死灰,莫愁君都不能救他……
  神医见事情不好,赶紧又说:"不过世事无绝对,毕竟那鬼见愁害人多,救人少,他的医术世间也没几人见过,可能真的救的了公子。"
  
  紫商说:"请神医到前厅少等,在下安排人送两位回去。"
  驼背神医识趣的离开,屋中只剩啸轩和紫商二人。
  
  紫商说:"现在你可信了?"
  啸轩拉开帘子,看着床上人消瘦的容颜,满头的发似乎比上次见时更加灰白。
  啸轩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紫商说:"胡说什么,在下与白公子现在并无瓜葛,你回你的司马府去,在下的事情,都交与莫愁君打理,你若再来,休怪在下不客气。"
  啸轩梗着脖子:"他又治不好你,你不要跟他一起。"
  紫商说:"在下已经说过,在下是喜欢莫愁君,所以……"
  啸轩的泪滴下来:"他又不在,你何必骗我!"
  紫商说:"都到这个份上,在下何必骗白公子……"
  啸轩的眼泪一双一对的掉,最后说:"你说你会一生一世的等我……"
  紫商闭上眼:"我已等了啸轩一生一世,只差这最后一点时间,啸轩也不愿放了我……"
  啸轩擦了擦眼泪,镇定了些说:"也管不了你喜欢哪个,我去再找医生,你安心等着,只管好好休养,我回去想办法,明日就来。"
  
  啸轩起身离去,紫商睁开眼,默默看着他背影……
  
  啸轩刚到司马府门口,就觉气氛诡异,才进大门,白胡子长老就迎了出来,义愤填膺道:"白大侠,那鬼见愁,刚刚逼死了聚云帮邢帮主。白大侠不管你是如何受那鬼见愁威胁,若再不做反应,恐怕这司马府将四分五裂……"
  
  啸轩的表情已经木了,直直的走进会客厅里,几个侍从正在擦着地上的血迹。
  
  "鬼见愁诬赖邢帮主以权谋私,侵吞帮内资金,邢帮主甘愿以死鸣志,那鬼见愁竟说:'用嘴谁都会说,你有本事就死个看看,我定会还你清白。'邢帮主的为人白大侠是知道的,哪受得了这种侮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聚云帮众人当时就要拆了这司马府了,老朽勉强将他们劝了回去……"
  
  啸轩的拳头捏的紧紧,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不看莫愁君想不想救紫商,而是看他救不救的了……但万一……这是紫商最后一线生机……
  
  "白大侠千万不能再犹豫了,聚云帮可是正道第一大帮派……"
  
  啸轩从牙缝里硬硬的挤出一个字:"杀。"
  




二十三.杀人夜

  二十三.杀人夜
  
  莫愁君在书房教金条画美人……
  金条提笔勾着:"虽然好久不见他,他的样子好象还在我眼前一样。"
  莫愁君笑:"那只是他在你心中的样子。"
  金条黯然道:"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了……"
  
  莫愁君也有些奇怪,人送过去了,却没了要换脸的消息,似乎这事就这么被忘记了,就算无声不是真喜欢金条,自己的脸也总该要的,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窗外淅沥沥下起雨来。
  莫愁君指头敲着桌子,自言自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金条抬头:"你要嫁谁?"
  莫愁用手指点他的额头:"我是爹,当然是要娶的!"
  金条捂着前额:"有人要你就不错了,还指望娶……"
  莫愁得意道:"想当初,追在我身后的也是一群一群,只是被破了相之后,略微减少。"
  金条笑他:"都什么行情了,还略微减少,看来以前也没有几个。"
  莫愁倒无所谓的:"好汉不提当年勇,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金条说:"真有那个本事,还闷在屋子里画什么美人,去勾搭个真美人让我瞧瞧。"
  莫愁君只是一笑。
  
  窗外的雨越发大起来,还伴着轰轰的雷声。
  莫愁看着窗外:"……各人顾各人吧……"
  金条停了笔:"该吃晚饭了。"
  莫愁想了一下:"雨这么大,先别出去了。你继续画,我呆会吩咐他们给你送过来。"
  金条哦了一声,又提笔画了起来。
  
  莫愁君细细的看了金条一会,这才站起身来走出房去,回身将书房的门紧紧关好,向前厅去了。
  
  前厅里灯火通明,桌上已摆满了丰盛的佳肴,莫愁轻笑,今日的客人还真是不少。
  司马府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竟都到齐了……
  "莫某来晚了。"莫愁君微微致歉。
  啸轩坐在正位上,笑着说:"突然下雨,将几位侠客都截到府中了,于是一起吃个便饭。"
  莫愁自然的走到啸轩身边坐下:"人不留客天留客,各位大侠不必客气。"然后吩咐身后的侍从给金条送份饭去。
  众人听了都有几分别扭,啸轩先拿起杯来:"平日大家公务繁忙,难得相聚,啸轩先敬诸位一杯。"
  
  莫愁微笑,别的不行,场面话说的倒是很溜的。
  于是大家都举起杯来,莫愁扫了一眼众人,也将青瓷的杯子举起。
  啸轩一拱手:"各位请。"然后掩袖痛快的将酒饮下。
  莫愁君凝神看着手中的杯,缓缓半闭了眼。
  席间鸦雀无声。
  
  突然,莫愁拿杯的手向下猛的一沉。
  瞬间,众人的表情都扭曲了。
  但莫愁君的杯并没有落到桌上,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高度,玩味的眼神,玩味的笑。
  到今时今日,此处已没有秘密……
  
  莫愁看向啸轩,啸轩问:"莫愁兄为何不饮?"
  
  你是真的想要我死了……
  也是真的舍得他死了……
  莫愁冷笑了一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但啸轩的神情并没有变,倒是各位侠客放松下来,纷纷将酒喝下。
  原来如此……
  啸轩你又被蒙在鼓里了呢……
  
  莫愁君拿起筷子开始夹菜,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喝什么喝什么,肉不够添肉,酒不够添酒。
  倒把全屋的人弄的不会了,个个呆若木鸡,只盯着莫愁君往嘴里塞。啸轩手中还攥着杯子,不知道是该摔还是不该摔……
  ……似乎错过了一拥而上的时机…………
  总不能大喝一声,别吃了,我们这谋杀呢……
  
  足足被人注视了半柱香的时间,莫愁君终于吃饱喝足,轻松的一抹嘴巴:"各位侠客怎么不用?难道要等在下毒发身亡?"
  啸轩猛的皱了眉头,转向白胡子长老:"毒?"
  长老站起来:"对待这种卑鄙狡猾的小人,自是不能用寻常手段,不能给他留有任何机会!今日就是要将他赶尽杀绝!"
  啸轩怒道:"在下说了会亲自动手,长老何必!!"
  
  喂,都当他是死人是吗?
  这就闹起内讧了……
  莫愁冷笑,你们真是好看不起莫愁君……
  指尖轻弹,青瓷的杯子飞起,啪的落地摔了个粉碎。
  
  厅中众人愣了一下,有几个亮出刀来,有的还看着啸轩与长老争辩,有的还在犹豫,场面一下无序起来。
  莫愁双袖一挥,一股黄烟从袖中窜出,刹时涨满了席间,气味刺鼻,熏的人眼泪直流,目不视物,众人纷纷哀号,或说着豪言壮语,或诅咒漫骂,莫愁借烟隐遁身形,飞快的奔到门口。
  
  这种程度的毒,对他来说……简直是笑话……
  他的血,经过痛苦的历练,早已五毒俱全,他没毒翻他们,已是给了司马莫大的情面。况且他答应姑娘不伤啸轩,否则他今日才不会只放这种不疼不痒的东西,定要推几个多事的家伙下黄泉……
  
  更可笑的是,这些人都弄不懂的……
  
  他当众逼死人命,与司马唆使人跳崖有何不同,大家还真当跳下崖去,将是司马公子给安排的一片新天地,默许了这荒唐的处理方法,但这多年来,他最清楚,被自己所救能有几人。果然是人不死在眼前,便不觉得罪过,不见血光,就自以为是天下太平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已决心要杀他,想必也没去好好把那邢帮主的家底调查清楚,完全是意气用事,就这样一股脑的冲上来。
  
  他莫愁君不过是做了些讨人嫌的事,就被这些正义嘴脸这样逼杀。司马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却被天下人景仰……
  人总是愿意相信他想相信的……
  又何必告诉他们真相,使他们纠结呢……
  就让他们陶醉在自己的江湖梦中好了……
  
  "哪里走!"身后传来啸轩的怒吼。
  莫愁君手刚扶到门上,就觉得背后一股冲天的杀气。
  不可能!莫愁君连忙侧身闪躲,啸轩的剑已挑上他的胳膊,血雾从创口直喷出来。
  还好没伤到骨头,莫愁赶紧按住伤口,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巴掌长的银针。
  一定是侥幸,他不可能还看的到东西,莫愁踹开房门,冲到雨中,啸轩紧随其后,剑尖始终对着他的方向。
  莫愁君见啸轩仍是双目紧闭,明白必然是剑中另有玄机,银针齐发,攻向啸轩的宝剑,那剑竟似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左右格挡,将莫愁的银针砍落,转手又攻了上来。
  
  好厉害的剑,莫愁心中暗道不好,以前在谷中与啸轩滚在床上时,啸轩先是徒手,后来威胁他,用的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虽然是体力失了许多,但当时自己也未出全力,与他算是各有攻守。闲时练剑,不过是剑谱上的常规套路,从没显山露水。自己虽然知道啸轩武功高强,但到底多高多强,却没个准数,现在又有手握神兵……
  轻敌了么……
  雨水冲刷着啸轩的脸,恐怕慢慢就能睁的开眼睛,莫愁不敢再恋战,只想闪躲几招,逮个空隙便逃,但啸轩的剑死死的缠着他,瞬间又在莫愁身上开了几个口子。
  
  早知道就不答应姑娘那条件,现在搞的这样被动!莫愁君恼怒,本以为可以全身而退,没想到棋差一招,搞不好真要命丧于此。被逼无奈,莫愁出手拆招,但啸轩完全不守,仍是强攻,宝剑的寒气时不时的就游走在莫愁的发肤,莫愁只好又转回守势,保存体力等待机会。
  
  啸轩的眼已经能睁开了一条缝,攻势更加凌厉,出招既稳又狠,直直的刺向莫愁君的咽喉。莫愁君只能一退再退,但剑尖却越来越逼近。
  莫愁暗骂:竟是如此该死的厉害!!难怪司马要霸着你!!
  
  莫愁已经感觉的到啸轩冰冷的剑抵在自己脖子上,也许再退几步,便直接刺穿……
  突然这时侧面冲出一人,飞起一剑将啸轩的剑打歪,拉起莫愁就向外跑。
  
  啸轩的双眼终于恢复了正常,莫愁血迹斑斑的身侧,是一袭青色的衣衫。
  啸轩恼怒,原来你是早有布置!!
  
  莫愁被青衣书生拖着一路狂奔,怨恨道:"早你怎么不来,不如叫啸轩一剑砍死我好了!!"
  司马扮的书生清秀俊俏,但一笑起来还是看的出那个邪恶的嘴角,伸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自己则向另一边去了。
  
  莫愁压着伤口向司马指的方向就去,幽暗的小径杂草丛生,走到尽头,刚粉刷一新的院墙被破了个大洞,莫愁低头从洞中钻出,失血与阴雨叫他感觉格外的冷。
  
  出了司马府,却是一片开阔的绿地,无遮无拦,莫愁赶紧向前,想钻进树林,就远远听到府门口铜锣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另一边突然灯火通明,一群人点着火把,浩浩荡荡追着司马跑出府来。司马直奔上悬崖,只是一掌,就将层层的铁栅轰的稀烂,一纵身就跳了下去。
  
  妈的,你好歹拖到我进了树林呀!!
  莫愁君气的直想跳脚大骂,但事态实在紧急,只得转身加快了脚步。
  
  有人高喊了一声:"在那边!!"
  莫愁君双眼一翻,今日天真是要亡他。
  司马弘!!若是我今日不死,咱们可有这笔帐要好好算算!!
  
  莫愁在林中急急的奔着,后面是一群人打着火把在追,不知啸轩在不在其中……
  想想似乎又不像,以啸轩的脚程,现在早已追上他,还会任他跑出这么远来。
  莫愁略微心安,只是没有时间包扎伤口,莫愁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唯一好在雨水有冲刷,不会留下血迹,莫愁苦笑。
  
  莫愁跑进京城,身后众人仍是紧紧的跟着,但距离并没有拉近,莫愁利用城内的地形,穿大街,走小巷,终于算是躲过了大部队的追击。
  确定了四下无人,莫愁这才小心翼翼的到了卫府附近。
  
  提心吊胆的时候,似乎还有精神可以支撑,如今略微放松了,只觉得浑身无力,通体冰凉,但仍不能在这里停下,危险并未远离,莫愁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跳上院墙,却再也无法支撑落下时的体重,狠狠的摔在泥水里。
  
  莫愁君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伤口被震的裂开,似乎是要流光他的最后一滴血,莫愁君想叫,墙外却传来搜寻他下落的呼喊声。
  莫愁君呆呆的望向天空,昏暗的天幕中,灰黑的雨密密的打下来,他却没了感觉……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是模糊……
  
  黑暗之中,他似乎看到一道光……他侧过头去,只看到紫商撑着油纸伞,一身白衣,缓缓向他走来……
  
  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想抓住紫商的衣角,指头却只是动了一动,在白衣上留下了几点血印。
  他想看更多,但眼皮却越发沉重,最后视线中,只剩下一双白色的鞋子……
  莫愁觉得自己笑了:"在下能为姑娘做的坏事,已经都做了……"
  




二十四.换(上)

  二十四.换(上)
  
  隔天早晨,啸轩带着一群侍从,另有司马府的众多食客,围住了卫府,白墙底下,十几步就是一人,或背着剑,或挎着刀,十分警戒的样子。
  
  集市上的摊贩看这架势,纷纷撤开,也不知这宅子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了。
  有见过啸轩的,指指霍霍的说,那是个街上混的流氓,专好砸个当铺什么的……
  有知道多些的,说这是司马府的人马,八成是这户人家作奸犯科了……
  
  啸轩上前轻轻扣门,虽然知道这卫府大门轻易不开的,连撞门的柱子都准备好了,但礼数也还是要有……
  没想到,巨大的木门沉闷的响了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门内站着一个矮小的黑衣人,黑色的覆面,低沉的嗓音:"主人正在午睡。"
  啸轩说:"在下来缉拿司马府的重犯,请卫公子行个方便。"
  黑衣人说:"主人只是问,白公子可有证据。"
  啸轩咬了咬牙,说:"昨晚就是追到卫府附近失了踪迹。"
  黑衣人并没什么犹豫就将大门敞开:"主人请白公子进来搜寻,只是府内器物易碎,请白公子的人小心轻放。"
  
  啸轩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这卫府里岂止是器物易碎…………
  又想,既然肯放人来搜,八成已经是安顿好了,但人已到了,不能不搜,找些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回头吩咐众人手脚轻些,想了想又补道:"不要喧哗。"
  
  啸轩迈入大门,司马府的侍从从他身两侧鱼贯而入,默默进入各个房间,小院。啸轩看了看,似乎连影卫都撤了,看来是早就料到今日要来搜人,只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把人藏哪去了,何况莫愁君伤势沉重,很难挪动。但那狡猾的狐狸,又不能按常理推论的……
  
  啸轩郁闷,昨天他是追错了边,险些跟那青衣书生一起跳了崖,要不怎会叫这莫愁君跑了。
  他当即到无医谷底堵截,结果只有一身青色的衣衫扔在地上,织网也都撤掉,人已不知道哪里去了。
  啸轩越想越胸闷,一切都是莫愁君早早就计划好的,什么封悬崖,找教书先生,搞这么多不着调的东西,全是给自己铺的后路。悬崖若是不封,这阵子又跳下一个俩的,其中的变数恐怕难以预料…………
  
  莫愁君,你明明是很聪明的一个,你明明就是能把司马府管的好好的,怎么就非要做这些招人恨的事呢……
  啸轩想不明白,只在府中随意溜达着,等回过神来,已是到了紫商的院门前……
  
  边上过来一个侍从,似乎是正好搜到此处,推门就要进院。
  "慢。"啸轩拦住他:"这里我自己搜,你只管在外面看着,别让旁人进来。"
  侍从弓身将啸轩让到院里,便在门口守着了。
  
  啸轩进了院子,只闻到清淡的竹香,想也许是怕来人乱了性情,就没点那勾人的东西,仔细回忆起来,似乎从那次坐轿尾随之后,就不怎么见他抽过,有时还是故意熄了……
  
  ……明明断了那烟会痛的………
  他已完全断绝了与他身体的牵扯,连拉个手都不让,以前都是那奸商整日扯着他走,现在碰都碰不得了,张口闭口都是莫愁……
  装的真的似的……
  
  略微振作精神推开房门,珠帘的大床上,紫商静静的睡着。
  珠光的映衬下,紫商的容颜似乎没那么消瘦了,脸色也没那么惨白,记忆中他鲜活的样子与此刻重叠,啸轩一时竟不忍心将帘子拉开……
  只轻手轻脚的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小声的说:"我知道你醒着……"
  
  紫商呼吸均匀平缓,似乎真的睡了。
  啸轩等了许久没有反应,说:"交他出来,我好给司马府一个交代……"
  紫商仍是睡。
  啸轩语气软了些:"莫愁君做过许多坏事,更是闹的司马府鸡犬不宁,现今也不只是我要抓他,你与他一起,怕会暴露身份,再次引来祸事。何况他本就无心治你,何必再为他委屈自己……"
  啸轩慢慢劝道:"他能为你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只是最近府里事多走不开,等大哥回来,司马府重交与他掌权,我便随你退隐,你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你觉得如何?"
  
  紫商不为所动。
  啸轩又问:"你觉得如何?"
  
  沉默了许久。
  啸轩想,他还是不满意他开的条件,在这压价呢…………但是,他这会放手不管了司马府,那司马府就真的散了,而大哥行踪不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紫商则不剩多少日子可活……
  
  莫愁君对他能有多好?明明也没为他做过什么。
  
  啸轩本来想说,就算你是真的真的喜欢莫愁君,喜欢到要这样护着他好了……我仍是比他爱你,比天下任何一个,都要爱你更多,生不能与你同裘,死也要与你同穴的。但反观过去的点点滴滴,他又说不出口,现在还扯情爱,无异于自己抽自己的嘴巴,他的脸皮还没厚到一边说着爱他的话,一边又做着不爱他的事。
  
  如今,莫愁也许是紫商最后一根救命草,他却要将他拔了。
  紫商轻于天下,却重于啸轩的性命……
  这世上若有能以命换命的法子,他必会毫不犹豫的做了。但要为莫愁君这几乎不可能的希望,而赌上整个司马府,甚至是江湖安宁,他却不能。
  
  啸轩想,也许从钗不见了开始,他就已经怀疑他的真心了,也许更久,也许久到是他不知道的某一个时刻,他虽然没有变心,却已开始怀疑……
  自己却没怎么想过要证明些什么……不被信任的感觉,也让他很恼火……
  紫商对于自己在江湖上闯荡,总是很不屑的,随意的贬低他的朋友,大哥。
  若是别人说笑他也就算了,但紫商是那么认真,那么刻薄……
  他也受不了呀,换成谁……都受不了……
  于是渐渐少去看他,只远远的在心里念着,想着他俩真正甜蜜的时候……
  但他相信紫商仍是爱他,就如他从未质疑自己对他的心意。
  
  虽然如此爱你,却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连随他退隐,都只能是一张不知何时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死后的事情谁会知道,活着的时候都不肯做的事,别说紫商这般精明的,随便换个旁人都难以相信自己同死的承诺……
  
  啸轩静静的看着紫商,什么都不做,与不再爱了,看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也怪不得你愿意护着那莫愁君,莫愁君那两片巧嘴,死人都能说活动了,必定更能讨你开心……
  但你……还是喜欢我的……
  
  啸轩坚定的守住这最后的防线,若连他自己的都怀疑,就真的没脸再出现在紫商面前了。
  
  "好与不好,你倒是说句话呀……"
  啸轩抬手想推紫商,手才碰到珠帘,紫商就一个翻身,面向床里去了。
  
  "…………"啸轩抬起的手半悬着,想了想,只好放下了,过了许久,又小小声的冒出一句:"求你了……"
  
  然后再无对话,一直到外面有人敲门,说没搜到人,啸轩这才回了神:"那我就走了。"
  走了几步,停下又说:"我这几日恐怕都要忙着抓他,过些时候再来……"
  见床上那人动也不动,啸轩默默推开了门。
  
  司马府大队人马出了府去,啸轩吩咐几个亲信,安排些人守住卫府,日夜监视人员进出,形迹可疑的,可以先杀后报。
  
  三更时分,监视的人不敢打盹,轮班注意着卫府的动静,大门沉闷的一响,门分左右大敞四开,一溜出来十多乘暗蓝的轿子。外面监视的人看这架势傻了眼,想挥刀上去,也不知道砍哪个好。正当愣神的时候,十几乘轿子各走一侧,以极快的速度拐进卫府附近四通八达的巷子中。
  众人一见不好,迅速一使眼色,一两个人跟上一辆,紧随着轿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轿子走的不紧不慢,刚刚好使人隐蔽身形的同时,又不能跟的太近,想莽撞冲上前去,轿子就一下走的飞快,看的出轿夫的脚力都是不凡……
  
  轿子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越走越空旷,地上突起的土堆越来越多,石碑周围长着稀疏的杂草,远处闪着点点鬼火,猫头鹰扑打着翅膀低空飞过,低沉而诡异的怪叫在寂静的环境中突兀的吓人,跟着的人渐渐心里发毛。
  
  一览无余的乱坟岗根本无处藏身,监视的人干脆明目张胆的跟着,却只见其他方向,暗蓝的轿子向这边聚集起来,刚刚分开的众人又回到了一起,左右向同伴打探着,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十几辆轿子整齐的排了一排,轿子落地,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二十多名轿夫就全都不见了踪影。一个胆子大些的抽出刀来,上前正要掀轿帘,就见轿子一角已经烧了起来,淡绿的火焰瞬间拢着轿子烧成了一个个火球,骇人的场景惊的众人都说不出话,只是围成一圈呆呆的看着……
  
  卫府的墙头站着一个矮小的黑衣人,四处瞧了个仔细之后,轻轻击掌,府门又开,一乘暗紫色的轿子,从门内抬出。轿子的四个角上几条轻纱垂下,轿顶上繁复的珠花,秀气的更像女人家坐的。轿子直直的进了卫府对门一间不起眼的民居中,木门关上,街上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二十五.换(下)

  二十五.换(下)
  
  没几日的功夫,街头巷尾就已传开,司马府内乱加剧,大半帮派都已解除盟约,纷纷出走,各占山头,已经有因抢地盘而拼的头破血流的……
  
  坊间流言更是花样翻新,有的说是因为有人寻到两位美人献给司马府管事的,哪成想两个管事的争了起来,最后闹的鱼死网破。有的说是凭白逼死人命,后来捉拿重犯又失手,天怒人怨了。有人说是白大侠在山里寻得了长生不老的方子,不肯与人分享。有的说,司马府前阵子抄了间宅子,是不是最后分的不公道打起来了。有的更搞的神神秘秘的,一切都是乱世紫商的报复手段,未来天下必将大乱,能求神就求神,能拜佛就拜佛……
  
  紫商一袭白衣坐在院中,听着外面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吆喝不绝于耳,默默的烫了一壶茶。
  
  院子并不大,开了门就是街上了,院子里栽了些花草,房也只有两间,一般日常用的器物都是全的,并没有什么可供赏玩的字画古董之类。从里到外,都只是普通民居摸样,完全不见卫府里的气派豪华。
  
  紫商正要端杯倒茶,旁边伸过一只手,将杯子放到他的面前,转手又为他添了茶。
  紫商笑:"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莫愁君坐到他对面:"天刚亮,外面就开始买肉包,然后馄炖,煎饼,茶叶蛋,从青菜水果叫到摔砖相面,我再躺会,可就什么叫卖都学会了。"
  紫商笑着饮茶。
  莫愁君也笑:"我还当姑娘是喜静的,没想到偏往院子中来,原来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
  紫商说:"沾些人气,说不定活的久些……"
  
  "……姑娘能这样想,自然是好事……"莫愁君顿了一下,又为他添茶:"要不是我做事不够小心,也不会连累姑娘躲到这边吃苦,生活起居都少人照应,莫愁必当负起责来。"
  "自打你醒了,就哭着喊着要负责,一间宅子而已,再买也就有了。倒是莫愁的性命格外珍贵,为了莫愁我还有什么事情舍不得?"紫商将桌上白釉的瓷盒错开一角,迷魂香的味道漏了一些出来:"再说,这地方本就是我买来玩的,偶尔也过来住,吃苦什么也谈不上,图个新鲜,小莫愁你大可不用如此自责,我本就是打算带你来的。"
  
  莫愁君想了一想:"姑娘为何买下此处?"
  紫商说:"这里原本住着一对小夫妻,我有次回府时看见男的买了簪花送给女的,女的给男的擦汗,十分恩爱的样子,只是贫苦,于是我就用些钱买了这地方,有钱之后,两人也就全变了。"
  莫愁轻握着杯子道:"这事也怪不得姑娘,很多人,就是只能同贫苦,不能同富贵的。"
  紫商笑:"我只是觉得有趣,所以常来坐坐想想。"
  
  莫愁问:"白公子没来过此处?"
  紫商挑眉:"他为何要来?"
  莫愁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明白了紫商的意思,是自己的热情终于打动了他?还是啸轩的正直终于伤透了他?如今紫商给了他一个机会,也许更是一个考验。
  莫愁君小心的试探:"当初姑娘决定离开啸轩,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
  
  紫商沉默了许久……
  莫愁也迟疑了。
  他以为他会顺嘴回些 '莫愁君说笑了','心里当然想的都是莫愁君'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也好过他脸上浮出淡漠的神色。
  
  莫愁君想,他大概不会再答了,也知自己是心血来潮,一时逾越,笑着刚想找个别的话题遮过去。
  
  外面嘈杂的叫卖突然停了,纷杂的脚步声向着对门的方向,似乎是成群结伙的来了许多人。只听轰的一声,卫府的大门被撞开,一些声音叫嚣着:"冲进去搜!把那鬼见愁就地正法!!"
  
  远远传来啸轩的声音:"且慢,且慢,鬼见愁并不在这府中!你们不能这样硬闯!!"
  一个似乎是带头的人说:"我们现在已不听司马府调遣,你们这般窝囊没用,报仇之事还是由我们自己来办,闪开!!"
  啸轩又喊着什么追进府去,太远太乱,已经听不清楚。
  
  紫商开口道:"很痛苦……"
  
  莫愁君微微一怔,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紫商抬起眼看着他:"现在想来,却未必是件坏事……"
  
  莫愁静静的看着紫商。
  第一次从他眼中读到类似诚意的东西……
  也是第一次,他愿意分享他的感受……
  难道真的如自己所愿,他们的关系开始改变?
  
  莫愁笑:"那认识莫愁君,与姑娘是好事还是坏事?"
  紫商说:"也许是好,也许是坏,都要看莫愁君最后的选择……"
  "白啸轩能为紫商做什么,莫愁就能为紫商做什么,白啸轩不能为紫商做的,莫愁依然能为紫商做。"莫愁君举起茶杯微微拱手:"莫愁君绝不辜负紫商!"
  紫商也举起杯来,轻轻与他碰了一下,于是以茶代酒,共同饮下。
  看着对面人淡淡的笑容,莫愁却觉得自己要醉了。
  
  入夜,街上行人寥寥,暗紫的轿子停进了小院中,把院子挤了满满当当,莫愁扶紫商坐进轿子:"这次可有把握?"
  紫商说:"其实常有觊觎这天下的人跑来找卫公子寻求资助,从没断过,只是能耐各有大小,很多不靠谱的直接就叫无声打发了。往年好不容易扶起一个九皇,还叫司马从中作梗半路夭折了,险些砸了我乱世的招牌……"
  莫愁笑:"九皇确有龙命,是个做帝王的料子,惨死在司马手下当真是可惜了。"
  紫商说:"今日这个,据无声说是比九皇更有气魄,若他真有龙心,也就好了。"
  
  莫愁俯身亲了亲紫商的嘴:"莫愁已等不及要为紫商换心。"
  紫商笑着拉了他的手:"小莫愁与我同去如何?"
  莫愁君笑的眯了眼,拍了拍紫商的手:"两人一辆轿子,怕要挤到紫商。何况,那要真是条龙,我当场就忍不住要动手挖心,污了紫商眼睛……我只在家静候佳音就好。"
  
  紫商听他将这里叫成家,也是一笑:"那你就乖乖待在家里,我过会就回来了。"
  
  轿帘合上,不久就出了门去。莫愁将木门合上,插好。回过身来看这简朴的院落……
  脸上的笑渐渐退去,若这小小的一片天地,要能成他们的家,也就好了……
  幸福来的太快,总让人感觉不太真实……
  龙心换过……然后呢?
  
  轿子行进卫家当铺的总号,比街边一般的当铺店面大上十倍不止,暗蓝的门帘层层叠叠,每个上面都写着一个斗大的卫字。此处也是卫家的总库,奇珍异宝不计其数,铺内铺外戒备森严,明有巡街暗有影卫,非是大主顾,不得随意进出,更是历代卫公子进行见不得光交易的地方……
  
  紫商身边只带着无声,进入暗厅之中,珠帘摇曳,紫商坐上铺着白裘的躺椅,半遮半掩的纱帐之外,已有一人在他对面坐着,紫商知他已等候多时,但脸上并无怒色,欣然见他来到,礼貌性的微微坐端正了些。
  
  紫商只看一眼,心下便已了然,吩咐无声挑开帘子,并点了灯。
  
  对面那人轻轻击掌:"卫公子果然识货,不知我这颗龙心,卫公子还满意么?"
  
  跳动的烛光下,那人的面目渐渐清晰,浓眉大眼,嘴角带笑,能文能武的全才之貌。
  "明知如此,你还送上门来,真是好胆量……"紫商微笑。
  "在下伏凉,传说中噬神教的余孽,手下些许人丁,远不如卫府的影卫象样。"那人手中一把淡蓝色的折扇,自在的扇着。
  "噬神教的余孽么……"紫商微微眯了眼。
  
  "我以前只当卫公子是卫公子,紫商是紫商,今日得见,才知两者原来是一人。" 伏凉笑道:"如此一来,倒也省事了。如今司马府失势,天下大乱,紫商助我得江山,一人一半可好?"
  
  紫商说:"你该知我要的是什么。"
  伏凉摸着下巴:"那就再免费奉送司马弘的一颗龙心如何?你我各有天命,人去杀龙是逆天,龙去杀龙是顺天,紫商想马上挖我这颗心,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紫商不觉得用着司马的心,必然比用着我的,要舒服的多……"
  紫商笑:"可是我最怕麻烦,与你配合变数太多,不如先拿了心保命要紧。"
  
  伏凉也笑:"听说莫愁君也在紫商手里……如果我说,莫愁君能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
  
  紫商微微正了神:"包括换心?"
  伏凉说:"包括换心……真正的一条龙服务。"
  紫商浅笑:"这倒稍微有些意思了……"
  
  "证明给我看。"紫商说。
  "自然可以,但紫商是不是也该拿出诚意?" 伏凉一合扇子:"证明之后,莫愁君对紫商就已无用,可愿意将他送我做个人情?"
  
  紫商从无声手中接过烟袋,并没有点燃,只在掌中把玩着。
  
  一边可以用你换情,一边可以用你换命……
  小莫愁,你还真是越来越金贵起来……
  
  "容我考虑。"
  
  珠帘落下,交易待定。
  




二十六.冷

  
  紫商回来,莫愁喜笑颜开。
  莫愁君将紫商从轿中迎出来:"如何如何?可是一条真龙?"
  紫商说:"是。"
  莫愁笑:"谢天谢地,我的血可算没有白流。"
  
  紫商拉着他的手,就向屋中去。
  莫愁君关好了门,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来:"我已写好了换心需要的东西,紫商这就可吩咐人去备办,待龙心一到,紫商便可痊愈。"
  紫商笑着接过单子,打量了一番:"莫愁果然心细,我明日就叫人去办。"
  莫愁君也坐到床边,为紫商仔细的解着衣扣:"紫商打算何时动手?"
  
  "这嘛……"紫商拿过烟袋,点上迷香:"倒也不急……"
  "……?"莫愁君抬起头,刚碰到里衣的手也停了下来:"不急?……什么意思?"
  "噬龙挖心,必遭天谴,在下还须些时间安排周全。" 紫商幽幽吐出一口白雾。
  
  "…………"自打紫商知道龙心可以救命,至今已经多少时间,要说别人安排不完还有可信,若是他……莫愁收敛了笑容:"紫商别是另有打算……"
  "莫愁说是,也就是了。" 紫商笑的扑朔迷离。
  
  "姑娘不要说笑……"莫愁君认真的说:"龙心不是萝卜白菜,大街上按斤称的,姑娘的身体已坚持不了多久,就不怕夜长梦多。"
  "才叫了几声紫商,就又改回姑娘了么?"紫商托着烟袋,斜眼笑看莫愁。
  "还不是因为姑娘任性!"莫愁装了生气的样子:"姑娘要与司马斗,也不急于这一时。说了身心都交与我管,难道姑娘这会又想变卦?"
  "在下哪敢变卦?顺着莫愁都来不及了……"
  "真顺我的意思,现在就去把心拿来换上。"
  
  "小莫愁……你当真想这么快就给我换心么?"紫商一根手指挑起莫愁的下巴。
  "那是当然……"莫愁望进紫商的眼睛,却被那狐眼中突然闪过的阴冷惊了一下。
  "莫愁君……你可是想好了?"紫商微微逼近,吐息间带着温热迷乱的香气。
  "…………"
  
  你想做什么?
  莫愁皱起眉来。
  那洞悉人心的双眼,似乎看的清他所有秘密。
  紫商猜的到他的恐惧……
  于情来说,他是害姑娘与啸轩分离的主因。
  于义来说,他本是司马弘的同伙。
  龙心换过之后,莫测的结果……
  二人之间,确实还需要些时间互相磨合,互相信任。
  
  但也他猜的到紫商的算计……
  紫商拖着这副身体再战江湖,啸轩恐怕直接就要心疼的崩溃,人虽然不能为己用,也等于是废掉司马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司马本就舍不得紫商死,纵然想要下手,也要拿捏轻重,多些顾忌……
  要与司马斗到底,自然是病着要占尽优势。
  何况司马和那不知哪来的小龙,总是要拼死一个,无论谁输谁赢,紫商都只管坐收渔人之利,还免了自己动手挖心。
  可是时机难以控制……万一等不到双龙决一死战……
  
  寂静的房中,只有灯花哧的一跳……
  莫愁睫毛微颤……
  如果这也是试探……
  他可不能说,我就是想给你换,或者就是不想给你换…………
  
  想到此,莫愁又软了下来:"莫愁愿听姑娘安排……"今时今日,姑娘恐怕是已打定了主意,逆着他干与自己有什么好处?反一想又笑了,啸轩恐怕事事都要顶着干,姑娘以前不也要了命的喜欢……
  莫愁探身向前,唇与紫商的唇微微贴上,低垂着眼:"只是姑娘的任性也要有个限度,万一情况有变,可别怪莫愁不顾大局,保姑娘性命为先。"
  
  嘴唇感觉的到对方舒展的笑意,似是姑娘真的满意了,莫愁暗自松了一口气,才发觉掌心都是冷汗。这种试探再来几次,真是要少活几年。
  
  "……小莫愁……"紫商终于吻上他的唇,温柔的缠绵:"你真是懂得讨人喜欢……"
  
  啸轩领着人在卫府呆了大半天,连哄带劝,总算是把各路来找莫愁君寻仇的打发走了。
  啸轩想,害他的人追到乱坟岗之后,那奸商肯定是溜了。到屋里一看,果然跑的毛都不见一根。就知道他是藏了人!做贼心虚!!啸轩恨的直捶床。
  
  啸轩盘着腿,气哼哼的坐在床上,守着你的狐狸窝,就不信你不回来。
  
  结果过了三更,还不见那奸商踪影。
  啸轩拿那珍珠帘子解恨,抽来抽去,撞的咚咚当当。
  好哇你,现在知道往外跑了,以前叫你出次门,好话要先说一箩筐,搞不好还要以色……那个什么!!这会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外面打着哈欠进来一个随从:"白大侠,再不走,咱们回到司马府可就赶不上早饭了。"
  啸轩稍微和缓了脸色:"走吧。"想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堵在这,那奸商可能也不好回来。
  转而又气,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会跟莫愁君又坏到一国去了,专业的不学好……
  手一用劲,整条的珠链被扯断,珠子滚的满地都是。
  
  随从一看傻了眼:"白大侠,你不是不叫我们碰这府里的东西……"
  "…………"啸轩也呆了,这可是紫商很喜欢的一副珍珠帘子,大小颜色都选的一样的,哪那么好凑,要不怎么专挂床前。紫商本就在气着他呢,这会他又给弄坏了……"……串串一样能用……"啸轩手忙脚乱的把地上的珠子往床上扔着,生怕给踩着了。
  随从也不敢闲着,边偷笑,边弯腰帮他一起拣。
  啸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憋了半天:"我弄坏了赔的起,你们赔的起吗?"
  随从赶紧应声:"是是,小的当然赔不起。"
  
  啸轩想他从小到大,祸害卫府里的金贵东西也不少了,紫商从来都没叫他赔过……
  事到如今,再弄坏了,要不要他赔,还都难说呢……
  啸轩把最后一把珠子扔到床上,赶紧拉了随从走了。
  漂亮的珠帘就像六七岁孩子的牙齿一般,前后是豁,左右漏风。
  真要他赔,也只能把剑还他了,啸轩临走回头看了一眼。
  
  啸轩一行人进了司马府,果然是正好赶上早饭。
  府内侠客已经散了一半,啸轩吩咐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今天就不议事了,反正除了要走要盘缠,也没什么事情好议。
  有几个问那卫府到底是怎么个所在,啸轩只说民居而已,跟到那跟丢了所以搜搜,草草打发了,有不少人去街上打听,也没打听出卫府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是有钱有势。谁也没敢往卫公子那边多想,司马府已经是风雨飘摇了,这会再得罪了卫公子,人恐怕要都跑光。
  
  本来也没什么食欲,胡乱扒拉了两口饭,啸轩准备回屋补觉。
  白胡子长老又带来聚云帮的两个使者,说鬼见愁跑了,司马府里不是还留了个小的么?说不定知道那鬼见愁哪里去了。
  啸轩心想,走都走了,还逼的这么紧。又想,莫愁君虽然刁钻,疼金条倒是真的,这个法子可也靠谱。
  于是请众人留步,向随从一问,才知道金条已经不吃不喝的闹了几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进门就用花盆开谁呢。
  啸轩额上青筋直跳,真是一个两个都不叫他省心。
  
  啸轩轰苍蝇似的,赶走了那群劝他千万不能开门的侍从,将书房的门刚推开条缝,里面就呼的一个笔筒砸过来。
  啸轩想,这大概是饿的没了力气,搬不动花盆了……
  啸轩知道他也闹不出什么了,推门就入,吓的金条缩到椅子里,不敢动了。
  啸轩问他:"怎么不吃饭?"
  金条说:"你们司马府里,就没一个好人,我怕毒着。"
  啸轩说:"说的真事似的,你爹都不怕毒,你会怕毒?"
  金条怒,抡起有气无力的拳头就砸啸轩:"要不是莫愁百毒不侵,不就被你们害死!!"
  啸轩推他一把:"可得了吧,你看府里闹成现在这样,是谁害的谁?"
  金条眨巴眨巴眼睛,又蔫了下来:"我早就劝他,他也不听,八成被什么东西迷了心了。"
  
  啸轩懒的听他嘟囔:"他人呢,跑哪去了?"
  金条装死。
  啸轩拎起他的耳朵:"跑哪去了!!"
  金条睁了一只眼睛:"我不知道。"
  啸轩:"…………"
  金条又补一句:"知道也不告诉你。"
  
  啸轩只觉得邪火直往上撞,抓过金条按在腿上,啪啪啪的好一顿打屁股。
  金条一开始都愣了,挨了几下子才知道是自己被打了,扯着嗓子喊起来:"禽兽!!你是禽兽!!我都饿成这样了!!"
  
  听的门外一群人满头大汗,白大侠这是严刑逼供呢……
  
  金条用力扭动,想要逃脱,哪掰的过啸轩有力的胳膊,一巴掌按住他的后背,任他又抓又咬,屁股还是结结实实的挨揍。最后把金条打的没了脾气,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只喊莫愁救我,莫愁救我……
  
  啸轩问:"到底在哪?"
  金条一哆嗦:"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他只说要给我送饭就走了。"说到这,心又难过起来:"太过分了,把我自己扔在这任人欺负,还说会有人护我,都是骗人的。"最后干脆号啕大哭:"现在弄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反正我不是他亲生的,就这么舍得我!!"
  啸轩捏了捏眉间……都是惯的……这哭的什么跟什么?
  "你爹他还在呢,而且过的挺滋润。"啸轩说。
  "嘎……"金条一下止了声音,可怜巴巴的看着啸轩:"他在哪呢?"
  "……知道了还要问你?"啸轩一瞪眼睛。
  "不知道怎能确定他过的就好?你就是骗人!!"金条嘴一咧,又要开嚎。
  
  啸轩被吵的头疼,赶紧说:"他真的很好,还跟个美人在一起。"
  "…………"金条顿了一下,突然破涕为笑:"难怪……"
  啸轩的脸直抽,这你就信了?虽然他说的,八成也就是事实了……
  "早说是要跟美人私奔,我还何必饿这么多天……真不厚道,大概是怕我要跟着……耽误他的好事……"金条软绵绵的趴到啸轩腿上:"我饿,我要吃饭……"
  听到私奔二字,啸轩更是满心的不自在,从外面叫进人来给金条准备吃喝,把没骨头的金条从腿上扯下来,扔一边去了。
  
  啸轩回身跟聚云帮的人交代清楚,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劝他们别打金条的主意了。又有人提意以金条为饵,引那鬼见愁出现如何?啸轩连连摆手,这不是正派人的做法,以后不要再说了。
  
  终于能回到床上补觉,已经快过了中午,啸轩迷迷糊糊的想着紫商这会回去了没,等明后天就去看他……司马府闹成这样,真是没脸见大哥,还不都是因为那该死的莫愁君……
  啸轩又想起金条的话,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莫愁君这样祸害司马府,不会都是紫商教的吧……
  
  这下啸轩的睡意全无,越想越是有道理,莫愁自己乱闹司马府,没有原由,但紫商恨司马府却不是一天两天,他自己不能现身,就指使一个过来,从里到外把这司马府全搞臭了。那莫愁君虽然本是司马的朋友,却是个爱美人没命的主,有了紫商恐怕连司马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典型的见色忘义,他们俩人一唱一合,逼的他连连退让,才到底把这司马府毁了……
  
  啸轩捂住眼睛,怪不得你要这样护他,原来你们本就是一伙……
  
  但紫商的病却是真的……
  都说人知将死,其言也善,紫商倒是能多做恶就多做恶……
  说什么要救不救,装的死心塌地的,不过是合起来一起看他笑话,看他奔波。
  啸轩在被子里冷的缩成一团,你可还是有些喜欢我?
  




二十七.抛弃(上)

  二十七.抛弃(上)
  
  清早起来,门外吆喝声还没起来,依稀听的到鸟叫。
  莫愁正仔细的为紫商梳头。
  以往是灰的多,白的少,现在已经颠倒过来了。发丝穿过莫愁的指缝,微微有些心痛。
  当真要这样坚持……
  你恨那司马还真是恨的不轻……
  
  紫商问道:"今天怎么这样安静?不说话了?"
  莫愁做害羞状:"怕说的多了,招姑娘讨厌……"
  紫商笑:"你花样还真多。"
  "紫商不是不喜欢被叫姑娘?"莫愁将紫商的头发挽了个髻,用珠链固定了,又散下些许发绺垂着,格外俊俏。
  "开始是不喜欢。不过看你叫的顺口,也不好改了。"紫商看这发型无奈的笑了:"莫愁当真要我这样出门?"
  "出不去门才好,留在家里美给我看。"莫愁又在紫商的头上别着珠子:"姑娘又不老的,打扮的这么清淡,莫愁实在是看不过眼。"
  紫商微微支着额头,任莫愁摆弄,想自己小时候再夸张也扮过的,勉强释然了。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仍是想笑,都什么年纪了,还弄的这么天真浪漫。
  
  莫愁摆弄完他,又好好的抱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将他送上了轿子:"姑娘可要早去早回,莫愁在家实在寂寞。"
  紫商笑:"不如我把你那宝贝儿子接来,给你解闷?"
  莫愁暗暗一惊,赶紧笑道:"这边地方本就小,再接那么个闹人的东西过来,不就院里院外都吵的跟市场一样,而且姑娘和我,也没的亲近了。"
  紫商一笑,合上了轿帘:"那就都随莫愁吧。"
  
  轿子出了门去,莫愁轻笑着关了院门。
  金条那个小色棍,见到紫商肯定眼都直了,别又闹到俩人打的满地滚才是。
  又想,金条若落在你手,万一反而拿来要挟我,可就不好玩了……
  
  无声在总铺内已等了多时,见紫商轿子到了,上前几步将帘子打开,一看紫商,直接愣了。
  紫商伸出手来:"想笑就笑吧。"
  无声赶紧低头扶了紫商的手,并不敢笑。
  紫商感慨:"好久没这么打扮了……"
  
  紫商慢慢向里走,无声在后面小步跟着:"前几日府里有白公子看着,东西都是全的,这两天白公子不来了,又来人搜查,碎了些瓷器,玉器,还有几个晚上趁乱进来偷东西的,都已经暗地里收拾干净了。"
  紫商问:"都坏了些什么东西。"
  无声禀了几件,然后说:"最贵的就是主人床前挂的帘子……"
  紫商一皱眉头:"谁弄的?"
  无声说:"是白公子……"
  紫商噗嗤笑了出来,用手轻抚着下巴:"真有他的……"
  无声等他笑淡了,才问:"主人可要换新的?"
  "不必,补一补吧。"紫商又说:"你走一趟,去跟'那个东西'说,卫公子要订两把剑。"
  "是。"无声得令,瞬间消失不见了。
  
  紫商进了帐房,随意的翻着最近几家当铺送过来的帐本,慢慢拿出烟袋,点了迷香。
  "无声可是走了?"紫商似是自言自语。
  "已经出了大门了。"暗处不知名的角落,一个声音低低应答。
  "把那个元儿给我叫来。"紫商用烟杆将帐翻过一页。
  "是……"
  
  啸轩在司马府中,有些无所事事。
  人少了,来找司马府做个公断的更少了,聚云帮现在也弄了个什么东西,那些有冤屈的都向他们那去了。
  什么事也提不起劲来干,无聊的坐在书房,看金条画美人。
  金条突然想起来:"好象很多日子没见我那教书先生了。"
  啸轩说:"谁知道死哪去了。"
  金条恩了一声:"有多远死多远才好。"
  
  金条画完一张,点点头,放到一边晾着,又铺了张新纸,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又提笔画着。
  啸轩看他画的兴致勃勃,问道:"总画一个人,那么有意思?"
  金条扫他一眼:"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啸轩说:"我看腻了。"
  金条说:"没人求着你看,该干什么干什么。"
  啸轩没精神的将头顶着桌子。
  金条想了想说:"前几日看你整天在外面跑,今天这是闲着了?"
  啸轩什么也没说。
  金条说:"你也不用难过,莫愁是多机灵的,你哪是他的对手。"
  
  啸轩想,自己好象是什么都输他了。
  后来又去了几次卫府,大门还是坏的,帘子还是破的,珠子依旧撒了满床,完全看不出那奸商回来过了。去当铺里,哪个店的掌柜见了他都直往帐房躲。冲到总铺去,也被外面的看守拦着。
  干吗这么躲着我?
  以前他们闹了天大的别扭,也没这样过……
  他跑几个地方,找他出来,逗得他一笑,也就完了。
  
  金条看他实在没有好脸色,抿了抿嘴说:"其实你人挺好的,武功又厉害……"
  啸轩白他一眼,人好有个鸟用,武功有个鸟用,还不是任人欺负的货。
  金条说:"真的真的,我知道司马府里好几个丫鬟可喜欢你了,都说要嫁就嫁给你这样的侠客。"
  啸轩想,你跟她们混的倒熟……
  金条问:"你难道都没感觉?她们对你可上心了。"
  啸轩挥手:"我对她们没兴趣的。"
  "呦~~"金条撇着眼睛:"白大哥心挺高的,看上哪家小姐了?"
  啸轩说:"没有。"
  金条鬼笑:"真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啸轩皱眉,小小孩子哪学这么八婆:"画你的画。"
  金条说:"你骗谁呀,你心里有人的,莫愁都告诉我了。"
  啸轩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金条来了劲:"你常跑出去看她吧,怎么不见她来看你?你一头热追着人家的?我帮你出出主意?"
  啸轩直想捂住耳朵。
  
  这时外面进来个侍从:"白大侠,府门外来了辆轿子,停在门口半天了,也不见人出来,轿夫也不说话,也不说找谁,只在外面站着,白大侠你……"
  啸轩一下从桌上爬了起来:"什么颜色?"
  把侍从和金条都吓了一跳,侍从愣了愣,说"蓝的。"
  
  啸轩突然笑的特别灿烂,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
  金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恶的扒拉着:"她来了,你赶紧去吧。"
  啸轩胡噜了一把金条的头发:"胡说。"
  金条远远躲了:"别过来,你太肉麻了。"
  
  啸轩也管不得那些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算体面,匆忙随侍从到门口去了。
  
  门口果然停了一辆轿子,正是卫府的暗蓝色。
  啸轩凑过去,闻到淡淡的香味,心里塌实了许多:"怎么到这来了,怪危险的。"
  轿子里并没搭话,轿夫见他来,起了轿子,向远处走了。
  啸轩四周望了望,叫府门口的人都不用过来,然后也跟着轿子走了。
  
  走了多时,似乎是确定没有闲杂人等了,轿子停了下来,轿夫向啸轩微微施礼,然后走进树林消失了。
  啸轩略微气着说:"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非要藏着那莫愁君,今日这是想好了把他交出来了?"
  轿里仍没人说话。
  啸轩笑着说:"等大哥回来了我就随你退隐,说话算话的。"
  啸轩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轿帘,又心虚的说:"你床前那珍珠帘子,我真是不小心弄坏的,以后赔你还不成吗?"
  等了许久,啸轩耐不住心跳,喜滋滋的上前掀了帘子:"你不说话,我可就不赔了……"
  
  轿里空的,只有一个香炉,微微散着迷香。
  啸轩呆呆的站在轿边,手中还攥着帘子:"你这是干吗……"
  
  你……这是干吗呀……
  啸轩丢了魂似的往回走,因为什么呀……
  不是来看他的吗?
  不是……有话要跟他说吗?
  
  啸轩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司马府,也不知道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视觉和听觉,触觉似乎都是分离的,让他没办法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啸轩推开书房的门,问:"……金条呢?"
  周围的人答了什么,啸轩却只听到轰鸣。
  
  原来……你是来接他的……
  嫌我碍事,把我引开了……
  
  啸轩觉得眼里热热的,到了脸上又是凉的。
  好啊……
  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以为是真的,原来都是假的……
  他以为是假的,其实都是真的……
  世上哪还有人像他这么傻的,这么……听不懂人话……
  
  紫商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
  紫商要跟他说的话,早就说完了……
  
  傍晚时分,无声回到总铺门口,身上还带着山里青草的味道,刚要翻墙进去,就看到总铺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晃着。
  
  无声的心猛跳了一下,赶紧冲过去,将他一把拖到巷子里:"你来这干吗?"
  金条皱了眉头,疑惑的看着眼前这黑衣蒙面的人。
  无声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回去。"
  金条起了怒意:"你与刚才那人是一伙的?"
  无声一愣。
  金条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你们把无声藏哪去了!!"
  




二十八.抛弃(中)

  二十八.抛弃(中)
  
  啸轩走后,金条本来还是乖乖画画的。
  画着画着,闻到些奇怪的味道。
  
  金条停了笔,推门去看。院子里已经是雾气弥漫,金条微微皱了眉,这雾是做出来的,不知道是谁要搞什么花样。
  雾气中影影绰绰有个人,似乎在四处找些什么。
  那人似乎是发现了他,转了侧脸过来,朝思暮想的面容,金条直接呆了。
  "无声?是你吗?"
  
  迷雾下,无声的轮廓有些模糊不清,只是直直的向金条伸出手来。
  金条赶紧握住那手:"我一直盼着你来。"
  无声拉着他就向外跑,金条迷恋的看着无声的背影:"他没伤你,他没伤你,真是太好了。"说完已是泪眼朦胧,忍不住轻轻哭出了声:"我还当再也见不着你了……"
  
  长久以来的相思,忧心他的安危,忐忑不安的等待与寻找,数度的希望与失望,已经使他受尽折磨。何况现在身边又少了莫愁,支身在这危机四伏的司马府,种种的冷眼与敌意强加在他身上,他已不能承受更多。
  
  "…………"无声慢慢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带我离开这,去哪都行……"金条一头扑到无声怀里。
  "…………"无声轻拍金条的背,目光柔和了许多,暗暗咬了嘴唇又牵起他的手,向着院墙的破洞去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
  金条渐渐停了眼泪,眼前人的体格比记忆中的瘦弱,不像练过武的……
  是为情消瘦?是司马动了手脚?还是……根本就是假的?……
  
  无声先出了院墙,金条却停在墙里,不动了。
  "?"无声拉拉他的手。
  莫愁告诉过他,千万不能出府……
  金条努力的擦着眼泪,想把眼前这人再看的更清楚些。
  
  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旁边蹿出来。
  事情发生太快,金条还没想明白,就只见无声惊恐的双眼,挣扎的手撕扯着黑色的衣服,转瞬就被黑布罩住身体,脱力似的倒在黑衣人的怀里,只留一双脚在外面拖着。
  黑衣人虏了无声就走,脚程飞快,瞬间已出去百步。
  
  金条急的也顾不了许多,抬腿就追了出去,万一是他可怎么办呢!!
  
  金条随着黑衣人的足迹在树林中穿行,跑得心都要爆了,却渐渐失了那黑衣人的踪影,那人身高体壮,又是练过的,抱着无声走的跟飞一样。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小孩而已,哪里跟得上,金条暗恨,早知道就该好好跟白大哥学上几招,至少也强身健体多跟些路,也不至于搞的这么不甘心。
  腿一软,被地上一条树根绊倒,栽进灌木丛里。
  "疼疼疼!!"金条被刺的想蹦,也没了力气,慢慢磨蹭着从树丛里挪出来,只看不远处的一棵枯死的树根上染了血迹。
  
  那人也在这跌过了……金条心想。
  那人比他更重更快,跌的也更狠,这个失血的量,八成是刺穿了手脚。
  
  天不绝他……金条又看到一丝希望。
  又走了几步,发现血痕骤然减少,似乎是包扎过了,但仍是几步就可以看见一两滴。
  
  金条就一路跟着血迹,慢慢追到城里,到了一堵高高的院墙下,没了踪迹。
  这是什么地方?
  金条左右看着,院墙两边延伸都看不到头,安静的小街上没有行人,只有夕阳的暖光照的石头路昏黄。
  选一边看看吧。金条暗下决心,既然都追到这来了,阴谋阳谋的,总要弄个清楚。
  
  定了个方向,就向前走,人声渐渐嘈杂,终于到了正街,金条拐过路口,看清这个府邸的面目,卫字的暗蓝门帘挂了一排,这大概是莫愁口中的当铺。门口几个守卫严肃威武,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金条在门口犹豫了阵子,最后还是决定上前问问,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个黑影拽到了小巷子里。
  金条吓了一跳,以为是还是刚才那人,这会回来杀人灭口的。
  但这黑衣人身形却矮小许多,与他差不了多高:"你来这干吗?"
  金条皱了眉头,疑惑的看着眼前这黑衣蒙面的人,他认识他?
  那人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回去。"
  要不是你们绑了人,当我愿意来怎的?金条起了怒意:"你与刚才那人是一伙的?"
  黑衣人似乎一愣。
  金条跳起来掐住他的脖子:"你们把无声藏哪去了!!"
  
  黑衣人并没抵抗,只是看着他。
  金条手中又下了几分力气:"交他出来!!"看我掐不死你。
  
  "十六,你这是做什么?"一个声音飘下来,话语中似乎带着笑意。
  金条抬头,看院墙上高高的蹲着个黑影,只露了一双眼睛,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们纠缠。
  "你就对主人的贵客这样无理?在大门外推来拉去……"那个人跳了下来,比眼前这个高了许多,但也不像是把无声拖走那个,身上没伤,几个人的打扮却都是一模一样。
  "奴才不知公子是贵客,多有得罪。"矮小的那个谦卑的说,与刚才的恶声恶气判若两人。
  
  金条奇怪,这当铺都养了些什么人呀?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们要做什么?"金条警惕的说。
  "金条少爷,我家主人有请。"另一个伸手做请,将他向前门引去。
  金条问:"你家主人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无声?"
  那人声音轻快的:"金条少爷见了主人,也就都知道了。"
  金条正犹豫着,身后一人靠了过来,差不多的高度,嘴贴在他耳朵边小声的说:"一会主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答应。" 金条诧异的正要回头,矮个人已与他擦身而过向前去了,如轻风一般吹过的话语,叫金条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声回头,见金条还在原地愣着,微微弓身请道:"金条公子这边请。"
  金条慢慢的跟上来,时不时的拿眼瞟他,想多发现些什么。
  无声心中无奈,即使他有心庇护,在主人面前,他又算个什么,主人想做的事情,他不愿做,自然会安排别人去做,哪是他仗着主人疼爱,就可以改了主人的念头的。卫公子坚决的与冷漠,他已见识了太多……
  卫公子这个名号,从来就没对谁仁慈过。
  无声闭了眼,心中叹息……只怕你今日是来的了,走不了了……
  
  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夹着金条穿过重重长廊,越走越暗,金条心中有些害怕,走几步就回头看看身后那人,想寻求些安慰。这就已经依赖上了么?无声淡淡的看着他,不再给他任何情绪,早知这样,不如什么都不说……
  金条见那人没了反应,悻悻的扭回头来,真是个奇怪的人,一开始凶他,后来似乎又对他好,十分亲近似的,这会又不理他了。想来也许是职责所在吧,可又有些说不通……
  
  最终进入一间暗厅,只有厅中间摆着几盏精致的烛灯,一把椅子。椅子正对着一席珍珠垂帘,帘后烛光闪烁,映出帘中人的身影。
  金条被厅中的珠光晃的花了眼,再回头时,身后那人已不见了,似乎溶入周围的黑暗当中。
  
  "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珠帘轻动,伸出一只瘦白的手来。
  金条听了一愣,左右看了一圈,似乎没有旁人,半信半疑的用手指了自己:"你是说我?"
  那只手还是伸着:"正是。"
  金条连连摇头:"我哪是什么太子,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想了想又说:"这天下现在皇帝都没有一个的,哪还有太子呀,不要逗我开心了……"自己也觉得好笑,他要是太子,那莫愁不就是皇帝了?
  那手微微抬高了些:"在下只问金条可想做太子?"
  "还能想做就做?"金条觉得这人说话不靠谱的,但老叫那手举着也怪累的,慢慢凑了过去,依稀看到帘内之人,眉眼带笑,鬼使神差似的就将手交到了那人手上。
  
  紫商一把就将金条拉进纱帐,眼睛笑眯眯的与他对上:"我倒有个法子,金条可愿意一试?"
  金条脚下不稳直接扑倒在紫商怀里,正要恼怒,抬头就看到这样一张面容,脸通的就红了,四肢也僵硬了,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好,慌乱的绕过紫商的脸,四处乱转着。
  
  突发的状况叫暗处的无声略微一僵,转念又放松下来,主人要做什么,哪是他该管的……
  珠帘里的两人小声说着什么,在外面已经听不到了。
  无声站在黑暗的墙角,只觉身边热气逼进,有人附身在他耳边笑着:"十六,你这是在紧张什么?"
  无声微微捂住了嘴转向那人方向,冰冷的声音:"十七,你再多嘴,小心主人割你的舌头。"
  那人还是笑:"今天要被割舌头的恐怕不是我,而是十六你吧……"
  
  耳边的热气渐渐散去,无声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墙爬到他的脊梁上。
  
  从门外进来一人,同是黑色的装扮,在一片昏暗中准确来到无声站的地方,将一个蒙着丝帕的托盘交到他手上,小声交代:"等主人呆会传了,你就送过去。"
  无声点头接过。
  
  等了不多久,就听紫商轻轻击掌,无声不敢怠慢,连忙端了拖盘进入纱帐,只见金条满面酡红坐在紫商腿上,胳膊还微微环在紫商肩膀。
  金条为难的说:"可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紫商对他笑着:"他很快就回去了,司马府里养了许多鸽子,你拿到东西之后,挑只脖子上带灰毛的,把那东西系在鸽子腿上,叫它飞来找我就是了。"
  金条疑惑:"这我就能当上太子?"
  紫商笑:"金条可愿意?"
  
  无声低头将拖盘递到紫商面前:"主人……"
  
  金条被紫商弄的迷迷糊糊的,就要点头答应。突然看到无声,想起他的话,略微清醒了些,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司马哪是那么好骗……"
  紫商仍是笑,慢慢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无声。
  冰冷的眼神刺的无声微微颤抖,拼命压抑着,但托盘与盘中的东西还是轻轻碰了一下,令人胆寒的金属声……
  "那不如这样……"紫商随手掀了丝帕,无声与金条两人都是震惊。
  
  黑漆绘着金花的托盘里,是一截锈死的铁拷,带着被切开锁链,与周围华丽奢侈的一切,十分不搭调……
  金条直接就扑了过去,将铁拷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十分激动:"无声当真在你这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无声与金条近在咫尺,默默的闭了眼。
  不忍看他这样执着,被人利用,更不愿去想自己偷偷藏起的东西,怎么就落到了主人手中……
  
  在主人眼里,天下没有秘密……何况是他小小的一个无声……
  
  紫商笑着说:"今日种种,都是为引金条来此商议事情,其实无声出了无医谷后,就一直在我这里休养。"
  金条睁大了眼睛:"休养?他受伤了?"
  紫商说:"一点小伤而已,待金条将正事办完,我就让他与你相见可好?"
  金条想了又想,最后终于答应:"可以,我还要带他走。"
  紫商一笑:"怎样都好,他整个都是归了你……不过事成之后,若是要金条在我和无声之中选一个,金条会如何选择?"
  
  金条一愣,看着紫商的脸,又有些眩晕,低头不自在的搓弄着衣角,艰难的抉择:"……你很漂亮……但我与无声,是早就定好了的……"
  
  紫商微笑:"你真是个好孩子……"用指头轻刮了下金条红透的脸蛋:"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你要记得,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透露出去,咱们都将有杀身之祸,明白吗?"
  金条严肃的点头:"明白。"
  
  紫商说:"去吧。"
  有黑衣人过来领走了金条,无声仍端着托盘,一动不动。
  
  紫商笑:"他对你一番真心,也难怪你要动情……"
  无声直直的跪到紫商跟前,膝盖狠狠的撞向地面,发出嘭的一声。
  "无声知道错了……无声知道错了……"无声的手哆嗦着抚上紫商的腿。
  紫商低头望向他:"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想了太多,将他放弃了,现在又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黑暗中静静的走出四五个人影,向光亮处拢了过来。
  "主人……"无声拽着紫商的裤脚,眼中透着绝望。
  "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现在却来坏我的事情,无声,你倒说说,我留你何用……"紫商微微抬腿,将无声踹倒在地当中。
  




二十九.抛弃(下)

  二十九.抛弃(下)
  
  黑影渐渐围上,无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中还紧抓着半截铁拷。
  紫商默默看着。
  众人伸手就要按住无声。
  
  无声抬起头来看着紫商:"没有无声,只有十六……"
  "…………"紫商侧支着额头,似是有意倾听,黑影一见都停了手,站在一侧等着看主人的脸色再做动作。
  无声将铁拷死死按在地上,全身绷紧着,聚集了所有力量,一字一句:"无声,只是十六的美梦而已。"
  "…………如今可是梦醒了?"紫商说。
  无声点头。
  
  "十六……"紫商叹息:"你若早就想的明白,怎会丢了一张脸皮。"
  无声低下头去:"十六只顾着自己做梦,就忘了奴才的本分,颠倒了是非黑白。十六该恨的是司马,却因为眼前小事怨起主人来,还险些搅了主人的布局,枉费主人对奴才一番情谊……"
  "……你真的懂了就好……"紫商用眼神示意,叫他过去:"你跟了我多年,我不会不为你考虑,事成之后,你只管与金条远走高飞,司马由我对付,自是没法再难为你。只是在那之前,你要多多忍耐,不可乱了大局。"
  
  无声坚定的说:"会扰乱奴才对主人忠诚的东西,不要也罢。"说着,手中运力,一掌拍下,厚厚的铁拷被按了三分入地,另外七分已是扭的四分五裂,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紫商微笑:"你这又是何必?我已许了金条,事成之后把你给他,这不是要害我言而无信?"
  无声慢慢爬向紫商,跪在紫商的脚旁:"十六只听主人派遣,没有其他。"
  紫商用指头抬起无声的下颏,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可是想好了。"
  无声眼中只剩平静,轻声说是。
  
  紫商轻轻挥手,影卫这才四下散去。
  瘦白的手将无声从地上拉起:"你今日决心舍了一边,并不算迟,只怕两边都舍不得,还妄想着事事周全,耽误自己又害了旁人,才是大错特错。"
  紫商向外走,无声静静跟着。
  紫商没有回头,又说:"你要记得,选择从来都不是两个当中挑个满意的,而是要狠下心来放弃一个。"
  无声顿了一会,说记住了。
  
  紫商到了前院,轿子已经备好,扶了无声的手就要进轿,空中突然扑啦扑啦飞来一只鸽子,稳稳的落到他的肩上。
  洁白的羽毛,脖子上几片灰色,脚上还缠着一张纸条。
  紫商冷冷一笑,你终于是坐不住了……
  
  有卫府的人相送,金条回到司马府时,天才半黑,比去时快了许多。金条从墙上的大洞又钻了回去,想着走的时候闹了不小的动静,这会怎么把那白大哥糊弄过去。才走上书房院子里的小道,迎面就来了几个侍从,夸张的对他张牙舞爪,又不敢出声怕人听到,金条正纳闷这是玩什么呢,那几个人赶紧冲过来把他拉到个僻静的角落。
  
  在他左面的说:"我的金大少爷,你这是跑哪去了?全府的人都要找翻了天了。"
  金条正要说话,右面那个又说:"白大侠可担心你了,看你不见,急的都哭了!!"
  金条如同晴天挨了个霹雳,急的怎么的了!?
  前面的抓了金条的肩膀:"白大侠现在正在书房屋里喝闷酒呢,边喝还边念念叨叨的。"
  金条张了张嘴,勉强憋出一句:"念叨的什么?"
  那人想了想:"似乎是什么情呀义呀,喝了不少,说话挺含糊的。"
  金条打了个哆嗦。
  三人一起推着金条就要进书房:"你就赶紧去看看吧!!"
  金条连连躲闪:"我又跑不了的,不如等他酒醒了再看吧!!"
  三人哪管他那个,合力把他丢进书房,还喀嚓一声反落了锁。
  
  金条进门就闻到浓重的酒气,啸轩正抱了酒坛子坐在桌上,自己画的那些美人被扬了满桌满地,啸轩双眼赤红,十分激动:"你还回来做什么!!"
  
  妈呀,这白大哥不是看上他了吧!!
  金条吓的紧紧贴在门上,平时也没觉得俩人多亲近呀,而且白大哥心里不是有人了么?金条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白大哥平时看起来挺正常挺老实一人,怎么就也藏这种心思呢……
  
  啸轩放下酒坛,摇摇晃晃向他走来,眼睛狠狠的瞪着,嘴一张像是要吃人:"你上哪去了?"
  金条此刻恨不得变个长虫从门缝里钻出去,赶紧陪笑道:"下午你出去见人,我就自己玩药来的,配来配去不知怎么就冒烟了,怕你们抓到了责罚就躲后花园猫着,这会实在饿的受不了,你总得让我吃饭吧,再说都大半天功夫了,你气也该消了……"
  啸轩愣了一愣:"你在书房弄什么药?"
  金条只觉得背上的冷汗刷一下就冒出来了,莫愁明明是专门安排了一间药房的,他们要研究些什么全往那去……
  金条暗暗咬牙,平常也不见这白大哥这么聪明的,难道是喝了酒变机灵了?转而又笑道:"谁说不是!以后可不能在书房做药了……"
  
  啸轩叹了口气,刚才的气势仿佛也随着这口气消散了,转回身去,又抱了酒坛:"都是他教你说的……"
  金条暗怒,胡扯!!明明是我自己想的!!突然反应过来,那美人,难道白大哥是认识的?表面又要装傻:"白大哥,你在说什么呀??"
  啸轩说:"出去看见你爹了?"
  金条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莫愁:"你见哪个后花园藏着莫愁了?"
  
  "你与他们一样……都是一句真话没有……"啸轩抓起酒坛上绑口的草绳,用胳膊顶着坛子,大口的灌着。
  金条看他这么喝酒也傻了,想上去劝,又心虚的没什么好说。
  "骗着我……你们都舒服……都过瘾是吧……"啸轩垂下胳膊,酒坛歪在桌子上,点点滴滴的洒着。
  
  跟他说句真话……就那么难吗?
  非要瞒着骗着,说的似乎是这个意思,实际做起来是那个意思,却还叫人挑不出理。
  但他们不是一般的关系……他们是情人来的……
  我是怎么样,你都知道的……你又告诉过我些什么?
  不是不说,就是只说半截,故意叫他胡思乱想,叫他猜错。
  他的痛苦,他的快乐,他的委屈,他的忐忑,却都是真的。
  我对你,都是真的呀……
  你干吗要这样对我……
  还以为你真会舍不得……
  
  啸轩呆呆看着酒从坛子里流到桌上,又从桌上流到地上,蜿蜒曲折……
  已经没有什么可哭的……
  都怪他自己误会了……
  
  啸轩看金条还贴在门上,脸上带着几分惧色,想可能是自己吓到人家孩子了,仗着醉鬼的疯劲,又对金条笑了笑。
  金条看啸轩一会沉思,一会难过,这会又对着自己露出一口白牙来,心中翻了个个,这是什么症状?白大哥别是要疯……
  谁赶紧来救救他呀,金条偷偷的晃着房门。
  
  好象老天爷真听到了似的,这时门外轻轻响动,已有人开了锁。
  金条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扑,等看清来人面目,想收已收不住,半空中顿了一下,又想起那美人说的话,于是一咬牙一闭眼,直直的躺了过去:"你可回来了!!"
  那人看到金条这纠结劲,笑道:"在下也想念金大少爷……"
  金条暗暗的吐了舌头,谁稀罕你想,那美人说你要回来,还真就马上回来了……
  金条抬头望向司马,担心的说:"白大哥也不知怎么了,就在屋里喝闷酒,一会要哭一会要笑的……"
  司马轻刮了下金条的鼻头:"这里只管交给我,你先去忙别的,我过会就来陪你。"
  金条硬硬的挤了个笑,转身走了。
  浑身不知起了多少鸡皮疙瘩,金条边走边摸鼻子,要烂了要烂了……
  
  司马笑着看金条几步一抽,别扭非常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这才进了书房,将门关上。
  啸轩口齿已有些不清楚:"大哥……回来了……"
  "啸轩这是怎么了?"司马看了一眼桌上还留着的几张画,袖子一挥全扫到地上,全不在乎的踩过,也跟着啸轩坐到桌上。
  "没有……一些私事……"啸轩将酒坛还往身后藏藏。
  "啸轩与大哥还需隐瞒什么?"司马揽过啸轩的肩膀:"我听到司马府有变动,就连忙赶回来了,时至今日,二弟也不用自责,是大哥认人不清,让二弟为难了。"
  啸轩也反手搭上司马的腰:"都是我能力不够,难以服众,大哥重掌大权,我一定助大哥再树司马府威信。"
  司马笑:"这急什么呢?外面形势瞬息万变,说不定他们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啸轩知道司马这是安慰他,勉强笑笑沉默了。
  
  司马说:"我在外面听说,那个卫紫商,最近又跟个什么势力走的很近,啸轩你可知道详情?"
  啸轩茫然看着司马。
  司马笑:"他有什么打算?可有与你说过?"
  啸轩摇头,过了许久,才说:"他何曾与我说过要做什么……"
  司马轻拍啸轩的肩膀。
  啸轩苦笑:"何况他现在……已经换了人了……"
  司马吃惊状:"换了人的意思……是他……不要啸轩了?"
  啸轩被戳了痛处,默默低下头来,握着酒坛的手轻轻颤抖着。
  司马安抚的摸了摸啸轩的头发,十分惋惜的口气:"这该如何是好呢……"
  




三十.安抚

  三十.安抚
  
  "如今的江湖还真不太平。"莫愁君一手提着竹桶,一手拿着细长的竹勺洒水,浇灌院子里几株不起眼的花草:"昨个才听说司马府里冒了一阵烟,丢了个人,找得天翻地覆,才一转眼的功夫,人又出来了,连着司马公子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府。今个聚云帮里就闹了内乱,说那邢帮主没死的时候偷偷在当铺里当了帮里不少值钱东西,如今当票翻了出来,邢老头死的一点都不冤枉,倒是委屈了某正道人士被追被砍,狼狈逃窜……"
  
  洒光了水,莫愁收起竹桶放在墙边,回头看了看,紫商脸上盖了把白纸扇子,正在晒太阳:"姑娘不觉得这事蹊跷?"
  扇子下一片阴影,那片淡而薄的唇微微勾了起来。
  "难怪姑娘今天要在家歇着……"莫愁笑了笑坐到紫商身边,揭了那把扇子:"几天的功夫,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也该累着了。"
  
  正午的阳光暖暖的照着,略些刺眼。
  紫商还是仰着头,懒懒的闭着眼,笑道:"小莫愁这几天不也没闲着,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耳朵。"
  莫愁说:"我倒不想听呢,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嘴也太杂了。"
  紫商还是笑。
  
  莫愁拉过紫商的手,轻轻的按在脉上:"姑娘见过金条了?"
  紫商说:"恩……"
  莫愁问:"觉得如何?"
  紫商笑:"挺可爱一孩子,果真是你教出来的。"
  见脉搏微弱,但十分平稳,莫愁也笑:"那应该是烦着姑娘了……"
  紫商回握莫愁的手:"没有什么,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只是把他接来坐坐,本还想带他来给莫愁解闷,可莫愁说了不想见,我就送他回去了。"
  
  莫愁挑眉:"为何突然要接他出来?"
  紫商说:"莫愁也说,怕双龙之战时间难以掌握。但天大地大,谁知道司马要藏到哪去?他就是想拖到我等不得,一刀挖了小龙的心,他再出来无所事事的在江湖晃荡,我消耗着人力物力,还为他分忧解难,哪有这种好事?所以把金条接来吓唬他一下,这不也乖乖现身了?"
  莫愁说:"若是这样,不是将金条捏在手里,与他更有威胁?"
  紫商道:"关着押着都不算本事,而且那是莫愁的孩子,我哪舍得?"
  
  莫愁会心一笑:"姑娘对莫愁还真是用了心了。"
  紫商伸了伸胳膊,莫愁了然的靠到他的怀中,紫商用指头轻刮莫愁的脸颊:"只是叫他也明白明白,自己的东西当然要自己看着,指望别人保护周全,都是胡扯……"
  莫愁喃喃的说:"姑娘还是嫉恨司马拐走啸轩?"
  紫商微微睁了眼:"只怪我当年错信了他……如今种种,都是自作自受来的……"
  莫愁轻轻在紫商肩上磨蹭着:"也怪不得姑娘看错了……司马身有龙命,又是生的帝王相貌,他那日摘下假脸给我一看,我也不由得信了,以为乱世总算有个终了,明君即将现世,这才答应在脸上黥字,跟他里应外合做了卧底,谁料想的到他竟会是这样的人品,自己嫌烦不做皇帝,还拦着别人不许做皇帝,仗着自己命格够硬,明里暗里杀了几条小龙,似乎还挺乐此不疲的……"
  
  紫商道:"天下有没有王,谁来做王,与我来说都无所谓,只是司马他逼人太甚……"
  莫愁轻劝:"姑娘莫气……"
  紫商说:"我今日已没什么牵挂,只剩半条命与他拼了,倒要看看,是他心狠的,还是我心狠的。"
  莫愁微笑:"姑娘还有我呢……"
  
  紫商缓了下情绪,又闭上眼:"小莫愁,你本不该这样入局,如今还真是拿你不好办了。"
  莫愁说:"莫愁也吃过司马的苦,姑娘尽可以信任莫愁……"莫愁抱住紫商:"姑娘替莫愁洗白了冤情,又善待金条,莫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要羞愧死了。"
  紫商说:"你对司马还有用处,我不为你洗白,司马也会为你洗白,何必叫你承他的情?使你难做?"紫商轻吻莫愁的眉眼:"小莫愁,你想些什么,我都知道的……"
  
  莫愁笑着回吻……你还真是拿捏好了力气来拉拢我……
  早不洗白,晚不洗白,偏偏赶在这个当口上把我弄干净了……
  姑娘……你实在玩的太大了……
  
  司马公子回府的消息,很快引来了许多宾客。
  有的是一直结盟来表忠心的,有的是走了又回来探口风的,聚云帮刚揽大权就轰然败落,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司马坐在会客厅中各方安抚了一下,表示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司马府必然是要给个公道云云,当众吩咐啸轩去请莫愁君回来,说莫愁君行事虽然偏颇,却是个明白道理的,又翻出之前忍辱负重的旧事,把莫愁君捧得鲜花一样,临了还说,如今司马府正是用人之际,不计前嫌,还是求才若渴。
  啸轩心中十分不舒服,又不敢违背大哥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听得厅中众人心花怒放,当场就决定回来了几个。
  
  司马边笑着点头应允,边玩弄着手中的白鸽……
  
  司马府里单有座养鸽子的小院,府内众人都知道那地方除非有司马公子吩咐,不然不得踏雷池一步,司马公子爱极了鸽子,世人皆知,也传为一时的佳话。
  司马站在院中往地上撒着谷子,鸽笼大开,鸽子飞到司马身上,手上,地上笃笃的啄着,灰的,白的,花的挤成一团,好不热闹。
  空中远远的飞回一只白鸽,司马笑着伸过手去,鸽子落下,爪子牢牢抓住司马的指头,低头就啄司马掌中的谷粒。
  司马仔细端详了鸽子一眼,身上的毛都是白的,只有脖子是浅灰的一圈,心下明白它是打哪飞来,又看腿上是空的,并没带回信来。
  司马点着鸽子上下啄米的头,浅浅一笑:"你可真是薄情,我与你说了那么多,你都不肯写句话给我……"
  
  见司马与鸽子玩的正开心,金条趴在院门口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唤他:"呃……司马……大……叔。"
  司马身边的鸽子瞬间全飞,鸽子毛扑棱扑棱掉了一堆。
  金条:"…………"
  司马笑着转过身来:"金大少爷过奖了,草民实在没有那么老呢。"
  金条咬了咬牙:"那个……司马大哥……"
  
  今天刮的这是什么风?这小东西竟然主动跟他打招呼……
  司马走到金条身边微微俯身:"不如……你叫我……弘吧……"
  金条脸上发绿,心想谁快给我个盆,我要吐了……
  嘴也不知道怎么动的,还真就挤出来个似弘非弘的音。
  司马笑的更是开心:"不知金大少爷找草民有什么事情?"
  金条说:"我总想着人画,也想得累了,今天想对着真人画看看。"
  司马吃惊:"金大少爷可是看上了草民我?"
  金条终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画画而已,你别想太多,府里也就你还叫人看的过眼,要是还有别的选择……"
  司马笑着看他。
  金条不耐烦的:"哪那么多话,你来还是不来。"
  司马连连点头:"金大少爷下旨,草民哪敢不从。只是不知金大少爷要在哪里画?"
  金条挥了挥手:"啊,就书房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金条指了条躺椅:"你就在那坐着……"
  司马十分听话的坐好,金条走到桌前开始研墨,然后拿起笔在砚台里掭了掭,浓淡合适了,才抬起头来,笔吧嗒一声掉在纸上,好好的白纸就这样费了……
  
  金条恼怒:"你脱衣服干什么!!"
  司马光着上身,正忙着褪裤子:"我看你以前画的都是那个样的,就以为你也要对我做这个……"
  金条恨,我要对你做哪个?"穿上穿上,不用你脱!!"
  司马笑:"你早说……"
  
  金条换上一张新纸,见司马也穿好了衣服,坐端正了,忍着恶心画了起来。
  哎……这眉毛长的……
  哎……这眼睛长的……
  真是浪费了……
  
  涂了几笔又画不下去,用眼角扫他安置在司马身边的机关……
  还是要分散下他的注意力的……
  金条想了想开口说:"司马大哥,你原来的脸是什么样的?"
  司马说:"叫我弘……"
  金条:"…………弘……"
  司马说:"以前你爹没告诉过你吗?"
  金条说:"莫愁就说你的脸是换过的,还说你以前,长的还挺好看的。"
  司马笑:"恩……"
  金条问:"长的好看,为何还要换脸?"
  司马说:"我的脸么……被人毁过……所以只能换了……"
  金条说:"哦……"低头还是画。
  司马说:"金大少爷会可怜我么?"
  金条抬起头来,刚才的话都没听见似的:"那个什么……把你手边那茶杯给我。"
  
  司马还是看着金条,并没多想就将茶杯端了起来,指尖突然一阵刺痛,才发现杯口碎了片锋利的岔口,伤口并不深,但指头上也见了血了……
  "哎呀,怎会这样……"司马还没想明白,金条已到了他身边,捧了他的手看起来。
  司马见金条十分犹豫的样子,并没多说。
  金条看司马指头上的血渐渐涌出来,从芝麻大小变成豆子大小,眼看就要滴下去了,下定决心一般,张口含住,用力吸着。
  
  司马甚至愣住了,但指头上温软湿润的触觉却是真的……
  原来如此……
  司马微微笑了,坏心的用指头挑逗着金条的小舌。
  金条咬着他的指头,怨恨的看着他,手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腕,不许离开似的。
  
  真是好表情……
  司马俯身将嘴凑到金条耳边:"你想要我的血……做什么?"
  金条吓的一下就松了口,血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流下来,赶紧用手捂着……
  司马将受伤的指头放到唇边舔了舔:"……有那么好喝吗?"
  金条恐惧的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推门跑了。
  
  司马面无表情的着看金条仓皇逃命的身影,转身就到了书桌前,纸上胡乱涂了几个墨点,然后画了一只小猪……
  司马噗的又笑了……
  
  果然是紫商调教过的,就不一样呢……
  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司马仔细的将画折起放进袖子里,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金大少爷,你画错了……
  草民可不是猪……草民……是一条龙来的……
  




三十一.成仇

  三十一.成仇
  
  新雨刚过,树叶还闪闪的滴着水珠,植物的芬芳混着墨香,金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笔下之人支着头卧在榻上,神情有些冷淡,眼中却有牵挂似的看向画面。金条微微笑着:"那美人哥哥虽然好看,我还是喜欢你的……"抬手又给画中人手上添了只黑色的镯子。默默想道,等事情了结之后,两人重聚,配一对黑玉的镯子戴上,可别总在铁拷子上打转转了……
  
  想到要事情了结,脸又沉了下来。
  那个该死的司马,真是狡猾……
  一次不成,恐怕已生了戒心,再要得手可就难了……
  
  昨日含了他的血跑回去,吐到小瓶中已被唾液融的只剩淡淡的粉红色,手被划个口子才能流多少血,何况还被他半路用指头搅合了,害他做了这么大牺牲,得了却是不能用的。
  还要想别的办法……
  金条恶狠狠的涮着笔,叫他血流如河,他才快活。
  
  才想着怎么给那败类放血,那败类也就来了。
  司马推开书房的门,进来之后,向外挥了挥手,然后香茶,水果,糕饼,果仁各种零嘴被人一溜的送了进来,摆在金条的桌子上,将桌面占去大半。
  金条恨恨的向外推,不许他们将东西搁在画上:"你做什么!"
  司马笑笑:"这是谢礼。"然后坐端在昨天的躺椅上,顺手将茶斟满,茶杯上的岔口还微微染着血迹,司马轻轻转着茶杯,琥珀色的液体荡漾着。"不知金大少爷今天有没有兴趣给草民画个人样的……"
  金条想了想,反正他也都知道了:"我画张给你,你可要把血给我,公平交易。"
  
  司马笑:"当然可以,只是不知道金大少爷要多少?"
  金条随便比画了一下:"这么大一瓶就好了。"
  司马惊讶:"哎呀,那么大一瓶,鸽子带的走吗?难道要人家上门来取?"
  金条怒:"管的着吗?你到底要不要画?"
  司马笑:"要画要画,当然要画。"
  
  金条忿忿的将无声的画像收好,铺上一张新纸,又被满桌子的零食弄的心烦。
  司马凑过来端起几个小盘,给他腾出地方,喜滋滋的说:"这次可要画的漂亮些……"
  金条白他一眼:"回去坐好。"
  
  司马重又走回去坐正,笑咪咪的吃起瓜子来。
  嘴又闲不住的:"金大少爷,你不看我,怎么画的像呢?"
  "原来金大少爷闭着眼也能绘出草民的相貌,果真是将草民记在心里了……"
  "金大少爷,他可有说过要草民的血做什么?"
  金条懒得理他,刷刷几笔就将纸交了出去:"画好了,血拿来吧。"
  
  司马拿来一看,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个竹竿一样的小人,几个墨点胡乱点了一下,就算是眼睛鼻子嘴了……
  司马大笑:"画的好,果然有了人样。"
  金条挑眉:"说好了的,可不许反悔了。"
  司马拉住金条:"草民怎会反悔……"说着就端起茶杯将茶饮下去,嘴唇瞬间就被杯子破了个口子,鲜红的血滴了下来。
  
  金条见事不好就想要跑,哪知手腕已被司马牢牢扣住,甩脱不开,下一秒就被司马袖子一环,整个人卷到怀里,流血的唇压了上来。
  "不要……"金条只惊慌的叫了一声,就被血腥的气息堵住了嘴。
  金条用拼命挣扎着,扭动着,却哪敌得过司马的力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被紧紧的压在躺椅上,司马的重量简直要叫他喘不过气。那人只用了一只手,就将他的两个手腕按牢在头顶,另一只手按住他的下颏,让他连甩头抗拒都做不到,舌头已经趁他叫喊的空隙钻进了口里……
  
  "呜……"金条痛苦的呜咽着,舌头进入的太深了……
  司马却极兴奋的,将金条的舌头勾起来纠缠着,好小……好嫩……
  薄而滑腻的……
  早就应该这样……司马满意的感受身下青涩的身体因恐惧而颤抖,甚至开始想着不要叫莫愁这么快回来,虽然现在还没办法享用他的身体,但还是想趁这个机会多些亲密……
  
  身下的小人眼神一凛,牙齿狠狠的咬上司马的舌头。
  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司马并不躲闪,反而更用力的向他喉咙中伸去。
  "咳咳……"金条被满口的血气呛的没办法呼吸,再也不能含住口中血与唾液的混合体,不小心就全咽了下去,却被司马的舌头弄得岔气,直直的咳了出来。
  
  司马赶紧扶他起来,金条已经是咳的昏天黑地,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司马爱惜的用袖子给他擦着,叫他顺势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金条的咳嗽渐渐停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强压着抽泣……
  
  司马捋着金条的头发,柔声问道:"得了这么多血,金大少爷可还满意?"
  金条并不理他,只任眼泪一双一对的掉。
  司马抬起他的下颏,见他泪光婆娑的眼有些涣散,淡淡笑了:"草民还当金大少爷一定要用嘴接血,看来是搞错了……"
  司马用指头温柔的为他擦着眼泪:"不如这样……金大少爷好好陪草民几天,草民就用瓶子把血装好了送来……"
  
  金条眉心一皱,猛的将司马推开,跑了出去,撞歪了敲门正要进来的啸轩……
  金条边跑边胡乱擦着眼泪,眼中是赤红了的恨意,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啸轩站在门边十分诧异:"大哥,这是怎么了?"
  司马回过身去擦干净了嘴边的血迹,又将染血的袖子往身后掖了掖,自在的笑道:"小孩子闹脾气而已……"
  金条那孩子本身是挺反覆无常的,啸轩并没多想,十分烦恼的:"大哥当真要我去请莫愁君回来?"
  司马笑:"二弟难道不知道他在哪里?"
  啸轩黯淡道:"知道……"
  司马道:"你只管去要,他自然会给你……"
  啸轩想,那俩人现在八成如胶似漆,愿意分开才怪,如今他于紫商还有什么分量,哪还会由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啸轩正想开口拒绝,司马说:"啸轩,你要从大局着想,一个莫愁君,你对付的了吗?"
  啸轩想了想,摇头。
  "一个卫紫商,你对付的了吗?"
  啸轩心中一痛,又摇了摇头。
  司马略微靠近了些:"那怎能放他们俩在一起?"
  啸轩想了又想,只得点头:"我明白了,即刻就去……"
  司马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哥等你的好消息。"然后就出门向前厅去了。
  
  啸轩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词,看见桌上还摆着纸笔,将各种零食往别处挪了一挪。
  说不出口的话,还是写信给他。
  等墨迹阴干,啸轩看着纸上的字,微微有些心悸……
  就算紫商不同意,但他毕竟承诺过了,还是想与紫商好聚好散的……
  以后能做朋友……也好……
  但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紫商最后能改了主意……
  
  小心翼翼的将信笺收在怀中,像是藏起一个易碎的梦。
  空荡荡的衣内曾经有一支玉钗呆过,呆了许久,然后生生的被人夺去了……
  啸轩拍了拍自己的脸,止了胡思乱想,与府中众人别过,出发向城里去了。
  
  啸轩到卫府门口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翻墙,已然这样,还是守点规矩吧,不要那么讨人嫌了。若是撞到那俩人亲亲密密,自己不更是难堪。于是转身找了间最近的卫家当铺,掌柜的脸还是有几分熟悉的。十分客套的与掌柜报了姓名:"在下白啸轩,要见你家公子。"
  掌柜是千篇一律的老大不高兴:"卫公子没交代过,白公子请回吧。"
  啸轩并不意外,从袖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几块散碎银子:"在下确有要事,还麻烦掌柜通禀一声。"
  掌柜的一看,吓的脸都白了:"白公子这是干吗?赶紧拿回去吧!!"
  啸轩将银子扔到柜台里,掌柜的拦也拦不住,啸轩挑眉说:"我刚才向里扔了白银万两,已然被你收了,你不禀告,我就捅到你们公子那去。"
  掌柜的将地上几钱银子拣巴拣巴放在柜上:"白公子,你也莫要敲诈小的,白银万两小的赔你就是了,卫公子是真的不见……"
  啸轩见他实话实说了,也不好难为他:"不见也罢,将这信交给你家公子。"说着就从怀中拿信出来。
  掌柜的拉长了脸:"白公子不如直接一刀给小的一个痛快,逆着卫公子意思的事可是万万做不得……"
  
  啸轩还不死心:"请掌柜通融通融……"
  掌柜的四下看看没有旁人,勾勾手指叫啸轩靠过来,小声咬着耳朵:"卫公子是不肯见,公子身边那个十六,还是能说说话的……"
  "十六?"啸轩疑惑,那是谁?
  掌柜叫他赶紧压低了声音:"就是卫公子贴身的那个,总蒙着脸,个子矮矮的……"
  "哦……"啸轩了然:"请他转交也行的。"
  掌柜小声说:"他过会来当铺收帐,你跟紧他的轿子,可千万别说是小的教的。"
  啸轩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掌柜连忙把柜台上的散碎银子塞给他:"白公子你赶紧走吧。"
  
  啸轩出了当铺,在街角蹲了一阵,果然就看一乘暗蓝的轿子进了当铺的后门,不多久又出来,向另一条街去了。啸轩赶紧跟上,生怕丢了。
  
  那轿子又走了几间当铺,似乎终于发现后面啸轩在跟,并不顾忌街上行人,直接停下了。啸轩凑了过去,施礼道:"在下白啸轩,找你家公子有事商议。"
  轿帘半开,轿里坐着矮小的黑衣人,正是那人贴身的影卫:"白公子有话尽可直说。"
  
  在大街上?
  啸轩打量了一眼四周,似乎已经有人在对着他们指指戳戳。
  啸轩压低了声音:"司马府有请莫愁君回府……"
  十六说:"这事要看主人安排,该他回去也就回去了。"
  啸轩听的出有戏,面露喜色,明白十六是什么意思,紫商应该也就是什么意思了。
  并没深想紫商为何肯交出莫愁君,连忙将信递到十六手上:"将这信交给你家主人,就说现在司马公子回府,白公子的承诺依然有效……只要他别再跟坏人同流合污,早早的收手……"
  
  十六将薄薄的信笺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转了两转,似乎透过信封还看的到里面浓浓的墨色,写着你呀我呀什么什么……
  十六轻轻扬手,信碎的如同雪片,飞了满天。
  
  啸轩直直的瞪着十六,眼前还飘过信的碎屑,有的写着你,有的写着我……
  十六的眼如冰铸的一般,只是盯着他看……
  
  他自己是不敢的……啸轩想,一定都是紫商教的……
  "这是什么意思!"啸轩追问。
  十六拉了轿帘,起轿走了。
  
  啸轩气的恨不得拔剑就砍,但思及这是街上,行人来往不断,才明白为何十六要停在这与他商谈,急匆匆的赶在轿旁,恶狠狠的低吼:"你对他说,他再执迷不悟,到处做恶,莫怪我不讲情面。"
  难道就非要这样作践我的真心,你才开心了?
  难道就非要闹的这样形同陌路,你才满意了?
  难道你就非要坏事做尽,拖无数人为你陪葬,你就今生无憾了吗!!
  啸轩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有什么招数叫他尽管来吧,上次没杀的了他,这次绝不再放过!!"
  
  十六低沉的说:"白公子请便吧,反正你除了让主人痛苦,也没做过别的什么……"
  
  啸轩愣愣的停下了脚步,看那暗蓝的轿子渐渐消失在喧嚣的闹市之中。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我们的过去,对你来说,只有痛苦吗?
  那他回忆中,那些甜蜜的片段,又是什么呢?
  啸轩狠狠的闭了眼,坚定的向反方向走去了……
  




三十二.坚强

  三十二.坚强
  
  啸轩回到司马府,将事情都禀告了大哥,司马十分欣喜,说果然还是二弟办事得力,众侠客也纷纷恭维,啸轩谦虚了一阵,就回到自己房中,传了热水,洗去一身风尘。
  隔着淡淡的水气,啸轩注视着水中的自己。
  从此以后,你就只得自己一人了……
  他对自己说……
  如今回过头去,那个人,也不会在原来的地方,温柔的笑了……
  这世间,没人会再拿他当个宝贝宠着爱着,再苦再难,都要自己咬牙抗下。
  别人看不起的,自己也要看的起自己。
  
  明天会如何……
  后天会如何……
  那个人会如何……
  都已不是他管得了的……
  
  三更时分,金条偷偷藏了把切水果的刀子在袖里,顺着墙根遛进了司马的院子。
  濡湿了手指,偷偷将纸窗破了个小洞,看见司马正躺在床上,呼吸起伏均匀,应该是已经睡熟了。
  金条从腰间抽出一根细长的竹杆,小心的伸进窗子,缓缓的吐气进去。
  竹杆的另一边冒出幽幽的白雾,无声的消散在空气里。
  
  软筋散加催梦草,松骨膏混着醉灵霄,和起来再兑上外域来的顶级蒙汗药,金条牟进劲来用力的吹,直到头有些晕,眼前金星闪闪,这才停了下来。金条擦汗冷笑,他能想的到弄的到的,全都放进来了,司马弘你今天就昏昏沉沉的见阎王去吧!
  转身去了房门口,推门想进,却发现房门被闩的死死的,金条晃了几晃,纹丝不动,又不敢弄出太大声音惊动了旁人,一圈一圈的在门外转着……
  
  床上的司马支起头来,看着窗外那矮小的人影十分踌躇的样子,默默笑了,也不知这小人从哪弄来的迷药,还真弄的他半身发麻……以为金条进不来也就走了,转过身去打算又睡,还暗笑今天总算能睡个实在觉,就听身后呼嗵一声,一块大石头砸了窗子,直直的落到屋里。然后就是金条呼哧呼哧的爬了进来。
  
  金大少爷今天还真是拼了命了……
  司马淡了笑容,闭上眼调整了呼吸,等着金条慢慢靠近。
  
  金条也知弄出这么大声响,恐怕很快就有人来,不敢停顿,脚刚着地,就直冲到床边,挥刀便刺。
  司马心道不好,连忙转身伸手拦住,胳膊却一软,支撑不住,还好躲闪的快,险险的刺到身体,只扎进了被子里。
  金条见他还能动也被吓的不轻,差点就打算逃了,但又看司马似乎失了不少力气,自己给自己壮了胆,直接跨坐到司马身上,压的他身子不能乱动,双手紧握住刀柄,闭紧了眼睛,疯了一般乱戳乱刺,有些被司马格开,有些将司马划伤。
  司马阴沉了脸,不再笑闹,不能这样下去,转手将掌心迎向刀子,刀子将司马的手生生刺穿,直插到底,司马喷血的手抓住金条握刀的小手,诡异的触感吓的金条睁了眼,一看刀下血淋淋的场景,险些叫了出来,想要拔刀被司马抓住了手,想向下戳又被司马用胳膊支着,司马并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弄的进退不得。金条急得用力抖着刀子,但司马的胳膊却像面条似的,随他怎么甩,手还是牢牢的抓着他,伤口随着他的动作噗噗的喷着血雾,把金条的手也弄的湿哒哒粘呼呼的。
  
  司马看他慌乱的样子微微笑了:"金大少爷……草民的命……不是给你这样用的。"脸上一片轻松,仿佛痛的不是自己一样。
  
  看他这个样子,金条的火又上来了。反正跑也跑不了,金条心一横,俯下身去,吸吮着司马喷血的掌心。
  司马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探进金条长袍的下摆,摸了下去……
  "啊……"金条吃了一惊,嘴一张,含在口中的血都流了出去,挣扎着想从司马身上下来,却被司马握住了命根,动弹不得,手也抽不出来阻止那只做恶的大手,只能分开着双腿由着司马玩弄。司马的手上不知涂了什么东西,越揉弄越是火热滑腻,明明是这样屈辱的情形,金条的身体却无法自制的起了反应。
  
  "啊啊……"没怎么经历过情事的金条哪敌的过司马这样有技巧的爱抚,很快就舒服得塌了腰,上身挂在司马流血的手上,口水混着鲜血濡湿了被褥。
  
  "不要出声……"司马柔声道:"有人来了。"
  
  "大哥?"远远传来啸轩的声音:"你那边发生什么事情?"
  
  金条抗拒着快感,使劲憋着,司马的手却越发灵活,又是磨蹭又是□,把金条逼的直咬住袖子,低低的哼着。
  司马享受的看着金条沉迷的表情,轻快说道:"没有什么,金大少爷与我闹着玩呢。"
  于是啸轩没有靠近,只是说:"金条那孩子脾气倔的,大哥别总招惹他了。"
  司马一笑:"都是他,先来招惹我……"手上又加快动作,弄的金条直打哆嗦。
  啸轩轻笑:"大哥怎么还跟孩子斗气……已经不早,我先去睡了。"
  司马看着金条邪笑:"二弟慢走……"
  
  听得啸轩走了,金条忍耐不住,忘情的挺动腰肢,就着司马的手射了出来,一阵痉挛之后,身体脱力的向后倒去。司马连忙将腿支起,让金条靠住,然后松开了金条的双手,将插在手中的利刃拔出,血流如注。
  金条大口的喘息着,任司马摸遍了身体,然后看司马从怀中取出了他来时就准备好的小瓷瓶。
  司马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血顺着指头注入到小瓶中,满了之后又用盖子塞住,交到金条手中:"你这孩子说聪明是聪明,说傻也是傻的……"司马坐起身来将金条抱在怀中:"他许了你什么?值得你这样忤逆我?"
  金条只将瓶子紧紧攥在手里,不错眼珠的盯着。
  
  司马用干净的手摸了摸金条的脸蛋,手上还留着金条的味道:"今后你想要什么,只需好好对我,我开心了,自是什么都愿意能给你的,哪怕是你想要无声,我也能给你弄个真的……"
  金条转过头来看着他。
  司马亲昵的磨蹭着金条,在金条耳边呵着气:"我与那无声比如何?可惜你现在还太小,受不住我,不然这就教你什么是人间极乐……"
  
  金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从头到脚的血都凉了,司马的手臂如同牢笼,将他困在其中,不只是现在,从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司马弘就已是他一世的噩梦,软硬兼施,用着各种办法驯服他。不管他如何不愿,如何挣扎,都不可能从他手上逃脱……即使自己表面是这样的飞扬跋扈,也不能抵抗内心最深处对司马的恐惧。
  但他不能屈服……他不要沦落成他手中一个逆来顺受的玩物……
  
  金条暗憋了一口气,毫无征兆的伸手抓上司马的脸皮,两人靠的太近,司马身体又略有麻痹,竟也叫他得手,只听得轻轻的吱啦一声,像是撕碎了张纸,司马连忙收手护住脸,金条趁这个功夫赶紧下了床,顶开门跑了出去。
  
  司马听得金条跑远,将脸上破碎的面具统统摘下,露出一张光洁的脸庞,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有着让人不自觉的臣服与膜拜的王者气派,与原本轻浮柔和的假脸相去甚远。
  司马微微一皱眉头,是使人心惊肉跳的阴郁:"你尽管逃吧……别逼的我用上这张脸,让你追着赶着把自己献上……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金条没命的跑到养着鸽子的院子,知道门一般都是锁着,从早就备好的梯子爬进去,打开鸽子笼,夜色太暗,也不知哪个鸽子是飞到那美人那去的,在里面使劲扒拉着,鸽子被弄醒了,咕咕的叫着,十分没精神似的……
  "啊……就是你……"金条抓住白色带灰羽的那只,从笼子里拖了出来,还没等将瓶子绑在它脚上,那鸽子就瘫软了身体,从笼子里直直摔到地上……
  金条用脚尖轻轻碰它:"你怎么了?"
  鸽子动也不动。
  金条蹲下扯着它的翅膀:"你飞呀……"
  鸽子的身体已经冰冷,不知死了多少时候。
  金条将它抛到空中:"你快飞呀,快飞呀!!!"
  鸽子被不断的扔起,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金条再也支撑不住,绝望的哭倒:"你不能不飞,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来,低沉的声音:"交给我吧……"
  金条抬头,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黑衣人。
  金条认得他的声音,连忙将瓷瓶递到他的手上,十六拿了东西正要收手,却被金条抓住。
  金条擦着眼泪:"带我走……去哪都行……"
  十六推开他:"我不能……"
  金条不死心的抱上他的腿:"求你……救我……"
  十六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指头:"我不能……"
  
  金条已经泣不成声:"……求你……"
  十六转过头去:"……你要坚强……你总会遇到想见的那个人……"没有办法久留,十六跳上墙头,飞似的从瓦片上越过,出府去了……
  
  "有刺客!!"司马府瞬间亮起灯笼火把,众人纷纷从屋中露头,披上衣服就向外追。
  啸轩坐在房顶抱着刀,看着十六转眼消失在密林当中,什么也没说……
  还以为他是来暗杀谁的,看来估计错了……
  曾几何时,他还与那人在房顶相拥看月亮……
  从此以后,就是敌人了……
  
  十六回到总铺,将瓷瓶交到紫商手上,天已微亮。
  紫商将瓶子放在手中把玩着,吐出一口轻烟:"金条那孩子,果然是能干的……"
  十六眼神略有黯淡,只是说:"太晚了,主人该注意休息……"
  紫商轻笑:"等我双眼一闭,还怕没时间休息么?"
  十六不敢再接,低声说:"主人吩咐的事情,奴才已经照办了。"
  紫商问:"是当他面撕的么?"
  十六说:"是。"
  紫商道:"这样最好,省的他想着念着……"
  十六想了想又说:"白公子他……"
  紫商略有不悦的摆了摆手。
  十六闭嘴不说了。
  紫商伸了伸腰腿,从铺了白裘的躺椅上坐了起来:"他想说什么……我都晓得……不必再提了……"
  
  十六默默跟着紫商向外走。
  紫商说:"你去安排莫愁君回司马府,我与他话别之后,就送他走吧。"
  十六说是。
  
  紫商正要上轿,外面来人禀道:"伏凉公子到了。"
  紫商微微皱眉,还没等说什么,伏凉就已走进来了,摇着手中的扇子,自在的笑着:"忙了几日,我终于把换心需要的东西备好,这就请紫商来看,没想到紫商正好就在,真是巧了。"
  紫商也笑,然后吩咐十六:"忙你的去吧。"
  十六默默退下,急急的出了铺子,向莫愁呆的小院去了。
  
  紫商说:"在下相信伏公子换心的本事,也就不用证明……"
  伏凉大笑:"承蒙紫商看的起我,只是不知那莫愁君……"
  紫商笑:"真是不巧,莫愁君刚刚被司马府请回去了。"
  "哦?"伏凉合了扇子:"紫商宁可将莫愁君交给司马也不肯交给我,合作一开始就彼此不得信任如何是好……"转手用扇柄挑了紫商的下巴:"看来紫商对莫愁君,当真有情……"
  紫商轻笑:"陛下真是错怪为臣……"
  




三十三.那个东西

  三十三.那个东西
  
  莫愁强打精神,在院里喝着浓茶,等紫商回来好应门。
  这会眼看天已见亮,还不见姑娘人影,莫愁很有些不高兴。
  身体都已什么样了,还不肯静养,到处奔波不说,连正常的休息都保证不了。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还是当那迷魂香真能治病怎的?
  自我感觉良好,就由着性子来,等他哪天体力透支,人事不醒的昏在地上,再叫他悔去吧。
  莫愁恨恨的想,明日就断了他的迷香,叫他好好疼上几天,就找回做病人的本分了。
  
  还说什么身心都归了他管……狡猾的要死……
  莫愁又灌下苦苦的一杯,真是关心则乱,不能再随他这么任性下去……
  
  正想着,矮矮的院墙上蹿上一个黑影,直接就跳入了院里。
  莫愁有些诧异,这院子紫商从不叫影卫和家仆进来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熟人:"原来是儿媳妇……"莫愁君微笑,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你家主人呢?"
  十六并不靠近,转身开了院门,门外已经停了一辆暗蓝的轿子:"主人吩咐,这就送公子回司马府。"
  莫愁微微一惊,瞬间心中已闪过各种算计。知道他将自己洗白必有用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把自己塞回司马手里……
  因为什么?
  
  姑娘嫌他烦了?
  觉得他的能力不够助他一臂之力?
  还是对他不能信任?怕他是司马的卧底?
  难道,是要他演一场被抛弃的苦情戏?回司马身边做卧底?
  
  莫愁的睡意一下都消散了,到底是哪一种?
  莫愁君略正了颜色:"你家主人呢?"
  十六答道:"主人另有要事,不能相送,公子不要怪罪。"
  莫愁问:"他可有说过为什么?"
  十六说:"没有,主人的心思从来都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该揣测的。"
  莫愁见问了也是白问,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起身。
  如果这也是考验……
  
  莫愁坐进轿里,面对曾与他朝夕相处的小小院落,不禁有些感伤。
  寻常夫妻一般平淡和乐的生活,如白日做的梦,草草收场。留给他淡淡的留恋与温馨,还有无限的疑问和猜测。明明他们相处是这样单纯美好,为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送他走了呢?
  
  十六缓缓拉上轿帘,莫愁闭了眼,嘱咐道:"以后叫你家主人按时吃药,不许熬夜,你要多看着他……"
  十六说是。
  起轿了,莫愁又说:"他身体要是有什么不对,你要尽快来告诉我。"
  十六在轿外跟着:"主人叫奴才去,奴才也就去了。"
  莫愁笑道:"这会怎么又听话了?当初跳崖的时候可不这样呢……"
  十六沉默。
  莫愁说:"我知道你是真心对他好,但如今只有我救的了他,你与他合起伙来瞒着我,遭殃的可是他自己,你只需偷偷给我送个信,我自是会找其他由头来了。"
  十六说:"奴才只会照主人吩咐做事。"
  莫愁冷笑:"白啸轩是个心软的,拿他没办法,你便以为这天下再也没人管的了他么?"
  十六再就没了声音,也不知是跟着不说,还是已经走了。
  
  轿子轻摇,莫愁君有些昏昏欲睡。
  到底是什么要事,让姑娘不能相送……
  还真是叫他有些兴趣了……
  
  十六将莫愁君送到一半,与轿夫打好招呼,就折回了总铺。铺内铺外依旧井井有条,完全不见伏凉突然来访来的紧张气氛,十六暗自松了口气,走到暗厅内,见紫商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想是伏公子已经走了。
  
  十六知他醒着,于是上前禀报:"已经送莫愁君回去了。"
  紫商恩了一声:"他说什么?"
  十六说:"莫公子请主人保重身体,按时吃药……"
  紫商一笑:"他倒真是贤惠,娶回家来确实不错……"
  十六暗暗吃惊。
  紫商突然睁了眼睛:"你想说什么?"
  十六赶紧低头又报:"下午,主人订的兵器就该到了……"
  紫商又缓缓合了眼,极疲惫似的:"等东西到了,再叫醒我……"
  十六称是,慢慢退了出来,淡漠的眼中也染上了担忧的神色。
  
  午后,总铺深处,宝库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干燥而冰冷的空气扑到人的脚下,紫商自在的从十六手中的盘子中拿起点心放在嘴里嚼着,无视满室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只看屋正中镶金画银的桌上坐着一人。
  紫商微笑:"久见了。"然后一招手,十六将点心也送到那人跟前。
  那人微微点头,银色的头发随着动作从肩上滑下,光洁的脸庞如同无瑕的白玉,轮廓却像刀凿斧刻般深刻,又被小铲精心雕琢过一般,完美得失了人的气息,表情也十分单调,看不出悲喜,仿佛周围事物都与他无关似的。
  那人伸手也从盘子里拿了点心,放在嘴边啃着。
  
  紫商靠近桌边,见桌上摆着两把宝剑,平凡无奇。
  那人看着紫商,抬手用指尖卷起他的发缕:"你变色了……"
  紫商笑的十分和气:"我只是病了……"
  那人了然道:"人会生病……"
  紫商笑:"人还会死,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那人又点头,放下了紫商的头发:"做人不好……"
  紫商说:"弈,这种事情都没得自己选择,你也不知你生来就是如此……"
  名唤弈的男人似乎想了一想:"这样很好……我并不想做人……"
  
  紫商说:"生来什么便是什么,没法改变,却可选择自己要怎样活着。是龙也罢,是人也罢,是其他什么也罢,都在世上混着,也就都要承受因果报应的生存法则。"说着拿起桌上的宝剑,就向手腕一划,喷薄的鲜血染在剑上,剑身微微起了变化,被血浸的更为轻而薄。
  弈说:"血用的越多,剑性便越随人心,近人性。"
  紫商握紧了拳头,血不断的汩汩流下,冲刷着剑身,转眼已顺着桌角流下。
  十六见状,连忙上前拿出备好洒满疗伤药的白绫:"主人……"
  紫商紧皱着眉,低声道:"还不够……"
  十六心中着急,又不敢妄动。
  弈只是安静的看着。
  
  大量的失血,叫紫商有些头晕,不由得暗暗咬牙坚持。
  十六将白绫拿近些,又道:"主人……"
  突然紫商眼前一黑,脚底略微踉跄,十六连忙扶住,紫商这才把手腕放到白绫之上。十六仔细的将伤口包好,并掏出手绢擦拭着紫商额上的冷汗。
  
  弈将剑从血泊中拿起,剑上的血迹并不粘连,直直的如珠一般滚落下来,露出薄的几近透明的剑身,锋利易碎,中心却由一条长而坚固的剑骨贯穿,集脆弱与坚韧两种极端于一身。
  弈略有惊奇:"这般模样的,我还真没见过……"十分疼爱似的抱在怀中,表情却还是僵硬:"是个女儿呢……"
  宝剑微微低鸣,似乎很是喜悦,真通了人性一般。
  
  紫商微笑:"长的像你还是像我?"
  弈仔细的看了又看:"七分像你,三分像我。"掂了掂又道:"生的这样轻薄,你不嫌不趁手么?"
  紫商被他逗的一笑:"如此轻薄,果然多是随了我……"从那人手中接过剑来,随意挥了两下:"轻薄的好,只怕我过些日子就拿不动了……"
  
  十六从怀中拿出瓷瓶,将盖子挑开,滴滴鲜血落在另一把宝剑上,剑身剧烈的抖动龟裂,形成奇异的花纹,瓶中血尽,宝剑上已浮起一层鳞片,片片翘起,剑身也略微扭曲,十分威武勇猛。
  弈连连抚摸,爱不释手一般:"这是用的何人的血?"
  这剑却深沉许多,被弈摸过,也带搭不理似的。
  紫商笑:"不是人……是龙来的……"
  弈惊讶,反过来调过去的看着:"真是难得……"
  紫商笑他:"你还真是偏心,得了更稀罕的,就把咱俩的女儿扔脑后了……"
  
  弈略微一愣,把两把剑都抱在怀里:"我都喜欢的……"
  紫商微闭了双目:"连喜欢都会说……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说罢拿出两张万两的银票,放到那人手里,那人才略松了手,恋恋不舍的看紫商将双剑拿走。
  
  紫商将龙剑交给十六,轻薄之剑自己留下,喃喃说道:"这下便是龙也杀得,人也杀得……"
  
  弈又拿了块点心慢慢啃着。
  紫商说:"我另要订一批兵器,不知你有没有批发价……"
  弈不明所以。
  紫商笑:"那还是老样子吧,比较不会搞乱你。"
  弈略有迷茫的点点头。
  紫商笑道:"我另有件事要拜托你。"
  弈认真的说:"我与寻常的剑不同……我不杀人……"
  紫商笑:"我知道,只是想请你保护一人,你只管出个价……"
  弈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
  
  紫商微微觉得有些不适,低头见手腕上的白绫已经被血染透。呼吸间,胸口的起伏牵动了旧伤,筋脉搅动挤压着心脏,一种朦胧的痛感袭了上来。想来大概是断了迷香太久,于是不再多留,只挥挥手道:"交易成立,你明日,就到他身边去……"
  




三十四.两难

  三十四.两难
  
  莫愁君回到司马府,便受到府中众侠的热烈欢迎,个个与他称兄道弟,极力吹捧。当日追杀他的也连连致歉,说着不打不相识云云。又有司马的全力举荐,莫愁君在府中声势一下变的如日中天。
  接风的酒宴上,众人团团簇拥,纷纷敬酒。莫愁君的目光穿越人群,看到呆在角落默默喝酒的啸轩,于是笑着劝开众人,端着酒杯向啸轩去了。
  
  啸轩见他过来,也起身敬酒,说些场面话:"以前对莫愁君诸多误会,真是多有得罪了。"
  莫愁君这会倒谦逊起来:"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没有给白公子解释清楚,是在下说话办事有欠妥当……"
  啸轩不愿多说,意思了一下便与他碰了杯子,喝过之后就打算坐下,莫愁君却拉住他的胳膊,上前一步小声的对他说:"在下有话要与啸轩说。"
  啸轩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想要甩开他的手,又碍于大厅广众之下,不好做的太明显了。
  
  莫愁君笑着从桌上拿起酒壶,拖着啸轩出了大厅:"与白公子好久不见,叙叙旧也是应当的……"两旁众人纷纷给他们让路。
  司马坐在堂上,见那两人拉拉扯扯离去的身影,默默笑了。
  
  一路连拖带拽,总算是到了幽静的后花园,啸轩见周围无人,甩袖扫开了莫愁君的手。
  莫愁也并不气,笑着将小壶放在凉亭的石桌之上,然后翘腿坐上石凳:"啸轩坐呀。"
  啸轩只是离他几步站着:"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莫愁浅笑,将杯中倒满了酒:"啸轩可是恨我?"
  啸轩说:"我不恨你。"
  莫愁君叹了口气,凄然道:"莫愁多次胁迫啸轩为恶,强占了紫商,啸轩还能以平常心对待在下,真是叫莫愁无地自容,难怪紫商对你一往情深……"
  
  啸轩皱了眉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当他为何肯送我回来……" 莫愁看了一眼啸轩又道:"自从你请去神医,确认他的病情之后,他便开始怀疑我的医术是否救的了他,直到我与他同居同住,悉心照料,仍不见他病情好转,他那人……你是知道的……权衡利弊之后,干脆将我一脚踢开了。"
  
  夜风微凉,蛐蛐在草丛里唧唧的叫着。
  
  啸轩缓缓开口:"你们俩,又算计着要做什么?"
  
  "我已落魄到这步田地,哪还有心情算计什么……" 莫愁苦笑:"啸轩也该知道我对紫商的情谊,纵然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我还是心向他的。可是他最近,梦里念的都是你的名字……"莫愁无措的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已泛了泪光:"醒来之后发现身边是我,更是没有好脸,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了……"
  
  啸轩冷眼看着他。
  
  莫愁君用袖子搌了搌泪花,压抑了下情绪,继续说道:"为了得他欢心,我是软的硬的都用过了,哪成想他就认准了你一个,更厌恶别人算计,也不知这两天是得到什么消息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我赶回来了……"
  
  啸轩算了算时间,莫非是十六将他的话带到,紫商松动了心意了?
  但又想这俩人,蛇鼠一窝,还指望他们能有句真话怎的?
  
  莫愁边擦着眼泪,边用眼角喵着啸轩,见他开始思索,狠了狠心,从怀中取出玉钗放到桌上:"我以前不知深浅,拿了啸轩的东西,今日就还给啸轩罢……"
  
  啸轩一见玉钗,眼中一亮,又瞬间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事到如今,又拿它出来做什么?"
  莫愁潸然泪下:"紫商已弃了莫愁,必会来再找啸轩,只想请啸轩到时候别忘了莫愁,哪怕是服侍在你们左右也好,莫愁实在不能没有紫商……"
  
  "你……你还是个男人吗?"啸轩恼怒:"分明就是假的,做这个样来恶心谁?即便是真的,见你这个模样,紫商弃你,你也不冤枉。"
  莫愁愣愣的看着啸轩:"啸轩不愿意帮我?"
  啸轩恨道:"帮你什么?要烧杀抢掠,你们自己去吧,休想再拉我入伙!"
  
  莫愁胡乱的擦了眼泪,冷笑道:"好啊……我还当以往强迫紫商与啸轩分手,啸轩也会如我一般失魂落魄,没想到,啸轩是这样看待紫商,真是浪费紫商一番情谊了……"
  听得莫愁君将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紫商是被强迫的,啸轩心里一下也乱了……
  不可能的……紫商那么聪明的一个,哪会任他摆布,他们分明就是一伙……
  心底萌芽一般冒出的希望,被自己用意志强硬的踏平,都是骗人的……他们都是骗人的!!
  
  莫愁君拿起玉钗,冷冷的说:"既然我得不到紫商,啸轩信不过紫商,这倒省事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省的到时候各人心里难过,这钗那人,谁也不用惦记着,统统碎了吧!"说着就要向地上丢。
  
  啸轩强忍着上前夺钗的冲动,告诉自己这时表现出对他的牵挂,便又要被拖下水了。到底他们还要从他心里挖多少感情出来肆意凌迟,他们才开心呢?
  他明明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甚至都已无力反抗了……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除了利用,他就再也没什么价值了吗?
  
  "你喜欢摔,就摔了吧。"啸轩不忍再看,转身离去:"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这种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莫愁看着啸轩的背影,眉心微皱,端起杯默默的饮着,心中又是几番算计。
  
  静寂的夜,只有蛐蛐在草丛里唧唧的叫着,啸轩拐出花园,尽量稳住脚步,不要显得像逃跑似的那么仓皇。
  身后却传来细不可闻'啪'的一声。
  啸轩慢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生怕会看见的是莫愁君一派了然的微笑。
  也许是听错了……啸轩麻木着自己……
  不就是一支钗么……
  
  莫愁君等了许久,也不见啸轩回来看个究竟,无趣的轻踢碎在地上的酒杯:"似乎还真是断个干净……"转手将玉钗收回怀中:"这回可不好办了……"
  "只是碎了个杯子,再配上也就是了,怎就不好办了?"曲折蜿蜒的庭园小道边踱出一人,黝黑的双眼含着笑意,也不知在那藏了多久。
  
  "司马兄真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跑这听贼话来了。"莫愁笑道。
  "好友此言差矣……"司马笑着走到莫愁身边,自在的坐下:"难得好友哭的梨花带雨,别说是百忙之中,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在下也要爬来看呀……"
  "……在下失恋,好友非不安慰反而取笑,在下真是误交损友……"说着,莫愁君翘起二郎腿,一手倚着桌子,另一手拿起酒壶,斜咬着壶嘴,惬意的吸着。
  
  "失恋么,在下还真是没看出来……"司马低笑:"只见好友勾搭啸轩了……"
  "哎?怎能用勾搭二字,不过试探罢了。好友也见如今啸轩不好用了,不知日后打算拿什么对付紫商?"莫愁眼角扫向司马。
  司马笑:"在下自然是另有人选。"
  莫愁装做不在意的问道:"哦?什么人呢?"
  
  司马却噗嗤笑了:"好友,你别是真的以为,紫商是送你回来当卧底的吧。"
  莫愁仍是笑:"在下只是好奇罢了。"
  司马将上身附在桌子上:"紫商并没告诉你,他要联合的是谁,对吗?"
  莫愁顺声到:"紫商从来就没信任过在下,怎会对在下说呢?"
  司马盯着莫愁的眼睛:"噬神教的……伏凉……"
  莫愁微微皱眉:"那是何人?"
  司马笑:"当年你把他们教主迷的晕头转向,轻松几句就把人家老婆孩子打发走了,后来杀了教主又毁了人家的组织,如今儿子找上门来,好友还不认帐了怎的……"
  
  莫愁心中暗道不妙,当年确实有那么个孩子,但他并没见过,更别提那孩子有没有龙命,如今又与姑娘联合……
  莫愁君背上直冒冷汗,脸上却还撑着笑:"既然这般了解,别是好友找来的吧……"
  司马一笑:"这嘛……在下只是托人提点他一二罢了……何况莫愁君隐匿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如今现了踪迹,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壶中的酒已喝干,莫愁君觉得头有些晕:"好友真是知人善用……"
  司马笑:"在下只是送颗龙心给紫商,想他快些康复罢了,谁成想他非要选条艰难的路走,要与伏凉联合,就必然不能用你,伏凉也能换心,你对他更是无用,他没将你交与伏凉,已是对你有情有义。"
  莫愁笑道:"好友好狠的心,竟是置我于险地……"
  司马笑:"他若肯当场取心,于你何险之有。奈何他偏要一意孤行,我自是不能将你白白送他,为他出谋划策,反来谋害我……"
  
  莫愁笑:"在下早就说好谁也不帮,好友真是多虑了……"
  司马冷笑:"恐怕是莫愁君还没来的及帮他,就已被送回来吧……"
  
  莫愁叹息:"他是紫商,哪会由得你随意编排……"
  司马笑:"正是这样,才有趣味不是么……看来好友是吃了紫商不少苦头了……"
  莫愁不语。
  
  司马重又坐正:"谁都不帮也好,如今你帮他,便是帮伏凉,伏凉若一统天下,你还活的了吗?要你反来帮我算计紫商,也太难为你了……"司马轻拍莫愁的肩膀:"何况,在下还有用的着好友的地方……"
  
  莫愁君失笑:"别是啸轩如今不顶用了,好友想拿我来要挟紫商……"
  司马笑:"正是……"
  莫愁起身,开怀大笑:"真是荒唐……"
  他莫愁君在紫商心里,才有多少分量。
  司马也起身:"荒不荒唐,总要试过才知……好友也该明白,无论是在下死还是伏凉死,只有你会认认真真给紫商换心,只有你,是切身担忧紫商的安危。即便伏凉真会换心,也难免不在其中做些手脚,何况那时伏凉已得了天下,还需要紫商在旁辅佐,与他分享江山么?于情于理,紫商都不会简单的放弃你……我不用你威胁他,用谁威胁他更好呢?"
  
  莫愁冷了眼睛:"好友就不怕这是紫商保护啸轩的手段?"
  司马笑着伸出手来,掌中层叠的缠着白布,却依旧渗出了血:"金条那个孩子,最近很不安分,好友应该好好劝解他才是……"
  
  莫愁暗暗一惊。
  司马嘴角挂着残酷的笑:"我的人是怎样,好友是知道的,谁对我好,我便千倍万倍的对他好。谁对我不好,我便千倍万倍的对他不好。如今伏凉的势力即将崛起,恐怕对于你们父子,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我这司马府了……"
  莫愁君按下一口气,脸上又浮出笑容:"好友这是什么话,在下不是一直仰仗司马府的关照才平安无事到如今的么?"
  司马笑道:"莫愁君,你是聪明的,可惜如今两边都不得重用,生生的屈才了……"然后拱手道:"请。"
  莫愁也道:"请。"
  
  司马翩然离去。
  莫愁君独自在昏暗的院中徘徊,许久许久……
  




三十五.微笑

  三十五.微笑
  
  次日,司马府的会客厅内,府内的群侠和食客聚在一起议论着。
  司马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手上摆弄着一只白鸽,只是鸽子的脖子上带着一截灰色,似乎是刚刚染过,羽毛还半湿着。
  
  啸轩环视厅中众人,都是三个一堆,两个一伙,看到莫愁君时,莫愁正独自站在厅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并没跟其他人搀和,微闭了双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侧了头向他一乐,啸轩并不理睬,将头又转回去了。
  
  "今日众位有事要商议么?"司马开口。
  "有有有……"众人仍是七嘴八舌,人虽只有以前的一半,却仍是热闹的如菜市场似的。
  论的也不过是张家长,李家短,哪个帮派抢了哪个山头了,哪家又把哪家并吞之类。
  
  白胡子长老仍是被人顶在最前,十分唏嘘道:"若不是当日司马府散了,也不会生出这多事端,好在司马公子回到府内,江湖安宁也算有个盼头了。"
  司马劝道:"世事总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长老不必多虑了……"
  白胡子长老长叹了一口气:"若是司马公子以往听老朽一言,登基称王,天下也终就平定了,如今明争暗斗没完没了,真是使人厌倦……"
  司马浅笑:"在下会谨慎……"
  周围又有几人上前一步表着忠心:"大家都是认准了司马公子会成为一代明君,才誓死追随,请司马公子三思……"
  
  "哼。"
  啸轩听到轻轻的一声冷笑,直觉的看向莫愁君,莫愁君却是严肃的表情,认真听着其他人说话,叫啸轩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司马沉默了阵子,说:"待安定了人心再说吧……"
  此事又被按下。
  
  不知是哪个说:"今日卫家的当铺商行突然都关了,不知是卫公子发生何事?"
  旁人笑道:"别是你在那偷着当了东西,这会赎不出来了吧。"
  又有的说:"人家门上都贴了条子,说是盘点,真是大惊小怪了……"
  
  大家都只当说笑,司马却很感兴趣似的:"是吗?……"转头问啸轩:"啸轩觉得这事如何?"
  啸轩想了想,拱手道:"寻常卫家若说是盘点,也是一间一间的来,一下把铺子全关了,确实有些蹊跷……"
  司马笑:"可能是要做亏心事,怕人把店砸了,才早早关了……"
  啸轩心里一苦,不说话了。
  
  司马又问莫愁君:"莫愁君觉得如何?"
  莫愁掐着下巴,紧锁眉头:"在下觉得……这是个机会……"
  于是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齐齐看向他。
  莫愁说:"不如趁他关门大吉,司马府也开个当铺,不管如何,先赚他一笔。以司马公子的聪明才智,必定经营得当,说不定等卫家铺子再开,两边已是各占一片天地……"
  众人都"嗐"了一声,转回头去。
  
  莫愁君掩袖轻笑。
  啸轩一翻白眼,还真当他能出什么正经主意……
  司马也笑:"莫愁君真是见解独到……"
  
  这时从外面闯进一人:"司马公子,大事不好,朝暮谷附近突然瘴气弥漫,附近几个村落死伤过半……"
  厅内众人得知事态严重,都止了嬉笑,紧张的看向司马。
  司马只扫了莫愁一眼,莫愁识趣的苦笑,一拱手道:"在下还有些私事待办,这就去了。"
  司马道:"请。"
  
  啸轩看着莫愁君默默离去,知道大哥是故意的在排挤他……
  怪谁呢,还不都是自找的……
  非要与紫商同谋……
  想到这里,又不禁难过,你是真的谁的话也不听,孤注一掷了……
  
  莫愁一路悠闲的走着,心中却记挂着刚才那朝暮谷的事情,旁人不晓得,他却是知道的,朝暮谷正是噬神教的发源地,至今还保存着当年被遗弃的痕迹,如果没猜错的话,如今漫溢的瘴气,应该跟无医谷底是同样的东西,腐臭恶心,少吸片刻并无大碍,但时间长了身体会从内部溃烂,不得其法医治,必然死伤众多。
  看来伏凉那小子是打算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继续其父未竟的天下霸业……
  既然紫商与伏凉都有了明显的动作,必然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开始合作了……
  
  但是,以紫商的身体,恐怕是难以住进朝暮谷指导兵力部署的,他只要不与伏凉同进同出,自己就还有机会扭转局势……
  莫愁冷笑,朝暮谷里怎么回事,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莫愁推门进了书房,金条正在桌上画画。
  莫愁笑:"画的如何?"
  金条说:"没法再好看了。"
  莫愁笑意更浓:"那我还真是要好好观赏。"
  
  金条微微侧身,莫愁站在桌前,看着纸上那人眉眼模糊的一个大墨点,憋着笑敲了金条一个爆栗:"叫你个画司马,怎么画成这样?"
  金条拍着画:"这哪里不像司马?哪里不像了?混身上下全是黑的!!"
  莫愁说:"不要逗我开心,画好的拿来。"
  金条嘟嘟囔囔的从旁边又拿过一张画来,眉目依然模糊,但身体衣着还是端正的。
  莫愁说:"这还差不多,等会司马从会客厅出来,你就给他送去,还要跟他好好赔不是。"
  金条哭丧着脸:"他欺负我……"
  莫愁又敲他的头:"你不去惹他,他会来欺负你?我倒要问问,他手上那大口子是怎么来的。"
  金条哼唧了两下,不出声了。
  莫愁将画卷好,放到金条手上:"你去刺他,还能毫发无伤的等得我回来,已经是你的造化了,懂吗?"
  金条小声咕哝:"我又不知他是真龙……"
  莫愁道:"现在知道也不晚!"双手掐上金条的脸:"给我笑。"
  金条咧嘴。
  莫愁说:"笑得美着点,不要叫人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金条点头:"我会坚强……"
  
  灿烂的阳光下,本是祥和宁静的草原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舔拭着偏远的村落,只听噼噼啪
  啪的木柴爆裂声,和沉闷的墙壁倒塌声,无人哭闹,更无人呼喊,就这样静静的燃烧。
  一群黑衣的人混身血迹,将最后几具尸体拖到河里,河中的死尸已堆的小山一般高,几乎堵了河道,下游是满满的血水,粘稠得难以流动,泡着明晃晃的剑与刀。
  
  十六走到河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弹开盖子,将瓶中的透明液体倒了下去。
  那液体一碰到血,血池中所有的刀剑都抽风一般的抖动战栗着,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声。
  
  岸上的众人纷纷靠进,卫府的影卫们则悄悄靠到一边,不远不近的围着一辆暗紫的轿子。
  
  血池中的磨刀声渐渐平息,有人大着胆子将手伸下去,摸了一把出来,刀上粘的血迹渐渐被刀吃了进去,刀身光滑闪亮,刀尖上嵌着铁环,显得格外豪放粗旷。看起来厚重,拿起来却轻松,随手挥舞便是虎虎生风,那人高举着刀,欣喜的回身大叫:"教主!真是好刀!"
  血池边的人们都沸腾了,争着抢着从池中捞着兵器。
  
  伏凉笑着看他们忙活,侧身对轿子说:"紫商这份大礼,实在太贵重了……"
  紫商将轿帘微微拉开,透出些许香味:"不知是否可以换回陛下些许信任……"
  伏凉摇着扇子道:"莫愁君,我一定要得。"
  紫商说:"要杀驴也要先卸磨,将他安置在司马身边,用处更多……"
  伏凉冷笑:"事到如今,他还会帮紫商么?"
  紫商浅笑:"他只需帮他自己,就够旁人头疼的了……"
  伏凉略感诧异:"哦?此话怎讲?"
  
  紫商支着额头:"意思就是莫愁君,相当有趣……"
  伏凉神色一凛,刷的合了扇子:"他是怎样的人我并不在乎,只看是早杀还是晚杀!"
  紫商见状默默合了轿帘,自言自语似的:"那还真是可惜了……"
  
  司马与会客厅的众侠客别过,正要送他们出府,就看厅外的台阶上,乖乖的坐着一个小人,听见他们出来,回过头,对司马一笑。
  司马微微一愣,也就笑了,然后与众人拱手道不远送了。
  众人散个干净,司马叉开长腿,扫也没扫的坐到台阶上,与金条不远不近的距离。
  
  恐怖血腥的记忆翻涌上来,金条无措的看着天,手中拿着画纸,不自觉的搓揉着。
  "……那个是给我的吗?"司马伸手指了指,目光却是柔和。
  金条点点头,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连忙将画送上。
  
  司马将画展开,对着画中的自己端详了许久,满意的笑道:"画的还真是越来越有人样了,你觉得呢?"
  金条见他用伤手很不方便的将画仔细的叠好,放进袖中,咬了咬牙问:"手还疼吗?"
  司马没有回答,只是说:"地上很凉,不要坐这了。"然后就将手伸向金条。
  
  金条硬撑着并不敢躲,司马却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半倚着胸膛。金条连忙扶住司马的肩膀,生怕自己掉下去,膝盖顶着司马的腰,害得金条的小腿不知往哪里贴好了,只得翘着。
  司马虽然看起来瘦削,抱起他却丝毫不费力气似的,微笑着仰头看向他:"我啊……最疼你了……"
  
  金条眨巴眨巴眼睛,俯身搂上了司马的脖子,在司马看不见的地方,再也撑不住笑容……
  司马轻抚他的背:"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吧……"
  




三十六.算尽

  三十六.算尽
  
  清晨时分,露水还重,司马从房中出来,轻松的向养鸽的小院走去,嘴角含笑,心情似是极好。
  走近门前正要掏出钥匙,才发现锁已打开,心中低低一笑,伸手将门推开,见院子中站着一人,正随意的洒着谷子麦子,鸽子都聚在他的脚下笃笃的啄着。
  
  司马笑:"好友起的真早。"
  莫愁君将手中最后几粒谷子抛开,拍了拍掌中谷壳的碎屑,也笑:"在下还道是司马兄昨日与金条玩的累了,这会起不来,鸽子要挨饿呢……"
  司马回味似的笑:"小孩子的体力真是不得了,不由得感叹岁月不饶人了……"
  莫愁噗嗤笑道:"司马兄的意思可是……力不从心了?"
  司马反关了门,走近鸽群:"只是觉得好友这多年来当爹又当妈,真是不容易……"
  莫愁说:"金条在无医谷憋了这么久,到了司马府自然是想到处玩玩的,如今江湖动荡,小孩子出门诸多不便,还要辛苦司马兄多加照顾了。"
  
  司马用眼角瞥了瞥莫愁:"金条近日玩心甚大,越走越远,而府内事物却日渐繁杂,搞得我有些□乏术……"
  莫愁听得他的意思,笑道:"想了几日,在下也想明白了,在下不想死,司马兄也不想死,那就只能杀伏凉而留紫商。伏凉一死,则逼的紫商不得不换心,到时做些手脚,依旧是紫商得活命,莫愁得紫商,而司马兄得金条,皆大欢喜……何况噬神教内之事,在下最为了解,与司马兄合作,破的了他们一次,也就破的了他们两次……"
  
  司马笑:"合作么……当日某人说了谁也不帮,不知是否还记得……"
  莫愁覆手而立:"不闻不问,是谁也不帮,两厢动作,也是谁也不帮。"
  司马道:"不知莫愁如何帮紫商?"
  莫愁说:"必定是只帮紫商,不帮伏凉,若是紫商早亡,是任谁也不乐见的……"
  司马道:"那就看好友自己拿捏了……"转而又笑:"退隐多年,好友的性子倒真是温和了许多……"
  莫愁背对着司马,缓缓的说:"我的想法,司马兄该是了解,自己喜欢上了,即便再是忤逆不驯,也还是希望得个全的……"
  
  司马低笑一声:"不如再将司马府交与好友差遣,省了好友麻烦……"
  莫愁转回身来,仍是满脸的笑:"在下已经被啸轩捅的怕了,他那刀,可真是不饶人的……"
  
  两人正在说笑,有侍从轻轻敲门,说会客厅里众侠客都到了。
  司马扬手对莫愁君道:"请"
  莫愁君笑,也扬手:"请"
  两人相视一笑,便并肩向会客厅去了。
  
  啸轩见大哥和莫愁君谈笑风生一同来到,心中诧异,难道莫愁君的一张巧嘴,又把大哥说活动了?心中浮出不祥的预感。
  众人该站的站好,该坐的坐好,未等司马开口,就有人急急报道:"蛮血村昨日被灭,恶徒手法残暴,杀人放火,积血成池,现场惨不忍睹……"
  厅中鸦雀无声。
  白胡子长老疑惑:"蛮血村民都是天生武骨,性情粗暴,族长恐伤人命,才找个偏远地方建立村落,平日只拿武功当修身养性,从不涉足江湖风波,更不算是什么门派,怎也会被牵扯到这次动乱当中……"
  
  血么…………
  司马侧支了额头,陷入深思。
  
  那人又道:"有个孩子幸存下来,目睹了全过程……"
  司马扬手:"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骨架纤长,但体格匀称,是习武的材料,并不似传说中蛮血一族那么魁梧粗鲁,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又是泪,已经抹了个花,跌跌撞撞的跪下,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那人见状连忙说:"他的血源有异,所以被族人排挤并不住在村中,昨日事发,他正在山上砍柴……"
  
  司马微笑,唤他:"过来……"
  那男孩抬起头来看向司马,见司马慈眉善目,温文尔雅,胡乱的擦了擦泪,慢慢的挪步靠近。
  
  司马将他拢在怀中,伸出袖角慢慢为他擦着脸;"哎呀……真是吓坏了……"
  
  啸轩微微皱了眉,想大哥平日就为人和善,只是大厅广众之下这般亲昵还是有些过了……
  莫愁君袖子掩了嘴角颤抖着背过身去……
  
  司马轻声道:"你不要怕,这里的都是好人。你当日看到什么,只管说,大家为你做主。"
  男孩愣愣的看着司马,抽泣着说:"我只见……有些黑衣人……他们……把尸体……堆着……从血里……拿出许多刀来……还喊着些什么……"
  
  突然轰隆一声,会客厅的大门被踹开,瞬间冲出去一个人影,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定睛观看,才发现白大侠已经不见了……
  司马看向莫愁君,莫愁君摊开双手看着他……
  
  倒是司马怀里的孩子,被这样一吓,哭的更厉害了,扑在司马肩上,搞的司马推也推不得,抱着又嫌弄脏了衣服。
  司马压住心中的厌恶,轻揉着男孩的胳膊:"莫哭莫哭……"
  男孩又抬起头,脸上的泥和血已在司马肩上蹭掉大半,露出原本的样貌来。男孩的五官并不出众,端正中勉强带些清秀而已,红肿的双眼更显出一副窝囊相,大概是平日里受欺负惯了,看人也都是怯怯的。
  司马微微眯了双眼,笑的更加随和:"……你叫什么名字?"
  
  啸轩从司马府出来,直接就向着京都冲去。
  一定是他干的,一定都是他干的!!
  那些黑衣人必定是卫府的影卫,血与刀的关系,他猜也猜的到的……
  啸轩记得很久之前的某个时候,紫商跟他要过一小瓶血,说是要做个什么东西当信物的。他那时已拿了他一跟钗,于是也没好拒绝,痛快的就给了。几个月后再见,就送了他一口宝剑……
  
  啸轩一路前思后想,越想越恨,即便你要以血铸剑,也不需伤及无辜性命,人心怎能生得这般残忍无情。你做这多武器,是要卖钱还是造反,到底要什么才能填平你心中的欲望,死到临头了,还搅的世间不得安生……
  
  事到如今,还谈什么情爱?啸轩拔出刀来跳上卫府的墙头,与其众人慢慢查到你,掀出你的老底,再追杀围剿,浪费那些时间不知又要赔进多少人命,不如今日就将你了结,保全你卫公子的名声,也省了你的病痛……
  你我从此生死两隔,永不再见……
  
  啸轩咬紧牙关,冲进院中,四周蹿出几道黑影,举刀就向他劈来。啸轩并不躲闪,挥剑就刺,出手就是同死的架势,惊的对方急急的收了招,反手格挡啸轩,但啸轩的剑却是韧性十足,明明剑身已被架住,剑尖却生生刺进来人肩膀,啸轩手上用力,竟把人直接挑翻在地,鲜血溅出丈远。其他几人见他不要命的架势,都不敢与他硬碰,拼上几个回合就后撤,将啸轩围在当中,消耗啸轩的体力。
  
  啸轩被困的烦了,不愿与他们多纠缠,横扫几剑,冲开重围向紫商的房间跑去,脚程又是飞快,后面几人拦阻不住,互相使了个眼色,纷纷消失了。
  
  啸轩踹开紫商的房门,屋中空无一人,床前的珠帘已经补好,紫商应该是有回来住了,但屋中空气干净清爽,人恐怕已经出去许久……
  啸轩又气冲冲奔了出来,发现被挑伤肩膀那家伙捂着伤口刚从地上爬起来,上去一脚又将他踢倒,踩住胸膛,剑尖指着那人的脖子:"卫紫商人呢?"
  
  那人瞪着眼睛看着他,浑身僵硬,用力想再挣扎逃脱,啸轩狠了心将剑尖压下,在那人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厉声喝道:"说!"
  那人却突然四肢一软,翻了白眼了。
  啸轩心中一惊,立刻掀了那人的面罩,发现口唇都是乌青,已经没了鼻息,分明是咬毒自尽。
  
  都是你管教出来的好奴才……
  啸轩简直要气疯,你何曾把人命看做珍贵过?
  
  啸轩冲进书房,将满墙的帐目书籍都掀了个翻天。
  你最在乎的就是这些东西么?你的心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啸轩简直要把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摔了砸了,都不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与要将他撕裂一般的失望,到头来,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怪我将你想的太好了……
  
  泄愤之后,啸轩无力的垂下肩,看着满室的狼籍……
  他若早知道他会变成如此,就要劝他好好改了……
  至少,趁他还爱着他的时候,叫他改了……
  他若是那时候,好好跟他说,他应该还是会听的……
  可他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他那时候,不知道在哪与人喝酒吃肉,大聊着快意人生呢……
  
  啸轩默默的收了刀。
  我拿什么救你……
  
  啸轩转身就要向外走,去寻紫商其他的藏身之所。不小心踩到一个木盒,垫的啸轩身体一歪,于是多看了一眼。
  木盒上用金丝勾出花边,又用珠子填了图案,看的出主人的用心与喜欢。地上一片混乱,也不知这盒子是从哪掉出来的,盖子已飞的不见,露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纸来,有些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泛了黄。
  啸轩蹲下身子,不可置信般用指头小心了翻了翻……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内容……
  
  啸轩沉默了半晌,突然将盒子掀翻,盒子中的纸片洒了满地……
  "……骗子,你一定是故意叫我看见……"啸轩握紧了拳头,腾的站起:"你当我……还会信你!!"
  
  京都郊外的一处凉亭,芳草凄凄,垂柳婷婷,仕女轻轻摇扇,亭中二人正在下棋。
  紫商一手执白子,另一手轻抚了袖子,将棋落下,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一声。
  紫商轻声道:"陛下如今人手薄弱,不宜大规模的发动侵略,只需小部分人到周边薄弱的小帮派去威胁生事,点几把火,必定吓的他们四处逃窜,奔走求救,大部分人守在通往司马府的几条要道上堵截也就是了,他们若要归顺便归顺,不愿归顺便杀个干净。此事会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司马府出动人手,咱们无需硬碰,只管退回谷中,留下伤残和尸体给他们头疼,稍做休整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伏凉下颏拄着掌心,一手转着黑子,仔细的聆听,然后微微点头。
  
  紫商又从棋篓中夹出一粒白子,一个矮小的黑衣人进了凉亭,附在紫商耳边小声的说:"白公子回司马府去了……还有……十四死了……"
  紫商微微一愣,对伏凉仍是笑:"臣有些私事,不能在家中招待陛下,真是怠慢了……"
  伏凉并不以为意:"我回去就按紫商的意思布置,既然紫商家中有事,就不多打搅了……"
  
  告别伏凉,紫商坐上轿子,还问十六:"白公子从卫府出来没去别的地方?就直接回司马府了?"
  十六说是。
  紫商心中暗道,这真是奇了,按啸轩的性格,必然是要各处砸个尽兴才肯走的……
  又问:"十四怎么会死?"
  十六如实回答:"主人吩咐不要与白公子硬碰,但白公子实在厉害,十四被挑伤来不及躲藏就被白公子按住逼问主人下落,十四不肯透露就……"
  紫商低低的叹了一声:"你去安排吧。"
  十六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紫商回到府中,听几个影卫仔细报着家中的损毁情况,总归说来,是只把书房砸了个干净。
  紫商听后面色阴沉:"他没进我的屋子?"
  影卫回道:"进了,只是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紫商又问:"碰也没碰?"
  影卫回道:"将门踢了。"
  紫商冷笑:"如此温柔体贴,你杀的了谁……"敛了笑容之后,又低声道:"这样不行……"
  
  紫商急急转身,向书房而去,十六一行人赶紧跟上。
  紫商伸手推开书房的门,只见满地的纸张,残破的书籍。
  十六见地上还扔了些许当票,略有诧异,当票一般都是店里收着,怎会送到这里……
  于是猛的想起……
  
  紫商还没来的及将两只脚都跨进门来,就如同被砍断了的木头一般,无声无息,直直的倒了下去。
  
  




三十七.变数

  三十七.变数
  
  紫商睁开眼帘,只见温润的珠帘,身体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抬手拢了一把灰白散乱的发丝,支起上身,见十六站在房中。
  十六轻声禀道:"方才医生来过,说主人本就重病体弱,近日又缺血,这会气急攻心,身体一时难以承受……所以……"
  "恩……"紫商点了点头,披上衣服。
  
  手微微有些抖,紫商不由得皱眉,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虽然迷烟压抑住了病痛,但衰弱却一天比一天更甚……
  有一得必然有一失么……
  撑不了多久了……
  在换心之时还要维持一定的体力,则决战之日要再向前提……
  不然即使龙心到手,也是枉然。
  
  明明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紫商暗暗叹了口气。
  
  门外有人报道:"主人,莫愁君来了……"
  紫商微微诧异,转而盯着十六,冷冷的问:"是你做的好事?"
  十六扑通跪在地上:"奴才只是为主人身体着想……"
  紫商冷笑:"我若是没醒,莫非你还打算让他直接进来?"
  十六不敢说话。
  紫商狐目微转,和缓了脸色:"既然来了,请他稍等片刻。"
  通报之人离开,紫商拆了手腕上包裹的白绫,露出清晰刺目的伤口。仔细看了片刻,估量着骗过莫愁君的可能……然后一挥袖,将手掩在袖中,另一手撑了身体,迈腿就要下床。
  
  腿却动也不动……
  紫商吃了一惊,用手摸索,竟完全没有感觉……
  十六也瞪大了眼睛:"主人……"
  
  只是暂时的还是……
  紫商阴沉了脸。
  
  "莫愁思念姑娘,真是一刻也等不得……"远远的传来莫愁君的笑声,似乎就要进院……
  紫商低声喝道:"给我赶出去!"
  十六得令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推门出去相迎,见莫愁君已经走到院中。
  
  莫愁一看是他,咧嘴一笑,侧身就要通过,十六肩膀一横,阻止莫愁君再进。莫愁君微微一愣,笑容不改,换个方向又想前行,十六伸手拦阻:"请莫公子止步。"
  莫愁轻笑:"几日不见,儿媳妇倒会淘气了。"
  十六严肃道:"主人身体已无大碍,莫公子请回吧。"
  
  莫愁惊奇:"啊呀,我只是帮司马府里备办些东西,顺道路过进来瞧瞧,没想到姑娘身体有恙,那还真是要好好看看了。"说话间竟用手推向十六,直直要闯。
  十六不动声色,闪开那手,捉住莫愁君的手腕,借力使力,一下将莫愁君甩了出去。
  莫愁君退了几步,稳稳的定住,一扫袖子,仍是嬉皮笑脸的:"儿媳妇……你当真不孝……"
  
  十六又道:"主人身体已无大碍,莫公子请回吧。"
  莫愁道:"既无大碍,为何不见?"
  十六说:"主人正在休息。"
  莫愁笑着逼近十六:"刚刚不是才传了我进来,怎么又休息了?"
  十六坚定的对着莫愁君:"主人养病为要,自然应该多多休息。"
  
  莫愁了然的笑,略退了半步,声音大了些,故意叫屋里人听见似的:"他若能不那么任性,真肯多多休息,也就好了。"
  十六警惕的看着他。
  莫愁摸了摸十六的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搅,照顾好你家主人。"说完,还真就转身出了院子……
  
  直到外面有人来回,莫愁君已经坐轿子出了卫府大门,十六这才松了口气,回到紫商房内,见紫商仍在揉着腿。
  "主人……"十六大着胆子坐到床边,也帮紫商捏着:"有没有好些……"
  "…………"紫商沉默半天,终于停了手:"书房收拾的如何?"
  十六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东西该放在何处,还放在何处……"
  紫商拉过被子,外衣也没脱,就重又躺回床上:"……放着吧,反正都看到了。"
  
  十六呆呆的坐在床边。
  紫商闭了眼睛:"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十六没有言语,偷偷的伸手按压紫商的腿。
  紫商呼吸却渐渐平缓,沉沉的睡去了。
  
  莫愁君并没出城,就下了卫府暗蓝的轿子,笑道还要在城里买些东西才能回去,轿夫没有多说,就原路折回卫府去。莫愁君逛了几条街,给金条买了些好玩东西,最后停在卫家的当铺门口。
  
  当铺门窗都已贴上封条,另贴着一张告示,说当铺盘点,一个月后再开张之类。
  莫愁仔细看了几遍,笑着走了。
  
  待莫愁君溜达着回到司马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府中甚是安静,除了站岗的守卫,几乎无人。莫愁君略有诧异,想了一下,大概是紫商和伏凉有所行动,府中众人都出去拼命了。于是漫步踱到书房,金条正在画画,看他到来,还手忙脚乱的把画藏了。
  
  莫愁并不气恼,只道:"可别叫司马看见了。"
  金条连连点头。
  莫愁君问:"府里面人呢?"
  金条想了想:"他们说是要抢什么路,就一窝蜂的都出去了,白大哥有来找过你,见你不在,还很生气地说,什么都指望不上你就是了……"
  莫愁一笑,将好吃好玩的东西堆到金条面前:"你明日去找司马,说京都里面有趣的东西多了,拖得他去,缠着他一天回不了府也就是了。"
  金条边摆弄着玩具,边皱眉道:"可能不行,他最多只与我出去半天,何况现在府里天天都紧张得要打仗一样……"
  莫愁笑:"他不听你的,你尽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我教?"
  
  金条扁着嘴巴,拽住莫愁的袖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
  莫愁君笑:"快则一周,慢则一个月。"
  若一个月后还走不了,恐怕就一辈子都走不了了……
  莫愁君心中暗道,无声既然冒险送来消息,姑娘的病情必然是急剧恶化,而又肯见他,应该是暂时稳定住了,走到一半,却突然把他轰了出来……
  姑娘,你别是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这会心虚了吧……
  
  莫愁对金条说:"出去玩去,我有些正事要做。"
  金条扭搭扭搭:"你能有什么正事……"还是乖乖关了门出去了。
  
  莫愁君仔细的检查了一圈门窗,这才到了桌前,摊开纸笔,画了起来……
  凭借着脑中的记忆,莫愁君推想着,估算着,天色渐暗,直到看不清纸上的颜色,莫愁君才想起该掌灯了,拿过烛台,用火石点了,扣上纸网。昏黄的烛光照下,画上笔触细密,内容一览无余。莫愁君又认真看了两遍:"就是你了……"
  
  这时府中渐渐嘈杂起来,似乎是大队人马回来了。莫愁君连忙将画叠好塞到袖中,想了想便挪步去了前厅。才拐出花园,就见前方连过道中都躺满了人,府里众人急忙点了灯笼火把,在伤员中送水送药忙的不可开交。
  
  司马站在会客厅门口,正在指挥人手将重伤者抬到厅中。
  莫愁凑了过去,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司马身上些许血迹。
  司马轻笑:"看什么?自然都不是我的。"
  莫愁道:"我已到城中购好粮草,明日就能送到府中。"
  司马点头:"办妥就好,今日还是去的晚了,被他们拦路杀掉三成……"
  莫愁疑道:"伏凉才多少人马,怎能杀掉三成?"
  司马笑:"你是没看到,那群人挥舞着大刀,都疯了一样……"
  莫愁皱眉:"是给他们吃了什么?"
  司马笑而不答。
  
  又一位伤员被抬进会客厅,莫愁君和司马都略微闪身,向门侧靠了靠。
  莫愁小声道:"紫商他,恐怕真要不行,最好还是尽快……"
  司马摆摆手:"他死不了,真要撑不住,他还会留得那小龙?"
  莫愁微微有些急了:"万一他病情突变来不及动手,或者发生不测……"
  司马笑道:"他的把戏可是最多,咱们只管拖着也就是了……"
  莫愁担心的:"可是他那个脾气……"
  司马冷笑:"好友是把我的脾气给忘了……"
  莫愁低顺了眉眼:"还是请司马兄定夺……"
  司马转身离去:"他若肯服个软,不早就天下太平了?"
  
  莫愁望着司马的背影,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你当……只有你们两人有脾气么…………
  
  这时厅中传来啸轩的呼喊:"有大夫没有?这里快来个大夫!"
  莫愁君轻笑,寻声而到,见啸轩正蹲在一个满身是伤,血流不止的人身旁,小心照料着,明明自己身上也有伤口在滴血,却顾不上包扎,还在大喊:"大夫!!"
  莫愁君笑颜如花:"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啸轩一见是他,白了一眼:"他的骨头好象断了,帮忙接上。"
  莫愁连忙挽起袖子,查看伤口,轻叹:"好厉害的刀伤……"
  啸轩眼中一暗。
  莫愁笑:"啸轩昨日哪里去了?"
  啸轩说:"啊……随便转转。"
  莫愁问:"可碰到想见那人了?"
  啸轩梗着脖子:"我哪有想见之人?"
  莫愁笑:"啸轩不想见那人,那人可是天天都想着见啸轩呢……"
  啸轩瞪他一眼:"胡扯。"
  
  明明跑个干净,还说什么想见。
  但是,那奸商偷藏了自己这么多年亲笔写给他的当票,却是真的……
  当票上情书一般的语句,现在猛然回顾,还是禁不住脸红。
  说不定是怎么凑出来的呢,啸轩恨恨的想,这世上哪有那奸商弄不到的东西,还不是从各个铺子调来也就有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而且,就他一贯戏耍他的言行,这回八成又是想叫他摇摆不定,想起旧情,好饶他性命……
  真是什么都被他算计了去……
  
  但是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万一……
  万一他心里还是念着你……怎么办呢?
  
  还做什么美梦……
  啸轩恨不得捅死那个声音,难道事到如今还没痛个清醒?
  人要犯贱,要自做多情也该有个限度……
  说不定……他只是忘了扔……
  
  眼前的莫愁君却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怎是胡扯?啸轩当我说的是谁?"
  啸轩没有心情与他纠缠,起身道:"我去看看别人……"
  
  莫愁君却用麻布条缠上了啸轩流血的胳膊,神情忧郁道:"那人若是知道啸轩受伤,真是要心疼得不行呢……"
  啸轩眼中一动,回手狠狠的推开了莫愁君。
  




三十八.疯狂

  三十八.疯狂
  
  十六从外面回来,带回一把带着木轮的椅子,放在紫商面前,谨慎的退到一边。
  紫商看了一眼,倒没怎么抗拒,很痛快的伸出手来:"扶我上去。"
  十六向同在一旁的影卫使了个眼色,两人共同将紫商抱到椅上。说是两人,其实一个人也就够了,明明已没多少重量。
  十六轻声说:"这只是一般人用的,拿来应急,明后天订做的就送来,是主人喜欢那样的……"
  紫商道:"不用麻烦了……反正也坐不了几天……"
  
  十六一听,眼圈却红了,用力眨着眼睛,生怕眼泪聚到一起似的。
  紫商看他这样子,叹了口气:"订吧订吧,等我能走了,还要你推着,你就知道麻烦了。"
  十六并没搭话,只是推着紫商出了房门,在院子里转了转。
  紫商舒服的将胳膊搭在扶手上,身体半倚着,笑道:"这东西真是不错……"抬起头来又对十六:"早该订一个。"
  
  十六哭笑不得。
  
  原本躺在会客厅的重伤者都安置到了其他房间,会客厅里正常议事,大计定下,众人纷纷散去,各司其职,莫愁君眼角扫见金条跑去拉了司马,没多久就一起出了府。莫愁君背着手在府里简单询视了一圈病人,约摸时间也差不多,就笑着向府门外走去。
  
  司马府外聚集了众多家园被烧的流亡人,还有许多听到风声特地来投奔的人,啸轩正安排府中侍从发放干粮。
  莫愁君笑笑的凑过去。
  啸轩见他贴过来,往他手中塞了两个馒头,还喊:"下一个……"
  
  莫愁将馒头递给旁人,笑着上前拉啸轩的袖子:"在下有事找啸轩。"
  啸轩抽手,不高兴道:"你没看我忙着。"
  莫愁君绕开装满干粮的箩筐,转到桌后,附在啸轩耳边:"关于姑娘的事……"
  啸轩被他吹的耳朵直痒,用胳膊支开他:"我不认识什么姑娘。"
  莫愁君干脆抱上他的胳膊:"是正事。"
  啸轩看着莫愁君特真诚的眼神,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他除了在他耳边念叨紫商,给他添堵,还干过什么?压下怒气甩着胳膊:"你能有什么正事?"
  莫愁君被他推的脚下一个踉跄,却不尴尬,笑道:"啸轩还真是越来越孔武有力了……"说着就是一扑,整个人挂到啸轩肩膀,脚还向上勾着,想要卡在啸轩腰上。
  
  周围等着拿干粮的众人本都是憋着,看到这里也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没脸没皮的东西……啸轩实在是丢不起人,扯着莫愁君走了。
  莫愁君在后面笑吟吟的跟着。
  
  "你到底要干吗?"啸轩走到个僻静的地方,把莫愁君狠狠掼到地上。
  莫愁君却跟柔韧的竹棍似的,扭了几下,硬是没碰到地,就又在他面前站好了,笑着正要开口,啸轩伸出拳头:"你要是再提紫商的事,可别怪我直接揍到你身上。"
  
  莫愁想了想,侧过身去,平静的说:"在下有个病人……快要死了……"
  啸轩顿了一下,说:"……天下要死的人何其多,你愿意救就救,不愿意救就由得他去吧。"
  莫愁君说:"我自然是有心救他,相信啸轩心地良善,也不忍见一条性命就这么没了。"
  啸轩咬牙切齿道:"那也要看他是什么人,若是惟恐天下不乱的奸佞小人,还是早点死了算了。"
  
  "…………"莫愁君瞥了啸轩一眼,又继续道:"那我们就不提他,啸轩可知当下烧杀抢掠的是个什么势力?"
  "不是噬神教复苏吗?"
  "正是……"莫愁君负手道:"噬神教擅长用毒,教众都被训练得百毒不侵,就如同我……"
  
  "…………"啸轩沉默。
  "如今他们又集合了……暗藏的力量,卷土重来,必然是不能轻易的放过当年覆灭他们的司马府,趁他们还未成气候,咱们应该尽早行动。"莫愁君认真的看着啸轩。
  "……这些事情你该跟大哥说。"啸轩道:"明日早上你在会客厅中提也就是了。"
  "……其实消灭噬神教,在我看来只需一人。"莫愁靠近啸轩:"只需一个武功盖世,志勇双全之人。"
  "你不就是?"啸轩没了耐心,转身就要走。
  
  刷的一声,啸轩就被个什么白乎乎的东西拦住了去路,似乎是画的什么山什么河,七扭八歪……
  啸轩刚要仔细分辨,图突然撤下,正对上莫愁君两只眼睛。
  啸轩:"…………"
  莫愁君又笑着将图拿起来:"这就是朝暮谷的地图。"
  啸轩说:"哦……"
  莫愁道:"啸轩可有看到红色这条线,乃是一条秘道,可以从谷外直通他们的神殿,神殿顶层就是现任教主住的地方,只要杀掉,噬神教自然又如一盘散沙了……"
  啸轩说:"你知道的地形都是几百年前的老皇历了,如今该毁的毁,该拆的拆,谁知道着地道堵上没有……"
  莫愁见他搭茬,笑的更灿烂几分:"这个地道极其隐蔽,是以往专门逃命用的,只有教主知道……"
  啸轩嗤道:"那你怎么晓得?都是随口编的……"
  莫愁笑:"自然是他逃命的时候带我进的,然后被我刺死了……"
  
  啸轩瞪大了眼睛看着莫愁君。
  莫愁君又认真指着那条红线说:"通道极窄,只容一个人通过,所以入口出口都十分难寻。而且当年扫平噬神教时,并没留多少活口,如今卷土重来之人,多是当年跟着他们伏凉少主一起被放逐出谷的,很不得势,更不可能知道这样的机密……"
  
  啸轩又仔细的看了看图,疑惑道:"说的有模有样的,你自己怎么不去立这大功?"
  "哎……"莫愁君叹了口气,十分惋惜道:"在下倒是想去,可惜在下的看家本事也就是下下毒而已,在朝暮谷掉下一块砖头,砸死十个有十个是不怕毒的,全无在下用武之地。何况在下武功也是稀松平常,遇到教主的护卫,更是有去无回,岂不是白白送命么?"
  
  啸轩沉默。
  莫愁赶紧又道:"在下诓骗啸轩又有什么好处……啸轩也该知伏凉与在下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自是早日除掉,在下才能睡的安心……"
  啸轩想了想,说:"路途凶险末测……这事我要与大哥商量再议……"说着就想把地图拿在手里。
  
  莫愁却将地图往旁一撤:"啸轩若是决定要去,可否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啸轩不耐烦:"你又要怎样?"
  莫愁严肃道:"杀伏凉的时候,不要碰他的心……"
  啸轩奇怪:"为何?"
  莫愁君道:"因为他的心……刚好可以救我的病人……"
  "…………"
  
  微风轻轻吹过,莫愁君的刘海飘动,若隐若现的露出粗黑的恶字。微眯的双眼暗含着不明的笑意,嘴角轻轻勾起,明明是一张柔和的脸,却渗出冷冷的邪气……
  
  "你不是说你不能救他!"啸轩低吼。
  莫愁君眨了眨眼:"哦?啸轩以为我的病人是谁?"
  "……你!"啸轩瞪着莫愁君,憋下一口气:"为何是伏凉的心?"
  "自是因为伏凉的心与众不同……"莫愁君将话轻轻代过:"现在已是事态紧急,在下也不与啸轩玩笑了。于情,早一日换心,病人活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于义,早破噬神教,止了血腥杀戮,啸轩也是为苍生做了一件天大好事。啸轩情义得以两全,不是皆大欢喜……"
  
  啸轩冷冷的侧过头去:"我与他没什么情好讲。"
  莫愁笑道:"不如就当是在下欠啸轩一个人情?"
  啸轩瞪眼:"谁要你的人情?"
  莫愁捂嘴笑:"那啸轩想要谁的人情?"
  啸轩深深呼吸:"我只为江湖安宁,其他于我都无意义。"
  
  莫愁君见已说动了他,从袖中拿出一颗药丸来:"朝暮谷外瘴气弥漫,此药可中和毒性,啸轩只管拿去。"
  啸轩接了药丸,又伸手道:"地图给我。"
  莫愁却抓牢了纸角:"啸轩可要快看看记,过会在下可就要撕了。"
  啸轩皱眉:"撕它干吗?"
  莫愁歪头笑:"为了叫啸轩现在记得牢呀,难道啸轩以为到了朝暮谷中还有时间拿出地图认地形么?"
  啸轩挥了挥手:"精神病。"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地图仔细记着。
  
  莫愁君用袖子掩了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那便等着看好戏吧……
  莫愁轻笑。
  
  待你突破重围,杀掉那条小龙,必糟四窜的龙气吞噬,骗你服下的延命丹药却可保你最后一口气。若是姑娘对你无情,管你死活,龙心到手,自然是要换过痊愈。若是姑娘对你有情,恐怕就要反过头来拖着要死不活的你求到我这,那可就由不得他任性,换心之时顺手毁了记忆,哪还知你是姓甚名谁? 就算死在他面前,他那个脾气也未必肯搭理……
  何况姑娘如今病重恐怕难以挪动,两条死路摆在眼前,看谁还救的了你……
  
  "我看好了。"啸轩慎重的将地图又还到莫愁君手上。
  莫愁扬手将图震了个粉碎,笑问啸轩:"不知白大侠打算何时动身?"
  
  日落西山,金条仍拖着司马在京都里乱逛。
  司马握着金条的手,笑道:"今日是书也听过了,街也游过了,戏也看过了,不知金大少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金条四下打量着,见附近有一个饭庄,便晃着司马:"我饿……"
  司马脚步却不动,俯下身来笑着说:"这眼看又要过一个时辰了……"
  金条见路上往来行人众多,将司马拖到不起眼的角落,咬了咬嘴唇,将司马的胳膊拉下,扶住司马的肩膀,掂起脚尖,在司马的脸上啪唧亲了一口。
  司马笑的开心:"那草民就再陪金大少爷一个时辰吧……"
  
  两人到饭庄中坐下,司马随意的点了些清淡的小菜,转头问金条要不要喝酒,金条连忙摆手。
  等菜的闲暇,司马将手搭在桌上,一直对着金条笑。
  金条被他看的毛了,憋出一句:"吃过饭,咱们就回府里去吧……"
  司马说好。
  金条浑身不自在道:"今天玩了一天,也累了。"
  司马笑:"回程路途遥远,不如在这边找个地方休息,明日再回去也就是了。"
  金条赶紧说:"我还没那么累。"
  司马微微向前探头,用指头支了下巴:"哦?草民还以为你爹要拖到明日才准我回府呢……"
  金条:"…………"
  司马笑:"金大少爷猜猜你爹现在在做什么?"
  金条说:"我哪猜的到他?"
  司马慢慢的说:"八成……是在送你白大哥出府呢……"
  
  金条摇头:"哪能呀,他俩见面,不是打就是掐,从来就没消停过的。"
  司马伸长了手,握住金条巴在桌边的小手,放在掌心中揉捏着,双目含笑凝视着金条:"……都是为情疯了……"
  金条愣愣的看着司马,脑中猜着这句话的意思,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略了手被握着,更忘了恶心。
  
  "菜来了!!"店小二吆喝着,将托盘中的菜肴一道一道摆在桌上。
  司马这才放了金条的手,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到金条碗里:"吃饭吧……"
  




三十九.擒

  三十九.擒
  
  吃好喝饱,司马拉着金条的手往回府的路上走。
  
  新月弯弯,只在微暗的天空中浅浅露出个轮廓。
  路边不是草就是树,实在看的腻了。手被拖着,也不用担心脚下,金条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已有几颗格外闪烁,但视线中,大半还是司马的身影。
  
  拉着他玩了几天,虽然还是阴阳怪气,却比之前残暴的样子好得多了。虽然司马住在山上,自己住在谷底,平日很少相见,但厌烦的感觉却似乎自打有记忆就存在了。不过要说起以前的事……自己是怎么到的无医谷,自己也没印象的……
  他曾拉着莫愁问,是不是他被洗了记忆了?
  莫愁却笑,记忆被毁,脑子哪还能像他这样机灵的,多半变得有些恍惚迟钝了。应该只是他来的时候年纪太小,都忘记了。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讨厌司马的呢?金条想不出个头绪,反正什么时候看他都是招人恨的……
  
  虽然弄了张挺好看的假脸……
  ……但是他对无声……
  
  本来单纯的眼神又带了怨恨,若不是因为他,自己早就与无声成双成对了!
  被盯着的那张假脸却突然转了过来:"金大少爷看了草民半天,是觉得草民的脸顺眼了么?"
  金条吓了一跳,赶紧隐藏了情绪,点了点头。
  
  想他最近都乖乖听莫愁的,不多久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然后去找那个漂亮哥哥领了无声,从此三个人开心快乐的过日子。眼前的这些郁闷和委屈与幸福的未来相比,还算的了什么?何况司马这些天对他颇善待,并不与他为难,他便也看开,甚至自内心的笑了,再忍一忍就都过去……
  
  司马的眉目在朦胧的夜色中格外温柔:"不知金大少爷觉得草民的人如何?"
  金条的脑中瞬间蹦出了好多不能说出口的词,若面前这人不是司马,开骂也是有的,金条把那些词咬着牙囫囵吞到肚里,声音却是扭着出来:"啊……挺好的……"
  司马笑了:"怎样的好法?"
  金条硬着头皮择了择肚子里的词:"……挺聪明的……"
  
  "哦?竟是这样?"司马笑道:"草民还当金大少爷是喜欢草民糊涂呢……"
  金条被他说的窘了,偷偷想将手抽回,司马却在指缝中夹住他的一根指头,比拉着手更叫人难以接受。
  "既然金大少爷喜欢草民的聪明,会喜欢到舍不得离开么?"司马用指尖摩擦着金条的指侧,又麻又痒的感觉……
  金条赶紧将自己的手再塞回司马的手里,身上算少起些鸡皮疙瘩:"当然是莫愁在哪我就在哪,我都听他的。"
  司马一笑:"这倒也是。"
  
  回到府中,只见莫愁君正坐在厅中吃晚饭,两旁的侍从都伺候着。
  莫愁君热情的招呼:"都坐都坐。"
  司马慢慢踱过去:"我们吃过了。"
  金条见状就想开溜:"你们慢聊。"才迈两步,就被司马一拖手,拽回身边。
  金条怒:"我累了,要回房。"
  司马笑:"好啊,草民与你爹说上两句就陪你回房。"
  金条气闷。
  
  司马问:"怎么不见二弟?"
  莫愁一拍脑门想起:"啸轩他说有急事要办,来不及等好友回来就走了,特叫在下与好友知会一声。"
  司马笑:"什么时候回来?"
  莫愁君也笑:"这他可没跟在下说过,许是几日就回来了。"
  "若是回不来了,不知好友打算拿什么赔我?" 司马仍是笑,却叫人渐渐觉得发冷。
  莫愁还举着筷子:"咦?心想事成的难道不是好友?还需我赔些什么?"
  
  司马的掌按上桌子,与莫愁君对峙着:"莫愁君,你不要罔自猜测我心里想的什么……"
  莫愁君却依然笑的轻松:"在下还当是好友已然默许了呢……"
  
  金条看了看莫愁,又看看司马,知道他们是在为白大哥争执,但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又是为何……
  司马冷笑:"好友当自己真的能跟啸轩比……"
  
  莫愁君放下筷子,漠然正视着司马的眼睛,平时没脸没皮的笑像张假面一般被撕掉了。
  
  司马又张口要说什么,金条突然抱上他的胳膊,向门口拉扯着:"我累了,咱们回房去。"
  司马倒没怎么坚持,任金条拖动,脸上又换了温和的笑:"慢些慢些……"到了门口,转头又对莫愁君道:"好友与二弟当然是各有所长,正是在下左膀右臂……"话音渐远,人走得没了踪影。
  
  莫愁君仍是冷着脸,将身体缓缓放松,靠在椅背上平复心情,调节因司马的话而带来的一丝刺痛。
  事到如今,谁的手段也不比谁干净,谁又有脸来笑话谁?
  都是乌鸦落到猪身上……
  莫愁君冷哼了一声,将碗端起来对身旁的侍从笑道:"添饭。"
  
  啸轩从司马府出来,提起真气能走多快便走多快。路经几个小城镇也不曾耽搁,这会夜深人静,又进到一座小城,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大些的宅子门前还挂着照亮的灯笼。连客栈都已打烊不再接客,啸轩并无心投宿,只是口渴想找点水喝,于是渐慢了脚步,寻找河流泉水,顺手也洗把脸赶一赶瞌睡虫。
  
  在城里转了一会,找到一眼古井,地处城中心,四周空旷平整,白天应该是个热闹的集市。啸轩将木桶扔入井中摇晃几下,水涌进桶中。摇起水桶,井水清凉透彻,啸轩捧在手中喝了几口,抬起头来却赫然发现卫家的当铺就在街对面。
  
  暗兰色的门帘几乎融进了浓浓的夜色,只有斗大的卫字幽幽的反着月光,停业盘点的封条还紧紧的贴在门窗上。
  啸轩捧起水向自己脸上泼了泼,又伸提了袖子,抿一抿水珠,就继续向前走了。
  我可不是为了你……
  啸轩心中暗想,我只是顺手罢了……
  
  日夜兼程,即便以啸轩的速度,也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到朝暮谷附近。离谷越近,被废弃的村庄越多,空气中飘着腐臭的味道,连树木都茂密的透着诡异……
  啸轩知道瘴气含毒,于是掏出莫愁君给的药丸服下。
  找到秘道的入口还真是费了一番工夫,本就藏的隐蔽,经年累月草木丛生,更是把洞口盖个干净。啸轩抽出长剑劈砍着,借着月光,终于见到了地图上所标记的大石,绕到石后,果然有一个土洞,低低的,只够一个人爬着进入。
  
  啸轩记得朝暮谷的群山围绕,这条密道是其中最小的一座山底穿过,直通谷正中神殿的底层,其实密道并不太长,进出也就是一刻钟的路。啸轩蹲下身,只闻密道里淡淡的散着腥臭。啸轩心中暗骂,难怪莫愁君那败类不要来……
  
  屏住鼻息,啸轩爬了进去,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爬了没几步,就觉得手下摸到柔软的干草和兽毛,想是这洞经年累月的没有人气,已被动物做了窝,如今瘴气扩散,动物应该早就跑了。又向里爬,偶尔有摸到细碎的骨头,应该都是动物啃剩下的。
  爬了半刻钟,应该已是到密道的正中,啸轩觉得自己的头撞上什么东西,用手推开,只觉得满手的黏腻,那个东西吱咯一声倒了下去。啸轩一惊,伸手又摸,散乱的骨骼,长而结实,似乎是人的。啸轩倒吸一口凉气,却差点被臭气熏晕过去,人死在这不透风的地方多年,尸液浸到泥土里,仿佛是前后左右上下都全方位散发着臭气,没得追究源头……
  
  与这个比,谷外那些瘴气真是可以忽略不计……
  啸轩恨的咬牙切齿,奋力的向前爬去,压的骨架嘎嘎怪响。自己应该在他说在秘道里刺死了噬神教主的时候就猜到了,那个败类,才不可能费力将尸体拖出去。
  真是杀死一个,又要熏死一个……
  
  有这臭气逼迫,啸轩再也不肯喘气,在密道中逃命似的爬得飞快,没多长时间前面就碰到了墙壁,啸轩摸索洞穴四壁,寻找开启的机关。很快密道门轻启,啸轩等不及就扑了出去,吓坏了正在巡视的卫队。
  啸轩大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迅速拔出剑来,却见那两个兵丁已经掩面吐了……
  啸轩:"…………"
  
  于是二话不说都用刀背敲晕,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干脆扒了个兵丁的衣服,扒到一半,看了看似乎是另一个吐到身上少些,于是又换过……
  终于穿得稍微整洁,啸轩将衣衫不整的两人堆到门后,把臭哄哄的衣服往他们身上一扔,拍拍屁股走了。
  
  神殿内部灯火通明,鲜有地方能够藏身,仗着兵丁的打扮,兵器也不甚起眼,啸轩蒙混过关,竟也走到了神殿顶层。
  一间大屋门前立着两个护卫,看衣服的颜色,就知道是与下面这些杂兵等级不同。啸轩正想着是强夺还是智取,却觉得鞘中的宝剑微微震动,发出低鸣……
  这是什么情况?以前从没遇到,啸轩觉得莫名,于是用手握住剑柄,安抚似的拍拍,剑竟听话似的略微安静了。
  
  啸轩心中浮出不祥的预感,明白此地不能久留,必须速战速决。于是低着头仍做巡逻状,并不急于靠近屋门,那两个护卫见他穿的只是一般巡院的衣服,不能出入此处,当是刚归降到教中不懂规矩的新人而已。又碍着屋中人已经睡下,所以并没出声大喊。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凑过去一个想训斥几句赶走也就是了。
  "喂……"那人的手还没等拉上啸轩的衣服,头已滚落地面,鲜血四溅。
  "你!……"另个正要拔刀,啸轩蹿上前一手就捂了他的嘴,一剑穿心,然后用脚踢躺了尸体,将宝剑拔了出来,殷红的血顺着剑尖流下,剑身光洁如新,不沾血迹。
  
  啸轩推门就进,见床上人已经惊醒,正要起身,高喊着快来人。
  啸轩暗念不取其心,举剑直直向他头上劈去。
  就要冲到床边,任务即将达成,啸轩忽然觉得眼前一花。
  床前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人,飘洒的银发映着灯光,鬼魅的身影渗出凛冽的寒气。
  
  高手!
  啸轩心道不好,他方才明明只察觉到一个人的气息。
  但剑已不能停,啸轩瞬间定了心神,管他何人,也不可能阻拦他要杀伏凉。
  
  银发那人并不躲闪,也不出招,只是挡在床前。
  剑尖却在劈上那人头顶之前,猛的歪了,只挑了一缕银丝飘落。
  啸轩大惊,他明明使出了全力,怎会在关键时刻……于是挥剑又刺,剑却开始剧烈的抖动,几乎脱手。
  因为什么?啸轩冷汗直滴,刚要弃剑用掌攻上。脖子上一凉,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正架在自己肩上。
  啸轩心道这就算是完了……做鬼也不会放过那姓莫的……
  
  于是放弃了抵抗,重又看向制住他那人,暗自奇怪,刚才明明没见他手上有兵刃……
  银发人面无表情,略垂了眼帘,似乎在看他,似乎又不是看他,动了动嘴唇:"儿啊,你来了。"
  啸轩瞪了眼,怒吼:"输了就输了,还带占人便宜怎的!"
  
  




四十.气极

  四十.气极
  
  卫府花园中的月季大朵大朵的开着,粉红,白嫩,红润的簇拥在一起,花瓣由下自上混了几个颜色,格外的细致柔和,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是娇艳,有些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水,散发着同样甜甜的香气。
  十六推着紫商在园中慢慢的走着,原本木纹的椅子已经换掉,如今包了柔棉又裹上带暗纹的雪缎,钉着钉子的部分都用剖半的珍珠装饰起来。连轮子也漆成白色,隔一段便用淡紫的宝石镶嵌。
  
  紫商用手肘支着扶手,细瘦的手指轻轻扶住额头,闭目养神,眉心却是微皱,仿佛满院五颜六色的花朵也讨不了他的欢心,看都懒的看上一眼。
  外面来人禀报,说白公子已抓住了,正被拷问。
  
  紫商这才半抬了眼帘,微微挥手,那人就退下了。
  十六心中稍松了口气,小心说道:"都怪奴才无能,没能拦下白公子……"
  紫商低低笑了一声:"他跑得才快,你哪里追的上?"
  十六听得紫商心情已有好转,趁这个时机赶紧跪到他眼前垂头认错:"都怪奴才自以为是,引来了莫愁君,才让白公子涉险……"
  
  紫商没有看他,伸手从花丛中折下殷红的一朵,指头却被枝上的尖刺扎的渗出细细的血滴,紫商并不觉痛,还将花揉在掌心中把玩着:"起来吧,与你生这点小气才算的上什么……"
  
  十六得了原谅心中略有欢喜,抬起头来,就见紫商手中花汁混着血已染红了袖角。
  紫商仍是侧着头,嘴角带笑:"我何苦还费尽心机安排,只等着被他气死也就完了。"
  "白公子……总会明白主人的心意……"十六轻轻掰开紫商的指头,将嫣红的花泥放到自己掌中。
  紫商倦了似的靠回椅子里:"都是笑话……"
  
  十六推着紫商继续向前,迷魂的香味渐渐升腾,压过了满院的花香,紫商点燃了烟。
  十六小声道:"奴才这就去朝暮谷问一下情况。"
  紫商想了想,说:"朝暮谷路途遥远,来回送信也需不少时间,其中变数难料。"
  十六问:"主人是要亲去?"
  紫商恩了一声。
  
  但路上坎坷,又有毒瘴,各种丹药必须准备周全,还有难以预料的不便。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万一心绪波动,像上次一般晕在地上……
  十六正想着要带哪些东西,又听见紫商自言自语:"真是没有长进……"
  
  紫商用完午饭,十六进来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吩咐侍女帮紫商换衣服,选几件带些颜色,有些装饰,穿起来又不会太沉重的。侍女们把选好的衣服一件一件给紫商过目,等紫商点头了才定下,其余的都装进衣箱带走了。
  紫商默默的任他们穿脱,所以才讨厌出远门的……
  被十六推到前厅,见了安排好的出行阵仗,紫商略是一愣。
  十六连忙介绍,这辆车里放的什么什么,那辆车里放的什么什么,最前面的轿子当然是主人坐的,后面的小轿留给医生,还有随行的护卫和侍女各是多少多少人……
  紫商眼看着他们还在往最后那辆车上堆着东西,似乎是刚才那箱衣服。
  
  紫商扬手:"……一切从简……"
  众人面面相觑,十六俯身禀道:"这次来回就要四天行程,万一在朝暮谷中又耽搁几日……已是精简的不能再精简了。"
  紫商皱眉:"我难道是去玩吗?"
  十六不卑不亢的说:"这是历代卫公子的规矩……"
  紫商压下一口气:"等我回来就把那些烂规矩改了。"
  十六说是。
  
  紫商叹了口气,吩咐轿子先动,只挑几个影卫护送,日夜兼程,后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远远跟着就是了。
  十六又重安排妥当,一辆暗紫的轿子这才算单独出了大门。集市里的商贩依旧扯着嗓门漫天的吆喝,吵的紫商头疼。
  紫商在轿中生着闷气,看看他认识的这些人,敌不敌友不友,亲不亲仇不仇,个顶个的比着气人,哪个也不肯叫他顺心。真该把这些家伙捆成一排,按个收拾过去。打头第一个,就应是那不安分的白大侠!
  想到啸轩被捆成个粽子,瞪着两只眼看着他,紫商又不禁笑了。
  
  你就尽管气我……
  紫商对着想象中的那只粽子说:哪日你活活把我气死,也就开心了。
  那粽子眼中却含了泪:你骗我,你都是骗我。
  
  紫商渐渐淡了笑。
  我本不是故意骗你……
  我……
  只是……
  
  连着走了两日,这才到了朝暮谷附近,瘴气越来越浓,十六掏出几个药丸分给随行的几个影卫,更伺候紫商服下,紫商还与他说笑:"多亏腿没有知觉,不然两天憋在轿里,麻也麻死了。"
  十六低声道:"伏公子已经接了消息,正在前面迎接了。"
  紫商略正了下衣服:"走吧。"
  
  又向前行了半个时辰,毒瘴豁然散去,空气又恢复了清新干净,山谷入口站了两排兵丁夹道欢迎,伏凉站在正中,摇着扇子笑得满面春风。
  暗紫的轿子来到近前,伏凉亲手拉开轿帘,同十六一起将紫商扶到椅上,贴心的对紫商嘘寒问暖,亲自推着紫商进到谷中。
  
  二人一同上了神殿的二层的观礼台,放眼望去,谷中众人都已排立整齐,大概有个三四千左右,伏凉与众人介绍紫商,赞美之情溢于言表,称他助噬神教东山再起,人力物力从不吝惜,是他们坚强的后盾。
  紫商淡笑,陛下言重了,都是臣应该做的。
  
  教众见紫商外型俊秀,谈吐稳重,又确实为教中做了不少事情,纷纷拥戴,一时群情激奋,高呼千岁万岁,噬神教必能扫平一切,夺得天下云云。
  
  伏凉兴致勃勃下令阅兵,紫商耐着性子看了个完,连称很有起色,又低声对伏凉道:"听说前几日从外面闯进一名刺客,不知现况如何?"
  伏凉笑着将扇一合:"我就知紫商是为此事而来。"
  紫商道:"谷中按我的布置,防守严密,怎会进得人来?"
  伏凉一笑:"这事倒真是奇了,抓到之后一直在问,但那人嘴却严的很,什么也不肯说。"
  紫商微垂了眼帘:"陛下可有问出那人是什么身份?"
  伏凉俯下身,将手撑在椅背上:"所以说紫商来的巧来的妙,正好帮我问问……"
  
  "…………"紫商仰头看了看伏凉的神色,并无异状,于是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伏凉推着紫商下了神殿,转而向谷中一个巨大的山洞里走去。
  十六等人正要跟上,却被洞口的兵丁拦住。
  十六急叫道:"主人……"
  紫商落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扬了扬,示意他们不必再跟。很快,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幽黑的洞穴深处。
  
  阴冷潮湿的洞穴内充斥着霉烂和铁锈的味道,每隔几步墙上便挂了用兽骨做的火把,吡啪做声的燃着,勉强照亮脚下的路。用刀斧在墙壁两侧上挖出些许洞穴,用铁栅封好,当作囚牢。但都空着,只有几个地上还有依稀的血迹,已被灰尘蒙了,看来是多年没再关过人的。
  
  伏凉在紫商的头顶说:"抓到当天我正在气头上,又赶上他嘴硬,失手打了个半死,本以为人就完了,扔到牢里等死了埋掉,没想到竟又缓过来了,于是今日开始慢慢审。"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着。
  紫商轻声道:"那人还真是好大的命……"
  伏凉说:"两个巡视的兵丁最早看到的他,不知是从哪蹦出来,如今正对那块地方详加排查,若是能搞个清楚,也不与他耗着了,上次与司马府冲突,不少人负伤沉重。那人虽皮肉破烂了,内脏都是好的……"
  
  紫商沉默不语,指头摸着扶手侧面镶着的珍珠。
  
  二人转过囚牢,地势突然开阔,灯火随之明亮,血腥之气猛的充斥了鼻腔,紫商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闭了眼睛。
  虽然已做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与只是想象完全不同。
  紫商暗念要镇静,心脏却不争气的狂跳个不停,迷香的味道已散了太久,心每跳一下,都是难以言喻的疼……表面不动声色,冷汗却已渗了出来,抬手着啸轩,头却扭向伏凉:"他这是昏过去了?"
  
  伏凉转身走到紫商面前,用袖子随便的扫了扫就坐在一块大石之上,与紫商同高,又开了扇子笑道:"这人昏过去可有意思了……他一会嘟囔着为什么为什么,一会又嘟囔着我会救你,偶尔还要咬牙切齿……"伏凉盯着紫商笑:"紫商倒帮我猜猜,他这是要救谁呢?……"
  
  伏凉就坐在审讯的洞穴门口,紫商即便是看着他,余光仍是瞄的到啸轩被扣在墙上,血淋淋的样子,另有一名大汉从墙角站起,甩着鞭子慢慢靠近啸轩。
  
  紫商轻笑:"是不是陛下最近掳了什么人?本主这边找来了?"
  伏凉笑:"决无此事,紫商也见这牢里都是空的,何况要救人就只管救人,何必来刺杀我呢?"
  紫商仍摸着扶手上圆润的珍珠:"哦?那陛下以为如何?"
  伏凉道:"自然是为了某个,杀掉我,才能救的人……"
  紫商笑道:"陛下推测很有道理。"
  伏凉拽住紫商的椅子,猛的拉近了些,紫商连忙握了紧扶手,险些跌到地上,伏凉靠近紫商:"而且,那个某人了解朝暮谷的所有地形,甚至安排了所有的防御工事,特意留出漏洞。同党刚一抓到,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紫商笑:"似乎有些耳熟……"
  
  这时啪啪的鞭声响起,一声一声仿佛抽在紫商心里,紫商的指甲已经抠掉了装饰用的珍珠,直直的扎进了裸 露的钉子里。
  伏凉看出紫商的挣扎,又问:"紫商可有想出是谁了?"
  紫商强撑着笑,正要开口,密集的鞭声中,却传来微弱的呢喃:"救你……"
  紫商转过头去,见啸轩的双眼仍是禁闭,意识似乎并不清醒。
  伏凉挥手:"把他给我用水泼醒,倒要看他们认是不认!"
  
  你要救谁?
  你能救谁?恩?
  紫商突然仰天大笑,你还真是……要把我活活气死才算开心。
  早就叫你远远的滚了,早就跟你没有关系,我早就,与你断的一干二净。
  你就开开心心的,做你的白大侠就好了。
  你却连这都要弄错……
  绕了一圈,到头来你还是中了别人的奸计……
  我若不是早早安排妥当,你已经枉送了性命……
  你何必明白我的心意?你何必还要想挽救这段感情?真的宁愿你什么都不懂。
  你就是追杀我到海角天涯,也好过如今这副样子……
  
  你若是先我一步去了……我还有何颜面独留世间……
  
  紫商笑的够了,又看向伏凉,伏凉略微一惊,笑道:"准备招了么?"
  紫商笑:"灯光昏暗一直没看清楚,他一出声,在下便听出来了。"转而对那已经拿了水桶的大汉挥手:"不必泼醒他,这位公子乃是在下的一位……故交……"
  
  心中绞痛得快要昏过去。
  难道今天真要随了你的意,与你死在一起……
  




四十一.局

  四十一.局
  
  十六等人在山洞口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二人出来,心中甚是着急。想要硬闯又怕主人怪罪不懂规矩。但是往常主人与伏公子谈事,自己都在身边,也从没说过忌讳些什么,今日的气氛却透着有些不对劲……
  
  山洞深处渐渐传来木轮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伏凉推着紫商慢慢走出,仍是有说有笑。
  十六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细看才发现紫商面色惨淡,冷汗津津。
  十六想要上前查看,怕惹了主人生气,于是只从怀中取出一粒丸药握在手里,打算等伏凉一走,就赶紧给紫商服下。
  
  伏凉却一挥手,守在门口的几个兵丁就将十六等人团团围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十六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摸刀。
  
  紫商开口道:"你们委屈几日,我与陛下另有要事。"
  十六甚是疑惑,不明白主人这是要做什么,又不敢明问。身后几个兵丁动手开始推搡着他们向山洞里走,十六专注的看着紫商,等着主人一个眼神,便齐齐冲杀出去。但什么也没有,紫商稳稳的坐着,脸上带笑,仿佛眼下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事。
  
  既然是主人的意思……
  十六路过紫商身边,指头刷过紫商搁在扶手上的手臂,不着痕迹的将丸药塞进紫商的衣袖,还懊恼刚才的药拿得少了。
  紫商知他关切,只是一笑,转头向伏凉道:"既然安排妥当,就劳烦陛下带路了。"
  
  十六被引着进入一间牢房,兵丁倒还算客气,并没动粗,也没卸下他们的兵器,将牢门关紧落了锁就走了。众人在牢中蹲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巡逻。其实这样的牢笼对他们来说,真是想逃就逃了,可守卫并不在乎似的,难道是明白他们得了卫公子命令,不会妄动?但万一主人确有危险……
  
  十六在窄小的牢房里一圈一圈转着,想不出个所以然,对面牢房却传来一声轻笑。
  十六略有不悦,抬头看向对面,一个昏黑的身影舒服的半卧在地上的杂草堆中,声音是笑的:"十六这是想着出去?"
  十六靠近铁栅:"你不担心主人?"
  那黑影笑:"我只担心坏了主人的大事。"
  
  十六知他话里有话,懒的与他纠缠,便不做声了。
  那黑影却还说:"不过是仗着主人喜欢,就胡作非为了,给主人添了多大的麻烦,还不自觉呢……"
  "十七,你少阴一句阳一句。"十六冷了声音:"哪件事情轮的到你管?"
  十七噗嗤笑了一声,将头枕在胳膊上,仰面躺平:"呦,我这是说白公子呢,十六激动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动的手脚,你想往上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提起旧事,气不打一处来。金条与他的铁铐一事,必是影卫里有人出卖,不然怎落到主人手上,偷偷追查,才知是十七去通的风报的信,可惜最后没随了他的意,把自己除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么……"十七略带讥讽的说:"要说向上爬,十六抱主人大腿撒娇的功夫,我还真是学不来的……"
  十六冷道:"你若能少些野心,说不定主人还会喜欢些。"
  十七笑:"多谢十六指教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其他牢里几人并不插话,似乎是碍着等级不敢逾越,也似乎是被他们吵习惯了。
  
  突然山洞外传来几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十六十七一惊,立刻闭了嘴。
  是高手……
  十六暗暗摸上腰间的宝剑……
  
  脚步声渐渐靠近,牢中影卫都凝神屏气……
  
  来人双手抱袖,银灰色的发垂在肩上,随着脚步轻轻飘动,深邃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中只留下几块黑影。仿佛没看见两旁剑拔弩张的影卫似的,自顾自的向前走,眨眼的工夫已经过了十六十七跟前,向更深处去了。
  众影卫:"…………"
  
  "……弈先生!"十六将手伸出铁栅,用力挥舞着。
  弈还是向前。
  "……弈公子!"
  向前。
  "……弈"十六放弃……
  
  "?"弈回过头来:"……你认识我?"
  "………… 我是跟着卫公子的,还拿点心给你吃的那个?" "十六怕他不懂,还做了个托盘子的手势。
  十七噗嗤笑了。
  弈似乎记起来,退了几步:"你有事吗?"
  
  这个人还真是只有主人能跟他谈的来……
  十六暗想,似乎也不太对,主人从来都是只当他是个东西来的……
  "你怎么到这来了?"十六扒着铁栅,紧张的问。
  "卫公子说我不用保护那个人了,要来这接一个人走,另给钱。"
  "接谁?"
  "……白公子。"
  "?"十六一惊,这还能说接走就接走?但门口似乎也没打斗的声音,这东西是直接走进来的……
  
  "……你是白公子?" 弈面无表情的指着十六。
  "……"十六:"……不是。"
  弈看着他,说话还是一样的慢节奏:"……我不认识白公子……"
  十六也看着他,说话的速度不知怎么就降下来了:"……我认识……"
  "……那正好……" 弈抬手放上铁栅,手一抓紧,只听轰隆一声,铁栅就被整个从墙上扯下来一面,侧面的墙壁还簌簌的掉着土……
  众影卫:"…………"
  
  十六警惕的向门口张望,脑中还飞速编着要怎么跟守卫周旋……
  等了阵子……
  十六自己也愤怒了,这么大动静都不见有人来看个究竟,这要是放到卫府,被主人打个半死都是轻的!
  
  弈盯着他:"……?……"
  "……"十六说:"……走吧……"
  
  十六领着弈向里走,里面基本都是空的,虽不认路,但好在监牢并不太大,最后拐进一个空旷的洞穴,洞壁上钉着铁拷,还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地中间摆着各种染血的刑具,阴森得骇人。十六正想进入寻人,侧面突然冒出一个彪形大汉,肩上抗着个白色的布卷,布卷中还裹着一双苍白的脚。
  
  这是……
  十六一惊,死了?
  
  那大汉对弈说:"来了,人在这呢。"说着就把人往弈的身上一扔。
  弈却用手一挡,布卷整个折了一下,重重摔到地上,看得十六心惊肉跳,连忙凑过去,布卷一头散开,露出被血弄乌的头发,啸轩眼睛紧闭,意识还不清醒,干咳了两声,吐出口血……
  ……看来是没是死……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十六纵然平素看不惯啸轩,但看他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也不禁心疼了。不知主人看到时是多难过……
  
  那大汉交了人,就收拾刑具去了,不再理会他们。
  十六从怀中掏出紫商延命用的丹药,掰开啸轩的嘴直灌下去,弈就在后面站着看他忙活。
  
  ……真要把白公子交给这个东西……
  十六心里实在没底,忙把照顾病人的一套讲给弈听,弈只是木然的点头,十六心里叹息,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弈见十六不再说话,俯身将啸轩仔细的包了起来,很讨厌碰到血似的,只用指尖轻轻碰着。包好之后打横抱起,就向外走了。
  
  十六紧紧跟着,看啸轩的头垂在一边摇来摇去,不禁动手扶了扶,弈看了他一眼,便停下把啸轩在怀中的位置调了调,叫啸轩把头靠在他胳膊上,又看十六,十六点了点头,他才又向前走。
  
  十六还是跟着,想这东西性格应该不差……只是不懂人事罢了……
  
  "十六这是又要去坏主人的大事么?"身后传来十七低低的笑声,回头一看,已经走过了自己的牢房了。
  弈则直直的向前,并没有等他的意思。
  十六犹豫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的牢房,手一用力,就将脱开的铁栅又拉上,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这才乖么……"十七吃吃的笑。
  十六抱着宝剑靠墙坐正,闭目养神,把十七的话都当狗叫。
  
  翌日晚上,司马府里的群侠本议过事之后本都散了,噬神教的信使却突然来访,于是又将众人临时凑到一起,叽叽咕咕的小声商议,不知是要发生何事。
  司马整了整衣服坐在正中,抬手道:"有请信使。"
  
  噬神教的信使不多时便走到厅里,与司马行过礼之后说明来意:"教主想与司马公子做一样交易……"
  莫愁君站在个不起眼的角落,仔细听着。
  司马一笑:"请说……"
  
  "用乱世紫商,换莫愁君……"
  "哈哈哈……"司马拍着扶手大笑:"他是想两家,互换军师?"
  信使继续说:"紫商公子如今已不是噬神教的军师,他勾结贵府力量刺杀教主被擒,想来也是与贵府有所牵连,若是贵府还惜他性命,请务必在明日太阳落山前交出莫愁君。"
  莫愁君暗暗一惊。
  
  司马府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时候乱世紫商还成了司马府的卧底……
  "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司马摸着下巴,低低笑着:"司马府从来没与紫商勾结,大概是你们教主误会了。"又抬头道:"司马公子说不换,紫商我见过活的,还真没见过死的,明日之后若断了气,我必定亲自到谷中瞻仰。"
  信使禀道:"司马公子要看死紫商不必进谷,自在下出谷之时,紫商已被挂在谷外示众,如今已有一昼夜了……"
  
  停水停药,一昼夜……何况谷外瘴气弥漫,莫愁君的脸渐渐白了。
  "你说挂着就挂着,你说一昼夜就一昼夜?"司马没了兴趣:"即便真是挂了一个,世间有几人见过紫商真面目?谁知是真是假?"
  信使深鞠一躬:"是真是假,司马公子可以亲去验证,在下话已带到,告辞了……"
  
  "且慢……"莫愁君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四十二.醒

  四十二.醒
  
  将噬神教的信使送走,众人散去,司马府的夜又恢复了平静。
  乌云遮住明月,大地一片昏暗,府中的灯笼都已熄了,只有一个房间窗里还透出暗淡的光,两个身影浅浅的投在窗棂纸上。
  
  莫愁君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摆在桌上,用指尖划到司马眼前。
  司马一笑,盒盖打开,是一张人皮面具摆在当中,额上还黥着粗劣的恶字。从五官比例来看,正是莫愁君的脸孔。
  司马将面具放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好粗糙的做工……"
  莫愁君笑:"手艺闲置多年生疏了,自是不比司马兄做得熟练精巧。"
  
  司马道:"好友当真要互换身份?"
  莫愁低沉道:"见过紫商真面目的,司马府当中,也不过你我与啸轩三人,而事到如今啸轩握在他们手里不能做数,在下身份敏感不能露面,可以前去认人的也只有好友而已。"
  司马一笑:"在下自是不会去冒这个风险,虽然舍不得紫商,但叫在下以命相博还是太超过了。"
  
  "但一定要去,是真是假是圈套总要有个人去看分明……"莫愁严肃道:"紫商若真是因啸轩失手连累被擒,事态可就紧急。虽然与信使说好先确认身份再交换人质,拖延了时间,可紫商断个两三天的药,一条性命也就交代了。"
  司马笑:"好友对紫商还真是铁了心,当日说好友不如二弟,实在委屈。"
  莫愁君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无所谓的笑道:"在下跟白公子没什么好比。"
  
  司马低头将脸上的假面点点剥离:"好友可要想好,若连啸轩也被捉住,朝暮谷里必是有一位绝世高手。"
  莫愁道:"在下自会准备妥当。"想了想又道:"若在下不能回来,还请好友代为照顾金条。"
  司马再抬起头,一张假面已在手中,露出英挺的面容,连莫愁也愣了一愣。
  
  莫愁笑:"司马兄,真是好久不见……"
  
  啸轩昏沉中闻到饭菜的香味,口水直流,暗念着不要睁眼不要睁眼,一睁眼可就没了。其实没了还好,要是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山洞里对着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就太幻灭了……
  啸轩吞了口水,坚持着。但那香味却不饶他,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勾的肚子里打鼓一样拼命的叫,啸轩实在是抗不过,睁了一只眼睛……
  
  喝!
  好大的猪头,还叼着苹果!
  啸轩吓得扑棱一下坐了起来,动作过猛不小心牵动了全身伤口,疼的啸轩呲牙咧嘴。
  大汉怎么就变猪头了呢?
  
  啸轩也不知道揉哪好,反正浑身上下都是疼,不过伤口都已结痂,体力也比想象中要强上许多,体内真气运行通畅,竟比平日更浑厚有力。本以为伤筋动骨要养许久,但这会除了注意伤口不要撕开,行动基本是自如的。
  啸轩伸了伸胳膊腿,挤着眼睛细看周围,纯木的质地,空间很小,却建的歪歪扭扭,不像个正经房子,似乎是在颗大树中间挖出来的,从门窗边缘还看的出刀斧砍过的痕迹,自己躺的地方只比地面略高一些,什么也没铺,就是木头,甚至还翘着木茬,十分粗糙。倒是他身边被塞了满满的食物,大到鸡鸭鱼肉,小到水果点心,连盘子带碗的堆在床上,上面还写着这个斋,那个居,看的出是跑了不少地方凑的。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看这意思自己是在哪个山里了。
  
  啸轩抓了鸡腿就往嘴里送,住的不讲究,吃的却讲究,好住树洞囤食物,难道自己是碰到松鼠成精?算了算日子……明明离立秋还早……
  
  啸轩边吃边想自己八成是遇到好人了,人家既然救了他,又这样照顾,自己也没必要矫情,等会见到好好感谢人家,日后再还个人情也就是了。于是啸轩吃饱喝足之后又发现一套干净衣服,也心安理得的穿了……
  
  啸轩钻出树洞,刚一四下张望,就看见不远处一抹银灰色,吓的刺溜又缩回来了。
  
  妈呀,怎么是他?
  啸轩探出半个脑袋,见那人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在一个大树桩上打坐,还将自己那把宝剑插在附近。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还在噬神教的掌控之中?那怎么不是皮鞭伺候,改成鸡鸭鱼肉了?
  现在搞优待俘虏活动?
  
  啸轩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这人是真把他当儿子对他这么好?
  不行,还是要找机会逃……
  别说外面战局如何,就是自己昏了几天都不详情,何况还有伏凉没杀……
  想到这里,啸轩又微微探出些身子,按理说以那个银发人的修为,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他了的,却瞥都不瞥他一眼……
  真是太小看人了!要不是当时那把穷酸剑罢工,自己哪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胜之不武……
  
  但要是将他打晕夺了剑就走,也不太厚道,何况自己是不是真能在他眼皮底下如愿逃脱都很难说……
  还是先拿回宝剑要紧……
  啸轩高抬腿轻落地,蹑手蹑脚的靠近,一步一顿,看着那人的反映……
  
  那人还是不动,仿佛一尊精美的雕塑。
  
  慢慢离那人只有几步距离,啸轩觉得不宜再近,跨出一大步,翘起屁股,一手支地,另一手费力的探向宝剑,指头还拼命将剑向自己这边勾着……
  
  弈睁开眼睛,正看啸轩:"…………"
  啸轩:"………………"
  弈缓缓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啸轩蹦起来一拱手:"多谢了。"然后拔了剑就玩命似的跑。
  
  弈略歪着头看啸轩几步就蹿进了树林,枝桠乱颤一阵,哗啦哗啦树叶被翻动的声音越来越远,四周又渐渐静了下来。
  "…………怪人…………" 弈闭了眼睛,继续打坐运功。
  
  日升日落,转眼又到清晨,莫愁君带领司马府人马倾巢出动到了朝暮谷附近,已是做好了决一生死的准备,见山谷入口之外赫然立了丈高的木架,上面双手绑在木架两端,身体悬着,华服凌乱,头略低垂,发髻半散遮住侧脸,丝丝缕缕竟已是惨白。
  莫愁心中一惊,难道当真是他?
  按这异常衰弱的样子,真是断了药的。
  心中着急,表面却不动声色,摸了摸脸上的假面,莫愁学着司马的声音与做派:"在下司马弘,特来辨认紫商公子的身份。"
  
  山谷入口处也排开了噬神教的阵仗,两边人马以紫商为中心,远远相对而立。那边站出个似乎是个头目的,一拱手道:"此人确是乱世紫商无疑。"
  莫愁道:"距离遥远且雾气弥漫,一时看不清楚,不如两边各退百步,只我一人上前看过也就知道了。"
  
  那人又说:"司马公子准备何时交出莫愁君?"
  莫愁道:"确认之后自会奉上。"
  那人问:"紫商公子身体孱弱,恐怕等不及了。"
  莫愁君冷笑一声:"等不及?那他现在还喘气么?我总不能拿个活莫愁换个死的。"
  
  那人略一沉吟,挥手道:"退后百步。"
  莫愁一扬手,身后人马自动向后退去,待两边都挪动妥当,莫愁君挪步独自向前。
  
  越是靠近,越是心疼,你真愿意被他拖累如此?
  还是……
  
  莫愁君在木架下站定,仰头望着紫商的手,瘦的几乎见骨,肌肤却不像一般的将死之人变的焦黄枯干,仍是洁白柔润的,便是经年累月倚赖昂贵补药支撑的结果,衣服和脸都可以做假,这些细末的地方却是装不来的。
  当真是他……
  莫愁当下打定了主意,开口小声唤道:"姑娘……"
  
  紫商毫无动静,眼睛闭着似是昏过去了。
  
  莫愁眉心一皱,袖子一抖,已是一粒丸药在手,向地上狠狠一摔,瞬间浓烟遮盖了两人的身形,趁两边的人马还没反映过来,莫愁君一个箭步跳上木架,攀住横梁,一转手,指缝中已夹了整排的银针,划断捆绑着紫商的绳索,背起人就向外冲。
  
  脚才着地,只听肩上轻轻的咕噜一声,莫愁侧头看向紫商,竟见一双狐目闪着精光,细白的手指还放在唇上。
  他刚才吃了什么?莫愁君心中一惊,再想放手却已来不及了,紫商的胳膊勒上他的脖子,瞬间只觉得胸口一阵风吹过……
  
  怎……会是这样……
  莫愁看着自己胸前穿出来的剑尖,薄的挂不住血,一时竟不觉得疼,只是呆了……
  
  你要杀我?
  你……舍得杀我?
  你真的……不要活了……
  "小莫愁……我等你好久了……"那人缓缓的说,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略带沙哑,在他耳边绕着。
  "明明是你先毁约……我才指使的他……"莫愁心中是气的,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外涌:"你……真是太任性了……"
  紫商略沉默了一下,说:"我没有……"
  莫愁却不听他的,直直的瞪着紫商,大声的打断:"你真是……偏心!!"
  
  此时两边的人马已经呼喊着向中间扑来,紫商侧过头去,不想面对莫愁君满脸的泪痕,深叹了口气,手上用力,将剑拔了出来,带出一股灼人的鲜血喷薄。
  莫愁君呕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两人双双倒在地上,紫商艰难的爬到莫愁君身边,将他的身体翻过来平躺在地上,自己的手上身上都被血染红。
  莫愁君见他这个样子,更是难过:"你不能把好的都给他,坏的都给我……我什么都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啊!"
  
  意识一点一滴的流失,莫愁君扯着紫商的袖子,激动的:"我没要杀他,我真的没有。"
  但紫商又举起了剑。
  莫愁君的泪已快将假面泡的皱起,脸上诡异的扭曲着,眼中却是满满的悲伤,哀求道:"你杀了我,谁给你换心呢……"
  散乱的白发,遮盖了紫商大半的脸,也掩去了紫商的表情:"……你……等着我。"
  
  莫愁君先是惊讶,再是怨恨,转而释然,最后苦笑了,松手放开了紫商的袖子:"来吧……"
  
  宝剑落下。
  




四十三.斩龙

  四十三.斩龙
  
  十七是个话痨。
  十六常常想像他这样聒噪的性格,怎么忍得下心气做了影卫。
  
  因为十六十七喊的顺嘴,主人使唤了几次,十七表面上装的深沉稳妥,慢慢竟也得宠了。自己不在的时候就常是十七近前伺候着。十六心里知道,十七才不甘心只当个影卫,大概是打小出身不好,去不了什么正经地方,才隐姓埋名在卫公子手下蹲着。而且十七本就比他年纪大上许多,正是青春最奔放的时候,也就越发不安分起来。
  
  十七还噼里啪啦的跟隔壁牢里几个胡侃,十六沉默,这些家伙才不长心的。
  
  在府中呆了多年,自然也了解卫公子这名号后面繁冗的规矩。
  每当一位卫公子过世,自然有接替的人选出现主持大局,有些是生前培养或者指定,来不及安排的就由总铺的大掌柜接任,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买卖越做越大,选出的人也竟都是一样的性情,明里暗里的手腕看得人心惊,对人对事说一不二的强硬。到底是当铺的本行,不像寻常买卖家那么近人情,总是一边赚着钱,一边还要气着人。
  自己打小就守在紫商身边,一直倍受器重,若说真是主人和奴才的关系,却也不止,紫商对他来说既像父亲又像兄长,虽然严厉,心思又难以揣测,人却比看上去要好亲近。
  
  自己刚到卫府的时候,紫商也不太大,然后一路看着他与白公子时而滚的甜蜜,时而闹的伤心……
  如今主人虽然什么都不说……
  
  正想着,外面脚步声凌乱,几个兵丁奔进来挨个开了牢门的锁:"紫商公子叫你们。"
  
  十六赶紧起来,随着兵丁向外走,却见山谷口人头攒动,手握着刀剑蓄势待发,现场鸦雀无声。
  兵丁给影卫一行分开了通路,穿过重重人群,走到阵前,发现对面竟是司马府的人马,两伙势力围住中间的一小块空地,地上高耸着木架,架上捆着一个人。从架子后面看不到面容,只露出几片衣角,看颜色正是主人穿的。木架前还站了一个,模糊的眉目竟像是司马弘……
  这是什么状况……
  
  还没等十六想清楚,就只见一片迷雾爆起,木架周围被浓浓的白烟遮住。
  局势突变,两边的人马一时没有反映,十六等人见事不好先冲了出去,对面人一见这边有了动作,也呼喊着冲上,司马府动了噬神教也不得不动,于是两边一起发起了冲锋。
  
  十六等人冲在最前,进入烟雾后只见白茫茫一片,隐约有个木架的影子,再近前见地上匍匐着一人,华丽的衣服上染着血污,苍白的头发散乱纠结,发饰都只在发稍挂着。半卧的姿势却很怪异,细看之下才发现身下还压了一个,被染血的袖子盖住大半的脸颊。
  
  "主人!"十六扑到紫商身边就要扯他,紫商听他呼唤,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血,表情竟是狰狞,十六吓了一跳,从没见过主人这个样子,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找人索命。
  紫商见是他来,略放轻松,反手抓住十六的手腕,厉声道:"代他去见教主,然后……杀……" 话没说完,身体就软绵绵的向后倒去,十七赶紧接住,这才发现一把宝剑深深插在泥土中,只与躺在地上那人的脖颈差之毫厘,地上那人已然经昏死过去。
  
  此时两边的人马已冲到进迷烟,十六等人互使了个眼色,各抱起人抽出剑,腾空越起,踩着来人的头顶,向朝暮谷内跑去。两方人马已顾不得他们,在山谷口混战起来,杀的红了眼。
  
  十七抱着紫商向十六喊道:"府内的医生仆人应该已经到了,我这就带主人过去。"
  十六点头,然后叫上一个影卫,抱着怀里的人直向神殿去了。
  
  几人分为两路各自行事,十六这才有时间看清怀中人的面目。
  脸上的皮肤被血和泪浸的打褶起皱,像蜕皮一般浮了起来,乍一看使人作呕,但细看额头那薄薄的皮肤之下透出条条黑色,莫非是黥印……
  十六心中一惊,这……难道是莫愁君……
  
  忙命人揭了人皮面具,正是熟悉那人的脸……
  怎会如此……
  主人不是一直护着他?
  
  十六稳住心神,主人吩咐什么就是要做什么,抱着莫愁君顺利通过重重关卡。最后到了伏凉门口,两边护卫仔细的查看一番,确认是莫愁君无疑,为他们开了房门:"教主等候多时了……"
  
  伏凉正坐在桌前品茶,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紫商果然好信用。"
  十六将莫愁君抱到他的跟前,伏凉用手一提,全不怜惜的将莫愁君甩到了床上,点点鲜血染红了被褥。伏凉笑着拿起扇子站在床边:"凭你这种姿色,竟也能搞得人家破人亡……"说着用扇子狠狠戳着莫愁君的伤口:"我今日倒要见识了……"莫愁君吃痛,昏厥中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低声呻吟着。
  
  伏凉正要动作,发觉房中仍有人,略不耐烦的侧过头去:"你们还不退下?"
  
  一大清早,司马从床上爬起来,心情极好,对着铜镜仔细的左右查看面具贴的有没有纰漏,然后穿了莫愁君的衣服,拿着收拾好的包袱敲开金条的门,金条迷迷糊糊的倚在门边:"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司马笑:"半夜笑醒了。"
  金条略来了精神:"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司马神神秘秘的说:"司马弘……出府了。"
  金条白他一眼:"他不都走了好久了。"
  司马用袖子掩了嘴,小声道:"他是……送死去了……"
  金条一愣,极为欢喜:"当真当真?已经死了么?"
  
  司马的笑略僵了一下,对金条做了个嘘的手势:"现在应该还没,不过快了……"
  金条安静下来,认真的看着司马:"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司马拿起包袱,笑道:"当然是离开这……"
  金条一头扑到司马怀里,开心的磨蹭着:"我就知你最好!"
  司马摸着金条的头发,目光迷离:"我对你,当然是最好……"
  
  金条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我要先去京都接一个人,咱们一起走……"
  司马笑:"谁呢?"
  金条却羞了:"你知道的……就是那个谁么……我已经找到他了……"
  司马做了个了然的样子:"哦……不知金大少爷是如何找到……那个谁的呢?"
  金条在司马怀里扭扭捏捏:"这是秘密,不能说……反正咱们先离开这……"说着就拖起司马手中的包袱,向外走了。
  司马边走边笑:"什么保密的事,连我也不能告诉……"
  
  金条却真的封了嘴,只乐颠颠的拉着他往外跑,前脚才踏出司马府的大门,就一头撞上来人的胸口,被弹得倒退几步,司马伸手将他扶住。
  
  "莫愁君,你这是上哪去?"啸轩双手抱胸,堵在大门中央。
  "呦,啸轩回来了。"司马学着莫愁君的疯劲:"几日不见,真是叫人担心死了。"
  啸轩几步上前,揪住司马的衣襟:"你骗我去的那是个什么鬼地方,把我害的好惨!这会又夹着包袱想临阵脱逃了,新仇旧恨一起来,看我今天怎么修理你这一身毛病!!"怒气冲冲的抬手就给了司马一拳。
  
  司马连忙闪开,见事不好,赶紧劝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金条也冲上来抱住啸轩的胳膊,对着啸轩又踢又打:"你放开他!!放开他!!"
  啸轩微微皱眉,就要推搡金条,司马挥手拦住,对金条一瞪眼:"一边玩去。"
  金条气哼哼的又咬了啸轩一口,这才挎了包袱稍微走远些。
  
  司马还看着金条,怕他在附近流连,忽听耳边有风声,接着就是一阵巨痛,啸轩一记拳头狠狠的砸在他下巴上,司马饶是功力深厚,也不禁退了半步。回过神来啸轩又一拳已经到了面前,司马连忙换回自己的声音:"二弟……"
  
  啸轩一惊,急急的收了手,即使带着面具,司马仍觉得脸上有一阵风刮过。
  
  "大哥?"啸轩不可置信的看着司马:"你怎么扮成这个模样?"
  司马心中松了口气,严肃道:"说来话长……"
  啸轩了然道:"这便不急,待有时间听大哥慢慢道来,不知大哥这是要带金条去哪里?"
  司马脑中略一思索:"如今司马府正与噬神教交战,恐怕战火将蔓延至此,我受莫愁君之托,先将金条安顿好了再到到前线与他汇合……"
  啸轩不疑有它,还十分懊悔:"都怪我技不如人,没将伏凉处理妥当,到底还是没能阻挡得了全面征战,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司马安抚道:"祸事又不是二弟挑起,何需自责?何况二弟已经尽力了……"
  啸轩拧着眉毛不知在想些什么,司马见状又说:"啸轩回来的正是时候,你就留守在司马府中,保护府内外避难的百姓和伤员,大哥我先行一步……"说着就要开溜。
  
  啸轩却一把将他抓住,十分仗义的说:"大哥不必送走金条,有我在此必定保得司马府周全,大哥尽可放心的上前线。"
  司马僵着笑脸,半晌,挤出一个:"好……"
  
  正在此时,突然天生异象,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云团翻滚,闪电似是从云缝中挣扎蹿出,疯狂而扭曲的扑向地面,白炽的光仿佛灼进人的眼睛,枝桠一般的残象闭上双目依然看得清。
  
  司马微笑:"终于……"
  你身体撑不住,对那小龙下手了……
  
  狂风四起,卷着向同一个方向而去,远远的看见云层中出现一个旋涡,闪电尤其密集,只见一团飘渺的白气聚集,升腾,慢慢呈现出一条龙形,纠结翻滚着不想离开地面,但只挣扎了片刻就被吸进了旋涡里。然后厚重乌云慢慢变得轻薄,雷电渐弱,阳光穿透云朵普照大地,天空开始放晴。
  
  啸轩奇怪:"这是什么鬼天气?两三年就要闹上一次……"
  司马笑:"真是绝佳的好天气……"
  




四十四.称帝

  四十四.称帝
  
  朝暮谷外两伙人马战得正酣,就见空中雷声大作,闪电频频,白雾升腾,一时间都忘了动作,只看这骇人的奇观。直到天空放晴,有人高喊了一声:"司马弘已死,尔等还不投降?"众人如梦方醒,司马府的群侠顿时失了气势,又无人指挥,很快被杀得落花流水,纷纷逃窜。噬神教乘胜追击,挥舞着刀剑,向司马府的方向杀去了。
  
  有前去支援的侠客半路跑回来,冲进会客厅扑倒便禀告了情况。
  
  啸轩十分惊异:"大哥怎么会死?"
  大哥不正站在角落里学莫愁君呢么?莫非……
  死的是莫愁君?
  
  那人连忙将半路听来的情况如实学给厅中留守的侠客们,大概是司马公子前去辨认身份,被乱世紫商一剑穿喉。
  白胡子长老顿足捶胸:"紫商恶贯满盈救他何用!!明知是圈套偏要踏入,怎会如此糊涂……如今司马公子一死,还能指望谁成就一番霸业?"
  几位忠心追随司马的帮主无不扼腕叹息,动情者伤心落泪。
  啸轩看着司马,正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司马见他要坏事,连忙站了出来:"各位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见大哥无心坦白身份,啸轩有些奇怪,但想大概是另有用意,就闭嘴了。
  白胡子长老见莫愁君出来说这些废话,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为了保全你,司马公子何必去冒险?如今命都没了,你竟有脸面在这悠哉游哉?"说着又数落起莫愁君之前种种不是来。
  
  啸轩见长老这样跳着脚骂大哥,帮腔道:"莫愁君一直帮助府中救治伤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司马一摆手:"旧事不要再提,当下还是要赶紧商议退敌之计。"
  众人都不理会司马的言语,鄙夷的看着他。
  
  司马略想了一下,说道:"在下有个办法,可以保司马府周全,只是事成之后,在下与司马府再无关系,只求与金条平安退隐。"
  啸轩一愣,为何要退隐?
  
  噬神教众人呼喊着冲向司马府,却见一人于大路中央覆手而立,全然不顾敌人来势汹汹,猛回头,发丝飘动,额前黥印若隐若现,周身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压得人有窒息的错觉,前排兵士急急刹住脚步,奈何后面推挤,队伍仍是逼近。
  司马气沉丹田,大吼一声:"回去!"
  声如洪钟,震的人耳朵嗡嗡做响,原本斗志昂扬的队伍突遇这样的变化立即乱了阵脚,有几个认得他的呼喊:"他正是莫愁君!!"
  
  司马冷笑一声,说道:"一群愚蠢的奴才,你们家教主都已触怒了天颜被五雷轰顶,不回去收尸,好好发送,还在逆天而行,都当自己的命比教主还要硬不是?"
  众人想起刚才种种异象,心中不由得畏惧了几分,左右打量旁人,都缩了手脚没有再进。
  有个似乎是管事的站了出来:"你少妖言祸众!都给我上!活捉了莫愁君记大功!"
  
  有胆子大些的还真提了刀就向前冲,没等碰到司马,猛的跳起来手舞足蹈,电光在全身游走劈啪做响,不多时就已冒了烟翻滚在地上,肢体浮出块块焦黑,身体还不自觉的抽搐颤抖,人已翻了白眼。众人大惊,恐怕自己也遭天谴,纷纷后退。
  
  司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噬神教杀孽太重,已得了报应,今日天就是要亡你噬神教,有愿意随教主去的,尽管向前。"
  管事的又呼喊着:"给我上给我上!"
  众人皆犹豫不决,突然远远有噬神教的教徒追赶上来,还在高喊:"护法大人!快回朝暮谷,教主他……"这下人群中炸开了锅,大半的人扔了武器连连叩首:"我们都是被强迫加入噬神教的,当日他们拦在路上,说不归顺便杀……"
  护法一见事情不妙,连忙带着原本的部属匆匆逃了,司马看着他们离去,并没下令追击,只是笑着走了。
  
  回到司马府门口,金条已挎着包袱笑盈盈的等他,直接扑上来又亲又抱:"我就知你最能干了!"
  司马任他随意亲昵,反轻啄了他的脸颊:"咱们这就走吧。"特地用袖子包了手,挽了金条向京都走去。
  金条像是出了笼的小鸟,一路欢快的唱着歌。
  
  我死了你倒快乐……
  司马俯身下去为金条轻擦满头疯出来的汗,笑的温柔,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从今以后,你都是我的……
  
  正想着,只听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啸轩呼喊着:"莫愁君!莫愁君!"然后还紧跟着"白大侠!白大侠!""你别跑啊~~"
  司马与金条回过头去,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奔过来,啸轩跑在最前头。
  司马站直了身。
  
  啸轩停在司马面前,喘着粗气:"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
  司马笑:"在下说了,从此与司马府再无关系。"
  啸轩拧着眉毛:"这怎么行?"
  
  此时后面白胡子长老带领众人追上,气喘吁吁:"白大侠,你跑什么,叫你做皇帝又不是要你的命……"
  啸轩连忙摆手:"我做不了皇帝,长老不要说笑了……"
  白胡子长老大怒:"怎么是说笑!天下一日无主,争权夺利的阴谋便一日不会停息,劝了司马公子多次,他也不肯听,如今战事平息,司马府重获民心,他却撒手而去,难道这乱世还要继续?今日最德高望重者,惟有白大侠,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给大家一个准信!!"
  啸轩为难道:"可我真不是那块材料……"
  白胡子长老劝道:"有我们几个老的辅佐,必是能为白大侠分忧解难……"
  
  啸轩不知所措的看向司马,这一切本都应该是大哥的,怎能平白落到他的头上?
  司马笑道:"那真是恭喜啸轩,待啸轩登基之时,我必会来看。"
  "大……莫愁君!"啸轩一撩下摆,单腿着地跪在司马面前:"啸轩请莫愁君称帝。"
  众人纷纷惊呼:"白大侠你这是为何?"
  白胡子长老气的跳脚:"你又是受这妖孽胁迫?"
  
  啸轩抱拳严肃的说:"莫愁君救死扶伤,又有奇谋治退敌兵,之前忍辱负重的作为各位也都清楚,而我做的不过是点滴小事,刺杀伏凉也是未遂,与噬神教一役,可以说是毫无战功,于情于理都应是莫愁君称帝。"
  于是众人都无言,白胡子长老气哼哼道:"即便如此,也要看人性!"
  啸轩认真的看着司马,真心实意的说:"以前行为虽有偏颇,但我相信莫愁君会成为一代明君。"
  
  司马笑着拒绝:"白大侠赞谬了……"金条却急急的拉他到了一边,神神秘秘的拉低他的肩膀:"你要是做了皇帝,我可就是太子了……"
  司马见他神叨叨的样子,小声笑道:"金大少爷是想到了什么?"
  金条说:"前阵子有个人说我会当太子,竟然是真的,实在神了……"
  司马笑:"是什么人呢?"
  金条嘀咕:"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个漂亮哥哥……"然后兴高采烈的拍打他:"没想到你也混出来了,这会都要当皇帝了。"
  司马道:"可我不想做皇帝……"
  金条大大失望:"什么?有钱又有名,身边美女如云,皇帝你都不要做,你是发烧了?"说着真用小手摸上司马的额头:"也不烫呀?"
  司马笑:"做皇帝哪那么容易?咱们走吧。"
  金条却不干了:"那不行,难得我有个做太子的机会!"
  司马拉他:"你在我这不一直都是太子待遇么?走啦走啦……"
  金条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扑腾起来:"不管不管,我要当太子!!我要当太子!!"
  
  众人看司马二人在远处不知闹的什么,都一脸黑线的等着。
  
  司马见金条活驴一般在地上发泼,一下也憋不住噗嗤笑了:"你当了太子可就听话了?"
  金条点头如捣蒜:"往后我都听你的!"
  司马拉他起来,给他掸着满身尘土:"怕了你了,那咱们就当太子吧。"
  金条软软的粘在他身上,笑的极其谄媚:"我还没当过太子呢……"
  
  司马依稀记起许多年前,一个华丽的身影,轻摇珠扇傲慢的说:龙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想立哪个就立哪个?即便是我想你做皇帝,你逃的了吗?只怕我到时还看不上你……
  他那时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得了的傲气:你为爱卿实在可惜,不如做了朕的爱妃,若能大悦龙颜,也算尽了凡人的本分。
  华丽那人气极反笑:好,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一步一步,逼我到如今……
  儿时的怨念使他们彼此纠缠多年,细想起来他与紫商所争的,也不过是一口气,我非要你服我,我偏就不服你,如此而已……
  
  但是……
  司马笑,我还没全输呢……
  
  紫藤花已快谢了,叶子绿油油的爬满了花架,分外荫凉。
  紫商叫十六将椅子停在花架之下,在石桌上点了迷香,闭着眼睛一件一件的交代店铺重新开张事宜。轻声细语说了许久,十六突然轻拉他的袖子,察觉到来人,紫商缓缓抬起眼帘,见啸轩正站在不远,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的椅子看。
  
  啸轩没有开口,紫商也没有开口,十六则默默退下了。
  
  又静了半天,紫商想,这不知道要看到哪年,于是笑道:"白大侠这是来斩草除根的么?"
  "!!"啸轩一愣,怒火又冲上来,沧啷一声宝剑出鞘,剑尖却指着地,人也没有靠近,只是气吼吼的凶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紫商嘴角勾了勾,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了。
  




四十五.情殇(上)

  四十五.情殇(上)
  
  聪明美丽而傲慢贪婪,正是龙的通性,只是伏凉不够狡猾。
  
  地牢里,他不过说了一句:"我要杀你,早便杀了,还需留到如今?"
  何必大把银子花着,派人守着,还自己拦下自己,真是荒唐……
  伏凉自然明白,转而笑道:"那暗杀一事,该谁来负责呢?"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条龙,满足起来都很容易,不过是给他想要的东西,你想要莫愁君,我就给你莫愁君。
  "在下有办法将莫愁君引来随陛下发落,不知陛下可否放过在下的朋友……"
  伏凉一笑,大方的答应了:"就当是给紫商一个面子。"
  紫商松了一口气,又靠回椅子里,心内却冷笑,这若是司马……听到朋友二字,眼睛必然都蓝了,定会用啸轩折磨得他要死要活……
  
  你哪里斗的过他……
  紫商终于打定主意,既然如此……何必还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过于依赖人的力量,过于信任人,龙,还有何颜面称为龙呢?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啸轩见他不讲话,又气哼哼的问道。
  紫商收回散漫的思绪:"不是白大侠叫我闭嘴的么?"
  "……如今司马已经准备登基做皇帝,你的如意算盘都打空了,你看看你,到头来都得了些什么?"啸轩还是拿着剑,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大侠说的是。"紫商有些吃力的摇着木轮靠近石桌,拿起盖子将迷香熄了。
  
  "……你……"啸轩见他腿真的不能动了,心如刀割,知他越发衰弱,又见他生怕自己闻到迷香的样子,恨得牙根痒痒,你都这个模样了,我还能把你怎样?"这下你开心了?又拖了这么多人与你陪葬。"
  "成王败寇,我并没什么好说的。"紫商平静的说。
  "就你……还想成王?"啸轩讥讽道:"你能当几天?"
  紫商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啸轩也知说的过了,停了一会又说:"你自打继任卫公子以来,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何必还执着这些虚名,明明过着比皇帝还舒服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紫商浅笑:"若说执着虚名不知满足的,在下还真知道一个,白大侠可愿意去对他说教?"
  啸轩的脸涨的通红:"……你少把我跟你做比,我做的都是正义。"
  "胜了才是正义,你只是没输过而已……"紫商轻轻的说。
  
  啸轩说:"至少我做的无愧于心,你可敢回头看看自己身后多少冤屈的亡魂?"
  紫商道:"他们不因我而死,也会因别的阴谋家而死,至少我没让他们白死。"
  啸轩皱眉:"你这会别又说你是为了天下和平。"
  紫商说:"……也许……"
  "胡扯!胡扯!"啸轩气得冲过来,剑横在紫商颈上:"你明明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惟恐天下不乱!"
  紫商说:"……也许……"
  
  啸轩一手支撑着椅背,弯下身来与紫商对视,为了维持身体平衡,不自觉的将膝盖顶到紫商双腿中间,二人的呼吸混在一起。
  离得这样近,才切实体会到他的奄奄一息,双颊已经塌了下去,眼窝也深陷,连一双精明的狐目都灰蒙蒙的黯淡着,看不到当初那么光彩的神色,整张脸上只有薄薄的唇略有水润,一头纯白的头发梳的整齐,啸轩想摸,又不敢摸……
  
  你真是要折磨死我……
  啸轩咬住嘴唇,强忍着悲伤,他们以前明明不是这样……
  
  "……为什么要杀莫愁君?"无法继续与他对视,啸轩低垂了眼睛,他不是喜欢莫愁君,还指望莫愁君给他换心?
  紫商低沉的说:"我以为他是司马弘……"
  "你!……真是报应!"啸轩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想一剑就把他砍了。叫你自作聪明,叫你搅得天下不得安生,闹成现在这样,断了自己的生路,到底是图的什么?
  紫商叹息道:"如今我已痛失所爱……"
  "闭嘴,你闭嘴。"啸轩微垂的视线内只有紫商一张薄唇轻轻开合。
  真是该死的罗嗦……
  
  紫商却还说:"我已安排好,死后与他葬在一起,慢慢赔罪……"
  颈上的凉意突然撤离,眼前是骤然放大的面孔,唇上柔软的暖意……
  剑刃落地发出弹跳的碰撞声,紫商皱起了眉头。
  
  怎么还是这样,明明已经断了迷香……
  紫商暗暗懊恼,从扶手上抬起手想要抵抗。
  但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唇齿,久违的温存让他又舍不得,只是指头动了动,就放下了,放弃似的干脆连眼睛也闭上,难道不叫他亲,他就不亲了么?
  啸轩正在气头上,咬的有些用力,紫商觉不出痛,也就由的他去,只是嘴里有些腥咸,大概是流血了。
  
  啸轩见他并不拒绝,心里略消了气,说什么痛失所爱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明明对他还是有感觉的。从椅子里挖出紫商,揽在怀里,动作也温柔许多,舌头更是伸进紫商的嘴,与他纠缠着。
  
  真是主动……
  紫商想起小时候亲他一下,还他被嫌恶的卷起袖子擦口水,如今真是不一样了。
  一边想着这样不行,一边又劝自己,若这是最后一次,还坚持什么呢?
  
  但气又是短的,深吻一阵子就乱了呼吸,无力的靠在啸轩怀里。
  啸轩有些开心,在他耳边喃喃的说:"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想问了,反正现在是我活着,以后我来照顾你,寸步不离……"
  紫商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反正我耽误不了白大侠几日,处理完后事,白大侠又可继续行侠仗义,若是得司马提点,恐怕就是开国的将军,多么风光体面。"
  "我并不在乎那些……"啸轩沉默了阵子说:"你不许和他葬在一起,我会一直陪着你。"
  紫商轻笑:"……白大侠还真是好狠的心……让人死后都不得安宁……"
  
  "你这人说话真是讨厌……"啸轩的声音闷闷的:"我陪着你,也是一样……"
  紫商问:"哪里一样?"
  啸轩的火又上来:"我说一样就是一样!"
  
  "既然如此,我的后事还是不要麻烦白大侠了,死都不能死得如意。"紫商用胳膊轻推啸轩的胸膛。
  "你就是活着的时候太如意了,死得不顺心也是应该的。"啸轩却将他抱的更紧。
  "哦?这倒要请教我活的时候是怎么个如意?"紫商被禁锢住也有些气恼了,他过得如意的日子,早在认识这白大侠那天就结束了。
  "钱由着你花,人由着你耍,你还要怎么如意?"啸轩恨恨想,什么叫活的时候,讲话这样晦气。
  紫商无所谓的说:"好啊,既然是耍,就耍到底好了。我和莫愁君要葬在个隐秘的地方,墓碑也不要插,你若找得到就来吧。"
  
  啸轩气得一把推开他,又从地上拿起剑来:"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砍死你,刨个坑埋了,我再自尽,省得你安排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紫商别过眼睛:"埋了再挖出来也不是难事。"
  啸轩用剑在他眼前比画着:"你死都死了,还指使谁去?"
  紫商用细瘦的指头支住下巴:"你当咱们现在说话没人在听?"
  
  啸轩大吼:"还管不了你了!!"说着剑狠狠的刺下去。
  紫商闭了眼,并不觉得痛,于是想,就这样了结在他手上,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身体已经破败成这样,能不能熬的过换心都很难说。
  那边就只听哐当一声,吓了紫商一跳,睁眼一看,石桌已被切掉一角。
  紫商:"…………"
  
  啸轩边气呼呼的哼着:"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一边哐哐的砍着石桌泄愤。
  
  紫商扶额:"幼稚……"
  啸轩一用力又砍掉一角,怒道:"你不幼稚,和我埋在一起,你会死吗?"
  紫商也怒:"当然是死了才埋,难道是活埋?"
  啸轩突然停了动作,似乎是真在考虑活埋的可能性……
  
  紫商头疼,按照常理,这样继续跟他胡搅蛮缠下去,对话就越发不能听了:"请问白大侠的来意……"
  啸轩从桌子里抽出剑来:"自然是来杀你!"
  紫商叹气:"来吧来吧,尽管杀吧,我死也不要与你一起……"
  
  啸轩却没了话语,鼻子一抽一抽,眼泪憋红了眼圈。
  
  看他这个样子,就是又没听懂……
  紫商有些淡淡的无奈,没听懂也好,早些打掉他殉情的念头,自己即便是死了也能走的安心。这会要是又扯出些什么情呀爱呀,真就甩不开他了……
  
  "我已没什么好遗憾的……"紫商说:"白大侠你愿意杀就杀吧。"
  "你没什么好遗憾的……那我呢?"啸轩拍着胸口:"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紫商笑:"你是白大侠呀。"
  啸轩小声问:"我不是遗憾么?"
  紫商沉默了一会,说:"白大侠若是改名叫白遗憾……"
  
  "闭嘴!你闭嘴!我就不该指望从你嘴里听什么正经话!!"啸轩又气得拿剑在他眼前比画:"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也不许说!一句话也不许!!"
  紫商:"…………"
  啸轩见他老实了,把剑一扔,开始扒他的腰带。
  
  紫商说:"……白大侠……"
  啸轩凶道:"闭嘴!"手环住他的腰,一圈一圈的解着。
  紫商笑:"白大侠对这个还真是好深的怨念,既完了心愿又杀了我,真是一举两得……"
  啸轩怒:"谁像你那么无聊,还想些有的没的。"
  紫商安静的坐着,任啸轩将腰带解了个干净。
  
  啸轩拿着腰带左右看了看,想到什么,将紫商推到花架下面,腰带捆在紫商的手上,连椅子带人跟花架的柱子绑了个严严实实,边打结还边说:"我这就回司马府去跟大家交代一下,带上行李过来,以后不再过问江湖事,你也不许再气我,咱们好好的……"
  紫商心里发苦,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说。
  啸轩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紫商跑脱不了,才站定在他面前:"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生死我都陪着你。"
  紫商开口想要拒绝,话没出音,又被啸轩用唇封住了嘴巴。
  "我不会再丢下你,你也休想丢下我!"啸轩抬起头来,眼中已有泪光:"我马上就回来,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回来,你等着我。"将紫商的头发缠在指上,洁白而又柔软,啸轩恋恋不舍的说:"你不要走,我马上回来。"
  
  紫商闭了眼睛,人果然是不能事事如意……
  但像他这样落得事事都不如意的,却也不太多……
  
  啸轩向外走,一步三回头:"不许走!""一动也不要动!""我马上就好。"
  紫商被他吵的烦了:"你快走吧!"
  啸轩甜蜜的嘻嘻一笑,剑也没拿,翻了墙就出去了。
  
  紫商微微活动着手腕,最近还真是总被绑着……
  突然墙头那边啸轩又冒了出来,生气的吼着:"你解个看看!"
  紫商说:"……我没碰……"
  啸轩在墙头挥舞着拳头:"再敢跑,看我打断你的狗腿!!"
  紫商叹气:"知道了。"
  
  啸轩假装走了,又在墙后猫了一会,再抬头看紫商,还是乖乖在那呆着,这才满意的笑了,再次保证:"马上回来。"然后一路小跑的往司马府去了。
  
  我这腿,还用你打么……
  紫商按住额头,轻声叫道:"十六。"
  十六从个阴暗的角落走出来:"主人。"
  紫商说:"你叫上几个人去司马府,趁乱把金条带走吧。"
  十六一愣。
  紫商说:"我已给你们准备了地方,你就只管去,司马不会找到你们。"
  十六并不敢动。
  紫商却笑了:"我不是试探你,让你去,去就是了。"
  十六犹豫着:"奴才只愿追随主人。"
  紫商缓缓说道:"……哪能叫司马过的快活……带不走,就给我杀了……"
  十六暗吃一惊,明白了紫商的意思,连忙称是,抬腿就向外走。
  紫商又开口道:"慢着。"
  十六回头问还有什么吩咐。
  紫商微微扬手:"先把我解了。"
  




四十六.情殇(中)

  四十六.情殇(中)
  
  啸轩回到司马府中找到大哥,气还没喘匀就急忙说明了来意。
  司马十分诧异:"如今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啸轩怎能这时退隐?"
  啸轩有些歉意道:"有些私事要办,再不去恐怕就来不及了。何况现在你即将登基,天下大局已定,我也算了却心愿。"
  司马见他心意已决,眼珠一转换了个说法:"既然只是办事,办完后再回来便是,三五十天不必挂怀,即便是十年八年,我仍是一样对你。"
  啸轩连忙拱手道:"承蒙……莫愁君错爱,我是当真要归隐,不再过问江湖事……"
  司马握住他的手,大笑:"世事哪有绝对,不过啸轩当真要去,我也不好拦阻。只是啸轩也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哪能这么一声不响就失了踪迹,起码要叫众人好好欢送。"
  啸轩连说不必,抽身就要走。
  司马却紧拉着他的手,向侍从吩咐道:"迅速摆下酒宴,通知众侠客前来相送。"
  
  啸轩心里着急,想那奸商还在府里等他。忙拦着侍从,侍从却不听他的,出门就传了话,外面几个丫鬟仆人都赶紧各自忙活去了。
  啸轩叹了口气,司马拍他的手劝道:"喝两杯再走不急,我这就吩咐人给你收拾行李……"
  啸轩也不好不给大哥面子,勉强笑道:"只喝两杯……"
  
  等十六等人偷爬上司马府的墙头,啸轩正被人抬着酒篓往嘴里灌着,大群的侠客围着他起哄笑闹,快活的喊着全喝完才准走,连白胡子长老都掐着胡子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十六心中冷哼了一声,见送行人中并没金条的踪影,挥了挥手,带着身后几人向内院潜行。
  
  啸轩在府中人缘极好,大半的守卫都去凑热闹,此时潜入并不困难。知道金条平时最爱泡在书房,于是隐在书房对面的树木之后,拣了些石子去丢书房的门。
  
  不多时金条便推门走了出来,左右看看并无人影,当是谁又逗他,大喊了一声:"有病!"
  
  十六在树丛里低低笑着,许久不见他仍是这样有精神,还害自己那日分别之后时时担心彷徨,怕他绝望怕他感伤,如今主人竟愿成全他们……心中纵有千言万语,纠缠的过往却没有三两个时辰解释不清,还是二话不说打晕带走来得干脆妥当,反正日子还长……
  正要下命行动,小路上却传来脚步声,十六忙止住要冲出去的几人,重又蹲在树丛中,怕有变动……
  
  灌木树叶茂密,十六一时间也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却见金条面露欣喜。
  "金大少爷……"那是个极像莫愁的声音:"你看这是把谁接来了?"
  一个身影被推到金条面前,十六一眼看过去,只觉头上挨了一记重锤,脑中嗡嗡的轰鸣。
  
  那人只略比金条高上一点,男女莫辨的一张脸,细长的眉眼,毛扇一般浓密的睫毛,目光散散的……
  竟是十成十的像了自己……
  原来司马一直将那张脸皮留着……
  
  金条却极欢喜,张手在那人身上抱着摸着:"无声?无声?"
  模样是以前的模样,体格也正是以前的体格……
  金条直偎进他怀里,陶醉的笑着。
  被唤无声那人看了金条一眼,却不自在的微微往后躲了躲。
  金条身子没了支撑,踉跄了半步,不禁有些诧异,指着自己说:"是我呀,金条……"
  无声垂头推着金条的手,默默的躲到人身后去了。
  金条疑问着呼唤:"……莫愁?"
  
  一直被掩在树叶后那人向前几步,走进十六能看到的范围,正是莫愁的打扮,又将无声从身后扯了出来,对金条缓缓说道:"当日无声离开的时候,被司马洗了记忆,如今自是记不得你了……"
  
  金条一愣,看向无声:"你当真记不得我了?"
  无声摇头,还是躲。
  金条恨恨的说:"我就知司马那个混帐不会轻易放过他!"
  
  "谁说不是……"司马轻笑着,微勾的嘴角尽是残酷。
  十六气得浑身颤抖,指头深插入泥土,直揪得草根裸 露出来。
  顶着莫愁的脸皮,阴险卑劣那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金条见无声怕的厉害,连忙哄道:"你不要怕我,以前我对你最好了。"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双黑玉的镯子,拉过无声的手,慢慢套上,无声呆呆的看着。金条见他没有拒绝略有欣慰,将另一只镯子也交到他手里:"你也给我戴上?"
  无声捧着镯子并不敢动。
  金条笑着催促他:"快呀?"
  无声却哆嗦起来,镯子也在掌心中微微抖着。
  金条将手又向前伸了伸,无声吓了一跳,险些就将镯子摔了。
  
  司马低笑一声,稳住无声的手:"这怕什么,戴个镯子而已,没人会怪你,恩?"
  无声慢慢点了点头,这才敢轻碰金条的手,颤巍巍的将镯子给他戴了。
  
  金条开心的有些勉强,又从头到脚仔细看了看无声,明明是他,性格却偏了许多……
  转而又释然,熟了兴许就好了,然后拉过无声就进了书房:"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一直都记得你……"笑着从柜子中拿出一摞画,一张一张给无声翻着,脸却微微红了。
  无声越看眼睛瞪的越大,鼻子里热热的竟流出血来,慌乱的用袖子擦着。
  金条噗嗤笑了,拿出手绢帮他擦着:"这羞什么,更羞的你不是都做过了……"
  
  无声连忙躲闪,极力不与金条碰触。
  金条装了生气的样:"不许躲!今日你就得全想起来!你以前是怎么着我来的!"然后恶狠狠的向他扑去。
  无声见金条扑的凶猛,怕伤到他就没有闪开,立刻就被金条抱了个满怀,发不出声音只得求救似的看着司马。
  
  司马笑着走过去,却关了房门,由得他们去了。
  
  十六觉得自己像是看了一场戏,梦了千遍万遍的戏。
  他们会是怎样的重逢,怎样的相认,怎样的情意绵绵,怎样的火热纠缠,这戏当真与他梦的差不多,甚至更好,真的……
  金条的笑,金条的闹,金条的纯真,金条的诱惑都是为他一人来的……
  主角明明没有换过……
  
  他却什么都没有了……
  
  司马转过身来走近草丛,居高临下不屑的说:"还没看够么?"
  十六站了起来,不必隐藏也不想再藏。
  司马见这身高,认得是他,脸上满是傲慢的笑意:"如何,脸可有好些?"
  十六的手紧紧攥着龙剑,龙他也不是没有杀过。
  
  司马见他气势汹汹,又细看了那把剑:"原来是做了这么个东西,怪不得能把伏凉杀了……"自在的笑道:"以我的血铸剑不可能伤的了我,你不必再折腾。难道还不明白你家主人叫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十六警惕的看着他,指尖已挑开剑鞘,剑身现出寸许微微的震动低鸣,似是对司马的血已经有了感应……
  
  司马笑道:"你家主人不过是想让白啸轩心安理得的退隐,怕我拦着再松动了他的心思,派你们来吓唬人呢,我就直说好了,若是想碰金条,白啸轩能不能活着出了司马府,我可不敢保证……"
  十六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他以为主人交代的是……
  司马瞥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映,又笑道:"是牺牲自己的感情还是牺牲主人的感情,你这奴才可想好了?"
  
  书房中传来金条陶醉的浪叫,喊的都是无声无声……
  锥心的痛逼得他清醒,金条早就被定成主人交换啸轩的筹码,主人……早就劝他断情……
  他听了,也认了,与司马抢人,能有什么好结果?何况自己本就身份卑微,又能给金条些什么?
  于是以为自己真的断了念头,以为自己真的够狠……
  
  只是午夜梦回,偶尔的盼望着……
  若真有……那样一天……再次将他拥在怀中……
  
  十六死死的闭紧了眼,松开指头,剑落回鞘中。
  司马甩袖大笑而去:"真是让人感动……"
  
  一滴泪水从浓密的睫毛中落下,打湿本就暗黑的覆面,浅浅的水痕诉说着它的不甘心。
  十六抬手道:"回府……"
  
  当真早该断情…………
  
  啸轩从司马府中抗着包袱出来,已不知喝了多少,众人在府门口纷纷嚷着明日再走,要送要送,啸轩连忙摆手,口齿不清的说:"不用不用。"司马抱着肩膀笑道:"让他走吧,恐怕赶不急了……"这才消停。
  
  啸轩想要快走,却头晕目眩, 强撑着硬是跑了起来,没几步就胃中翻涌,扑到路边直接吐了个干净。于是略微清醒,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去他身边,已经让他久等……
  
  想那人,脾气坏的,闻到他这满身酒味,一张臭嘴不知又要怎么损他,心中却暖意融融……
  今日算是称了他的心意,到底随他退隐……
  从此以后,同生共死,再也不会分离……
  
  通往京都的路途,今日似乎特别的长,啸轩一脚高一脚低拐着弯的走着,几次被自己左脚拌右脚摔在地上,气得扔了鞋子,最后干脆包袱也不要了,那奸商还差他这点东西么?于是心情舒畅。
  
  终于进了京都,路上行人他衣衫肮脏又打着赤脚,满身酒气脸上却傻傻的笑着,都当是疯子上路,有多远躲多远了。
  这倒给了啸轩方便,身体虚软无力翻墙,便直接冲开集市到了卫府门口,看着卫府紧闭的大门,莫名的想着今日就闯了你能怎样?于是到门那拱着撞着,不多时还真有家仆来开门,见是啸轩,就给让进来了。
  看得府门外摆摊的小贩纷纷惊叹,这卫府老爷性子也太好了,要饭的都让进了……
  
  啸轩进了院子,见紫藤花架下空无一人,只剩他丢的刀子,还有砍的七零八落的石桌……
  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越揉越是看不清,连着手都湿了……
  "你这人……"啸轩冲上前想对谁理论,脚下却一软瘫坐在地上,嘀咕着:"我不就才晚回来一会……真是小心眼……"恨恨的蹬着地上散乱的石块:"就许你迟到,就不许我迟到,你还要脸吗?"
  倦了似的干脆平躺在地上,对着天空大喊:"说会等我一生一世,都是骗人的,你这混帐!"
  泪水不断的从眼角滑下来,啸轩颠三倒四的咕哝:"装什么呀,你才没那么喜欢他……我晚回来又不是故意的……我陪着你,还委屈你了?……不要脸……都退隐了你还要怎样……"
  
  啸轩憋足一口气吼了出来:"卫紫商,你去死好了!"
  然后嚎啕大哭……
  




四十七.情殇(下)

  四十七.情殇(下)
  
  莫愁君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床梁上方垂下来的层层纱帐,浓浓的迷香缭绕在身旁,于是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道:"啊呀……"
  纱帐外传来低低的笑声,莫愁君侧头看过去,朦朦胧胧的只见紫商坐在床边,手还与他的手交扣着。于是会心一笑,将那只瘦弱的手握紧:"姑娘真是好信用……"
  紫商笑:"我怎舍得莫愁……"
  
  莫愁靠着床头坐了起来,顺手拉开了纱帐,见紫商的样子暗暗吃了一惊,只剩一副骨架用一口气撑着,已然瘦得脱了相。果然断药几日对身体损伤巨大,一边赞他的胆识,一边又恨他不肯珍惜身体,竟用自己的性命来算计他……
  莫愁君看了看屋里的布置摆设,并不似卫府那么奢侈豪华,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紫商并不避讳他,笑道:"乃是卫家的祖宅,疗养静心用的。"
  
  莫愁君听他这样讲,明白他真是不将自己当外人了,世间有几人能进得卫府,又有几人能进得卫家的祖宅?于是心中欢喜:"姑娘这样对待莫愁,不是要叫莫愁羞愧死了么?"略一想又道:"龙心现在何处?我这便给姑娘换上?"
  紫商浅浅一笑:"这倒不忙……"
  
  莫愁君一听,火往头上冲,还耐着性子笑道:"到这会还要任性?姑娘莫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紫商轻拍他的手,轻笑道:"换是自然要换,只是换之前有些事情要说清楚,不然换过之后有人又哭又闹喊着偏心,可就不好办了……"
  莫愁知道紫商这是寻他开心,白了紫商一眼:"你就是偏心,还有什么好说?"
  
  紫商道:"那我倒要问问,啸轩是怎么跑到伏凉房里去的?"
  莫愁无所谓的模样:"我怎知道?说不定内有奸情。"
  紫商笑道:"必定是你拐得他去。"
  莫愁自然不认帐:"姑娘你可有证据?"
  紫商轻轻击掌:"那就当场对质好了。"
  莫愁吓了一跳,连忙看向门口,门依旧关的严严的,并无动静,这才明白是中了紫商的圈套,转过头来气哼哼的看着紫商,那奸商正是一脸的坏笑。
  
  紫商微微向前探身:"正是莫愁先毁约呢……"
  
  莫愁君冷笑:"这可难讲,那日我顺路过来探望,姑娘为何突然将我赶出去了?"
  紫商道:"自然是听你的话好好休息。"
  莫愁笑:"哦?原来姑娘也懂得听话二字,莫不是当时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我吧?"
  紫商也笑:"那莫愁可有证据?"
  莫愁笑:"你身体衰弱,伤口愈合的必然也慢,只管把你剥光了一寸一寸的查,我就不信你平白无故就不能走路了。"
  
  紫商轻捶着自己的腿,笑道:"真是平白无故就不能动了……"
  莫愁扭过头去不理他:"做什么都别瞒懂行的人,你这病症根本对不上,全是自己鼓弄出来的,你先毁约,又捅我一刀,这会还有理了……"
  
  紫商见他这个别扭的模样,低低的笑了半天,笑够了又缓缓的说:"你当日设计,险些害死我与啸轩,也就是伏凉城府不深,被我说动了心,若是换成司马,咱们早已天人永隔……"
  莫愁君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难过,勾了勾紫商的手。
  紫商仍是说:"只是捅你一刀,当真都是轻的……"
  莫愁捧起紫商的手贴在脸上,动情的说:"我已知道错了,如今赶紧将心换过,性命保住要紧。啸轩那人,我其实并不讨厌,姑娘既然真是放不下他,不如就顺了姑娘的意思,只是往后三人一起,姑娘可不许再偏心了……"
  
  紫商道:"三人一起么……我并没想过……"
  
  莫愁君心中泛起一股寒意,明白这便是撕破脸的最后谈判了,冷笑道:"不知紫商是如何安排的呢?"
  紫商略有严肃道:"如今司马顶着你的名即将登基做皇帝,我自有办法杀了他由你取而代之,只要你点头答应为我换心,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名正言顺,世间早就没有司马弘这人,谁会追究,何况伏凉一死,他必然放松了警惕,杀他更是容易……"
  莫愁笑:"竟然逼得他称帝,如此一来啸轩是不是也能安心退隐?紫商费了这么多心机,怎会舍得杀他?难道是斩龙斩上了瘾?"
  紫商不屑道:"什么龙与不龙,到我这不过是一瓶血而已……"说着用掌心柔柔磨蹭莫愁的脸颊:"那日伏凉的尸体倒在你身上,已在你体内混进龙血,要做皇帝亦无不可,即便江山不够稳牢,以你的聪明才智,外加我暗相助,就算日后又有真龙现世,也不是你我的对手……"
  
  莫愁君道:"紫商这买卖做的真是强硬,果然是当铺的本行……"
  紫商笑,指头轻刮着莫愁的耳阔:"莫愁可还满意?天下最好的东西,我都给了你……"
  莫愁面无表情的被他摸着,冷冷道:"天下最好?我却没看出来……"
  紫商微笑:"钱权美色,哪样不是你最喜欢……"
  莫愁君甩开他的手,怒道:"叫我辛辛苦苦管尽天下破事,只落得一个虚名,放着你与啸轩风流快活,王八也不是这样的做法。我为你死都死过,你休想这样不疼不痒的把我打发了。"
  
  紫商见他激动起来,慢慢劝道:"做皇帝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舍得金条被司马骗上一辈子?"
  莫愁气:"你少拿别的搪塞我,我与司马的帐再算不迟。"
  紫商叹息:"……旁人都争着抢着要做皇帝,到你这还要硬逼……"
  莫愁瞥他一眼,赌气道:"旁人这会都忙着要换心保命,到你这要人求你……"
  紫商又张嘴要说什么,莫愁抢白道:"反正,给你换心,就要三个人一起,你若是甩了啸轩我更开心,其他条件统统没用,那破皇帝,谁愿意做就让谁做去,若不答应,爱死不死,嫌命短也是你自己闹的,到这份上你还只想着他,我是没什么不舍得的。"
  
  紫商扶住额头偏到一侧,心中暗念真是不如意……
  沉默了阵子,紫商扯出一个笑脸:"天下确是没有一锤子的买卖,不如咱们都重新开个价……"
  莫愁气得胸前的伤口一跳一跳的疼:"我与你谈的是感情,哪个要跟你讲交易,你明明对我有情,就不觉得亏心?"
  
  紫商黯然道:"若是谈感情……我自是不知怎么赔你……"
  莫愁气到笑了,在身上翻着害人的家什,才发觉袖子中的东西都已经被掏了个干净,只在腰间摸到一块硬物,想也没想拿出来就向紫商头上摔去,才刚出手,便记起那是什么东西……
  
  玉钗狠狠的敲在紫商头上,锋利的钗尖划破紫商的额头,留下一条血痕,转了个方向落下,啪的一声断了。莫愁见他躲都没躲,也是一愣。
  
  紫商微微抬手摸了额角,见指尖沾了血迹,笑道:"如今我体弱色衰,果然就不得莫愁君疼惜,真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莫愁恨道:"不得疼惜也是你自找的,以往还当啸轩是性格莽撞,现在看来,揍到你身上还真是不冤枉。"
  
  紫商仍是笑:"你不比啸轩好骗,我便不骗你,我是生是死都不会与你一起,最后要不要救都要看莫愁的主意……"
  莫愁冷笑:"你的身体破败成这样,当是自己想活就活得了的?"
  紫商听了并不吃惊:"不论你救与不救,我都已为你安排妥当,你大可放心……"
  莫愁怒:"谁要你安排?你先把自己的命安排好吧!明明……"说到一半,却觉得不对劲:"……你觉得我救不了你?"
  
  紫商道:"只是事实,并非是我觉得……"
  莫愁无所谓的甩着袖子:"你也不必激我,我还真是救不了你。这会我也看开,干吗跟自己过不去?你叫我做皇帝,我就做,你要给我什么,我就拿着,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有你做陪,我怕什么?"看了看紫商,还是微笑的神情,心中火又起:"我偏是不要救你,明明就是惜命,做了这个样子骗谁?要我内疚难过,想都别想,我今日还就是脸皮厚到底了!"
  紫商笑:"我若死在换心过程中,莫愁也不用觉得可惜……"
  莫愁吼道:"谁要给你换心,将那龙心放烂算了!"
  紫商笑着伸过手来:"不救就不救,哭什么……"指头在他眼眶一抿,还真是湿的……
  "滚开。"莫愁君挥开紫商的手,泪却止不住了:"你死了,我白得这些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
  紫商笑:"既然高兴,可愿帮我做件事情?"
  莫愁君咬牙切齿:"后事我自然是给你风光的办了,你尽管去吧。"
  紫商笑眯眯道:"我死之后,代我照顾啸轩……"
  
  莫愁气得两眼发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脚踹开紫商的椅子:"你怎么不去死!!"
  
  啸轩在紫藤花架下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再醒来只觉头疼的厉害,喉咙中干渴,看了看院子里还是那个破烂的模样,都没收拾过。睡了许久也不见有个人来扔条被子,也就是他体格尚好,不然非着凉不可,偶尔路过的侍女丫鬟都当他空气一般,啸轩也没了心思跟他们要口水喝。
  这卫府里从上到下,没一个不是势力眼,都是跟他们那主子学的,不称心的就一脚踢开,哪管别人死活……
  
  啸轩将宝剑拣起收回鞘里,打扫打扫身上的脏土,顺着小路慢慢向大门走去,路上并没人拦阻,啸轩才懒得理他卫府里的规矩,直接开了大门,溜达出去了。门外的摊贩见他又出来,都奔走相告,来看这新鲜热闹,又追着又不敢靠近,给他在街上让出一条道来。啸轩对他们的指指划划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进了卫家一间当铺。
  
  当铺掌柜见他这模样进来,万年拉着的长脸也皱了起来,连忙拿起烟袋唑了几口旱烟,也没能将啸轩身上的酒臭盖过。
  啸轩脱掉外衣扔到柜上,将掌柜的熏得倒退了两步,啸轩说:"我要当衣服!"
  掌柜自是认得他,二话没说飞快的帮他写好了当票给他过目:白公子一件褂子当十两。
  
  啸轩见当铺没轰他出去,自是那奸商交代过了,心里又气又酸,挥手就将那当票撕了:"谁说我要当十两,给我写上黄金万两。"
  掌柜的并不多说,只想赶紧将他打发走算了,卫公子批是不批,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于是收了衣服,又拿出一张当票来:"百两以上,请白公子自写当票。"
  啸轩拿过纸笔,刷刷几笔写了一个"呸",丢给掌柜:"我明日就来取钱,要是不给,看我不拆了你这铺子!!"说着冲开门帘就出去了。
  掌柜的用指头掐了他这烂衣服,开了后门丢到泔水桶里了。
  
  啸轩在街上转了转,包袱早就丢了,身上分文没有,更无处可去,干脆找了间客栈住下,叫了吃喝和洗澡的热水,边吃着边想,明日要是那奸商不肯批条,付不出房钱该怎么办。心里一横,有手有脚的,想什么办法吃不上饭,大不了就在这找点事做抵了,即便是被打出去,他这身筋骨挨上一顿倒也没什么。反正如今他也不要再做侠客,还顾什么脸面呢……
  
  洗掉一身酒臭,啸轩爬上床铺,干爽松软的被子裹在身上,迷迷糊糊的又觉得困了。于是也不管外面天光大亮,闭了眼睛就昏沉沉睡去。
  朦胧中,仿佛看见幼小的自己爬过重重高墙,蹭破烂了衣衫,只为与他相见。那堆在珠宝中的小人双目含笑,伸出了手中的珠扇指向他,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
  
  "我要这个。"
  
  啸轩本不好赖床的,现在却觉得这样长睡不醒倒也不错……
  




四十八.长相守

  四十八.长相守
  
  啸轩隔天到了当铺里,掌柜的还真就拿出了万两的银票,没等啸轩问话,就摆好在他面前。
  啸轩见他真的给了,略有诧异,然后拿起当票,见当票的右下角,一方小小的卫字名章模模糊糊的印着,看得出是按了几次,却又用不出力气似的……
  啸轩微微愣了一愣,看着那朱红的印记出神。
  
  掌柜的问道:"不知白公子是要兑现还是先存这里?"
  啸轩含糊的答道:"啊,先提十两……"眼睛却没离开当票,反而眉毛也皱起来了。
  
  掌柜的在里面忙活,将银票重新写过,然后拿出一个熟悉的锦盒,一起放到啸轩眼前:"请白公子过目……"
  啸轩也没细看,抓了盒子就塞到怀里,然后拿着当票就要出门。
  掌柜的赶紧喊他:"白公子,当票字据必是铺里要存,日后还要查帐的。"
  
  啸轩不耐烦:"钱都给了,还留这干什么?"那败类存了他多少字据,写个呸不也收着了,只许他藏,就不许自己收个?"
  掌柜的赔笑道:"店里的规矩,不然小的不好交差……"
  啸轩白他一眼:"什么狗屁规矩……"转了两步走回来:"我还要当,当票拿来。"
  掌柜略带了些和气:"不知白公子这次要当什么?"
  
  啸轩将自己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身上只剩暗色的里衣,当了就要裸着出去,腰带和裤子更是当不得,鞋袜也都丢了……
  最后一咬牙,摘下心爱的配剑,想着既不缺钱,用得到再赎回来也就是了。将剑放在柜上,拿过空白的当票,挥笔写了一个"该",抬头说:"还是当黄金万两,这次算那败类占了便宜……"
  掌柜的对他是没了脾气,赶紧又把字据写好,说道:"那还是请白公子明日再来……"
  "恩"啸轩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掌柜的收了东西,才猛的想起错漏了什么,忙喊道:"白公子!当票不能拿走!!"
  哪里还见踪影。
  
  啸轩在街上买了新的衣服,回到客栈换上,剩下的都预付了房钱,算是安稳的住下来了。
  啸轩想着,若说这万两给的大方,倒也未必,不说以往紫商贴了他多少金子银子,单是他给紫商不小心碰坏的那些东西,哪个价钱不是吓死人的?明明一手做的是这样的绝,另一手又留给他些希望,不就是想叫他临了还念着他的好……
  啸轩将那张当票放在床上,轻轻戳着,你有什么好……你的好都给了别人……
  
  指头不小心蹭过那朱红的小印,本来就模糊的名又被弄花了几分,啸轩暗暗懊恼,想要弄清晰又怕毁个干净,只能束手无策的看着。
  盯了半晌,翻过手来,指尖还留着一点点红……
  
  我那时……若是忍下一口气……不打伤你……
  
  如今这一切……何必……
  
  也许是昨日睡得太多,啸轩并不觉得困,眼前的光线由亮转暗,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又由暗到明,明到刺得人眼睛发痛,整夜想了许多,却又明白想这些都是没用,所有这些快乐的,悲伤的,舍不得的,刻骨铭心的,终归有个尽头,他再是想保全,再是想守护,即使做了他所有能做的……
  
  当街上人声渐渐嘈杂,啸轩觉得自己放下了,坦然面对,不必再挣扎……
  
  又走进当铺,万两的银票已经备好,啸轩无心细看,直接拿起当票找着那一小片朱红,在纸角上极轻极浅,勉强看得出一个卫字,边上却是一条细细的被拖拉出的红线。
  
  是印倒下来……
  
  啸轩不敢去想,只对掌柜说:"我今日还是要当……"
  掌柜问:"白公子要当什么?"
  啸轩说:"我自己。"
  掌柜的听了新鲜:"不知白公子要当多少?"
  啸轩说:"看着给。"
  
  掌柜的刷刷点点写好,给啸轩看过,啸轩说:"现在我是货物,总要叫你家公子过目。"
  掌柜拿起烟袋对他比着:"店里的规矩,白公子是不知道,一般的货都是哪当的,就在哪个铺子里放着,特别精贵的才会收到总铺的库里存起来,有专人看管。要被公子看到帐本,核对出货入帐,像我这样的小店,一个月都未必轮得上一次。库也很少会查,只有特感兴趣的才会让人把东西送到跟前看上一看…………白公子自然不是寻常东西,只是我们家公子还没收下不是……"
  啸轩想了一下:"我再给他写张当票……"
  掌柜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拿出一张来:"写吧。"
  
  啸轩一笔一顿,端端正正的在当票上,写下终于领悟的两个字:"珍惜"
  
  珍惜你,珍惜我,珍惜我们的过去,也珍惜我们的如今,更是珍惜所剩无几的这点光阴……
  与你相守相伴,何必来生……
  
  啸轩心中忐忑,又是一夜没睡,不知那奸商会不会被他打动……
  他们之间,即使无爱,至少有情……
  
  天又亮时,街上淡淡的下了雾,微凉的空气十分舒爽,朦胧的晨曦让人觉得还在梦中。
  啸轩敲开了当铺的门,掌柜的睡眼有些惺忪,点了烟袋振作精神。
  啸轩见柜上并没放了银票,当是太早过来,新批的单据兴许还没送到,转身又想出去,却被掌柜的叫住。
  啸轩疑惑的站定,却见掌柜的又不言语,只是闷声抽着。
  
  掌柜的抽完一袋,咂吧咂吧嘴,又续上一袋,啸轩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着,格外安静,看铺子里渐渐的缭绕了清烟,掌柜的要说什么,他有些想知道,又有些不想知道……
  
  终于掌柜的动了动,从柜台下面拿出当票来,啸轩拿到手中看,正是昨天的一宗,当票的右下角空空荡荡,没了那一抹鲜艳的红……
  啸轩微微一怔,捻出当票背后还贴了一张,白纸黑字的"珍惜"还在手中。
  往常不都是收了,攒在他那漂亮盒子里么……
  
  啸轩问:"这是没有送到?"
  掌柜的低沉的说:"送到了,退回来了……"
  啸轩松了口气:"退回来也没关系……我当些别的,只要金银……"
  掌柜的沉默了阵子说:"……往后可能没法子跟白公子继续这样生意……"
  啸轩屏了呼吸,专注的听下去。
  掌柜的说:"……卫公子……已经换了人了……"
  
  卫公子换人……还能有什么原因……
  
  啸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哪,脚该放哪,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啸轩强撑着又问:"他可有看到这条子?"
  掌柜的却没说,叹了口气,就要退回帐房去了。
  啸轩扒住柜台:"他要葬在哪里?"
  掌柜的没有搭理,转手拉上了门。
  
  啸轩在铺子里又站了许久,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从此,心里轻松得再也没了东西……
  "终于……"啸轩喃喃的说。
  手中的字据当票已经被握得皱成了一团,啸轩默默的推门出去,街上仍是灰白迷茫的一片,仿佛天地都失了颜色,啸轩慢慢走着,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在人群中随波逐流,路过的人物风景,也都如梦似幻,看不清面容。直到周围渐渐拥挤,止步不前,啸轩这才略有些注意。
  不知何时随着人潮到了卫府门口,卫府大门敞开,丫鬟仆人正一箱一箱的往车上装着东西。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随便包了包就堆了上去,并不怎么稀罕似的,看得围观众人都傻了眼,啧啧称赞这卫府老爷真是有钱,旁人又小声的交头接耳,这样折腾,似乎是他们家老爷……又有人摇头道可惜可惜……
  
  啸轩缓缓的眨眼,看着曾经熟悉的东西一件件被抬出来,翻起那些被已被遗忘的记忆,年少时那个人的笑,那个人的气,那个人不要脸的华丽……
  
  一车装满拉走,又一空车拖过来,家仆忙碌的搬着,仿佛要将这卫府掏空一般,路上聚着的众人也看的腻了,何况后来干脆连家具也搬了出来,自然是没有开头的宝贝看得过瘾,于是纷纷散去,只留啸轩还站在原地。
  
  直到最后一辆终于也吆喝着准备上路,啸轩微挪着站得有些麻木的脚,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去哪里,突然卫府里冲出个丫鬟,捧着个漂亮木盒,喊着还有还有,就将那盒子向车上扔。盒子磕在柜上,盖子敞开,突来一阵风,将盒中的纸片吹得满天满地。
  
  如同死祭……
  
  啸轩无法再留,禁闭了眼睛离开这无情地,穿过几条街巷,找到一家暗色的商铺,直接就问:"这附近,最好的墓地在哪里?"
  
  隔天,啸轩便抗了锄头走在偏僻的田野中,两旁虫鸣鸟叫,绿意融融。关键是那店老板说,前方正有一片竹林,啸轩想,这是他平日极喜欢,说不定就埋在这里,但要说这么快下葬,却也未必,好歹也是风光一世……
  啸轩苦笑,他那个小心眼,必然怕自己去了不顺他的心意,不会请他前去拜祭。倒也正好,他还不太想去,活的时候便十足的惹人讨厌,死了八成要变本加厉。
  又想,你若是不在这里也没关系,反正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找寻。
  
  啸轩走着走着,眼前一花,两只蝴蝶紧贴着他的鼻子飞过,一紫一黑,在空中打旋嬉闹着,极尽缠绵,完全没注意他的存在,险险撞上。
  啸轩心中火起,抬手掐住紫色的粉蝶,挥起锄头将黑花的那只赶跑了。
  
  "你们是不是就在附近?还真敢埋在一起?"啸轩揪着它的翅膀:"等我把你刨出来,可就管不了你愿意不愿意……"
  紫蝶扑打着蝶翼,挣扎着还想飞起,黑花的那只远远的徘徊着,不敢靠近。
  啸轩见它细小的足乱蹬,于是伸过一根手指让它抓着,稍微让它平静,又说:"他心歹毒,死了变的也丑,等我找到你,我便陪着你,必定比他变的好看……"
  蝴蝶哪里听他,趴在他的指头上张嘴就咬,翅膀扇得更频,在啸轩手中将鳞片磨得班驳,薄薄的蝶翼几乎就要断了。
  
  蝴蝶的嘴巴甚小,咬起人来根本不痛不痒,啸轩笑道:"当真那么喜欢他?"
  眼角却是一行清泪,微微松了手指:"那我就……放了你……"
  




四十九.后来

  四十九.后来
  
  京都的街道依然喧闹,街角通透的茶楼里,说书先生又抡起扇子讲着故事,故事中的人物都是那么离奇,有的死了,有的活着,有的退隐,有的做了皇帝……
  
  啸轩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一壶清茶几样干果点心,支着腮默默的听着,故事的过程与他所知的略有不同,单纯,而又恩怨分明,结局却是同样的残酷,那些笑过,哭过,生死纠缠过的人们,都只留在听书人的记忆里。精彩之处,啸轩会跟着鼓掌叫好,却在每每讲到他出手要伤那人时,悄悄结了茶钱离席。
  
  自扔掉锄头那日之后,似乎过了很久,似乎又没有,啸轩仍是在客栈中住着,时常去茶馆里听书,也时常在街上溜溜,偶尔路过卫府门口,常见到车子轿子进进出出,一箱一箱的东西又搬了进去,那些宝贝的样子,都已不再是那人喜欢的调调。
  啸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也许是没找到离开的理由,也许是没找到下一站的目的地,反正那人留给他的金子银子足以使他剩下的大半辈子衣食无忧,他仍是可以自在逍遥,想走就走……
  也许……
  他还是在期待着什么……
  偶尔希望着……
  反正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他并不常梦到那人,梦到的也通常是那人还小的时候,光彩夺目的一团。他长大以后的样子,在梦中总是模糊的,想走近看清一些,梦就醒了。这很奇怪,明明那人的眉眼他都记得,就是不能带到梦中……
  
  啸轩就这样浑浑噩噩在京都中晃了两三个月,有一日洗澡时突然发觉自己腰间长了肉,这才想起已经疏于习武许久,客栈中也没地方任他折腾,便一直混吃等死来着,现在再舒展筋骨已感觉有些酸,想着即便不再踏进江湖,一身武艺就这样糟蹋了也是有些可惜,开始盘算着回老家开个武馆,教几个徒弟也算有个营生,或者整理旧物重开镖局,省得他再胡思乱想些个人鬼情缘,招魂起乩之类。
  
  于是很快的收拾了包袱,结了房钱,再次走在街上,觉得人生又有了些许奔头,老远看见卫家的当铺,想了想,就掀了帘子走进去,跟掌柜的说打算把宝剑赎了。
  掌柜的拉长了脸:"可有字据?"
  啸轩递出银票,又很宝贝的从袖中拿出那日典当的票据,叠的整整齐齐,掌柜的刚要接过来看,啸轩却缩了手:"你这样看就行。"
  掌柜的磕着烟袋:"银货两讫,你不给我当票就想拿东西,我怎么消帐,万一你拿走之后又来诈我,我到哪说理去?"
  啸轩看了看当票下角淡淡的朱砂印:"当票不能给你,但宝剑我确是要拿走。"然后将万两的银票推到掌柜的眼前:"我保证不会再来提,你就帮我消了吧,多给你些利息……"
  那人除了钱,就没再留给他下什么东西……
  给出一样,就少了一样……
  
  掌柜的脸拉的更长:"白公子,这会不比往日上面有人由着你,买卖就是买卖……"
  啸轩好声好气的与他商量:"要不我给你写个条子,把这个换下来……"
  掌柜的往外轰他:"白公子确定要赎再来,不要耽误我们做生意。"
  啸轩心中生气,用手拍着柜上的银票:"钱你拿走,把剑给我,就这么简单点事!"
  掌柜的一瞪眼:"你还想动武!"向后面一挥手,竟蹦出几个大汉:"给我赶出去!"
  啸轩忙辩解:"我哪有!"
  大汉们哪管他那个,推搡着他就出了当铺,后面掌柜的还喊:"这店都给他砸了好几次了!!"
  啸轩想要挣扎又恐伤了别人,但也不甘心这样放弃,还想冲进去跟掌柜的理论,于是几个人就在当铺门口推来挤去。
  
  当铺外面很快聚了一群看热闹的闲人,有不少都常见啸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到处溜达,纷纷在周围喊着加油,还有的说:"这流氓也不是第一天撞柜了……"
  闹了半个多时辰,几个大汉都被啸轩磨得筋疲力尽,啸轩的衣服也被他们撕扯出了许多口子,仍是背着包袱直楞楞的往里冲,这时一辆暗蓝的小轿分开人群,缓缓来到啸轩切近。轿旁站的正是十六,身着暗色的衣衫,脸上覆着白色的假面,轻轻的掀开轿帘做了一个请:"主人请白公子进府一叙……"
  
  啸轩知他说的已不是他所想的那人,脑中仍是恍惚了一下,松开了大汉的衣领,拍打拍打身上的脚印进了轿子。
  路上啸轩并没问什么,十六自然也没说什么。
  啸轩只是想若见到卫家的新当家,好歹能把这当票保下来,说不定那人临走的时候还有什么托付的……又想,真要有什么托付,早就来告诉他了,哪会隔了好几个月又抽冷子想起来,于是也没抱什么希望。
  
  轿子在街上绕了几圈,进入卫府停下,啸轩踏出轿子,卫府中的花草树木,亭台楼榭仍是老样子,又觉得有哪里不同,就仿佛是到自己家中做客,说不出的别扭……
  
  十六引着啸轩往里走,又到了紫藤花架下,花园内的花已都谢过,叶子红的黄的更是艳丽,花架下背对啸轩站着一人,浅紫的衣裳外套珍珠镶嵌的罩衫,乌黑的头发挽高了髻,两只玉钗斜斜的插着,其余的头发垂在肩上,半遮着脸庞,手中一把珠扇轻轻摇着。
  
  恍若隔世……
  
  啸轩站定了脚步,没有再靠近,生怕一切就如同他的梦境,不愿就这样清醒。
  但那人并没给啸轩多少时间感叹,慢慢转过头来,漂亮的发随着动作从肩膀滑下,声音和面容都是熟悉:"啸轩,久见了……"
  
  我一定是在做梦……
  啸轩想。
  而且还是噩梦……
  脸不由自主的扭曲了。
  
  那人看啸轩这个样子,用扇子掩了嘴角,轻快的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脸:"哎呀,脸抽成这样,莫非是病了?"
  啸轩被他扯的嘴合不上,还恶狠狠的叫着:"放开!"
  那人扔了扇子,在袖子中一抖手,指缝间是整排的银针:"一针就好,来嘛来嘛,一点也不疼。"说着就要向他脸上戳去。
  "莫愁君……"啸轩左躲右闪,忍无可忍,施了内力将他震飞出去,大吼:"你怎么没死!"
  
  莫愁君的刘海向侧面拢起,显得十分精明,额头上的恶字也是更加清晰,依旧温和的笑着:"自然是姑娘疼我,我便活下来了。"
  啸轩气道:"不许叫他姑娘!!"
  莫愁大笑:"不叫不叫……"
  
  啸轩心中又燃起些希望,若是莫愁都活着,那他不是有救……
  啸轩小心的问:"那紫商他……"
  
  莫愁弯腰从地上拣起扇子,随便拍打了灰尘,并没怎么宝贝这东西,似乎是对这样奢侈的生活已有些心安理得了,用扇子指了个方向:"正在那房中等你……"
  啸轩抬眼望去,并不是紫商平时会呆的屋子,略有些诧异,跟着莫愁君的脚步缓缓前行。心中却紧张的砰砰乱蹦,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活下来的话,应该不会很快又死了吧……
  啸轩颠三倒四的想着,他们曾经争执了些什么,已是记不清,现在只想到他身边去。
  
  莫愁君推开房门,将啸轩让了进来。
  
  房里空空荡荡,只在地中间摆了一口金灿灿的棺材……
  
  啸轩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的呼了出去,明明有些难过,眼中却流不出泪来,似乎被情绪的大起大落折磨得没了脾气,只是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啸轩捏了捏鼻子,挪着沉重的脚步靠近棺材。棺材上雕着细致的花纹,嵌着美玉,不知是纯金打造还是只包了一层,整个看起来像是个工艺品,倒不像给人用的……
  这要是埋到地下多让人心疼……
  啸轩想,这倒真像他会做的事,什么值钱东西都能随性子乱弄……
  
  "他身体过于虚弱……还是没有撑过换心……"莫愁轻轻的说。
  "怎么没有入土……"啸轩低下头,伸手抚摸着棺材,十分爱惜的样子。
  莫愁君勉强笑了笑:"我如何舍得……"
  "……对他不好……"鼻子酸的更厉害,啸轩轻轻的擤了一下。
  "…………"莫愁用眼角扫着啸轩的神情,转而低沉的说:"我用药物保持他的身体不至腐烂……"
  啸轩眼中微微一亮,握住棺材盖的边缘,就要往起掀。
  莫愁一惊,连忙按住:"紫商他……并不想见你……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叫你前来拜祭……"
  啸轩听了一愣,眼中的光亮又暗淡下去,手摩挲了一阵子,又放回到棺材盖上。
  莫愁君暗暗松了一口气,从身后环住啸轩:"他那时说,怕你看了伤心,尽早将他下葬了,但我实在是……"说着竟将头靠在啸轩的肩上,呜咽起来:"紫商将卫公子传与我,也是希望我日后好好照顾你……"
  
  啸轩看他这样动情,不由得也红了眼眶,不知怎么安慰他好,只将手轻轻覆到他的手上。
  莫愁君哽咽着说:"早知事情最后是这样,还与你抢些什么……咱们三个一起开开心心,总有办法保他周全,怎会害他走的这样落寞……相信啸轩与我心思也是同样……"
  啸轩仍是握着他的手,身体有些颤抖,似是在压抑着悲痛。
  莫愁君身体干脆贴在啸轩背上,脸埋在啸轩的肩窝:"若能再来一次,啸轩可愿意与我分享紫商……"
  
  啸轩心中犹豫,正要开口……
  
  "听说莫愁收了一口古董棺材,我还真是要见识一下……"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等啸轩反映过来,那人已经推了门,纯白的发丝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手中一把乌骨的折扇,扇面上点了几根枯瘦的竹子,一双狐目微眯,笑盈盈的看着棺木前抱在一起的二人……
  
  啸轩目瞪口呆,莫愁君不高兴的"啧"了一声,将啸轩抱的更紧。
  
  "呀……原来是莫愁有客,我就不打搅了……"说完那人竟扭头走了。
  "…………"啸轩的嘴张了几张,没发出声音,想追出去才发现腰被莫愁勾着。
  "如何?与我分享?"莫愁君拖着他不许走。
  啸轩气哼哼的说:"问我有什么用?不都是那混帐拿主意么?"说着用力一挣,莫愁哪里拢得住他,啸轩转眼就跳出房门,奔着紫商去了。
  
  "站住!你给我站住!!"啸轩拼命喊着,紫商却充耳不闻,只管向前。
  "你!"啸轩拽住紫商的胳膊,甩手将他裹在了怀中,怀中人的温热柔软都在向他证明着:"你没死……"
  紫商微微笑着,轻轻与啸轩抵住额头:"我现在已是武功尽失,你再将我这样推来搡去,可就真离死不远了……"
  "……还不是你总要跑!!"啸轩一瞪眼睛。
  "…………"紫商没有说话,温柔的回抱了他:"如今我的身体状况终于稳定,逐渐好转,才来与你相见……"
  "我知道……我知道……"啸轩轻轻点头,泪已止不住滑落……
  "都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到你这却是反的……"紫商轻吻着啸轩的眼睛:"想我了么?"
  "……谁要想你……"眼皮被弄的有点痒,啸轩却没有躲,这不是梦,他当真活着……
  
  "那我还真是赔了……"紫商轻笑:"我日日思慕啸轩,怕啸轩得我死讯伤心难过,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却听说啸轩每天三个饱一个倒,还要洗洗热水澡,又是听书又是逛街,日子过的真是舒服……"
  "我……"啸轩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眼圈红红的,有些委屈的眨巴着眼睛。明明都是因为这奸商,才害他过的这么没意思……
  紫商低低的笑了一声,俯下身去,揽了啸轩的腿,就想将他打横抱起。啸轩知他心意,便扶住他的肩膀,然后……
  
  啸轩就被啪叽一声扔到地上……
  
  "?"啸轩被摔的莫名其妙,支起身来疑惑的看着紫商。
  紫商用扇子掩了大半张脸,意义不明的冒出一句:"你胖了……"
  "啊?"啸轩摸着自己,只是肌肉有些松弛,哪有长肥肉?又看紫商持扇的手腕,仍是细得吓人……
  啸轩愤怒:"你抱不动就不要抱!半路把人扔下算怎么回事!!"
  紫商将扇子放下来些:"我怎会抱不动你?"
  啸轩更气:"那你来抱呀来抱呀!!'
  紫商笑眯眯的蹲下身来,合了扇轻轻点着嘴唇:"……啸轩真是热情……"
  
  喝!这两人还真是够不要脸……
  莫愁君靠在门边轻轻摇着珠扇,看远处草地上翻滚的二人。这光天化日的,就不怕伤了别人的眼睛……
  
  那日说要他当什么皇帝,远远要将他打发了,哪有那么便宜……天底下最好的差事,不正是这卫公子……罕见的看着那人脸上略微显出为难,他说:我就是要你为难,就是要你心疼,不然你就将我忘了……
  紫商想了一下,点头应了。
  他却说:这还不够!!
  紫商扶住额头:你也不要太贪心……
  
  于是谈判终于沦落成菜市场买菜一样的讨价还价,不久紫商就大段的修改了府里的规矩,包括活着的时候卫公子也可以由旁人来接任。
  
  莫愁君笑着看啸轩被压在地上半推半就的挣扎,想着如果姑娘这边行不通……不如从啸轩那边下手……若是啸轩愿意共享,姑娘应该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伸手轻轻抚摸怀中的玉钗,两股簪子都已折断,碴口还有些锋利,却没有碎个完全。
  莫愁君冷笑,才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们……
  
  于是从今往后他们之间,便更加纠缠不清……
  
  (完)




番外——爱卿

  爱卿
  
  紫商这日早上起来,梳洗干净坐在铜镜前,由得丫鬟侍女们为他打扮。
  
  屋里的香炉中散出暖暖的檀香,梳妆台上的匣子一层层打开,里面金钗玉簪,翡翠珠花,满满的塞着都快漾了出来,流光异彩烁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紫商不耐烦的晃着两条腿,听屋里几个姑娘唧唧喳喳,吵着我选的这个好,我这个颜色才是配主人的衣裳……
  
  窗外飞过两只鸟儿,停在窗前的树桠上啾啾的叫着,紫商微微侧过头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鸟儿,结果只看得模糊的两团毛绒,就被人不软不硬的扳了回来,还落了十分委屈的埋怨,这给您挑的几个,您倒是看看呀……
  
  紫商微微叹了口气。
  
  有个眼尖的丫头发现他刚才是在看鸟儿,笑嘻嘻的凑过来道:"主人要是喜欢,奴才这就吩咐他们给您抓来……"
  
  "……我要赶着出门……"紫商略压低了嗓子,但还是听得出嫩嫩的童音。
  几个丫鬟却不管他怒是不怒,纷纷将自己选好的东西凑到他眼前,非要他挑一个不可,大有不挑自己的今日就别想出门的架势。
  紫商暗想,出门见客必着盛装的规矩也不知是从哪辈上传下来的,还好自己不需常出府去,不然真是折磨……又想自己这主人尊严到底何在,不过是年纪小些就被她们这样欺负着,待自己大到能改这府里的规矩,就把这些条条框框都废了……
  
  "统统戴上吧,我看都不错。"于是自暴自弃的屈服了,再与她们争执日头都要上了三秆,不知何时才能到司马府了……
  于是姑娘们皆大欢喜,卖力的在他头上插着别着,珠花本就都是为他挑的,搭在一起倒也和谐,只是满头弄了个花俏,更衬得紫商的脸庞白皙娇嫩,本就女孩一般的面容好不容易才长出些男子的轮廓,被这样一弄是越发女气了。
  
  紫商看了镜中的自己也有些闹心,不男不女的到底是在搞些什么?偏偏这些姑娘们兴致勃勃,非要把他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可。
  于是站起身来,几个姑娘为他批上镶了珍珠美玉的罩衫,蹲下身来为他整好衣角,边服侍着边互通眼神偷偷窃笑,完全把打扮他当成了娱乐。华丽的衣服配上华丽的头饰正是相得益彰,却因紫商一张清丽惊艳的面容而略显失色。
  "真是怎么打扮都不为过……"有个丫头小声嘀咕着……
  
  紫商无奈的被她们围着,直到外面有人传道轿子已经备好,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珠扇赶紧出门去了。
  
  轿子行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司马府门口,两侧已是夹道欢迎,几位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都在外迎接,紫商赶紧出了轿子,幸会拜见一套说辞十分谦逊有礼,前辈见他乖巧伶俐都打心眼里喜欢,笑道卫家的新当家的果然是人中龙凤,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气势,将来必是大有作为。紫商连称不敢当,只是家父早年管教严厉,以后还要请各位前辈多多提携。也不知是哪位前辈说道:如今真是老了,看后辈一个个都出落的有了模样,又叹起紫商那早亡的爹当年是如何风光……
  
  紫商恭敬的听着,心中略有哀伤。旁人见惹了他难过,连忙改换话题,提起司马府的公子与紫商年纪相仿,脾气又都温和,不如交个朋友日后时常走动。司马府的府主掐着胡子笑吟吟的十分赞同,说弘儿缺些适龄的朋友,只在府中与那些鸽子为伍,十分不成器,能与卫公子交朋友实在是高攀了。众人连连摆手,司马公子宅心仁厚,又有才情,日后必是不得了的人物,哪能不成器。府主表面还装着生气,内里却被哄得开心。
  
  这时正好有侍从说宴席已摆好,请各位入坐。
  府主皱了眉头,弘儿怎么还没到,是不是又去弄鸽子去了,速速唤来。
  紫商笑着施礼,不如让他前去,也就正好认识了。
  府主称也罢也罢,便吩咐侍从带紫商前去。
  
  推开院门,就见院中轻羽飞扬,鸽群围绕着一名孩童,身上着暖白的衣裳似乎与鸽子混为一色,看体格正是与紫商差不多的年纪。小院突然来了生人,鸽群有些骚动,有几只胆小的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带起的微微轻风勾得那人丝绢一般的发飘动。孩童听到侍从唤他,慢慢回过头来,看见紫商便是一愣。
  
  紫商见这位小公子的容貌,心中一惊,一双剑眉斜插十分气势,眼睛因年龄尚小十分圆润,减了些煞气,唇线略有棱角,但整体看起来还是肉嘟嘟的,此刻那片薄唇正好看的勾着,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戏谑。这人若是长大成年,不知要是何种威风……
  这般的相貌神情……难道……
  
  紫商上前一步,礼数周全道:"陛下……"
  司马见他这样叫,会心一笑,便挥手遣走了侍从,然后靠近紫商,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你能认得我?"
  紫商温和的笑道:"在下卫紫商,第一次得见转世真龙,真是三生有幸……"
  司马仔细的看着紫商的脸,似是很喜欢,指头轻抚着紫商的嘴角:"爱妃……"
  
  紫商嘴角抽动一下,又笑:"在下是爱卿……"
  司马笑着没有说话。
  
  紫商又说:"如今天下无主,各种势力纷乱复杂,百姓疾苦,在下愿辅佐陛下登基成就一番霸业,只是陛下现在年岁尚小难以服众,恐要多费些时日……"
  司马还是笑笑的看着紫商,手已经摸上紫商的脸颊:"爱妃真是胸怀天下,懂得为朕分忧……"
  紫商皱了眉头略有不悦:"在下当真是爱卿。"见司马仍是不为所动,知道龙这种东西,都是傲气任性的很,压下一口气说:"在下近日搜罗了一批能堪重用之人,尤其白氏镖局的小公子,更是……"话没说完,只觉腿间有一只毛手蠕动,愣神间已被人摸了个一清二楚……
  
  紫商眼神一凛,甩起扇子就向司马袭去,司马轻轻向后一闪,笑道:"还真是爱卿……"
  "…………"紫商知他有龙气护身,真的打起来自己也不占便宜,压抑着怒火:"还请陛下自重。"
  
  司马笑:"紫商对朕如此尽心竭力,是指望着随朕飞黄腾达么?朕这就许了你……"
  紫商半垂了眼,视线转到别处,冷嗤了一声: "卫家是什么样的势力,需要随你飞黄腾达?" 华丽的珠扇在胸前轻摇:"不过是钱赚腻了,想换个花样玩而已……"
  司马的笑容也渐渐转冷:"朕想什么时候登基,轮得到一介凡人来指手画脚?"重又上下打量了紫商一番:"朕就是不想称帝,紫商又奈我何?"
  
  紫商笑道:"真龙不现世,便是逆天,世道只会更不太平……"
  司马道:"与朕何干?"
  紫商摇扇大笑:"说的也是……"说着慢步走回门边:"酒席已经摆好,还请司马公子入席……"
  司马跟近几步,与他并肩而行,面带轻佻:"紫商刚才……可是对朕一见钟情?"
  
  "哈。"紫商像是听了个笑话,不屑的回道:"龙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想立哪个就立哪个?即便是我想你做皇帝,你逃的了吗?只怕我到时还看不上你……"
  司马笑得眯了眼:"你为爱卿实在可惜,不如做了朕的爱妃,若能大悦龙颜,也算尽了凡人的本分。"
  紫商笑得更是艳丽:"好,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酒席之上,两人一起坐在桌尾,抬手夹菜搞不好都能碰到彼此,于是都没有什么食欲。
  真是气都气饱了,紫商心里嘀咕,脸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回应长辈的寒暄。
  "弘儿,照顾好卫公子……"见他们两人都不动筷子,司马府主吩咐道。
  "真是怠慢了……"司马用筷子加了大块的白菜,还滴着汤汁就送到紫商嘴边,紫商笑着举起瓷碗想要接下,司马却将筷子抬高,把菜叶靠的更近,非要紫商直接吃下不可。
  紫商微微后退想躲过这大菜叶,更厌恶菜汤弄脏了衣服,但司马暗地里却攥死了他的手腕,让他闪不了多远,毕竟是客人,也不好拒绝得太明显,手中的筷子一转,一杯甜羹直接打翻在司马身上,司马仍是不停,直接将菜楮到紫商嘴里,菜汤甩了满脸。
  
  紫商赶紧拿出丝帕盖住嘴边,飞快的把巨大的菜帮嚼烂咽下去,然后用指尖点着帕子,若无其事的擦脸。司马也偷偷将甜腻的羹汤扫到地上,指间和衣服上都是粘稠的,散发着甜味……
  
  真是给脸不要………
  两人心里恨恨的想着。
  
  厅中众人都大笑起来,连说两位小公子的感情真是不错。
  紫商与司马都笑的僵硬,从没这样丢过面子……
  
  司马向众人一拱手,笑得天真可爱:"我听坊间传言,说是'得紫商者乱天下',今日得见紫商,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面面相觑,何时传了这么一句?
  紫商冷哼了一声,也起身笑道:"司马公子只听了前半句,后半句正是'得司马者治天下',日后司马公子必是国家栋梁,怕是跑也跑不了了……"
  
  众人只当笑谈,仍是推杯换盏。
  风云却已悄悄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