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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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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法则》作者:粗饭淡茶(8.3至VIP完结)


   【文案】

    人鱼法则第一条:不吃嗟来之食

    人鱼法则第二条:一切为了繁衍和族群

    人鱼法则第三条:远离人类

    公元2217年,余景年见到了他的人鱼。

    加粗一下:本文不生子,并且HE,尼们要相信作者嗷嗷嗷!

    本文非穿越未来生包子式人鱼文,灵感和关于人鱼的部分设定来源于X档案翻译同人《一条叫Krycek的鱼》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景年,飞廉 ┃ 配角: ┃ 其它:

  1人鱼

  余景年穿过水族馆漂亮的观光用玻璃回廊,在柔软的地毯上狂奔,悠闲的护士鲨从他身边滑过。白大褂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轻轻扬起,穿过一众参观的路人,旁边的侧门有一个闲人免进的牌子,他径直冲了进去。玻璃门在他身后“砰”得一声关上,震天的响。
  隔着玻璃窗,穿着无菌卫衣,带着口罩的男人朝他竖了竖拇指,余景年心脏狂跳地点了点头,在隔间里飞快地换了衣服,随后深吸一口气,这才走进手术室。
  无影灯下,美丽的生物正在浅水槽中安然沉睡。浓密的墨绿色头发,犹如海藻一般的颜色和质感。轮廓分明的脸和高挺的鼻梁和人类无异,只是暗淡的肤色外,似乎有一层透明薄膜物质的东西,余景年猜测那是一种保护。
  他带着手套的手几乎有些微的颤抖,男人轻轻抚摸着这美丽生物的脸,查看脸颊后侧隐藏在浓密丝状头发里张合有力的腮,一切都很正常,和他所知道的一样。
  人鱼的上半身与人类看不出什么不同,结实的胸膛和手臂带着微微隆起的肌肉,显示出这条人鱼的强壮,只皮肤的颜色有些微的过于苍白,余景年在心里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人鱼常年栖息在深海,不易经受阳光照射的缘故。
  手指慢慢往下滑落,对方腰际以下的地方开始出现稀疏的鳞片,随后慢慢变得浓密,及至将皮肤完全覆盖。余景年轻轻抚摸那些鳞片,很坚硬,并不像一般鱼类的柔软。人鱼的腰侧有一道狭长且极深的伤口,经过半个夜晚似乎已经有了开始愈合的迹象,伤口的边缘长出粉色的新肉。
  余景年欣赏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置信,这条人鱼真的就在他的身边。
  “好了,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看,先给他缝合伤口再说。”站在余景年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当然,你要是想我帮他缝合也可以,虽然这家伙打伤了我们六个人,我想我还是可以尽量不去公报私仇的。”
  余景年不禁失笑。
  缝合伤口并不是什么困难的手术,余景年帮太多的海洋生物做过这样的手术。
  海豹海狮又或者是鲨鱼……在这个时代,海洋生物的生存空间在急剧缩小,他们经常无意中闯入捕鱼船的兜网,或者是船上的雷达影响了他们的声纳系统,使他们迷失方向,撞到海岸上来。
  “根据昨晚到今早的观察,人鱼的愈合能力最起码是人类的十倍,他恢复的已经非常好了。只是攻击性很强,醒过来的时候几乎不会允许任何人的靠近,鱼尾力道惊人,昨天我们有一个同事,被他打断了一根肋骨。”男人耸耸肩,话锋一转,笑道,“那些美国佬这下要彻底哑巴了。他们这些年在实验室里到底在搞什么,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或许我们还可以有条件的要求他们出借人鱼,□,产子……”说到最后,男人的口气有些讥讽。
  “韩栋,不要太偏激。不过我很怀疑与美国人借调人鱼的可能性,何况,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摸清楚他们的智商和习性,或许他们有足够的理智选择配偶。”余景年轻轻抚摸着雄性人鱼光滑的手臂,查看着人鱼的手指。
  削瘦而修长的手指大约要比普通成年男性再长一点,手指间生长着绿色半透明的薄膜,类似于蹼一样的东西,指尖锋利而坚硬,上面有些微小的水生寄生虫。
  “喂,你不会觉得这家伙有和我们同样的智商吧?不是我说,余景年,你最好祈祷他没有,要不然依着某些人的惯性作风,我们恐怕要将人鱼人道毁灭了,或者我们俩都会跟着毁灭。”韩栋无奈地说,“与人类同等的智慧生物,这不可能。”
  余景年没有说话。下一刻,昏迷中的人鱼突地睁开了眼睛,余景年注意到他纯黑色的瞳仁,随后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甩到了一边。
  他踉跄着跌倒在地,而位置更接近尾部末端的韩栋连呼救都来不及便被击倒在地,疼得脸色发白。
  人鱼因为强大的力道跌出水槽,跌落在地上,笨重的尾巴来回蠕动,刚刚被缝合的伤口再次被扯开,血流出来,沾染在鳞片上,随后染红了地面。
  或许是感到伤口处的不舒服,人鱼蜷缩着鱼尾,手指在伤口上微微一滑,肠线便尽数断裂,从伤口里脱落出来。
  “别动,那个对伤口有好处。”余景年下意识地开口。
  而人鱼朝他望过来,发出细小而尖锐的声响,他咧着嘴,露出尖牙,威胁的意味浓厚。那声音显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有点类似于海豚的叫声。
  韩栋一边捂着一片乌青的小腹一边惊叹,“看来他们有自己的语言系统。”
  人鱼转头朝韩栋望过来,露出一个似乎可以称得上是鄙视的神情,尾巴微微一扬,又“啪”的落下,水花溅了韩栋一脸。
  “你……能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余景年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问道,他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接近他。
  人鱼警惕地看了他,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韩栋大声叫起来,“这不可能!他们的发声系统和听力系统和我们绝对不会一样。”
  余景年却觉得这大概是真的,他下意识地同他说话,“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你受了伤,为什么不呆在水槽里,还是说你现在需要干燥的地方?”
  人鱼歪头看了余景年一眼,不再有任何回应。
  韩栋嗤笑起来,“我就说,这是不可能的。”
  余景年却不相信,试着继续跟他说话。
  只是这条脾气很大的人鱼,似乎对他不再感兴趣,开始不理不睬,甚至把脸转向别处。
  不过,余景年至少可以确定,人鱼现在似乎真的不愿意呆在水里。
  “或许受伤的时候,干燥的地方更有益于伤口的愈合。”韩栋这样回答。
  韩栋绕过人鱼,把水槽里的水放干,然后示意余景年帮他把人鱼搬回水槽里。
  余景年小心翼翼地从后面抱住体型巨大的人鱼,他感到人鱼的双臂有些僵硬,于是轻声说着,“别紧张,我只是要把你重新放到水槽里,然后治好你尾巴上的伤。”
  人鱼鳍一般的鱼耳颤了颤,听话地放松了身体,甚至可以说是配合得让余景年把他放到水槽里去,否则以余景年的力气根本搬不动他。
  余景年重新帮人鱼缝合了伤口,人鱼很放松,并没有再做出敌意的姿态,或许是伤口的愈合消耗了精力,他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余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检查人鱼的皮肤,外面那层精密的透明薄膜似乎有很强的锁水效果,即便离开水源,人鱼的身体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伤口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余景年忍不住想,他或许真的不需要什么手术,只要静静地呆上一会儿,就可以恢复如初。
  趁着这个功夫,韩栋和余景年退到一边,外面传来脚步声,隔间里挤进五六个人来,韩栋示意余景年不要动,而他则整了整衣服,走出了手术室。
  这是2217年的夏天,2012的预言早已成了一个笑话,人类仍然好好的掌控着这个地球。一切运转如常,随着第三次科技革命的逐渐停歇,无论是电子技术还是航空航天技术都开始陷入停滞的阶段。只有生物学最近的重大发现让学术界震动不已。
  人鱼,他们发现了活着的人鱼。
  2088年,美国在太平洋沿岸发现雌性人鱼尸体,这具尸体被制成标本,被收藏于某研究所内。
  2155年,加拿大在西海岸发现另一具雄性人鱼尸体,并成功诱捕尸体旁怀孕的雌性人鱼。这只人鱼被命名为夏娃。八个月后,夏娃分娩,生下了一个女儿,被美国重金买走。
  夏娃分娩三个月,美国和加拿大宣布共同对人鱼进行研究,拒绝全球学术交流和公布研究结果。
  虽然近年来国际局势已经趋于缓和,比起百年前的剑拔弩张,已然好了很多,但是各国间经济政治的竞赛从未停歇,而美国和加拿大的这一举措,无疑使其他国家意识到,他们或许在人鱼身上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自此以后,各国间对待人鱼愈发重视了起来。
  而就在昨天晚上,一条受伤的雄性人鱼被秘密地送到了中科院海洋所。
  这条运气不好的人鱼撞上了捕鱼的小艇,身受重伤,鲜血染红了包裹他的帆船布。凌晨时分,他被送到这里来。韩栋带着他的团队率先开始对人鱼进行研究和治疗,与此同时,他们联系了余景年。
  余景年今年二十六岁,刚刚拿到博士学位,是中科院最有前途的海洋生物学专家,之前在大连做交流。韩栋的电话到时,他还在宾馆休息,听到消息,他立刻动身,从大连机场出发,赶到了青岛。

  2飞廉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人鱼的伤口愈合地差不多了。余景年一直用毛巾沾着海水在他身上不断擦拭,虽然韩栋向他保证,人鱼看起来不会因为缺水出现问题,但他还是有些害怕。
  男人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略略显得有些稚嫩的脸上透出些许疲态。他太兴奋了,在飞机上根本没能闭上眼休息,直到现在才感到一丝困意。
  现在想想,余景年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只巨大的生物真的就是人鱼。他从读研究生起,就一直在做人鱼的课题,即便国内的资料少的可怜,但是通过美国和加拿大最初公布的录像和研究资料,余景年还是对人鱼做了不少推测和研究。
  如果只想做个单纯的学者,人鱼的研究能不碰就不要碰。
  很多年前,余景年的父亲就曾经警告过他。
  不过,没办法,自己就是喜欢。余景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人鱼的头发。
  下一刻,人鱼的眼睛微微颤了颤,然后睁开。
  余景年笑了起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看到你的伤口愈合地很快,大概真的不需要我们来做处理是吗?”
  人鱼眯着眼,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余景年。
  站在一个人类的角度,余景年的模样还是不错。
  他有狭长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常年戴着一副银框眼镜,配上苍白的肤色和瘦削的身体,显得斯文又儒雅,俨然是学者的派头。近年来,研究所的同事们热衷于给余景年搭桥相亲,奈何他一心扑在研究上,相过几次却连女方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记得我了?我觉得你的记忆力应该不会那么短吧。”余景年自言自语地。
  人鱼瞪了余景年一眼,一尾巴拍在余景年的腰上,力道显然是故意控制过的,只让男人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你记得我,对吧?”被粗暴对待显然不能打消余景年的热情,他有些兴奋地看着人鱼,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然后轻声问道,“你听的懂我说什么对吗?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爸爸说的没错。”
  人鱼似乎没有听他的话,反而伸手去拽余景年的毛巾,余景年配合得把毛巾递给他,人鱼笨拙地用毛巾在身上擦拭。
  “需要海水了吗?”余景年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转头去角落里拎了塑料桶过来,这是他上午就备好的。无论如何,人鱼绝不可能长期脱水,他呆在一旁也是为了防止人鱼昏迷之中因为缺水发生什么危险。
  海水洒的到处都是,水花四溅,人鱼惬意地挺了挺鱼尾,那表情姑且可以算是舒服。他身上的鳞片一片片地舒展开来,微微挺立起来,显示出金属般的质感。原本墨绿的颜色,却在镁光灯下随着人鱼的动作逐渐变换色彩,流丽婉转,光彩瑰丽,仿佛极光一般,让余景年发出一声惊讶得叹息。
  “景年……我们……”此时,韩栋走进来,被眼前的景色惊得喉咙一噎。奈何还未待他看清,人鱼已被这声音惊到,迅速合上了鳞片,在湿哒哒的海水中飞快地翻了个身,被对着韩栋。
  “喂,这么快就开始区别对待了。”韩栋笑了笑,却没当回事,转而对余景年说,“陈老让你出去开个会,说如果这人鱼真的听得懂人话,让我们问问他现在能不能下水,目前的情况是人手严重不足。”
  余景年愣了愣,“怎么可能?”
  韩栋笑了笑,对于余景年那向来迟钝的政治敏感度,似乎不以为意。“这事目前还在保密,发现人鱼的渔民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政府那边正在和美国人谈条件,准备让他们派技术援助,但是要求共享现有研究成果。在这场扯皮结束前,咱们所里的人都不许外出,并且除了你和我,能够接触人鱼的人数也尽可能控制在四个人以下,陈老组织起来的研究团队总人数也不会超过二十人。你这次回来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吧?换洗衣服已经有人去买了,还有什么特殊需要没有?”
  余景年本就年纪小,又性子单纯,对于那些错综复杂的东西向来没什么耐心,听得有些糊涂。对他来说,只要肯让他研究人鱼,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眼下他还在兴奋,对于和人类打交道实在没什么兴趣,听了韩栋的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说“那就拜托了。”
  韩栋看出他心不在焉,又说到,“陈老叫你开会呢。”
  余景年恍惚间回过神来,依依不舍地点点头,凑近人鱼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现在能下水吗?”韩栋也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人鱼黑色的眼睛盯着韩栋,鱼鳍一般的耳朵颤了颤,这才转头看着余景年。下一刻,他突然飞快地伸手,尖锐的爪子划过余景年的脸,顿时留下三道血痕。
  那速度太快,余景年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脸颊上有隐约的酥麻。“怎么了?”他还想上前去问,人鱼却突然张开嘴,尾巴的末端和耳朵仿佛瞬间炸开,以一种古怪的频率颤动着。那一刻,仿佛空气都被扭曲了一般,余景年觉得耳边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的画面便一片模糊,像是一种诡异的波动从人鱼的嘴巴四散开来,裹挟着巨大的能量,海浪一般的扑来。
  “景年,闪开!”韩栋吓了一跳,将余景年猛然拉开,两个人贴在地上,头顶上像是有一把刀呼啸而过。只见房间里镁光灯乱晃,几乎肉眼可见的气流将余景年方在站立的地方穿透,一直奔向他身后的防弹玻璃,“嗤嗤”地声音响起,坚硬的玻璃瞬间裂开,以蛛网一般的形状迅速破碎,玻璃碎片洒了一地。
  余景年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人鱼面无表情的脸和冰冷的眼睛。
  人鱼被关起来了,没有人料到,这个身长刚刚不过两米的家伙怎么会有那样的诡异方式,即便他的双腿不利于走路,也没人再敢和近距离解除,这简直就是一座会移动的炮台,哪怕在陆地上他的移动速度并不快。
  “通过声波在空气中产生共振,瞬间聚积力量,危险的生物。”白发苍苍的老人感叹地看着被缩在水箱里的人鱼。他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想来鳞片的生成不会像伤口愈合那边简单吧。或许这道伤口会跟着他一辈子。
  余景年胡思乱想着。
  “就叫他飞廉吧,即便生活在水中,他也是个操纵风的神。(注)”老人笑了笑,转头看向余景年。
  “老师……”余景年咬着下唇,略略有些不知所措。陈老是余景年的恩师,把他从研究生带到博士生,支持他关于人鱼的研究,也时常提出建议。余景年对陈老很是尊重。
  “走吧,我们去开会,顺便研究一下怎么保护科研人员的安全。这家伙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陈老轻轻咳了一声,带着其他人一起转身走了。
  余景年看了一眼蜷缩在玻璃箱子里的人鱼,这才转身离开。
  坚硬的玻璃隔绝了声音,自然不会有人听到,那一刻,箱子里的人鱼轻轻张了张嘴。
  “飞、廉……”略略有些缓慢的声音在玻璃箱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坚硬质感,并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景、年……”人鱼再次发出一个声音,他歪了歪头,耳朵微微扇动,漂亮的黑色眼睛左右转动,像是在观察着这个空间。
  谨慎起见,余景年被抽走了两管血,他脸上的伤口和一般的刀伤没什么两样,也不是很深,但是谁也不知道人鱼锋利的指甲里有没有什么致命的病毒。韩栋拿着装血样的小瓶,再三强调余景年如果有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余景年哭笑不得,只恨不得赌咒发誓,“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韩栋这才转身去化验室。
  陈老带着余景年和团队里的其他人进了一家会议室。九块屏幕组合在一起的超大液晶显示屏瞬间亮起,显示出人鱼蜷缩在玻璃箱里的样子。他似乎精神不太好,两只手抱着尾部,沉默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余景年脸色发白,有些难过的攥紧了手。他想起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瞬,若不是韩栋将他一把拉开,那样强大的气流绝对可以把他的头击碎。他一直把人鱼作为一种类人的生物在研究,无论是很多年前摄影师们在珊瑚礁旁无意拍摄到的画面,还是美国公布的零星研究结果都显示着人鱼拥有极高的智商。
  他们群居、捕猎食物,但也收集海藻和其他水生植物。除了鱼尾,他们和人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余景年却绝不会想到,人鱼竟然会毫无理由的攻击人类,这样的结果无疑推翻了他之前的论调也让下一步的研究变得困难无比。他们得做很多的防护措施,干扰人鱼的活动,这让余景年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景年,你有什么意见?”陈老突然发话,让余景年回过神来,他有些恍惚地抬头,随后才尴尬地发现方才大家在讨论什么,他根本没听。
  “我没有意见。”余景年只好这样说,反正他看得出来,其他人都是同意的,既然如此,无论这是关于什么事的讨论,他都不可能不答应。在座的无疑不是学术界的泰斗,他一个小辈也说不得什么。
  “那好,就按照这个方案执行吧。”陈老点点头,也未计较他明显的走神。

  3回忆

  散了会,余景年习惯性地去看人鱼。困着人鱼的玻璃箱子不过是1.5mX1.5m的大小,对于人鱼来说,实在小了些。
  “关在这里,不舒服吧。”余景年贴着玻璃箱蹲下来,人鱼似乎在闭目养神,根本没有理他。余景年轻笑着敲了敲玻璃,看着人鱼骤然睁开眼睛,全身的鳍再次张开。他有些失落地后退两步,闹不懂为何这人鱼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
  “又来看他,你不吃饭了?”韩栋似乎早料到他会在这里,手里拎着饭盒,随手递给余景年,“先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这家伙短期内是出不来了,想看什么时候都能看。”
  余景年愣了愣,“老师准备关他多久?”
  “我就知道你没听,要不然早就跳起来了。”韩栋失笑着摇摇头,“鉴于这家伙的危险性,陈老的意思是等美国方面派了支援的专家过来,我们再进行下一步的探讨。听说老美这次格外合作,主动要和咱们共享学术成果,再结合这家伙跟个炮台似的的攻击力,我估计事情恐怕比我之前猜测的还要严重。”
  “你这话什么意思?”余景年哪里听得懂韩栋的暗示,忍不住追问道。
  “你啊,天天别光顾着研究你的鱼。”韩栋翻了个白眼,却并不把事情说清楚,只是随手戳了戳余景年的头,”吃饭吧,小笨蛋。”
  韩栋比余景年大了七八岁,论起辈分来,倒也算是余景年的“师叔”,研究的方向主要是海洋生物的演化,因为是研究所里难得的年轻人,所以和余景年的关系比较不错,对这个“师侄”向来照顾有加。
  做科研的都是伸缩胃,吃了一顿,不知道下顿去哪里吃,有了饭,自然是使劲往肚子里揣。余景年看着这一盒饭,一边想着自己得撑死,一边掰了一次性筷子,不过五分钟,就把一盒饭扒了干净,匆匆喝了口矿泉水,算是结束了战斗。
  “好了,接着看你的鱼吧。我去化验一下采集的血样和毛发,还有,那玻璃虽然已经是最硬的了,但未确定之前,还是注意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韩栋知道余景年的个性,随手接过空掉的饭盒,仔细叮嘱着。
  “这个我知道,我说韩栋,你是越来越事儿妈了。”余景年恢复了一点力气,取笑了韩栋几句,又跑到玻璃箱旁边,观察人鱼的动向。
  韩栋也不和他计较,摇摇头转身走了。
  这一番折腾,人鱼早已经醒了,此刻一脸警惕地看着余景年。
  余景年无法,只得找了把椅子坐到旁边,一边再次重温美国提供的新的资料,一边观察人鱼的情况。
  人鱼有着和人类类似的生活方式,群居、捕食鱼类,同时也收集海藻果腹。据国外的专家推测,他们很可能仍然处于母系社会,衰老速度和人类类似。最近几年,夏娃的各种器官都在衰竭,而夏娃的女儿,也逐渐步入成年。不过具体的情况,他们现在还无从而知。或许在过不久,他们可以从飞廉的身上得到答案。
  飞廉。余景年在心中回味着这个名字,抬头看了一眼,人鱼正斜倚在玻璃箱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沉郁的黑色眼睛带着暧昧不明的神色。余景年愣了愣,自然而然地和人鱼对视起来。
  人鱼伸出手,轻轻敲了敲玻璃箱,“哒哒,哒哒……”极有节奏的声音。
  那或许不能称之为手,尖锐的爪子让余景年想起之前在手术室的瞬间,他忍不住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细小的伤口已经愈合,带着浅浅的凸起痕迹。人鱼发现对方不理他,于是凑到玻璃箱边,爪子一下一下的挠着坚硬的玻璃墙。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余景年苦笑着,慢慢走近,他仍是有些害怕,人鱼的破坏力太强,即便爱人鱼如余景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呢?方才为什么要攻击我呢?你现在应该很饿吧。像你这样的体型和愈合能力,还有常年低温一定需要很高的热量吧。我想给你点东西吃,可是老师不让,我也没办法。”余景年有些困扰地皱了皱眉。
  人鱼歪头看着他,墨绿色的丝状发丝耷拉着挡住眼睛,他用爪子把头发勾到一边,嘴里发出平缓的声音,一点也不似之前的尖锐,有点像海豚的叫声。这样的动作和温顺的表情愈发让他显得像个人类起来。
  “你是想说什么吗?我觉得你其实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吧。虽然韩栋一直觉得不可能,可是我知道的……”余景年笑了笑,脸颊慢慢贴到玻璃上,冰冷的触感让他觉得脸颊微微发麻。
  人鱼伸出爪子,隔着玻璃抚摸余景年脸上的伤,黑色的瞳仁和余景年对视着。如果那真的可以称之为表情的话,余景年觉得或许可以算是内疚也说不定。
  “到底为什么要袭击我呢?我们之前相处的应该还算愉快的吧。”余景年小声说着,眼底渐渐柔和起来,他甚至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来,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他实在太累了,血液集中到胃里,大脑因此而感觉更多的疲惫,余景年慢慢闭上眼,就这样倚着玻璃箱睡着了。
  大海一片蔚蓝,大片的小岛和礁石星罗棋布的分散在西沙的海域。阳光正好,赤道附近终年的热量和阳光让少年的脸被烤成小麦色。他尚且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手里拎着一个塑料桶,跟在父亲的身后上了一艘小艇。马达声“得得”响起,小艇从码头出发,在岛屿间穿梭。
  “景年,你在船上等我。”到了预定的地点,父亲穿上黑色的潜水衣,背上器材扎进水底。海面上溅起一个浪花,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一片水域有大量的珊瑚礁,余景年知道,父亲要在水底安装四个摄像机,或许可以拍摄到什么平时见不到的景观。一年前父亲曾在水下的小型溶洞里发现使用和打磨工具的痕迹,自此就在这一片流连忘返,迟迟不肯离开。
  余景年习惯了这样的时刻,他知道父亲最起码要在海底呆一个小时,于是便悠哉地从塑料桶里拎起一条蚯蚓,挂在鱼钩上丢进海里。很多时候他都很难钓到鱼,可是这是他唯一打发时间的办法,虽然余景年会游泳,但父亲却从不让他下水。彼时,父亲并没有告诉余景年,在那些珊瑚礁中他曾经发现过的巨大鱼骨。
  没过多久,鱼钩开始晃动,余景年吓了一跳,急忙拉住鱼竿。他以为自己果真钓上了一条了不起的大鱼,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但是水下的东西力量极大,很快就让他抓不住,小艇都跟着鱼竿的力道轻微晃动,他只好松了手,鱼竿掉进海里,消失不见。周围的海面依旧平静,海风习习,温柔地掠过男孩的脸,分明是和平时一样,但男孩却觉得莫名地有些紧张。
  他站在快艇旁边,紧张地看着水下。这一片海域并不深,波光粼粼的水纹之下,隐约可以看见水下的些许景象,一道阴影快速地掠过小艇。余景年“啊”地大叫起来,快艇被一股力道狠狠撞了一下,顿时变得摇摇晃晃起来,他急忙蹲下来,防止自己在这混乱中被甩出去。他听到有什么东西摩擦船体的声音,金属的刮擦声吱呀吱呀响着,让人觉得牙酸。
  随后,那动静却又戛然而止,水底下猛地传来一声闷闷地吼声,黑影从小艇下面弹出,紧接着不远处的海域扬起一阵阵浪花,白色的泡沫溅起又落下,甚至惊飞了远处岛礁上的飞鸟。茫茫大海中,这样一艘小小的快艇实在脆弱地很。余景年的心脏狂跳,忍不住叫起了爸爸。他看到一条巨大的鱼尾甩了起来,那鱼尾像是和这艘小艇一般大的模样,扬起的大浪让小艇又往后荡了一米。浪花很快淹没了鱼尾,海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痛苦的翻滚,一时之间,那片宁静的海域变成了油锅,浪花跳个不停。
  其实那不过是短短两分钟的功夫,余景年却觉得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很快水面略略平静了下来,大片红色的鲜血在水面上四散开来,血腥味扑鼻。他觉得两条腿发软,坐在小艇里,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鱼在不远处浮出海面,褐色的鱼身看上去足足有三米长的模样,上面伤痕累累,都是狭长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切割了似的,而余景年的鱼竿竟然插在鱼眼上,将整个鱼头贯穿。
  下一刻,一个人类模样的男人探出头来,遥遥地看了余景年一眼,随即用双手抓住死鱼的尾巴,往水下潜去。大鱼翻了个身,如同一艘破了洞的船,很快消失在海面上。
  不久以后,父亲爬上小艇。他的身上也沾染着鱼血的腥气。男人重重叹了口气,搂住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走吧,景年,咱们回去吧。”男人疲惫地说,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架摄影机的碎片,那上面有一道平滑的切口,将整台机器分成了两片。父亲说到做到,自此以后,他再没有去过那片海域。

  4雷欧

  “嘿,小子,醒醒,你胆子真大,竟然敢和这家伙靠在一起睡。”繁杂的声音在耳边时断时续……
  余景年慢慢睁开眼睛,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梦里大片大片的海域和他或许曾经亲临过的人鱼狩猎场景……这段在他少年时代几乎称得上是阴影的记忆,却在长大以后成了他不足为外人道的怨念,他想亲眼看一看人鱼。没想到,十几年后,他竟然真的实现了。
  “小子,听说你和这家伙在没有任何保护下呆了几个小时?我是来看奇迹的。”聒噪的声音和带着古怪调子的汉语让余景年终于回过神来。他从地上站起来,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个外国人。
  “你是……”
  “你好,我叫雷欧,来自纽约,为你们提供技术援助。”金发的男人伸手和余景年握了握手。
  余景年抬头,才发现研究所的诸位都在,以陈老和韩栋为首的两个人就立在雷欧的身后,脸色颇有几分难看。
  “你好,我叫余景年。”余景年闹不清状况地看着他。
  “是的,我一来就听说了你,真是个幸运儿。”雷欧笑容灿烂,口气却带着一点讥讽,他见余景年没反应,终于忍不住解释道,“你要知道,很多年前,加拿大为了活捉夏娃,有两名科研人员死于人鱼的爪子和牙齿。他们的爪和刀没什么两样,随时可以把你做成寿司。”
  韩栋脸色发白,一把把余景年拽到身边,“你还是离着那玻璃箱远点,我有点不放心。”
  “韩,你还是老样子,总像只母鸡一样护着这些小家伙儿。”雷欧有北欧人种特有的高大身材,接近两米的个头,强壮的身体被白大褂罩着,也像个职业运动员一般。他有碧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只是脸上的笑容总是带着讥讽,即便是使用并不熟练的汉语,也让人觉得古怪起来。
  “闭嘴吧。”韩栋面无表情的回话。
  “咳咳,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雷欧先生既然对人鱼比较有经验,不如先介绍一下人鱼的情况。”领队的陈老虽然对这个嚣张的外国人也多少有些不爽,却还是得先做个和事老,将两边的人先安抚下来。
  余景年听出雷欧和韩栋认识,在看韩栋明显不爽的模样,猜测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于是余景年聪明的闭了嘴,转头去看飞廉。
  飞廉的样子似乎很不好。鱼鳃的张合没有之前的力道,反而显得慢了许多,就连漂亮的黑眼睛也渐渐无神起来,鱼鳍随着水流轻微地摆动,但频率极低。
  余景年皱了皱眉,忍不住担心起来。人鱼应该是凶猛的动物吧,尖利的牙齿和爪子,矫健的尾巴发达的肌肉,可以与空气共振的秘密武器以及使用工具的智力……他们应该比海上任何一种食肉动物都要来的可怕,可是为什么多少年来,人类却难以发现人鱼的秘密呢?
  “他现在的状况好像很虚弱……”余景年开口道。
  “哦,不,以我之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他现在的状态还不能称之为虚弱。人鱼的体温极低,体内的脂肪可以贮存大量热量,保证三天的营养。他现在只是本能地将自己调整到消耗量最低的状态,新陈代谢放缓,保证自己的生存。我打赌,如果现在把他放出来,他能在一分钟内把我们全都杀死。每年,研究所都有人死在夏娃的爪子下面。他们的智商极高,并且心高气傲,对于被圈养有着十分抵触的情绪。根据早年加拿大的资料,夏娃在被捕以后,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拒绝进食。不过现在看起来,雄性人鱼要比雌性人鱼的攻击性低的多呢。”雷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飞廉的情况,“好了,我们现在可以去看我带来的资料了,至于这位,我不能保证你们能养活他。”
  众人一起离开了房间,往实验室走去。韩栋刻意拽住余景年走在最后,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韩栋,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雷欧?”余景年也是好奇地问他。
  “别跟我提那个混蛋!”提起雷欧,韩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他是个疯子,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去美国读了研究生,和他做同学,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我警告你,最好离他远点。”
  韩栋的性子向来很好,甚至多少有些优柔寡断,用余景年的话说,就是有点事儿妈的感觉,最喜欢照顾别人。雷欧可以让韩栋讨厌到这种程度,在余景年的印象里实在不多见。于是他乖乖点了点,顺便对这个以后要一起共事的专家,也生出了一丝抵触。
  不过很快,雷欧的问题就被余景年抛到了脑后,小会议室的液晶显示屏上已然出现了几张人鱼的照片。雌性人鱼安详地闭着眼,腹腔上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尾巴上也有多处鳞片脱落和破损。这张照片正是多年前,美国公布的人鱼尸体情况。随后,屏幕上又展示了一系列细节。包括人鱼的生殖器、内脏解剖的情况,以及鱼尾的分解状况。
  “根据解剖的结果显示,人鱼体内共有两套呼吸系统,包括类似于人类的肺部和一套在水下呼吸用的肺泡。人鱼体内其他的器官呈现完全的哺乳动物特征,与人类及其相似,包括心脏、肝脏、胃和大小肠等……甚至于他们的尾部是两条相处粘连的软骨组织,周围的肌肉发达,可以瞬间拍碎人的骨头。在我们那儿,有不少人倾向于人鱼是由鲨鱼进化而来,虽然我觉得这简直是放屁。咳咳,回归正题,大多数时候,人鱼捕猎时使用的武器是爪子。”雷欧打了个响指,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出现的是一段视频。
  只见,海水中,雌性人鱼飞快地从摄像机顶端掠过,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条成年锤头鲨,随后镜头慢慢追随人鱼前进,雌性人鱼在一处珊瑚礁前停留,转而直面向鲨鱼。那条鲨鱼几乎是她的两倍长,可是动作却极快,闪电一般地朝人鱼扑了过去,余景年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人鱼的尾巴微微一颤,整个身体便往上窜去,鲨鱼的动作太快,撞上了人鱼身后的珊瑚礁。坚硬的锤头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人鱼却突然转了方向,两只爪子朝鲨鱼的刺去!这动作太快,几乎就是电光石火的功夫,血已经在海水中渐渐溢了出来,雌性人鱼咧开嘴,发出一声轻啸。她爪子上的指甲骤然暴涨了近半米,将鲨鱼的头贯穿。一条小人鱼从珊瑚礁后面游出来,慢悠悠地停靠在母亲的身边,手指拨弄着鲨鱼的皮肤。雌人鱼将爪子从鲨鱼的头上拔下来,慢慢切开鲨鱼的鱼皮……
  画面变成一片黑色,在场的所有人都为这样快速而血腥的捕猎场面镇住了。
  “画面上出现的两条人鱼就是夏娃和她的女儿。这是十年前,我们在夏威夷一处人工圈养的海域拍摄到的画面,现在夏娃和她的女儿就生活在那里。但这头锤头鲨却是从隔离网的破洞中自己游进去的,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闻到了小人鱼的味道,不过结果正如上面所见。人鱼是极凶猛的动物,这一点我想诸位已经认识到了,要近距离接触人鱼,就请各位做好赴死的准备。而你们之前所说的,类似于声波共振武器的东西,似乎夏娃并不具备这种力量,我推测可能这可能是少数人鱼特有的力量。至少2155年我们解剖过的雄性人鱼身上,没有发现可以实现这种功能的器官。”
  雷欧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忍不住感叹道,“所以说你们的运气真是不错,那只人鱼竟然没把你们都干掉。当然不排除人鱼并不是暴躁的动物,只不过由于丧偶才让夏娃变得暴戾,也或者是更年期……”
  雷欧越说越起劲,后续的话题已经被他歪的不着边际了。在场的诸位老专家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韩栋则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受不了的捂住了脸。
  余景年却在视频结束后,就没再听雷欧的话,他想起少年时曾见过的血腥场面,那条被人鱼杀死的大鱼,他很多年后才知道,那是条亚洲骨舌龙鱼,大部□长都在半米以下,如那日所见那般巨大的,似乎还从未见过。余景年也疑惑过很久,但根据他的记忆,他想不出那会是别的什么鱼。
  他介意的是人鱼方才捕猎的方式。用爪子贯穿鲨鱼的头似乎是一种习惯性地动作,这或许意味着什么,余景年忍不住想着。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们来说一件目前来说比较麻烦的事。根据以往的经验,人鱼是不可能在水池里被养起来的。他们不吃死物,且好勇斗狠,喜欢自己捕捉猎物,特别是体型比他们大的水生物,包括鲨鱼和鲸鱼。这也就意味着,虽然那条关在玻璃箱里的人鱼暂时饿不死,但要想他活着,我们可能得给他重新开辟一块地方。得有珊瑚礁,有大型鱼类出没,又可以利于我们的进一步研究和探讨。我知道各位对近年来我们的研究成果很是好奇,但是在接到上层命令之前,最核心的内容,我还不能告诉你们。我们现在的共同目标是,怎么把人鱼养好,保证他的体重不要有明显下降。”雷欧说到这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转头看了一眼韩栋。
  韩栋狠狠瞪他一眼,随后低头只当没看见他。
  陈老坐在前面,略一思索便点头说道,“我现在马上和海南研究所联系,那边应该能提供这样的场地。至于食物,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和各地的水族馆借调,我想,一些不太名贵的品种还是能要得到的。”
  雷欧满意地点点头,“那么,现在就行动吧。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能登上去海南的飞机。”

  5西沙

  飞机的隆隆地降落声传来,余景年飞快地把最后一本书扔进行李箱,合上盖子,韩栋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拎着行李跌跌撞撞的起身。
  海南那边的效率比他们想象地要快,据说他们用了整晚的时间把西沙一片岛礁封锁起来,一大清早就通知陈老,随时都可以过去。青岛这边自然也是当机立断,马上带着人把人鱼转移到海南去。余景年和韩栋拎着箱子往研究所的顶楼走去,遥遥的便看到一艘小型客机正在进行最后的检修。
  “飞廉在哪里?”余景年忍不住问韩栋。
  “加了一层隔音茶色玻璃也放在飞机上。”韩栋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觉得他可能被飞机吓着了那么一点点。”
  “别担心,小家伙儿,每一条和人类打交道的人鱼都会被飞机吓一跳,他们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明白这铁鸟是怎么上天的。”雷欧突然冒出来,狠狠搂住余景年的肩膀,笑的很是灿烂。
  韩栋明显戒备的看着雷欧,顺便伸手把余景年拽过来,一言不发的往登机口的方向走。
  雷欧不意外地耸耸肩,接起了电话。
  “感谢上帝,我们要去海南了。我就像喜欢夏威夷一样怀念那里的阳光,还有我的小猫。哦,人鱼?让人鱼见鬼去吧。你知道的,我不主张继续研究,那玩意儿一定会毁了我们。好了好了,我要上飞机了。希望我们能在海南重逢,只要没出什么意外地话。再见,亲爱的。”
  此次雷欧作为美方派来的技术支援团队的领队,先行一步到达青岛,其他人员则带着器械和必备资料从美国直接飞往海南,在那里和雷欧汇合。陈老与美方确定行程之后,带着青岛这边的人员和人鱼上了飞机。这样的小型客机载十几个人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为了人鱼的安全,机场的工作人员应陈老的要求拆掉了部分座椅,然后把玻璃箱固定在飞机的中央,以便于科研人员对人鱼进行观察,确保人鱼的安全。
  雷欧对此的反应很是不满,“我们应该把他扔进货舱,万一出什么事,我们可以把他丢下去逃跑。”
  “那只是只人鱼,不是怪兽哥斯拉。”韩栋嗤笑一声,对雷欧的胆小大力嘲讽了一番。
  “宝贝儿,人鱼可比哥斯拉恐怖多了,因为我们没有奥特曼。”雷欧朝韩栋递了个飞吻,“不过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死,我倒是无所谓。”
  韩栋的脸瞬间涨红,原本压在喉咙里的话再难说出来,他只能冷哼一声,把脸转到了窗外。机舱里变得一片沉默,直到陈老发出一声咳嗽声,“那个,咱们下一步还要开展更多项目的合作,大家尽量团结,尽量团结。”
  几个年纪大些的研究员纷纷互相递了个眼神,都是一脸了然的表情,只坐在韩栋身边的余景年面露茫然,显然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再去想韩栋和雷欧的事了。
  人鱼对于乘坐飞机似乎显得异常焦躁,水箱里,飞廉不再保持最初的蜷缩和无力状态,反而开始变得多动和焦躁,不停地变幻着动作,用爪子挠着玻璃箱,箱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飞机在机场的跑道上转了三圈后,终于开始加速起飞,余景年皱着眉头看人鱼瞪大了眼睛,明显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忍不住从座位上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玻璃箱旁边。
  “景年,回来坐好。”韩栋急忙劝他。
  余景年摇摇头,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箱的外壁。这成功的引起了人鱼的注意力。人鱼伸出爪子,以同样的节奏敲击玻璃箱,余景年笑了笑,坐在了过道里。
  飞机的上扬让他差点往下倾斜,余景年吓了一跳,急忙抓住两边的把手,然后便看到人鱼向他伸出了爪子,似乎要扶住他似的。
  “景年,看来他对你还不错。”陈老一直看着余景年和人鱼的互动,到此,轻轻笑了起来。
  余景年也笑了笑,等待飞机飞稳,才把手松开,重新在玻璃箱外,用手指描绘飞廉的脸。
  或许是余景年吸引了飞廉的注意,在之后的飞行中,人鱼还算安静,只是好奇地跟着追随着余景年的动作,哪怕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雷欧对此未发表评论,但看得出,他并不太高兴。
  四个多小时的航程并不算久,飞机很快降落在西沙的军用机场上,而后,军方负责接应的人赶来和领队的陈老打了个照面,随即带着他们转乘轮船往预先准备好的地点行进。
  此时,雷欧的团队还在前往海南的路上。
  如此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预定的地点。
  面积不过0.3平方公里的小岛上,唯一的建筑是小岛最高处的一栋刚刚完工的活动板房,在场的士兵帮一行人把器械搬到山顶,随后就全部撤走了。本着保密的原则,本次科研全权由研究所的十几名科研人员和美方团队合作完成,研究成果和过程不得外泄。西沙群岛的驻军负责为科研人员提供粮食和饮用水以及定期为人鱼投放鱼类,至于人鱼体内成分分析则交由另一个研究所负责。具体情况,他们这一队人也不得而知。
  这样小心谨慎的措施让诸人的表情多少有些凝重起来。
  “我说各位,还是先把人鱼放到海里吧。”雷欧的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陈老这才点点头,要帮忙的士兵们把装人鱼的箱子放进浅海区域,然后使用遥控开关,打开了箱子。
  玻璃箱内,微型的摄像机拍摄到了飞廉离开水底的画面。
  人鱼仰着脸,看到上方的盖子慢慢打开,他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伸展了一下手臂,用尾巴狠狠拍了一下玻璃箱的内壁。玻璃箱晃了晃,翻倒在地。飞廉仿佛一颗子弹,从里面弹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镜头里。
  “看到了吗?速度、攻击力都不愧是海洋里的杀手。捕猎的效率极高,可以和鲨鱼单挑。很难想象,他们的繁衍是如此之慢,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们才发现他们的行踪。也有可能他们是近百年来才慢慢演化的种族,可是那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们会进行如此类人的进化。”雷欧啧啧地点评着,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出声,到目前为止,雷欧无疑是最了解人鱼的,在没有得到全部研究成果之前,其他人很难插得上话。
  这一日下午,雷欧的团队也终于到达了小岛,领头的个体态玲珑的女性,她穿着紧身吊带衫和牛仔裤,栗色的卷发简单地扎在一起,看上去很干练。
  “雷欧,终于见到你了,很高兴你没被人鱼干掉。”女人兴奋地和雷欧拥抱,然后亲吻对方的脸颊。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瑟琳娜。”雷欧回吻了这女人,随后才探头去看他们身后,“我的宝贝们儿都带来了?”
  “放心,除了根本没法移动的,我把你的实验室整个打包带来了。”
  “很好。”雷欧笑起来,“走吧,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晚饭过后,我们可以开一个小会,确定一下后续的日程。我们得在这里呆多久?一年?两年?哦,我们应该过完圣诞节再来。”
  雷欧带着他的团队上了山。说是“山”其实不过是岛上的一个小土坡,研究所的人早在那里等着,为这些“国际友人”开一个欢迎仪式。
  场面话自然是要说的,只是这一顿饭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有着这么多的疑问和好奇,又有谁能安下心来吃饭。韩栋今日更是反常,干脆称病没来。余景年多少因此有些不适感,在场的几乎都比他大了二十几岁的前辈,聊的也是老婆孩子丈母娘之类的话题,见着余景年,就是盘问他找对象没,谈恋爱没之类的话题。余景年实在不爱听,借故尿遁跑了出去。
  西沙的海域因为远离大陆,很是干净,细软的白色沙滩,碧蓝色的海水拍打在岸边。余景年绕着沙滩随意走动,凝望着波澜起伏的海面,想到飞廉此刻就在海底的哪一处停留,忍不住有些感叹起来,直到一阵熟悉的“哒哒”声从一块礁石后面传来。夜晚正是涨潮的时候,那块礁石有一半已经被海水泡着了。
  余景年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接近,在距离彼处还有三米的地方,一条巨大的鱼尾突然从礁石后面露出来,狠狠拍了一下水面,巨大的浪花从水中溅起来,准确的扑向余景年的脸。
  “啊!”余景年猝不及防,被海水淋了一脸。人鱼从礁石背后探出头来,鱼尾嚣张地摆来摆去,显然对暗算到人类很是得意。
  “还真是你。”余景年笑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慢慢朝岩石接近。他心脏狂跳,想起那日对方绝对致命的攻击,手指紧张地有些发抖。
  人鱼缩回了礁石后面,余景年停了下来,迟疑了片刻,终究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他脱掉鞋子,挽起裤脚,走进海水中。柔软的沙子和冰冷的海水在海南这样热烈的天气里让人觉得很舒服,海风习习,带着点鱼类的腥甜味道。余景年放松自己的身体,以有序而固定的节奏一点一点的接近那块石头。

  6歌声

  转过那块礁石,余景年几乎立刻捕捉到了飞廉的眼睛。人鱼半坐在海里,海水一直没过他的腰际,鱼尾在水中来回荡漾着,很是惬意。他手里握着一枚巨大的牡蛎,壳子已经被撬开,飞廉正用修长的手指将肥硕的肉质切割,塞进自己的嘴里。
  余景年笑了起来,“在吃饭后甜点吗?”
  人鱼歪头看了余景年一眼,嘴里再次发出“哒哒”的声音,随后他把吃了一半的牡蛎丢进水里,朝余景年扑了过去。
  巨大的尾巴在沙地上一缩一按,人鱼巨大的身体就弹了出去,准确地将余景年压倒。如余景年这般常年窝在实验室的,神经末梢早已迟钝的可怕,此时更是被海水没过脸时,才反应过来。
  “啊……”男人叫了一声,自然而然挣扎地抓住人鱼的肩膀,将自己的头从水底拯救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他方才呛了水,海水发苦的咸味让人很是不舒服。
  人鱼压在余景年身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余景年的反应,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衣领,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被海水浸湿就会有些刺痛的痒。
  余景年身上一僵,此时他才意识到眼前的人鱼随时都可以割断他的喉咙,他有些后悔这样近距离的接近人鱼。
  “你想做什么?”余景年试探着问他,眼底多少有些畏惧。
  人鱼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他,此时天色渐晚,太阳落在海平面上,洒下一地的碎金,波光粼粼的海面泛着光芒,仿佛耀眼的星子,依依投射在余景年的眼底。
  “景……年……”人鱼突然开口,不再是让人费解的“哒哒”声,反而带着点吃力和迟钝的模仿,那明显不是人类的声音,但却让余景年听懂了。
  余景年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瞪着人鱼的脸,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此刻,就连随时都可能被杀死的危险也不足以冲抵余景年此刻的惊讶,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人鱼的手,想要他再说一遍,奈何一个大浪打过来,他再次呛了一口水。
  挣扎着跪在地上,余景年剧烈的咳嗽起来,人鱼没再使劲压制他,反而坐在一边,看着他慢慢缓过神来,坐倒在海水中。
  余景年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衬衣贴在身上,有粘腻的触感。
  人鱼翻了个身,坐到他身边,鱼尾拍打着海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两个人就这样注视着太阳从海平面上缓缓降落,余景年也不说话,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海风。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海风吹得他有些冷。
  “景……年……”人鱼突然伸出手,轻轻抚摸余景年的脸颊,动作轻盈,尖利的指甲划过余景年的鼻梁,没有留下伤痕,看来,人鱼开始懂得控制力道。
  “余景年,我的名字是余景年。”余景年抖着声音,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人鱼迟疑了一下,便再次重复起来,“余……景……年……”他的声音极慢,但音调越来越熟练和规整。
  潮水逐渐上涌,没过了余景年的胸口,他不得不站起来,往岸边走了几步人鱼跟着他,拖着尾巴笨拙地趴上沙滩,沙子粘在墨绿色的鳞片上,显得有些古怪。
  余景年笑了起来,他帮飞廉拍掉尾巴上的沙,随后盘腿坐在地上。此刻,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一轮皎月挂在天际。海水变成墨色,气温转凉,余景年冻得吸了口冷气。可是他不想离开,难得人鱼就在他身边,安然静寂。
  “你们狩猎的时候,是不是很喜欢把猎物穿透?我记得那根鱼竿就像你们的爪子一样,穿过了鱼头。”余景年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他觉得飞廉是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只不过人鱼很机警,从来不肯表现出这个特征来。“你们来自哪里?传闻很多年前,亚特兰蒂斯覆灭的时候,人类到水中生活,渐渐变成了人鱼……”
  很多的疑问余景年一一说出,尽管他知道,飞廉不会回答,但是他说话的时候,飞廉会转头看着他,露出倾听一般的表情来,眼底闪烁着或讥讽,或惊讶,或好奇地神色。余景年不相信那是幻觉,他怀疑着,或许人鱼的智商在人类之上也说不定。
  温度越来越低,余景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从沙滩上站起来,“我得走了。”他有些难过的说。
  飞廉歪着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慢慢吞吞地往海的方向挪动。巨大的鱼尾在水中或许是帮助划水的利器,但在地面上无疑是个累赘。
  余景年忍不住摸了摸飞廉薄纱一样的尾鳍,那里对于人鱼来说,或许是个敏感的地方,飞廉微微蜷缩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但没有回头。余景年忍不住伸手去抱他的鱼尾,他想让人鱼的行动略略不那么吃力一点。人鱼吓了一跳,禁不住翻了个身,在沙地上滚了一圈。
  “哒哒……”尖锐的声音响起,余景年不必了解,也明白人鱼在抱怨他的莽撞。他笑了起来,摊了摊手,“抱歉……”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使劲将飞廉抱了起来。
  人鱼尾巴的力量比余景年想象地要大得多。将飞廉从地上拉起的一瞬,他可以感觉到一股向上的力量从人鱼的腰部传来。他稳稳地抱住人鱼。那动作像个紧密的拥抱。海水的味道从飞廉的身上传来,余景年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他们就像这样,慢慢走进海水中,鱼尾拍打着沙滩,在地上留下一道轨迹。直到水到了腰部,人鱼才挣扎着松手,跌进水中。
  飞廉扎进海水里,几秒钟后,远处扬起一截鱼尾,在月光下仿佛披上了一层银辉。仿佛歌声般的空灵声音响起,就像是传说中海妖塞壬的歌声,一遍遍地重复。那声音带着极强的穿透性,仿佛瞬间击中了余景年的灵魂,悠悠地在海湾里回荡,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消失。余景年惊呆了,他站在海水中,直到韩栋一把拉住他,才回过神来。
  “那个……那个是……”余景年结结巴巴地说。
  “先游回去再说,再不走你就要淹死了。”涨潮还在继续,余景年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海水再次没过他的胸口。
  游回岸边,余景年站起来,发现韩栋弯腰在捡起一片鳞片,那是方才飞廉留下的,墨绿色的鳞片坚硬异常,在月光下很是显眼。随后,韩栋又取出一个小瓶,弄了一点海水和沙子装了进去。
  余景年略略有些愕然。
  “回去再说。”韩栋神色严肃地看他。
  半个小时前。
  “他们在说什么?”山顶的控制室内,液晶屏上正显示着人鱼和人类一起坐在海水中的情景,雷欧调整摄像机的镜头,将画面拉近,奈何没有录音设备,他们只能看得出余景年似乎在和人鱼交谈。
  “我去叫他回来。”韩栋脸色苍白,只觉得余景年身边呆着的是个不定时炸弹,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觉得惊心动魄。
  “等一下,如果人鱼真要对他做什么,等你去的时候就只能给他收尸了。”雷欧的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指了指画面上的情景,我的前辈们花了五十多年的时间才让夏娃对人类勉强放松了一点警惕。这位年轻的勇士无疑在创造奇迹,哪怕是和夏娃关系最好的瑟琳娜也不可能和人鱼并排坐在一起看夕阳。”
  “韩栋,冷静点。景年现在还算安全,但是你能保证你接近他们的时候,飞廉不会对景年下手吗?”带队的陈老发了话,韩栋终于冷静下来,回到屏幕跟前,紧紧盯着上面的画面。
  看到人鱼慢慢爬上岸边,雷欧静静开口,“如果说人鱼还有什么弱点的话,大概就是在陆地上移动缓慢,这是个致命伤。我们对付夏娃就是这样,把她引到岸上来,然后给她一只麻醉枪。不过看来,这只人鱼要方便的多。”
  韩栋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雷欧提起人鱼的口气,那种明显的恶意,或许研究所的其他人不知道,但他之前却和雷欧有一年的相处,清楚的很。
  “你说的这些,如果被动物保护协会知道的话,一定会把你们的研究所告到破产的。”韩栋冷笑着说。
  “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喜欢中国。”雷欧的语调夸张地像在演一场戏剧,然而很快他们就没了斗嘴的心情。
  警报装置骤然响起,仪表盘上的数据发生着激烈的变换。雷欧碧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愕然和恐惧,他的瞳孔在瞬间缩紧,然后走到仪表盘前,打开了对讲机。
  “瑟琳娜,报数据!”
  对讲机里传出一系列清脆地声响,在场的其他人都有些愕然地听着这诡异的数据。
  “这不可能!”韩栋怔住了。数据显示,此刻,小岛周围的水域成分正在发生激烈的变换,氧含量迅速增加,鱼类欢腾地在海底急游,氯化钠被分解……
  “塞壬的歌声,我们把这叫做塞壬的歌声。”雷欧渐渐恢复了呼吸,平缓地吐出这个词,“可怕的不是这些,而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最好把那位沙滩上的小朋友请上来。”
  “我去。”韩栋阴沉着脸说。
  “好吧,回来的时候最好能搜集看看有没有人鱼的代谢物。鳞片、膜状发丝或者是精。液……”雷欧说着,一旁刚准备喝口水压惊的陈老猛地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7A原子

  很久以前,雷欧还在念研究生,他的导师邀请他加入了“夏娃计划”,他见到了那条美丽的人鱼。彼时,夏娃最少也有七十岁了,和她的女儿生活在一片被阻隔的海域里。近乎没有自由的生活方式似乎让夏娃很苦恼,她开始变得忧郁,身手也开始迟钝,极少能捕捉到猎物。
  有一天夜里,夏娃和女儿一起围猎一只鲨鱼,那是条普通的灰鲨,在这些年里,两只人鱼不知咀嚼过多少次这种鲨鱼的肉,所有人都并没有当回事。可是这条灰鲨却击中了夏娃的腰腹,划出很大一条伤口。鲜血浸染了海水,引来了更多的鲨鱼……
  雷欧和他的导师,以及不少人飞快地下楼,乘船往出事的地点驶去。他们带了驱散鲨鱼的药水和麻醉剂,可以把人鱼带到岸上疗伤。可是就在半路上,他们听到了人鱼的歌声。
  那是及其空灵的声音,仿佛穿透灵魂,海水剧烈地变换起来,他们几乎能够用肉眼看到泛着荧光的物质在海水中漂浮。那不像这次飞廉的歌声这样短暂,而是冗长且连绵不绝。快艇出了故障,很快停泊下来,泛着荧光的东西很快聚积到人鱼的周围。根据留下的影像来看,发出声音的是夏娃,她的女儿在歌声响起的时候就独自逃走,将自己的母亲留给鲨鱼们。
  鲨鱼们撕碎了夏娃的身体,可是歌声却没有停歇,泛着荧光的斑点迅速聚集到出事的海域,仿佛是万千的萤火虫,随着一声巨响,带着鲨鱼和夏娃的身体一起在水中爆炸。
  那是及其恐怖的爆炸,火光浮在海面上,泛着荧光的东西像是一种极易燃烧的可燃物,在海水上方被点着,大火并没有持续多久,待众人到达那里的时候,微弱的火光之间,到处是鲨鱼的尸体,焦糊味阵阵传来。夏娃的女儿已然游走,在另一侧海域里忧伤地蜷缩在海底,直到三天后才重新开始捕猎。
  “你是说,夏娃已经死了?”陈老皱着眉,听着雷欧的叙述。
  “是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塞壬的歌声’。我相信近年来,中国应该也在海水中发现了突然激增的一种以前没出现过的原子,它比铀的重量还重,可以裂变,但却不具备放射性。最初发现这东西的人把它称之为‘A原子’。最早的时候,上层一直以为这是某个实验室不慎泄露出的新家伙,为此,中情局的特工们在全世界忙活了十年也没能找到源头。”
  说到这里,雷欧耸了耸肩,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讥讽的神色,“而直到活着的人鱼被发现,某些愚蠢的蠢货才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人鱼的鳞片、发丝、骨骼甚至于肌肤都含有超过5%的‘A原子’,而人鱼的体内有一个类似于胆囊的部位甚至可以储备和提炼海水中的A原子。没错,人鱼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新型的恐怖武器,如果饲养人鱼,用他们的胆囊储备‘A原子’,那么制造原子弹就像很多年前,中国人用熊胆制造药品一样简单。”
  一时之间,控制室内,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静谧地仿佛已经空了。
  “这就是你之前一直不肯说的秘密?”许久,韩栋终于打破了沉寂。
  “是的,在获得许可之前,我不能吐露这些事,直到瑟琳娜告诉我,当局同意我进一步和你们合作,因为如果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得经由中国的同意才能杀掉那条雄性人鱼,我记得你们叫他飞廉。”
  “不,为什么要杀飞廉?就算人鱼具备那种能量,但人鱼可对炸掉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想法。况且你也说了,夏娃自爆的原因是受到了攻击,那么只要我们好好照顾他……”余景年瞪大了眼,急切地说着什么,他浑身有些发冷,然后发现周围的同事们竟然都低着头,那句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渐渐地消失在他嘴里。
  “我要去好好想想,韩栋,你去化验一下刚才拿到的样本,其他人暂时停止活动,严禁接近海滩。”陈老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心脏,这样消息实在不是他这个上了年岁的人可以承受的,他得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去打一份报告,并且要一个核武器专家过来,人鱼真是个不省心的项目。
  余景年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有换,此刻他的脚下已经聚集了一滩水,头发和衣服上还不断有水珠慢慢滴在地上。韩栋皱了皱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余景年披上,随即说道,“先去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余景年根本没听见,只呆呆低着头,任由韩栋将他拖走。
  再回过神来,他已经泡在浴缸里了,热水升起一阵雾气,渐渐把整个房间都披上一层白纱。
  “你先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不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韩栋说完这话,转身离开了余景年的房间。
  热水的温度从毛孔里传来,加速了血液循环,让余景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他躺在浴缸里,想着今日听到的一切,莫名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分明是和人类那么相像的脸和上半身,可是内部的结构却是迥异,听说基因专家对人鱼的破译工作已经进行了近百年,可是却依旧没能彻底完成。
  与人类相近的智商、约等于微型核弹的内脏器官、强悍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余景年细细思考,不得不说,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人鱼真的会成为威胁人类生存的存在。
  然而,无论那是什么时候,却绝不是现在。现在,他们其实根本不想和人类接触吧。余景年在浴缸里攥紧了拳头,想到人鱼刻意隐瞒着能够听懂人类语言的细节,不禁胃里微微抽搐。有一件事,他才发现,他竟然下意识地隐瞒了飞廉能够模仿人语的事情。
  方才,他一到达控制室,雷欧就开始讲述夏娃的事,而事后他亦没有开口,把飞廉复述他名字的事讲出来。此刻想来,如果人鱼拥有类人的智力和毁灭性极强的杀伤力,哪怕是他的导师,或许也会力主将人鱼赶尽杀绝。他不觉得那会是正确的选择,人鱼对人类没有恶意,人类没必要在这时对付人鱼,余景年抱着这样的想法将心中的不安咽了下去。
  算了,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从浴缸里出来,余景年用毛巾擦干短发和身上的水,镜子里,男人纤细苍白的身体实在比人鱼差得远了。余景年嘟了嘟嘴,给自己套上睡衣,躺到床上,哪怕有什么事,也要等到明天了。今晚,他实在太累了。
  第二日大清早,余景年起床下楼吃饭,昨晚阴郁的气氛还萦绕在研究员们的中间。大家对于人鱼多少开始有些发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飞廉无疑成了一个不定时炸弹。无人知道,人鱼对“A原子”的浓缩极限是多少,如果小岛周围的海域爆炸,会不会给小岛本身造成微妙的影响。
  陈老昨晚明显熬了夜,早上起来,两只眼通红一片,见人齐了便开始公布昨天请示的结果。目前,中央的意见是,评估人鱼的危险系数,如果过高,就直接宰杀解剖。
  瓷碗“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稀粥撒了一地。余景年却根本没注意到,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导师,有点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陈老多少有些尴尬,这样一番兴师动众,如今竟然要做这样的事,何况人鱼这样类人的动物,如果真的就这样杀掉,多少也有些让人觉得于心不忍。其实这条人鱼什么错也不没有,只是太过不幸,撞上了捕鱼的船只。
  “咳咳,景年,别激动,别激动。我已经打了报告上去,说人鱼情绪稳定,性格内向,从未伤人,具有活体研究的价值。”陈老急忙解释着,心里忍不住感叹,自己这个小徒弟,怕真是被人鱼搅合地遇了魔了。
  余景年原本心中大痛,整个人都有些发懵,许久才恍惚回过神来,轻轻“哦”了一声,放下举着筷子的手。此刻,哪还有吃饭的心情,余景年站起来,下了楼。
  “小子,站住站住,你不会又要去海边吧。”韩栋追了出来,一把拉住余景年。
  “没,我就随便走走。”余景年看韩栋一副担心地要命的样子,多少有些内疚,朝韩栋勾了勾嘴角,算是一点安慰。
  “少去海边,人鱼的性子咱们还没摸透,现在又多了项核爆的武器,你啊,别以为自己幸运躲过了几次,就次次都能躲过。”韩栋皱着眉,伸手点了点余景年的额头。
  “嗯,知道啦,我就去那片树林走走行不?不往海边的方向去。”余景年笑了笑,心里难得觉得暖和了一点。他母亲早亡,父亲忙于工作,以前极少管他,后来余景年又求学在外,说起来管他最多的反倒是韩栋这个“师叔”。余景年也习惯了韩栋带点管教的态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韩栋点点头,“去吧,我在这看着你,省着你又往海边跑。”
  “好好好,知道了。”余景年作投降状,随后往林子里走去。

  8湖中华尔兹

  那片树林就在山的另一面,海边是成片的礁石,几乎没有沙滩,和另一侧迥异。往上走是茂密的森林,热带的气候使得植被生长格外繁荣,遥遥望过去,整片的绿意让人很舒服。
  其实余景年原本是想去海滩的,奈何韩栋耳提面命,他只得往树林的方向走。潺潺地水声由远及近,微风习习吹过,此刻正是清晨,太阳还未透出难耐的热度,天气正好。这处岛上唯一的淡水溪流只不过数十米的距离,径直延伸到森林中间的小小湖泊中,待到旱季时,还有干涸的危险。
  研究所自然不会只靠这样的小湖确保饮用水的供给,军队的补给船每隔十天就会开进来,放下大桶的淡水和食物,随即离开。这些东西足够研究所的众人使用二十天,无疑是极优渥的配给了。
  溪水清澈,还有小鱼在水底游来游去。余景年用水抹了一把脸,沿着溪流的途径往上游走去。
  昨夜大概下过一场阵雨,林子里带着泥土的芳香,蜘蛛在树梢上重新结网,偶尔有热带的水鸟在树梢上时隐时现。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余景年觉得心情舒畅了几分。无论如何,至少短期内,飞廉不会有麻烦,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
  小岛不大,余景年很快走到了溪流的尽头。不过五六十个平方米的淡水湖,有一只水鸟正慵懒地用嘴巴挠着自己的羽毛,并对渐渐走来的余景年熟视无睹。大概他不曾见过这种生物吧。
  水下有阴影掠过,眼睛关注着水鸟的余景年并未曾注意到这一点,他脚步不停,慢慢走到湖边,刚准备坐下,水面上突然嘭溅出大量的水花,水鸟哀怨地鸣叫戛然而止,余景年愕然地看见一条鱼尾在水花中骤然出现,又飞快地落入水中。
  “飞廉?是你吗?是你吗?”余景年踢掉鞋子,连裤腿都忘记了挽,就几步踏入了湖水中。小小的湖比他想象的要深的多,一下水,便到了余景年的腰际。他感到脚腕被抓住,低下头便看到飞廉波光粼粼的水下顽皮地游来游去,姿态肆意又灵巧。
  余景年笑了起来,想到这里应是没有摄像机的,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要是让老师和韩栋知道,自己一定又会挨骂了。
  他爬上岸边,只犹豫了片刻,就脱掉了衣服,只穿了底裤,下了水。
  飞廉似乎第一次见到裸,体的人类,好奇地看着余景年,然后慢慢游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身体。余景年猜测,他大概也在好奇人类这种生活在陆地上的品种,为什么会和他们这么像吧。又或者,在人鱼眼里,人类不过是一种两条尾巴的鱼而已?
  冰冷的触感经过自己的底裤,余景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伸手拉住飞廉的手,“那里不要碰的,会痒。”他笑着说。
  飞廉抬头,似乎在仔细琢磨余景年的意思,随后乖乖的松开手。
  余景年松了口气,奈何下一刻,顽皮地人鱼两只手臂穿过余景年的腋下,将他整个人架起来,就像是昨天在海滩边一样,随后人鱼的尾巴轻轻一摆,水流从余景年身边飞快掠过,只不过瞬息,他们就到了湖中央。
  “喂!我不会游泳……”余景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了飞廉。飞廉带着余景年的体重,浮在水面上,鱼尾有规律的摆动,保证他们不会沉下去。余景年感到身后有小鱼游过,渐渐放松了神经。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湖水却是冰凉,太阳照射在湖面上,清澈的湖水近乎透明,泛着蓝宝石一般的光泽,和大海完全不一样的。
  “你可以适应淡水的啊,那么你的表皮应该是有过滤盐分的功能?”余景年抱着飞廉,忍不住又开始喃喃。
  “哒哒,哒哒……”人鱼的喉咙里发出声响,余景年苦笑,这样的问题和回答,他怎么可能弄明白人鱼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可惜我听不懂你们的语言啊。”他有些怅惘地说。
  人鱼摆弄着尾巴,抱着余景年在水里转圈,那速度并不快,合着湖水波动的韵律,仿佛一曲华尔兹。余景年笑了起来,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在和人鱼跳舞一般。顽皮的想法让他忍不住松开了手,右手抓住人鱼的左手,左手拉住人鱼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腰际。湖水成了舞池,余景年轻轻扭动身体,示意人鱼像方才一样转着圈,而人鱼很快会意,鱼尾摆动。
  只见水面上,两个年轻男人的脸靠在一起,湖水没过肩膀以下的位置,舞步流畅,就仿佛真的在跳舞一样。
  “还真是浪漫啊。”控制室内,雷欧看着小屏幕上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他伸手关掉录像功能的按钮,随后转身离开。
  穿过走廊,下楼,研究员们的卧室在都在这一层上,雷欧抄着兜,慢慢找到写着“韩栋”金属牌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对方没什么警觉,也不问是谁,就打开了门。
  “该死!”韩栋一边骂着,一边想把门关上,奈何雷欧一只脚先伸进来,随后高大的身体在门上轻轻一顶,韩栋已然是无力回天。
  “你来干什么?”男人眯着眼,不耐烦地抱着胸,整个人像个刺猬似的,处在防御的状态里,这样的状态很少出现在韩栋身上,如果余景年在,一顶会大呼惊奇。
  雷欧的嘴角露出一点痞痞地笑容,随手拖了把椅子坐下,无视屋主微微抽搐的青筋,“你好像对那个余景年特别上心。他是你现在的暗恋对象?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韩栋咬牙切齿,脸色分明发白,眼睛却瞪得滚圆,似乎快要充血了似的。
  “不是吗?还是说自从八年前我们分手以后,你再没找过其他人?”雷欧揶揄地看着韩栋。
  “那怎么可能?”韩栋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吗?”
  雷欧眨眨眼,“我以为当年我们是你情我愿的。”
  “是啊,只不过我们所追求的感情不一样罢了。”最初的冲击过后,韩栋渐渐冷静下来,神色淡淡地回答。
  雷欧眯着眼,细细打量此时的韩栋。这个男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八年前的他就像今天的余景年,简单、单纯、有活力、对喜好的东西义无反顾。可是现在的韩栋,内敛而具有极高的警觉,防备的姿态让雷欧有些微妙的感觉。韩栋变得强大了,可以冷静的思考并且也开始学会照顾别人。
  “有一件事,我想我得提醒你。在我们那段短暂的感情里,提出开始和结束的人,好像都是你。”雷欧轻笑着说,“作为一个被动者,说我玩弄你,实在很不公平。”
  “是啊,你只是在和我交往的同时,在和瑟琳娜上床。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撞见你和瑟琳娜在我家的沙发上做/爱,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你这样龌龊到理直气壮的人。”韩栋的声音带着恨意,他冷冷地看着雷欧,不愿回忆自己年轻时曾在这个男人身上,倾注过多少感情。
  “不,亲爱的,我一直以为爱和性并不完全对等。”雷欧的声音很轻柔,碧色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无奈,就像他不理解韩栋一样,韩栋也无法理解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亲爱的三个字就好像一把剔骨刀,狠狠挂过韩栋的肋骨,他感到怒气已经充斥在胸腔里,随时都要爆发了似的,“亲爱的这样的字眼,我承受不起。雷欧,我想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和我叙旧的话,我想请你出去。”
  “为什么?”雷欧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韩栋。
  “因为曾经和你在一起的事实让我觉得恶心。”韩栋毫不留情地回答。
  “是吗?可是我却很怀念呢。那时候的你还是个性感的年轻人,研究所里有很多男男女女都对你着了迷。我也一样。可是我却不敢告诉你,因为你看起来像是个直的。我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你主动向我示爱。记得吗?那天你的样子有多美,被我吻得喘不上气来,眼睛里像是要滴水……”雷欧轻笑着说,露出一丝怀恋的表情,让韩栋气得脸色发白。
  “你给我闭嘴!滚出去!”韩栋狠狠将雷欧揪起来,可是高大的男人却将他抓住,将他一把按在墙上。
  “你的那儿包裹着我,很热很紧,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在床上感觉到那么销魂的滋味。我记得我们之间的每一次做/爱,那总让我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刺激……这么多年,我再未遇到过像你这样的身体……好吧,我承认,我对你依旧着迷……”低沉的声音在韩栋耳边响起,带着呼吸的热气,熏烤着他的脖颈。韩栋再次发力,却根本没办法把雷欧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他们两个之间,力量和身高的差距实在过于明显。
  “放开我,然后闭上你的狗嘴,滚出去!”韩栋恶狠狠地说,他两只手挤出雷欧的束缚,终于摸索到桌子上的一只烟灰缸,随后,他毫不犹豫地将烟灰缸拍在了雷欧的头上。
  “哦……”鲜血顺着男人的额头流了下来,雷欧吃痛,松手捂住了伤口,他似乎早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眼里丝毫没有吃惊,反而带着戏谑的笑意,“你总是这样,像只炸了毛的猫。”
  韩栋将带血的烟灰缸扔向雷欧,对方敏捷的闪了过去,随后退到了门口,“好吧,好吧,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和我再叙旧情的意思,我真的有些失望呢。”男人眨眨眼,在韩栋发怒之前,闪身离开。
  “神经病!”韩栋愣了愣,不知为何有种雷欧根本就是来找揍的感觉,随即摇了摇头,那个疯子到底要做什么,好像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此时,韩栋第一次希望,这个该死的研究计划能早一点结束。

  9新计划

  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蔓延在小岛上的每一个角落。余景年泡在水里,惬意地享受着阳光。飞廉坐在他身边,慵懒地用手指剃掉鳞片间的寄生藻类,林中有飒飒风声,静谧非凡。
  “如果每天都是这样就好了。”余景年喃喃着,转头看向人鱼。人鱼半趴在水里,长长的尾巴扫来扫去,时不时的玩弄着水花,顽皮地紧。
  飞廉抬头看他,突地潜进水底,水花从湖面上炸开,溅了余景年一身。余景年苦笑起来,自从和人鱼扯上关系,他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是全身湿透的状态。飞廉很快回来,手中握着几枚牡蛎,用指甲撬开壳子,递给余景年。海水的腥咸从里面渗出来,肥硕的白色肉质很是细腻,余景年接过来,尝试着吃了一口,鲜美的味道意外地不错。
  人鱼见他喜欢,又从水底捞出来一把,余景年略略有些愕然,随即才猜测飞廉恐怕在水底藏了不少食物呢,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吃了几个新鲜的牡蛎,人鱼还想再给他,余景年却摇了摇头,这样鲜嫩的东西一两个会觉得口感不错,吃多了却是有些腻的。人鱼将剩余的牡蛎吃掉,随后在湖水中摇摇晃晃地转圈,邀请着余景年。余景年却不敢再多做停留,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得回去了,你以后常在这里吗?我明天早上会再来,如果有空的话就来这里吧。”
  余景年轻轻笑了笑,突然低头张开双臂,人鱼学着他的样子慢慢游过来,余景年低下头,抱住了人鱼,对方微凉的体温和他的身体靠在一起,海水的气息扑鼻,余景年觉得舒服的很,最后却终究是松开手,依依不舍的离开。
  回到研究所,各个实验室都没有人,所有在进行的工作都已经全部暂停。因为人鱼过于危险的属性,研究方案和计划都需要重新制定,很多战略性的考量陈老都要请教上级,以余景年的推测,最起码也得两到三天才能得出结论。如何有效利用已知的情况,无疑比人鱼可能带来的灾难更有诱惑力。
  余景年准备回房间找点书来看,却在半路撞见了韩栋。
  “你才从树林边回来?”韩栋略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余景年一眼,随即敏感的注意到他的头发早已湿透了,“又遇到人鱼了?”韩栋眯着眼问道。
  余景年略略尴尬,却不好意思多说话,只轻轻咳嗽一声,算是默认了。
  “以后少出去乱转。”韩栋皱着眉说了一句,就走了,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余景年看着韩栋离开的背影,这才注意到他白衬衫的袖口有些微的血迹。
  出了什么事吗?余景年在心里暗自纳闷了一下,却终究是没问出口。韩栋一直是如同他哥哥一般的存在,余景年难得见他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又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和他说清楚。
  回了房间,余景年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内线电话就打了进来,是陈老要他到一楼来,说是有新的事情要和他们商议。
  余景年只得下楼。
  一楼饭厅,如今也算半个“会议室”,长长的餐桌上,美方的研究人员和中方的人泾渭分明的坐了两排,为首的陈老和雷欧面对着面。余景年惊讶地发现雷欧头上缠着纱布,有鲜血从里面泅出来。
  “你头上这是?”陈老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指了指男人的透顶,狐疑地问道。
  “没事,只是刚才出去散步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雷欧丝毫没有被摔疼的样子,眼里含着一丝笑意,丝毫没有受伤的懊恼,仿佛那只是一件享受的事情一般。他的眼轻轻掠过韩栋,余景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韩栋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带着一丝僵硬。
  发现气氛有些不对,陈老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回正题,刚才到达的消息,美国方面的研究所决定和我们进行更深入的合作,除了一些资源的深入共享以外,还会把夏娃的女儿也运送到这边来。虽然夏娃的女儿已经六十岁了,但是两条人鱼的相处或许可以为我们带来更多的契机。
  “哦,莉莉丝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她还是条健康的人鱼,据我观察,她的生殖系统完好,身体强壮健康,至今能够单独捕猎体型超过她两倍的鲨鱼,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两只人鱼能够□,以便于我们更好的研究人鱼的情况。”雷欧补充到,显然他也接到了命令。
  余景年愣了愣,想到飞廉仍然带着点孩子气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微的别扭感。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在场不少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为什么我有种人鱼被乱点鸳鸯谱的感觉呢?”中方的研究员里,有位四十几岁的男人感叹了起来,“飞廉顶多只有二十多岁吧?”
  他旁边的男人咳嗽了一声,“我说胖子啊,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在逼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娶个老太太似的。”
  叫“胖子”的男人笑了起来,“没办法,谁让那条鱼感觉那么像人呢。”
  “别瞎担心,咱们只能把两条人鱼放在一起,又不能强迫他们做什么。”陈老打断这个话题,显然不愿在美方人员面前“丢脸”。
  那边只雷欧一人听得懂中文,对这方面的议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提醒道,“我得事先提醒,两条人鱼的捕猎能力可比一条人鱼强大许多,尤其是飞廉还是一条雄性。下一步我们需要的鲨鱼量恐怕会大大增加,不知道各位有准备吗?”
  “这方面我会继续请示,如果实在不行,我想美方也可以提供部分开销吧。”陈老温和地说着,明摆着开始问雷欧要钱。毕竟这座岛的开销可是不小,哪怕是为国家省钱,也是能省则省。
  “看来我也得回去打份报告了。”雷欧笑着答道,随即双方就小岛新添人口的问题进行了一系列的讨论和准备。余景年也跟着参与了一些意见,只韩栋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眼神发怔,不知想些什么,直到散会都不发一言。
  这会议一直开到傍晚,中午在场所有人都错过了午饭,待到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余景年作为在场最年轻的一个,自觉的站起来去厨房倒腾出一堆面条,又扔了些小鱼小虾之类的,炖了一大锅海鲜面。所有人都默默地吃面,哪怕是那群土生土长的美国人都没计较饮食不习惯的问题,五分钟后,第二场会议开始。
  直到晚上九点,后续计划全部安排完毕,水温测量和一些具体的海水微生物分析则要在今后几天内完成。这个时段于小岛上的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工作时间”,陈老给所有人放了个小假,半个小时后,实验室各项计划就要全部启动。
  余景年收拾了碗筷,随手洗干净,已然过了十分钟。海南的天气于他这种常年呆在北方的人还是有些过于潮湿和闷热了。余景年想了想,决定回房间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恐怕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想的,走廊里空荡荡一片。余景年形色匆匆,穿过整排寝室的走廊,直到一声呻吟打断了他的脚步。
  “哦……雷欧……你真棒……”娇媚的英语让余景年微微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红了脸,他听了出来,那是雷欧的助手瑟琳娜的声音。原来两个人是这种关系呢,余景年在心里嘟囔着,继续前进,回房间关上了门。
  余景年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自然是知道人事的,只是他一直上学早,在学校里总被当孩子看,上大学的时候同寝室的男生看个片子都会避开他。大四时他也谈过一个女朋友,是比他低两级的学妹,可惜毕业后就分手了。至于念研究所以后,他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别说谈恋爱的时间,哪怕是躺在床上解决一次的力气都极少有。此时,听到这种调子,余景年忍不住有点别扭起来。
  雷欧的房间就在余景年对面的隔壁,这临时建筑的隔音效果自然不怎么样,回到房间,余景年刚脱掉衣服,准备洗澡,一声尖锐的女声再次阴魂不散的传到了耳边。还真是开放啊。余景年忍不住感叹着,推开浴室的门。
  水从花洒里流下来,余景年将水温调低,终究是忍不住有了反应。他飞快地解决问题,红着脸换了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
  一路出门下楼,不少人都同他一般洗了澡,相互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看着余景年却仍是一脸正直。到哪里都被当小孩子啊,余景年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下。
  不出意外,雷欧和瑟琳娜双双迟到,再次出现的时候,两个人都带着欲望发泄后的满足表情,瑟琳娜的领口大咧咧地敞着,露出几个吻痕。在场的不少男人都忍不住在女人的身上打了两个转。作为研究所唯一的女性,男人们似乎直到此时才意识到瑟琳娜的身材还真是火辣。
  “咳咳,好了,现在我们来分配一下今晚的任务。”陈老尴尬地咳嗽一声,深深为这群不给他长脸的徒子徒孙们害羞,开口讲大家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10新邻居

  那天晚上,两边的团队就人鱼莉莉丝的到来相关事宜做了系统的准备工作,包括可能出现的情况也都一一准备了方案和措施。莉莉丝的年纪毕竟大了,美方就莉莉丝身体问题做了一套完整的报告,体重的变换、饮食的改变、甚至于卵巢的排卵都在讨论之列,就仿佛是一个身份显赫的病人,有整套的医疗团队。
  散会的时候天色已经破晓,美国方面传来消息,莉莉丝将坐船前往南海海域,再由中国军方派船连同一个科研人员接进小岛附近的海域,就地放出来。而后的一天,所有人都在匆忙的准备,落实更多的食物,人鱼可能需要的器械,对莉莉丝现在身体状况地监控,甚至会具体到人鱼心脏没分钟的跳动情况,不一而足。
  只余景年趁着忙乱的时候匆匆出了门,朝森林中央的湖走去。
  飞廉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他来晚了,不满地扬了扬鱼尾,一道水花溅起来,余景年急退着躲了过去。
  “别闹,飞廉……”余景年无奈地说着,他慢慢接近,在湖边坐下。飞廉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事发生了,游到了余景年身边。人鱼的手臂在岸边的石头上轻巧地一撑,哗啦一声水声响起,他坐到了岸上。
  人鱼的身体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墨绿色的鳞片光芒璀璨,漂亮地简直就像是墨色翡翠,僵硬中又透着不可思议的圆润。
  余景年感叹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伸手去摸飞廉的鱼尾,冰冷的触感从手下传来,沁骨的滋味。飞廉安然的看着他,尾鳍在浅水里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像扇子一样张合。
  “明天我可能不能来看你了,你最好也不要在这里,我们给你找了个新邻居,嗯……”余景年不知道该怎么说。
  飞廉好奇地看着他,像是不抬理解他的意思。
  “总之,明天你大概就知道了。”余景年苦笑了一下,还是觉得让人鱼自己知道比较好。
  人鱼不能追问,于是就坐在余景年身边晒太阳。余景年不清楚他皮肤的功能,那层皮肤外的薄膜有着极其精密的结构,为人鱼的生存提供极其重要的保障,及时几小时的面对阳光,也依旧不能损伤人鱼的身体。
  余景年被太阳晒得头发晕,不知不觉地他的身体滑落了一点,倚在了人鱼的肩膀上。有些坚硬,海水的味道也很浓郁,但那感觉并不难受。人鱼喉咙里细小的“哒哒”声让余景年觉得舒服,太阳的光线在眼底留下橘色的阴影,即便睡着也能感觉的到。
  很快,他睡着了。
  再醒来时,余景年发现自己枕在人鱼的鱼尾上,柔软而带着韧性的鱼尾承担着他头部和肩膀的重量。飞廉坐在他身边,低头看余景年的脸,背光的阴影淹没了人鱼的表情,余景年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能感觉到其中温柔地注视。
  “哎,我得走了。”他打了个哈欠,依依不舍的起身,轻轻抱住飞廉的肩膀,有些懊恼的说,“他们一定在找我呢,本来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的。”他这样说着,嘴角却分明有个笑容,这样美好的补眠经历,他以前还从未遇到过。
  飞廉看着余景年,嘴角突地微微一勾,仿佛是笑容一样的模样,带着和余景年一模一样的弧度。
  男人惊呆了,愣愣地看着朝他微笑的人鱼,人鱼的表情有些明显模仿的滋味,尤其是随着余景年表情地变换,也开始露出惊讶的样子。
  “你在模仿我吗?”余景年笑着摸了摸人鱼的脸,“这是微笑呢,高兴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的表情。”
  人鱼歪着头,轻柔地点了点头。
  “我明天不会过来,不过不出意外地话,后天早上我们还在这里见,怎么样?”余景年激动起来,脸上兴奋地发红,但是却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起身,再次拥抱飞廉,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研究所,大部分人都已经睡觉了,实验室里只有雷欧仍在盯着一台显微镜,一动不动的样子。余景年不敢打扰他,把自己之前整理的东西收拾好,这才悄悄关上了门。
  像这样趴在显微镜下一动不动的日子,余景年做研究所时不知道有过多少回,最高记录余景年尝过连续不断六个小时。每一秒,显微镜下的真菌都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换,每一点细节都不能错过,否则就得重新来做。余景年最恨这种时候有人打扰,所以也不会在这时打扰别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拉上窗帘,疲惫地躺在床上,想象着新人鱼到来的景象,慢慢睡着了。
  莉莉丝在第二日的黄昏来到新家。监控室内,所有人都坐在屏幕前,看着眼前的景象。飞廉因为余景年的告知,早已知道会有新邻居,于是坐在珊瑚礁旁,安静的等待着。
  “人鱼真像是预知未来的智者,飞廉好像知道有新邻居要来了呢。”雷欧微笑着说,碧色的眼睛微微瞄了一眼余景年,像是知道什么。
  余景年装作没看见,一脸淡定地看着屏幕。
  莉莉丝从玻璃箱里出来,她应该早已熟悉被放进玻璃箱又被放出来这种事,一直显得从容不迫。
  雌性人鱼浑身呈现暗红色,身材不比飞廉娇小,甚至还要大一点,丰满的乳/房在水中轻颤。这符合某些生物的规律,雌性代表着繁衍,有时候需要独自抚养幼崽,所以她们往往有比雄性更大的体型和更厚实的脂肪层。
  画面里,雌性人鱼花了点时间才发现自己到了陌生的海域,她似乎感觉到这片海域有同类的气息,开始变得焦躁和兴奋。鱼鳍翻飞的越来越快,速度也在加快。
  一阵急游之后,莉莉丝慢了下来,此刻她距离飞廉已经不足百米。莉莉丝冲出了水面,开始发出尖细的声音,那不是“塞壬的歌声”,海水没有发生变化,但那无疑是种交流方式。飞廉听到声音,立刻转头望了过去,回以同样的声响。
  随后,两条人鱼就隔着海域交流,尖细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海面上传来传去,让人听着心颤。
  又隔了一会儿,飞廉发出一声悠扬呼唤的声响,仿佛一阵风从峡谷中间穿过。莉莉丝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朝飞廉急游过来。
  两条人鱼在水中相聚,他们拥抱,脸和脸贴在一起,在水中转圈。余景年认出,这是他在湖中遇到飞廉的时候曾经和他做过的事。
  “再来点音乐的话,倒是像一曲华尔兹。”雷欧笑道,不着痕迹地再次望了余景年一眼。余景年的视线正巧与他撞在一起,他忍不住觉得对方好像知道了什么。难道他跟着自己到树林去了?
  余景年忍不住在心虚的想。
  两条人鱼很快熟悉,飞廉邀请莉莉丝到他位于珊瑚礁下的家,那是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他们没能把防水的微型摄影机放进去,因为人鱼对家里的一切都很敏感,哪怕只是个纽扣大小的小玩意儿。
  很久很久以前,余景年和父亲探寻人鱼的住处时,曾经见到过这样的山洞。父亲取出了一两样里面的东西。圆润的石头,带着打磨的痕迹,大多数应该是装饰用。捕猎和进食的时候,人鱼不需要任何辅助,他们的牙和指甲比任何工具都要锋利。
  “看起来他们相处的不错,不知道人鱼有没有发情期。”陈老一边说着,一边转头问雷欧。
  “目前来说,我们没发现这种情况,不过人鱼的排卵期大体和人类相同,以月为单位,一般排卵两到四个。但是人鱼在这期间的情绪很稳定,不会特别暴躁。莉莉丝的性格要比夏娃好很多,我们可以多观察一阵,实在不行可以考虑加一点催情剂。人鱼是哺乳动物,很多方面和人类类似。”雷欧摸着下巴,严肃地说着。
  “那怎么行?”余景年脱口而出,声音极大,直让在场的人诧异地看着他,让他多少有些尴尬。
  “那个……我是说……人鱼目前的身体构造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如果随便注射药物,一旦出现问题,可能会危及人鱼的生命。”余景年一本正经地说着。
  “嗯,这倒也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用那种方式。”雷欧微笑着说,意味深长地看着余景年。气氛顿时有点僵持。
  “莉莉丝和飞廉开始动了,他们游得速度很快。”韩栋突然出声,打断了众人对余景年的注意力。
  “游动速度是多少?”雷欧问道。
  “初步估计每小时140公里左右,已经是莉莉丝的最高时速了。”瑟琳娜回答,她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计算着数据,“根据他们的路线,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条护士鲨。”
  “狩猎吗?难怪。”雷欧的注意力被人鱼吸引走了,余景年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看向画面。

  11拒绝

  画面上,飞廉带着莉莉丝飞快地游过一大片珊瑚礁,他无疑对这片海域很熟悉,莉莉丝比他落后一个头的距离,绿色和赤色的鱼尾交相在镜头上出现,阳光从海面上映照下来,漂亮的鱼尾像是宝石一般璀璨。
  护士鲨是及温顺的品种,几乎不会主动攻击,在这片海域,这条护士鲨早就住在这里,飞廉一直没有动过他。余景年猜测,人鱼或许是个好斗的种族,飞廉正直盛年,对这样简单捕获的猎物,并没有多少兴趣。
  而莉莉丝则不一样,她已经渐渐迈入老年,或许这也是飞廉选择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护士鲨是夜行动物,白天则一般躲在海底或者洞中休息,这条护士鲨把自己用沙子掩埋在水底,只是人鱼灵敏的嗅觉终究是发现了他。
  水流的波动和人鱼特有的气息似乎让护士鲨发现了危险的存在,挣扎着从水底钻出来,往人工修筑隔离网的地方急游。鲨鱼本能地往远海的方向逃跑,却忘记了隔离网的存在。余景年猜测飞廉和莉莉丝会在隔离网前把鲨鱼捕获,但是,人鱼的速度比他们知道的更快。莉莉丝放慢速度,跟着护士鲨前进,而飞廉则猛地再次加速,很快绕到了护士鲨的前面。墨绿色的鱼尾流畅地从水流里窜出去,几乎擦到了护士鲨的嘴角。但是护士鲨显然没有和飞廉战斗的意识,只是拼命逃跑,并奋力地想要撞飞人鱼。
  成年的护士鲨有三米长,体重可以达到110多公斤,比起人鱼来说,体型要巨大很多。但是人鱼的武器实在过分犀利,那一瞬间,液晶屏幕前的诸人似乎都能听到护士鲨的悲鸣。
  飞廉径直抓住护士鲨的鱼鳍,鲨鱼挣扎着翻滚,仿佛进了油锅,很快莉莉丝赶了过来,爪子抓住鲨鱼的鱼尾,飞廉飞快地用指甲切掉鲨鱼的鱼鳍,鲜血从伤口处涌出,而护士鲨已经无力挣扎。下一刻,飞廉用爪子穿透了护士鲨的头。
  他们抱着猎物慢慢往海岸游去,监控器显示着,小岛上其他的鲨鱼似乎渐渐闻到了血腥味,朝人鱼的方向移动,但他们的速度终究是赶不上人鱼,两条人鱼上了岸,坐在沙滩上分割食物。浅海附近,鲨鱼的鱼鳍出现在海面上,仿佛巡视一般的扫荡一圈后,兴致阑珊的离开。
  飞廉将鲨鱼切割,取出内脏,挑选肉质最为鲜嫩优质的部分递给莉莉丝,然后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等待着雌性人鱼先吃掉东西。
  莉莉丝吃得很慢,但食量却很大。人鱼的身体可以贮存大量能量和脂肪,一顿餐过后可以七八天不再进食。这使得他们在海中的生存机会大大加强,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鲨鱼都像护士鲨这样缺乏攻击性,更何况鲨鱼对于人鱼幼崽也是极大的威胁。
  待莉莉丝停止进食的时候,整条鲨鱼已经只剩下小半只了,余景年知道飞廉的食量,这一顿他恐怕很难吃饱。
  飞廉将剩下的部分全部吃干净,随后用鱼尾将鲨鱼的鱼骨掩埋。这场狩猎持续了三四个小时,监控室内,一片沉默,直到人鱼进食完毕所有人才舒了口气。
  “我很高兴,今天再次验证了不少我们之前的预测。”雷欧开口,“人鱼是群居动物,他们以族群为单位几十只生活在一起,雌性的地位更高,可以挑选族群中的任何雄性繁衍。他们很注重增加人口,雌性的性生活频繁,喜好选择强壮的雄性。”
  “这不光是你的推测吧。”韩栋眯着眼,冷冷地看着雷欧。
  “那是当然,曾经有一位澳大利亚籍的摄影师在北大西洋的珊瑚礁拍摄到大批人鱼出没的景象。雄性簇拥着雌性在一起生活,他们的雌性熟练稀少,并在想要交、配地时候发出信号,这时候事宜交、配的雄性会簇拥在雌性面前,再由雌性选择她喜欢的对象。他们没有一夫一妻制。雄性是捕猎的主力,也是护卫、是精子的提供者。但族群的首领却一般都是最强大的雄性,担负着带领族群狩猎以及供养雌性和幼崽的任务。”雷欧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很有趣的社会形态,和原始的人类社会有些相似,但又更有秩序,更具有理智。我们至今没有拍摄到过人鱼之间的战斗,他们很团结,极少发生冲突。”
  进餐完毕,人鱼们回到大海。此时变成了莉莉丝在前,飞廉在后。莉莉丝到了飞廉栖息的珊瑚礁前,突然回身,鱼尾垂直下去,在水中左右摇摆。
  “哦,天啊,这是求偶的信号。”雷欧惊叹道,“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余景年怔了怔,看着莉莉丝在摆弄一种诡异的姿势,像是一种舞蹈。浅水的地方,阳光可以穿透海水,投射在莉莉丝赤色的鱼尾上。仿佛镶满了红宝石的鱼尾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闪耀着光芒。人鱼似乎在分泌一种荷尔蒙一般的物质,有一些白色的液体从她的体内喷出来,渐渐消融在海水中。
  人类不知道人鱼的审美,但是此刻,哪怕是余景年也不得不承认,莉莉丝的身上好像骤然多了一丝妖娆的氛围。
  飞廉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他的态度显得比莉莉丝冷淡的多,鱼尾只是自然的飘在水中,没有做任何刻意的动作。人鱼们是没有表情地,而在水下他们用超声波交谈,仪器上数据的变化显示着他们在说着什么,但人类不得而知。他们只能看见,飞廉一点一点的后退,然后急游而去,而莉莉丝愤怒地展开全身的鱼鳍,将偶尔路过的小鱼切成了两段。
  余景年有些微的发怔,随后才意识到飞廉拒绝了莉莉丝的求爱,他莫名地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听到满室都是失望的叹息。
  “雄性拒绝雌性的示爱,是因为莉莉丝年纪太大吗?”雷欧喃喃着,有些意外地注视着画面。飞廉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懊恼的莉莉丝钻进了飞廉的洞穴。
  刚才的录像被陈老倒回,几个人再次看了一遍飞廉拒绝莉莉丝的过程,鱼尾和超声波显然是人鱼们的交流方式,在动物界,肢体语言往往比声音更能表现动物们的意思。当莉莉丝摆出求爱姿态的时候,飞廉最初是略略有些迟疑地。余景年仔细看着飞廉的表现,他几乎可以看到人鱼的生/殖/器从小腹下方的囊袋里探了出来,然而下一刻飞廉似乎略略迟疑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最初是基于雌性荷尔蒙所作出的本能反应,而后飞廉出于某个原因,拒绝和莉莉丝交、配。”韩栋一边说着,一边讲画面定格在飞廉的囊袋刚刚打开的一瞬,“显然莉莉丝今天似乎正处于排卵期,按照雷欧之前说的,如果人鱼的生殖系统和人类相似,那么错过了今天就要等下个月才能有交、配的机会。飞廉放弃□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
  陈老轻咳了一声,“你们也不要想的太多,人鱼今天才第一次遇见,虽然有了共同狩猎的经历,但显然还不怎么熟悉。以前无论是大熊猫的交、配还是其他动物,在动物园内的人工繁殖都比较困难。胎生的哺乳动物尤其如此,大家也不需要太有负担。今天的视频我会给各位传到各自的房间去,大家可以慢慢研究一下,有什么想法写成报告给我。”陈老最后总结着,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余景年觉得有些别扭,此刻研究的劲头过去了,他才恍惚间发现,飞廉就连繁衍和生殖的隐私都在所有人面前呈现。哪怕是人鱼,他也觉得这是种奇怪的感觉。
  离开监控室,余景年坐立不安了半天,视频已经传到了他的笔记本上,他再看了一遍,飞廉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都没有放过,但他似乎什么也看不出来。
  飞廉此时在做什么呢?他在想什么呢?交、配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人鱼只是像普通的野兽一样只是繁衍,还是说有感情的交流?
  余景年胡思乱想着,脑中忍不住忆起飞廉对自己的微笑。他有些按耐不住地起身,想要去湖边去。现在飞廉会在那里吗?莉莉丝占据了他的巢穴,下一步他又要去哪里过夜呢?
  大步推开房门,余景年下楼,往树林走去。
  溪流还是原来的清澈,沿着溪流往上,湖面上静悄悄的,飞廉不在这里。
  余景年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起身,离开。
  静谧地湖泊里翻起一条鱼尾,人鱼小心翼翼地浮上水面,目送着人类远去的背影。

  12狩猎大白鲨

  飞廉和莉莉丝的关系以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速度陷入僵局。
  第二天,莉莉丝再次向飞廉发出求偶信号,可是雄性人鱼无论如何也不肯配合,反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躲起来,莉莉丝的情绪也因此越来越暴躁。
  另一方面余景年也再未在他们相遇的小湖边遇到过飞廉,尽管他每天早上,都会到湖边小坐一会儿,可是湖面上永远一片平静。显然,对方在刻意躲着自己,余景年苦涩地意识到这一点。
  三天后,莉莉丝和飞廉再次聚到一起,人鱼显然是极其重视团结和合作的族群,即便之前的相处并不愉快,两条人鱼仍然选择一起狩猎。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一只硬钉子——白鲨。
  大白鲨正如电影里演的那样,是最凶猛的鲨鱼种类之一,最长可以达到12米,几乎是人鱼的六倍,且鱼鳍宽大有力,嗅觉灵敏,牙齿上生有锯齿,无疑是极其凶猛的类型。人鱼一旦与白鲨遭遇,谁变成谁的腹中餐倒还是个未知数呢。
  根据前人留下过的影像资料,人鱼主动袭击白鲨大多数是在数量达到六只以往的时候,而现在飞廉和莉莉丝的力量恐怕很难与白鲨抗衡。
  “这大白鲨是谁放进来的。”当液晶屏上显示出两条人鱼的前进路线时,在场的人都是脸色一白,陈老更是急匆匆赶到屏幕前,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境。
  “是上次送莉莉丝进来时,打开护栏的时候钻进来的,估计是闻着味儿了。”一个中国这边的研究员慌张的说道,“老师,要不要开船过去看看?”
  “我去开船。”余景年略略有些慌乱的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却被韩栋一把按住了。
  “这里哪有什么船?要调船得打卫星电话通知西沙的驻军过来。别忘了,本次的行动是保密的。”韩栋无奈地说着,随即劝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周围的鱼类不少,他们敢过去,应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韩栋说的对,等等再说。”陈老也跟着点点头,将余景年拉了回来。
  人鱼的速度极快,这说话的功夫,他们距离白鲨的位置已经不足二百米了。嗅觉灵敏的鲨鱼无疑也闻到了人鱼的味道,慢慢浮到水面,开始焦躁不安的移动,同时张大了嘴巴。海水从鲨鱼背上的气孔和腮部滤出去,速度极快的前进。
  强大的神经系统让白鲨通过海水的低频运动分辨出逼近的人鱼只有两条。它无疑也动了解馋的念头,开始朝虚弱的雌性移动。莉莉丝也并没有后退,反而迎上了白鲨的攻击,雌性人鱼的鱼鳍全部张开,显示出她的紧张来。
  与此同时,飞廉加快速度绕到了白鲨的背后。这样的捕猎方式显然不是白鲨能够理解的。白鲨很凶猛,大脑具有发达的分辨能力,但那并不代表它有能够了解人鱼战术的智商。白鲨有时也会成群捕猎,他们咬噬一切食物,包括同类和儿女,兴奋时只剩下疯狂的杀戮。但是他们缺乏天敌,所以并不能理解包围的含义。
  余景年看着飞廉从白鲨旁边飞快的掠过,白鲨只扭头注意了一下,就回过头去,再次朝莉莉丝游去。
  此刻,负责诱敌的雌性人鱼终于停止了前进,反而转身逃走。白鲨跟在她身后加快了速度,并未注意到比它更快的飞廉正在加速接近。
  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飞廉的双臂扣住了白鲨的鱼鳍,锋利的爪子狠狠切割着白鲨的背鳍,那是鲨鱼用以平衡方向的利器。就如同一百多年前,鱼翅还是可以在餐桌上找到的合法食品。彼时,抓捕野生鲨鱼的船只在各个海域横行,将鲨鱼捞上来,割掉鱼鳍,再重新扔回海里。鲨鱼冒着血慢慢沉到水底,毫无挣扎的机会,只能被饿死。
  而此刻,飞廉也选择割掉白鲨的背鳍,以此来给猎物以致命的打击。
  这样的切割并不算顺利。鲨鱼的皮对人鱼锋利无比的爪子来说,仍是坚硬了许多,将宽厚的背鳍切割下来,需要更多的时间。可是鲨鱼不会坐以待毙,它很快在水中挣扎起来,摇晃着尾巴,在水中翻滚。飞廉的爪子只割到一半,就被剧烈的动作甩了出去。锋利的指甲被绷断了一根,一些轻微的血从他的指尖流了出来,化作一缕暗红,消失在海水中。
  但是血腥味也刺激到了白鲨,它终于彻底放弃了莉莉丝,朝飞廉冲了过去,大口在海水中无声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鲨鱼的咬合力甚至可以达到2吨,只需一口,飞廉就会没命。
  人鱼自然也晓得其中的问题,他并没有转身逃走,反而调整动作,蓄势待发,再鲨鱼袭击过来的一瞬,骤然往上移动,躲开了攻击。
  “啊——”余景年看着人鱼惊险的举动,忍不住惊呼出声,但是这样的声音已经引不起周围人们的关注,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液晶屏上的画面,手心沁出一层层的冷汗。
  白鲨一击落空,飞快地停了下来,调转姿势,再次朝飞廉冲了过去,受伤的背鳍在海水中仍然在不断流血。此次,飞廉并没有再做躲避的准备,反而摆出了攻击的姿态,一双眼睛凝重地瞪着白鲨。
  只是白鲨似乎忘记了狩猎的人鱼不只一条,莉莉丝在血腥味的掩护下升高了自己的位置,几乎快要贴近海面,她等待着鲨鱼冲向飞廉的瞬间,急速下游,两只爪子刺入鲨鱼的背鳍,利用鲨鱼在水底的速度将背鳍撕裂下来。
  疼痛难忍的白鲨狠狠甩过它的尾鳍。极宽且坚硬的尾鳍同样可以作为攻击的工具,莉莉丝毕竟年长,此刻拼命转身,鱼尾却难以逃过鲨鱼的攻击。而飞廉却在此刻窜了过去,他抬起手,用爪子刺入鲨鱼的鱼鳃,径直冲进心脏里,与此同时他的鱼尾扫过莉莉丝,将她一把撞开,自己的腰部却再难躲过鲨鱼的尾鳍。
  余景年的呼吸瞬间一窒,他狠狠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才没有立刻冲过去。大白鲨徒劳地扭动了几下,就慢慢沉了下去。莉莉丝抓住白鲨的尾鳍和飞廉一起往岸边游去。
  飞廉的腰部下方留下一道伤口,往外冒着血,游得有些别扭。
  莉莉丝却并没有理会,只带着鲨鱼,率先上了岸边。他们如上次一般分食猎物。只是这鲨鱼更大,恐怕足够他们保持三到五天的热量。
  莉莉丝吃掉鲨鱼富含营养的内脏,飞廉坐在一旁等待着,他的伤口不轻,边缘微微卷曲,他努力坐到岸边去,尽可能使自己少沾水。
  “莉莉丝好像对飞廉受伤并不是很关心。”陈老皱着眉,有些怪异的说,“按理说人鱼不是非常注重团队的种族吗?可是莉莉丝好像一点表现都没有。”
  “这样的伤口,飞廉最多三天就可以复原。”雷欧回答道,“人鱼是母系社会,你不能指望女帝每天担心一个男仆的伤势。我比较好奇的是人鱼的智商到底有多高。他们的大脑构造很复杂,目前我们还没法用仪器测量人鱼的智商。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好像比任何动物都要接近人类。他们懂得伏击、有完整的社会关系、或许还有自己的语言体系。他们就好像是生活在水中的人类,也许有一天就会进化到建造房子、使用工具,更何况他们那非常不可思议的塞壬的歌声……”
  “你好像很怕人鱼。”韩栋冷冷地看他。
  “是的,我不喜欢他们。他们的智商让人觉得可怕。”雷欧耸耸肩,“更何况以这样强势的攻击力和种族繁衍能力,我想不出他们存活了多少年,又为什么直到最近才被人类发现。而奇怪的是,我们只能偶然发现受伤或者落难的人鱼。无数的远征团到处搜寻人鱼的下落,却从未传来过任何消息。我怀疑,他们在躲着我们,他们和人类有着差不多的智商。”
  “这不可能吧。”余景年的心脏砰砰跳动,他知道自己在撒谎,人鱼绝对有和人类接近的智商,或者还在人类之上,因为飞廉甚至可以听懂人类的语言。可是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的结果很可能是让人鱼被彻底消灭在这个地球上。
  “你的意思是?”雷欧挑眉。
  “如果人鱼真的有那样的实力,他们进化的时间绝对不会低于十几万年,可是我们却从未发现过人鱼的化石。另外,他们如果有那样的智商,为什么人类从不曾在水底发现人鱼的建筑群。他们仍然在珊瑚礁附近居住,就像是人类的祖先生活在山洞里。按照这个发展阶段来看,他们更不可能和人类有接近的智商。”余景年说完,咽了口唾沫,随即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我,我不是学社会学的,只是随口说几句而已,大家随便听听。”
  雷欧神情闪烁地看了余景年一眼,随即嘴角勾了起来,口气轻松地说,“不,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13受伤

  这一顿对两条人鱼来说,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待飞廉吃掉剩下的鱼肉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他身上的伤口微微愈合了一点,只是看起来仍然狰狞。
  莉莉丝伸手抓住飞廉的手臂,飞廉想要挣扎,却被雌性人鱼一把按住。对方的强硬让他微微有些妥协,顺从地被拉进海水中。
  雌性人鱼再次展示着自己的身体,伸展开的鱼鳍在水中仿佛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她打开自己下腹的囊袋,大咧咧地展开自己的生,殖,器,想要吸引强壮雄性的关注。
  可是,飞廉仍然有些抵触,他扭动着受伤的鱼尾往后退了两步。雌性人鱼明显开始恼怒,她的腮急促地张合,双臂伸展,两个爪子也跟着张合,肢体的语言在人鱼之间很少出现,大多是用在极其重要的场合,比方说求爱。此刻的动作,余景年猜测该是愤怒。他也有些好奇,想知道飞廉为何无论如何也不肯与莉莉丝培育后代。他们能够看得出,在雌性荷尔蒙的刺激下,飞廉的身体是有反应的。
  就在研究员们也跟着好奇起来的时候,莉莉丝突然鱼尾一甩,发动了攻击,朝飞廉利落地扑过去。
  那瞬间,余景年有种飞廉要被雌性人鱼撕裂地错觉。
  可是事情很快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雷欧都露出惊愕的目光,呆呆看着液晶屏上的画面。
  莉莉丝的爪子准确的扣住了飞廉的伤口,刺痛的刺激使得飞廉的表情都像是扭曲一般,在水下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的鱼尾痉挛着,爪子同样扣住莉莉丝的胳膊,但却仍然在控制着力道。
  “她疯了吗?她要做什么!”余景年忍无可忍地大吼,只是再无人回答他,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屏幕。
  莉莉丝的双手扣住飞廉的腰,在完好的一侧同样划出了一道口子,飞廉的血涌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随即雌性人鱼咬住飞廉的肩膀,将雄性人鱼半勃\起的器官塞进自己的囊袋里。
  飞廉最初的挣扎过后,眼神变得迷茫起来,整条鱼尾都微微抽搐地缠住莉莉丝的尾巴。人鱼们在水中交/合,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全然强迫的行为。
  没人知道这样的时候,雄性人鱼还能否感觉到快感,飞廉的表情很微妙,带着点迷茫和仿佛快要失去意识般的表情。伤口仍然在潺潺流血,将人鱼周围的海水尽数染红。
  余景年冲出了监控室,几乎是疯狂地朝海边走去。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心脏在胸腔里,仿佛快要炸开了一样。飞廉的伤口就仿佛长在他的身上,正在流着血。他跳下楼梯,剧烈的震荡让他的脚筋生疼,一个踉跄倒在地上。随即,他爬起来,朝海边狂奔。
  柔软的沙子阻碍了余景年的速度。他索性脱了鞋,沿着海岸飞奔。可是海岸线太长了,跑过去需要的时间并不可观。余景年的急的眼角都跟着湿润,遥遥的他看到那片隐约带着红色阴影的海域,随即他扎进海水里。
  热带地区经年不变的阳光从海底下看,有种格外瑰丽的美感。可是,余景年却没法在乎这些,他冲向莉莉丝,想要将她从飞廉身上推开。
  奈何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撼动不了强悍的人鱼。莉莉丝转头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一丝冷漠。飞廉已经有些失去意识,眼睑耸拉着,鱼尾也自然垂下,只有被强迫使用的地方似乎还有些反应。
  余景年再次使劲,想要推动莉莉丝,这一次,对方松开了手,任由飞廉脱离自己的身体。白色的液体从莉莉丝的囊袋里沁出来。雄性人鱼无疑已经完成了传播精子的任务。余景年抱着他游到海岸边上去。
  飞廉几乎没有挣扎,只是跟着余景年在水上漂泊。海浪一个接一个余景年不小心喝了几口水,他方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此刻有些无力,更何况飞廉的身体过于巨大,实在难以维持。余景年觉得他的手脚都有些酸软,海岸曾经近在眼前,此刻却仿佛就在天边。
  就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身边的飞廉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余景年感到自己被往前推了一下,他回过头去,看到人鱼的鱼尾在水中轻轻滑动,更多的鲜血从身体两侧的伤口涌出来。
  “别动,别动……我能游过去。”余景年抱住飞廉的肩膀,轻声说着,他加快了动作,很快到了岸边。
  人鱼狼狈地摊在海岸上,余景年抱着他的,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根本无力再站起来。
  人鱼的身体仍在轻颤,余景年抱着飞廉,声音几乎哽咽。
  飞廉几乎虚弱到极点,胸膛颤颤巍巍地起伏着,他此刻应是疼的狠了,眼底都带出仿佛痛苦的神色。他伸手攀住余景年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余景年的眼泪在此刻终于掉落下来,他抱着飞廉的肩膀,伸手梳理他的发丝,低声说着,“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人鱼不知想要表达什么,仍然在不停地发出声音,他的爪子紧紧扣住余景年的手腕,愈发用力起来。余景年想要回应他,可是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他有些无助地看着飞廉,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对不起……”他哽咽着,“为什么我听不懂你想要说什么,你却能够理解我呢?”
  莫名地愧疚充斥着余景年的心脏,他为无法回应人鱼而感到深深的挫败感,直到不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雷欧带着一辆手术推车跑过来,随行的还有六七个研究人员。
  “把他弄上车,他恐怕需要疗养很长一段时间。”雷欧皱着眉,指挥着其他人把飞廉搬上推车。自始至终,飞廉都抓着余景年的手腕,余景年便这样陪着他一路进了病房。
  伤口很严重,鲨鱼并不能对人鱼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莉莉丝的动作无疑加剧了飞廉的伤口。余景年握着手术刀的手在颤抖,人鱼的鱼尾就如同人类的脊椎,遍布的神经影响着人鱼今后的行动,他不希望飞廉就此瘫痪。他喜欢人鱼在水里活泼地游泳的样子,快乐极了。
  “余……景……年……”飞廉突然开口,轻轻吐出生涩的音节。他有很久没说出过这个词了,余景年一开始甚至没意识到那是飞廉发出的声音。
  手术室里的其他人顿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余……景……年……”飞廉再次重复,余景年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握住飞廉的手,轻轻说道,“我在这里……”
  人鱼看了他一眼,这次重新安静下来。余景年的手套上都是鲜血。他的手只在飞廉手里停留了一会儿,又再次回到了人鱼的尾部。伤口必须缝合,他伤的很重,莉莉丝的爪子几乎切断了飞廉的肌肉,快要到达鱼尾中央的软骨组织。
  余景年把两边的伤口缝合,再抬头时,才发现飞廉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对方是晕过去还是睡着了。人鱼好像不会尖叫,而飞廉之前的动作也一直很平和。也许他连因为疼痛而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余景年想到这里,心脏抽搐般的疼痛起来。
  缝合了伤口,人鱼被推进一个恒温槽里,那里有适合他的温度和湿度,透明的玻璃罩里,人鱼的样子好像很安然,胸膛有节奏的起伏,显示他的生命还很顽强。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尽管知道,余景年不会走,韩栋还是问了一声。
  余景年摇摇头,一声也不吭。
  韩栋只得收拾了东西,和其他人一起离开。
  此时的雷欧再次回到海边,遥遥的,他可以看到莉莉丝的所在。雌性人鱼似乎并没有对同伴的受伤感到担忧,她在一块礁石上休憩,下腹的囊袋紧闭。
  “你或许可以成功受孕,随后对方是条很不配合地雄性。”雷欧抄着兜,一边笑着一边接近人鱼。莉莉丝似乎认识他,并未对他的到来产生丝毫的敌意,只转头看了一眼,随即仍然望向大海。
  直到雷欧突然伸手,用一条牛皮筋飞快地将人鱼捆了起来。
  人鱼发出低声的嘶吼,雷欧没当回事,小心避开躁动的鱼尾,把特质的烧杯塞进莉莉丝的嘴里。
  淡黄色的液体从雌性人鱼的牙缝中渗漏出来,雷欧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调笑道,“看起来,你很兴奋。”他收集好了液体,飞快地跳出人鱼能够攻击的范围,任由莉莉丝在礁石上挣扎。雌性人鱼狼狈地从礁石上滚落在沙滩上,到处打滚。可是牛皮筋却越勒越紧,很快让她再也没了力气。
  雷欧这次走过去,用小刀在牛皮筋上隔开一个口子,然后迅速后退。
  人鱼又挣扎了片刻,这次恢复了自由。她朝沙滩上的雷欧恨恨地看了一眼,这次重新跃回水中。

  14人鱼的自白

  “叛徒,你违背族群的训诫,亲近人类!”
  “不,余景年和你们说的那些人不一样。”
  “叛徒,你违背族群的训诫,拒绝繁衍!”
  “抱歉,我想我找到了我的爱人,有爱人的人鱼可以拒绝非自愿的繁衍。”
  “你没有合法的伴侣,人类从不被承认。”
  “不,莉莉丝,我掌握着人鱼族真正的秘密,我们不该拒绝人类,我们曾经是同一个族群。”
  “你总有过多的歪理邪说。”
  “莉莉丝,你离开族群太久了,不知道现在的变换。我曾经是北大西洋部落的首领,我探寻过人鱼的起源……”
  “口说无凭,我只知道,繁衍是人鱼的职责。我要留下熟悉人类的后代,逃离这里。也许有一天,人类决心消灭人鱼,熟悉人类的后代会有更大的用处。”
  “相信我,不会有……”
  他的话没有说完,剧烈的疼痛袭上了腰际。
  睁开眼睛的时候,雄性人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周围一片昏暗,潮湿的空气让他觉得很惬意。伤口仍在断断续续的疼痛,这一次他伤得太重,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复原。
  人鱼是极其好战的种族,受伤而没有伴侣的人鱼如果一整天都无法复原,便会被安排到二线,不再担任捕猎的职责,因为那样的伤口会让人鱼留下永远的瑕疵。那是极其悲惨的境地,他曾经是一个族群的领袖,他有最强的力量和最聪明的才智,危机时刻,他总能作出最正确的抉择,但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你醒了?”模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人鱼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他在心里定下的爱人。余景年,他记得这个发音,很温柔地调子,在粗噶的人类语言里无疑是让他觉得少数好听的存在。飞廉,他的爱人这样叫他。
  他喜欢这个名字。
  可是他却背叛了他的爱人。
  想到这里,人鱼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他是差劲的情人,无法为伴侣提供庇佑和食物,甚至无法向伴侣提出邀请。他有他的责任,他该与雌性人鱼为族群的繁衍作出贡献。这是人鱼们的法则。理智告诉他,他该远离余景年,向莉莉丝妥协。
  生存、繁衍,这是动物的本能,尤其是像人鱼这样新兴的种族。
  可是他做不到,无法向爱人倾诉爱语,无法向种族奉献责任。
  他竟将自己陷入了这种可悲的境地!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想要出来吗?”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耐心的温柔地调子,尽管很多时候人鱼都不会回应。
  “余……景……年……”飞廉再次开口,用于人鱼来说,无限温柔的调子发声。他伸手敲击恒温槽的玻璃墙壁,随后整个箱子动了起来,慢慢让他出来。
  无影灯刺眼的光线让飞廉微微闭上了眼,然后他便感到一双轻柔的手慢慢抚摸他的尾巴。
  “愈合了一些,可是好像速度有点慢?至少比我预测的要慢。你想要吃点什么吗?”余景年的脸凑近了他。飞廉几乎怀着感动的情绪慢慢摸上余景年的脸,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人鱼的习俗里,雌性有权杀死拒绝交/配的单身雄性。那时候如果不是余景年出现,怒火中烧的雌性人鱼或许会杀了他也不一定。
  感谢海神,某种程度上,她是极宽宏大量的女性,没有对他的情人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别担心,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余景年这样说。
  飞廉想起那个他曾经学会过的,表达高兴的表情,轻轻裂开嘴巴,勾起嘴角,然后他满意地看到余景年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他喜欢这个表情,这时候的余景年似乎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了,希望今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能多看几次这样的表情。飞廉知道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哪怕再次愈合,他恐怕也很难像之前那样灵活的捕猎鲨鱼。如果在族群里,他会被编入另一只队伍,那里面大多数是老弱病残,他们负责加固巢穴,寻找可以食用的贝类给人鱼们做小点心。而如果落单,那么,他只有死亡的命运。
  余景年仍在探查他的伤口,细细摩挲着每一片鳞片,飞廉伸出爪子去勾余景年的头发。他的指甲在之前的战斗中脱落了三片,露出的伤口经过一夜的修正已经渐渐长齐,但仍然不够锋利。不过现在,飞廉喜欢这种感觉,可以轻松触碰余景年的感觉。
  “弄疼你了吗?”余景年抬头问他,认真的眼睛在镜片下反着光。
  飞廉摇摇头,继续逗弄余景年的头发,对方似乎感觉出他在闹着玩,只笑了笑,也就任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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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之前在大家面前叫了我的名字呢,等你伤口愈合以后,他们可能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测试你的智商,要记得显得笨一点,知道吗?之前你就隐藏的很好。”余景年一边给人鱼做着按摩一边说着。
  飞廉没说话,他当然知晓后面该怎么做,人类从不是好相与的动物,但余景年不一样,他有永远温柔的眼睛和语调,对他没有敌意,人鱼感觉的出来。
  他有些贪恋这样和余景年共同相处的时光,如果他是在海里的话,大概会更高兴的。
  鱼尾被轻轻的按动,那样的触感很舒服,飞廉动了动尾鳍,却牵动了腰际的伤口,浑身一颤。
  “很疼?”余景年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飞廉,“你需要吃点东西,伤口的愈合速度比上次慢了很多……”
  飞廉看着他,安静着不说话。他预料到这样的局面,失去捕猎的能力,人鱼没法独活。
  余景年在短暂离开后再次回来,他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里面有一条石斑、几只虾、蛤蜊和带鱼。海生物们在狭小的桶里挤成一片。
  “吃点东西吧,否则伤口很难复原。”余景年把活鱼抓出来。石斑剧烈的挣扎着,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余景年的臂力极差,两只手拼命抱住鱼,笨拙地把鱼腹按在飞廉的嘴边。
  飞廉心情复杂地看着余景年,他不该吃的,他们是骄傲好战的种族,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力都不会接受像现在这样不劳而获。交/配和受伤消耗了飞廉的大部分体力,但这不表示,他愿意被用这种方式获取食物,没有任何劳作,只是平白的获取。
  飞廉把头扭向一边。他不能接受这样的馈赠,哪怕对方是余景年。
  “不合胃口吗?”余景年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随后拎起一只虾,再次放到飞廉的嘴边。
  “抱歉,我拒绝。”人鱼用他的语言轻声说着,人类听不懂,但看人鱼的表现,也可以理解其中的含义。
  余景年的眼里充满了恐慌,他似乎这才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你会把自己饿死的,我们总不能弄一条活的鲨鱼等你来杀。”
  不,即便是那样的获取飞廉也不能接受。吃馈赠的食物,这在人鱼族的认知了是最大的耻辱,比任何事都来的耻辱。在人鱼的族群中,老弱病残至少也在参与家园的建设,并且在之前或者之后付出劳动,可是现在,他躺在一张奇怪的床上,在最适合伤口的环境里,吃不劳而获所得。
  这对于飞廉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除非……除非对方是“唯一”伴侣……
  飞廉想到这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唯一”的、伴侣需要极其重要的仪式和双方的认同,可是余景年是怎么想的,他却不得而知。拥有“唯一”伴侣的人鱼有权利无偿获取对方的食物,拒绝雌□/配的要求,以及脱离族群,建立新的族群。
  这样的习俗最初的形成或许是为了鼓励人鱼们逐渐扩散在海洋的势力。诞生新的族群、繁衍、扩散……这样的情况原本长长发生在雌性和雄性之间。他们结成唯一的“夫妻”,生儿育女,然后从其他的族群招赘“女婿”,让女儿和她的兄长们建立族群,占据新的珊瑚礁和领地,逐渐壮大。
  飞廉的奶奶就是这样的雌性人鱼。她曾经是他们的首领,带着子女们在北大西洋的海域里安居,传说在那里有片神奇的珊瑚礁,是人鱼族最初发祥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属于人鱼灵魂的能量。飞廉年幼的时候,曾经顽皮地去过那里,随后他回到族群,渐渐成了族群的首领。
  他们这一支是极其有生命力的族群,繁衍的速度很快,如今已经有五十多人,有七个雌性。人鱼的雌性数量一直相当稀少,七个在一个族群里已经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别这样,飞廉。”余景年显然有些绝望,他的语调都跟着颤抖起来,他伸手摸着飞廉的头发,几乎是恳求的说道,“我知道,人鱼都是自己捕猎,可是现在你身上有伤,等到你没事了,就可以自己去了啊。别在执拗了,先吃一点好吗?”
  飞廉不知道这样的语气在人类的世界里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情,但他本能感觉到余景年的痛苦。
  “对不起。”飞廉叹息着说着,然后慢慢闭上眼睛,他很累了,想要休息。

  15劝食

  “飞廉不肯吃东西。”会议上,余景年几乎崩溃的用手捂住脸,这已经是飞廉受伤的第三天了,缺乏营养显然影响了飞廉伤口的愈合,鱼尾上撕裂开的肌肉已经开始萎缩,并消散在水中,潮湿导致细菌的滋生,飞廉已经有了感染的前兆。
  “根据这两天的化验来看,莉莉丝似乎受孕成功了。人鱼的受孕概率极高,雌性人鱼会从唾液里分泌出一种神经毒素,以刺激雄性人鱼的性冲动,增加受孕的几率。通过化验,莉莉丝之前在飞廉身上注入的分量相当恐怖,看来人鱼们对这种毒素很有抵抗力。”雷欧自动忽略了余景年的话,将最新的化验成果搭打在屏幕上。
  “我说飞廉他不吃东西!”余景年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雷欧看了余景年一眼,似乎并未因此产生什么触动,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显而易见的,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的推测,人鱼不接受人类喂给的食物。他们自己捕猎。”
  “可是飞廉现在根本没法捕猎,他会死的。”余景年大吼。
  “景年,别冲动,跟我出来。”害怕雷欧再说什么难听得话,韩栋拉着余景年就往外走。余景年跟着他出去,眼底已经有些湿润了。
  韩栋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飞廉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但是景年,在我们眼里,飞廉只是个被研究的对象,他的喜怒哀乐,健康状况在研究的整套计划里,都不过是一堆数据。哪怕是他的死亡。”韩栋看着余景年骤然愣住,随即开始演化成愤怒的目光,“你或许觉得这很残忍,但是这本来也是你的职责,作为研究人员的职责。只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把研究当做一回事,你只是享受和飞廉在一起的过程。”说到这里,韩栋的声音顿了一顿,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是吗……”余景年听到韩栋的话,刹那间有些茫然,现在细细想来,好像自从见到飞廉开始,他就没怎么在做过正经的研究,他好奇于人鱼的表现,但却从未想过把这些东西写成报告,甚至隐瞒了飞廉对于语言无与伦比的天赋,“我……我只是……”余景年想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但似乎什么都难以让这些事看起来顺理成章。
  “你不用回去了,好好想想,冷静冷静。”韩栋拍拍余景年的肩膀,转身回了会议室。他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他觉得余景年对飞廉就仿佛是在照顾一只宠物猫,太着迷了点。
  余景年浑浑噩噩地穿过走廊,他觉得自己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去,却终究决定去看飞廉。
  或许是能量的缺乏,人鱼将自己纳入他自己的保护机制里,几乎每天都在恒温槽里睡觉,余景年很久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睡着的样子格外安逸。
  “为什么不肯吃东西呢?求生不该是你们的本能吗?”余景年喃喃低语着,他声音很轻,仿佛怕吵醒了人鱼。大概是因为人鱼在这里呆久了的缘故,房间里有海水的些微腥气,那样的味道让余景年觉得安心。
  这几天他太累了,几乎是不合眼的关注着飞廉的一举一动,身体的状况,伤口愈合的速度,后来又着急于对方绝食的事。余景年搬了把椅子坐在飞廉的身旁,慢慢的睡着了。
  散了会,雷欧拦住了韩栋的去路,韩栋冷眼看他,面色寒的像冰。
  “你似乎格外关心余景年呢。”雷欧仍然带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渗透进去。他探究的目光让韩栋觉得厌恶。
  “这与你无关。”韩栋冷笑,转身要走,却再次被雷欧拦住了。
  “有个故事,我很想和你说一说。”雷欧淡笑,“是听以前研究所里的前辈说的。很早以前,夏娃还活着,带着莉莉丝生活在夏威夷附近的水域。那时候,夏娃是个很有魅力的少妇,漂亮,强大,有火红色的鳞片,喜好挑战各种强大的生物。当时的研究小组的组长……现在很难查到他的名字了,我们一般都叫他犹大。”说到这里,雷欧停下来,似乎有意观察着韩栋的表情,韩栋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毫无情绪的波动。
  他早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雷欧的这个癖好。这个疯子最喜欢用各种手段刺激他,然后欣赏他不同的反应,给他做各种判断和鉴定。没有去学心理学或许才是雷欧最大的遗憾。
  “有一天,他用一支麻醉枪放倒了夏娃,将她从海水里拖上岸,在一处监控器没法看到的死角里对这条人鱼犯下了罪恶的暴行。这种情况持续了最起码一个周,直到夏娃开始对麻醉剂产生抗药性,用爪子将他剖腹。第二天早上,我们找到他时,他已经被吃掉了一半。”
  哪怕再有心理建设,听到雷欧用那种“有趣”的口气说着这样惊悚的事情,韩栋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地恐惧,许久他回过神来,看着对方戏谑的目光,“大概只有你会编造这种变态的故事。”韩栋冷冷地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雷欧再次拉住他的手,笑道,“你不相信吗?”
  “相信这种事,我才是个白痴。”韩栋冷声道,扬长而去。
  “好吧,我承认,其实是编的。”雷欧耸耸肩,对方没有看他一眼,大步流星的走出了会议室。
  不久,瑟琳娜从角落里走出来,姿态妖娆的倚在墙壁旁边,一脸期待的看着雷欧,“晚上你要过来吗?”
  “哦不,亲爱的瑟琳娜,我想今晚我会在实验室里度过。”雷欧笑着上前,轻轻含住女子的唇,给她一个安慰的吻。
  “你总是这样。”瑟琳娜娇嗔的责怪着他,手指掠过雷欧额头上那道隐约可见的疤痕,“喜欢招惹不该招惹的东西。无论是研究课题又或者是人。”
  “生活在于挑战。”雷欧眨眨眼,转身离开。
  余景年醒过来的时候,飞廉正好奇地透过恒温槽的玻璃罩看着他。人鱼很虚弱,不过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圈,手臂的肌肉都好像萎缩了一般。余景年揉揉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方用爪子悄悄玻璃罩的外壁。这是他们的暗号,意味着飞廉想要出来。
  “我如果不让你出来,你会吃东西吗?”余景年喃喃地说着,却还是按下了按钮。
  “嘿,看来我来的正好。”雷欧拎着小塑料桶走了进来。桶里咔嚓咔嚓的声音让飞廉都跟着看了一眼。
  “是龙虾,你喜欢吗?”雷欧一边笑着,一边和飞廉打了声招呼,“活着的龙虾。”
  余景年疲惫地朝雷欧点点头,他心里略微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里面他最害怕的就是雷欧,虽然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美国人总是笑眯眯地样子,但偏偏就让他有种深不可测的莫名不安感。
  “哒哒……”人鱼的喉咙里发出声音,直到现在,余景年也听不出飞廉每次说话的发音有什么不同之处,他猜测人类的听力恐怕并没有人鱼的范围广泛。
  雷欧小心翼翼的把龙虾从塑料桶里拎了出来,蓝色的身体疯狂的扭动,显然吸引了人鱼的注意。“要尝一尝吗?”男人眨眨眼。
  飞廉无动于衷。
  “看来你还不是特别饿?”雷欧恶劣的笑起来,他将龙虾扔回塑料桶,拍拍余景年的肩膀,“别着急,我们要相信动物生产的本能。”
  余景年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看着雷欧转身离开。
  他闹不懂这个人有时显得荒诞的行事,只是在他离开后,慢慢抓住飞廉的爪子。在狩猎中受伤的手指已经逐渐恢复,余景年轻轻攥着飞廉的爪子,然后迟疑地把龙虾拿起来,想要塞进飞廉的手中。人鱼飞快的缩了回去。
  龙虾掉在地上,哒哒的到处跑,余景年没有去抓,只是绝望的捂住眼睛,他莫名地有点想哭。伸手抓过飞廉的手,余景年俯下身看着人鱼,对方的鱼尾跟着跳动了片刻,仿佛也带着紧张地情绪。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吃东西吗?告诉我吧。”余景年的声音很轻柔,他摸着飞廉的额角,低下的身体几乎要和飞廉贴在一起。
  人鱼的皮肤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人类的热度。
  “哒哒……”飞廉低声呢喃着,只是余景年听不懂。于是人鱼换了一种语言,“余……景……年……”他呼唤。
  “嗯,我在这里,飞廉。”余景年轻声回答,“我想你一定有什么话想要说,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吗?如果我说,不管你想怎么样,只要你肯吃东西就算我答应,你会做什么呢?”
  人鱼显然听懂了这句话,他微微愣住了,嘴里停止了嘟囔,只是定定的看着余景年。
  “你没听错。”余景年伸手梳理了一下飞廉额角的乱发,“只要你肯吃东西,怎么样都行。”

  16入水

  余景年熟练的给龙虾剥壳,近来他十分熟练做这件事,鲜嫩的虾肉被切成片,然后喂给飞廉。那天,余景年说的话无疑给飞廉产生了作用,对方开始进食,并且愿意尝试任何从余景年手里得到的东西。人鱼的身体机能逐渐恢复,余景年准备尝试着让飞廉到研究所特别修筑的水池里去试试。
  那是海边圈出的一个小圆,大约是上百平方米的面积,用渔网圈起来,海水和外界的一样。
  对于飞廉肯吃余景年手里接过的东西,研究所里不少人都有些惊奇,其实最为好奇的自然是雷欧,他有些诧异地看着余景年,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打量他,“我知道,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后生可畏。”
  这样褒奖的说法无疑是极其诡异的事情,在这个共同的研究团队里,其实大部分人都看得出,雷欧对余景年有种“奇怪的不以为然”,他好像并不太喜欢这个最年轻的成员,时常无视他的话。
  “飞廉最近怎么样?”在午后一顿甜点之后,韩栋难得下楼来看了飞廉一眼。前一阵,飞廉绝食的时候,团队里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交/配后的莉莉丝身上。她年纪渐长,又独自捕猎,看起来十分危险。而现在,飞廉再次进食,有一部分人就主动请缨,重新来照顾飞廉。这里面就有韩栋。
  “体重在稳定的增加,伤口的愈合速度也达到正常指标,身体各项机能正常,只是我不确定他下水以后会不会受到影响。”余景年将龙虾壳收拾回塑料桶里,然后站起来轻轻按摩飞廉的尾巴。伤痕处还在愈合的过程中,粉嫩的肉色在飞廉的鱼尾上很不协调。
  人鱼感到余景年的触碰,惬意地长着鱼鳍,轻轻拍在余景年的脸上,余景年笑了起来,敲了敲人鱼敏感的鱼鳍边缘作为惩罚。
  那是很和谐的画面,韩栋微微有些怔然地看着那副画面,忍不住想起雷欧所说的话,手心莫名涌出点冷汗来。
  “景年好像一直没有谈过女朋友啊。”他不动声色地问。
  余景年愣了愣,似乎没料到韩栋会突然来问他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恍惚回答道,“哦,实在太忙了。”
  “那男朋友呢?”韩栋咬了咬唇,直截了当的问。
  “啊,这个真没有。”余景年红了红脸,干脆利落的否认了。同性之间的恋情在他们的时代已经越来越为民众们所接受。2162年,中国通过了《同性婚姻法》,具体规划了同性婚姻的法律判定、财产分割和各种权益的保证,据说那一日有上百万的新人到民政局注册结婚,以至于民政局第一次启动网上预约机制,也是一时热闹的新闻。但余景年从小到大,倒还真不曾对男人有什么感觉。
  韩栋看余景年的反应,自然知道他没有说谎,一时放下心来,随后又将话题扯开,聊了别的。
  两个人的生活都以研究为主,内容本就简单,饶了一会儿,免不了要提到最近的工作。
  “昨天陈老告诉我,根据他们的观察,莉莉丝应该怀孕了。”韩栋说到这里,迟疑地看了一眼仍然躺在恒温槽里的飞廉。
  “啊……”余景年吓了一跳,似乎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随即他想到飞廉的伤,忍不住看了飞廉一眼,人鱼的面部本就极少有表情,此刻更是眼神空洞,只鱼尾微微的僵硬显示着他还是听进去了的。
  “那倒也是个好消息。”余景年扯了扯嘴角。
  “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韩栋看出余景年仍在恼怒莉莉丝伤了飞廉,故意这样说。
  “考虑到之前莉莉丝的表现,我个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余景年撇撇嘴,继续按摩飞廉的鱼尾,突地话锋一转,“不过我很高兴九个月以后可以看到飞廉的孩子。”
  这种说法让韩栋觉得别扭,只是他刚刚打消疑虑,实在不想再多想,便沉默了下来。
  “人鱼怀孕以后,数据方面有什么变化吗?”隔了一会儿,余景年忍不住问道。研究毕竟是他的老本行,这种事情,他忍不住会想问一问。
  “还算不错。食量增加,体内激素分泌发生变化,莉莉丝身上似乎开始分泌一种营养物质,吸引小鱼和幼年鲨鱼接近。她开始很珍惜自己的身体,不捕猎大型猎物,但每天都在不停地吃。不过这种局面没法持续太久,陈老的推测,下一步等她肚子大起来,恐怕需要不少食物。美国方面提供的经验是尽量让她和凶猛的鱼类隔离。”
  韩栋说起那边的情况也是滔滔不绝。他近来,正与莉莉丝那边做了不少交流,那些人极其希望飞廉养好了伤,继续担任捕猎的工作。只是,因为本就没有前例,飞廉又是被迫交/配,他们也不知道飞廉回去到底是起到正的效果还是反的效果。
  眼下,他们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了。
  余景年皱了皱眉,他当然也明白这样的时刻,强大的雄性对于莉莉丝的重要性,心不在焉地梳理着飞廉的鱼鳍,他轻轻点了点头,“等下午,我带飞廉去池子里试试再说。”
  “那我去准备要用的东西。”韩栋点点头,对余景年的判断很是赞同,“另外……美国方面一直坚持,要重新给飞廉做智商测试和语言能力测试,因为那天,他叫了你的名字。”迟疑片刻,韩栋终究是说了出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余景年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是免不了的。
  韩栋离开后,飞廉突地扫了一下鱼尾,或许是受伤的缘故,那力道不大,只让余景年后退了半步。他有些愕然地看着飞廉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了?”
  飞廉叫了一声,那是尖锐的调子,快要接近“塞壬的歌声”,带着点哀怨和悲壮的意思,似乎在怨恨余景年之前不负责任的话。
  余景年苦涩地看着飞廉,他有些不懂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飞廉,于是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骤然说道,“飞廉就要当父亲了呢。”
  这话里带着些酸涩,带着些怅惘,带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连余景年自己都捕捉不到。
  “哪怕是你不愿意,也有责任照顾他们啊。”余景年低声喃喃着,他伸手去拽飞廉的爪子,上面的些微伤口已经愈合,锋利的爪子几乎全都长齐,如同十把森森的短刀。
  飞廉明显不太高兴,很快抽回爪子,扭头不看他。
  轻轻放下恒温槽的滚轮,余景年苦笑起来,“走吧,你该下水试试了。”
  飞廉转过头,哀叫了一声,就这样被余景年通过特质的通道,往沙滩的方向走去。久违的海风吹拂过飞廉和余景年的身上,带着腥咸的味道。
  一边走,余景年也不管飞廉能不能听清,低声说着,“下一步,雷欧要来测定你的智商,我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反正你要记得尽量装得笨一点,不要让他知道你能听得懂我们的语言。如同他千方百计的叫你说话,你就念我的名字,不许说其他的。要装作一只语言系统发达,但不理解自己在说啥的鹦鹉。鹦鹉你知道嘛?他们是禽类,用五彩斑斓的羽毛,爪子的抓力很强,有也有大有小。并且和你们人鱼一样,颜色各有不同……”
  似乎每次看到飞廉,余景年总有说不完的话,各种莫名其妙的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人鱼总是认认真真地听着,并且用爪子抓他的手,表示自己情绪的变换。
  使劲表示喜欢,掐一下表示暂停,松手表示换一个。
  渐渐地,余景年已经可以渐渐感觉到人鱼情绪的变换。
  “不喜欢听关于鹦鹉的故事吗?那我们再来说点什么呢?”余景年思索着,却感到脚下一凉,才发现他已经将人鱼拖到了海边。
  码头旁的小船上,坐着韩栋、雷欧等七八个科研人员。雷欧负责开船,看到余景年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他们本是要去确定鲨鱼们暂时不会打扰莉莉丝的生活,但还未出发就听说飞廉今天要下水,于是,就又跑了过来。
  余景年推着恒温槽走到特定的地点,随后吃力地将飞廉抱起来。近来人鱼的体重恢复的很快,这样抱他,对余景年来说实在吃力。他几乎把飞廉扔进水里,人鱼得了水,心情似乎好了点,在里面畅游了一阵,随即发现了这块水域有多么的狭小。
  他浮出水面,直勾勾地盯着小船上的余景年。余景年忍不住趴在甲板上看他。人鱼追逐他的背影。
  “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恢复的如何,别担心。”余景年揉揉飞廉海藻般的头发,喃喃自语着。

  17不是意外

  狭小的水域让人鱼很不适,他一圈一圈的绕着池子转圈,偶尔也会回头来看余景年。巨大的鱼尾在水里肆意走动,似乎比较灵活。
  很快,飞廉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开始集中往一个方向望过去,游艇上的雷达显示,那里有莉莉丝存在的迹象。
  或许他们有什么可以联络的方式?又或者他们的嗅觉也同鲨鱼一样发达可以闻到同伴的气息。余景年不得而知,他只是盯着飞廉的尾巴,最后确认受伤的情况,随即他发现了问题。
  “他的尾巴有问题。”余景年抬头对韩栋说,他的手指指向飞廉所在的方向,人鱼受伤的部位明显比以前僵硬了很多,动作的不自然显示着之前的伤势造成的损伤。事情比余景年想的要复杂。他心里微微有些滞涨的疼,顺便对莉莉丝的恶感又加深了一些。即便作为一个学者来说,对研究对象产生恶感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看来之前的伤口伤到了他的神经。”雷欧固定了游艇之后,也走到甲板上,看着不远处的飞廉。
  飞廉在水下做各种游动的姿势,他似乎也在适应自己受伤的尾巴,不断做各种姿势,急游、上浮、潜入水底……速度越来越快,幅度也越来越大。人鱼的动作很专注,几乎没有抬头看过他们,只是在水底乱转,顺便也研究着隔出水池的网和外面的围墙。很快,飞廉对距离水面半米的塑料隔板产生了兴趣,用爪子轻轻抓挠着。
  余景年意识到飞廉想要离开。
  要走的话,只能跳过去啊。他在心里淡淡地笑,免不了有些担心。
  很快,飞廉似乎意识到池子的用处,他往后退了退,随后转头深深看了余景年一眼。
  余景年注视着他的眸子,瞬间有些失神,他有开口挽留的冲动,却终究是抿紧了唇,攥紧了拳头。
  随后,人鱼骤然从水中跃起来,仿佛跃过龙门的鲤鱼,从隔板上方飞了过去。水花肆虐,砸在甲板上,淋了余景年一头。巨大的鱼尾在水面上,显得波光粼粼,水花如同碎钻噼里啪啦地落下,墨绿的鳞片带着婉转的光晕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该死,我们还没有对他进行智商测试!”雷欧扶了扶额头,恼怒的说,他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后续恐怕很难再对有机会安全的捕获到人鱼了。和留下众多影像和资料的莉莉丝不同,人类对飞廉还太生疏。雷欧不敢轻易试探对方的底线,“塞壬的歌声”实在是十分麻烦的东西。
  飞廉的回归很快通报了整个研究团队,所有人立刻朝监控室奔去,海底发生的事情他们必须立刻知道。另外,还有一只队伍乘着小艇在海上监控几条鲨鱼的情况,防止怀孕的人鱼出现险情。
  余景年没有回到监控室,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胆怯看到莉莉丝和飞廉的画面。
  留在小艇的小队一共四个人,除了余景年,还有也不想见雷欧的韩栋,会开船的楚安铎以及雷欧的一个叫约翰逊的副手。
  鲨鱼的鱼鳍出现在海面上,三角形的背鳍急速的前进。这正是在人鱼栖息的珊瑚礁附近。会开船的研究员操纵着小艇跟了上去。
  韩栋站在余景年的旁边,手里的地图标注着前几日鲨鱼的动向。
  最近有几只鲨鱼经常到这附近闲逛,他们似乎也知道莉莉丝怀孕了似的,过来碰碰运气。白鲨也会捕食落单或者失去战力的人鱼。他们是贪婪的动物,用咬啮试探未知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是攻击人类的原因。
  小艇发出一声撞击声,余景年回过头去,看到他们身后的水域也出现了两只背鳍,前方的鲨鱼也很快游了回来。
  他们似乎不小心被三条鲨鱼包围了。
  “别担心,这船结实着呢,何况我们还带了鲨鱼驱逐剂。”韩栋拍拍余景年的肩膀。
  余景年勉强笑了笑,“反正药剂什么的尽量少用,万一对人鱼会有影响,可就不好了。”
  “放心,我懂得。”韩栋也没当回事。
  他们开始返航,虽然小艇足足有十几米长,高两米,船体坚硬,但被鲨鱼围观,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感觉。何况,他们感觉的出来,今天的鲨鱼们很癫狂。
  很快他们发现了鲨鱼们疯狂的原因。半条鲨鱼在不远的海面上浮着,确确实实只有半条,背鳍以上的部分早已没有,只剩下半截尾巴往外涌着鲜血。那也是一只温顺的护士鲨,恐怕是莉莉丝捕猎的遗留物,因为太沉或者鲨鱼们闻血而动,才没能带走。
  性格凶暴的白鲨嗜血,闻到血的味道就会癫狂,在这样狭小的水域,半条鲨鱼的尸体足以引来全部的鲨鱼。
  很快,标志性的三角背鳍接连出现,余景年用眼睛一扫,足足有五条。他们开始撞击并用牙齿咬小艇的底部,很是让人惊心。
  “快点返航吧,我不喜欢这感觉。”约翰逊率先开口,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南美裔混血,五官深沉帅气,身高足有两米多,据他说,他的兄弟们除了他以外其余的全都是篮球运动员。
  “正在返航。”开船的楚安铎看上去年纪和韩栋差不多大,在这次的研究团队里也算年轻的人,他向来沉默寡言,家里世代打渔,所以才有游艇的驾照。
  然而,随着“吱嘎”一声巨响,小艇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彻底停了下来。余景年踉跄了两步,差点落了海,还是韩栋眼疾手快抓住他,才没事。
  “小楚!这船怎么开的,吓死我了。”那个刚才催促返航的研究员说。
  楚安铎似乎也未料到,先是愣了愣,随手关掉发动机,稍微看了一下,随即才说道,“好像触礁了。这附近珊瑚礁太多了。你们别往船边站,小心鲨鱼跳上来咬人,他们好像知道船上的东西能吃。”
  这样的形容实在让人不舒服。
  “什么叫东西啊。”约翰逊嘀咕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楚安铎打开了船上的通讯设备,和总部那边联系了一下,说了这边的情况。奈何事情似乎很难马上解决,因为整个岛上留给研究团队的只这一艘小艇,他们此时搁浅的位置距离海岸还有一定的距离,要离开就只能游出去。
  看着周围仍然围着不肯散去的鲨鱼,韩栋苦笑一下,“这样游出去,我宁愿在船上饿死。”
  “实在不行就只能用鲨鱼驱逐剂了。”楚安铎皱着眉说道。他方才试了一下,小艇搁浅的情况很严重,他们恐怕很难出去。
  “真是麻烦啊。”约翰逊轻轻叹了口气,扶了扶额头,似乎略略有些恼怒。
  楚安铎继续观察着各种仪器,随即说道,“有个不好的消息,刚才的撞击似乎让小艇的底部出现了一个破洞,我们的船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沉没。
  “什么?”这一次,连韩栋都忍不住白了脸。
  “那就只能用鲨鱼驱逐剂了。”约翰逊哀叹一声,从甲板下了船舱,到处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该有的驱逐剂。
  “该死,驱逐剂在哪里?”男人大叫一声,立刻引来其余三人的注意。
  他们一起走进船舱,却发现驱逐剂根本不在里面。
  “该死,这怎么办?”约翰逊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
  四个人翻箱倒柜,找遍了所有地方,却根本没有发现驱逐剂的痕迹。
  而小艇的下沉却仍在就像。他们可以很明显感觉到船身在轻微下沉。灌了海水的船底无法在礁石上保持平衡,正逐渐倾斜。
  鲨鱼们似乎感觉到了猎物的下沉,更加兴奋地撞击船舱。
  四个人赶到甲板,皆是脸色发白。
  余景年第一次发行自己距离死亡这样的近,虽然很多海洋生物对人类都有着巨大的危险性,正如此刻他们脚下的众多鲨鱼。然而,人类制造了太多各种各样的工具以让自己免于受到各种猛兽的伤害,可是此刻,小艇的倾覆将四个人彻底陷入了自身脆弱的境地。他们没有人鱼那样强大的身体,只要一落入水中,就只有死亡的命运。
  如果飞廉知道自己的处境,他会来救他吗?余景年忍不住胡思乱想着。下一刻,他又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该希望如此。毕竟五只凶猛的鲨鱼对飞廉来说也是难以应付的事。
  楚安铎撸起袖子,从船舱里拿出一捆绳子来,他的脸色也很是苍白,但还算镇定。他将绳子的一头绑上一块小艇上的鹅卵石,随即狠狠朝海岸边的树扔了过去。一次不行,便把绳子拖回来进行第二次。
  鲨鱼们不甘心的撕咬都被他躲了过去。
  “你想干嘛?”约翰逊问道。
  “把绳子绑在树上,然后我们可以爬过去。”楚安铎解释道。
  “这太危险了。”约翰逊惊叫。
  “可是不搏一搏就得死。我们支撑不了多久,这艘小艇很快就会沉下去。”
  “你说的没错。”约翰逊说着,耸了耸肩,他伸手接过绳子,朝海岸线扔了过去。却仍是差了那么一点,没能将树干紧紧拴住。
  “就差一点,你站到甲板的边缘,或许就行。”楚安铎建议道。
  约翰逊咽了口唾沫,似乎有点紧张,下面鲨鱼穿梭,他总觉得如果他站过去,就会有一条扑上来把他拽进海中。
  尽量靠近甲板,约翰逊扔出了绳子,然而与此同时,楚安铎骤然发力,狠狠朝约翰逊冲过来,接着跑步爆发的力量,将铁塔一般的壮汉推进了水中。
  “啊……”惨叫声大约只维持了十秒钟就淹没在鲨鱼的吞噬中。
  韩栋和余景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楚安铎,他还是那么平静地注视着海面,仿佛方才落下的不过只是一个死物。

  18击杀

  楚安铎小心翼翼地靠向甲板,确认约翰逊已经葬身鱼腹这才转头看向韩栋和余景年。两个人此刻脸色发白,显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变脸的男人会怎么料理二人。
  “别紧张,我是国安局的。”楚安铎确认船上的通讯设备关闭,没有窃听设备,这才说道。
  这样轻描淡写的解释显然得不到余景年和韩栋的放心,楚安铎笑了起来,“那个约翰逊隶属CIA,和我来这里的目的差不多,监控人鱼研究的情况。只不过他的履历做的不够完善,之前也和国安的人交过手,被我的同事查出了破绽。这个星期我一直在制造机会不着痕迹的杀他,你们不必担心,我没有随便杀人的癖好。”一边说着,楚安铎一边从口袋里取出鲨鱼驱逐剂倒进水中。
  像这样的研究机构有国安局的人几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明面上每个研究所都会有一名“神出鬼没”的副所长,几乎不怎么上班,却总在诡异的时刻出现,带着的不是抓人就是命令。在韩栋和余景年的概念里,国安不是什么遥远的事。但楚安铎的履历可是绝对真实,余景年跟着陈老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楚安铎正在念最后一年博士,他手脚利落,一边带研究生,一边也帮陈老做几个项目,打个下手,专业知识过硬。这样的人物,很难让余景年往国安这两个字上想。
  余景年当然知道楚安铎方才轻描淡写的解释并不那么简单,只是他一心做自己的研究,对这些和他无关的事,他明白自己无力去管,便干脆当作不知道罢了。韩栋也是如此。他们这样的人,一生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和数据和真理打交道,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向来不是他们所擅长。
  “我是念研究生的时候被国安特招过去的,所以履历完全真实,原本的任务只是监控项目进度,没想到碰到约翰逊,所以才会出手。”楚安铎站在甲板旁边查看鲨鱼驱逐剂的情况,却是微微一怔,随即飞快问道,“鲨鱼没有离开?”
  余景年和韩栋原本吓得够呛,此刻那点恐惧感跟着消失,他们低头往过去,只见血色海水中已经不见约翰逊的尸体,鲨鱼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驱逐剂的影响,依旧在小艇周围翻腾。
  鲨鱼驱逐剂是一种以醋酸铜盐为主调制的化学药剂,用以模仿鲨鱼尸体的臭味,以驱散鲨鱼。楚安铎仔细观察着装鲨鱼驱逐剂的小瓶,又仔细嗅了嗅味道,脸色也跟着一白,“药剂被掉包了。”
  想到方才约翰逊那自告奋勇离开的举动,楚安铎皱紧了眉说道,“恐怕真正的药剂在约翰逊身上,他故意将药剂掉包,也是想借机杀我们。只是他对我没有起疑,加上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在发现驱逐剂被拿走后,才会听我的意见,用绳子离开,方才如果让他上了岸,恐怕我们都别想活着离开。”
  这样的结论让韩栋和余景年都有些难以接受。他们毕竟是纯粹的科研人员,不曾面对过这样的弯弯绕绕,此时身处险境,也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勾心斗角。
  “只能真的用绳子了。”楚安铎苦笑,“我是没有问题,不过我很怀疑你们俩的情况。”
  说这话的功夫,船舱里已经可以听到水声,小艇下沉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也许不用五分钟,整艘船就要沉到海底。
  楚安铎打开通讯设备,说明约翰逊“失足”落水,驱逐剂无效的事情,那边叫他们稍安勿躁,会想办法,但就连余景年也知道,他们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正是僵持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尖细的声音,仿佛是警告声。鲨鱼们明显沉静下来,五只背鳍相距不远,停止了对小艇的咬噬。
  余景年心头一动,朝声音来处望过去,只见一条鱼尾在海面上一闪而过,随即失去踪影。
  “飞廉!”他失声叫出来。
  (人鱼游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小艇附近,他的头露出海面,看向小艇,似乎在确认余景年的情况。人类血液的气味蔓延了整个海盗,让他躁动不安,直到看到余景年的脸才安下心来,还好,出事的不是他。飞廉暗暗放下心,开始集中精力对付鲨鱼们。)
  最初的惊喜之后,余景年担忧地看着飞廉,他似乎也能感觉的到人鱼瞬间的凝重,在距离小艇三米左右的地方,人鱼停了下来,随后又是一声悠扬的声响,仿佛夜晚对月嚎叫的狼。余景年猜测,这是人鱼的某种威慑,希望鲨鱼们知难而退。
  鲨鱼们似乎被人鱼明显的态度吓到了片刻,开始有序地退出了一点,然后很快他们意识到飞廉只是独自一个,再次肆无忌惮起来。他们放弃了小艇,开始朝飞廉形成包围的趋势。余景年吓得脸色惨白,他朝飞廉大吼,“快走!快走!”他害怕的手脚冰冷且颤抖,这瞬间心脏停跳的感觉余景年从来没有遇到过。
  韩栋看他情绪激动,赶快拉住他,连楚安铎都似乎被余景年吓了一跳,平静的表情在瞬间滑落。
  飞廉回眸看了余景年一眼,就像是之前他离开那个狭小水池的时候出现过的表情。那般的依依不舍,余景年瞬间就读懂了。
  “别!飞廉,飞廉!”他歇斯底里的大叫,若不是韩栋拉住他,他可能真的要跳下水了。
  “景年,你冷静点,别太激动。”韩栋拉住余景年,一边劝着,一边心脏狂跳。
  很快,飞廉和鲨鱼们都沉下了水,海面上瞬间变成一片平静,海浪随着海风起起伏伏,打在不远处的海岸上,不过是十多米的距离,咫尺却也天涯。
  水面上很快涌起鲜红的血,余景年脚下发软,几乎跪在了倾斜的甲板上。此刻小艇倾斜的弧度已经很明显了。很快一条鲨鱼的尸体浮上水面,紧跟着还有两条鲨鱼疯狂的撕咬死去鲨鱼的肉。这般凶暴残忍的动物似乎对吃掉同类并没有太多的恶感。
  很快,飞廉也浮了上来。他的尾巴并没有以前灵活,却比鲨鱼有更敏捷的速度和动作,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条鲨鱼的后面,爪子袭向鲨鱼的背鳍。失去了背鳍的鲨鱼在水里会彻底失去平衡,飞廉似乎意识到这一点。
  一阵水花翻腾,又有血冒出来。
  余景年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他趴在甲板的边缘,努力看过去,直到清澈的水底突然掠过一个白影。
  人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扑了过来,余景年被楚安铎瞬间拖走,下一刻,人鱼削掉了跳出水面,想咬住余景年的贪婪鲨鱼的尾巴。失去尾巴的鲨鱼痛苦的扭动了片刻,慢慢沉下水底。
  小截的尾巴出现在水面上,切面平和,看得出那爪子的锋利程度。
  人鱼朝余景年发出嘶吼,似乎在警告他不要做那么危险的动作,随后他没有再扎入水中,而是浮在水面上,似乎在搜寻剩下那条鲨鱼的踪迹。
  人鱼身上的海水都是鲜红一片,余景年不知道他受没受伤,只是连船身上似乎都沾染着血腥。热带靠近陆地的浅海区域,蚊虫闻到血味而动,海面上一片狼藉。船体倾斜的越来越厉害,余景年不得不站到甲板上,整个船舱有一半已经浸满了海水。等到船舱的水满了,大概只需半分钟,小艇就会从礁石边缘滑落到海底。
  (飞廉靠在小艇身边,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的体力消耗极大,没有彻底痊愈的伤口让他在水下的动作变得格外困难,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珊瑚礁下的巢穴,美美的睡上一觉。凭借着悍勇、飞快的出击和灵活的偷袭,他解决了四条鲨鱼,那些头脑简单的家伙遇到技巧绝佳的偷袭,总是显得蠢又笨拙。虽然飞廉也懂得,这不过是一点巧合和运气,鲨鱼们因为之前的甜点和巨大的游艇吸引了注意力,才使得他的袭击得逞。方才水底下的第一轮交锋,人鱼同样付出了左手上一道巨大伤痕的代价,他需要进食和休息。可是还有一个恼人的家伙没有解决,只要鲨鱼们在,余景年就很难安全。他有些后悔,早就该杀光这海域里的鲨鱼。
  最后一条鲨鱼即是最年长的,也是最狡猾的。飞廉能够闻到那家伙的味道,对方还没有立刻这片区域,他就躲在那些石头的后面,可是他此刻不敢轻易追击。复杂的地形让偷袭变得简单,他的尾巴再不能被咬了。)
  “你可以去看看,船底下有没有一个瓶子或者别的什么带盖子的东西,把盖子打开试试。”海水里的血迹慢慢散去,但飞廉周围仍然萦绕着更浓郁的红色。余景年感觉他或许受了伤,心里微微抽搐。
  飞廉没有回头,但很快潜下了水底。
  (带着零星恶臭的瓶子让飞廉觉得有点恶心,不过他还是打开了瓶盖,很快,藏在礁石后面的狡猾鲨鱼飞快离开,他今天已经美餐一顿,没必要为了过于危险的人鱼来忍受臭味。飞廉冲回海面,小艇几乎已经全部浸在水里。
  余景年全身湿透,看上去有些狼狈,飞廉急忙窜过去,将他抱住。)
  水面上,鲨鱼的尸体支离破碎,人鱼抱着年轻的人类学者,朝岸边游去。

  19幽会

  冰冷的海水让余景年觉得手脚都变得沉重起来,可是人鱼的双臂紧紧揽着他的腰,飞快地朝岸边移动。小艇在身后发出喑哑的声音,慢慢砸向海底,海面上产生一个小小的漩涡,坠着余景年的腿,水鬼一般的将他拖进深海。
  人鱼和自然的逐力给飞廉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他要担负的不光是余景年的体重,还有小艇沉没所带来的惯性。手臂上的伤口似乎变得更疼了,飞廉咬着牙,奋力地摆着尾巴,没有痊愈的鱼尾很难如往常一般让人鱼在海中肆意,尤其是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
  感觉到人鱼的动作在变慢,余景年多少有些担心,随后他才注意到飞廉左臂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是什么时候弄伤的!”几乎是瞬间,余景年连自己还在海里都忘记了,喊声里带着责备,高分贝的声音给人鱼的耳朵带来了负担。飞廉的耳鳍颤了颤,头也不回的朝岸边游。
  几个起落,在余景年想要挣扎之前,他们终于接近了岸边。飞廉松开手,余景年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子,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脚已经可以触碰到柔软的沙地。
  余景年愣了愣,下一刻,伸手拖着飞廉的手臂,竟就这样接着海水的浮力将人鱼拉上了岸。
  人鱼无辜地瞪着眼睛看他,飞廉有些困惑,他似乎不敢确定余景年此刻散发出来的情绪是不是生气。
  “伤的很厉害。”余景年皱着眉查看飞廉手臂上的伤口,喃喃着说,“也许需要缝针。”鲨鱼牙齿的尖利和咬合的力道都很惊人,余景年很迟疑,如果带飞廉回去缝针的话,雷欧的测试无可回避,只要被他们发现了一丁点有关飞廉智力水平的证据,飞廉所处的境地都会比眼下凶险一千倍。
  “哒哒……哒哒”感觉到伴侣艰难的抉择,飞廉用完好的右手轻轻碰了碰余景年的头发,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他。他今早是很生余景年的气的,可是此刻他却反而有些心虚起来,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了余景年。
  其实余景年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本就心疼飞廉尾巴上的伤,如今旧伤未愈,人鱼又为他添了新伤,那种恼怒和无力感实在不怎么好受。
  “别担心,会好的,会好的……”余景年轻声说着,却终究是不敢带飞廉回研究所。
  此刻,比人鱼的速度慢了不知多少倍的楚安铎背着呛了水的韩栋上了岸。两个人都只剩下贴身的内衣,其他的都在刚落水的时候扒的精光。此刻,楚安铎大力喘着粗气,将韩栋放在地上,在他的胸口使劲按压几下,对方吐了口水,慢慢转醒。
  “好了好了,没事了。”楚安铎拍拍韩栋的脸,然后稍微检查一下,确定他没事,这才一头倒在沙滩上,一动也不动了。
  余景年这才想起一起落水的同伴,忍不住有些尴尬地轻轻咳嗽了一声。飞廉坐在他旁边,右手扶着受伤的左手,沉默地打量着那两个人。
  韩栋他是认识的,除了余景年,他见得最多的人类无疑就是韩栋。而楚安铎他却没什么印象,毕竟对他来说,除了余景年,其他的人类都差不了太多。他们的颜色那么的单调,只有白色和黄色,嗅觉极其迟钝,身高和体型相差微小。飞廉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分辨彼此的。
  楚安铎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有了力气,他歪头看了一眼正打量着他们的人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说,这人鱼也没雷欧说的那么危言耸听,至少咱们的飞廉看上去挺温顺的。”
  “他们很聪明,分得清善意和恶意。”余景年笑起来,伸手攥住飞廉的手,轻轻抚摸过去,飞廉朝他咧了咧嘴,表达了此刻愉快的心情。
  “他那是在笑?”楚安铎愣了愣,猛地从地上坐起来,“他们不会这种表达方式吧。”
  余景年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觉得他大概在模仿我们的表情。”
  “能够模仿表情和语言?聪明的动物啊。”楚安铎感叹了一句,他看到余景年紧张的目光,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我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现在美国方面,因为对人鱼的研究时间较长,知识体系和经验都很完善,所以一直压着我们一头,且在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这其实对我们很不利。以雷欧目前对人鱼表现出来的兴趣来看,我觉得他最关心的还是塞壬的歌声。”
  “因为那意味着一种新的能源,新的武器,甚至新的战争。”韩栋接了过来,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又咳嗽了一声,揉揉胸口,才接着说道,“景年,我早就想提醒你,这次的研究不会那么简单,等到莉莉丝的孩子生下来以后,搞不好两边的军方就会介入,到时候,他们很可能……”
  “别说了。”楚安铎突然开口,制止了韩栋的话。他看向飞廉,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韩栋,目光专注的让他有种对方也许听得懂他在说什么的错觉。
  余景年感觉到飞廉瞬间握紧了他的手,那样恐怖的力道让他的手腕瞬间多了一抹青色。
  飞廉扫过韩栋,又重新看向余景年,鱼尾接着涌上来的海水将余景年的腰卷住,很快又松开。
  那瞬间,余景年甚至可以感觉到飞廉小腹下方的囊袋有瞬间的张开,某个器官探出头来,在他身上轻轻一蹭,又重新回去。
  飞廉在地上花了一个小圈,又画了一个大圈,一条直线从小圈里延伸出去一直穿过大圈。随即他抬起来,再看余景年一眼,回身朝海里挪了过去,很快消失不见。
  余景年愣了愣,低头看着那奇怪的涂鸦,随手抹掉了。
  三个人目送人鱼回到大海,竟是谁也没再说话。
  一分钟后,研究所里接应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们。雷欧的脸色很难看,毕竟有一个人命丧鱼腹,更何况雷欧是知道那个人的身份的。
  “上帝啊。”瑟琳娜跟在雷欧身旁,听到这个消息捂住了嘴巴,眼里难得的噙着泪花。
  当天晚上,他们举行了一个短暂的仪式,算是给约翰逊的悼念。现下的环境,像样的葬礼都是奢侈。一来没有符合西方习俗的牧师,而来死者甚至没能留下遗骨。鲨鱼的尸体沉在水底,或许已经成了人鱼的美餐。
  事实证明,事情确实如此,录像上显示,回到海里的飞廉拖着一条鲨鱼,在一块空旷的海岸边上,把整条鲨鱼吃了个干净。
  入了夜,余景年躺在床上,想到之前在沙滩上,飞廉划着的图形,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他隐约猜到飞廉的意思,只是不能确定,更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否正确。
  在床上辗转反侧多时,余景年终究是忍不住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往小岛中央的树林走去。
  小圈是那个小湖,大圈则是整个小岛,直线是连接小岛和小湖的溪流。飞廉或许是想他在小湖旁边等他。
  余景年走过去,飞廉已经等在那里的。人鱼就坐在岸边,鱼尾泡在水里,白日里左臂受的伤已经开始愈合,显得好多了。足够的营养和合适的食物让他看起来气色不错。余景年松了口气,坐到他身边。
  月光洒在湖面上,湖水里浸着漫天的星子,星星仿佛在水底游荡,还有一些顽皮地爬上了人鱼的墨绿的尾巴。
  鳞片反射的光芒这样耀眼而美丽,镀了银一般的样子。
  余景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潮湿光滑的触感格外舒服。
  飞廉转头看他,突然伸手抓住他,将他拉进水中。
  水面上溅起水花,余景年猝不及防,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拖了下去。
  小湖里的水似乎不深,他的背很快就触到了湖底,人鱼压着他让他难以动弹,昏暗的光线下,余景年几乎看不清人鱼的脸,直到对方的嘴巴压住他的嘴,氧气从飞廉的独有的肺泡中呼出来,被余景年吸进肺里。
  余景年安静下来,氧气的充足让他渐渐放松,他伸手攀上飞廉的手臂,脸烧得通红。虽然余景年很清楚,飞廉只是单纯的在为他提供氧气。人鱼的世界里肯定没有“接吻”这一说。只是此刻,这浪漫的仿佛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情节,出现在他的身上,实在让人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飞廉的鱼尾压下来,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余景年身上。余景年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阴影。
  余景年感到脸颊上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他不知道那是水草还是小鱼,也不在乎,他摸索着伸出手,很快触碰到飞廉的脸。他下意识地靠过去,寻求更多的氧气和更亲密的触碰。
  此刻,余景年很难分得清他这样做到底是出于呼吸的本能还是感情的驱动。
  你想干什么?飞廉?
  他忍不住默念着……

  20被发现

  人鱼把余景年压的紧紧的,厚重的鱼尾即使有水的浮力分担,也依然沉重无比。飞廉抱住余景年,身体微微扭动,人类就免不了从地上浮起来一点。
  感觉到背后悬空,余景年抱紧了人鱼的肩膀,他们在水中紧紧纠缠在一起,然后翻滚、随着水流飘动……
  飞廉似乎很喜欢这种方式的动作,他的鱼尾向白天那样缠紧了余景年,随后,生殖的囊袋微微开了一个口,藏在里面的脆弱器/官慢慢探出一个头来。
  一开始,余景年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他专注于看飞廉的脸。
  他们此刻悬在湖水中央,夜晚微弱的月光从外面射下到水底,银辉落在飞廉的头发上,终于让余景年勉强看清了飞廉的脸。
  人鱼依旧是面无表情,在水里,人鱼更倾向于用自己本能的身体来表达情绪,只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余景年,让他觉得莫名有些心动。
  随即,余景年才注意到飞廉从囊袋里探出来的东西,他微微一怔,失神的片刻,嘴巴与飞廉分离,湖水从他们两唇之间的缝隙里钻进来,瞬间让余景年呛了水。
  飞廉鱼尾轻摇,带着余景年游到了湖面上。
  “咳咳,咳咳……”余景年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半天才缓过神来。他此刻有些狼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坐在小湖旁边的石头上,身旁坐在的人鱼看上去有些疑惑和遗憾。
  “抱歉,我呛水了。”余景年似乎想跟飞廉解释一下,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们抱在一起,而飞廉起了生理反应。
  至少这一点,余景年是可以肯定的。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纯粹的生理冲动还是……心理……
  在这之前,余景年甚至从未注意到飞廉的性别。
  他是强壮有力的雄性。这件事早早就在余景年的认知了。可是,他从未想过其他,未想过雄性和男人的差别之小。人鱼是如此类人的生物,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传统、生活准则、甚至有社会、有分工……
  那么自然,他们也会有情感……
  飞廉不是金鱼,只有三十秒的记忆,人鱼或许也有家庭的概念,他们保护伴侣,繁衍,生息……
  “哒哒,哒哒……”飞廉似乎不满余景年的忽视,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一只爪子轻轻拍了拍余景年湿漉漉的头发。
  “抱歉,刚才走神了。”余景年苦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人鱼朝他笑了笑,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
  午夜,月亮升到正中央,人鱼精壮的上身□在月光下,没被挥发掉的水珠从飞廉身上滚落下来,落到湖里。
  那是很完美的身体,肌肉分明有力的排布在身体上,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随着人鱼的动作滚动,腰际的疤痕依然明显,余景年带着欣赏的神色打量着飞廉的身体。他下意识地伸手触摸对方腰间的白色伤痕,带着点疼惜的皱着眉,直到飞廉抓住他的手,慢慢放到自己的囊袋上。
  “喂,你要干什么?”囊袋周围的肌肤比人鱼其他的地方都要温热一些。余景年仿佛被烁伤了一般,想要撤开自己的手。但是飞廉的力气太大,他的手根本抽不出来。
  “哒哒,哒哒……”人鱼的叫声更加急促和频繁,明显带着点激动的痕迹。飞廉的胸膛起伏的厉害,也仿佛有些紧张似的,将余景年的手放在他的囊袋上搓揉。
  “等等……”余景年涨红了脸,想要挣脱开来,但是飞廉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若是此刻,他们能够交流,余景年或许会听到飞廉抱怨的低吟,但显然,语言的隔阂确实是他们沟通的障碍。
  人鱼终究是放弃了。他松开手,悲哀地看着余景年将自己的手抽回。焦躁的鱼尾在水里甩来甩去,连耳鳍都带着失落的颤动。
  “别这样。”余景年想要伸手去抓飞廉的胳膊,可是对方却动作敏捷地躲了过去。
  飞廉最后看了余景年一眼,慢慢往湖中心蹭过去。
  “飞廉……”余景年伸手抓到了飞廉的尾鳍,那是人鱼极敏感的部位,余景年早已熟练掌握其中的力度,轻轻用手指捋顺,仿佛在给一只猫顺毛。
  人鱼的上半身已经趴到水里,气呼呼地翻了个身,溅了余景年一脸的水。
  此刻,他的囊袋已经完全打开,粗大的茎状物傲然挺立。余景年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东西。
  飞廉受伤期间,余景年照顾他,也曾帮他擦拭过那里。彼时,人鱼抓着他的胳膊,温顺的像只宠物。
  “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余景年苦笑着投降,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在乎惹飞廉生气这件事。
  青年人弯下腰,几乎横坐在水中,人鱼的鱼尾迅速搭上他的膝盖,水花砸在他的脸上。
  余景年颤着手攥住飞廉,温润的触感和微凉的温度让他的心跳忍不住加快。
  整个过程中,人鱼都露出迷醉而兴奋的表情,飞廉满足的伸展鱼鳍,整条鱼尾在浅水里伸展,很是壮观。
  十五分钟后,余景年才收回了手。人鱼满意地挪动尾巴,让自己离着余景年更近了一些,然后有力的将他抱进怀里。
  余景年愣愣地依靠在飞廉的肩膀上,鼻尖有海水的味道,人鱼身上滑腻的皮肤和比人类更慢的心跳却让他觉得异常安心。
  一定是着了魔吧。余景年闭上眼,在心里想着,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余景年轻手轻脚地回到研究所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走廊里静悄悄地,他小心翼翼回到房间。换下湿透的衣服,洗澡,睡觉。
  此后好几天,余景年都没有再见到飞廉。确切的说,他没有在面对面的见到飞廉。
  监控室的液晶屏监控着小岛周围海域的每一个角落。余景年可以从那里看到飞廉的生活。捕猎、喂养雌性、适应受伤的鱼尾……飞廉做的很好,他是强大的人鱼,即使受到重创,也依旧能在野外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余景年开始觉得想念,尽管他每天都能在屏幕上看到飞廉,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但是不知为何,他莫名地想要见飞廉,想和他在湖底游水,又或者静静坐在湖边,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让他觉得很满足。
  这样的思念直到有一天,余景年值夜班的时候才被打断。
  监控室里每天都要有人值班,这一日轮到余景年和楚安铎。楚安铎还是老样子,黑黑瘦瘦,也不知是不是余景年的心理作用,他总觉得楚安铎真不像个做学问的,反而更像个渔民,眼里都泛着杀气。
  “不用这么害怕吧。”发现余景年有些紧张,楚安铎笑起来,“把我当普通的同事不行吗?”
  “那不一样。”余景年感叹道,任谁与一个在自己面前杀过人的男人相处,无论对方出于怎样的目的,恐怕都不会觉得好受。
  “是吗?”楚安铎眨眨眼,“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什么忙?”
  “想一想,五天前的夜晚,你在做什么?”楚安铎不怀好意地笑,他看上去似乎没什么恶意,余景年却是后背立时沁出冷汗来。
  “哦,我晚上睡不着,在外面散步。”余景年心脏狂跳,脸色早已僵硬如霜,却偏偏还在强装镇定。
  “撒花都不会撒。”楚安铎笑他,忍不住提醒道,“雷欧秘密在岛上中心小湖周围安了针孔摄像机。他恐怕早就知道人鱼有可能在那周围出没,但却没有说出来。”
  “你说什么!”余景年吓了一跳,大叫着跳了起来,那样子,几乎全身颤抖,吓得魂飞魄散了似的。
  “嘘,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吗?”楚安铎没料到余景年这么大的反应,起身将他按到座位上,“放心,那天晚上,是我一个人值班,只有我一个人看到。”
  余景年低下头,脸色苍白一片,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整套的监控设备是与中央机联系在一起的,全天24小时,不间断录像,且研究所所有人都没有删除录像的权限。隔几天,中美两边都会调派人手对录像进行剪辑,将无用的时间段去掉,把人鱼出现的视频编辑起来,以作为影像资料研究并封存。
  哪怕那天晚上只楚安铎一个人见到那个情景,日后总有一天,人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好了好了,别这么紧张。”楚安铎似乎未料到余景年胆小成这样,忍不住嗤笑起来,“我有删除视频的权限,那一小段内容已经被我删掉了。”
  余景年至此,才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安铎,半天只说出了一个“你……”字。
  “以后记得不要在湖周围乱转,最好不要私下里和飞廉有什么牵扯,欠人鱼的风流债也不好还啊。”楚安铎笑着拍余景年的肩膀,无所谓的说。但这其中的警告味道,余景年却是听了出来,他坐在座位上,头一次觉得生活如此惨淡。
  与此同时,研究所的另一边,雷欧放下耳机,按下录音键,飞快地窜出房门,冲进瑟琳娜的房间。对方正在换衣服,看到雷欧进来,毫不避讳,“亲爱的,你总是这么急躁。”
  “嘿,瑟琳娜,今天我可是来说正事的。你能恢复一段五天前总监控室删掉的视频吗?”雷欧倚着墙,笑容依旧和煦。
  “删掉的视频?有人还有这样的权限?”瑟琳娜一边失望地套上衣服,一边问道。
  “是啊,今晚收获颇丰,不但揪出了那个恼人的杂碎,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我得说我喜欢约翰逊留下的新型窃听器。”

  21爆炸

  很长一段时间,余景年都没敢再去小湖边,且面对楚安铎,他总有种别扭的感觉,虽然对方的笑容一直很明朗。韩栋说,“楚安铎把我们当做自己人,因为我们有个共同的小秘密。”
  这个小秘密当然不包括余景年心里的那个,余景年有些心虚地想着那个夜晚的事,开始考虑要不要找楚安铎谈一谈。
  楚安铎的房间紧挨着韩栋,余景年敲了敲门,隔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声询问,“谁啊。”
  “是我,余景年。”余景年咬着唇,轻声说。
  楚安铎过来开门,他只穿了白色的汗衫,露出精瘦的身体,胳膊上有一道疤痕。
  “怎么了?”男人明知故问,把余景年让了进来。
  “那天的事……”余景年怯懦地看着楚安铎。
  “哪一天?是我干掉约翰逊的时候还是你去小湖边……”楚安铎一边大咧咧地问,一边看着余景年的脸变成红润的一片,忍不住低笑起来。
  “你这算是笑话我吗?”余景年苦笑。
  “倒不是,只是觉得你小子挺有趣。”楚安铎这样回答,“放心,我不会去管你和人鱼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知道很多比这个更恐怖的事情。不过,目前的情况,你还是给我安分点,真被别人发现了,恐怕没人可以保住你。”男人的神色像在逗个孩子,轻轻点了点余景年的脑袋,他觉得眼前的青年人一点也不像二十六岁的模样,反而像个十七八岁的青涩少年,遇到什么事就会不知所措。
  余景年听着这样的回答,慢慢安下心来。
  “不过你最近小心点,我觉得我好像被盯上了。”楚安铎皱着眉,低声喃喃着。
  “啊?”余景年瞪大了眼睛。
  “我可能很快就被找理由调开,杀掉约翰逊似乎有些打草惊蛇了。”楚安铎耸耸肩,不以为然,“放心,只要我小心谨慎,不给敌人制造意外的时机,他们也不会动我。哪怕底下暗流怎样汹涌,只要人鱼研究的项目没有结束,两边的首领都不会撕破脸。陈老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他虽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对于怎样平衡两边的关系,却很得心应手。以后有什么事,倒是可以找找他。”楚安铎低声嘱咐道,随即笑起来,“怎么说的好像遗言一样。”
  余景年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你来了,就送你一点礼物吧。”楚安铎眨眨眼,转身去翻床头柜,一阵金属的碰撞声响起,男人拎出一把手枪来,“国产T系列11式手枪,内装有十六颗子弹,我再给你两个弹夹,以后有什么事或者再遇到上次被鲨鱼围住,好歹可以自卫。”
  “这个……这个我就不用了吧……”余景年吓了一跳,连连拒绝。
  “拿着拿着,也许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用到了。”楚安铎笑起来,“放心,安全性很好,不会走火,而且后坐力小,速度极快。告诉你,别不识货,这可是未公开过的新武器。”
  余景年感到手指接触到金属片的冰冷,沉甸甸的手枪握在了他的手里。
  “别总是逃避。虽然你们是彻彻底底的技术人员,但既然牵扯进了这个项目,恐怕就很难脱身,以后万一有什么,国家没办法确保你们的安全,你们至少还可以自救,又或者可以救到飞廉。”楚安铎拍拍余景年的肩膀,似乎想起了什么。
  余景年听楚安铎这样说,终于慢慢点了点头,将手枪和弹夹放进了口袋里。
  莉莉丝的小腹开始明显的隆起,每天需要摄入大量的食物,飞廉经常忙于捕猎,用沙子把自己埋在海底,偷袭经过的鲨鱼。同时,他还要负责警卫,鲨鱼同样可以嗅出莉莉丝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味道,脆弱的人鱼对于凶恶的白鲨来说,意味着午餐。
  这样疲于生活的过程被摄影机悉数拍下来,余景年没事的时候,会主动要求做视频剪辑的工作,然后偷偷拷贝一份存在自己的手提电脑里。
  疲惫了一整天,然后回到自己的宿舍里,看飞廉的影像。人鱼在水中穿梭,或者是捕猎,或者是收集贝壳,或者是忧郁地望向小岛的中央,余景年伸手在屏幕上描绘飞廉的脸,只觉得心里想要见他的愿望更强烈了。也许再过一阵,他该去湖边看飞廉一次,告诉他,那里被监控起来了?
  人鱼能够明白摄影机的意思吗?余景年忍不住在心里想,轻轻叹了一口气。
  “嘿,亲爱的,你用什么来奖励我?”瑟琳娜笑嘻嘻地抱住雷欧的脖子,金色的头发从额上垂下来。她的眼前,电脑上清晰地传递着几天前的画面,人鱼和人类在水底下拥吻,气泡摇曳着从余景年的嘴里吐出来,慢慢地游到镜头前破裂。
  “你总是这么棒!”雷欧吻了吻瑟琳娜的额头,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想我该去联络总部了。这是个有趣的发现,那些动物保护协会的麻烦精一定会为这个画面发疯的。”
  “是啊,我想念夏娃爆炸的那一天,简直就像烟花。”瑟琳娜高兴地笑着,“真看不出余是这样有趣的人。”
  雷欧欣赏完最后一个画面,转身离开。
  瑟琳娜托着腮,将视频倒了回去,再放一遍,她甚至从抽屉里拿出爆米花来,仿佛要欣赏一场电影,涂抹的猩红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烁不定。
  笔记本电脑“滴答”一声,骤然黑了屏幕,瑟琳娜疑惑地走过去,嘴里喃喃着,“该死的机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问题。”女人用手指轻轻敲击键盘,直到屏幕再次亮起,却不是之前的画面,而是一个巨大的倒计时。
  暗红色的指示灯闪烁不定,屏幕上的读秒没有停止。
  “10,9,8,7,6,5,4……”
  “这是什么新型病毒?”瑟琳娜飞快地敲击键盘,“我喜欢中国的黑客,他们总有新花样。”美艳的女人喃喃自语着。
  倒计时没有停止,“3,2,1……”
  一声轰然巨响,整栋研究所的大楼都在跟着震动,正在监控室的韩栋和余景年吓了一跳,立刻出了门,只见走廊里乱成一片,瑟琳娜的房间里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楚安铎倒在门外,昏迷不醒。
  “这是怎么回事?”陈老颤抖着手,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片狼藉。
  待熄灭大火,将楚安铎救醒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陈老通知了军方派人过来,雷欧站在一片,脸上难得的一片阴沉,甚至可以说是怒火。
  大伙扑灭,瑟琳娜和她的笔记本一起早已化为乌有。
  楚安铎只是个“倒霉鬼”,一不小心偏偏在炸弹爆炸的那一刻经过了瑟琳娜的房间门。所有人都变得有些恐慌起来,他们知道,这个岛上只有他们这些研究员,而放置炸弹的人就在他们这些人中间。
  “我要求彻查这件事情。”雷欧的脸上再也没有笑容,怒气的积累让他显得有些扭曲,“我已经死了两个助手了。”
  “约翰逊只是意外。”韩栋轻描淡写地开口,他蹲下来,查看楚安铎的脸。楚安铎伤的不轻,爆炸让他的半边身体留下明显的烧伤,现在的情况很是危机。楚安铎的呼吸几乎都带着轻颤,人人都知道,他才忍受剧烈的疼痛,他的脸因此而微微扭曲,只一双眼睛,仍然清亮,就这样不断打量着周围的人。
  “别睡着,你得坚持下去。”韩栋喃喃着说。
  楚安铎轻轻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朝余景年投来一个安抚的目光。
  余景年不是傻子,相反,他精明而能干,此刻,他觉得自己几乎知道真相,忍不住手脚微颤,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很快,中国军方的船再度登上小岛,一艘军舰迅速带走了受伤的楚安铎,但更大的军舰却仍停在小岛不远处的另一处适合停泊的岛礁。
  “我要求彻查这件事。”雷欧的脸色很是不好,“为什么我的助手接二连三的出意外,还有这次,明显是有意的谋杀!”他恶狠狠地说。
  然而年轻的将军显然对此不怎么感冒,“我明白雷欧先生的意思,如果雷欧先生执意的话,我们军方可以介入调查,比如现在开始搜查各位的房间。”
  “不行,我要求我们国家的军队一起搜查。”雷欧冷冷说道,“你们没有权利搜查美国公民的房间。”
  “那就只好等你们的军舰赶过来再说了,你如果现在就回去打报告,或许还能早上那么一点点。”
  雷欧脸色一僵,立时明白其中的问题。
  别国军队入境毕竟是大事。若是此刻美方提出邀请,到邀请通过,再到军舰开过来,最起码也得一个周的时间,到时候无论什么证据也早已湮灭了,这件看上去很严重的事恐怕必须到此为止了,更何况他们的人也同样有不少不能被中国搜出来的东西。大家不过是彼此彼此了。
  “楚安铎,你赢了。”雷欧神色复杂的俯下身,对受伤的男人用汉语低声呢喃着。
  楚安铎嘴角微勾,并未答话。

  22想你

  楚安铎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研究所里的氛围都很是僵硬,所有人都陷入一种“不知什么时候会出事”的古怪圈子里,只有深知期间曲折的余景年反而在这混乱中显得异常的淡定。雷欧的怒火到了极点,他带着自己的团队以为同伴默哀的名义集体“罢工”,只余下陈老手忙脚乱的重新安排时间表。
  于是,余景年有了独自一人职夜班的机会。
  他独自坐在监控室里,打开小湖边的隐藏镜头。飞廉就坐在湖边,多少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坐在湖边仰望星空,眼底盛满了碎星。余景年几乎可以从飞廉的眼里读出忧郁的气质来。心里矛盾的很,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冲淡了小湖边曾经发生的事情,余景年觉得胃里一阵阵抽搐,心脏突然就越跳越快起来。
  他忍不住站起来,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关掉了湖边的摄像机,然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一个小时前,小岛周围刚刚下过雨,泥土泥泞异常,余景年沿着小路往上游走去,直到在树叶中间,隐约看到人鱼的身影。
  对方的听力敏锐,早早就发现了他,鱼尾剧烈的摆弄,砸在湖面上,溅起水花,弄湿了余景年的衣服。余景年苦笑起来。
  飞廉愤怒地发出“哒哒”的声音,然后慢慢往水里蹭过去。
  “等一下。”余景年匆匆走过去,拉住飞廉的胳膊,人鱼的皮肤很滑,余景年使了些力气才将他拉住,“这里有针孔摄像机……”他脱口而出,而人鱼毫无反应。
  余景年丧气地叹了口气,他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虽然飞廉能够理解他的话,但对于“针孔摄像机”,他恐怕是没有认知的吧。
  此刻,飞廉突然翻了个身,巨大的尾巴扫了一下余景年的膝盖,青年感到一股力道袭来,脚下踉踉跄跄地跌进了水里。
  下一刻,人鱼扑了上来,将他压在湖边的浅滩。
  “等一下!”余景年推了推飞廉的肩膀,冰凉又舒服的触感让他有些恋恋不舍。
  “哒哒……哒哒……”飞廉的爪子轻轻滑过余景年的脖子,带着明显威胁的意味。
  余景年不知为何,反而有些想笑,“先听我说……”他温柔地再次推了推飞廉的肩头。
  人鱼终于肯听话的翻了个身,坐到余景年身旁。
  “嗯,针孔摄像机,这个词你理解不了对吗?那就是一个小机器,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呈现在一个很大的玻璃板上,所以不可以做乱七八糟的事,知道吗?”余景年努力解释着,飞廉看着他,眼里神色不明,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似乎明白了余景年的意思,再也没靠近,就这样看着他,鱼尾轻轻拍着水面。
  余景年却觉得人鱼仿佛比刚开始要安静了很多,这种安静并不是指表面上,而是指飞廉的内心。
  他安下心来,又呆了一会儿便依依不舍地站起来,“要走了,等过几天我会再来,不要天天在这里等我了,回去休息吧。”
  人鱼抓他的手,余景年为难地看他。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飞廉努力地张开嘴,又闭上,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想你……”
  生硬的调子,和人类的发音方式似乎完全不同,余景年几乎没听出他说了什么,半晌才重新蹲下身子,轻轻问道,“什么?”
  “想你……”
  “我也想你。”余景年莫名的有些眼眶发热,他伸手搂住人鱼的脖子,用人类的方式表达情感,人鱼回抱了他。
  隔了一会儿,飞廉主动推开他,朝湖里游去,很快消失在湖面上。余景年站在湖边,略略有些失望,直到人鱼再次出现,又慢慢蹭上岸来,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是个海星,最常见的那种橘色海星,毛茸茸的表面,又有些坚硬。
  余景年轻笑起来,他攥住那小小的海星,说道,“谢谢。”
  飞廉也朝他笑了笑,再次扎回了湖里。
  这一次,人鱼再没出现。
  余景年轻轻呼出一口气,往研究所走去。
  监控室仍是空无一人,余景年将海星揣进口袋里,屏幕上到处都没有人鱼的痕迹,他猜测飞廉和莉莉丝定是躲在哪个珊瑚礁后面的洞里。
  那里他们没法安置摄像机,不知道人鱼的动向,这一直是陈老很是不满的地方。人鱼夜伏昼出,这种生物晚上的生活和状态,他们一直不得而知。
  就这样一直盯着平静的大海直到凌晨,余景年伸了个懒腰,和倒班的同事点头问好,这才回到房间睡觉。他习惯性地把手□口袋里,手指触到海星的边缘,于是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天后,雷欧终于“默哀”结束,他提拔了新的助手,除此之外,一切恢复如常。余景年还是有些“怵”地,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雷欧看他的表情似乎带着点意味深长,像是知道什么似的。
  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心虚。
  莉莉丝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大起来,很快他们发现雌性人鱼开始变得“足不出户”,他们很少能在监控室的屏幕上看到莉莉丝的身影,只有飞廉愈发忙碌的狩猎,将整条整条的鲨鱼拖回洞穴里。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安一个摄影机到洞穴里。”一个研究员建议道。
  “嗯,我们下一步的课题主要还是雌性人鱼在有雄性保护的情况下,孕育后代的过程,现在完全看不到雌性人鱼的情况,确实不行。”陈老点点头,表示赞同,“小韩,帮我给军方打份报告,让他们提供一个水下作业的遥控机器人过来,越小越安全越好,把摄影机弄进洞里去。”
  韩栋扶了扶眼镜,“我明白。”
  “感觉像在偷窥别人隐私啊。”一个研究员忍不住嘟囔着。
  陈老笑了起来,“小子,一切为了科学,再说了,那是人鱼。你当这是在厕所里按监控器偷看你家媳妇儿洗澡吗?”
  陈老难得的俏皮话让在场的人都跟着脸皮一松,这一阵,研究所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此刻难得的笑意让大家的心情都跟着轻松了一点,只余景年皱着眉,在最后面低头不语。
  韩栋理解地看他一眼,待散了会后,二人一边往宿舍走,他一边问道,“还是觉得那感觉像偷窥人鱼的隐私?”
  余景年苦笑了一下,“我把他们当做人类一样看待。”他坦言。
  “是啊,奋不顾身救了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人类更让人觉得友好。”韩栋有些感慨地说,“可是这也没办法。景年,很多事你看不透,其实这研究所里很多人都看不透,但陈老知道,他让我盯着你一点。”
  “为什么?”余景年有些惊讶。
  “陈老倒不是担心你和人鱼走得太近,而是怕你较真。”韩栋叹了口气,“实话说,整个人鱼项目最重头的部分已经不在这个岛上了,楚安铎用那么激烈的方式离开恐怕也和这有关系。陈老接到消息,北京那边已经完成了从人鱼留下的唾液、血液和毛发样本中提取A原子,并开始利用A原子做常规的核试验,一旦成功,我们的研究方向就会完全转换为人鱼养殖了。”
  “什么意思?”余景年愣了愣。
  “目前,以我们掌握的技术很难直接从海水中提炼A原子,但人鱼的内脏器官具有极高的提炼概率。这就像几百年前,人类从熊胆里提取胆汁入药一样。军方的意思是想尝试用A原子制造新一代的核弹技术。无辐射、破坏力惊人,更丰富的资源……”韩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简直像是深夜的呢喃。
  “怎么……能……这样……”余景年愣住了,他觉得后背发凉,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是事实。
  韩栋似乎早料到如此,做了个小声点的手势,接着说道……“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目前美方似乎已经掌握了内脏提去的技术,只不过人鱼过于珍贵,他们还没开始大量使用莉莉丝的内脏提取A原子,但如果这一次莉莉丝顺利生产,下一步,很有可能要抽一点飞廉的胆汁。”
  根据之前美方的研究,人鱼的“胆”正是人鱼体内A原子浓度最高的地方,这样的提取所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余景年明白,韩栋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一个连在人鱼栖息的洞穴里放置摄像机都觉得别扭的研究人员,又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行为。
  余景年狠狠攥紧了拳头,那一刻他心中竟然生出了要让飞廉逃走的念头。他怎么可能忍心看着飞廉被这样残忍的对待?
  “嘿,你们两个怎么站在走廊里聊天?”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韩栋和余景年的谈话,雷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距离两个人不到两米的地方。
  余景年吓了一跳,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还是韩栋将他拉住,才勉强站稳。
  “我们两个要做什么,还需要你来管吗?”韩栋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当然不用,不过我有个有趣的东西给你看。”雷欧扫了余景年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对韩栋说。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也无所谓,不过我觉得你一定会遗憾的。”雷欧无所谓的耸耸肩,绕过韩栋和余景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现下换了个房间,因为瑟琳娜的房间毁掉的时候,顺便炸掉了他半面墙壁。对方对炸弹能量的把握很是精准,他房间里的东西几乎没有损伤,只笔记本电脑也跟着进入废墟。不过雷欧很快又要了一台。
  韩栋目送雷欧离开的背影,迟疑了半晌,终究是对余景年说,“你先回去吧。”
  余景年白着脸点了点头,他有些担心地看着韩栋,“你小心点。”
  “放心,他不会吃了我。”韩栋笑了起来。

  23照片

  “在瑟琳娜还活着的时候,她发了邮件在我的邮箱里。你知道的,那场爆炸导致网络被毁,我一直没能检查自己的邮箱,直到昨天晚上我登陆邮箱,才发现一个让人震惊的东西。”雷欧随手打开自己的电脑,看着倚在墙边,丝毫没有踏入房间打算的韩栋。
  “哦?你想给我看这封邮件?”韩栋嘴角微勾,两手抱胸,不以为然的样子。所谓的网络其实只不过是研究所内部架起的一个局域网,只有聊天、收发邮件和玩各种棋牌的功能。鉴于时间和没心情的缘故,大家只用这个收发邮件,核对各种数据和实验报告。瑟琳娜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又能有什么可以探听到的。
  “是张很有趣的图片……”雷欧眨眨眼,笑着说道。
  他把电脑打开,登陆邮箱,只见模糊的画面明显是监控视频的截图,碧蓝的水底还可以看到水面之上的阳光,游鱼和水草肆意飘荡,人鱼压着一个削瘦的白色身影,躺在湖底,脸颊紧紧靠近,意义再明显不过。
  “那是……”韩栋一眼就认出了余景年,他微微发怔,一个晃神的功夫,雷欧已经欺身上前,他靠近韩栋的耳边,低笑着问道,“喜欢你看到的这个吗?”
  韩栋脸色一白,只冷哼了一声,再未说话。
  “嘿,韩,你似乎还是不想妥协,还是说你也希望我把这个交上去,我很好奇,在你们的国家里有没有关于这样的法律。虽然性癖不能干涉……”
  “闭上你那张龌龊的嘴!”韩栋将雷欧狠狠推到墙边,愤怒几乎将他点着,“如果你觉得单凭一张照片就可以给景年定罪,你尽可以把这个交上去!”
  随即,男人慢慢松了手,转身离开。
  雷欧并没有追过来,他沉默地目送韩栋关上了房间的门,房间里一片静寂,只剩下电脑的嗡鸣声,“开始变聪明了呢。”
  余景年偷偷溜进厨房,水箱里,两只龙虾惬意地走来走去,水泡从水箱里冒了出来。他用夹子把龙虾夹出来,扔进早已准备好的塑料桶。龙虾在半空中激烈的挣扎,砰溅出不少水花来。
  很快,青年人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拎着水桶又小心翼翼地溜了出去。
  他在湖边待下,将水桶放在旁边,此刻正是午后,太阳有些毒辣,余景年优哉游哉地哼着歌儿,他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在手指上划了一道,血液落进湖水里,很快消失无踪。这样等了半个小时,飞廉窜出了水面,熟练地在他身边坐下。
  余景年笑了起来,他把龙虾从水桶里倒出来,飞廉满意地发出“哒哒”的声音,双手利落地把龙虾剥了壳,慢慢切开。
  飞廉将切得薄薄的龙虾肉递给余景年,余景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吃。
  人鱼却很执拗,仍然将龙虾递到余景年嘴巴,余景年无法,只得张嘴接了下来,他的舌头不经意地扫过人鱼的手指,冰凉的带着腥咸的味道,锋利的指甲却没有割伤余景年半分。
  “味道不错。”感觉到嘴里的鲜美味道,余景年微微有些愕然,他从小没有生食的习惯,难得尝一次鲜,也不知是飞廉的缘故还是龙虾确实美味。
  “哒哒~”飞廉骄傲地看他,又递给他一块,余景年却苦笑着拒绝了。
  在岛上虽说有补给,但海鲜自然是顿顿都有,余景年委实吃的有些厌了。
  飞廉看他确实不想吃,勉强放弃了继续喂余景年的想法,很快将龙虾吃干净。
  余景年带着点享受的意味看着飞廉吃东西的样子。只是看着飞廉吃东西,他都莫名地觉得欢喜,这些日子忙于照顾莉莉丝,余景年几乎没在屏幕上看到飞廉吃东西,身形也比之前削瘦一些,他多少有些心疼。
  随后,两个人依旧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平静的湖面。即使只是这样,余景年也觉得安心到了极点,直到飞廉突然转身看他,带着些询问的眼神地戳了戳余景年的肩膀。
  “怎么了?”余景年莫名其妙地问他。
  飞廉却不说话,只是朝一个方向望了过去,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飞廉的鱼尾突然使劲在湖面上拍了一下,水花准确地溅了起来,落在刚刚从树林中出现的韩栋身上。
  人鱼恶作剧成功,高兴地在水里打了个滚,耀武扬威地扭动着鱼尾,看上去有那么点小兴奋。
  余景年扑哧笑了出来。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笑?”韩栋淋了一身的水,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样子有些狼狈,神情明显有点气急败坏。
  “怎么了?”余景年听出他口气里的恼怒,不禁问道。
  韩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伸手拉起他的手,“跟我回去。”
  飞廉安静地在水里看他们。
  “什么事这么着急?”余景年只当是项目遇到了问题,一边问韩栋,一边站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水里的飞廉,对方看上去很平静,一点也没有焦急的意思,甚至还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默契让余景年觉得欣慰,他跟着韩栋一路飞快地回到了研究所。
  意外的是,韩栋这一次没带他去会议室或者监控室,反而一路拉着余景年回到余景年的卧室,还随手反锁了门。
  余景年这次觉出问题的不对劲,韩栋整个人似乎都在发抖。
  “韩栋……”
  “你会不会游泳?”韩栋骤然问道。
  余景年这一下愈发摸不着头脑了,“会啊。”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不会了。”韩栋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余景年觉得韩栋的话他一句也听不到。
  “如果你会游泳,那你怎么解释你和飞廉在小湖湖底下嘴对着嘴?啊?余景年,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韩栋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他脸色气得发白,几乎是发泄般的狠狠踢了一下床脚。
  “我……”余景年顿时僵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否认,可是面对韩栋,他本没这个必要,更何况在湖边的时候,他做的事,飞廉的生理反应都是骗不了人的,“你怎么知道的?”最后,余景年还是决定坦白。
  “呵,我哪有那么神通广大,知道的雷欧!楚安铎也是知道这件事对不对?所以用那么激烈的方式灭口,谁知道百密一疏,瑟琳娜把那张图用内网发给雷欧了!余景年啊余景年,你说你到底在干什么!”韩栋的样子简直像是抓狂,仿佛一个思想保守的家长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出门和陌生女人开房一般。
  只是一张图?余景年怔了怔,随即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沉默了一会儿,大脑激烈地转动着,“其实是飞廉把我拖下水,那时候他确实在给我输氧气。”他不敢告诉韩栋真相,看韩栋现在的反应,如果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恐怕会直接把自己扔出实验组吧。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内疚,余景年终究还是决定睁着眼说瞎话,貌似无辜的对韩栋说。
  “很好。”韩栋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件事真的被捅出来,你就说你不小心在湖里溺水,被人鱼救了,你不敢说是因为你自己在规定时间内外出,怕被处分,听到没有。以后无论谁来问你,你都得这么说!”韩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我知道了……”余景年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所有的值班都安排在我一起,确切的说,除了睡觉,你都得和我一在一起。”韩栋一边说着,一边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景年,别怪我,你这个样子,我根本没法放下心来。等到莉莉丝生产,研究组会进行一次重组,我会打报告让你离开。”
  “不行,你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能让我离开。”听到最后,余景年炸了毛,一副要命的架势。
  “景年……”韩栋轻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说,“我是为你好,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自己把自己给毁了。现在距离重组还有将近八个月,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和缓冲,但我希望,八个月后,我能听到满意的答案。”
  说完,韩栋转身离开,只留下余景年自己愣愣地站在远处,心底慌乱一片。

  24台风

  遥控潜水器慢慢下潜到水底,像只小螃蟹一般朝人鱼的洞穴轻巧地爬去。潜水器只有人的拳头大小,上面安装着一个针孔摄像器,外表的伪装让它免于人鱼的怀疑,虽然余景年仍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人鱼是用嗅觉来判定事物的。
  监控室旁聚集了研究所全部的人。现下飞廉仍埋伏的别处捕猎,根据雷欧的表述,至少在怀孕以前,莉莉丝对这种小东西是不会排斥的。
  潜水器由余景年操作,因为在场所有人里,只他的手最稳,在之前的模拟训练中表现最好。
  他操作着这个小东西进入洞穴深处,只见,莉莉丝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洞穴深处,她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腹部的状态已经很明显了,隆起极其明显。莉莉丝的旁边,仍有小半截鱼骨,似乎是飞廉没来得及清理出去的生活垃圾。雌性人鱼正在休息,一动不动,只尾鳍偶尔轻颤,看上去安静地像个摆设。
  余景年拉动操动杆,在一个小角落里停下,让潜水器贴合岩壁,即可以拥有整个洞穴的视角,也不会轻易暴露。
  一个小时候,飞廉拖着巨大的鲨鱼窜了回来,鲨鱼的伤口还在冒着血,海水瞬间被搅浑,莉莉丝闻到食物的味道,从地上弹起,将鲨鱼拖回洞穴,利落的吃掉。她需要极大的能量,来保证腹部的体温,飞廉在一旁等着,待她进食完毕,将鱼骨一起收拾着扔出去,随即他只在洞穴里休憩片刻,再次离开。
  余景年看着画面上的影像,忍不住又开始心疼起来,只是韩栋看得他太紧,他根本没有时间出去。
  就这样一晃眼,就是数月。没有余景年的召唤,飞廉似乎也极少到湖边去了,莉莉丝的身体牵扯了他全部的精力,少量的进食和频率极高的捕猎让他的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着。
  根据数据显示,莉莉丝在怀孕以后几乎保持着两天一条鱼的速度进食,且不再做任何消耗能量的工作,即便如此,她的气色也不算很好。
  在这期间,韩栋仍然没有松口的迹象,余景年仍然没有机会单独去见飞廉,他只能从屏幕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为了族群和繁衍。不知为什么,余景年从未将莉莉丝作为飞廉的妻子对待,他似乎下意识地觉察到飞廉对待莉莉丝的疏离,那是义务,不是感情。在他们能够监控洞穴的这些日子里,飞廉和莉莉丝甚至没有明显的靠近和交流。人鱼的情感世界直接了当,无论是莉莉丝还是飞廉都明显的不怎么喜欢对方。
  这样的局面直到台风即将到来的时候。
  台风在离小岛不到三百公里的地方聚集,并且在朝这个地方移动。研究所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也显得摇摇欲坠。研究所早有准备,他们将设备慢慢移动到地下,那里有全套的三层,可以储存超过月余的粮食和淡水。
  台风来临的时候,他们将在那里度过三四天的时间。
  对于台风的到来,鲨鱼们也很焦躁不安,他们开始聚集在水最深的地方,并因为食物的缺少而相互厮杀,这让飞廉的捕猎愈发困难。水下很难储存食物,飞廉开始在水里挑挑拣拣,将虾蟹扔进洞里。
  余景年将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收拾整齐,拖进地下室,行李箱的最深处,一把手枪扔在静静躺着,那是楚安铎临走之前给他的。海边潮湿,以前余景年常常把手枪拿出来上油,只是如今搬进地下室,恐怕空间狭小,没了独自擦枪的时机,只好用牛皮纸包好。
  屏幕上,飞廉正在积极的寻找贝类,他在洞穴里挖了一个深槽,在底部垫上石头,将捡来的储备粮扔进去。虽然天气没有变化,但显然,海洋生物们有他们自己察觉到台风的能力。
  气象卫星发来消息,台风将在三个小时后登陆。这本是个小插曲,然而余景年却觉得这就像是老天爷开了一个玩笑。
  潜水器传回来的图像显示,莉莉丝的妊娠反应开始明显,她焦躁不安地洞穴里拱来拱去。鱼尾的痉挛带动水流的波纹。研究所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他们早就研究过美方转交给他们的夏娃生产前后三天的视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莉莉丝即将生产的反应。
  “上帝啊……”雷欧扶了扶额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事情的发生。
  陈老亦是脸色苍白,“我记得你们提到过,夏娃在生产前,刻意游到了海岸,并且在生产前会在水中急游五分钟左右。
  根据雷欧后来的推测,急速的游泳帮助人鱼肌肉的舒张和收缩,以加快生产过程,如果生产过程加长,很有可能导致小人鱼憋死在母体之内。
  “很不幸,陈先生,你没有记错。虽然我们猜不透在这种情况下,人鱼会选择延续子嗣还是本能的保护自己。台风带起的海浪很有可能将人鱼抛向空中,摔向沙滩,如果他们浮出水面,被摔死的几率极高。”雷欧沉着脸说道,“我们在这里等待接近一年,就是为了小人鱼宝宝的诞生,但目前来说,如果莉莉丝到水面上来,也不能保证小人鱼的存活几率,甚至会导致两条成年人鱼也死于这场台风。”
  “目前,从卫星云图来看,台风的等级不算太高,或许还有机会。”余景年咬着唇,死死盯着屏幕。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祈祷了。”雷欧低声呢喃着,神色很是复杂地看了余景年一眼。
  飞廉再次回到洞穴后,就没有再离开。他似乎意识到莉莉丝的情况,开始不断浮出海面,查看情况。此刻,天边已渐渐涌起一团黑云,天色骤然变成昏暗,海风骤然加强,人鱼跟着海水游荡片刻,又再次钻回了海底。
  莉莉丝的痉挛越来越明显,她张着嘴,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脸颊后面的腮不断张合着。只是,潜水器并不具备录音的功能,不知道人鱼此刻的情况。
  飞廉开始给莉莉丝进食,他们似乎打定主意要保存体力,不再消耗多余的力量。
  此刻,距离台风登陆只剩下一小时。
  海面上的风力不断加强,近海的海底也开始出现反应,泥沙被流动的海水卷起,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莉莉丝的小腹开始明显抽搐起来,她努力着开始洞口游去,此时她已经吃下了飞廉储存的大部分食物。飞廉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跟着莉莉丝往外走。
  海面上的风已经变得极大,巨浪一下一下地拍打在沙滩上,沙滩边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大自然显示出巨大的能量。
  水面上没有摄像机的存在,研究所渐渐看不到人鱼的所在,就连水底也变得浑浊起来。不少美国人开始默念圣经,在胸前划着十字架。
  小岛上的地理环境简单,海拔较低,即便是如今占据最高处的研究所小楼,也有被海浪拍击的风险,更不必提其他海拔较低的地方。
  大约半个小时后,显示屏上终于再次出现了莉莉丝和飞廉的痕迹。莉莉丝的□开始有羊水破裂的痕迹,有液体伴着猩红色的血从她体内排出,隆起的腹部频频抽搐,人鱼舒展腹部,露出包裹在鳞片下的小口,那里明显开始自动扩张,准备着让胎儿滑出体外。
  人鱼开始在水底下急游,那速度极快,和水花、泥沙搅合在一起,画面上立时变得模糊一片。
  “看来这条小人鱼注定要在风雨中诞生了。”雷欧看着屏幕上的情况喃喃地说。
  余景年的手捂在胸口上,几乎是狠狠抓住了衣服,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扔进了油锅里。看得出来,如果莉莉丝要在台风登陆时到水面上去,那么飞廉也必定跟着。如果海面上翻起大浪将他们推向沙滩,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风浪越来越大,卫星传回来的画面显示,台风正在登陆,两条人鱼被海水席卷着在水下飘摇,即便强大如人鱼,明显也无力抗拒大自然的力量。即便控制不住身体,两条人鱼仍在奋力朝海面上游去,直到消失在屏幕之外。
  余景年双腿发抖,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支撑住自己不倒下去。
  他不敢想象此刻海面上的画面,直到安放在小岛上的仪器显示风力减弱的时候,余景年想也没想的冲了出去。
  “余景年,你发什么疯!”站在他身后的韩栋早看出余景年的神色不对,想要伸手抓他,却不知余景年哪里来的力气,将他狠狠推了一把,夺门而出!
  雷欧抬头看了一眼卫星云图,“台风眼现在就在岛上,风力减弱到停止的时间大概有十分钟,但愿余景年能在那之前回来。”
  “他现在哪里知道这个!”韩栋怒吼了一声,想要去追,却被陈老叫人拦住了。
  “已经出去一个了,难道我们还要把你搭上不成?”陈老重重叹了一口气。

  25繁衍的代价

  余景年推开地下室的门,研究所的三层板房已经被过境的台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他飞快地窜出去。此时,岛上的风并不大,遥遥地从山上望下去,只见树木倾倒,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沙滩上,两个身影引起了余景年的注意。
  他踉跄着下山,几乎是半跳半跑的落在了沙滩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双腿一麻,跪在了地上。随即,他站起来,冲了过去。飞廉正扶着莉莉丝躺在沙滩上,他们被海浪簇拥着摔在这里,莉莉丝明显受了重伤,嘴角沁出鲜血来。
  余景年冲到人鱼身边,大口大口喘息着,飞廉抬起头来看他,发出一声咆哮,然后用鱼尾重重拍了他一下。余景年踉跄着后退,有些愕然地看着飞廉。
  人鱼摆出防御的姿态,明显不愿让他靠近。
  “飞廉……”余景年有些受伤地看着飞廉,轻轻呢喃着,人鱼在赶他走,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莉莉丝发出一声接近于痛苦的呻吟,随即和飞廉说着什么,飞廉轻声回应,不再看余景年。
  海风渐渐强了起来,人鱼们被涌上来的海水一遍一遍的冲刷,可是莉莉丝和飞廉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离开。此刻,莉莉丝的下身已经张开了巴掌大小的口,可是小人鱼却迟迟没有出来。风浪之中,莉莉丝大口大口地喘息,嘴角沁出更多的鲜血,身体的抖动也越来越弱。飞廉守在莉莉丝旁边,鱼尾焦躁不安的蠕动着。
  余景年咬着唇,慢慢靠近飞廉,对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莉莉丝的身上,待发现他时,余景年已经走到莉莉丝的身边。
  “哒哒!”精疲力尽的雌性人鱼紧张地看着余景年,尖锐地爪子慢慢逼近,飞廉却在此时按住莉莉丝的爪子,许是在让她放心。
  余景年观察着莉莉丝的身体,他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小人鱼的头了,莉莉丝的身体明显受了伤,□不断涌出鲜血来。
  人鱼们仍在交流,余景年深吸一口气,将手在海水里浸了浸,慢慢伸手摸了进去。
  “脐带勒住了他的脖子,所以一直出不来。”他对飞廉说。
  飞廉似乎立刻就听懂了,他锋利的爪子渐渐凑近莉莉丝的腹部,雌性人鱼没有挣扎,她平静地躺在沙滩上。
  “等等,你要干什么?”余景年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飞廉试图直接剖开莉莉丝的腹腔,他下意识地拦住飞廉的手。
  此时,风力再次变强,一个大浪扑了过来,浪花砸在余景年的头上,让他瞬间趴在了地上。余景年心脏狂跳起来,此刻他才意识到方才风平浪静的片刻不过是台风眼经过小岛而已,不久以后,强大的风力将再次席卷这里。
  但是,他并不想因此离开。既然他已经来到这里,来到了飞廉的身边。
  “我帮你确定位置,你来切断脐带。”余景年看向飞廉,飞廉沉默着没有表示,于是余景年又重复了一遍。
  (“他在说什么?”莉莉丝在半昏迷中醒过来,低声问道。
  “他想切断脐带。”飞廉回答。
  “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快点剖开就可以。”莉莉丝回答。之前的巨浪让她的内脏和骨骼受到无法恢复的损伤,雌性人鱼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这样的情况在他们的部落里并不少见,当人鱼们确认雌性人鱼无法活下去的时候,他们通常会剖开人鱼的腹腔,将小人鱼取出来。
  强大的治愈能力和海洋环境的限制让他们无法产生发达的医学,而延续后代无疑是人鱼们的行事的准则。)
  然而在飞廉回答之前,余景年就已经找到了位置,他的两只手穿过莉莉丝的会阴,准确的摸到了胎儿的头部和脖颈,“从我的两只手之间伸进去,然而往右下的方向割下去。”余景年转头对飞廉说。
  飞廉歪头看他,没有动手。
  余景年有些着急,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胎儿微弱的动作,脐带已经很紧了,再等下去,恐怕就要出问题了。
  这是飞廉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想让他活下去。可是,只要有机会,他也不希望莉莉丝死去,无论是作为婴孩儿的母亲,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人鱼。
  (“这太冒险了。”明白了余景年的意图,莉莉丝这样说,她挪动自己的身体,直到余景年不得不将手抽了出去。)
  飞廉同样知道其中的问题,他不能保证切断脐带而不伤害婴孩儿。巨大的海浪再次扑来,风力再次增强,余景年几乎被海水卷走,浪花砸在他的脸上,生生的疼。他在水里喝了一口海水,挣扎着往岸边游去,待他终于接触到沙滩时,血腥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
  人鱼干脆利落地的动作对同类同样适用,莉莉丝的血染红了沙滩,飞廉用他沾着血的手将小人鱼从取了出来,不断涌上来的海浪将血很快洗刷干净,露出小家伙儿柔软的肉色鳞片。他只比人鱼的巴掌大那么一点点,还只是个脆弱的小家伙儿。而他的母亲,躺在沙滩上,安详地闭着眼睛。
  余景年捂住脸,“你是没有心的吗?”他喃喃地说着,人鱼却听见了,飞廉朝余景年蹭过来,将刚刚洗净的小家伙儿塞给余景年看。
  小人鱼皱皱巴巴的脸和人类的婴儿一样,尾巴上的鳞片也还是软的,半透明的肉色几乎可以看清尾巴里的柔软骨骼。
  风越来越大,余景年却觉得心冷,他松手,飞廉接过了人鱼的婴儿。
  “果然,即便是孩子,也是冷血的。”余景年抬头,冷冷地看着飞廉。飞廉读不懂这样的表情,他第一次看余景年朝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后,余景年站了起来,他有点想回研究所去,只是就在那个瞬间,狰狞的海浪扑了过来,飞廉将婴孩儿和余景年抱进怀里。
  风力渐渐达到最强,他们再难触碰到陆地,反而被海浪的力量席卷着在海水中挣扎。余景年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反应,飞廉已经拥着他,将氧气递到他的嘴里。
  小人鱼仍然闭着眼,但他虽算不上尖锐的爪子却勾紧了余景年的衣服。他被飞廉和余景年挤在中间,自出生后第一次接触海水,小人鱼本能地开始张合自己的腮。
  海浪一重接着一重,再没有缓冲的余地,飞廉抱着余景年朝海底游去。
  余景年感到自己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沙子,海底也是暗流涌动,周围浑浊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本能地伸手,然后便感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家伙儿。
  护住小人鱼,余景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逐渐增强的大浪让人鱼也难以维持自己的位置,他们随波逐流地飘荡。混乱中,他们被海浪卷向附近的礁石。极有经验的飞廉总在最后关头为余景年裆下撞击。
  余景年可以感觉到他挤压在飞廉身上的重量,尽管浑浊的海水让他很难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怀里的小人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景年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沙滩上。风依旧未停,但至少海浪已经在渐渐变小,小人鱼仍安安稳稳地趴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身上粘着沙子。可是飞廉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余景年站起来,身上阵阵刺痛引起他的注意,他随手脱掉外衣,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擦伤。
  自己尚且如此,飞廉又是怎样?
  他站起来,几乎是冲动地往海的方向跑去,“飞廉!”余景年大喊。
  直到海水中,一条鱼尾骤然翻出海面,不久之后,飞廉爬上岸来,他拖着莉莉丝的尸体慢慢往岸上走来。
  雌性人鱼浑身都是冰冷,致命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余景年几乎不忍去看,将脸撇向一边。飞廉拉过他怀里的小人鱼,将婴孩儿的头凑在莉莉丝的胸口上。
  小人鱼本能地开始吸吮母亲最后的乳汁。
  飞廉亦是满身狼藉,在确定小人鱼开始进食后,他趴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于是,余景年便看到了飞廉背上那几乎可以称得上血肉模糊的伤。他想起海水中那混乱的震荡,原本略略有些不满的情绪立时消失无踪。他走过去,双手发颤地把飞廉扶起来,尽管自己也是筋疲力尽。
  他开始试探着按动飞廉的胸口,确定人鱼的受伤情况。值得庆幸,他念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医,虽然,人鱼和人类的构造并不完全相同。
  “哒哒。”明显感觉到疼痛的人鱼按住了余景年的胳膊,余景年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断掉了一根肋骨。
  台风停下之间,韩栋就冲了出来,他在路边发现了满地的狼藉。余景年疲惫地抱着飞廉,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背上的伤口。
  “韩栋,我们需要担架,飞廉断了一根肋骨,背部严重擦伤。”

  26好消息坏消息

  余景年把鲨鱼肉剁成小块小块,然后扔进一个桶里。若按照人类的论调,飞廉大概是命运多揣的人鱼,似乎自从他和人类相遇,就总是在受伤。
  台风过后,余景年很幸运的在沙滩上发现一条垂死的鲨鱼,研究所的同事帮他把鲨鱼拖上岸,分解成一块一块,再运回所里,成了飞廉最近的口粮。
  小人鱼则被安置在一个水池里,那是个极健康的男孩子,虽然他的出生惊心动魄,但这似乎没有阻碍他的成长。根据莉莉丝体内残余的奶水,研究所开始着手研究适合小家伙儿身体的替代食品,作成带着些许乳味的液体,然后灌进奶瓶里给他食用。
  余景年负责着飞廉和小人鱼的伙食。
  此时,人鱼再次显示出他们惊人的愈合能力,不过二十四小时,飞廉背后的伤口尽数恢复,余景年开始给他喂大量的食物。因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可能帮飞廉打石膏,因此只能帮他补充营养,希望他尽快自行恢复。
  将最后一桶鲨鱼肉拎到飞廉的“病床”前,总是受伤的雄性人鱼似乎对这个恒温槽已经熟悉了。他见余景年过来,轻轻攥住他的胳膊。余景年开始讲鲨鱼肉一块一块的喂给他。人鱼吃的很快,他们的胃部有强大的吸收能力,极少排泄,几乎可以充分吸收鱼肉的全部养份,并迅速转换为热量和脂肪。
  “我们来看看伤口愈合的怎么样了。”余景年看着飞廉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来,现下刚刚发现飞廉受伤时的慌乱已经渐渐消失,反而是这样朝夕的相处,让他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他把飞廉推进恒温槽,电子设备自动工作,照了片子出来。飞廉断掉的肋骨已经开始愈合。人鱼的细胞似乎有着极其强大的记忆力,几乎可以像原样将飞廉的肋骨接回去。
  确定飞廉的身体即将恢复原状,余景年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他,人鱼深邃的双眼毫无保留的盯着他,带着点迷恋的神色。飞廉伸手轻轻触碰余景年的脸,那真的是极小心翼翼的触碰。因为人鱼锋利的指甲一个不小心就会刺破人类脆弱的皮肤。
  “想你……”飞廉低吟着。
  这样的话他现在每天都要说上几遍,余景年无奈地笑了起来,他忍不住低头碰了碰飞廉的嘴角,那是属于人类的示爱方式——一个吻。
  “我也想你……”余景年回答。他心脏狂跳的厉害,在和飞廉相处的愉快时光里,他并没有把事情和自己的感情往那个方面想过,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韩栋之前的猜测大概没有错。
  这样的感觉让余景年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甜蜜。想来若他并非当事人,也会觉得这个人有些不正常吧,竟然会爱上一只人鱼。可是那个人偏偏是自己。
  他苦笑着握住飞廉的手,“雷欧上次错过了为你做测试的时机,这一次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让这个机会溜走。不要让自己显得太聪明知道吗?也不要让他发现你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飞廉“哒哒”地发声,余景年仍然听不懂他的语言,却莫名地觉得飞廉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好了,我要去给小家伙儿喂点吃的。他现在已经,嗯……这么长了……长得很快,也非常健康。根据以前莉莉丝留下的数据,他比莉莉丝长得快的多,或许因为是男孩子的缘故。你要快点好起来啊,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带他。”余景年最后和飞廉道别,然后转身离开。
  门外,雷欧和他的助手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进行一些测试。
  余景年深吸一口气,将隐约的担忧挥出脑海,朝研究所专门设置的水池边走去。
  几天的功夫,小人鱼的身长已经是原来的两倍,手指间的指甲和鱼尾上的鳞片都慢慢变得坚固起来。他的鱼尾是带着墨绿的蓝色,璀璨的色彩在灯光下比他的父亲更让人觉得壮观和漂亮,尽管他还是那么一丁点的小家伙儿。
  “玄冥,过来吧,开饭了。”余景年笑着晃了晃奶瓶。
  小人鱼顽皮的很,缩在池子底下不上来,似乎想要和他捉迷藏。
  余景年将奶水滴了一滴在池子里,才终于把小家伙儿勾了出来。
  玄冥这个名字同样是陈老起的,或许是为了纪念小人鱼是在台风中出生的缘故,他们借用了中国古代神话中雨神的名字。这件事算是中方这边私下的举动,雷欧刚刚知道时很是恼怒,然而待他们提出抗议的时候,小人鱼竟然已经听习惯了似的,再叫他别的,他已经不应了。
  玄冥抱住奶瓶大口大口的吸着瓶子里的液体,尽管那个奶瓶不比他自己小多少。鱼尾翻在水面上,小家伙儿抱着瓶子就这样仰着头喝着。余景年坐在水池边笑着看他,目光里忍不住带着点慈爱。
  “哒~”喝了一大半,玄冥才放下瓶子,张开嘴,一小股奶就这样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粘在猝不及防的余景年的衣袖上,让他哭笑不得。
  玄冥致力于弄脏他的衣服,顽皮和外向的程度超过了任何人类的婴孩儿。
  没有父母的陪伴似乎没让他感到沮丧,他每天都高兴的很。
  玄冥瞪着和他父亲一般的乌黑眼睛,兴奋地发现自己的恶作剧再次得逞,于是满意地咬住奶嘴,将剩下的奶水吸干净。
  空奶瓶浮在水面上,玄冥抱着奶瓶翻了个身,摇摇晃晃地扭着尾巴保持平衡,仿佛坐小船一样的坐在奶瓶上划水玩儿。
  “他很会给自己找乐子。”韩栋走了过来,坐到余景年旁边。
  “很活泼,体重应该是正常增涨,我觉得再过几天,我们大概要给他换个新家了,这个池子快装不下他了。”余景年轻声说着。
  “是啊。你也差不多,堂堂研究海洋生物的学者现在成了饲养员,看到你的表情,还乐在其中。”韩栋乘机取笑他。
  “这样也不错,比整天呆在实验室里舒服。”余景年笑道。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自那次台风过境以后,他不再提余景年和飞廉的事,也不再禁止余景年单独接触飞廉,骤然地“开明”让余景年有些不适应,后来时间久了,也就当做常事了。
  “看你这么高兴,我真不想打击你,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你想听哪个?”韩栋的嘴角仍是一丝浅淡笑意,余景年却读出了其中的无奈。
  “那就先说好的吧,听完了坏消息,恐怕就没有心情听好消息了。”
  “好消息是楚安铎伤势痊愈,快要归队了。”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韩栋的声音愈发低沉了。
  “什么意思?”余景年转头看他。
  “对人鱼的生存环境、习性和身体结构分析已经基本上告一段落,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景年,上面的人对这些其实不关心。莉莉丝的死亡使得我们现在有了垄断人鱼的技术,上面的意思是把美国方面的人员都踢出去,然后我们所有人搬到青岛或者大连的研究所去。”韩栋无奈地看着余景年渐渐露出愕然的表情。
  “陈老做了评估,以目前的情况来说,飞廉和玄冥可以在研究所里进行人工饲养。”
  “这是……什么意思……”余景年仍然觉得有些发懵,他愣愣地看着韩栋,试图找到什么别的可能性。
  “景年,就是你想的那样,下一步就是彻彻底底的关于A原子的研究。”
  “哒!哒!”不知何时,玄冥游到余景年身边,他对于自己被忽视这件事,很是不高兴,撅着小嘴狠狠拍了拍手里的奶瓶,水花溅在余景年的脸上,一片凉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而后,伸手碰了碰玄冥的头,那里稀疏的毛发已经渐渐长了出来,海藻一般的质感,挠着手心微微的痒。
  “我知道了。”余景年沉默许久,才轻轻出声。
  当天下午,雷欧和他的团队便得知了他们被踢出计划的消息。对飞廉毫无半点用处的测试已经让他十分恼火,而这个消息无疑将雷欧彻底点炸了。
  “为了产下小人鱼,我们损失了一条珍贵的雌性人鱼!你们没有理由这样做!”雷欧将“珍贵”两字咬得极重,怒火中烧的瞪着陈老。
  “冷静点后生。”陈老笑了笑,气定神闲地模样,“这事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你要有什么意见,就打报告吧。反正上面的命令是让我们等飞廉的伤彻底好了再通知他们。”
  雷欧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慢慢说道,“也就是说,现在开始我被暂时允许和我的上级联系了?”
  “你的理解没有错。”
  “很好,我知道了。”雷欧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
  而此时的余景年也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慢慢地从行李箱的最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的袋子,从里面拿出楚安铎送他的枪。
  金属银在他的掌心泛着寒光,余景年的手微微发着抖,慢慢合拢五指,冰冷的触感传遍全身。

  27归来

  轻轻按摩人鱼的鱼尾,受伤的地方已经开始长出新的鳞片,余景年微笑着看飞廉惬意的表情,很明显是享受的味道。
  “飞廉,你想……离开这里吗?”余景年低声问道,神色间略略有些犹豫起来。
  飞廉睁开眼看他,身体变得略略紧张的僵硬,他伸手抓住余景年的手腕,微微握紧,“和你,一起……”人鱼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看着他,笨拙的发声愈发显出一丝急促的口气。
  “嗯,我们一起,还有玄冥。”余景年眼底一热,轻轻笑了起来,“快点养好伤吧,飞廉。”
  努力养伤的日子过得很快,余景年几乎以一种焦急的心态喂养着玄冥。很快,飞廉可以下水了,他向陈老提了建议,让玄冥和飞廉在一起。毕竟小人鱼何时断奶、如何捕猎、速度和攻击能力,这些他们都没法确定,虽说现在由余景年来喂养没有问题,但之后如何成长实在很难让人不担心。
  飞廉和玄冥被安置在一个大水池里,从海滩上挖来的沙子和海藻让飞廉很是喜欢。玄冥被余景年从小池子里抱出来。小家伙儿很是好奇,尾巴一摇一摇的似乎对悬空的状态有些莫名地欢喜。
  “哒~哒~”他仰着头,好奇地看着余景年。
  余景年笑了起来,“我带你去看你爸爸。”
  玄冥显然没有听懂,仍然歪着头看他。余景年隐约觉察到什么,探究着问,“难道只有你爸爸能听懂我说什么?”
  他当然不指望玄冥回答,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水池边,早早等在那里的飞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过头去,他就看到了玄冥小巧的鱼尾一甩一甩。飞廉的眼神立时亮了起来,他朝后退了退。余景年将玄冥放进水池里。
  成年的雄性人鱼发出低沉的声音,那是和他平时发音截然不同的调子,然而玄冥似乎天生的就听懂了。他兴奋地在水里扑腾着,朝飞廉扑过去,小胳膊抓住飞廉的手腕。
  清澈的池水可以清楚地看到玄冥在水下的动作,余景年微笑着坐在池边,他卷着腿,看着父子俩在池子里戏耍。
  或许人鱼这样野外生存的动物具有更强大的亲缘本能,玄冥对飞廉的熟络几乎是没有任何过度的,他开始在飞廉的身边打转,抓飞廉的鱼鳍,顽皮地围着他游荡。飞廉也同样温和,轻轻拍玄冥的尾巴。飞廉断掉的肋骨好了大半,背上的伤则已经彻底愈合,可以正常的游泳,只是姿势仍然有些别扭。他开始捕食一些速度较慢的鱼类和虾,并尝试着喂给玄冥一些。
  在这之前,玄冥已经喝了半个月的“人造奶”,对这样口味的东西显然不适应,轻轻躲了过去。
  飞廉似乎有些吃惊,父子俩开始“哒哒”地交流,直到成年的雄性人鱼突然一巴掌拍在玄冥的胳膊上。那力道不小,小人鱼在水底翻了两个滚,立刻受了委屈地朝余景年的方向游了过来。
  “哒哒!”这样的作法让飞廉恼得不清,他拽住了玄冥的尾巴,玄冥猛地被拉下水,两只手徒劳地在水里挣扎了片刻。
  “飞廉!你干什么?”余景年看到父子俩刚好了一阵就起冲突,吓了一跳,急忙出声想要阻止。
  飞廉只当没有听见,鱼尾突地一翻,撞上玄冥的身体,玄冥那样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摔进了池底的沙滩里,不动了。
  余景年想也没想,跳进了水中。他一路游过去,然后憋一口气潜到水底,将摔在沙子里的玄冥抱起来,慢慢浮到水面上。
  玄冥委屈地缩在余景年怀里,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一边撒娇打滚到处乱蹭,那样子和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飞廉却明显生气,伸手就要从余景年怀里把他夺过来,余景年气急,在水里转了个身,抱着玄冥就往海面上游,直到飞廉拦住他的腰,将余景年拉进了水底。
  海水迅速没了顶,余景年赶紧闭上嘴,飞廉却不松手,将他转了个身,霸道地凑过唇来,氧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余景年的嘴里。他被压着往水底去,人鱼像那次一般,巨大的鱼尾将他压住。余景年不知不觉松了手,玄冥从他和飞廉的怀里挤出去,好奇地看着他们俩的动作。
  然而,就在余景年触到池底的一刻,飞廉突地力气一松,把余景年推到了水面上。
  那样快速的动作让余景年耳朵微微嗡鸣。
  池水边,熟悉的人影一身黑衣,背上的行李尚且没有卸下,棒球帽遮住了男人大半张脸,“余景年同学,你还是依旧这么不小心啊。”
  “楚……楚安铎……”余景年瞪大了眼睛,按捺不住的惊讶起来。
  “不要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楚安铎笑起来,将棒球帽摘下来,他的脸颊上仍然留着些浅淡的伤痕,虽说很小,但仍然能看出曾经受损的痕迹来。
  “你的脸……”余景年泡在水里,微微有些愕然和不知所措。
  “做了一个小手术,还算恢复的不错。这可是最新的克隆技术,不用从身上植皮。”楚安铎笑起来,“不过看起来不如你身后那个大家伙养伤的效果好,大概是因为没有你这样的护士。”
  余景年刚想说什么,飞廉已经推着他到了岸上。
  他转过头,看到玄冥手脚并用地往这边爬,却被飞廉揪住了尾巴。
  “哒~哒~”可怜的小家伙儿很是可怜的样子,惨兮兮地看着余景年。
  只是飞廉严肃地眼神让余景年叹了口气,“飞廉,对他温柔一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说完,他爬上了水池。
  楚安铎拉了他一把,两个人并排往外走着。
  “抱歉,因为我的关系,害的你的脸……”余景年咬着唇,一边走一边问道。
  “这和你无关,干掉瑟琳娜以及离开这里除了你那点小事,还有别的事。”楚安铎打断余景年的话,“不过看起来你还是不长进啊,这个水池周围恐怕不会没有监控吧。”
  “我现在还怕这些做什么?”余景年苦笑起来,“你这次回来,恐怕意味着我们就要启程了吧。”
  楚安铎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余景年,他没有正面回答他,“与其说我来传达命令倒不如说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哦?”余景年诧异地转头。
  “别做傻事,余景年。”楚安铎严肃地看他,
  “什么样的傻事?”余景年转头,他此刻全身湿透,身上在滴答落水,睫毛上尚且挂着晶莹的水珠,故作茫然的眼里分明闪亮着什么别样的东西。
  “你知道的。”楚安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对于楚安铎的归来,研究所里进行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虽然美国方面的表情都很扭曲,但这一点也不会影响到其余人的欢乐情绪。
  大家都懂,楚安铎意味着,再过不久,他们最起码可以放一个小假了。他们已经将近一年未回过家了。此时正是冬日,再过半个月,正是春节,回家无疑是个美好的享受。
  只是,余景年对此毫不关心。母亲早亡,父亲执着于研究人鱼,自此他们与亲友们几乎都断了联系,及至父亲也因病去世,余景年便独身一人,以往的春节他大多都在实验室里度过。
  欢迎仪式后,陈老单独把余景年叫到一边,“景年啊,跟你透露个消息,飞廉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星期,咱们就要离开了。下一步的研究主要在于物理学和元素学方面的,咱们这批搞海洋生物的基本就可以休息一下了。不过你恐怕是不行的了。”陈老顿了顿,仔细打量着余景年的表情,对于他这个最为年轻的徒弟,老爷子多少有些不放心的,即便余景年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人鱼的样子。
  “有什么事,您直接说。”余景年笑了笑,手却忍不住攥了起来。
  “你也知道,现在飞廉和玄冥的饮食都是你在照顾,昨天我也找人试过了,两条人鱼都只吃你喂的东西,为了配合研究,后续的项目组你恐怕都得跟进,短期内放假恐怕是不行了。”陈老小心翼翼地看着余景年的表情。
  余景年微微怔住,随即才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老师,放心,我会跟进的,反正后面放假我也没什么事,天天喂喂人鱼也不是重活儿。”
  “嗯……”陈老看余景年的样子,似乎真的不怎么反感,这次放下心来,随即又忍不住劝道,“我知道咱们飞廉比那个什么夏娃莉莉丝的性格好,也不爱攻击人类,对你也算有点感情,但咱也不能老玩危险动作不是。你说台风的时候吧,飞廉把你按在水底下是保护你,下午的时候把你拖进水池子里算怎么回事?我知道人鱼是高智商动物,但他毕竟不是人,就是人也还有疯了的时候呢,何况这还是条被人养着的人鱼,你说他那天要是发癫,真把你淹死在水底下,可怎么办?以后小心点,知道吗?”
  余景年费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陈老在说什么,不禁露出一个微笑来,“我知道了,老师。”
  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他的老师果然还是老一辈的人,比起韩栋和楚安铎那飞快地反应,老人家竟然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虽然最初的时候,他也不曾往那方面想过。
  只是,如果回去的话……怕是再没逃走的机会,可是楚安铎回来了,只怕现在也……余景年揣着满心的心事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去,直到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一阵踉跄。
  雷欧收了脚,将余景年拉住,堪堪没让他倒下。
  “亲爱的余,你在想什么?”
  余景年警惕地回头,他对这个外国人可没什么好感。
  “飞廉如果回到实验室,恐怕就没法摆脱被解剖的命运了呢。”雷欧嘴角微勾,笑容狡黠至极,“我知道,你一定想要把他放走。看起来,我们似乎可以合作一次,因为共同的目标……”

  28离开

  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过转瞬即逝,余景年时常坐在水池边,看玄冥和飞廉在水里到处玩耍。玄冥被飞廉干脆利落地断了奶,现下正和他的父亲一起,学习捕猎的技巧。从最简单的小型鱼虾开始。
  研究所也没法再提供大型的动物给他们,即便飞廉没有表现出来,余景年也能明白人鱼们对大型猎物的渴望。不过不必担心,再过不久,他们大概就可以离开了。
  听到余景年的脚步声,飞廉将被追赶的精疲力尽地海鱼扔给玄冥,玄冥把海鱼抱住,费劲地咬着它的肚子。
  余景年有些失神地看着飞廉飞快地游到水池的边缘,人鱼似乎很高兴看到他,即便他们分开才几分钟。
  因为这边的研究已经彻底结束,陈老带着整个研究团队在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小岛,他们带着珍贵的资料由军方护送,转到海南的研究所继续分析和研究。而雷欧和他的团队早在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一次,上层的态度极其强硬,回绝了美方以任何形式的合作要求,决定独自研发与人鱼有关的一切项目。
  如今,岛上只剩下余景年和国安局派来的护送人员,而领头的就是楚安铎。
  楚安铎和几个工作人员跟在余景年身后进来,他们在操作台上紧张地操作着。池子里的海水被很快的排空了,飞廉莫名其妙地趴在地上,玄冥跟在他身边,和他身体差不多大的鱼此时已经只剩下一串骨头。
  余景年抱着玄冥,把他放进水箱里。玄冥对玻璃箱透明的墙壁有些好奇,一边游,一边敲击墙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飞廉慢慢蹭到余景年身边,诧异地看着他。想来,他是认得这种箱子的。
  “别担心,我们只是要搬家了。”余景年笑着说道。
  加满水、封顶,玻璃箱阻隔着他们的环境,余景年把手放在墙壁上,轻轻吸了一口气。
  “走了。”楚安铎拍拍余景年的肩膀,“放心,上面早就下了命令,一切研究在保证人鱼的安全和成长的前提下进行。”
  余景年勉强笑了笑,却不知自己的笑有多么难看。
  他们用游艇将人鱼和研究人员运上军舰,军舰使出海港,又靠近了在外海等候的航母。航母上,一艘改装过的战机正等着他们。甲板上所有的士兵都目视前方,对于飞廉和玄冥父子俩就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而余景年则跟在楚安铎身后,和十几个安保人员一起上了那架飞机。
  飞机在中途做了一次空中加油,随后继续北上,天色渐暗,余景年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因了临近年底,天黑的特别快,从窗口望过去,只见下面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一片璀璨。这边似乎还下着一点小雨,淅淅沥沥地模样,北方天寒,风声呼啸而过,余景年不知不觉咬紧了下唇,直到感到嘴里一阵血腥味才下意识地松了口。
  “怎么了?把嘴角都咬破了?有这么紧张?”楚安铎看着余景年,微笑着道,语气调侃。
  “是吗?”余景年喃喃着,轻轻抹了一把嘴角,这次发现了手上的血迹。他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一抹红,半晌才回过神来。
  飞机的高度逐渐下降,眼看就要到达机场,抬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昏暗。
  下了飞机,已经有一辆卡车等着他们。楚安铎指挥着几个人把飞廉和玄冥的水箱抬上车。玄冥对周围的一切似乎很是好奇,在这期间一直不停地乱看。余景年提出要和人鱼一起呆在车厢里,楚安铎同意了
  汽车行驶了一会儿,很快上了高速。昏黄的灯光下,玄冥看到余景年,高兴地凑了过去,奈何透明的屏障阻挡了他的前进,他有些恼,用没长成的爪子在玻璃上挠着。
  外面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余景年可以听到雨水落在车厢上的“噼啪”声。隔了一会儿,隐约的雷声响起,似乎还夹杂着闪电,天气越来越差。
  余景年原本在走神,听到刮擦声,转过头来,他隔着玻璃去摸玄冥的脸,小家伙儿兴奋地蹭着,隔了一会儿,也咧开了嘴。
  这让余景年怔了怔,强大的模仿能力看起来似乎不是飞廉独有的天赋。他在心里感叹着,抬头看过去,飞廉却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蜷缩在水箱的另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车厢里的其他人。
  直到车辆突然一个急刹车,猝不及防地玄冥一头撞在玻璃上,呜呜地缩进飞廉怀里,飞廉把他推开,警戒地看着周围。
  余景年心脏狂跳,他的手伸进外套,静静地握紧了手枪。
  门外,渐渐传来喧闹,随后还有隐约的枪声由远及近。余景年不着痕迹地挡住玻璃箱。呆在车厢里的安保人员通通离开,只听见外面轰隆声不断。车厢的灯不知怎地,骤然熄灭,黑暗中,余景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取出手枪来。
  直到楚安铎踉踉跄跄地进来,看着拿枪的余景年,他身上没有挂彩,只是有些灰头土脸,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开手里的遥控器,隐藏在玻璃箱内部的滚轮慢慢滑出来。余景年推着玻璃箱从卡车内走出来。大雨下的极大,到处都是一片轰鸣,雷声滚滚,偶有闪电自天边滑过。
  他们此时正在一座跨海大桥上,深夜,寒风呼啸,余景年打了个冷战。火光明灭之间,余景年感到脚下的土地开始逐渐颤动起来,楚安铎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敏捷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想去拉余景年。
  “小心脚下!”可是他话音未落余景年已经和玻璃箱一起落了下去。自由落体的惯性让飞廉的背摔在玻璃箱的顶部,玄冥则摔在了飞廉的身上。
  桥下,一艘轮船稳稳地接住了他们,余景年跌了下去,随即便是一声古怪的汉语,“上帝保佑,你们真的走了这条公路。”
  雷欧将余景年扶起来,此刻,得逞了的游艇正全速前进,按照约定,他们将以最短速度驶出中国的海域。
  早在雷欧离开西沙的研究所之前,他就已经和余景年制定好了消息,他们CIA自然也有他们的消息来源,总会找到机会,让余景年、飞廉和玄冥一起走。对于美方的研究邀请,余景年自然是拒绝,而他也提醒雷欧,如果他们强行关押飞廉和玄冥,结果恐怕不会是他们想要的。
  “那也无所谓,如果我们没法继续研究,对于目前来说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你们的国家也没法掌握这个技术。这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没人知道A原子为什么会出现,而什么时候会因为外力的作用而失去稳定性。”雷欧这样说过。
  桥下,船上的人飞快地清理了掉落的残渣,新型的磁阵武器完美地震碎了钢筋,留下一个光滑的切面。卡车和车上的人只能站在断桥两侧,巴巴看着轮船扬长而去。哪怕是警戒的军舰,也没法在这样的混乱下赶上这艘改装轮船的速度。
  “让他们先下海吧,我保证他们会跟着我走。”海风刺骨,余景年回过神来,转头对雷欧说。
  此时的雷欧穿着厚厚的棉衣,嚣张地笑道,“这可不行,我们对你也并不怎么信任呢。”
  这艘表面是轮船,实际上内里带着全新的核动力的舰艇并不大,但也正因为他的轻巧,此刻在海面上全速前进,竟无人可以追赶的上。
  不过几分钟,他们已经完全看不见岸边的灯火了,大海的浪潮此起彼伏,墨色的海水在深夜里,仿佛无尽的深渊。雨渐渐小了,雷声和闪电都隐约退去,方才那激烈纠缠的瞬间,仿佛魔术一般的消失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驶出了中国的海域,中间虽然有几次惊心动魄的追击,但雷欧不愧是早有准备,每一次都甩掉了敌人。
  “你们改了方向,你们在往南前进。照这个速度,你们要去南海?”很快,余景年就觉察出了问题,他转头看向雷欧,质问的口气毫不掩饰。
  雷欧嗤笑起来,“亲爱的余,我向你保证,我从没想到你真的会这样的天真。”
  嘲讽的语气和表情让余景年微微变了脸色,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嘲笑着余景年的天真。
  “你们说话不算话。”余景年冷冷地开口,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拔枪,冷冷指着雷欧,“我早该想到。”
  “可是现在,这似乎晚了点。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你们中国的海域,更何况,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叛徒罢了。”雷欧耸耸肩,丝毫不觉得枪是个威胁。
  “那可不一定。”余景年冷冷地说着,他慢慢往后退,直到背部靠在玻璃箱的外壁。飞廉抱着玄冥,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该是听得懂的。
  轮船依旧乘风破浪,这里天气正好,气候温暖,阳光明媚,似乎短期内也不会有阴雨似的。海风吹过余景年的脸,温度比他们离开时升高了许多。
  他们在海面上僵持,雷欧气定神闲地抱着胸口,尽管余景年手里的枪能够干掉十个他。
  “不要再挣扎了,你现在是叛国者,全世界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与其到处漂泊,倒不如由我们为你和人鱼们提供庇护。”雷欧笑着张开双臂,表情很是无辜。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阵嗡鸣,几艘战机骤然出现,一番扫射,船上的人倒下大半,精准的射击却堪堪避过了余景年和装着人鱼的玻璃箱。
  余景年趁机按下开关,玻璃箱的顶端慢慢打开,他将玻璃箱狠狠推出甲板,飞廉和玄冥终于回到了大海。
  他们跟着轮船前进,看着余景年。余景年轻轻松了一口气,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枪。他抬头看着楚安铎的飞机,轻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随即脱掉身上的衣服,一头扎进海中。
  飞廉稳稳地抱住他,亲吻他的唇,将氧气度进他的肺里,随即人鱼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带着兴奋地玄冥,朝远处驶去,徒留下甲板上,雷欧猝不及防的表情。
  楚安铎落下操纵杆,耳机里传来声音,“0707,这里是09,海豚已经就位,请指示。”
  “按原计划行动。”楚安铎淡淡说着,飞机一个俯冲,掠过轮船,将赶到甲板上支援的人尽数干掉。雷欧跌倒在地,愕然地看着眼下的一切。
  很快,海平面上骤然出现一艘军舰,对方开始朝轮船上喊话,要求他们停下,否则将给予毁灭性的打击。几分钟后,轮船上终于挂起白旗,船停了下来,所有的人在甲板上排队站好。他们太托大了,为了追求最快的速度,这艘船上没有配置多少武器,此刻除了投降,他们似乎别无办法。而人鱼已经回归大海,余景年也早已跑掉。不过雷欧并不觉得他们失败了,至少中国方面也不可能再获得提炼A原子的方法。
  楚安铎带着他的小队登上舰船,他们将所有俘虏缴械,随即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一阵连绵不断的枪声,除了雷欧以外,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雷欧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楚安铎。
  “你们太不配合了,竟然真的不反抗,这样的话,我们很难交差的。”楚安铎耸耸肩,嗤笑着说道,他身后的队友也跟着窃笑起来,“不过你不能死,总得留个活口,证明是因为你们的捣乱,使我们中方丢掉了有利于造福人类的重要机会!雷欧同志,你需要进行彻彻底底的思想教育!我们整个地球所有的人类都是一家人,怎么可以因为这样狭隘的门户之见,给我们的技术开发进行捣乱呢?”楚安铎拍拍雷欧的肩膀,一脸地痛心疾首。

    29孤岛

  四周的灯光很亮,雷欧疲惫地躺在椅子上,这已经是审讯的第三天了,他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可以休息,每当他睡着,就会有人把他叫醒,他们一遍一遍地问他同样的问题,期待他心里防线崩溃的那一天。雷欧并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被俘无疑是他最为悲惨的结局,比那些早已命丧黄泉的同事更加凄惨。他期待,这里会有他们的人,哪怕只是一枪崩了他,也还不错。
  “真是够惨啊。”楚安铎揉揉眼睛,从桌子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画面。雷欧受了折腾,他们这些人也一直在加班。和美方取得联系、抛出一系列的谈判,材料的搜集、还有后续扫尾的工作……楚安铎总领指挥的任务,每天也就是在桌子上眯一两个小时而已。
  昨天晚上,他们终于解决了一切,剩下的任务则交由外交部处理,他们这才得了机会,好好养精蓄锐一下,而等他们歇过来,雷欧可就要倒霉了。
  楚安铎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这才神清气爽地带着人进了审讯室。
  试了试麦克风的音量,楚安铎这才坐好,“嗨,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雷欧轻轻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来,“我不喜欢你们对待俘虏的方式。”
  楚安铎耸耸肩,“我也同样不喜欢你的行事方式。看起来你已经很累了,不如我们来看点电影,提提神。”
  投影设备很快出现在雷欧眼前,一片汪蓝色的大海中央,一座小型的岛礁孤零零地停驻在那里。很快海面上冒出一个黑点,镜头拉近以后,可以看出那是一条人鱼,人鱼绕着岛礁转了一圈,随即慢慢爬上去。由于没有声音,单从画面上看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召唤同伴的,只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小岛礁的周围开始逐渐聚拢更多的人鱼,足有三四十条。
  他们或许是同属于一个部落或者家族的鱼群。人鱼慢环绕着岛礁,嬉戏玩耍,直到一艘轮船从不远处驶来,那是明显的商用船,人鱼们立刻跳进海水中,不见踪影。只有一只调皮的人鱼宝宝似乎在岛礁上贪玩,忘了时间,仍在上面。
  商船上显然有人看到了这条人鱼,他们开始朝这个方向驶过来。两个水手下了船,用一艘救生艇滑到了岛礁上。镜头再次拉近,人鱼宝宝似乎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两个水手。
  就在此时,海域周围开始出现亮光,荧光黄的微弱光芒逐渐加强,在岛礁周围不断闪耀。两个上岛的水手显然听到了“塞壬的歌声”,他们好奇地左右观望,却并未意识到他们此刻已经命悬一线。他们继续朝人鱼宝宝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水手将人鱼抱了起来。
  小人鱼不怕生,他或许还没有受过关于不能接触人类的教育。海水中黄色的光芒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无论是谁或许都要捏一把冷汗。
  两个水手走到水边,小人鱼或许发现了家族成员的踪迹,开始扑腾着想要到水里去。抱着他的水手蹲□,将他放进水里。海水中的闪烁的黄色慢慢变弱,小人鱼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消失在海水中。
  “这是上个月离西沙不远的地方由空间站上的宇航员无意间拍到的景象,我们很难想象如果当时两位水手把小人鱼抱走的话,会出现什么情况。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并不知道塞壬的歌声是以什么发动的,离开研究所后,我们仔细观察了夏娃死亡的视频。夏娃死亡以后,塞壬的歌声并没有停止,一旦飞廉开始启动这个危险的炸弹,后果不堪设想。”
  “别告诉我,这是你们放走飞廉和余景年的原因。”雷欧讽刺地看了楚安铎一眼,他显然是不信这个理由的。
  “信不信由你。”楚安铎耸了耸肩,慵懒地倚在靠背上,“好了,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在解决了你精神上的困惑以后,正式的刑讯才刚刚开始。”
  余景年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那里,饥饿让他全身发冷,面前是茫茫的大海,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飞廉背着他在水里飞快的前进,他们应该已经到达赤道附近,温度比较高,让余景年并未觉得太冷。只是长久的缺乏食物问题让余景年渐渐担忧起来,他并不想在这里饿死,他好不容易和飞廉逃了出来,背弃一切,可不是为了饿死在小岛上的。
  早在还在西沙的时候,楚安铎就秘密找他谈及这件事,对于上层决定放走飞廉和余景年的消息,他曾经非常疑惑以及半信半疑。只是他别无选择,楚安铎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他,如果他不肯配合,恐怕那时候起,余景年就不可能再看到飞廉了。
  他想和飞廉在一起,更不想让他承受可能被开膛破肚的危险。
  太阳一直没有落山,飞廉的速度开始减慢,余景年嘴里干的厉害,他搂住飞廉的脖子。
  “飞廉……”低声的呢喃让飞廉的鱼鳍动了动。
  “哒哒……”飞廉低声说话,突然又意识到余景年是听不懂的,于是他换了种语言,“坚持……”
  余景年轻哼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真的很累很累了。
  醒来时,余景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沙滩上,飞廉就坐在他旁边,玄冥在水里打着滚。余景年坐起来,微微怔了怔,“这是……”他喃喃着,四下张望。高大的椰树错落地抽长在海岸边上,小岛很小,沙滩只占一小部分,其余的都是礁石。一条巨大的蜥蜴趴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猩红的眼睛盯着余景年和飞廉。
  余景年轻轻一颤,三米多长的庞然大物比人鱼的块头都要大得多,小小的人类如果遇到这样的动物恐怕毫无生存的余地。
  科莫多龙,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宣布灭绝的动物,竟让余景年看到了。这种蜥蜴多存在于印度尼西亚周边的岛屿。余景年不能肯定此刻他就在这周围,但至少可以确定这里应该是热带。
  科莫多龙以腐肉为主食,但也时常攻击生鲜的动物。
  飞廉似乎看出余景年的害怕,他从跳进水中,鱼尾一摆,就游到了那条科莫多龙的旁边。
  人鱼浸在水里仰头看着蜥蜴巨大而丑陋的脑袋,蜥蜴吐着蛇信,两种生物似乎在做一种无声的交流。
  很快,那条科莫多龙转身离开了。
  余景年怔了怔,忍不住失笑起来,他的飞廉比他想的更厉害。飞廉游回余景年身边,撒娇似的抱住他的胳膊,打了个滚。余景年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算是鼓励。
  “你是想我们在这个小岛上呆一阵吗?”余景年轻声问道。
  飞廉点点头。
  “可是我们得先确定,这个小岛上有没有淡水。”余景年无奈地说着,他站起来,考虑要不要到小岛的中间去看一看。
  “哒哒……”飞廉拉住了他的胳膊,有力的动作明显拒绝着余景年离开海滩的建议。
  “里面有危险?”余景年迟疑地蹲下来。
  “在这里……等我……”飞廉吃力地说着,往后一翻,冲进海水中。
  余景年只好坐在沙滩上等他。他身上略略有些瘙痒,连日的热带暴晒让他有些不习惯,白皙的皮肤渐渐成了小麦色。离开飞廉,余景年才感觉到他这样赤身**地坐在海滩上,有着怎样的别扭感觉。玄冥似乎玩累了,游上岸,蹭到余景年身边。余景年笑了笑,将玄冥抱进怀里。
  人鱼似乎比人类生长的速度要快一些,此时的玄冥已经有七十公分左右的长度了,鱼鳞生长饱满,开始随着他体型的增大而变长。余景年最初曾担心这样长距离的迁徙会否影响玄冥的身体,不过现在看来,人鱼果然是极强壮的物种,即便是“婴儿”也是一样。
  玄冥的手指间已经开始长出一点指甲,硬度要比飞廉差得多,余景年曾经尝试着用鱼肉实验过。幼年时代的人鱼恐怕主要还是用牙齿撕碎食物。
  几分钟后,飞廉就再次出现,他回程的速度显然慢上很多,因为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用树叶作成的杯子。热带巨大的芭蕉叶盛着一点点淡水,量极少。
  余景年接过芭蕉叶,慢慢讲淡水饮尽。他其实很渴,但是这般珍贵的水源让他实在难以舍得,而他也意识到,以后每一天,飞廉或许都要用这种方式给他运水过来。
  “这附近有更大的岛,但是那里很危险?”余景年问飞廉。
  飞廉摇摇头。
  “那里有人?”
  飞廉点了点头。
  余景年轻叹了口气,“那过几天,我们还是离开吧,比起野生动物,现在人类更危险。”
  飞廉不说话,人鱼蹭上岸,把想要再次下水玩耍的玄冥捞起来,塞进余景年怀里。
  海风习习,住在海岸附近的科莫多龙悄悄爬上岩石,盯着余景年,嘴里吐出粉色的信子。
  海岛里飞几只水鸟一边鸣叫,一边飞了出去。
  即便危险还没有结束,余景年却渐渐有了点安心的感觉。至少此时此刻,远离人群,宁静美好。

    30人语

  天气渐暗,余景年站起来,开始犹豫着给自己盖一栋屋子,傍晚涨潮,水渐渐涌上岸,科莫多龙没有动。余景年朝沙滩的方向走去,飞廉在身后抓他的手腕。
  “我得找点东西给自己搭个房子,还要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弄些吃的。”余景年蹲下来,和飞廉解释道。他倒不怎么害怕没有吃的,地处热带,又是沿海,雨水丰沛,最起码也会有野生植物,带着多汁的果实。若说有什么要担心的大概是植被茂密的小岛上,不知还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才对。
  飞廉似乎有些担忧,他尾巴一扫,将一旁玩耍的玄冥推上岸来,玄冥摔了一跤,愤愤地捶了自己的父亲一下。余景年怔了怔,将玄冥抱起来,小家伙儿攀着余景年的胳膊,尾巴一摇一摇,像只小狗似的。“你不会准备让我带他去吧。”余景年苦笑了一声,玄冥却似乎明白父亲的意思,朝余景年呲了呲牙,露出他尖锐的犬齿来。
  小家伙儿最近长得快,牙齿也跟着越来越尖,只不过还是太小了点。余景年摸了摸他的头,以示鼓励。
  其实若说凶猛,即便是陆地上恐怕也没有什么生物可以赶上人鱼,他们是天生的猎手,且智商极高,善于合作。只是没有水的环境却阻碍了人鱼的行进速度,至此余景年第一次意识到他和飞廉之间除了语言,有多么大的鸿沟。
  飞廉在海水中看着余景年,海水逐渐上涌,拍打礁石,溅起白色的浪花,淋了科莫多龙一身。庞大的生物没有动弹,只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尾巴一扫一扫的,驱赶身上的寄生虫。
  人鱼若有所思地盯着余景年突地后退了几步,他开始唱歌,就如同那一日对着余景年那般的歌声。海水中荧光黄的细小颗粒渐渐凝结在水面上,余景年瞪大了眼睛看飞廉。歌声穿透苍穹,玄冥也安静下来,乖乖趴在余景年的怀里。
  礁石上的科莫多龙慢吞吞地站起来,他突地发出一声咆哮,那般沉闷的声响如同闷雷一般。飞廉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唱歌,直到那庞然大物从礁石下下来,轻巧地冲进海水中,朝飞廉吼起来。
  那样的庞然大物不动弹的时候,很难想象他动作的轻巧和灵活,余景年手指微颤,直到飞廉终于停下了歌声。他的喉咙仍在有规律的颤抖,余景年意识到这或许是一种超声波或者次声波的发音方式,并不是余景年可以理解的调子。
  科莫多龙和飞廉似乎达成了某项协议,他慢慢退出海水,趴到了余景年身边,乖顺的模样像个宠物。此时,余景年才意识到,飞廉刚才或许是给自己找了个保镖。
  他有些哭笑不得,并深深为人鱼这个神秘的种族感到一丝好奇。塞壬的歌声并不只意味着破坏,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功能,比如沟通和威慑。
  余景年抱着玄冥往小岛深处走去,科莫多龙就跟在他旁边。他们所到之处,树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只见树叶晃动间,无数的影子撤离了余景年的活动范围。
  收起满心的好奇,余景年开始寻找适合的数目和茂盛的树叶。他在离海岸不远处发现了一片椰树林,余景年如获至宝。椰子可以为他提供足够的水分和热量,肉质可食用,在这个条件下实在是不错的选择。
  这一季的椰子已经成熟,余景年在椰树底下挑了一个最新鲜的,抱在怀里,他想了想,决定先走到海岸边,将椰子放在地上,随即才再次进入树林。
  这一回,他开始寻找宽大而厚实的叶片,巨大的芭蕉叶是不错的选择,余景年在科莫多龙的帮助下弄到了七八片和他一般高的芭蕉叶,拖回了沙滩上。
  玄冥似乎很喜欢这些滑溜的东西,回程的时候,他一直坐在叶子上,偶尔会因为余景年的动作太快而翻下去,这时候他就会“哒哒”地叫住余景年,余景年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那天晚上,余景年就在海边睡下,飞廉帮他把椰子切开,他先把椰汁喝掉,随后飞廉再次出手将椰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方便余景年食用。
  虽然甜腻的食物实在让人吃不太惯,但能有吃的,已是不易,余景年没那么多讲究,很快吃掉了。这期间,玄冥仍不忘捣乱,偷偷拿了椰子去啃,却被飞廉一把拍掉,另扔了条小鱼给他。
  护送余景年归来后,科莫多龙跑到一旁趴下,飞廉钻进海里,很快拖上两条一米多长的大鱼。一条扔给科莫多龙,另一条则是飞廉自己的晚餐。余景年猜测,自己方才忙碌的时候,飞廉大概也忙着呢。科莫多龙叼着鱼走到沙滩的另一边,他开始用爪子在地上刨坑,随即将鱼埋进坑里,想起科莫多龙食腐的口味,余景年实在不敢恭维。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落山,漫天繁星很是美妙。遥遥地,余景年几乎觉得自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人类活动的灯光。仿佛不过咫尺,他与文明社会的距离却是那么遥远。
  睡在沙滩上,床铺和被子都不过是几页巨大的芭蕉,身边坐着早该灭绝的古老生物和近年来才发现的神秘新物种。身上甚至没有半寸褴褛,就这样赤条条地在天地间。余景年觉得很有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飞廉坐在他身边,海水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余景年推了推他,要他回海里去。
  这样陌生的环境,人鱼如果失去海洋的庇护,并不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安全多少。
  飞廉却无动于衷,只是纳闷地看着他。
  “危险。”余景年无奈地说。
  飞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勾住余景年的手,慢慢往海水里蹭过去。余景年不知飞廉的意思,只好陪他慢慢走进海里。他近日并不怎么喜欢海,今天更是在海水里泡了一天,身上湿冷久了,只觉得很不习惯。只是飞廉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在海水里对视,玄冥慢悠悠跟在他们后面,因为个头太小,很快落了好大一块距离。
  科莫多龙趴到他身边,叼着他的尾巴把他带进海水。
  星光之下,海水变成墨色,余景年看着飞廉眼底映射出的深沉光芒,终于放弃一般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揽过飞廉的腰,将自己的唇递上去。
  飞廉轻车熟路地回吻,按着余景年的肩膀,将他按进了水底。
  其实某种程度上讲,飞廉的“吻”大概不能称之为吻,那更接近于“渡气”。余景年一边呼吸着其中的氧气,一边慢慢讲舌尖伸了进去,扫过飞廉尖锐的牙齿。那是极麻烦的动作,因为在这期间,余景年还要保证自己的呼吸。
  飞廉似乎被余景年的动作迷惑住了,他尝试着也伸出舌尖,余景年很快撰住了他。人鱼的舌比人类来的修长和薄,上面的味觉神经并不丰富,主要用来探查水中的气味,无论是猎物的还是情人的。
  这样奇怪的交流方式,飞廉很快适应,他一边加深这个吻,尾巴一边用力,将余景年压到水底。海边的水域并不深,余景年甚至没有觉察到丝毫的不适。很快,他感到飞廉的分/身从囊袋里探出来,在他的身上慢慢蹭动。
  至此,余景年才突然意识到,就今天一天,自己赤条条的身体早已被看光了不知多少次,血液立刻往□涌去,余景年感到那难以启齿的部位迅速膨胀,连带着涨红的还有自己的脸。他本能地伸手抓住飞廉的手。
  因为人鱼指头间粘连的薄膜,他们恐怕没法做十指相扣的动作,但飞廉攥住了余景年的手,带着毫不质疑的力道。
  余景年开始用自己的某处蹭动飞廉探出身体外的器官,黑暗里他看不清飞廉的表情,但却知道他一定和自己一样激动。快感一阵阵地传向大脑,余景年觉得自己高兴地仿佛快要炸了。这感觉让他觉得疯狂,脱离文明,脱离理智,他们遵循本能和兽性行事。
  无论是种族或者别的什么,好像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来到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的毛孔仿佛炸开般的舒展,从生理到心理的快感如此让人沉迷。
  “爸爸,妈妈……”黑暗中余景年正在享受□的余韵,仿佛孩子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吓了一跳,不禁张开了嘴,一口海水呛进了嘴里。
  飞廉抱着余景年迅速地上浮,将他推上沙滩。
  余景年大口大口地咳嗽着,半晌才缓过气来。
  他身边,除了一脸关心的飞廉,还有表情无辜地玄冥,也趴在海滩上,小屁股一扭一扭,还时不时地打个滚,一刻也不停的样子。
  “真是的,莫名其妙产生幻觉了。”余景年轻笑起来,扶住了额头。

    31岛上生活

  小岛上的清晨似乎总是来得很快,太阳自天边升起,烧红了半边云彩。余景年将巨大的芭蕉叶掀开,朦胧着睁开眼,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也仿佛由远及近。
  芭蕉叶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一条鱼尾从叶片下掀了出来,余景年转过头去,飞廉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
  人鱼一整夜都陪在余景年身边,或许是因为这是他们在陌生小岛上的第一个夜晚。余景年笑着给飞廉一个吻,有什么东西从飞廉的身上滑落下来,落在他□的胸膛。
  “哒~”玄冥挥着小手,像是问好。余景年将他捞起来,扔给飞廉。玄冥配合地挂在飞廉的脖子上。余景年站起来,面对面的架住人鱼的胳膊,踉跄着朝大海走去。
  此时正是涨潮的时候,大海拍击沙滩,声音愈发宏大。
  人类扶着人鱼笨拙地走向海水。玄冥率先跳进海中,随后和飞廉一起一前一后飞快地消失在海面上。余景年并不担心,只在海岸上看着他们。科莫多龙从丛林深处走出来,他用爪子踢着一个椰子,慢慢地滚在沙滩上。
  “谢谢。”余景年笑着说。
  新的一天,昨日的一切都仿佛成了前世,再留不下一丝痕迹。晚上的海边微微带着凉意,余景年□的身体酸痒起来,他开始考虑为自己做一件衣裳,遮挡一下热带毒辣的阳光。
  他开始往小岛中央走过去,他在小岛的边缘地带找到了许多生长高大的灯芯草,坚韧的野草是制造草席的重要材料。余景年其实分不清那么多东西,他只是觉得这种草长短合适,于是将一部分收集起来,放在沙滩上晒干。
  科莫多龙则跑到一边,把昨天埋起来的鱼挖了出来,散发着腥气的腐肉很快被科莫多龙吃掉。不久以后,狩猎归来的飞廉和玄冥拖着一条白斑角鲨慢慢上了岸。
  这条白斑角鲨长约一米,
  余景年走过去,帮他们一起在湿润的海滩上停下。玄冥啃咬着鲨鱼的肚子,只能留下一排森白的痕迹。“等一下……”在飞廉决定动手把鲨鱼切割之前,余景年开口要他停下。
  飞廉抬起头来看他。
  “能单独把皮剥下来吗?我想用。”余景年盘算地看着鲨鱼。他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游记和小说,觉得自己就如同书里那些漂流在荒岛上的人一般,不禁略略失笑。
  飞廉向来技术精湛,他割掉鲨鱼的鱼鳍,刀锋般的手指在鱼腹上划了一道弧线。余景年坐在地上,慢慢将鲨鱼皮剥下来。玄冥无疑是对此最高兴的一个,于他来说,鲨鱼皮显然是碍事的存在。他欢快的咬着鱼肉,看着余景年拖过芭蕉叶来,将整张鲨鱼皮放在叶子上晾晒,随后又开始处理一旁的草丝。
  飞廉则先帮余景年把椰子切开,随即才开始和玄冥一起吃掉鲨鱼。科莫多龙解决了早餐,慢慢爬到一旁的岩石上晒太阳。他的姿态慵懒,海水偶尔溅在他的身上,也毫无反应。满是疙瘩的身体和岩石混成一色,不仔细看几乎都要看不清了。
  余景年吃掉椰子,开始专心处理晒着的草丝,水分蒸发以后,这些草变得更有韧性,他将草丝编起来,想要给自己弄一张席子。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项大工程,毕竟余景年从未做过这样的东西,一上午过去,他只编了大半,气温渐渐升高,余景年觉得有些炎热,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找地方休息一下的时候,天色突地大变,黑云从天际飘过来,阵雨来的很快,待余景年回过神来,雨已经像是随时都会下下来的模样。
  他匆匆将刚刚铺开的东西收拾妥当,朝树丛里走去,科莫多龙陪伴着他在巨大的芭蕉叶下避雨。余景年将肥厚的叶片卷成一个杯子接着雨水。阵雨大概只下了半个小时。
  雨停的很快,阳光洒了满地,沙土不过刚刚被湿润,又被快速的蒸干。余景年将方才用叶子接到的雨水尽数饮尽,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雨水很难被储存,蒸发和渗漏都过于迅速,倒不如喝掉来得节省。
  饮尽了水,他开始继续编草席,他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该怎样交错其中复杂的经纬脉络。飞廉对于余景年的作法很是好奇,他带着玄冥坐在一旁,看余景年渐渐变出东西来,及至黄昏时分,余景年勉强编出半米多长的一小截,按照这个进度要编出能供他躺在地上的部分恐怕还需要五六天的时间。余景年不禁苦笑了一下,伸展了一下腰肢,将半成品放在一旁。飞廉和玄冥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第二次捕猎。
  他们还捎回一条鱼送给科莫多龙,算是一种犒劳。
  看到余景年编的奇怪东西,飞廉和玄冥一样好奇,玄冥爬过去,在未完成的草席上打了一个滚儿,似乎很喜欢草席的触感。
  余景年笑起来,将玄冥抱起来。飞廉也蹭了过来,伸手碰了碰草席,并在余景年开口之前,试着用爪子划了一下。
  草席轻松地短成了两截。
  “喂!”余景年来不及阻止,一整天的工程就被飞廉毁了。人鱼无辜地看着他。
  “比你儿子还调皮!”余景年愤愤不平地说着,伸手去敲飞廉的头。
  飞廉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但他可不打算认错,抓住余景年的手腕,顺势将他推倒在沙滩上。人鱼在陆地上动作迟缓,但力道仍然惊人,余景年被飞廉压在身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好了,别闹了。”原本那一点恼火瞬间烟消云散。余景年无力地笑起来,想要抽回手,奈何人鱼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低头嗅着他的脸。
  “景年……”余景年注意到,飞廉的发音已经越来越接近人类了。
  “嗯。”余景年轻声应着。
  人鱼的学习能力总能让他感到惊讶,他打赌,飞廉的智商恐怕还在人类的平均值之上。
  “哒~”被忽视的玄冥有些恼火地挥了挥小拳头,飞廉头都不抬,尾巴一颤,将他打落在沙滩上。小家伙儿很是恼怒,边叫唤,边爬到余景年身边,“吧唧”一下,亲了余景年的脸颊。
  余景年嗤笑起来,推开飞廉,他感觉到飞廉的囊袋有些抽搐,似乎有打开的迹象。在黑夜里的水底,也就罢了,此刻光天化日,他可不想教坏了玄冥这条小人鱼。
  晚饭仍然是椰子,余景年多少有点想吐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久而久之,恐怕很难摄取足够的营养。余景年开始犹豫着,想要往树林里走去。
  中午的一场雨让周围的树木都变得湿润,余景年想要往丛林的更深处走走,也许会发现其他的东西。他站起来,随手将鲨鱼皮拎起来,血水早已被他洗净,此时,微微脱水的鲨鱼皮仍然柔软而带着腥味。
  他将鲨鱼皮缠在了腰间,科莫多龙可以驱逐丛林里的野兽,对付寄生虫却不怎么管用。昨天他被咬了几下,好在都是毒性不大的物种,可是越往里面走,却是不敢说了。
  “哒哒?”飞廉似乎对他涉险的想法很不满。
  余景年低头看着他,给飞廉一个安心的笑容,“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他们走进树林,余景年用树枝划拉着面前极高的树丛,他害怕遇到毒蛇。这比任何猛兽都要致命,而热带地区的毒蛇更是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多的多。科莫多龙一开始轻巧地跟在他后面,随后渐渐不耐烦起来,开始给余景年做开路的先锋。
  庞大的身躯在前面爬行,走兽纷纷避让,中间自然也会遇到一些麻烦,比如竹叶青这种隐藏在树叶间的毒蛇。
  最初,余景年并未注意到它,不过指头粗的毒蛇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直到科莫多龙突然跃起,狭长的舌头一卷一缩,将竹叶青卷进嘴里。
  科莫多龙有比竹叶青更发达的毒腺,很快就将这小点心解决了。
  余景年微微一怔,多少有些后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作为人类的他实在太脆弱了,如果没有这个“保镖”,几乎没法前进一步。
  他捡了一些干燥的枯树枝,并开始关注周围的动植物,余景年寄希望于能在岛上找一些野生的水稻,然后开垦一些土地,种植、灌溉,改善一下单调匮乏的食物。
  然而,只往小岛深处延伸了大约三十米,科莫多龙便停住了步伐,他的舌头一吐一吐的,四肢不再前进。
  余景年也停了下来,雨林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这和刚才科莫多龙所到之处的骚动丝毫不一样,这说明这一片地带并没有栖息着小型动物,而原因或许是因为这里也有着可以喝科莫多龙相媲美的猛兽。
  科莫多龙丑陋的脑袋晃了晃,然后慢慢掉转了方向。余景年咽了口口水,转身往外走去。显然,这个岛上有着连科莫多龙都不愿招惹的对象。
  海滩上,用指尖逗弄着玄冥的飞廉警觉地抬起头,他的鱼鳍颤了颤,往余景年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玄冥也停了下来,他偎依在父亲的身旁,朝同样的方向望过去,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32蟒

  整个树林都被笼罩在一片绿色之中,余景年暗暗心惊,转身往海边的方向走去,无论怎样可怖的猛禽或许都不是人鱼的对手,但在陆地上,如他这般脆弱的人类实在太过于不堪一击。
  科莫多龙稳健的脚步声就在他的身后,这勉强让他觉得出一点安心的感觉。看起来,对方大概是和科莫多龙等级相似的品种,在东南亚的诸多岛屿上,除了这种特色物种,可还有其他的生物有可以与科莫多龙相媲美的力量?
  余景年满心慌乱的想着,却没有丝毫的灵感。
  就这样慢慢前进,雨林茂密的枝叶随着余景年的行色匆匆发出簌簌声响,这声响越来越大,余景年花了一些时间才听出他们的身后除了科莫多龙,大概还有什么东西跟着。余景年不敢回头,他只是加快速度,此时他已经可以看到海岸,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足以安定人心。
  就快到了,余景年意识到这件事,他加快脚步。
  科莫多龙发出一声咆哮,余景年终于忍不住回头,却只见一道褐色的残影掠过他的视线,很快消失在丛林里。
  无论那是什么,至少它走了。
  飞廉听到声响,抱着玄冥坐在沙滩上,余景年手脚发软地回到人鱼的身边,将弄回来的东西扔下,狠狠抱住飞廉,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玄冥被余景年挤掉在沙滩上,飞廉安慰地拍拍余景年的后背,随即将他推倒。此时,天色渐暗,太阳尚未落到海平面以下,一轮弯月却已经挂在了天边,带着浅淡的颜色。
  飞廉吻了吻余景年的鼻尖,小心翼翼地防止自己的爪子划伤对方的皮肤。他开始吻余景年的额头,然后是锁骨。这个人鱼族没有的动作,飞廉已经掌握的很好了,他的鱼尾缠住余景年的腿,呼吸渐渐急促,他的身体也有了反应。
  此刻,玄冥还在身边,余景年脸色发红,可是方才那样的惊吓让他想要放纵一回。他开始回应飞廉的热情。这样的时刻,余景年想要让自己放松一下。
  他们在沙滩上拥吻、嬉戏,互相抚慰对方的身体,算是压惊,直到余景年渐渐平静下来。
  “谢谢。”□过后,余景年轻声对飞廉说,他喜欢飞廉这种安慰的方式。飞廉朝他笑了笑,随后拎起在一旁的玄冥,让他远离沙子。
  玄冥已经无聊地在用他的爪子刨地上的沙子。余景年猜测,他或许是在磨自己的爪子。
  小家伙儿很是不满父亲的作法,挥舞着沾满沙粒的爪子,愤愤地叫着。
  余景年笑了起来,直到眼角瞥见玄冥方才的杰作。湿润的沙土里,一个亮晶晶的小角出现在他眼底。余景年呼吸几乎一滞,他伸手刨开沙子,一个完整的玻璃瓶出现在他面前。那是细口瓶,瓶子里有一点水和一张明显发霉的纸。
  漂流瓶?余景年不禁愕然。
  他将木塞打开,小心翼翼的取出潮湿的纸张,笔记已经很模糊,余景年只能勉强认出是英文。
  这是第三*。*****,岛上的食物很丰富,科莫多龙并不攻击**,可是我们发现***,上帝保佑**,我想活着回家。
  2132.7.12
  很多关键的地方都很难看清,但余景年意识到,这个岛上曾经还有过一个考察团或者不慎流落在此的团队。岛上除了科莫多龙,应该还有什么大发现。可惜,关键的字被海水泡过,变得不清楚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怎样了,余景年在心里想着,把纸条扔在芭蕉叶上,用海水洗净玻璃瓶。此时,有一个可以加热的容器比什么都重要。
  天气渐暗,余景年结束一天的工作,将新采的芭蕉叶扑在海滩上。飞廉滚到他身边,玄冥也跟着蹭过来。
  “总是在岸上呆着可以吗?”余景年忍不住看着这一大一小。
  飞廉应了一声,明显想要表现出没事的意思,余景年放下心来,他想起之前飞廉受伤时的日子,人鱼封锁体内水分的能力比他想的要强。
  又是一天,余景年躺在床上,闭了眼,有个玻璃瓶,明天他或许该尝试着取火。聚光镜或者摩擦生热……总得有点方法才是……
  海水一浪高过一浪的拍击在沙滩上,余景年听着这样的韵律,身边是飞廉冰凉的触感,有一点腥甜的味道,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睁开眼,海滩上空无一人,余景年孤零零地坐着,飞廉和玄冥都不知哪里去了,就连科莫多龙都不见踪影。“飞廉?玄冥?你们在哪?”余景年慌了,他站起来,到处跑动,直到脚下一阵踉跄,他被绊倒了。他突然被一条黑色的丝带束缚,那丝带仿佛活了一般将他重重缠绕,他的脖子被勒紧,仿佛窒息一般的痛苦袭来。海水骤然涌上沙滩,将他慢慢淹没,耳边阵阵咆哮声袭来。
  “不……飞廉……飞廉!”余景年叫着,慌乱地睁开眼睛,才恍惚发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梦。
  今夜月色很好,沙滩上勉强可以视物,飞廉不在身边,只有玄冥坐在芭蕉叶上无辜地看着自己。余景年心头一紧,他弯腰将玄冥抱起来,低声问道,“你爸爸呢?”
  玄冥歪了歪头,朝海水中指了指。
  为什么要下去?余景年担忧的皱起眉头,直到眼角掠过一丝红,他转头,便看到一双狰狞的红色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啊!”余景年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红色的眼睛前进了一点,他才发现是科莫多龙。
  黑暗里,科莫多龙慢吞吞地前进,余景年不敢乱动。海水仍然一浪一浪的扑向沙滩,波光粼粼的海面平静异常,看不出任何迹象。
  飞廉还在里面,余景年有些忧愁地皱着眉,直到科莫多龙慢慢在他身边趴下。月光洒下银辉,余景年低头,然后再次忍不住惊讶地叫了起来。
  科莫多龙的脖子上,一道狭长的伤口几乎横跨了他整个脸部。余景年吓了一跳,他蹲下去,查看科莫多龙的伤口。好在伤口虽然长,但并不是很深,现下他只能尽可能帮科莫多龙止血。余景年意识到,在他熟睡期间,或许发生了一场他并不知晓的剧烈打斗。
  竟然睡得那么死吗?余景年忍不住扶了扶额头,在文明社会过惯了舒适的生活,这些日子精力的消耗似乎比余景年想象的要大得多。
  不知等了多久,海水中溅起一阵激浪,飞廉终于露出头来,很快就到了岸边。余景年跑过去拉他,才发现人鱼身上沾满了鲜血。
  “飞廉!”余景年吓坏了,他再三确认飞廉身上并没有伤口,这才慢慢讲他从水里拉了出来。
  他们在岸边坐好,余景年抬起头,天边一颗极亮的星吸引了他的目光。启明星升起来了,天或许也快亮了。余景年自不会晓得方才曾经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只是看着科莫多龙挂彩的脖颈和飞廉明显体力透支,倚在他身上的样子,不禁微微后怕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如果你能告诉我就好了。”余景年的声音微微发颤,他伸手抱紧了飞廉的肩膀,想到黄昏时自己执意进入小岛深处的莽撞举动,他总觉得自己或许不小心惊动了岛上的霸主。
  “哒哒”飞廉却仿佛并不在乎,他轻轻拍了拍余景年的背,以作安慰。
  “我总是在惹事对吗?”余景年低笑起来。
  天很快亮了起来,随即余景年才明白昨晚的战斗有多么激烈,就在离他的“床”不远的地方,打斗的痕迹和血迹斑驳了一地。
  那是块湿地,庆幸的是清晨的落潮让这块地方被保留了下来。零星的血迹之间,除了科莫多龙凌乱的脚印,还有一个足有三十公分宽的印记。余景年蹲下来,小心查看这印记,他肩膀微颤,突然意识到那半夜来袭的动物到底是什么。
  是蟒。
  带着鳞片的蛇皮滚过沙滩留下痕迹,在这个小岛的深处,大概生活着一条巨蟒。这种蟒蛇的长度可以长到十米以上,若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大概是这种体型巨大的爬行动物并没有毒液。

    33新计划

    液晶显示屏前,楚安铎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他给自己夹了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屏幕上开始播放惊心动魄的画面,这些经过技术处理的图像早已不再如最初那般昏暗,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翠色的芭蕉叶下,隐约可以看见余景年晒黑了的一张脸,几天的“野人”生活足以让肤色白皙的青年把肤色晒成小麦色,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楚安铎忍不住轻笑起来。
    飞廉就睡在余景年身边,鱼尾一翻一翻证明他似乎并没有睡熟。他们身旁,科莫多龙趴在沙地上小憩,波光粼粼的海水就在不远处,一切都如此静寂。
    一条巨蟒从丛林里慢慢滑了出来,几乎和余景年差不多粗的腰身乍一看上去,实在让人有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巨蟒吐着蛇信子慢慢接近余景年熟睡的地方,这条常年栖息在岛上的蟒蛇似乎被白日里余景年的乱转所惊动,趁着夜色来袭。最先醒来的是科莫多龙,它是熟知岛上的一切,更熟悉巨蟒的气味,作为同样适用舌信来探索猎物的生物,它们对彼此都很了解。
    科莫多龙敏捷地爬了过去,它的下颚和腹部飞快的扩张起伏,喉咙里发出闷声的咆哮。巨蟒停滞了片刻,它似乎没有料到,岛上的“老邻居”会维护这个外人。不过它比科莫多龙巨大的多,并不怎么在乎这个威胁。它只抬头看了科莫多龙一眼,便继续朝余景年扑了过去。
    然而方才的声响已经吵醒了飞廉,人鱼掀开芭蕉叶,嘴巴微张,耳朵和尾巴开始以诡异的频率震动,巨蟒停下动作,它似乎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但不一样的肉味儿显然更吸引它的注意。
    声波带动空气产生共振,肉眼可见的气流冲向巨蟒,巨蟒被瞬间打翻,“嘶嘶”地声响不停,随即科莫多龙窜了过去,狠狠咬住巨蟒的七寸。
    毒腺迅速分泌,但蟒蛇实在太大了,他很快挣脱了科莫多龙的束缚,血从它头部往下的地方汩汩流出。不过很明显,那伤口并不致命,而毒液能否彻底毒倒这样的庞然大物,仍然很不好说。
    巨蟒的身体迅速盘上科莫多龙,打斗中,它的尖牙划伤了科莫多龙的头。若论单打独斗,科莫多龙显然不是它的对手,只是人鱼却是个更好的帮手。
    飞廉慢慢接近巨蟒和科莫多龙缠斗在一起的地方。空气共振的攻击方式显然不是可以无限使用的方式,人鱼的动作明显不快,方才瞬间的攻击恐怕消耗了他不少的力量。此时,他需要借助海水的帮助。
    巨蟒勒紧了科莫多龙,但它的动作同样变得缓慢,毒液开始影响它的动作,血压的迅速降低使巨蟒产生晕眩。
    飞廉的爪子挥了上去,这可比科莫多龙的牙齿要锋利的多,可以轻易割掉鲨鱼的鱼鳍的利爪在巨蟒的身体上再次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巨蟒吃痛,全身抽搐地松开了科莫多龙,它开始朝飞廉袭击过来。只是飞廉的爪子让它觉得忌讳,它花了好些时间才将飞廉的身体缠住,毕竟人鱼在陆地上移动速度实在太慢了。
    但这却是飞廉希望出现的情况。
    由于生活环境的关系,人鱼的身体具有强大的力道和抗压能力,巨蟒最大力道的纠缠也很难让飞廉感到窒息。在巨蟒将飞廉层层缠绕,想要尝试一下这个从未尝过的美餐时,飞廉突然开始发力。
    鱼尾发达的肌肉胀开巨蟒的身体,飞廉就这样在沙滩上一路翻滚到海水中。巨蟒猝不及防,被飞廉带进去,盐分进入伤口,使它疼的愈发抽搐。再然后,人鱼和巨蟒一齐沉进海底,画面上,余景年茫然地睁开眼,身旁只剩下小小的玄冥。
    韩栋操作着电脑,按下重播键,直到画面停留在飞廉发出空气共振的一瞬,他清了清嗓子,站在台前介绍道,“根据已有的资料显示,人鱼的这种空气共振攻击方式主要来自于其发达的肺部。人鱼的肺部不光可以从水中提取氧气,还可以将空气吸入、压缩、在瞬间的喷出。但是这样的攻击方式对人鱼的肺部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而具体的项目核算和考量恐怕需要研究一下人鱼肺部的具体构造。”韩栋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楚安铎,“楚安铎,开会的时候不要吸烟。”
    楚安铎无奈地掐灭了烟头。
    此时,昏暗的小屋里,除了几个武器和军事专家外,就只有以韩栋为首的科研人员和以楚安铎为首的国安局人员。半个月前,就在楚安铎回到西沙的前夕,经过国家军委和国安局讨论,鉴于人鱼的危险性和A原子目前的分布状况,暂停A原子相关全部计划。转而启动以人鱼空气共振为原理的新型武器开发。同时,为了抵抗国际上的舆论压力,国安局决定变相放生飞廉。
    这也正是楚安铎那么干脆利落让余景年离开的原因。
    早在百年前,中国的空间站和二十四颗环地球人造卫星就可以监控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只除了大海深处。如果只是飞廉这一条人鱼被放生,那么事情或许比较棘手,但是有余景年在,他们便很容易监控飞廉和玄冥的动向。
    至于其他,暂时不在这些人的考量范围之内。
    随后,韩栋就新型武器开发的可行性和资金预算问题做了一系列的报告,会议一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楚安铎坐在一旁,快要睡着了。
    而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边,余景年正在奋力地忙碌着,他开始尝试钻木取火。
    火光不但烹饪食物,还有取出野兽的作用,余景年对于昨天晚上的惊心动魄无疑是吓到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改变一下自己的作息,白天休息,晚上则升起篝火,以防猛兽的袭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得生起火来。昨日收集的枯树枝和被飞廉一爪子割开的草席摆在地上。余景年尝试着将草席变成绳子,废掉的草屑则用来生火。
    若说余景年还略略有些庆幸的是,至少飞廉的爪子勉强可以当做刀子来用。他让飞廉帮他把一根略粗的树枝削成木板,随后再在木板上挖一个小孔,又将干枯的草和木屑扑在小孔的下方,随后就是钻木了。用手来不断转动木杆无疑是极其痛苦的过程。
    余景年花了大约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才成功引燃了一点小火光,海边风大,余景年不得不在接近树林的地方生火,飞廉对他的这个行为颇有些恼怒,无论是人鱼还是科莫多龙,他们无疑对火都不怎么喜欢。余景年却不愿放弃,待到下午的时候,他才终于点燃了那么小小的一个火堆。
    火堆仍然很幼小,尚无法烹饪什么食物,余景年匆匆吃了一个科莫多龙带来的椰子,一天就算过去了。
    对于火和热度,玄冥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他很是不爽的推着飞廉,似乎希望父亲出面,把那恼人的东西处理掉。期间,他还预谋想要弄些水来把火浇灭,奈何陆地上,他的动作太慢,早早被余景年发现。
    忙活了一天,余景年饿的要命,那一点小火花还要他几乎全部的精力来维护,他不断添入木屑和枯草,直到火苗渐渐稳定后,才开始使用枯树枝作为引燃的东西。
    “哒哒……”发现火势越来越猛,飞廉忍不住蹭到岸边拉余景年的胳膊,似乎想要把他拽离那个危险的源头。
    余景年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人鱼对于火的恐惧,他抱了抱飞廉,耐心地跟他解释道,“没关系,只要不靠近,就不会被烫伤。”
    飞廉似乎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热烈的温度让他觉得不适,人鱼特有的能够持久锁住水分的保护膜似乎在火的作用下全然失去了效果。他不敢太靠近火苗,高温会让他的皮肤产生皲裂,随后是出血……玄冥也一样。
    头一回,玄冥腻歪地跟飞廉在一起,不怎么想要靠近余景年。
    这样的矛盾让余景年有些无奈,但是他却没法放弃辛苦得来的火。这对于他们日后的生存是极重要的东西,且还不说,为了这东西,余景年可是连手心都磨出了水泡。
    余景年给火堆了又添了一把柴,慢慢站起来走到飞廉身边。心情极其不爽的雄性人鱼正坐在湿润的沙滩上,玄冥亦是一脸委屈,看他的模样像是余景年把他们一齐扔了一般。“今晚我不睡了,如果不适应的话,你就带玄冥到水里去吧。”余景年坐在飞廉身边,轻声说着。
    飞廉转头看他,“哒哒”的声音回响,人鱼似乎有些恼怒,又有些理解,他低头把自己的唇上在余景年的嘴角,鱼尾躁动不安的扭动。
    “等等……今天就算了,我要守夜。”余景年立时明白飞廉的暗示,他有些尴尬地看着玄冥在一旁的神色,他们最近的生活似乎有些过分“糜烂”了。飞廉对这个毫不避讳,更别提其他的亲热方式。
    人鱼对余景年的拒绝有些不满,他轻哼了一声,拉着玄冥往大海蹭了过去,余景年一路送他们到水里,目送他们消失在海面上,这才回到篝火旁。他用玻璃瓶盛了一些海水,随后把瓶子用草绳拴在木架上,放在篝火上烘烤。运气好的话,他大概能从海水中得到一点海盐。
    这比其他的东西都要重要。

    34篝火

    因为玻璃瓶本来就小,余景年又只装了半瓶,蒸干海水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只是粗盐的结晶大多都凝结在瓶子底部,根本取不出来。余景年无奈地犹豫着要不要再蒸一些海水,又或者明天直接在海滩边挖个盐池。
    当然,这些都不过只是想想,现下,余景年最重要的是护住这珍贵的篝火。
    过了一阵,飞廉带着玄冥又上了岸来,父子俩坐在离余景年远一些的地方,火光映衬下,小岛的夜晚明亮了许多。余景年可以看到玄冥好奇地朝这边观望,又躲在父亲的背后,似乎有点害怕。
    夜里露重,有篝火在,余景年委实舒服了不少,他见玄冥和飞廉都是无聊的样子,干脆走过去推了推飞廉的肩膀,“帮我抓几只鱼,好吗?小一点的就可以。”余景年用双手比划了一下。
    人鱼对于这种题型弱小的鱼类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很是无聊地摆了摆尾巴,把玄冥往海水里推了推。
    余景年笑了起来,“要他去?可以吗?”
    “哒哒……”飞廉似乎不以为然,抓了抓余景年的手,明显是叫他放心的意思。
    玄冥哼唧了一声,把手指含进嘴巴里,他似乎有点矛盾,既不想被父亲支使,又想表现一下自己捕猎的实力,最后他自然还是妥协,慢慢挪进大海中。
    余景年坐在飞廉身边和他一起等玄冥回来,不远处,篝火燃得正旺,人鱼半靠在他身上,似乎有些累了,眼睛微微耷拉着。
    还在西沙的时候,余景年见过飞廉睡觉的样子。他蜷缩在珊瑚礁之间,用胳膊抱着自己的尾巴,闭着眼的样子安详美好,好像什么也不会觉得忧愁。
    若不是人类的介入,飞廉现在一定还是条无忧无虑的人鱼吧,不会因为自己被缩在这个地方。余景年的嘴角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他低头吻了吻飞廉的额头,随即被对方勾住脖子,慢慢加深一个吻。
    好像从飞廉学会接吻以后,他就变得比自己更爱这个动作了,余景年一边想着,一边模模糊糊地倾□,然后躺在了地上。直到玄冥抱着一条和他差不多大的鱼慢悠悠地蹭上岸来,他才红着脸把飞廉推开。
    他早就发现,似乎和飞廉呆在一起久了,似乎变得脸皮越来越厚了。以往每每顾忌玄冥,但飞廉却好像肆无忌惮,渐渐的,这也感染了余景年,他也愈发不知道避讳了。
    “哒哒~”玄冥淡定的无视了方才的画面,抱着他的鱼蹭到余景年身边邀功,飞廉则多少有些不满儿子的不识相。
    余景年笑起来,轻轻揉了揉玄冥的头算是安慰,随后把鱼扔给飞廉,让他帮忙把鱼开膛破肚,将内脏掏干净。随即余景年拎着收拾好的鱼走到篝火旁边,方才的离开让篝火的火苗变小了一点,余景年往里面添了些树枝,将鲜鱼传在树枝上烘烤。
    这是最原始的方式,也没有任何调料,可是对于几天没闻到肉味儿的余景年已然是一种吸引。鱼肉本就易熟,很快,鲜味飘荡出来,让玄冥和飞廉也忍不住一直往这边瞧。余景年将烤熟的鱼拿下来,又往篝火里添了把枯树枝。
    玄冥已经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蹭过来。
    余景年见此,慢慢离着篝火远了一点。玄冥见了,愈发加快了动作。
    然而,很快他就不再前进,刚刚从火上下来的烤鱼散发着对于人鱼来说,过于灼热的气息,玄冥忌惮地停了下来。
    余景年笑了笑,拿了干净的芭蕉叶把鱼肉包起来,慢慢讲表皮上烤焦的部分剥掉,随后剔出一些鱼肉来,放在一旁凉透了才招呼玄冥过来。
    玄冥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显然,熟食的味道不怎么合人鱼的口味。余景年却是快要流口水了,一直吃椰子,于他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太好的经历。
    一条烤鱼很快下肚,余景年觉得胃里暖烘烘的。
    时间过得太没分别,余景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已经困得要命,玄冥则早已靠在飞廉的身上睡着了。他站起来,让海风吹过他的脸,多少清醒了一些。飞廉也显然是疲惫不堪,余景年走在飞廉身边,轻轻抱了抱他的肩膀,小声说,“你睡吧,我等天亮了再睡。”
    飞廉似乎不太理解余景年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余景年笑起来,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篝火,“我得看着那个。”
    人鱼大概不怎么理解那堆火的意思,不过他不再说什么,只抱起儿子,在沙滩上躺下,闭着眼的样子安逸非常。余景年莫名看出了神,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继续看着篝火。
    然而天公不作美,天快亮了的时候,一阵急雨骤然落下,余景年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拿芭蕉叶挡了挡,却终究是没能挽救脆弱的篝火。脆弱的火苗就仿佛余景年之前诸多的努力,无法抵挡强大的外力,不堪一击。
    余景年失落地看着满地狼藉,无奈地躺在了沙滩上。雨水拍打他的脸,竟也略略有些疼,他懒得去管,只觉得异样的疲惫。
    急雨吵醒了熟睡的飞廉和玄冥。
    飞廉睁开眼,随手把玄冥抄进怀里,小家伙儿揉了揉眼睛,又依偎在父亲怀里,慢慢睡着了。飞廉待玄冥睡熟,才慢慢坐起来,朝余景年招了招手。
    余景年心情不好,翻了个身,只当做没看见。飞廉无法,只好将玄冥抱起来,笨拙地往余景年的方向蹭过去。
    余景年看着他的样子,哪里好受,急忙走过去。玄冥被他们这样一折腾,又醒了过来,很是恼怒地用尾巴拍了拍父亲的胸膛,随后钻进余景年的怀里。余景年抱着他,被飞廉按在地上,人鱼安慰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用爪子挡住他的眼睛。
    看着飞廉的深邃目光,余景年似乎能觉察出其中的安慰,他笑了笑,闭上眼睛。他确实太累了。
    依旧是审讯室,楚安铎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满身狼藉的雷欧。
    “你还是不准备合作?”已经是第几天了?楚安铎在心里细细盘算着,雷欧竟然还没有崩溃,这多少在他意料之外。
    “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雷欧竟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轻笑着看楚安铎,“不过如果是韩栋在的话,或许会不一样。”
    楚安铎挑了挑眉,“你不会以为,你和韩栋之前的关系我们都不知道吧。”
    “那怎么可能?我毫不怀疑你们的工作效率。”雷欧做了个夸张的姿势,“你该知道,楚安铎,我向来喜欢和有好感的人相处。”
    楚安铎笑起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几个小时后,韩栋出现在雷欧的面前,他是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褂子,神色间依旧是冷冷的。
    “见我也是没有用的,在现在的项目里,我只负责技术上的支持,甚至于只负责其中的一小部分,行政方面完全是国安局在负责。”
    “我知道。”雷欧耸耸肩,他的眉眼间很是疲惫,几天没有洗漱让他的下巴上长满了胡茬,一副邋遢的样子。他的精神已经崩到了极限,想要睡觉的心思比什么都来的迫切。雷欧不是个会虐待自己的人,他心里早已打好了注意。
    “那么我就重申下上面的意见。现在你团队里的所有成员,包括上次参与劫持人鱼的行动组已经全军覆没了,只剩下你一个。CIA早就开始派人刺探你的情况,无论你在这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回去就等于灭口。既然如此,和我们合作难道不是个更好的选择吗?你们的国家推崇生命高于一切,既然如此,向我们妥协才是最好的选择吧。”韩栋抱着胸,淡淡地说。
    “是的,看起来我别无选择。”雷欧笑了起来,“那么我想要求洗个澡,换身衣服,好好睡一觉再做进一步的交流可以吗?”
    韩栋愣了愣,似乎没明白雷欧的意思。
    “我是说,我同意了。”看到对方惊讶的表情,雷欧的眼底滑过一丝狡黠,“我找不出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你们合作的建议。我的笔记本电脑是指纹识别,如果电脑开机后一分钟内没有通过识别并输入相应密码,病毒会自动删除里面的全部资料。相信你们也是明白这些的。把电脑拿过来吧,我马上帮你们把权限开通。”
    韩栋有些闹不懂地盯着雷欧,他想不通,现在的雷欧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假货。
    “去吧,韩栋,去告诉你们的上司,我同意了。”雷欧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那么现在,让我睡一会儿……”
    韩栋自然不会让雷欧那么舒服,他通知了楚安铎,很快,计算机方面的人员把雷欧的电脑拿了过来,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他们确定,里面全部的内容已经都被拷贝出来。
    至此,雷欧终于被人带走,安排在一间看守严格的房间里。虽然没有自由,但这无疑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至少可以洗澡,休息,睡觉……
    而另一边,韩栋打开雷欧的资料,关于夏娃和莉莉丝的全部视频和体检资料终于呈现在他眼前。
    “别忘了我们的重点。”楚安铎提醒道。
    “我知道。”韩栋点了点头。

    35沟通

   余景年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时,他躺在飞廉怀里,人鱼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太阳,余景年苦笑起来。野外生活比他想象地要艰难许多。这已是不知多久之后的事情,飞廉身上变得有些干燥。
    “玄冥出去了?”余景年一边爬起来一边问道。
    人鱼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他抱着飞廉往海水里走去,飞廉温顺地没有乱动,只是摸了摸他的手背。以人鱼高大的体型,余景年实在抱稳飞廉,他踉跄着走了几步,就和飞廉一起摔在了柔软的沙滩上。
    “哒哒!”人鱼发出抗议的声音,余景年却笑了起来。此时,他腹中饥饿,昨夜整晚守候的篝火被大雨浇灭,可是偏偏心情却莫名觉得很好。他拉着飞廉在沙滩上翻滚,一路摔进海里。人鱼得了自由,终于洗掉沾了满身的沙子,随即报复似的将余景年拽下海底。
    他们在海底交换彼此的气息,吻比什么都来的让人舒适。
    带着淡淡海水气息的吻充盈着口腔,味觉和嗅觉似乎一瞬间都交给了人鱼,余景年朦朦胧胧地抱住飞廉的脖颈,加深这个吻。对方也很是配合地揽他的腰。
    他们一路沉到水底,余景年被水压压迫地耳边响起嗡鸣,不过他不准备起身,只是顺从的被人鱼的鱼尾压在最下面。
    直到对方的□慢慢从囊袋里探出来。
    这原本不过是一次简单的亲热,余景年轻笑着做惯有的事,只是不过瞬息,飞廉突然停止了亲昵,拉着余景年往水面上窜去。飞廉似乎知道水压对人类的不同之处,上浮的速度被他控制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余景年感到特别难受,又让移动的速度达到最高。
    水面上,科莫多龙发出一声声气势蓬勃的嘶吼,余景年从未遇到科莫多龙发出这样的声音,天边阴云密布,海面上起了风。
    余景年大口喘着粗气被飞廉推到海岸上,他的嘴唇仍然有些红肿,心里莫名有些心惊。飞廉的表情很是凝重,他的耳鳍颤了颤,似乎在仔细聆听科莫多龙的吼声,随即扎进水里,消失不见了。
    科莫多龙趴在海边的岩石上,舌尖的分叉一吐一吐,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余景年坐在海水中,冰凉的水沁入他的肌肤,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论是什么,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他站起来有些警觉地看着周围,顺手掰了根树枝握在手里,这样的东西面对真正的猛兽实在是毫无用处,但余景年却觉得这样会比较安心一些。
    科莫多龙跳下岩石,开始在余景年的周围四处梭巡,他巨大的尾巴一摇一摇,偶尔冲进海水里,溅起朵朵浪花。
    “到底出了什么事。”许久,飞廉没有浮出海面,小岛上一片静寂,除了明显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余景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隐藏在他的身边。科莫多龙自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忍不住自言自语,直到逐渐增大的风浪里,有什么东西明显冲向海面。
    是玄冥。
    余景年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冲进海水里。玄冥跳到他的手臂上,余景年朝岸边奔去。海水不过刚刚没过他的膝盖,很快他上了沙滩。
    仔细检查玄冥的身体,余景年确定玄冥没有受伤,才终于松了口气。小家伙儿似乎游了很远,此时握在余景年的怀里胸膛张合不定。也没了平时活泼好动的性子,只窝在余景年怀里一动不动。
    随即科莫多龙示警般的发出吼声,海水被分开,独眼的巨蟒慢慢游上岸来。正如那日余景年看在海滩上看到的痕迹。褐色鳞片一片片贴服在巨蟒的身上,随着它的动作仿佛散发着森森寒光,巨大的脑袋和三十公分粗的腰身让余景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巨蟒瞎了一只右眼,浑浊的黄色左眼瞳孔如同一条细线,打量着余景年。蛇信子不断往外探,一边慢慢朝余景年的方向走过。
    刹那间,余景年只觉得手脚冰凉,他此时在意识到科莫多龙的焦躁或许正因为这条潜伏在周围的蟒,怀里的玄冥瑟瑟发抖,不断抓紧他的胳膊。余景年往后退了一步,蛇的视力极差,他们用蛇信探索气味分辨目标。余景年不知是不是自己这个外来者的闯入打扰了巨蟒的霸主生活,总之,眼下的情况,他知道自己恐怕很难脱身。
    适应着现代生活的人类在野外总是这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余景年微微苦笑,他开始往海的方向走。蛇毕竟不是能够在水中长期生活的动物,现下水里比岸上更安全。
    科莫多龙朝巨蟒发出阵阵咆哮,巨蟒往它的方向看了一眼,凶猛的动物便似乎被这庞然大物的煞味摄住,小心的后悔一步。
    “一会儿我把你扔进海里,去找爸爸,好不好?”余景年轻声对玄冥说。玄冥发出婴儿一般撒娇的声音,却明显不愿离开。
    “乖,自己逃命吧,我恐怕护不住你了。”余景年苦笑,他轻轻抚摸玄冥的背,多少有些不舍,同样有些无奈。
    海水冲淡了余景年的味道,巨蟒有些凌乱地在海岸上乱晃,直到再次探明了余景年的位置。他慢慢朝海水里走去。余景年跟着后退,一步一步直到海水漫过腰际。
    再难往里面走了。余景年在心里感叹。随即他举起玄冥,狠狠望海水深处扔去。
    小人鱼还保持着抓住的姿态,在空中滑过一个弧线,很快落入水中。
    巨蟒前进水里,余景年看不清他的影子,他多少有些绝望和悲哀。
    紫色的闪电滑过天际,随即是隆隆雷声。海水愈发强悍,浪花已经到达余景年的胸口,他有些胸闷。等待死亡,特别是如此惨烈的死亡多少是一件痛苦的事,余景年在那一瞬充斥着别样的渴望,他希望飞廉能够回来。
    若是在水里的话,对方一定能解决这个吧。余景年忍不住伤感地想。他感到蛇的鳞片接触到他的肌肤,他被卷了起来,随即就是巨蟒紧缩的肌肉拗断他的骨头。
    然而,他没等到那一瞬。
    人鱼空灵的歌声响了起来,水面上莹黄色的光芒在昏暗的天气里如此耀眼。余景年几乎看到了巨蟒硕大而狰狞的头从水里抬起来,然而那庞大的头很快又摔进海中。
    玄冥在不远处浮出水面,他张着嘴,小巧的耳鳍微微发颤,胸膛和喉咙的起伏让余景年明白过来,此刻正在唱着“塞壬的歌声”的,正是玄冥。
    余景年想起夏娃的死,那个即使变成尸体也可以定时引爆的功能。
    “玄冥!快走!别再唱了!”余景年一阵阵地恐慌,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混乱之中,他开始使劲去掰缠在身上的蛇身。可是这样的结果只能越来越紧,玄冥的歌声仍在继续,仔细聆听,余景年甚至可以听出其中孩子般稚嫩的嗓音。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余景年觉得眼睛都开始发热,心脏有种近乎痉挛的感觉,“飞廉!飞廉!”他开始慌乱的喊。
    即便那只是徒劳。
    莹黄色的光芒仍在逐渐增加,闪烁在接天的海水中,光芒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密集,渐渐地几乎覆盖了整个海面。
    “爸爸要来了~他说坚持一下~”稚嫩的嗓音骤然传到耳边,余景年怔了怔,他下意识的便知道这定然是玄冥的声音,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巨蟒的缠绕已经渐渐松开,余景年脚下发软,随着潮水的上涨,他的脚已经离开了海底,半漂浮在水中。时而有海水灌进嗓子里,有些呛人的咸。
    余景年模模糊糊地感到身上的束缚松开,他精疲力尽,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地沉进了海底。恍惚间,他睁开眼,一片昏黄的光线下,飞廉朝他游过来,海水中带着暗红的血迹。
    他伸手抱住飞廉的腰,又一个浪头打过来,余景年陷入黑暗之中。
    韩栋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密布的浓云和电磁干扰了卫星的拍摄,他们现下不知道底下发生了什么,但东南亚附近的观测点传回来的数据显示,余景年所在的荒岛周围或许正在出现塞壬的歌声。
    “把景年和人鱼放在那个小岛上绝对是种错误!”他有些暴躁地对楚安铎说,“你看现在的情况!根本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个岛上,光有毒的爬行动物就有上百种,且还不说,周围礁石周围恐怖的暗流、没有淡水、没有人烟更何况那周围还有个活火山口……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不用一个小时,景年就会丧命!”韩栋恼火地大吼。
    “镇定,镇定。”楚安铎无奈地朝韩栋摆摆手,“如果不是这些条件,我们也很难在人类踏足的地方周围找到这样一个小岛。更何况,这不是我们的选择,而是飞廉的选择。想来,他是看中了小岛周围的暗流让船只无法停泊吧。”楚安铎耸耸肩,喃喃说,“最起码你得相信,以景年和飞廉的感情,人鱼会拼死保证景年的安全。我敢和你打赌,等到云层散去,最差劲的情况大概是飞廉把自己炸成碎片,为了保护余景年。”
    听楚安铎这样说,韩栋忍不住闭了闭眼,“但愿如你所说。”
    “雷欧电脑里的资料处理的怎么样了?”楚安铎问道。
    “还在做系统分析。美方对A原子的研究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多。雷欧的论文里提到一个问题,这种A原子不光是一种能量,同时也是一种传播媒介,可以传播微弱的脑电波信号。”韩栋淡淡地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或许意味着人鱼具有和任何物种沟通的办法。”

    36人鱼的逻辑

  飞廉十分后悔,他早该想到,那只巨蟒或许会回来报复。那该死的爬行动物似乎对人鱼的气味很是欣喜,在前天夜里就妄想袭击玄冥。飞廉刺瞎了它的一只眼,却没能让它消停。
  就在他放玄冥独自外出捕猎,飞廉想要和余景年稍稍亲热一下的时候,那该死的爬行动物再次对玄冥垂涎起来。他想要伏击独自捕猎的玄冥。科莫多龙的吼叫和海水中的味道让飞廉不得不从水里窜出来,他扑向大海,寻找巨蟒的痕迹。
  只是,这一回,那条愚蠢的蛇似乎聪明了很多。他用自己的分泌物干扰了人鱼的嗅觉,飞廉很着急,他在小岛周围的浅水区域里疯狂游窜,却偏偏在这时邂逅了一条虎鲸。那是海洋中和人鱼齐名的猎手,飞廉花了些功夫才甩掉他们,随即他听到了玄冥的歌声。
  这是人鱼在危机时刻和极度需要沟通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方式。每条人鱼的一生,能够歌唱的次数都是有限制,如果次数太多,胆囊会因为负担太重而出现衰竭。飞廉意识到玄冥和余景年遇险了。
  他心里焦急的很,肌肉都紧张的仿佛要痉挛,一路冲回海滩,黄色光芒的持续凝聚让飞廉意识到了什么。
  他发出一声超低的音波,警告玄冥不要乱动,他还太小,这样高频率的共振搞不好会给他的胆囊造成极大的伤害。赶回去的时候,飞廉正巧看到巨蟒缠住余景年的模样。他的伴侣太过脆弱,被该死的爬行动物缠住,只需半分钟就会窒息而死,又或者胸腔的肋骨全部破裂,无论哪一样都是飞廉绝不愿看到的。
  几乎是瞬间,飞廉的爪子已经触到了巨蟒的鳞片,他撕碎了它,毫不犹豫,凶猛的穿透它的七寸,蛇头浮在海水中,唯一好着的眼睛仍然浑浊地睁着。飞廉抱着余景年上岸,徒留下满地海水。
  此时,暴风雨终于落下,拍打在人类的身上。
  “景年……”飞廉带着叹息般的声音呼唤着余景年的名字。他后悔极了,他不该将他一个人留在海岸上。玄冥抽抽搭搭地告诉了他方才发生的事,想到自己的伴侣拼死保护自己的子嗣,飞廉的心都忍不住颤抖着。余景年晕过去了,他似乎有些虚脱,连日的缺乏营养和方才的惊吓让他原本就不算强壮的身体垮了下来。
  飞廉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把玄冥和余景年一起抱在怀里。玄冥的身上微凉,带着体力消耗过大的虚弱,而余景年的身体却是火热。
  人类总是这样。有极温暖的体温。飞廉温柔地看着怀里昏迷的人类。他把那条惹火的巨蟒拖上岸,切成肉块喂给玄冥。玄冥同样需要极大的休息,歌声对他这个年纪的人鱼来说,实在太费力了。
  很快,吃饱了的玄冥睡着了,他是缩在余景年的怀里睡着的。海滩上静悄悄的,暴雨一直在下,科莫多龙叼来一片芭蕉叶,飞廉帮余景年盖在身上。他就在大雨里静坐着,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自己的情人,“唯一”伴侣。
  很多事情飞廉心里明白,他当然知道在余景年跳下大海,拥抱他的那一刻意味着什么。背叛族人,远离熟悉的环境,到全新的地方生活……飞廉想到这里,都会忍不住觉得心里疼痛。
  他知道人类是怎样脆弱的种族,海水会让他们窒息,猛兽也会让他们丧命。人类喜欢借助外力生活,他们很聪明,会使用很多奇奇怪怪的机器。可是这也造成了人类肢体的退化。他们的手脚没有力气,牙齿只能磨碎植物纤维,胃部极度脆弱,对肉类的消化能力有限。还有极度贫乏的能量储存系统,每天都必须进食,以及……极差的运动神经。
  即便只是在人鱼的审美里,人类都不是什么美丽的动物,或许还不如他们的猎物--鲨鱼。
  但飞廉却欣赏余景年的一切。他的细心和温柔,他对自己的包容和温润的气息,以及直面一切的勇气。他觉得分明是这样脆弱的生物,为什么却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勇往直前的性格来呢?坚韧,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形容余景年了。
  被带到荒凉的小岛上,没有抱怨,没有慌乱,他只是努力开拓生活,想要让他和自己的隔阂变得稀少。可是这比什么都难。余景年总是摆弄奇奇怪怪的东西,透明而坚硬的容器、温度极高,足以烤化人鱼身体的气体,又或者利用各种植物……虽然飞廉不得不承认,人类总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经受过高温的鱼其实更适合消化,口感也更好,但他警告过玄冥,不可以常吃那种东西,那会让玄冥的胃变差。玄冥很聪明,知道这时候该听父亲的话。
  “啊……”余景年呻吟的声音打断了飞廉的走神,他低头看着脸色发红的人类。飞廉能够感觉到余景年体内奔腾的血液似乎比平时都要迅速和热,这样的状态让他感到疑惑。他不怎么知道生病这回事。人鱼极少生病,他们的凶猛和强壮是族群延续的动力,而人类却是脆弱的,现代医学的发展更让人容易受到疾病的侵害,更何况余景年是个总在实验室里呆着的家伙。
  “飞廉……”喃喃地低语让飞廉一怔,他低头将余景年抱得更紧了些,用身体帮他挡住暴雨的侵袭。余景年轻轻咳嗽了一声,眼睛在眼皮底下不安的乱动,却一直没有醒来。他在梦魇。
  “我在这里……”飞廉轻柔地捧住情人的脸,冰凉的体温让余景年觉得很舒服,他下意识地向飞廉靠近。头渐渐滑落,枕在飞廉的鱼尾上。
  这样的折腾让玄冥也醒了过来,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着漫天瓢泼而下的雨,半晌才回过神来,轻轻蹭了蹭余景年的身体。
  他自出生起就只亲近过余景年和飞廉两个。之前,他曾经问父亲,为什么母亲有两条腿,可以在岸上走,而父亲和自己只有一条腿,要在水里。
  飞廉没有回答他,只说,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
  玄冥自然不会甘心,只可惜他问不了余景年,他早就发现了一件事,妈妈是个笨蛋,竟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连自己都不如。玄冥骄傲的很,他天生就会说。
  小人鱼的年纪还太小,他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从一个地方跑到了另一个地方,虽然新家很大,好玩的地方也很多,但水质却不如最初的那个干净。不过他不敢告诉爸爸,他看得出爸爸对原来的地方不怎么喜欢。他们在岛上生活,自由自在,除了妈妈不能总是和他在水里玩比较讨厌以外,其他的都很好。他喜欢芭蕉叶的味道和烤鱼的味道,虽然父亲不让他多吃。
  也正在这时候,玄冥渐渐明白,妈妈和他和爸爸不是一个种族。他知道自己是人鱼,但妈妈是人类。父亲这样告诉他,却没告诉他中间的不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爸爸和妈妈会生下我呢?”玄冥这样问飞廉。
  “因为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在海里捡到的。”被问烦了,飞廉总是这样回答。
  玄冥委屈地看着父亲,他觉得父亲一定在吹牛,但却找不到理由反驳。为了这个,玄冥和飞廉曾经小小的闹过一一会儿矛盾,当然只是一会儿罢了。当飞廉说今天要带他见识一种新的鱼类的时候,玄冥就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不过巨蟒显然不是玄冥喜欢的猎物之一。他头一回自己出去捕猎,刚刚大获全胜,便闻到了隐约诡异的味道。又是那个该死的大家伙儿。玄冥嘟着嘴将比他还略微胖一点的鱼松开,鱼儿得了自由,飞快地逃走。小人鱼扭过头看向巨蟒,巨蟒的狰狞的脑袋已经离他很近了,摇头晃脑的游过来。
  如果是有经验的成年人鱼,他们会衡量对方的体型,决定自己的战术,遇到巨蟒,减少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往深海的方向游去。如这种蛇类,或许可以偶尔泡在水里,但和人鱼比游泳,无疑是必输的。只是玄冥太小,还不懂得这件事,他本能的逃走,却被巨蟒逼近了角落里。等到玄冥发现唯一的出口是通往岸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开始用次声波给飞廉发出求救信号,一边扑进余景年的怀里。可是妈妈比自己还要脆弱,只能把自己扔掉,然后自己迎向巨蟒。
  真是个笨蛋!玄冥觉得眼眶里微微发热。他开始唱歌,虽然他还不怎么懂得如何运用这个武器,但至少飞廉曾经告诉过他该怎么办。
  唱歌,莹黄色的光芒和身体同样颤动,然后是渐渐发热的身体,然而就在此时,飞廉的声音顺着海浪传了过来。太好了,父亲来了!玄冥欢快的告诉余景年这个消息,随即便看到飞廉的鱼尾在海浪中出现又消失。
  笨蛇,你的死期到了!

    37柠檬香茅

  余景年知道自己在发高烧,他全身都酸软无力,且头疼欲裂。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晒得他发昏,只身边贴着飞廉的地方有微弱的热度。余景年下意识地靠过去,人鱼温柔地抱住他。
  “飞廉……”他喃喃着,直到飞廉小心翼翼地将椰子肉递进他的嘴里。浑身的不舒服让余景年没多少食欲,不过他知道,自己还是得先吃东西再说。
  慢慢的,余景年恢复了一些力气,他睁开眼睛,飞廉就抱着他坐在沙滩上,高大的身躯遮挡犀利的日晒。努力吃掉半个椰子,余景年觉得胃里翻腾地厉害,不过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地坐起来,将方才吃下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哒哒……”人鱼吓了一跳,抱着他往干净的地方挪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余景年清减了不少,此时仿佛孩子一样被强大的人鱼抱着。海风吹过脸颊,仿佛沸腾了的血液稍微降下去一点,可是这都没用。余景年知道,如果没有及时的治疗,他能否熬过这场疾病都是未知之数。
  负责捕猎的玄冥游回海岸,给飞廉递上一条鱼。那于人鱼不过九牛一毛,不过现下飞廉走不开,也只能这般。
  “飞廉……咳咳……你们人鱼不会生病吗?那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余景年喃喃问道,他其实不怎么在乎答案,只是在飞廉的怀里翻了个身,感受着人鱼冰凉的体温,“我再休息一下,也许很快就好了。”
  就这样半昏半醒,等到余景年重新清醒过来已是黄昏,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却知道飞廉一直抱着他,无论涨潮落潮,都没怎么动过。
  昏昏沉沉地重新坐起来,余景年从飞廉的身上下来,坐在沙滩上。人鱼自然而然的伸展僵硬的臂膀和尾巴,看上去也是辛苦的很。
  科莫多龙推着一个新鲜椰子走了过来,这一次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株不起眼的草。
  又是椰子啊……余景年苦笑,他真的是吃够了这种热带水果,现下一看到椰子,他的嘴里仿佛都会泛起那股子甜腻的味道。不过没办法,这是他目前找到的最富有营养也最容易取得的食物。
  见余景年接过椰子,科莫多龙又把嘴里的草放在地上,朝余景年的风向拱了拱。那真的是没有丝毫起眼的草类,看起来生长的时间有写年头,墨绿的色泽带着点露水,根部是仍然潮湿的泥土,宽而修长的叶片萎靡地躺在地上。余景年怔然地看着尾巴一扫一扫地科莫多龙。
  科莫多龙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这是给我吃的?”余景年愣了愣,许久才明白过来。
  科莫多龙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又摇摇晃晃地跑掉了。
  飞廉低头研究着这株草,他显然不太明白这些东西,随手用爪子拨弄着,又看了看余景年,一脸探究的神色。
  余景年笑了起来,他把不起眼的草捡起来,鼻尖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柠檬香味。他现下烧得厉害,味觉和嗅觉都几乎没有,这东西是苦是甜恐怕都唱不出来,只嗅觉还剩下那么一丁点,竟还能闻到植物的香气,可见这草的香味有多么浓烈。
  “是……柠檬香茅?”余景年想了想,才终于意识到。
  飞廉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凑过头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余景年手里的植物,鼻尖微微颤动,随即他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余景年笑了起来。他站起来,顿时觉得有些地动山摇,头晕的厉害,天和海都在旋转一般,自然而然地踉跄了几步,又倒了在地上。好在飞廉扶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过分狼狈。
  看来真是病的不轻,余景年苦笑起来。
  飞廉却很是恼火,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随即将余景年圈进怀里,霸道的使了力气,以示意他不要乱动。余景年苦笑,将手里的柠檬香茅在飞廉眼前晃了晃,人鱼又免不了打一个喷嚏,逗得他哈哈大笑。
  人鱼的嗅觉太过于发达,柠檬香茅的香气对于飞廉来说,无疑太浓烈了。
  “这是药,我得吃下去,你又不能靠的太近,当然是我自己去清洗一下了。”余景年摊了摊手,示意他也没有办法。
  飞廉苦恼地看了余景年一眼,他现下明显不怎么希望余景年乱动。受伤或者生病需要的自然是休息,哪怕是人鱼也免不了这件事。虽然人鱼大多强壮,青年人极少生病。
  人鱼伸手接过了柠檬香茅,虽然表情仍然抗拒,却努力让自己的鼻子离那东西远一点,浓郁的气味不讨人鱼喜欢。
  余景年将柠檬香茅递给了飞廉。
  人鱼开始笨拙地朝大海的方向移动,虽然他努力地远离这株植物,但偶尔打几个喷嚏还是无法避免,不过为了余景年,飞廉显然打算忍受这一切。
  好不容易将这该死的植物洗干净,飞廉随手把无用而过脏的根切掉,又随手捞了一把漂浮在海面上的海藻。
  这是人鱼族唯一的药草,只要觉得身体不舒服,他们总会找些海藻来吃,至于是否有效,其实他们谁也不知道。
  余景年却对海藻没什么兴趣。高烧的时候,胃部十分脆弱,他现下生食椰子和柠檬香茅就已经算是在赌,至于海藻这种海产品,则要离着远远的。
  看着余景年小心翼翼把那该死的让自己打喷嚏的植物吃掉,飞廉心情极其不爽,再看他丝毫不理会他拿来的海藻,人鱼多少就有点意见了。
  余景年费力咽下富含植物纤维的香茅,满嘴的余香让他有点晕晕的。谁知道,下一刻,飞廉一把掰过他的肩膀,狠狠吻了上来。
  然而这个吻并不顺利,满嘴柠檬味的余景年显然不是飞廉喜欢的味道,人鱼很快松开胳膊,然后不断打起喷嚏来。余景年笑的倒进飞廉怀里,畅快的声音难得的爽朗。
  这笑声让揉着鼻子的飞廉呆了呆,随后他轻轻抱住余景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余景年的笑意从眼里扩散开来,“谢谢你……”
  即便高烧还未褪去,即便余景年不知道自己能否在这个荒岛上继续生存下去,但此时此刻,他觉得不后悔了。
  不久以后,疯玩了近一天的玄冥终于回来了。抱着一条比他还大的鱼,玄冥费力地将猎物拖上岸。飞廉的嘴里“哒哒”不停,似乎在询问一天的情况,玄冥也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很快钻进了余景年的怀里,这一整天,他累坏了。
  “没事就好。”余景年笑着摸了摸玄冥的背,玄冥舒服地扭了扭身子,尾巴拍在余景年的腿上,溅起不少海水,一片舒服的凉意。
  很快,余景年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柠檬香茅大概起了作用,他慢慢有了信心,挺过这一遭,就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一条小鱼,飞廉很快吃了干净。此时,太阳渐渐落下,他们一起坐在海边看着夕阳,科莫多龙又叼了柠檬香茅回来。飞廉用尾巴拍了拍玄冥,打发儿子去帮余景年清洗植物上的浮土。玄冥不知就里,抓着那香气四溢的植物,往海边蹭了过去,很快也跟着打起喷嚏来,只不过小家伙儿没什么负面情绪,极力忍受着把香茅递给了余景年,然后报复似的在父亲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飞廉的尾巴毫不犹豫拍了上去,玄冥已经习惯了似的轻巧躲开。父子俩在海滩上笨拙地玩起了追逐战。他们在陆地上的动作极慢,而飞廉有力但过于庞大厚重的尾巴却成了累赘,一番大战下来,玄冥躲开的几率可比被抓住的几率高的多。这让飞廉很恼火,他蹭回笑着看戏的余景年身边,狠狠把他压在了地上。
  余景年张开嘴,故意向飞廉哈气,立时把人鱼吓跑,顺便恼怒地拍了拍他的肚子,并“哒哒”的抗议。
  这样简单的玩闹让时间过的很快,太阳彻底下山,天地黑暗。余景年一场大病未消,体力极差,很快就疲惫地躺下,飞廉帮他把芭蕉叶盖在身上,躺在他身边,顺便搂住他的腰,玄冥也跟着趴到余景年的胸口上。月光下,他们很快安静下来。
  而在此之间,地球的另一个角落,巨大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荒岛上的画面,余景年倒在飞廉的怀里昏迷不醒,绯红的脸色明显是生病的情况。这一回看着影像的只有两个人——楚安铎和韩栋。
  余景年高烧不退的状况持续了几乎两天,虽然暴风雨刚到小岛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并不知晓。但小岛附近A原子的急剧增加和海水成分的变化无疑显示出岛上曾经有惊心动魄的一瞬。随着云雾散去,他们才知道,余景年发烧了。
  这无疑急坏了韩栋。
  “马上安排船去接他们,你想在这里看着景年病死吗?”韩栋愤愤地看着楚安铎。
  “稍安勿躁,只是发烧而已,如果余景年抵抗力够强,很容易会自己克服,再等一天,现在我们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更何况在余景年真的生命垂危之前,你觉得飞廉会让我们近他的身吗?”楚安铎耸耸肩,低声说着。
  “真到那时候就晚了!”韩栋大声说,“一旦高烧转化成肺炎或者其他问题,对景年很有可能造成终身的损失。楚安铎,你明不明白?”
  楚安铎嘴角微勾,“放心,余景年不是那样脆弱的人。我也很好奇,人鱼到底进化到哪种程度,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超能力让余景年不药而愈?”
  “摆脱,停止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人鱼能够提炼海水中的A原子是因为他们本身就需要用这种能量转化成生命的热能,海水温度太低,而他们能够几天不吃东西保存体力跟这个有很大关系。可他们不是魔术师,不可能变魔术。”
  “也说不定,他们已经进化到有医学的存在呢?”楚安铎摸了摸下巴。
  韩栋崩溃,他显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跟这个家伙说这么多,他出了房间,开始联系军方的舰队,要求马上去荒岛上把余景年接回来。然而还未等他布置好,楚安铎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别忙活了,余景年没事。”
  韩栋怔了怔,再次赶回那个房间。
  “柠檬香茅?”他怔了怔,很快认出画面上的草药,这是东南亚一种及常见的品种,具有消炎退烧的功能,香气逼人,且颇为常见,此时余景年食用这种草药,倒是很好的选择。
  “看来本该灭绝的动物能在那个小岛上生存,也不是奇怪的事啊。”楚安铎轻笑起来,“谁会想到,他们的医生会是那条科莫多龙呢?”

    38新发现

  歇了三四天,余景年的身体好了很多,他又开始故态复萌,想要深入到丛林深处,而这一次飞廉竟没有拦他,毕竟岛上最为危险的猛兽已经成了人鱼的腹中餐,余景年在岛上安全了不少。
  玄冥自然而然地趴在余景年的怀里跟过去,他似乎喜欢陌生的地方。余景年惯着他,也不嫌天气炎热,在科莫多龙的开道下朝丛林深处进发。小岛上到处都充满着致命的陷阱,好在科莫多龙熟悉地形,捡了最为简单的一条路。
  愈往小岛深处走,树叶愈发茂密起来,遮天蔽日的将阳光遮住,科莫多龙依旧缓慢前进,余景年用树枝分开茂密的草丛。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这绝对是极危险的事情,草丛里不知藏了多少不知名的毒虫,可是科莫多龙的开道足以让百兽避散。这期间,余景年又采了些柠檬香茅,一路余香,只是玄冥有点不习惯,在抗议无效以后,把自己的头深深埋在余景年的怀里。
  一路走了许久,余景年又到了上回被迫返回的地方,此时再次接近,他再没了之前的顾忌,深吸一口气,迈步前进。只见,穿过丛丛叠叠的草丛之后,是一块极空旷的地方,小小的土坡上,寸草不生,而在土坡的左边,有个小小的洞口,直径大约半米左右。
  是巨蟒的巢穴吧。余景年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的洞察力没有科莫多龙和玄冥那样敏感,是以无法确定巢穴里的情况。可是科莫多龙却已经不耐烦,他似乎对这条巨蟒早有怨言,此时毫不犹豫的踩进去,消失在余景年的视线中。
  “哒!哒!”玄冥扭着腰想要进去查看,只是这样的环境,人鱼行动不便,余景年哪敢让他随便乱跑,一直紧紧抱着他,等科莫多龙走出来。
  科莫多龙的嘴里叼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余景年接过去,竟是个尼龙质地的背包。他立刻如获至宝,坐在地上开始收拾其中的东西。登山索、指南针,GPS定位系统、军用匕首、最重要是一套金属镁制成的打火石和刀片,另外还有一个放大镜和笔记本。
  不知道这包东西在巨蟒的巢穴里埋藏了多少年,余景年又惊又喜,将东西重新扔进背包里。而此时科莫多龙再次深入巢穴,叼回一截骨头。余景年认出那是人骨,手一哆嗦才重新镇定下来。他该料到,这些东西定然是探险而来的探险家却被惨遭巨蟒吞噬,死于非命。
  打开笔记本,凌乱的符号和音标余景年并不认识,初步估计,那该是东南亚某个国家的文字,以简单的如同拼音一般的符号形成。虽然现如今,汉语和英语都是国际通用的语种,但很多小国家的科研人员,仍然愿意以自己的语言记录这些资料,这样感觉更舒服,也更保险。
  余景年看出这洞里没有什么危险,他刚在犹豫着要怎么拓宽洞口让自己进去,科莫多龙再次动了起来,这一回没有耐性的动物爬上了土坡的顶端,狠狠地跺了下去,土坡开裂开来,随即它再跺一脚,泥土顿时崩塌。
  “喂……”余景年哭笑不得,只好将玄冥放在那个尼龙包上,然后蹲下来挖土。科莫多龙自然陪他一起,只是笨重的猛兽在这种活动中,却显然不如人类灵巧。
  最终,余景年在土里发现了一副骨架,骨架的旁边还散落着一个无线电通讯器和一个手电筒。虽然明知道那里已经没有电了,余景年还是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大块的蛇蜕或许是极好的药材,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没什么用处。他将剩下的战利品放进背包,随即想了想,还是动手将遇难者的尸骨重新埋好。
  完成以后,余景年在微微隆起的土坡上合十而立,深深鞠了个躬。如果不是这位探险家的遇难,他很可能没法得到工具和帮助,只是这样的帮助却是以对方的死亡为代价的。无论如何,余景年觉得自己该感谢一下这位无名之人。
  回到海边的路上,科莫多龙咬死了一只野兔子,很快吃干净。余景年想到现在有了金属打火石,立时发出请求,想要只兔子。科莫多龙义不容辞,将余景年送回海边后,再次返回密林,很快弄到了一只野鸡。这一回,科莫多龙没把野鸡咬死,竟是活捉。余景年欣喜异常,用军用匕首把野鸡剖了个干净。
  连吃了这么多天椰子已经彻底忍受不了的余景年终于可以改善一下伙食。飞廉见他的架势就知道他又要点火。他被余景年带回来的柠檬香茅熏得不敢靠近,随便给余景年劈了些柴,刮了些木屑,就带着玄冥窜进海里捕猎去了。
  余景年独自一人忙活了一会儿,这一次因为有工具在手,火很快生了起来,他把山鸡拔毛,掏出苦胆,又借着海水清洗了一顿,在山鸡的肚子里塞上柠檬香茅,这才放到火上烘烤。鸡肉的香气很快蔓延出来,带着柠檬的清新气息,肥而不腻,也勉强算是有了点柠檬鸡的味道。
  待到飞廉和玄冥回来,余景年刚刚吃掉了大半只鸡,还给科莫多龙尝了几块。
  鸡肉的香味无疑过于诱人,引来了岛上不少的猎食者。
  娇小的蛇类又或者是长臂猿猴,只是科莫多龙的震慑作用无疑十分强大,这些动物一直试探着,却没能越雷池一步,直到人鱼归来,他们各自散去。
  余景年拍了拍鼓起来的肚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自流落到这个荒岛上来,他也算难得的吃到一回肉了。而吃饱喝足的除了他以外,还有飞廉和玄冥。父子俩拖着半条鲨鱼犒劳科莫多龙。科莫多龙自不会客气,跑过去叼着鲨鱼尸体,埋进沙坑里。他总要等着明天再吃。
  将鸡骨头埋进坑里,余景年往篝火里添了堆木柴。然后将尼龙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由电池发动的,现在电量早已耗光,自然没法再动,而剩下的放大镜、指南针、打火石和匕首则是极重要的东西,余景年想了想,把电子设备放在外面,而把这几样小心翼翼收好。今天起,他得让这几样东西贴身存放,决不能离开。
  科莫多龙打了个哈欠,慢悠悠找个地方晒太阳去了。飞廉凑到余景年身边,看他神色郑重的忙活,直到对方忙完了,这才开始蹭了蹭余景年的脸。他不喜欢火的温度,此时整个身子都尽可能的撇在外面,只头和脖子不老实的撩拨余景年。
  这几天余景年大病一场,身体正虚,还没多少那个的需要,见飞廉一副求欢的样子,心下却渐渐热了起来。他抱住飞廉,给了飞廉一个吻作为回应。
  随即,性急的人鱼将余景年推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哒哒”的声音。玄冥对于“父母”这种极不避讳的行为早已轻车熟路,慢悠悠蹭回海里,捉弄水底的海星去了。
  沙滩上只剩下飞廉和余景年。
  他们激烈地拥吻,像猴急了许久的年轻人。飞廉不喜欢火焰的温度,他们就渐渐滚落在旁边的沙滩上。干燥的沙滩硌得余景年有些不舒服,他奋力翻了个身,压在飞廉的身上。
  飞廉“哒哒”了两声,似乎是抗议,又似乎是鼓励。人鱼的眼神明显迷醉起来,身体的反应让余景年微微红了脸。至此,他才注意到自己骑在了飞廉的身上。
  鱼尾焦躁不安地拍打沙滩,于是余景年加快了动作,开始亲吻飞廉的锁骨。他们彼此爱抚,直到那烁热的地方彻底充血,随即余景年将他们的那一处放到一起,激动的搓揉起来。
  这样的动作余景年以前从未做过,可是此刻他却愈发有了感觉,腰间一片酥麻,但手下的动作却没法因此停歇,而是越来越使劲起来。
  这感觉感染了飞廉,人鱼的呻吟声越来越尖锐,直到周围的海水变成了莹黄的颜色。玄冥觉察出了这一回的不同,他浮出水面,看了一眼岸边的情形,眼角带着点疑惑和好奇,不过很快他收到了父亲的警告,沉下了水底。
  余景年并未发现周围的变化,他专注于追求**和情感的交流。此时,小麦色的皮肤被蒸的发红,喘息声也越来越大……他们没有共同的语言,不能交流,不能用言语表达感情,然而肢体语言似乎比什么都重要,就仿佛每一次的亲热,每一次的患难与共,哪怕是偶尔的打闹,无聊的争执,都一点点积累成洪流一般的情感。
  然而此时,飞廉却不满足了,他想要让余景年知道自己的声音,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不是现下的境况里,只能用动作和口气表达一切。余景年想要知道的太多,而飞廉想要倾诉的太多。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仿佛现在这般,让飞廉想要倾泻自己的情感,哪怕这不过是个短暂的时间点,没有丝毫的前兆。
  就像是大雨瓢泼时的湖水,只待堤坝冲毁的一瞬,倾泻而出,有如同万马奔腾的气势。
  而飞廉最后的理智似乎就如同那道堤坝,被冲毁了一般。
  快感没顶的一刻,余景年听到了人鱼的歌声。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比任何一次都要冲击心灵。他猛然睁开眼,看着飞廉认真而凝重的神色。
  余景年惊呆了,他的周围,莹黄色的光芒在不断增加,直到凝结成大片大片,仿佛帘幕一般的色泽,随即轰然消失。
  “景年,我是飞廉……”人鱼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是余景年第一次听到飞廉的声音。
  深沉的男声,和他想象中一样,内敛而稳健,带着隐约的力道,黑色的眸子里盛满着温柔的爱意,而声音里也有。
  余景年愣住了,他几乎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才好,就这样呆呆看着飞廉。飞廉撑着双臂坐起来,眼底似乎有微微的疑惑,他狐疑地开口问,“景年,听不到吗?”
  余景年下意识地摇摇头,似乎才恍惚地回过神来,“能……能听到……”
  飞廉露出一个笑容来,伸手抱住余景年,“可以这样说话的感觉,真好!”
  仿佛在做梦一般,余景年怔然地看着飞廉,只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吃错了什么东西,出现了不该有的幻觉。
  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飞廉的手抓疼了他的手腕,“听不见吗?”
  余景年这才相信,这真的不是幻觉或者梦。
  “飞廉?飞廉?我能听懂你说话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上飞廉的脸。
  人鱼点点头,“不过只能坚持一会儿。”
  无论多久,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眼下这个人类疯掉。
  眼泪从余景年的脸上落下,砸在飞廉的尾巴上。

    39交流

  余景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现下太过高兴,整个人都要炸了似的,只兴奋的抱紧了飞廉,半天才说出一个“你”字。
  飞廉吻了吻他的脸,他们坐在沙滩上,发泄过后的慵懒气氛笼罩着他们,就这样紧挨着坐好,余景年攥住飞廉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曾经有很多很多问题想要问飞廉,然而此刻,骤然出现的幸福却太过突然,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人鱼的唇轻轻颤了颤,唤着爱人的名字,“景年……”
  “嗯。”余景年点点头,笑起来,“你们果然是神奇的种族,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飞廉歪头看了余景年一眼,“大概……很多……”他也抱以一个微笑,现下飞廉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人类的面部动作,充分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如说现在,我们能够交流,并不是因为我能够发出人类语言的音调,而是精神和精神的连接,在我们人鱼族的意思里,这个叫做‘深向沟通’。”
  余景年想了想,立时点了点头,“这个,我懂了。”
  “那个……可以压缩空气喷出来的攻击方式呢?”话匣子一打开,余景年就开始兴奋地问起来,“你们做这个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嗯,就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喷出来,不过这个很消耗体力,我们一般很少用。”飞廉低声说道。
  “嗯,看得出来。”余景年点点头,他的大脑忍不住飞快地旋转,考虑着还有没有什么想要问的问题。
  “景年,先别问了,我想再过不久,我们可能要离开了。”飞廉握住余景年的手,眉宇间略略有点忧愁。
  余景年愣了愣,抬头看他。
  “距离这座小岛的不远处,有个活火山口,火山口里有种奇怪的声音,虽然不强烈,但在逐渐增强,以我的判断,一年之内应该就会喷发。所以,下一步,我想带你离开这里,回到我们的族群去。”飞廉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的……族群?”余景年喃喃地重复。
  “是在,就在西北方向,我可以感觉的到他们的召唤,那里也有很多人烟稀少的小岛,你或许可以在那里生活。”飞廉这样说。
  “你们的族群……会不会……”说起这个,余景年微微有些发憷。人鱼是对人类很有敌意的族群,不肯接受饲养、极少容忍人类接近……余景年想起莉莉丝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你的族群不会接受我吧。”
  一个异族、人类……飞廉的耳鳍颤了颤,“也或许不会。我是族群的首领,虽然现在那个职位大概会由我的兄弟继承,但我能保证你得到应有的利益。”
  “那不可能!”余景年咬牙说,“我知道你们是母系社会,应该就像是野外生存的猴群或者蚁窝,雄性负责捕猎,雌性负责繁衍后代。你们分工合作,而你作为一个族群的前任首领,一旦回去,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责任,陪我在海边呆着。”
  飞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余景年的推测可以这样接近,“景年,你很聪明。”
  “所以我不想让你离开。”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沉默了。飞廉歪了歪头,似乎没有料到余景年会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他有些难办地颤了颤耳鳍。
  “好像有点任性了啊。”余景年低声喃喃着,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忍不住自嘲地笑起来,想要抓住飞廉的**太强烈了,尤其是刚才的缠绵之后。
  “没关系,你的顾虑很正常。”飞廉安慰地拍拍余景年的肩膀。
  此时玩累了的玄冥慢慢从海滩上爬上来,看到余景年,立刻张开双臂,娇声娇气地喊道,“妈妈,抱~”
  余景年的脸“蹭”地红了,他有些尴尬地瞄了飞廉一眼,发现对方正促狭地看着他,“喂,我不是你妈妈。”余景年嘟囔着。
  “嗯?”玄冥瞪大了眼睛瞪着他,“哦,我听爸爸说过,你不是我亲妈。”
  “我也不是你后妈。”余景年为之气结。
  “不管,我都叫习惯了,以后就叫妈妈。”玄冥不耐烦慢慢蹭过来,就地一滚,到了余景年的脚下。余景年急忙将他抱起来,小家伙儿坐在余景年的腿上摇头晃脑。
  “真舍不得你们啊。”余景年突然轻叹起来。
  “那就跟我回去啊。”飞廉也跟着撒起娇来,“我保证,他们不会排斥你。”
  “你怎么保证?”余景年瞪他。
  “暂时不能告诉你,总之我们的族群和其他的族群不一样。”飞廉笑起来。
  “嗯?我们要去哪?”小玄冥听了半截,此时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看着飞廉。
  “回家。”飞廉这样说。
  “是哪个家?”玄冥瞪大了眼睛,“有个很干净很干净的池子的那个?”
  “当然不是,是有很多很多人鱼的家。有你的叔叔阿姨,还有和你一样大的小伙伴。”飞廉低声说着。只要不出意外,人鱼每年都会新的孩子降生,族群对繁衍的注重一直让飞廉觉得奇怪,直到……他发现了那个秘密……“真好。”听到有同龄的孩子,玄冥露出向往的表情。
  看到玄冥的表现,余景年终于明白,自己恐怕不得不做出那个决定了。是了,无论是人类还是人鱼都是群居动物,需要族人的朋友。而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唯一能去的地方只能是人鱼族的住处。
  “那么我们就回去。”余景年摸了摸玄冥的头。
  飞廉没料到余景年会这么快答应,他当然知道深入异族的领地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就仿佛很早之前,他曾经在到处都充斥着人类的地方。他们每个人都用猎奇的眼光看着他,做各种检查,直到他用尾巴,把他们推开。然而激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他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遇到了余景年。
  飞廉伸手把玄冥拎起来,用尾巴轻轻一拍,小人鱼就一溜儿打着滚,往海的方向滚去。
  “喂!”玄冥很是强烈抗议的瞪着飞廉。
  飞廉挥了挥手,打发儿子别在这里当电灯泡。
  余景年轻咳嗽了一声,多少有点心疼。”
  “轻点,小心伤着他。”他提醒。
  “不会,人鱼是强大的种族。”飞廉骄傲地扬了扬头。“我计划半年之后离开,那时候天气转暖,最适合长途跋涉。”
  余景年点点头,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飞廉伸手揽过人类的肩膀,将他埋进怀里,“别担心,不会有问题。我发誓,我会让你安然无恙的到达那里。”
  “嗯。”余景年淡淡应下,他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一时间,心情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飞廉的唇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慢慢往下,他被推倒在沙滩上,很快余景年忘记了那些事。
  “我们去海里?”飞廉突然提议道。
  余景年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看着在附近观测站传回来的数据,又是塞壬的歌声。楚安铎眯着眼,看着屏幕上的情景。那种仿佛面对面谈话的感觉太强烈了,他几乎不敢置信,只想着自己或许误会了什么。可是余景年和飞廉的表情,分明显示了这一点。
  大步流星地走出监控室,正巧碰到闻讯赶来的韩栋。
  “走,去找雷欧。”
  韩栋莫名其妙,也只好先跟着他过去了。
  自那日被关进单人间以后,雷欧的日子多少有些无聊。整日里被关在小房间里,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下那几本他看过无数遍的书。没有女人和酒。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雷欧极其不习惯,此时见到楚安铎和韩栋,他很是兴奋起来。
  “我要投诉,你们对待俘虏不符合目前国际条约的规定。”雷欧理直气壮地率先开口。
  “投诉?抱歉,我们这里不提供这项服务。”楚安铎气定神闲地说道,“现在有一个很有趣而且关于人鱼的事情,你倒是可以想一想,用来打发时间,也很不错。”
  雷欧耸耸肩,“说真的,我很不喜欢人鱼,哪怕是研究人鱼。”
  “即使不喜欢,但利润很丰厚,不是吗?”楚安铎耸耸肩。
  “别废话了,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超过半个小时,我们就要打报告上去,我对打报告不感兴趣。”韩栋提醒道。
  “哦,别这样,韩,即使现在,我也依旧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存在。”雷欧轻笑着说。
  楚安铎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于韩栋和雷欧的事,作为国安的人他是清楚的,但韩栋显然对这段过往讳莫如深,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牵扯到这件事上来。”
  “对于塞壬的歌声,你有什么总体看法?”楚安铎直截了当的说。
  “总体看法?”雷欧挑了挑眉,“一种极其强大的杀伤性武器,人鱼用来与人类同归于尽的方法。人鱼游动速度的推进器和能量输出储存的媒介。”
  “看来和你提供的那些资料比起来,你脑子里知道的更多。”楚安铎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人鱼的胆囊的最大输出量可以达到多少?”
  “这个……我不可能知道,除非你们能弄一条活的来研究。”雷欧好整以暇。
  “当初夏娃爆炸之前,难道从未使用过塞壬的歌声?”楚安铎追着问道。
  这一次,雷欧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有些扭曲,又有些惊讶,“看来,你们又发现了什么新的东西?”
  “你快点说。”楚安铎催促道。
  “这个,我可不会告诉你,除非……除非你让韩栋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嗯……大概两个小时就够了,如果有安全套,那更好。”雷欧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
  “看来他皮有点痒。”韩栋冷冷地说。
  “是的。”楚安铎未料到雷欧在这时候还会提这种要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雷欧,你要搞清楚,现在你还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不,我有。”雷欧微笑起来,“A原子的最大秘密,可不只是塞壬的歌声。让我来猜猜看,最近有多少中情局的特工意图混进这里干掉我?你们以为那只是为了我电脑里那些小东西吗?”
  时间提示音在这时响了起来,很明显,马上要到半个小时了。可是该问的东西还没有问完。不过楚安铎不准备问了,雷欧的话说明了一切。他提出了一个他们绝不可能达到的条件。
  “走吧。”楚安铎对韩栋说。
  韩栋点点头,转身离开。
  “嘿!韩。”雷欧却在这时叫住了他。
  韩栋转过头去,他现在对这个人已经到了心如止水的境地,几乎没什么感情波动了一般。
  “我最近看到一本书,书上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色字头上一把刀,那是不是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无聊。”韩栋冷冷地回答,关上了大门。

    40河蟹

  余景年花了些时间才发现自己正在慢慢上升,他愤愤地骂了一声“混蛋!”,然而人鱼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飞廉?飞廉?”他再次在脑中呼唤,却发现深向沟通的效果已经消失。
  飞廉抱着他回到海面上,他们坐在海滩上大口大口喘息。余景年仍然觉得那难以启齿的部位有点疼痛,连带着对飞廉也很没好气。
  “哒哒~”飞廉颤了颤耳鳍,讨好地看他,睁大的双眼表情充满着无辜。
  余景年狠狠瞪了他一眼,直到玄冥也游上岸,蹭到余景年身边。余景年这才想到,方才他们在水下的时候,玄冥可也在水下呢。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想到这,余景年越发不想理会飞廉了!
  他抱起玄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岸边走去,飞廉无辜地叫了几声,余景年却显然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直到听见“噗通”得落水声,转过头来,飞廉已经彻底入水。
  余景年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睑。
  因为后面被入侵的不适感,余景年不愿坐下,他只好颤抖着双腿站着烤火。身体很快变得干燥,玄冥则躲得远远的,在岸边拍水玩儿。
  隔了一会儿,余景年在篝火周围,取了一片干净的芭蕉叶铺好,这才坐到地上。
  方才激烈的运动让余景年有点犯困,他坐在暖烘烘的篝火旁边,被温暖的阳光照射,很快睡着了。
  “哒哒?”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余景年这才慢慢睁开眼睛,飞廉手里抱着一条大鱼,已经开膛破肚,收拾干净。人鱼讨好地把鱼塞进余景年手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忏悔。
  余景年知道飞廉的心思,轻哼了一声,装作不领情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笑容来。
  飞廉把鱼继续往里塞,但是身体却本能地抗拒,他现在离着篝火已经太近了,皮肤的灼痛感让他有点难受。
  最初的时候余景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把鱼接过来,穿在干净的树枝上,放在火上烘烤。从某种程度来说,烤鱼没有烤鸡来的舒服,但油腻吃多了,换点别的总是好的。
  “坐过来一点。”余景年扭头对飞廉说。人鱼身上的微凉让他觉得很舒服,更何况现在正是利用飞廉内疚的好时机。
  只是人鱼的动作却很扭捏,半天不往这边走,余景年有些诧异地转头,然后才想起这热浪般的气息对人鱼或许是种伤害。
  “很不舒服?”他低声问道。
  人鱼迟疑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这让余景年一时气结,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开。而他做的也差不多,余景年扔下手里的鱼,站起来,想也未想,就从后面架起飞廉的双臂,竟硬生生将他拖出去五六米。
  “哒哒~”人鱼有些无辜地看着余景年,直到对方蹲下来,小心地摸着他的皮肤。用来锁住水分的粘膜微微有点干了。
  余景年皱着眉查看飞廉的情况,然后才说道,“快到海里去。”
  他其实很想说“滚进海里去”,然而许是多年过分简单而内敛的学者生涯,余景年几乎没用过这种方式来表达情绪,那个字眼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飞廉乖乖回了海里,余景年这才想起被扔在篝火里的鱼,他回去一看,那条鱼已经和木棍一起,彻底成了燃料。
  真是……余景年苦笑起来。
  隔了一会儿,还是玄冥又弄了条鱼回来,微小一点,不过作为食物倒也不错。
  余景年利落地将鱼烤熟吃掉,随后又吃了半个椰子。
  吃完了这一顿,余景年在离篝火远一些的地方坐下,飞廉很快靠了过来,经过海水的浸泡,他的皮肤似乎好了很多。余景年也没了闹别扭的心思,靠在飞廉肩膀上,看着海水涌上来又回去。天色渐暗,又是一天快要过去了。余景年有些茫然地想起,自己似乎从未记过他到底在这个岛上过了几天。
  哪怕是来到荒岛上的前一天,余景年也绝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度过这样的生活方式,茹毛饮血一般。想到这,余景年忍不住低笑起来,他循规蹈矩了那么多年,大概也不会料到自己甫一出格,就会是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吧。
  为一条人鱼跑到荒岛上来,真是不可思议极了。
  余景年这样想着。
  飞廉突然揽过余景年的腰,然后慢慢地把唇凑过来,人鱼的唇齿有着特殊的触感和无可避免的海洋气息,余景年舒服的很,他轻轻“嗯”了一声,那调子难得带了点颤抖的声线。飞廉轻轻咬了咬余景年的下唇,两只手慢慢往下抚摸,直到余景年把他一把按住。
  “别闹。”男人红着脸,他今天已经发泄了两回,哪里还有力气再来,至于人鱼在这方面是不是也比人类精力旺盛,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液晶屏幕上再次出现那段画面,随着人鱼胸腔的微弱震动,莹黄色的光芒逐渐闪耀起来。
  “我敢肯定,A原子确实有让飞廉和景年沟通的能力。”韩栋对楚安铎说。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们的证据还不足够,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让雷欧开口,美方并没有给我们提供全部关于夏娃的事情,而且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雷欧肯定隐瞒了不少东西。”楚安铎点点头。
  近日来逐渐增多的杀手无疑印证着雷欧的话,还有什么东西是美方没有告诉他们的,或许是A原子的提炼方法,也或许是A原子其他的涌出,以至于哪怕现在全球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拥有人鱼,雷欧知道的东西也足以让中情局前仆后继地灭口。
  “不过雷欧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概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韩栋低声说,他的表情略略有些尴尬,因为雷欧之前说过的话。
  楚安铎笑起来,“不过我真的很好奇,雷欧到底知道些什么。”
  韩栋的表情却略略有些僵。
  楚安铎扑哧笑起来,“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雷欧接受过药物训练,迷幻药剂对他完全无效,但如果是物理上的肌肉松弛剂呢?”
  “让他全身酸软,手无缚鸡之力?”韩栋挑了挑眉。
  “他只说让你陪他呆两个小时,可没说一定要做什么?”楚安铎耸耸肩。
  “如果他不承认呢?”
  “那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说没说过,我觉得你很无耻。”
  “现在说也来得及。”
  韩栋再次独自出现的时候,雷欧多少有些意外。男人穿了便服,牛仔衬衫的打扮让他显得年轻了许多,像是当年在美国读书时的样子。
  “我从未想过,我可以在梦以外的地方,再次见到这样的你。”雷欧有些激动地说。
  韩栋随手关上门,也不说话,只坐到雷欧对面。
  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小的柜子,很低的天花板让人觉得压抑。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照明显然不利于睡眠。不过出于人道考虑,研究所给雷欧提供了眼罩。
  “我总觉得你不会真的是想要达成那个协议吧。”很快,雷欧冷静了下来,他坐在床上,慵懒地看着韩栋,直到对方从兜里掏出一个安全套,扔在床上。
  “上帝,我一定是在做梦。”雷欧低声呢喃,瞪大了眼睛。
  被俘之后的生活,让他变得有些憔悴,即便物质上全然的满足,但精神上的空虚让他的眼睛缺乏了光彩。韩栋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心里甚至再也找不到当初心动过的一点点感觉。时间抚平了一切。
  “如果你想要,就自己过来拿。”韩栋淡淡地说。
  雷欧站起来,他想走到韩栋身边,然后双腿的酸软只让他微晃了一下,又坐了回去。他有些愕然,随即明白,自己的午饭恐怕出了问题。
  “嘿,你最好祈祷我之前吃的不太饱。”雷欧笑了起来。
  “为什么?”韩栋下意识地问。
  “我怕我的括约肌会不受控制。”难得的,现下的情况,雷欧还能说出一点点玩笑。
  “恶心地笑话。”韩栋嫌恶地看着他一眼。
  “比你们好一点,奸诈的中国人,我总是被你们算计,哦,除了感情。”虽然被耍了一通,但雷欧似乎没有露出记恨的表情,反而称得上愉快的看向韩栋,即使他现在浑身酸软,不得不用力撑住床,才不会让自己倒下去。
  这药物的计量控制的很精确,两个小时,不多不少。
  “来说说看吧,塞壬的歌声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韩栋耐心地询问第一遍。
  “之前在机场,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感觉?”
  “塞壬的歌声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韩栋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
  “你知道嘛?你回国以后,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后悔,我想我确实做错了。”
  “塞壬的歌声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毫不犹豫的第三遍。
  “告诉我,你恨我吗?”雷欧轻柔地问道,他的双臂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身体开始像后仰。
  “曾经恨过,现在不恨了。”韩栋抬头看了雷欧一眼,终于说道。
  “好吧,看来你确实不爱我了。”雷欧遗憾地回答,随着这声回答,他慢慢倒在床上。
  韩栋走过去,将他的头拖到枕头上,然后给他绑上眼罩。
  “嘿,我想再看看你都不可以吗?”雷欧抗议起来。
  “除非你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会是个冗长而复杂的故事,不过我有存储当时的视频。”
  “你藏在哪里?”韩栋的动作微微一滞。
  “在我右手食指的指骨里。”雷欧回答,“先把我的眼罩解开。”男人有点不舒服的扭了扭头,抗议道。
  “你说什么?”韩栋有些愕然地低头摘掉了雷欧的眼罩。男人碧色的眼睛带着丝戏谑和得意洋洋。
  “那是最高机密,不许拷贝,不过我用了些方法复制下来,然后在实验室里给自己的手指动了个小手术,否则我没法把那个带出来。”
  “我得说,你确实很变态。”许久,韩栋这样评价道。

    H部分
  他们费了些周折,双双跌进海水里,微微的凉意袭来,余景年被飞廉堵住了唇,然后慢慢往下。浮力的作用让他的双腿分开往上扬,正巧卡在飞廉的腰际,人鱼的器官随着一点一点的磨蹭露出来,不断磨蹭着余景年后面敏感的尾骨。这感觉极其别扭,余景年睁大了眼睛,脸色仿佛烧着了一般的红。
  “能听见我说话吗?”飞廉的声音再次响起。
  “飞廉?”余景年瞪大了眼睛,差一点惊讶出声。
  “深向沟通”的效果还没有消失,他们的脑电波仍然被A原子连接在同一频率上,飞廉很是高兴地深吻住余景年的唇。他们还在下沉,人鱼逐渐挺立的器官仍然抵在余景年尴尬的地方,并且随着下沉而微微往前了一点,竟正好抵上了后穴。许是瞬间的福至心灵,飞廉轻轻挺了挺腰。
  海水的湿润让那里比平时更柔软,而人鱼族修长的器官竟慢慢顶了进去。
  “啊!你做什么?”余景年懊恼地在心里想着,可是他听不到飞廉的回答,只能感觉对方起伏不定的胸口,贴在他的身上。
  “别乱动,放松一点。”飞廉加大力气慢慢挺腰,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深入进去。
  莫名其妙地,飞廉想起这曾经在一片茫然中体味过的味道,和这个有点相似,但却又不同。人鱼歪着头想想,大概是这一次更清醒,却也更激烈。
  余景年感到后穴被飞廉的性器撑大,并不太疼,只有些火辣辣的刺痛,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是身在海底,余景年不得不从飞廉的嘴里接收氧气。海使他们在一起,不得分离。
  “飞廉,你在干什么。”余景年哀求着。
  “很舒服呢。”飞廉难得恶劣地低笑起来,他轻轻动了动腰,前后抽插的感觉带来不同于之前的快感。
  余景年“啊!”地惊叫起来,异物在体内抽插的感觉实在别扭的很。疼痛过后,飞廉的性器带着仿佛丝丝缕缕的凉意传来,但就触感来说,倒也并不难受。只是……余景年脸色发红,他好歹也二十六了,当然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同性交往会是怎么一回事。但飞廉是人鱼,和他连种族都毫不相似,余景年根本没有把性别这种事放在心上。
  但是现下,他才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同。这感觉很奇怪,余景年觉得大脑一片混乱。然而很快,他就没法再想这些。他的背部降到了水底,一阵颠簸,飞廉的分身进入的更深了。
  “啊~”这一次余景年的尖叫带起了一点微妙的颤音,飞廉本能的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的双手托住余景年的臀部,让他的大腿环住自己的腰,然后身体慢慢用力,他们在水里变成了垂直的姿态,只有鱼尾勉强接触到柔软的沙子。
  余景年在浮力的作用下往下了一点,又很快被飞廉拽了回来。他的双臂抱紧了飞廉,只觉得臀部一片酥麻,体内那恼人的东西不断戳刺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啊……啊……啊……慢点……”狠狠抓住飞廉的背部,余景年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发泄,只自己的分身也随着这持续而规律的动作慢慢挺立起来。
  “好的……好的……”飞廉从善如流,很快放慢了节奏,在水下人鱼很容易控制自己的力道。
  余景年感到飞廉的动作开始变得有力而缓慢,一下一下的,毫无差别的顶上自己的敏感点,这感觉让人崩溃的想哭。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直到飞廉深处舌尖慢慢划过他的唇,仿佛一种无声的安慰。
  “别……别这样……”
  “快好了,坚持一下。”飞廉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速度,两只手不断搓揉着余景年的臀部,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余景年知道他的分身已经完全挺立起来,正在释放白浊的液体。
  飞廉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他却没法抚慰对方。他只好加快了速度,很快,两个人一起达到了高潮。

    41小艇

  灯光下,一截小巧的指骨被楚安铎拿在手里把玩,光滑的外壳使它显得圆润而明亮。
  “啧啧,高分子聚集技术,陶瓷制仿人骨,内部有存储媒介,可以逃脱任何检查,另有仿生物学控制系统,可以从大脑直接接受信号,和你我手指里的那截骨头都没有什么两样。目前来说,我国暂时还没有这项技术,但就这个小东西,这一趟我们已经赚到了。”楚安铎一边赞叹一边对韩栋说。
  “那不是我的研究领域,我对那些东西毫无兴趣。”韩栋在摆弄一套机器,用来读取雷欧的那个小东西。屏幕上很快亮起来。
  并不是夏娃的视频,画面上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白人正拿着一把枪走来走去,他的动作带着点癫狂。
  楚安铎皱了皱眉,也跟着静下来,坐到韩栋旁边。
  “嘿,伙计们,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夏娃在对我说话,我知道你们总是不信我。”男人语速飞快地说着,手舞足蹈的样子,兴奋地浑身发抖。
  周围几个年轻的科研人员都惊恐地坐在地上,他们看着这个男人走来走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角落里一个男人说道,“嘿,詹姆斯,你别在……”
  “砰——”的一声枪响,说话的男人浑身一颤,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外衣,眼睛仍然突兀地睁着,带着惊讶的目光,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真的向他开枪。
  “呵,夏娃说的没错。你们这些愚蠢的、疯狂的人类,该下地狱!”叫詹姆斯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枪没有停下,接连的声音响起,房间里很快变成了人间炼狱。
  血流得到处都是,场面惨不忍睹。
  “看来人鱼确实有和人类沟通的能力?”楚安铎无视了画面里一切惊悚的片段,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叫詹姆斯的男人,“可是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极不正常,怎么来判定这不是他的妄想?”
  “也有可能人鱼用什么方法毁掉了他的精神。”韩栋进入研究状态,似乎也将那些血腥场面无视掉了,“很早以前,西方人关于塞壬的传说,你还记得吧。那个用歌声引诱船员靠近,再溺死他们的故事。曾有人怀疑,说塞壬会不会是船员们为了互相残杀而编造的谎言。现在看来,也说不定是人鱼用什么方法迫使他们自相残杀。”
  在一段詹姆斯絮絮叨叨地胡话之后,画面终于被切换。那是如同西沙时的监控画面一般的情境,略略有些浑浊的水底,夏娃带着女儿游过一条小道,直到她似乎听到了人类的脚步声,将女儿留在水底,自己游了上去。
  男人丢掉手枪,笨拙地向夏娃游去,夏娃就在海水中等着他。詹姆斯慢慢靠近,抱住夏娃,手指的动作充满了□气息,直到他匆忙脱掉衣服。画面上,楚安铎和韩栋只能看到詹姆斯的嘴唇发出颤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韩栋下意识地问道。
  “我的爱人,你说的那些碍事的人类已经被我消灭,我会带你和你的女儿离开这里,我将带给你们自由。我知道现在的埃及有一片无人理会的海滩,我们可以去那里,只有我们……”楚安铎淡淡地帮他翻译道。
  “你会唇语?”韩栋有些吃惊。
  “刚学了一些皮毛,只是詹姆斯说的比较简单。”楚安铎笑着耸耸肩。
  “现在看来很明显,夏娃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和詹姆斯通话的方式,并且支使这个疯子杀掉了科研所的全部工作人员。”韩栋若有所思。
  “看来似乎是的,不过人鱼到底在用什么沟通,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楚安铎饶有兴致地看着视频,很快,詹姆斯再次说话。
  “不!不!夏娃,你不会这么对我!”詹姆斯长大的口型明显吃惊而惊恐,随后一道血光从他体内炸开,血染红了大海。
  夏娃把他推上沙滩,随后带着女儿朝隔离网的方向游去。这无疑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逃跑,不过人鱼很快发现她们失败了。完善的保全措施毫无半点漏洞可钻,挫败的雌性人鱼返回海滩,开始用爪子切割詹姆斯的尸体。
  楚安铎按了暂停,然后重新倒回詹姆斯刚入水的画面,“你注意到没有,夏娃从始至终连嘴巴都没有动一下。”
  “是的,即便是发出人类听不见的次声波,人鱼的嘴唇也不该是这样全部闭合的。可以确定,这种交流方式不以声音为传播媒介。詹姆斯喊出来,恐怕只是因为太兴奋罢了。”韩栋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谈,“正如这个人之前在实验室里发疯,射杀同事前说过的话,他说他听到夏娃和他讲话了。以他当时的兴奋状态,恐怕也是刚听到不久。而自他开始射杀第一个人之后,他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好像受到什么鼓励似的,一口气杀光了所有人。”
  “你是说,这个是由夏娃遥控指挥的?”楚安铎摸着下巴说道。
  “我想是的。”
  “我喜欢这个项目,对无线电事业真是无尽的财富啊。”楚安铎笑着起身,“我对于人鱼吃人的那一段不感兴趣,你呢?”
  “我想,咱们可以找个学医的来看一下,我只要看报告就好。”韩栋也跟着站起来,他想到一些事,或许该是问问雷欧的时候了。
  自那天以后,算是“立功”的雷欧被安置在一个更大的房间里,因为取出一截指骨,他现在右手正被棉纱布包裹着,看上去像个巨大的熊掌。
  “嘿,看来你并不满意你看到的。”雷欧看韩栋的表情,立时笑了起来。
  “我还记得你给我讲过的犹大的故事,他因为猥亵人鱼而被杀,然而你却没有告诉我,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韩栋阴沉着脸问。
  “这可是最高机密。”雷欧耸耸肩,“从犹大以后,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我们的实验室又多了项规矩,要求对人鱼的饲养和照顾采取轮岗制度,不许由一个人常年担任这一职务。人鱼真的是很有魅力的种族,几乎每一个和他朝夕相处的人类都会陷下去。比如说犹大,比如说余景年。”
  “景年他不一样。”韩栋皱紧了眉。
  “是的,他更聪明,但他绝不会想到你们一直在监视他。”雷欧嗤笑起来,“我不可不是个孩子,我也从不相信你们会放掉他们。”
  “但现下这个项目的状况和你想象的不一样。”韩栋对于在雷欧面前谈论余景年多少觉得别扭,他转身准备离开。
  “喂,为什么不能和我多呆一会儿。”雷欧抗议起来。
  “因为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氛围。”韩栋皱紧了眉。
  与此同时,东南亚的小岛上。
  余景年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晒太阳。这些天连日没有下雨,他的篝火保存的很好,实在是极开心的事。除了因为猛然食用油腻的东西而造成的肠胃不好,似乎没有什么事让余景年觉得烦恼。
  哦,不能这样说,还有一件事,他真的很烦。
  人鱼拽着他的胳膊,往大海的方向走。
  “我不去。”余景年孩子气地缩回胳膊,恼怒地看着飞廉。
  飞廉回以一个无辜的眼神。
  “再做就要死啦。”余景年很是痛苦地说道。
  “哒哒~”精力旺盛的人鱼显然不了解余景年每一次都腰酸背痛,浑身酸软的痛苦,反而变本加厉,似乎在这种新的方式出现以后,飞廉对之前的方式彻底失去了兴趣,反而开始对把余景年拖下海底更热衷。
  “不去不去。”余景年翻了个身,庆幸自己还有这样一个耍赖的机会,反正在陆地上,如果自己不配合,飞廉是绝没办法把他弄下去的。
  发现余景年铁了心的不配合,飞廉很是无奈地认命,他躺在余景年身边,和他一起懒洋洋地躺着。
  随着季节的变换,捕猎已经变得越来越容易,玄冥也一天比一天能干,飞廉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而余景年在各种野味的滋补下,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一些,不再继续消瘦下去,反而略略长出些肉肉来。
  就在他们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时,飞廉的耳鳍突然颤动起来,人鱼的听力要敏感的多,他似乎听懂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余景年也跟着很快回过神来,他坐起来,狐疑而警戒着看着飞廉。
  “怎么了?”他有些担忧地问。
  飞廉按了按他的手以示安抚,随后他很快往海里赶去,这一次余景年没有乱来,他帮飞廉入水,然后目送着人鱼消失在海面上。
  几个小时以后,飞廉和玄冥一起回来,这一回他们不但带了食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拖回了一艘空船。
  小游艇上工具齐备,只主人不见踪影。
  余景年愣住了。
  玄冥邀功似的蹭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腿,余景年蹲□将他抱起来,慢慢朝小艇走去。

    42抉择

  小艇看上去比较新,器械齐全,看不出丝毫损坏的痕迹,就连油箱内存储的油都很宽裕。食物、淡水一应俱全,还有打火装置。
  余景年试着打了下火,竟然让发动机燃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把火焰灭掉了。他不会开船,而小岛周围密布暗礁和诡异的海流,如果贸然开着船离开,恐怕小艇被撞沉的可能性大一点。与其操纵这个机器,余景年还是觉得让飞廉抱着他离开会比较安全一点。
  不过这是一个不错的工具。余景年乐颠颠地想,利用涨潮的时机,余景年把小艇拖上岸,将里面的缆绳取出来,系在离着海岸不远处的椰子树上。
  然后他开始安心地探查小艇里面的情况,他把有用的东西都捡了出来,防水的塑料袋、酒精、鲨鱼驱逐剂、一些火药和一把手枪以及一张海图。非常值得庆幸的是,余景年竟然还从角落里翻出几床被子和衣物。船上的衣物都是男款,微微有些宽大,不过质地柔软,余景年兴奋地很。
  这样的小艇怎么会飘到小岛上来,余景年做了一些设想,最大的可能恐怕还是受到风暴的影响,断了缰绳的小游艇在海面上漂泊,受到洋流的作用飘到这个海岛上。
  而小艇之所以没有搁浅,恐怕是因为熟知海流和暗礁的人鱼们推了他几把的结果。
  余景年想把这艘小艇改造成一个临时的住所,小艇很小,船舱里虽然有个狭小的卧室,可是因为没有窗而显得有些闭塞。余景年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决定在甲板上安置住处。海边潮湿,被子必须经常晒亮,他把绳索绑在树上,做了个简易的晾衣架,然后搭上被子,而甲板上的多余东西被他清空,尽数丢进甲板里。
  忙活完了一切,余景年身上出了不少汗,他还海里泡了一会儿,算是降暑,这才上岸,翻了件T恤出来,套在身上。
  宽大的衣服并不合身,但有衣服穿的感觉却难得的让余景年好受了一点。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天裸体的日子。
  飞廉显然对他的情况很不满。他先是研究着余景年新套上的皮,然后发出“哒哒”的抗议声,余景年从船上又取出一件白色背心,顺手套在了飞廉身上。
  人鱼穿着背心的样子很古怪,狐疑的爪子研究着身上的东西,直到一声细小的撕裂声,背心被飞廉割成了两半。“哒哒?”他无辜地抬头看余景年。
  余景年一时气结,帮他将背心脱了下来。后来那件背心被余景年作成了灯芯,用来点燃装着酒精的玻璃瓶,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酒精炉。
  日子过的愈发舒坦起来,科莫多龙在没有对手的丛林里横行霸道,捕猎各种小动物,玄冥也渐渐长大,开始由飞廉带着去捕猎鲨鱼。人鱼好勇斗狠的血液渐渐在玄冥的身上体现出来,他开始对弱小的没有攻击性的鱼类失去兴趣,对于鲨鱼越来越兴奋起来。
  余景年开始用酒精炉烹饪食物,偶尔也会将肉类风干,然后在想吃的时候放在酒精炉上烤熟。人类数千年的文明所带来的工具终究是比大自然赐予的更多,余景年充分感觉到最近的日子他越过越滋润了,只除了飞廉对他的衣服越发的不满,其他的都没什么不顺心的。
  很快,离开的时机渐渐来临。
  自从发现飞廉开始频繁眺望远处,余景年就开始了各自各样的准备工作。用塑料袋把风干的鱼肉、兔子肉、鸡肉装好,加大进食的数量,决定要带走的东西。可是飞廉却似乎对他的工作很是不满,总是将他打包好的东西用爪子划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喂,这是怎么了?不是我们该走了吗?”余景年苦笑着看飞廉。
  一片狼藉里,飞廉坐在沙滩上,将他打包好的鱼干放在嘴里,对于人鱼来说,这恐怕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但近日来飞廉显然热衷于给余景年搞破坏。
  “别闹了。”余景年蹲在地上,无奈地看着他。
  人鱼的眼神深邃,直到塞壬的歌声渐渐响起,余景年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景年,不要走。”飞廉的声音里带着点哀求的意思。
  余景年莫名其妙,“不是说好了,去你的族群生活吗?”
  飞廉这才发现他们似乎误会了什么,很是愣了一愣,随后才很是恼火地在地上滚了一滚,沙子沾满了头发,让他看上去有点滑稽。
  “怎么了?”余景年走过去抱他。
  “你这个笨蛋!”飞廉委屈地回抱,“等到离开的时候我当然会告诉你,可是你没有发现吗?有很大的船正在接近。”
  “船?”这一次轮到余景年惊讶起来,“什么船?”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到达这里。”飞廉的耳鳍颤了颤,担忧地皱起了眉,“我叫玄冥去看看情况,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玄冥还不到一岁!”余景年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地说。
  “没有关系,他很机灵,像我一样。”飞廉这样回答,略略心虚起来,在某些问题上,余景年和他显然有着极大的分歧额,而飞廉大多数都是礼让为主,然后偷偷给儿子加训一点东西。
  没想到这一次不小心暴露了。
  不过,余景年现在可没心情和飞廉计较这些,他只知道有船接近了这里。却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已经暴露还是这艘小艇提供了更大的目标。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余景年都不怎么希望看到。
  韩栋和楚安铎站在甲板上看着海水在船下翻涌。他们刚刚参与了新型空气压缩炮的实验,正在回航的路上,此时,军舰距离余景年和飞廉所在的小岛已是很近了,想到这半年多来发生的事,韩栋很是百感交集。
  那艘小艇是军方派人故意放掉的,按照洋流漂移的方向,即是一种照顾,也是一种考量。一方面是预测小岛周围的洋流情况,另一方面则算是变相给余景年接济点东西。小艇上的东西都是韩栋一手操办,既不敢露出马脚,也得让余景年实用一些。
  “沿着这个方向延伸五十海里,就是余景年所在的小岛了。”楚安铎这样说着。
  “嗯。”韩栋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想去看看他们?”楚安铎问道。
  “不想,现在去见,反而有些别扭。”男人苦笑着。
  “这倒是。”楚安铎耸耸肩,“余景年现在是完完全全的野人生活,其实我有点担心他营养不良。”
  “但愿不会。否则我会考虑再送艘船给他。”韩栋低笑。
  “放心,我们的经费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想再要,你还是先写份计划书,准备下一个项目吧。”
  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的时候,一个穿军服的战士突然跑上了甲板,朝楚安铎敬了一礼,“报告长官,徐副司令请你进去。”
  楚安铎回了一礼,点点头,随着这个士兵朝船舱里走去。
  “新消息,小岛附近海域几小时后将发生地壳运动引起的地震和火山,上头命令要全力保证人鱼和余景年的安全。”徐副司令一见到楚安铎,就这样说道。
  “可是小岛周围有暗礁,我们这样过去,会让军舰搁浅。”楚安铎皱了皱眉。
  “所以我们安排了快艇,你和韩栋再找几个人开船过去把他们接回来。”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至于能否真的有用,就不知道了。”楚安铎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楚安铎本来还在为怎样进入小岛而发愁,然而没有想到,就在他们接近小岛周围的时候,飞廉却先一步出现在海面上。塞壬的歌声骤然响起,当楚安铎的脑海中听到飞廉的声音时,他才真正相信,那个从雷欧手里抠出来的视频有多么真实。
  “人类,你们要做什么?”警觉的男声响起。
  “只是想提醒你们,火山快要爆发了,据说还伴有地震和海啸。”楚安铎注意了一□边的人,包括韩栋都只是对飞廉的出现透露出惊讶的表情,看来飞廉只和自己一个人取得了联系。
  “我知道,我正准备带景年离开。”
  “你觉得你现在真的能够摆脱我们吗?如果人类摸到你们的种族,将你们一网打尽呢?”楚安铎戏谑地问。
  “我的族群还没有那么脆弱。不过我得警告你们,再踏入小岛一步,我会毫不留情地炸烂你们。
  “好吧,人鱼先生,我们暂时停下。”楚安铎再次回话,随后开口,下了停止前进,抛下船锚的命令。
  小船在海水中摇曳,韩栋转头看向楚安铎,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塞壬的歌声果然名不虚传。下一次我们真的可以研究一下这种通讯系统,感觉就像很多年前兴盛过的武侠小说,可以秘密传音。”楚安铎这样解释道,他轻轻揉了揉额头,人鱼的脑电波强度似乎很大,只这么一会儿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是飞廉故意的,他对余景年的时候,是不会使用这个的。
  余景年很快从飞廉那里得到消息,知道韩栋和楚安铎过来了。他意识到,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就如同那蹊跷的小艇一般。
  “快点,景年,我们快点走。”飞廉开始把余景年往海里拖。
  余景年却咬紧了下唇,迟疑了起来。显然,无论是楚安铎还是韩栋,都对自己现下的位置清楚异常。人类终究是要生活在陆地上的动物,他们有太多种方法找到他们,而如果飞廉重归自由,潜入海下,恐怕就再难追踪他的痕迹。
  “不,还是你先走,带着我,你很难不暴露行踪,他们的目标是你,倒不如你带着玄冥离开,等我以后再去和你们会合。”余景年沉默许久,终于这样说道。
  慢慢涌上的海水之中,余景年慢慢屈膝,半跪在地上,深深拥抱着飞廉,小心翼翼地看着人鱼的脸,“别这样看我,我会觉得难过。这并不是永别,只是暂时的分离,眼下的情况,我跟你走,只能两个人一起暴露,如果我不跟你走,你或许还有摆脱的希望。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哦,最起码,得把小玄冥带出去,你说对吗?”男人这样说着,心里却带着淡淡地忧伤,他有些不舍地抱着人鱼的肩膀,即使说完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43军舰

  原本制定完美的计划彻底泡了汤,飞廉的眼里盛满了担忧,但他并没有反对余景年的计划。因为对方说的没错,眼下的情况他如果留下,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返回来的玄冥很快意识到他要和余景年分离,小家伙儿伤心地抱住余景年的腿,鱼尾在沙滩上打得啪啪响,明摆着撒娇的样子。
  “妈妈和我们一起走……”人鱼没有泪腺,但此时玄冥委屈的样子配上水汪汪的眼睛却仿佛哭了似的。
  “不能叫我妈妈,得叫我叔叔。”余景年第无数次纠正道。
  玄冥哼唧了一声,“你和我们一起走,我就叫叔叔。”
  “这恐怕不行,不过相信我,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到那时候,玄冥肯定长大了一点,要记得叫我叔叔,知道吗?”余景年微笑起来,他低头吻了吻玄冥的额头,目送人鱼们消失在海面上。
  之前准备的鱼干肉干都没了用处,余景年只穿上一身衣服,又用手匆匆忙忙整理了头发。科莫多龙在远处遥遥看着他,它没法和人鱼一样离开,面无表情的丑陋脸孔看不出它此时的情绪。
  “再见!”余景年朝它挥手。
  科莫多龙甩了甩尾巴,发出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吼声,震彻着山谷。
  楚安铎和韩栋皆是脸色一变,他们离着岸边还远,但显然听到了那野兽的吼声。直到到达岸边,看到余景年安然地站在海岸边上。
  “我以为飞廉要带着全岛的生物和我们拼命呢。”楚安铎笑着对余景年说。
  余景年亦是微微一笑。
  韩栋却忍不住奔过去,看着余景年明显瘦了黑了的样子,很是有点心疼,可是以目前的情况……他盯了余景年半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先回去吧,给你做个检查,然后我请你吃一顿。”
  “嗯。知道了。”余景年乖乖点了点头,可是神色间却有了那么点沉稳的意思。
  到了军舰上,楚安铎去报告这次的情况,韩栋则带余景年寻了安置的船舱。里面倒也挺大,除了床还有独立卫生间和桌椅。
  “这算是软禁?”余景年进去瞧了一眼,无所谓地回头看韩栋。
  “你以为我们会让你到处乱跑,等飞廉在军舰旁边朝你挥挥手,你就跳下去,然后就找不到了?”韩栋无奈地说道,“野人生活都过了半年了,你还没过够?那个小岛上又热又湿,你全身上下被咬了多少口?”
  余景年嘿嘿笑起来,也不说话。
  “以后哪怕要跑,也不能乱来。”韩栋一边帮余景年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万一得了急性病,连求救的时间都没有。飞廉的本事够大,不会治病也是百搭。”
  “嗯……”看出韩栋没有怪自己的意思,余景年轻轻应了一声。韩栋对于余景年来说,和别人又不一样,他把他当做兄长,偶尔严厉,却是研究所里最关心自己的一个。看着韩栋明显担心受怕后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把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给余景年铺好,韩栋转头看呆呆立在一边的青年人,“走吧,去做身体检查,然后吃东西、洗澡、睡觉。”
  做完全的身体检查总共用了一个多小时,军舰上配备了全套设备,一个医生利落地给余景年抽了血。很快,结果出来了。
  “还不错,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偏瘦和营养不良,一会儿吃点有营养好消化的东西,不要太油腻,你的胃不太好。”医生刷刷在文件夹上签了名字,交给旁边的韩栋。
  韩栋道了谢,领着余景年去了餐厅。
  其实军舰上也没什么太好吃的东西。韩栋打开一个午餐肉罐头,把一点肉搅合在粥里,另外就是一小碟榨菜,和一道清炒辣白菜。
  分明是极清淡的饮食,余景年却吃得欢畅的很,彻底烹熟的东西可是他在荒岛上绝对享受不到的,粮食、蔬菜……这些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而他显然分不清野菜的分布。主食是水果和各种野味,还有原味烤鱼。
  “吃一碗就行了,要不然你的胃会受不了。”待碗一空,韩栋就按住了余景年。
  余景年有点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韩栋很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余景年尴尬地笑了笑,“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生涩和艰难,韩栋很快注意到这一点,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回事?舌头伤到过?刚才体检怎么没检出来?”
  “不是,就是好久没说话了,有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似的。”余景年不好意思起来。这半年,他只和飞廉玄冥交流,虽然也说些话,但毕竟还是太少。他和人鱼养成了过好的默契,有时候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可以达到交流的目的,语言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韩栋捂住脸,露出一个快要崩溃的表情,“去洗澡,然后睡觉。”
  完全提不出的异议的余景年跟着韩栋回了房间,待他躺到床上,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聊。”韩栋这样说,随后出了卧室。
  身体很久没有沾过柔软的床,余景年很快发现自己有点不习惯了。躺在床上,房间里静悄悄的,船体有微弱的波动,让他愈发觉得不习惯。只是半年而已,这样的环境对余景年来说,已经变得陌生起来。
  他丧气地坐起来,打开灯。
  这么快竟然就开始想念飞廉了,余景年苦笑着想。
  不知道飞廉现下去了哪里?他应该会带着玄冥回到自己的族群去吧,那里有人鱼的族群,远离人类,玄冥应该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懂得自己和人鱼真正的不同。下一回见面时,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景象。也许,飞廉回到族群,也会遇到一位美丽的雌性人鱼,然后忘掉自己……
  余景年甩了甩头,停止了胡思乱想,他忍不住捂了捂额头,觉得自己怎地突然就矫揉造作起来,于是忍不住失笑。
  他该信任飞廉的。
  站起来走出船舱,两个士兵就站在门外,眼神清亮,很是精神。他们看到余景年从房间里出来,表情立时严肃。
  “我想喝咖啡,船上有吗?”余景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好意思,船上没有。”
  是了,这毕竟是军舰,不是豪华游轮。
  “那么请问船上有书吗?”
  “书?”一个士兵有些疑惑地看他。
  “什么书都行,我睡不着,有点无聊。”余景年说道。
  “我这只有《船员手册》。”
  拿着一本《船员手册》,余景年坐在倚着床头翻看起来,他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一停下来,他就会忍不住想飞廉。做各种各样的假设,这样胡思乱想显然是件危险的事。
  余景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过来的时候电灯已经熄灭,那本没有看完的《船员手册》被放在一旁。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楚安铎正坐在一旁看着什么文件,昏暗的环境下,他的样子显得有点凝重。
  “醒了?”楚安铎注意到余景年醒了,于是起身开灯,骤然明亮的灯光让余景年微微眯了眯眼。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船了,你怎么样?”楚安铎笑着说,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余景年,明显晒黑了的皮肤和削瘦的下巴让他看上去和军舰上的士兵们一样。
  “睡饱了。”余景年耸耸肩。
  “那就好。”楚安铎停顿了一下,有一件事我想早点来提醒你,“这半年,我们的空间站里一直有人操纵卫星二十四小时监控你在的那个小岛……所以……”
  不用楚安铎说完,余景年的脸“蹭”得就红了起来,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楚安铎。
  “嗯,好消息是只有中国的卫星在做这件事。美国那边,在我们联系两次干扰卫星信号以后就放弃了检测。”楚安铎补充了一句,可是余景年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这让他忍不住轻笑起来,“放心,没人关心你和飞廉的事。目前来说,由于人鱼极高的危险性,大家还没有心情考虑伦理道德的问题。生存才是人类的第一要务。”
  这样的话似乎并不能让余景年好受多少,他仍是怔怔的模样。
  “我保证,知道这件事的全世界不会超过十个人。”楚安铎一边解释着,一边摸了摸余景年的头,一副对待孩子的模样。他对这个多少有点单纯的“年轻人”向来很没办法。
  “好了好了,反正水底下的又拍不到……”楚安铎未说完,就感觉余景年浑身一抖,脸上的红色愈发明显,到后来简直像是个快要煮烂了的西红柿。
  “哎,咱们不说这个了。那什么,因为飞廉跑了,所以我们这趟任务可以说只完成了一半,回去以后,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写一份关于人鱼的研究报告出来,然后加上你自己的观点。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你可以站在你自己的角度阐述一下人鱼的无害性。就我个人来说,对这个计划也已经不是特别感兴趣了。利用仿生学制造的空气压缩炮还是很不错的,下一步做一下脑电波联合的无线通讯系统倒也不错,但A原子计划,我觉得你可以让它彻底搁浅,毕竟那东西太危险,目前已探知的储备量又太高……”楚安铎为了转移余景年的注意力,忍不住唠唠叨叨了好一阵,然而他很快发现,他后来说了什么余景年其实根本没听进去。
  “喂,不要这样啊……”楚安铎很是头疼起来。
  大门“咔嚓”一下打开,韩栋走了进来,他看到楚安铎比他先来一步,微微皱起了眉,“不是说好,让我来说吗?”
  “我怕你说到到站也说不完,不过后面还是由你来说吧。”楚安铎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他得趁着韩栋发现之前,赶快溜……
  “景年?怎么了?”发现余景年在发愣,韩栋很是吓了一跳,他走过去,试了试余景年的额头,竟然滚烫。
  “怎么了?发烧吗?头有没有觉得疼?身上冷不冷?”韩栋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摸了摸。
  余景年却缩回了手,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
  “那个混蛋到底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韩栋无奈了。
  “那个……我和飞廉……卫星……”余景年被刺激的不轻,任谁被别人看到自己和某种非人类生物亲热的画面恐怕都很难接受,尤其是最近受了太多刺激的余景年。
  几个吞吞吐吐的词让韩栋很快明白了过来,心中暗骂楚安铎操之过急。
  “别担心,没人因为这个看不起你,真的,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韩栋帮余景年顺着气,感到青年人的身体一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景年,冷静下来,然后听我说。这一次的小组比我们上一次的研究组更加严密,人数也严格控制。其中真正能接触到视频的核心人员不超过五个。这个小组的目的是为了研发人鱼相关的仿生武器。这半年的时间,关于人鱼空气压缩技术的实验已经基本完成了。这个小组对于你和飞廉的事真的没有什么感觉,你不要太紧张。”韩栋沉着的声音终于让余景年放松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苦笑起来,“我知道了。”

    44被研究者

  飞廉带着玄冥在海底急游,他们穿过地形复杂的群岛,然后朝西北方向前进。在这期间,他们几乎没有停歇,玄冥还是太小了,没法坚持这样大强度的前行,飞廉有时候会抱着他,有时候路过的海豚也会帮忙带玄冥一程。
  只是这样的速度,飞廉仍然觉得慢了很多,他们沿途猎杀鲨鱼,煞气十足的拼命样让路过觊觎玄冥的鲨鱼群退散而去。就这样不断前进,直到到达族人的聚集地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事了。
  那是一片巨大的珊瑚礁群,靠近一个小小的荒岛,岛上没有人类居住,珊瑚礁内游鱼到处,天然的洞窟满足了整个族群的需要,是飞廉的族群从很早以前就占据的地方。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祖业”。
  每天清晨,族群的族长会带领大部分雄性外出捕猎,雌性则和其他无法出征的人鱼一起照顾小人鱼,待到傍晚,强壮的雄性归来,带回丰沛的食物。极大的食量让人鱼们对食物极度渴求,而海里无法贮存食物,他们的生活也很是紧迫。
  飞廉和玄冥到达那里的时候,是一个傍晚,雄性们捕猎规律,鲨鱼的血让这片水域浅淡的粉色。玄冥咽了口口水,疲惫地靠在飞廉身上。飞廉索性把他抱起来,朝人鱼族的栖息地游去。
  飞廉的弟弟,也是现任的族长不可思议地看着飞廉,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时隔一年多,他们都未料到失踪了的飞廉会再次回来。人鱼群里立刻亢奋起来,尤其是在玄冥怯生生地从飞廉的背后蹭出来的时候,整个族群更是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人鱼延续艰难,每一个幼崽都是最珍贵的宝物,飞廉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竟带回了孩子,实在是让人振奋的事情。
  “弟弟,我回来了。”飞廉张开双臂,和弟弟拥抱了一下,随即分开,人鱼的尾部规律的抖动着,这是人鱼们表达高兴的方式。
  飞廉的弟弟和他长得略略类似,身形却比飞廉矮上一点,鳞片是翠绿的颜色,较飞廉的要浅上许多。
  “哥哥,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族群还是需要你的领导。”翠绿色的人鱼轻声感叹,飞廉的骤然消失给族群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临危受命的翠色人鱼一直神经紧绷,此时见到飞廉,他立刻有了退位的打算。
  “不。”飞廉朝后退了一下,轻轻摇摇头,“我不再配担任族群的领导者,我选择了一位‘唯一伴侣’。”
  “什么?”翠绿色的人鱼惊讶地看着飞廉,随即想到旁边的玄冥,立时露出了然的神色,“没有关系的,哥哥,无论对方是哪个族群的人鱼,我想我们都可以接受她。”
  “不。”飞廉停顿了一下,才终于开口,“他并不是人鱼……他是人类……”终究,飞廉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飞廉的弟弟吃惊地看着他,他的尾巴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让他往下沉了一点,又慢慢浮起来,和飞廉面对面的对立着。
  “哥哥,你还记得人鱼族的法则吗?”翠绿色的人鱼神色凝重,口气里已经全然没了重逢时的惊喜,反而带着责备的口气。“人类傲慢而冷酷,这么多年来的例子已经够多了。”
  “是的,我都记得。可是他不一样。”飞廉喃喃低语,“他从心里认同我,认同我是和他对等的生物,他已为我付出一切,我不能抛下他。”
  “不可能!”翠色人鱼恼怒地挥动鱼尾,他小幅度地转了个圈,又回到飞廉面前,“我们的族群不会接受一个人类。”
  “不,我的弟弟,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飞廉苦涩地叹息,“他现在身陷囹囵,而我不需要你们接受他,我只希望你们照顾一下玄冥。”
  “玄冥?奇怪的名字。”翠色人鱼喃喃着,上前查看玄冥的模样,几乎和他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玄冥实在让翠绿色的人鱼很好奇。
  “人鱼族和人类也可以繁衍后代吗?”好奇的人鱼喃喃自语着。
  “那当然不会,他的母亲是一条被人类禁锢多年的人鱼,在生产的时候死于难产。”飞廉遗憾地说道,他并不恨莉莉丝,他们只是理念不合而已,更何况他很喜欢玄冥,特别是考虑到他以后大概不会再有子嗣了。
  “真是可怜。”翠色的人鱼继续打量着玄冥,随后才说道,“无论如何,我想你们需要休息,至于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不妨等明天再说。我很好奇,你在这段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会慢慢告诉你。”飞廉抱起昏昏欲睡的玄冥,和弟弟一起反回了珊瑚礁。其他的人鱼听到他们两个的谈话,都好奇而带着畏惧地打量着他们。看来想要让族人们理解余景年,还需要时间呢。飞廉在心里感叹着。
  而与此同时,余景年正在研究所里接受全方位的身体检查。
  再第二次彻彻底底复查之后,楚安铎拿着体检报告,对一旁的韩栋说,“看来这个A原子对人体的伤害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大,至少余景年和飞廉……咳……了,余景年体内也没有显示A原子超标的迹象。”
  “知道之前我们忽略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吗?”韩栋捂住了脸,一想到余景年和飞廉……他内心仍然还有些接受不了,即便是现在,听到楚安铎提起,也仍然是……
  “没有提取一点飞廉的□备用。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人鱼□里的A原子含量,很多推演都没法进行。”楚安铎略略后悔。他想起在小岛上第一次听到塞壬的歌声,韩栋出去接余景年时,雷欧轻描淡写地要韩栋去收集飞廉的鳞片之类,而□的问题他只在最后提了一句,此时想来,对方恐怕早就想认证这件事,但却不愿让他们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算了,以后我们恐怕也没机会了。”韩栋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两个人正说着,体检室的大门打开,余景年从里面走出来。几天的功夫,他又捂白了一点,体重却有所增加,重了不少。现在穿回了以前的白大褂,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细细打量他的眼睛,或许能从那一片安然里读出些许比过去更平和的心态。
  “我觉得我应该没什么事的,为什么又要检查一遍啊。”余景年感叹着。
  “嗯,很健康,走,今天请你吃大餐。”韩栋说着,拉着余景年往餐厅走,楚安铎也跟着过去。
  研究所的餐厅自然比军舰上要好的多,余景年这几天吃的差不多了,现下对各种食物的兴趣没那么强烈,反倒是楚安铎自今早起来就没得了吃饭的机会,此时狼吞虎咽,五分钟就扫清了自己的那一份。
  余景年看着楚安铎吃的高兴的样子,心里却满是茫然,自登上军舰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许这一辈子,他都不能再和飞廉相见了。可是内心深处,他却莫名的有种预感,好像两个人不会分开太久,所以到现在也仍然镇定。
  可是这毕竟不是说一定能见面就一定能见面的事情。思念的情绪很快涌上来,余景年开始想他们了。想飞廉的“哒哒”声,想玄冥抱着他的腿撒娇的样子,想那些在荒岛上的生活。虽然条件艰苦,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至少比现在要舒服。
  回来的这几天,他只见过韩栋和楚安铎,这是比西沙小岛上更严密的地方,余景年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他有很大的范围可以活动,设施齐全一流,可是同样有明确的限制,瞳膜识别的系统让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到其他地方去。
  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除了第二轮体检以外,韩栋告诉他,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休息。不过今天,余景年明显感觉到,事情眼看就要发生转机。
  “好了,你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最起码也得干点活儿了吧。”楚安铎发现余景年在盯着他,干脆直截了当的开口。
  余景年听楚安铎这样说,却是沉默不语。现下,他还是偏向人鱼那边的,毕竟这种高智商的海洋生物也只是想要生存而已,而人类的好奇心或许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写份报告给上面吧,把这半年的事大体说一下,还有关于人鱼的,你觉得可以讲出来的事,好歹也是人类,给大家出一份力吧。这段时间,研发人员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楚安铎半揶揄半自嘲的说道。
  余景年警惕地看着楚安铎和韩栋。内心深处,只要不是把活体人鱼拉去解剖或者抽取胆汁之类过分残暴的实验方式,作为一个科研人员,对于其他的研究还是很愿意肯定的。可是他迟疑的是,如果在他的报告被提交以后,高层们认为人鱼的危害已经严重威胁人类的生存,又或者觉得人鱼可以得到丰厚的利益,他们或许会做出猎杀人鱼的决定。
  他相信人类的智慧,只需要一点时间,实验室里一定会诞生出足以毁灭人鱼族群的武器。
  “嗯,提个醒,目前来说,官方比较感兴趣的是以塞壬的歌声为技术基础的无线电通讯技术。如果可以完成像人鱼一样,用A原子达到共振的目的,让人们用脑电波直接交流,才是不错的选择。至于投资武器研制方面,官方倒是明确表示希望缓一缓。”为了抵消余景年的疑虑,楚安铎开始补充,随后他略略迟疑下来,才开口,“其实,按照惯例,我们是有权利对你直接使用药剂逼供的,不过鉴于韩栋……咳……不肯签字,以及考虑到其中的危险性和不可挽回性,小组讨论决定还是让你自己写下来比较好。”
  余景年怔了怔,转头看向韩栋。
  韩栋无奈地点了点头。
  “看来,我现在的地位仅次于人鱼 。”余景年自嘲地笑了笑,“从研究者变成被研究者,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呢。”
  “其实也不算,只是想你好好介绍一下人鱼的情况。”韩栋尴尬地说道。

    45示威

  随后的几天,余景年的日子过得简单起来,慢悠悠地写着报告,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还是愿意帮忙的。毕竟放走飞廉对国家和人类来说,是极大的损失。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余景年知道其中的利害。
  退而求其次的对人鱼进行观察,虽说也是极不错的手段,但这样迂回的作风绝不是上上策。他知道,在这里面韩栋和楚安铎绝对起了不少的作用。写这篇报告,余景年也多多少少有还人情的意思。
  关于人鱼习性的部分,余景年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毕竟,他和飞廉还没能完全无障碍沟通,而塞壬的歌声所起到的沟通作用,他也只能简单描述下自己的感觉以及可以持续的时间段。随后则是关于人鱼部族的介绍,这方面飞廉告诉了他一些。
  当然,余景年花了大量的篇幅来论证人鱼的无害性,或许是低温和海洋生活环境的缘故,这种生物繁衍的极其缓慢,绝不会影响人类正常的生产生活。
  待报告写得差不多的时候,韩栋告诉给他一个恐怖的消息。美国方面在夏威夷的一个海洋研究所发生了莫名其妙的爆炸,这个恐怖的爆炸导致了上百名科研人员的丧生。
  “怎么回事?”余景年愣住了,他当然知道,现下那里在研究什么。
  “美国方面坦言,他们诱捕了一条人鱼。事故发生前,研究所内似乎准备进行抽取胆汁的实验。”韩栋的脸几乎白的像一张纸。他只觉得忍不住后怕,毕竟之前如果按照上级的命令,关于抽取飞廉胆汁的实验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余景年,如果不是因为莉莉丝的死亡使得美国失去了和中国合作的资本,如果不是楚安铎写的关于空气压缩设备的发展前景报告很受重视,如果不是这些考量,终使他们做出了以观察为主的……那么……也许现在,被炸毁整个研究所的就是他们了。
  “威力竟然这么大……”余景年亦是愣住了,这样的威力简直可以称得上骇人听闻。他很难想象,地球上的一个生命体可以爆发出这样巨大的能量。
  “真是恐怖的实力啊。”韩栋苦笑着,“所以官方已经下令,严禁诱捕人鱼以及停止对A原子的研究。以现在的情况,我们确实没有必要像诺贝尔发明炸药那样冒险,谁也不敢说,他们到底有没有毁灭地球的力量。”
  “是啊。”余景年喃喃着。
  余景年认同地笑了笑,“确实是件好事。”
  或许是余景年的配合,很快,他以特别顾问的行事加入到人鱼的研究项目中来。说是研究项目,其实不过是彻彻底底的理论研究,平日里除了楚安铎和韩栋,余景年只偶尔会见两个陌生的研究员,他们对他的来历似乎也不清楚。
  只是,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余景年渐渐开始有些焦躁起来。想念,无法抑制的想念充斥着他,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多了个细小的伤口,不疼,甚至还有些,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难受地很。余景年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呆在实验室里。小小的瓶子里,保存着一年前,他们采集过的飞廉身体各种东西的样本。其中有漂亮的墨绿鳞片,虽然已经被切掉一部分做实验,但那熟悉的颜色仍然让余景年觉得安心。
  这一日,余景年独自一人对着鳞片走神,韩栋突然冲了进来,脸色白的吓人,他看向余景年,连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
  “跟我走,紧急情况。”韩栋说完,转头就走,余景年狐疑着,也只得跟上。走出去一阵,他才发现自己的手里竟然还握着那个装有飞廉鳞片的小玻璃瓶,想了想,余景年把杯子揣进了口袋里。
  一路跌跌撞撞出了研究所,警报声已响成一片,“怎么了?”余景年问韩栋。
  “飞廉来了。”韩栋急促地回答。
  “他在哪?他被你们抓了?”余景年心头一紧,只觉得疼的要命。
  韩栋摇摇头,脸色很是不好,“关键是,飞廉不是独自来的,刚才,哨兵的消息说,最起码有一个三十到五十只的人鱼群正在以时速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朝这里移动,大概一分钟以后到达研究所。军方原本准备炮击,还是楚安铎说出人鱼具有极高的智商,以这样的数量不会轻易牺牲,他们才决定把人鱼放进防线,不过重要的驻军和军舰武器已经全部撤离了。”
  “等等,你是说,这个研究所靠着海边?”余景年那日下了军舰就被带上一辆没有玻璃的车,一路不停歇的前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让他下车。待他一下车,他就已经在研究所内了。所以这个所到底是建在哪个城市,他都是一无所知。
  “这里是大连专门建立的人鱼研究所。”韩栋无奈地说,两个人边走边说,已经到了研究所的顶层。悬崖上,潮水不断拍打岸边,遥遥望去,大海上还停着一艘军舰。这个建在军方码头上的研究所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只是现在,瞭望台上的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就在这个功夫,人鱼已经到达塔底了,他们毫不避讳地露出头来,惊飞了岸边的海鸟。
  楚安铎居高临下地看着,手里拿着狙击枪,当然,枪支的作用不是对付人鱼,而是小心刺客,尽管现在,最危险的显然不是刺客。而在他身后,几个军方的领导和他们身后的保镖也是神色凝重,直到余景年和韩栋赶来。
  余景年发现有陌生人,心里忍不住一紧,再看楚安铎手里的枪,径直吓得手脚发软。
  “这几位速度太快了。”楚安铎一边感叹着,一边回头,看着余景年的样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别害怕,我们不准备伤他们,王司令也已经通令全军不要轻易开火,虽然主力部队已经撤走了。”
  听到开火两个字,余景年的表情愈发惨淡,仿佛要吓哭了似的,楚安铎咳嗽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安慰没起到任何用处。
  余景年走到岸边,距离太远,直到楚安铎递了望远镜给他,他才看清了下面的情况。
  “飞——廉——”在发现日思夜想的情人那一刻,余景年再也忍不住,吼出声来。
  这一声的呼唤包含着所有的情感,思念、担心、感动……余景年绝不会想到,飞廉竟会这么快就找了过来。玄冥呢?玄冥被他送走了吗?他不该来的,这里的危险绝不是过去的他想的到的。身体微微颤抖,余景年握紧了护栏,手指几乎痉挛。
  飞廉在水里仔细打量着四处的情况,人类的狡猾和那些恐怖的工具向来让人鱼们忌惮。可是他也听余景年提到过,人类对他们的歌声很恐惧。那是自然,燃烧体内全部的能量,和敌人作出同归于尽的招数,对于族群来说,他们极少动用这个。因为,在祖祖辈辈的传说里,这样的爆炸会毁灭灵魂。
  半个月前,飞廉决定离开族群,回到最初邂逅余景年的那片海域,不知为什么,飞廉有种直觉,他觉得余景年一定会在那里。
  可是,很快,他的弟弟制止了他,人类的狡猾和残忍向来是人鱼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训诫。
  “我不能不去,我的唯一伴侣还在那里。”
  “他是个人类。”
  “可是他却愿意抛弃自己的族人,和我一起生活。我不能辜负他,弟弟。你该明白,背弃过去的一切需要怎样的勇气。”飞廉的表情悲伤而哀愁。
  “是的,我很佩服他,即使他是个人类。”飞廉的弟弟说道,“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再去冒险,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请带上我吧。”
  “不可以,如果你也离开,谁来领导我们的族群?”飞廉摇了摇头,否决了弟弟的提议。然而就在兄弟两个不断地说起这些的时候,另一个可怕的消息却传来了,在距离他们的族群不远处的另一个族群,又有一个族人被捉住。
  没人知道那名族人受到了怎样的折磨,他们只知道,那只雄性人鱼在被捕后三天,就使用自爆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熟悉的能量波动几乎可以传遍地球的每一片海洋,所有的人鱼,无论在捕猎、在玩耍、在育婴……都停下了动作,朝一个方向行礼,哀悼着这位不幸的同族。
  这是近年来第二位用自爆来结束生命的人鱼了。
  第一位便是当年被美国抓住的夏娃。
  也是那时候,飞廉下定决心,他带着弟弟走访了最近的几个人鱼的族群,这些族群又去联络其他族群。他们组成了一个远征的队伍,决心接着飞廉的事情,给人类一个警告。打扰人鱼族的生活,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飞廉听到余景年的喊声,耳鳍颤动地厉害,他激动地说,“我的唯一伴侣就在上面。”
  族人们却只是沉默地仰着头,他们对于这只决心和人类建立家庭的族长仍然有些不满,但接连死亡的同族无疑激怒了所有的部落。给人类一个教训,哪怕付出代价,这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人鱼们开始唱歌,空灵的歌声仿佛一把刀刮过每个人的灵魂,五十只人鱼的歌声带着疯狂的节奏逐渐响起。
  所有人都脸色煞白,看着海水里,莹黄色的细小颗粒逐渐凝结。
  “报告长官,海水A原子浓度上升五十个百分点,请指示。”对讲机里发出声音,余景年浑身一颤,转头看向那穿军装的中年人。他知道,这里是这个男人说了算。
  “别开火,他们应该是想和我们说话。”余景年的声音几乎在发抖,还未待那中年男人开口,他便感到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穿了过去。
  歌声骤然停下,随即是飞廉熟悉的声音,“人类,你们好。”

    46峰回路转

  “飞廉……”余景年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喃喃出声,随即便听到人鱼带着深情的声音,“景年……”
  在场的几个人表情微微扭曲起来,毕竟目前的状态,在场的几个人的脑电波频率似乎都与飞廉连接起来。
  飞廉温柔地看着站在栏杆边的余景年,人鱼的视力比人类精确地多,即便是这样的距离,他也能看清余景年的脸。
  “人类,我想你们很清楚我们的来意。人鱼族生活在海洋,我们并不好战,对陆地也没有任何欲望,可是我们的族群不容侵犯,希望你们停止残害我们的同胞。”稍稍的走神之后,飞廉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开口”说道。
  一时之间,全场静寂,中年男人神色凝重,之前关于“塞壬的歌声”与无线电通讯的发展报告,他才刚刚看过,只是眼下的情况已然不容他过久的权衡。
  “首先,我得声明一点,残害你们族人的是另一个国家……或许在你们那里,该称作是部落。”男人轻声回答,“并且,我们无意伤害你们。就我了解的情况来说,飞廉先生,你最初接触我们也是由于身受重伤,你的儿子玄冥也是在我国科研人员的帮助下接生的。”
  那是极狡猾的回答,避重就轻的将责任扔给别国,反倒是让人鱼族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只是,人鱼族并不是喜欢语言艺术的族群,他们习惯于以武力威慑。
  “如果不是被困在小岛上,我们可以到远离台风的地方生产。”说起这个,飞廉多少有点气愤,口气变得急促起来,“人类,我们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和你们谈条件的,而是要你们立刻停止对人鱼族的研究,并且释放我的伴侣。”
  “抱歉,这个问题,我需要向上级请示一下。”对方这样回答。
  “他们在拖延时间。”
  “我们该马上给他们一点教训。”
  人鱼族很快发出骚动的声音,与此同时,报告的声音再次从对讲机里传来,“报告长官,A原子浓度再次上升5个百分点。”
  “等等,你们先冷静一下。”王司令给楚安铎使了个眼神,楚安铎后退一步,轻轻拍了拍余景年的肩膀。
  “劝劝他们,现在的情况太危险了。”他这样说,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人鱼的耳朵里,飞廉的耳鳍颤了颤,眉宇间有点惆怅。
  余景年咬紧了下唇,“飞廉,你们先冷静一下,人类因为人数众多的缘故,社会结构和层次都要比人鱼族复杂的多,这些事确实不是王司令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希望你们可以稍微等一下,让他们联络上级。”
  人鱼族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余景年说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他们对人类并不信任,祖祖辈辈留下的训诫太过于深入人心,即便是没有和人类打过交道的人鱼,也对人类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夏娃和那只无辜的雄性人鱼的事情更让他们对人类产生的厌恶。
  “景年……”飞廉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涩,显然,他不愿意自己的爱人在这时候站在这样的立场上。
  余景年轻叹了口气,“飞廉,我希望你平安,也希望我的朋友们平安,我希望今天在这里,不要有任何生命流失,无论是人鱼还是人类。”
  这句话对于余景年来说,却是真心的。最初看到飞廉的喜悦使他忽略了眼下的形势,此时他站在两个势力的中间,仿佛站在钢丝上,稍有不慎,或许就要粉身碎骨。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人鱼族和人类之间的和平。
  然而余景年的声音还未在其他人的耳中消散,一声枪响打破了一切的平静。
  人鱼族里发生骚动,最初他们显然不知道那巨响是什么含义,直到鲜红的血从人鱼的身体里冒出来,染红了大片海域。
  一只人鱼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就死在了这里。那是条颜色接近白色的浅色人鱼,身材修成,慢慢地仰躺在海面上。枪口在头上,仍然汩汩冒血,射手瞄的非常准。
  海水晕出一团红色。
  “是谁开的枪!”王司令青筋微颤,几乎是咆哮着朝对讲机里吼去,“不是告诉你们没我的命令,不许开枪吗!”
  另一边的士兵也是声音颤抖,“报告长官,开枪的不是咱们的兵!已计算开枪地点,以楚安铎上校为中心,偏左25°3′22″,直线距离500米。另,海水中A原子浓度上升10个百分点,增长速度再次加快,预计五分钟后达到90%”
  楚安铎立刻调转狙击枪口,却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背影。他立刻离开高塔,追了出去。
  此时,人鱼族已经沸腾成一片。
  “报仇!不讲信用的人类!杀了他们!”
  “报仇!报仇!”
  “等一下!你们冷静一下!那不是我们的真实意思。”余景年大吼着,眼底几乎湿润,这横生的差错,让他几乎全身颤抖。
  直到紧接而来的第二声枪响。
  人鱼族再次骚动,却发现周围没有伤亡。
  一个黑影从海湾侧面的山崖跌落下来。
  “报告长官,枪手已经击毙,为成年男性,三十五岁左右,持美国护照,华裔,名字和证件号我都已经记下来了。尸体扔下去了。”对讲机里,楚安铎冰冷的声音传来,王司令微微欣慰的点了点头,“做得好。”
  随即他再次举起对讲机,“传我的命令,全部还在附近的部队全部撤离,包括核潜艇和导弹部队。”
  余景年看着其余人冷静的态度,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飞廉,刚才掉落下去的尸体就是暗算你们族人的凶手。他是与我们这些人立场对立的人,他们对人鱼确实不够友好。这个世界上,人类太多,生活在地球的各个角落,为了争夺资源,我们也会自相残杀。刚才那个人,正是希望借此机会陷害我的国家。人鱼的死亡我也很心痛,但是我希望……”
  “景年!别说了!”飞廉严厉的声音让余景年肩头一颤。
  那个被楚安铎杀掉的枪手很快被蜂拥而上的人鱼变成一滩血肉。海湾里,红色愈发鲜艳,刺眼的样子。
  “报仇!杀了他们!”
  “报仇!报仇!”
  人鱼族的骚动很难控制住,“塞壬的歌声”再次响起,且节奏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响。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煞白,他们意识到,原本紧绷的局面恐怕很难得到控制。
  王司令的保镖开始催促他离开,中年男人迟疑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韩栋走过去,想要把余景年拽走,却被他狠狠甩开了手。
  “景年……”韩栋焦急地看着他。
  余景年闭着眼,再睁开时,眼底却略略有些湿润,“我不走,今天的事多少有我的责任在,我还想再试一试。”
  “景年……”韩栋急的狠了,“和那些家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说白了他们还处在人类几千年前,还没进化完整的状态!”
  余景年惨淡一笑,“无论如何,我不会离开。”
  韩栋无言以对,他想了想,终究是转身走了。
  高塔上,只剩下余景年一人。
  人鱼的歌声仍在继续,似乎连海风都吹的更加猛烈了,余景年张开双臂,感受着海洋的味道,仿佛也能从中感受到飞廉的气息。
  莹黄色的光芒几乎把海水全部遮盖,只能隐约见到其中的腥红。很快,莹黄色的光芒开始向海湾两侧的悬崖蔓延,风化的岩石也无可避免的沾染上莹黄色。
  余景年闭上眼,泪水滑过脸颊,滚落下去。
  在海湾里,飞廉怔然看着塔顶上的情形,他觉得心跳的不对劲儿,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飞廉,还能听到吗?”余景年的声音突然传来。
  飞廉迟疑了片刻,才回应道,“能。”
  “你们很生气吧,人类打扰了你们的生活,杀死你们的族人。”余景年的声音平静异常,“可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恶意。人类是极有求知欲的种族,我们希望搞清楚一切,然后用知道的东西来为我们服务。也许研究的过程中有些简单粗暴,但实际上我们确实没有直接加害的意思。对于夏娃莉莉丝,还有那只自爆的雄性人鱼,我也感到很悲伤。但是……如果今天你们引爆了这里,将结下了的仇恨或许就再也不能解开了。”
  “是吗?”飞廉的眸子里盛满了悲哀,他有些沉重地说,“可是景年,已经迟了,没人可以停下人鱼族的愤怒。”
  余景年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个绝望的笑容,“是吗……”他难过地低下头,想要在那模模糊糊的海水中找到飞廉的身影。可是,太远了,他只能勉强看到一点墨绿色而已。
  “那么,如果是我的生命呢?”余景年这样问道。
  “什么?”飞廉的声音里带着慌乱。
  余景年没再回答,他只是纵身一跃,白色的影子从悬崖上跌落下来,在坚硬的岩石上撞了一下,仿佛一只受伤的鸟,扎入了水中。
  人鱼的歌声竟被这惊奇的事情阻了一阻,停顿下来。
  一切都不过是一瞬间。
  飞廉的腰部骤然发力,他整个身体从海水中跳了起来,巨大的墨绿色鱼尾掀起巨大的浪花,近乎野兽般咆哮的声音震颤着山谷。
  人鱼张开双臂,浑身的肌肉都在那一刻舒展到了最大的地步,余景年跌了下来,狠狠地落在飞廉的怀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狠狠栽进水中,掀起更大的浪花,海面上那莹黄色的A原子因此散了片刻。
  余景年被这强大的冲击力弄的昏了头,他觉得全身酸疼,尤其是被飞廉紧紧揽住的腰,仿佛要断了似的。
  飞廉也不好受,他的双臂受了严重的挫伤,只能紧紧咬着牙,抱紧了余景年。
  人鱼们发生了骚动,有年轻沉不住气的人鱼停止了歌唱,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人鱼做伴侣的人类。
  竟然是个雄性,不少人鱼愕然地看着飞廉。
  “景年?景年?”飞廉忍着疼痛,轻声呼唤着。
  余景年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没死吗……”他喃喃着。方才的撞击同样擦伤了余景年的肩膀,伤口几乎是血肉模糊,被海水一泡,疼的余景年几乎要晕了过去。
  “啊……”余景年忍不住呻吟着,脸色白的厉害。
  “景年……”飞廉忧伤地看着他。
  “如果我死的话,可以停下来吗?”余景年低声苦笑,“你不会明白今天的伤亡会对以后带来什么。难道你们真的希望人鱼族和人类开启一场战争吗?”
  飞廉沉默了。他开始向其他族人转达余景年的话,人鱼的歌声正在越来越小,可是,仍有人坚持要给人类一个教训。
  在这个问题上,飞廉很难发表太多支持余景年的话。毕竟这场远征是他的提议,某种程度上,他存了一定的私心,想要威胁人类,放掉余景年。可是他绝不是真的想要对人类做什么。毕竟他了解人类与人鱼族的关系。
  可是,族人的死亡使得情势彻底超出了他的预计,直到余景年的纵身一跃,让不少人鱼有那么片刻的动摇。
  “我希望,你们能再好好考虑考虑。”歇了一会儿,又有了点力气,已经疼得完全没有血色的余景年再次说了一句。
  趴在悬崖另一侧的楚安铎,几乎是心惊肉跳地看着方才余景年的一跳,这让他原本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又松了松。海面上,A原子形成的莹黄色光芒明显淡了一点。
  “这家伙疯了吧。”他喃喃着,当然他也几乎是疯了,否则也不会留在这里,考虑要不要打爆五十只人鱼的头。
  “楚安铎同志,快撤吧,方才全部人员已经撤离了研究所,根据之前的预估,这群人鱼形成的爆炸,直径不会超过三公里。你现在马上离开,我们要争取把人员伤亡减到最低。”对讲机里传出声音。
  “司令,现在看来,伤亡说不定会变得更小。”楚安铎低笑起来,“我们该给余景年同志立个一等功。”
  “啊?”

    47自由

  楚安铎看出人鱼族犹豫着,他扔下枪,站起来朝余景年吼了起来,“景年,让他们把研究所炸了吧,里面没人!”
  距离太远,这声音余景年显然听不清,他疼得脸色发白,甚至没注意到楚安铎在旁边喊呢,反倒是飞廉听得清楚,转而传达了炸毁研究所的意思。
  塞壬的歌声再次扬了起来,效率极高的遍布整个海湾,随即慢慢往研究所的岩壁爬了上去。余景年被飞廉抱在怀里,他愣住了,攥紧了飞廉的手,手指近乎痉挛,“飞廉……别……”带着哽咽地哭腔,他不懂眼下是什么情况。
  “他说,上面没人。”飞廉小声和余景年咬着耳朵,伸手指了指站在远处的楚安铎,干涩的发音有点模糊,好在其他人鱼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余景年怔然,发现海水里的荧光正在渐渐消退,而整个研究所已经被莹黄色布满。余景年被飞廉抱着慢慢游出会被波及的区域,“轰隆”一声巨响,研究所的高楼化为灰烬。那里有着有关人鱼研究的全部资料和成果,这一次的损失足以按亿来计算。
  不过,倒也算得上是最好的结局。
  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楚安铎同志,听到请回答。楚安铎同志,听到请回答。”
  “这里是楚安铎,人鱼们开始准备撤离,他们炸掉了研究所的高楼。”楚安铎回答。
  “好的,我们知道了。”
  爆炸过后,人鱼们开始撤退,余景年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靠在飞廉的身边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在海滩上,身下竟然还垫着一条毯子,周围的景色这样熟悉,余景年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西沙研究所的小岛,他和飞廉最初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他身上只穿了背心和短裤,受伤的肩膀被厚厚的纱布裹着,疼痛早已减轻了很多。
  “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余景年转过去看,看着韩栋微笑着看他,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
  “这是怎么回事?”余景年显然有些诧异,“飞廉呢?”
  “好像去捕猎了。”韩栋眨眨眼,他坐在余景年身边,打开医药箱,“本来是准备让你去研究所躺着的,结果那边太脏了,对你的伤口不好,加上飞廉很不想让你走,所以就让你先躺在海滩上了。。”
  余景年有点迷迷糊糊地回不过神来,“到底怎么回事?”他愣愣地看着韩栋。
  “简而言之,官方对你那纵身一跃很是欣赏,为表彰余景年同志的卓越表现,决定对你以前做的事既往不咎。”韩栋看着余景年明摆着听不懂的样子嗤笑起来,终于开始用余景年听得懂的话解释道,“鉴于人鱼的危险性和足够高的智商,还有研究资料全部被毁的实际情况,上面决定暂时放弃对人鱼的所有研究。A原子相关档案将被彻底封档。其实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我国、美国和加拿大知道A原子和人鱼的关系。而世界上唯二的两个人鱼研究所都被炸了。”韩栋说到这里,神色并不凝重,反而带着点欣慰,说来他对人鱼也多多少少没了研究的兴趣。
  “哦,对了,美方还不知道咱们这次事故是零伤亡,如果以后不小心遇到他们的人就说死了一百多人就行。”韩栋拍拍余景年完好无损的肩膀,手脚麻利地打开医药箱,开始给余景年换药。
  换好了纱布,又打了一针破伤风针,余景年才渐渐从方才听到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这个意思是说,以后国内不会再有人骚扰人鱼了?”
  “是啊。”
  “那……那我……”
  “嗯,目前的情况是,上面已经对你要去哪里,是否出国没兴趣了。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在国内呆着,因为飞廉在的话,事情很复杂。现在上面有点过度紧张,如果飞廉在国内各海域徘徊的话,他栖息地周围三公里内,全部居民要撤离。以后如果发现任何人鱼都是同样的待遇,全部后撤,然后由科研人员和军人处理。”韩栋看着余景年明显惊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被驱逐国籍了?”余景年苦笑着。
  “不会,那个,各国护照都已经帮你办齐了,就目前上面的意思是先养好伤,然后尽快撤离,只要出了中国海域,爱去哪里去哪里。偶尔飞廉不和你一起的时候,欢迎回国参观。”韩栋说完,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就为了这件事,上面开了整整一天的会。这一次的会议内容可不是怎么对付人鱼,毕竟就在中国的人鱼研究所也爆炸的消息传来以后,美国方面秘密向中国告之,他们将全面停止对人鱼的研究。一百多人的惨淡死亡实在让他们难以承受。
  而中方这边也抓紧研究开会,回应了美方关于人鱼问题的消息,同样是全面停止,并且严肃抗议了美方某特工捣乱,以至于原本的可以谈判演化为恶劣的“恐怖袭击”。美方表示,此特工当时正在度假,一切行为均不代表国家。两边扯皮了半晌,签了一个秘密条约,大体就是共同全面停止对人鱼的研究,并且阻止其他国家对人鱼的研究。这种时候,两个国家多少有点“同心协力”,虽然国内这边其实没什么大的损伤。但其中的惊险刺激,也让官方记忆犹新。
  在官方的心目中,人鱼族就是群未开化杀伤力强大的野人,除了把他们的活动范围化为警戒区外,实在没什么别的办法。毕竟人鱼生活在海中,要全部剿杀困难了点,代价也太大了点。
  更何况,韩栋联合陈老,联名递上去一份就A原子辐射副作用和人鱼演化过程可能性猜测的报告,将当初飞廉给余景年透露过的一点点添油加醋变成了A原子辐射过多会让人变人鱼,这一神奇猜测。只把看过这份报告的人吓得各个冷汗直流。
  当最终的会议精神由楚安铎之口传达到韩栋耳里时,韩栋很是不给面子的笑的肚子疼。楚安铎也是一脸无奈,终于不得不承认,这群学者偶尔“忽悠”起人来,才是真正的厉害。
  余景年哭笑不得地听着韩栋说着官方这两天的接连反应,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我到底睡了多久?”
  “不短,人鱼族全撤了以后,王司令派船去接楚安铎,正巧看到飞廉带着你在找海岸登陆,那艘军舰就帮忙把你捞上去了,当然都是楚安铎和飞廉谈判好的。商量好了就一路护送你到西沙,中间还在上海加了个油。你中间发了烧,醒了一会儿又晕了,估计你现在不记得了。我呢,则是先做飞机到海南,正好接上送你过来的那艘船。”韩栋说着。“这边有帐篷有吃的有各自工具,估计等半个月你伤好的差不多能下水了,我就要走了。后面你们爱去哪去哪里,放心,这次没人监视。”
  余景年愣愣地听着,他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事情似乎莫名其妙地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起来。
  过了一会儿,飞廉回来了,他显然饱餐了一顿,拽着半只鲨鱼窜上海滩。现在没有隔离网,捕猎的区域扩大,得到这只家伙,花了他不少时间。
  看到余景年醒了,飞廉随手将半只鲨鱼扔在海滩上,然后朝余景年的方向蹭过去。
  余景年急忙爬起来,捂着胳膊跑了过去。
  韩栋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身到研究所的旧址去了,他觉得他还是把里面收拾收拾,睡那边好了。
  余景年抱住飞廉,因为用力,手臂微微有些疼,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狠狠抱紧了飞廉,闭着眼的微微发热。
  飞廉先是回抱他,然后慢慢使力将他压倒在沙滩上,飞廉将爪子探向余景年的衣服。对于人鱼来说,这东西实在碍事的很。
  余景年想到韩栋还在,脸色忍不住微微一红,将飞廉的手推开,“不行,韩栋还在呢。”
  “哒!”飞廉委屈地看着余景年。余景年只觉得尴尬不已。他轻轻吻了吻飞廉的额头,小声说,“你还不如好好想想,等我伤好了以后,我们去哪里。”
  这当然不过是借口,但余景年一想到韩栋在,实在无法忍受飞廉的动作。
  无法,人鱼终究是放弃了亲昵的意思,只亲了亲余景年的额头。他们再次坐在这片海滩上,看着海浪拍击沙滩,多少有些感慨。
  那时候,余景年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再次回到这地方,而在这期间,早已经历了无数的惊心动魄。
  真是不可思议啊。
  飞廉把余景年拉进怀里,灵活的鱼尾把他盘住,鱼鳞刮过余景年的双腿,带着粗粝的触感。
  余景年仰起头,勾住飞廉的脖子,给他一个深吻,很快他再次被压在沙滩上。
  “喂……”余景年喘着粗气,迷醉地看着飞廉。
  “哒哒~”人鱼撒起娇来。
  余景年无奈地看他,突然想起韩栋说过有帐篷,他坐起来到处寻找,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帐篷。
  “我们去哪里?行了吧。”
  飞廉点点头,跟着余景年朝帐篷的方向蹭了过去。

    48更新

  韩栋带来的帐篷很大,周围摆满了瓶瓶罐罐,包括野炊的工具和换洗衣物,甚至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些杂物。这里比余景年之前呆过的小岛要好得多,气候也合适。
  他们躺在地上,抱成一团,飞廉的动作很急促,冰凉的爪在余景年赤/裸的肌肤上滑过,带着诡异的触感。余景年被捂得有些发白的身体渐渐染上一层薄薄地红晕,喘息声也跟着越来越大。
  人鱼很是仔细地查看余景年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尤其是伤口周围,他小心翼翼的嗅了嗅,轻巧避了过去。只是这样的温柔对待才格外磨人,余景年身上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他半眯着眼看向飞廉,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只是这一回,人鱼却好像不急,只是小心翼翼地触摸,感受人类身体的温度,鱼尾摩擦着余景年的大腿,并不急于进入主题。
  “啊……飞廉……”直到余景年半呻吟地催促起来,人鱼才开始下一步。
  飞廉尝试着将余景年的腿抱起来,可是这样的动作显然不能成功。试了几次,除了让体内燃烧的火焰更加强烈外,没有丝毫的作用。
  过了一会儿,余景年难耐地坐了起来。
  “哒哒!”飞廉生怕他反悔,狠狠地把他按了下去。
  “别动,我们换个姿势。”余景年轻叹了口气,坐起来反将飞廉推倒在地上。人鱼乖顺地很,两只爪子揽住余景年的腰。
  研究所的生活让余景年身上长了些肉,体力也好了许多,他跨坐在飞廉身上,拿过摆在桌子上的一瓶软膏,那好像是用来滋润皮肤,防止皲裂的。余景年没怎么仔细看,他把软膏抹在手上,随即慢慢开拓……
  这一场性事并没有持续多久,余景年身体不好,只一回已经是精疲力尽。人鱼的持久力太强,为了保证受孕,他们往往会连续□,到了最后余景年被力气大的人鱼抱在怀里,任由对方上下活动他的腰,浑身上下使不上半点力气。
  这期间韩栋自然不会打扰,直到到了傍晚,飞廉才终于放过了余景年。余景年腰酸背痛地穿上衣服,和飞廉一起出了帐篷。韩栋坐在沙滩上玩石子,看到余景年出来,明显有点不适以及尴尬。
  余景年咳嗽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飞廉则没有这一层顾虑,他自然而然地下了水。
  “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韩栋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一点扯开话题的方法,“这里有燕麦压缩饼干还有各种罐头,肉的菜的……”
  然后很快,飞廉就带回了新鲜的肥鱼。余景年早已习惯了这个,他用刀利落地把内脏掏净,随后放在小锅里烹煮,各种调料韩栋这都有,很快香味散了出来。
  闻到了香味儿,飞廉爬上岸,拽着余景年的衣袖,尾巴在沙滩上一摇一摇,看上去讨好的意味浓厚。余景年很想白他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帮他放凉了一条。
  没有玄冥在,飞廉自然不用装作不喜欢的样子,高高兴兴地吃着熟食。味道鲜美的东西对于人鱼那比人类更加敏感的味蕾实在是一种享受。
  生食他们习惯,但熟食的美味却也不是人鱼可以抗拒的。
  只不过他们没法一直吃熟食,如果玄冥吃惯了熟鱼,很有可能因为胃部逐渐的脆弱而难以消化生食。而飞廉,作为一条已经成熟而强大的雄性,偶尔一顿自然没有问题。
  “原来人鱼也吃熟的?”韩栋有些惊奇地问道。
  “是啊,不过飞廉以前不吃的,只有玄冥跟我要过一回,后来飞廉就不让他吃了。”余景年也有点好奇,他笑着看飞廉的样子。飞廉吃的很快,海鱼的鱼刺本就少,被煮熟了以后稍稍一碰就会让肉从刺上脱离。一整条大鱼很快只剩下鱼刺。
  余景年分了自己的半条给飞廉。
  飞廉满意地又吃了。
  这样吃吃喝喝,天快黑了的时候,两个人一只人鱼都吃饱了。韩栋再次查看余景年身上的伤口,确定没有问题,才钻进帐篷里。
  “里面有地方,或者你想在外面睡我也无所谓。”有点僵硬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余景年脸色发红,小声嘟囔着,“我睡里面。”
  “哒哒!”飞廉抗议,却被余景年拍了额头一下,撵人的意味明显。委屈的人鱼悻悻地回了海里,准备明早给余景年一个教训。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天,韩栋开始觉得崩溃起来,他当然知道某二位久别重逢的心情,免不了经常进行某些有益身心的活动。可是,他一个几年都没和人□的孤家寡人面对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尤其他还是个同。这其中别样复杂纠结的滋味,很是让人无奈。
  就这样熬了两个周,余景年肩膀上的伤口终于愈合,韩栋等不及余景年的伤好透,就联系了总部过来接他。帐篷等一应生活物品自然都留了下来,余景年的伤口也不过结痂而已,要痊愈还得一个月。除了必备的药品食物生活用品和各国护照,信用卡之类,韩栋还留下了一个求救装置。
  “万一有什么事,按一下就会有人过来查看的。”韩栋把东西整理好,轻轻叹了口气,“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以后离开了,隔半年想办法给我报个平安,我也好知道你还好好的。”
  “嗯。”余景年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只飞廉在一旁尾巴摇的飞快,明显是期待已久的模样。
  这样依依惜别了一阵,接人的小艇开了过来,韩栋跳上船,朝余景年挥了挥手。
  余景年忍不住走过去抱了他一下,“韩栋,谢谢你。”他小声说。
  韩栋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年轻人的头,心里很有些酸涩滋味,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道:“好好照顾自己。”
  只此而已。
  很快,两个人都化作彼此之间的视线里,一个微小的点,很快就看不清了。
  然而,还未等余景年多伤感一会儿,飞廉就蹭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腰,开始扒余景年的裤子。
  近日,聪明好学的人鱼学会了这个新的技能,对扣子皮带之类很是上手,此时他利落的动作让余景年猝不及防起来。
  “喂,你又要干嘛!”余景年的声音里带着慌乱,“不来了不来了,我腰还在疼!”
  早已看不清小岛上的人影,韩栋还是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睛酸涩,才停了下来。和余景年认识也有好几年了,他知道今日一别,日后恐怕真的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从最初见到余景年,韩栋还只把他当孩子,还是个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的孩子。简单到了极点,没经过风雨,只是单纯地凭着喜好做事。护着他似乎已经成了本能,韩栋隐约明白,自己不过是希望当年的自己也会有个人这样敦敦教导罢了。
  只是,那小孩儿的运气比自己好了很多,虽然是异族,但却真心待他,哪怕豁上性命也不在乎。明白这件事的那一刻,韩栋多少有些惆怅。余景年确实比自己幸福的多。
  养伤的两个月,余景年觉得可以用无忧无虑来形容。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吃饭、玩耍以及做/爱。无聊的时候,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或许都比较贪恋快感,他近日来和飞廉的次数明显增加,余景年多少有点吃不消了,到后来开始明文规定次数,只把飞廉委屈的不行。其中撒娇耍赖的次数直线上升。
  余景年烦不胜烦。
  直到自己的伤彻底好了,情况才有所改善。用防水的袋子把最后吃剩的两个罐头、大瓶的淡水以及生火的设备装起来,余景年慢慢走下水,飞廉就在他身边跟着,在海水漫过他胸口的时候将他抱了起来。
  人鱼“哒哒”地安慰他,随即飞快地朝远方游去。
  出发,去飞廉的家乡。
  这样的行程持续了很多天,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到后来,余景年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天了。他们在那个曾经生活过半年的小岛上呆了几天。科莫多龙看到他们,很是亲切地凑近,仍像原来一样,趴在海边的礁石上摇着尾巴。
  他们走了以后,科莫多龙的体重好像又增加了,看起来像一座小山一样。
  休整完毕,余景年和飞廉再次出发。他们穿过马六甲海峡,绕过非洲大陆进入大西洋,随后一路北上。
  每隔一两天,飞廉就会在一个小岛上停留,让余景年稍作休整,随后继续出发。这一路他们走了很久。余景年见到了蓝鲸在水面上喷出高大的水柱,比军舰还要庞大的巨物发出一声声诡异的叫声然后再次沉默到海中。飞廉有时候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回应。他们还遇到过海豚,那是一整群,十几只一起,朝南方迁徙,飞廉游到海豚身边,哒哒地说着什么,海豚便停下来,让飞廉和余景年爬上他们的背部,带了他们一程。
  那绝不是什么有趣的回忆,性格活泼的海豚从不乖乖的保持匀速前进,他们在水里到处乱跳,偶尔还会上演“激情大戏”,余景年被颠地头脑发晕,直到飞廉觉察到不对,拉着他重新下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通过岸上的植被,余景年只能猜测这大概是在北纬30°左右,人烟稀少的群岛无疑是人鱼们的选择。余景年上了岸,飞廉趴在他身边打了个滚,然后就在岸上睡着了。很快,余景年也睡着了,这么多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49百慕大

  醒来的时候,余景年听到身边窸窸窣窣地说话声,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两个白人在他身边商量着什么,似乎在考虑怎么把他移开。
  很快其中一个人发现余景年已经醒了,立时惊叫起来,“上帝啊,你没事吧。我和乔治刚刚在商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那是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还有点谢顶,胖乎乎的脸神色夸张,或许也可以定义为可爱。
  余景年坐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时他全身赤、裸,只穿了一条泳裤,身边放着一个挎包,里面有他一应需要的物品。余景年打开包,取了一件T恤和短裤套在身上,看起来好多了。
  “额……我没有溺水……嗯,我只是游泳游累了,所以躺在沙滩上睡着了。”余景年尝试着用英语和他们交谈,他扫了一眼海面,飞廉不见踪影,兴许是因为人类的缘故,所以躲起来了。
  “那就好,嘿,朋友,你是从哪里游过来的。”另一个叫做乔治的男人看起来也年纪不小了,不过身材比那个胖子要精瘦很多,他抱着胸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余景年。
  余景年苦笑,他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又该怎么说呢?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范围,余景年笑道,“大概是美国。”
  “天啊,那不可能。”中年胖子夸张地说。
  “我独自一人乘游艇出游,后来指南针坏掉了,我的船撞上了暗礁,开始进水,我只好带着一点东西拼命游,就游到这里来了。”余景年觉得背后有了点冷汗,可是那两个外国人瞪大了眼睛看他,样子既惊讶又有点兴奋。
  “年轻人,你经历了一次奇妙的历险。”中年男人朝余景年挤了挤眼,笑着说道,“这里是百慕大,很难想象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不过在百慕大总是发生奇妙的事情。我是安东尼,他是我的丈夫乔治。”
  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一对同性情侣的余景年微微有些愕然地笑了起来,随后他伸手和他们握了握手,“很高兴认识你们。”
  乔治和安东尼热烈的邀请余景年到他们的家做客。余景年百般推拒后终究还是同意了。
  这里是百慕大,余景年有些愕然,又有些觉得理所当然。人鱼所栖息的地方或许都是这样神秘的地区。百慕大群岛有一百五十多个岛屿,其中最大的是百慕大岛,其余的岛屿散落在周围,只有二十个岛屿上有人居住。
  飞廉带余景年来到的这个岛屿正是一个无人岛。可是偏偏不凑巧,乔治和安东尼夫夫二人今日休假,正巧到这里来垂钓,看到了在海滩上熟睡的余景年。他们本来准备把他送去医院,谁想,余景年却在这时候自己醒了。
  乔治和安东尼住在百慕大的首都哈密尔顿,他们都是律师,受过良好的教育,且颇为热情。余景年在经过他们的热情款待后,提出想要在这里购买房屋。
  他出示了相关的证件,在乔治和安东尼诧异地眼光中强装镇定地编了一通勉强还算说得通的瞎话。余景年自称是香港的某个富豪的独子,因为酷爱旅行,所以到过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前些日子,因为他的未婚妻将他甩了,余景年干脆就到处游玩散心,没想到机缘巧合会跑到这里来。
  听说余景年“失恋了”,乔治和安东尼表示了同情,随即开始热情的介绍起百慕大的美景。余景年心不在焉地听着,只说想在海边租一处僻静的房产。
  很快,当天下午,余景年就拿到了别墅的钥匙。那是非常合适的地方,两层的别墅就矗立在海滩边的一块高地上,夜晚涨潮时,海水几乎快要漫上来,仿佛就置身在海洋中。而别墅下面的整片沙滩则是别墅主人的私人海滩,现下勉强也可以算是余景年的私人海滩。
  在看过韩栋给他的那张信用卡里的余额以后,余景年更是踏实的住进了别墅,不得不说,有钱还是好的,若不然余景年大概就要到远离市区的无人小岛上居住,且还得小心如乔治和安东尼这样的闲散当地人。
  哈密尔顿是一座旅游城市,每天都有人来人往的外乡人,如余景年这样的情况在当地也并不扎眼。
  “嘿,余,住在海边的话,晚上可要小心。”分别的时候,安东尼突然神秘兮兮地对余景年说,这男人总爱卖关子,相处短短一日,余景年已经习惯了,他笑着问道,“为什么?”
  “传闻在百慕大的海底,居住着整群的海妖,他们在夜晚浮出水面,唱歌、连萤火虫都会飞到海面上去。
  “是吗?”余景年面色不变,似乎对此并不相信。
  “那是当然。”安东尼严肃起来,“他们是海妖,蛊惑人心。”
  “是说塞壬?我听过你们的传说。”余景年不动声色地问道。
  安东尼点了点头,弯腰行了个礼,“总之,一切小心,上帝保佑你,东方人。”
  送走了那两个人,余景年这才终于得了空离开别墅,慢慢沿着小路在沙滩上坐下,海水渐渐上涨,淹没了他的小腿,他不得不找了一块礁石坐上去,等了一会儿,海面上鱼尾乍现,飞廉和玄冥一起游到了他身边。
  好久不见,玄冥又长大了不少,余景年弯腰抱他,只觉得沉的厉害,他笑着将玄冥抱进怀里。玄冥兴奋地摇着尾巴,嘴里“哒哒哒”个不停。
  飞廉则绕着余景年打转,似乎在确保他没出什么问题,随后也爬上礁石,坐到余景年旁边,伸手将他和玄冥一起揽进怀里。
  海水持续上涨,礁石的后面也全是海水,不过余景年并不害怕,他靠在飞廉身上,享受这轻松地一刻。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吗?你生活的地方?”余景年低声喃喃着,看着月光映射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哒~”飞廉轻声回应着,嘴唇轻轻碰了碰余景年的额头。
  “你们在哪里过夜?水下的珊瑚礁,那些无人的小岛?”余景年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哪怕飞廉不会说话,但这样的问题,只通过音调,余景年也可以听出认同和反对的区别。‘
  “那么你的族人们呢?据说人鱼是群居动物,也都是大片大片居住在一起,就像那天你们那多人一起在大连那样。你的族人是不是也藏在水底?”余景年抬头看人鱼。
  “哒哒。”人鱼轻声回应着,他黑色的眼睛带着异样的深沉,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好说出来一样,明显凝重的表情很快感染了余景年。他猜测了一下,随即苦笑着问道,“是不是……他们觉得我们这样……很怪?”
  已然是极其委婉的说法,余景年却明显感觉到飞廉抱得他更紧了。
  玄冥听到余景年的话,飞快地说着什么,哒哒哒的声音连续不停,很快他被父亲责备的敲了敲头。小家伙儿捂着脑袋,停止了喧哗。
  “真想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啊。”余景年无奈地说道。
  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飞廉趁着余景年被乔治和安东尼的船带回人类聚居地的功夫回了自己的族群。此时,族长仍有他的弟弟担任,翠绿色的人鱼责备地看着他,因为他没有及时回归族群,使得不少人鱼为他们担心不已。
  玄冥则也让族群觉得不满。虽然他和族里每一只人鱼宝宝都玩得很好,但他每天都在说奇怪的“疯话”。玄冥不厌其烦地说着自己长了两条腿的妈妈,虽然每一次都会有大人强调,那不是他妈妈。比如说玄冥对族群里所有的雌性都不屑一顾,并发表宏愿,要找个像余景年一样的伴侣。
  这让本就因为人类伴侣而敏感不已的族群很是不满。他们最近在劝说飞廉,禁止玄冥和余景年见面,就在刚刚,他们离开族群的栖息地的时候,飞廉明显可以感觉到族人们不满的情绪。而玄冥……他果然不是个敏感的孩子。
  只不过,飞廉的手慢慢摩擦着余景年的□,这些事好像不该由他的“唯一伴侣”来操心。
  玄冥有些好奇地发现父亲的手跑到了他尾巴身边,他抬起头,张开嘴,轻轻“哒”了一声,就被飞廉一巴掌打进了海里。
  “你干什么?”余景年原本红了的脸被飞廉这一行为狠狠激怒,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奈何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他就被飞廉抱住,跌进了海水中……
  凌晨十分,余景年步履蹒跚地走上海滩,飞廉抱着他的衣服,乖乖地跟在后面。在岸上,余景年把湿透了的衣服裹在身上,打了个冷颤。原本那点火气瞬间就浇灭了。
  他弯腰抱住飞廉,轻声叹息,“明天来看你。”
  飞廉依依不舍地用爪子摸了摸他的手指,随即带着玄冥游向大海。
  余景年目送他们离开,这才回了别墅休息。

    50不速之客

  随后几天的生活,余景年只能用“糜烂”来形容,以至于在连续三天之后,男人终于选择了躲在家里。
  透过别墅的窗户,他可以看到飞廉带着玄冥在海滩上玩耍,偶尔还会捉些小鱼来玩。飞廉不断朝余景年的方向看过来,人鱼的视力很好,恐怕早就看到余景年的位置,只是笨拙的鱼尾实在很难到达这边。
  仿佛可以看到飞廉哀怨的眼神,余景年轻笑着走开,他得享受一下这段时间难得的独自一人的惬意时光。下午的时候安东尼打了电话过来,提醒余景年观看天气预报,后半夜有台风从附近经过,这边的海岸也会受到波及。
  此时天际边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乌云,余景年担忧地走到凉台,正巧看到飞廉抱着玄冥没入海水中,很快不见踪影。
  夜里涨潮,狂风暴雨大作,余景年把门窗关紧,窗外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滑过天际,海浪声也是一声高过一声,余景年透过窗户望出去,尚且可以见到巨浪拍打岩壁,且海浪几乎可以碰到凉台上。
  此时的海底,玄冥不安分地游来游去,台风的袭击让近海的海底也变得不安分起来。小家伙儿最近的日子其实过得并不太舒坦,或许是因为太“特立独行”的缘故,族里同龄的孩子都不怎么喜欢他。
  玄冥只好粘着飞廉,而飞廉就带着儿子去看余景年。可惜前两日的“不良表现”让自己的伴侣今天决心不理自己了。在海滩上望向那个“人类巨大巢穴”的“通风口”,余景年就站在那里,只是不肯下来。
  飞廉很伤心,天边的乌云提醒他再过不久会是恶劣的天气,他只好带着玄冥回去。可惜玄冥百无聊赖,一直要求飞廉带他去见余景年,飞廉想了想,决心尝试一个冒险的法子。他带着玄冥一路往上窜,族人们惊愕地看着他们。
  “哥哥,你要去哪里?”飞廉的弟弟拦住了他。
  “放心,我会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暴风雨的离去。”飞廉的耳鳍颤了颤,这样说着,不再理会翠色人鱼的阻拦,拎着玄冥一路冲上了海面。
  风浪很大,玄冥在巨浪上尖叫,兴奋的大叫。飞廉想起玄冥正是在这样的海浪上出生,忍不住也有几分感慨。他们乘着风浪,距离余景年的别墅越来越近。
  潮水的上涨让他们几乎可以够到悬崖。
  飞廉松开环抱着玄冥的手,对他说,“我们在浪最高的时候跳进去。”
  玄冥乖乖的点头。
  又一个巨浪涌来,一大一小两只人鱼借着大浪的惯性狠狠朝别墅摔了过去,并在海浪的最高点纵身一跳!
  雨夜巨大的海浪声让余景年睡不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偶尔也会担忧玄冥和飞廉的安全。
  突然一声玻璃碎掉的声音传来,余景年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踢着拖鞋吧嗒吧嗒到了凉台,就看见满地的玻璃碎片里,一大一小两只人鱼无辜地看着他。
  “你们发什么疯!”余景年大吼着,即便是隆隆的雷声也没能盖住他的声响。
  确定两个莽撞的家伙没有受伤,余景年把玄冥抱到卧室的床上,随后清扫满地的玻璃碎片,才将飞廉这个大家伙连拖带拽的拉进卧室。二楼小客厅里一片狼藉,海水灌进来,余景年只能拉上阳台门,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人类这种十分柔软的床,飞廉和玄冥保持着同样的好奇心。他们在床上翻滚,湿哒哒的海水把床单湿透,余景年捂了捂额头,才意识到他方才做了什么。
  都给我下来。余景年这样说着,把玄冥和飞廉推到地毯上。
  人鱼对于地毯的触感却不怎么喜欢,一直别扭地扭来扭去,好像有些痒的一直蜷缩着。
  余景年随手把床单扯下来,裹在他们两个身上,随即从橱柜里另拿了干净的铺好,这才把两条被擦干的人鱼再弄上床。
  他们挤在一起,玄冥在余景年的飞廉的中间,兴奋极了。一直抱着余景年“哒哒哒”个不停。
  眼下这诡异的情况让余景年不愿多想,窗外依旧是疾风暴雨,然室内却难得的一片静寂。飞廉伸手把余景年和玄冥都圈进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清晨,刺眼的阳光穿透了窗帘,余景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原本空旷的大床现下却有些拥挤,他转头看着飞廉和玄冥都还在熟睡,微微的疑惑过后,他想起来到处出了什么情况。哭笑不得的起床,大厅和阳台实在是惨不忍睹。余景年本就不擅长家务,想了想,他退出房间,把门锁上了。反正这里房间多得是,这一间,他还是不用了吧。
  在厨房里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余景年刚准备享受早餐,卧室里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接连声响,让他一口牛奶差点喷了出来。
  赶回卧室,只见飞廉和玄冥都趴在地上,床头柜的台灯、电话和一应杂物也都在地上。不用说,这父子俩从不是安分的主儿。
  人鱼硕大的尾巴显然不适合在陆地上生活,余景年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们。然而就这个功夫,玄冥似乎对独立的淋浴间又产生了兴趣,蹭啊蹭地到了门前,挠了挠那层玻璃,很快他明白这个东西进不去,于是转头看向余景年,意思明显。
  余景年哭笑不得,走过去帮他打开了淋浴间的旋转门,巨大的喷头打开,水流了出来。玄冥高兴地在地上拍着水,鱼尾一晃一晃的。
  好在,飞廉没有和玄冥争的意思,他趴在床旁边的地板上,看着余景年走来走去,难得的安分。余景年穿了棉质睡衣,他回到厨房,把牛奶一饮而尽,这才回头再来应付那父子俩。
  玄冥淋够了水,又从淋浴间里钻出来,湿漉漉的水被地毯吸收,余景年眼角抽搐,终究是随了他。
  别墅里没有多少吃的,余景年开始换衣服,准备去市场上买些鲜鱼。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起来。余景年吓了一跳,回头去看飞廉和玄冥。人鱼的听力比人类好很多,他们比余景年先一步注意到有人接近,此时的模样都很镇定。
  “不许出声,乖乖待在这里,知道吗?”余景年皱着眉,点了点飞廉的额头。飞廉乖乖地点点头,顺手还把玄冥也拉过来。余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再次重申,“千万不要出声。”
  飞廉“哒哒”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余景年下楼开门,安东尼和乔治站在外面,看到他安然无恙,安东尼夸张的笑道,“感谢上帝你没事,我们总是担心,你的别墅距离海边实在太近了。”
  “没什么事,只是晚上灌了海水,我正在烦恼怎么打扫。
  余景年带他们去看二楼的小客厅,玻璃碎片已经被余景年轻了出了,只是满地水渍让两位客人多少有些咋舌。
  “看起来是件很麻烦的事,你可以雇佣一个清洁工,虽然价格不怎么便宜。
  余景年点点头,“我准备明天再雇人,昨天晚上噪音太大,我想下午再睡一觉。”
  “嘿,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伙计。”安东尼听到这里,立刻垮下了脸,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我们本来准备邀请你去周围的小岛上钓鱼。”
  “真是遗憾,这两天恐怕不行了。”余景年摆出遗憾的表情,心下却是松了口气,就凭着楼上那两位祖宗,他哪里敢离开一步。
  就在这时候,他的卧室里传来“哐当”一声轻响,余景年心头一紧,他想起那个被他随手放在卧室里的玻璃杯,现下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下意识地站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安东尼和乔治。两个人都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一定是被风吹倒了什么,最近这里的风总是很大。”余景年轻叹了口气,又稳稳地坐回了沙发上,心脏狂跳的厉害。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位客人,余景年一个箭步冲上二楼,只见飞廉抱着玄冥坐在地毯上,玄冥小声哼唧着,尾巴上有一道明显的细小划伤。地毯里,玻璃杯的碎片到处都是。
  余景年抱过明显在撒娇的玄冥,玄冥像只猫儿似的在余景年身上一蹭一蹭。他长得很快,保守估计也有一米五了。余景年不知道这算不算人鱼的正常生长范围,但至少飞廉没有因此产生恐慌,他也就不当一回事。
  只是,余景年现在抱玄冥多多少少有些吃力,他把玄冥放到床上,又把飞廉拽了上去。
  “给我乖乖呆着,等我把玻璃片打扫干净再说。”余景年很是无奈地看着他们,难得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性子是不太温吞了点,如果生一次气,他们大概就不敢这么放肆了。
  收拾那些玻璃碎片,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伙计,余景年费了一个多小时,才把碎片通通捡起来,随后又用吸尘器吸了很久。
  吸尘器巨大的声响对于听力发达的人鱼实在是一种折磨。玄冥主动钻进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余景年忧愁地看着别墅里的一片狼藉,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预约了明天清早的卫生打扫。
  “你们两个,今晚之前就给我回去。明天会有陌生人过来。”余景年苦口婆心。
  奈何两条闯祸的人鱼毫无半点自觉,只装作没听见,在大床上嬉戏打闹,像两个孩子。
  “飞廉!”余景年愤怒地看着成年人鱼装模作样地表情。
  人鱼的耳鳍颤了颤,慢慢蹭过来抱住他的腰,尾巴微微颤动地扫来扫去,明显只是撒娇而已。
  余景年无言以对。
  第二天清早,余景年请的清洁工造访,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那竟是个极高大健壮的男人。足足一米九的身高使余景年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似乎是拉美血统的人,留着一个短辫,蜜色的皮肤和深沉的轮廓倒是有几分俊美。
  “先生,你好。”男人朝他低头致意,随后拿了工具到了仍然一片狼藉的小客厅。
  木质地板因为雨水的浸泡早已没了原来的颜色,玻璃窗被砸开一个大洞,一整天的积累,足够多的灰尘落在被海水泡过的沙发上。整个阳台几乎惨不忍睹。
  看到男人明显犯愁的表情,余景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清理起来太麻烦帮我把多余的家具丢出去也可以。”
  “好吧,先生,看来这会是大工程。”男人耸耸肩,这样说着,开始弯腰收拾东西。余景年见此,也不再打扰他,而是转身到厨房帮他准备一杯水。
  很快,客厅里传来清理的声音,机器声也是此起彼伏,余景年站在走廊看着清洁工的工作。小客厅旁边就是余景年的卧室,飞廉和玄冥正在里面,虽然他已经严重警告过,要他们好好听话,但余景年仍然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我叫约翰。”清洁工打扫了一半,突然抬头说道。
  余景年怔了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你可以叫我余。”
  “这是你的姓?”
  “是的。”
  约翰没再多说,只是继续打扫。“黏着地板和地面的胶已经彻底报废了,我建议你还是重新铺一下这里的地板好了。还有阳台的玻璃窗,你如果之前在电话里提到,我会开车带新玻璃来帮你换上。”
  “嗯,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以麻烦你明天再来一次吗?”
  “当然。”约翰笑了笑,“请恕我冒昧的问您,这窗户是被什么打碎的,看起来那似乎是个大家伙。”
  “嗯……是几块石头,当我听到声响的时候赶过来玻璃就已经碎了,我想大概是被海浪冲过来的。很倒霉,不是吗?”
  “是的,不过我觉得很幸运?”
  “嗯?”余景年愣了愣,有点闹不懂这个人的逻辑。
  “很高兴让我有机会认识你。”男人的笑容越发灿烂,“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样貌很俊美。”
  余景年有点尴尬,他第一次被男性夸奖,何况还是这样一位男性。他不是Gay,而他的伴侣是雌性或者雄性在种族不同这个大前提的下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眼下突然被夸奖,他才将有些事联系在一起。
  “嗯,谢谢……也曾有人这样说过。”余景年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知道这里西方人比较奔放,眼下应该也没什么事。
  “是谁?”男人好奇地问道。
  “是我的丈夫。”余景年抿了抿嘴,半晌才说了出来。他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觉得这个词或许才是最能准确描述他和飞廉之前的感情。更何况,眼前这个高个子老外看他的炙热眼神,余景年不是不懂。他虽然不谙世事,但到底经过了那么多,比以前在这方面也敏感了许多。
  “哦,你已经结婚了吗?我注意到你没有戴婚戒。”约翰掩饰的低下头,一边工作一边说道。
  “嗯,这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余景年的大脑飞快转动,最后干脆胡扯,“在我们的国家有一种说法,结婚的第一年不能戴婚戒。”
  “是吗?奇怪的习俗。”约翰耸耸肩,站了起来,“这个沙发的表层是皮质的,已经被海水泡的开裂,我觉得你还是把它扔掉比较好。处理大件家具要在原有的劳务费用之后再加一百百慕大元。”
  无论是一百还是一千对于眼下的余景年来说都不是什么正经数字,余景年胡乱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把这个搬下去。”
  约翰笑了笑,“不用着急,可以等到晚上再说。”
  工作一直持续到中午,中间的时候余景年借故回了卧室一趟。飞廉和玄冥这一回的表现难得的乖顺,大概是有人的交谈声让飞廉多少也有点紧张。
  “别担心,等下午就该走了。”余景年抱住飞廉,给他一个吻,又匆匆走掉了。
  玄冥很是不爽的小声“哒哒”,抱怨余景年没有吻他。
  出了房间,约翰却不在小客厅。余景年出声询问,男人却在楼下的大厅里,他把被拆卸下来的木板用绳子捆在一起。余景年倒了一杯水,下楼递给他。
  男人一口饮尽,随手脱掉上衣,结实的腱子肉在蜜色的皮肤下滚动,不过余景年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他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随手换着频道。
  “你的丈夫呢?”
  “哦,他出门了,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余景年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男人已凑到他身边,手上还拿着绳子。那距离太近,让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另一侧移动,然而男人的动作更快,一只手钳子一般的攥住余景年的肩膀,另一只手利落的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
  “你干什么?”余景年吓到了,脸色煞白的模样。
  “你在撒谎,亲爱的,这栋房子里明明是你一个人在住。”男人的笑容极猥琐,他将余景年的双手绑在一起,绝对力量的压制让余景年的任何反抗都变得像挠痒痒一样。“让我来猜猜看,你的丈夫已经死了还是将你抛弃了?”
  “你滚开!”余景年脸色发白,一脚便朝男人的□踢过去,可惜动作太慢,被对方躲开了。
  “哦,还真是个小野猫,你比我想的力气还要大那么一点点。”叫约翰的男人笑着说,他伸手开始撕余景年的上身。纯棉的衣衫一下子就撕裂开来,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并不是惨白的颜色。
  半年的户外生活让余景年的身体不再是过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哦,还真是只小野猫。”约翰略略惊叹地喃喃,伸手摸上余景年的身体,他的大手在他的肩膀上榴莲,“我还以为你的皮肤会和白人一样苍白。”
  “你去死吧!”余景年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快掀了起来,难受的要命,他再次用力踹了男人一脚,这一次他踢中了。约翰捂着裆部踉跄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余景年也趁机站起来,摇摇晃晃要往楼上跑。
  可是他实在不是对方的对手,只感到腰间一股大力,余景年被踹倒在地上,又被揪着头发提了起来,刀锋抵住他的脖子,微微有些凉。
  “该死的,你给我老实点!我本来不想杀你的!”男人凶相毕露,恶狠狠地挥拳砸在余景年的肚子上。余景年只觉得胃部仿佛要被捣碎了一般。
  “好好伺候我,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男人在余景年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将他压在墙角,大手□的搓揉着余景年的臀部。
  余景年全身颤抖,脸嘴唇都没了血色,他张了张嘴,看着约翰狰狞的脸。二楼传来轻微的声响,可是急性的男人并没有听见。
  “你……你不是清洁工……”余景年带着哭腔问道。
  “我当然是,不过今天该来的确实不是我。我截下了公司打来的电话,那个清洁工生病了,要明天才能过来。”约翰邪恶地笑着,他伸手解开余景年的皮带,长裤脱掉,露出简简单单的平角内裤。他□的隔着布料搓揉余景年的分/身,动作粗野。
  “只要……只要你别杀我……我可以……满足你……”余景年半闭着眼睛,颤抖着说。
  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嗤笑似的看着余景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荡/妇。”
  余景年只觉得背上出了一阵阵的冷汗,“我不喜欢在这里,我们去我的卧室里好吗?”他用尽可能乖顺而柔和的调子说着。
  男人想了想,没有起疑的点了点头。
  他把余景年抱起来,慢慢上了楼。
  打开卧室的大门,床铺一片狼藉,他邪恶地看了余景年一眼,“我知道,昨天我看到有两个人来找你,你们在玩3P吗?让我猜猜,有没有□?”
  余景年意识到这男人恐怕早就盯上了自己,不知道踩了几天的点了,不禁愈发慌张。他被摔在床上,男人很快扑了过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没穿内裤,褪下裤子便能看到半挺的器/官,狰狞地朝着余景年。余景年慌了神,飞廉和玄冥呢?他们总不会在这时候走了吧。
  “飞廉!”到了这时候,余景年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哭腔。
  “飞廉?”约翰一边掰开余景年的腿,一边重复着这个名词,“是你丈夫的名字?”
  然而,不必等余景年的回答,男人便发现自己似乎在流血,一只长长的仿佛小刀一般的东西穿透了他的肚子,随后剧烈的疼痛从□袭来。
  “啊!”男人尖叫着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部位,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沾染了整张地毯。
  “哒哒”飞廉和玄冥听到有人上来,立时躲进了淋浴间,他竟还懂得拉上了遮挡的帘子,透过半透明的帘子,他看到有人把余景年抱了进来。
  人鱼并不能完全分辨和余景年在一起的人类是谁,哪怕对方开始脱衣服。毕竟在人鱼的概念里,虽然人类都穿衣服,但人类为什么要穿衣服,他们并不知晓。
  直到余景年的呼唤才让飞廉彻底明白过来,那样的声音让他震动,除了之前余景年在悬崖上的纵身一跃,他从未从人类的语言里感受到这种情绪。若有人类的语言来形容,那大概叫做绝望。
  飞廉打开淋浴间的门,窜了出来。
  因为有地毯的缘故,愚蠢的人类听不到那细微的声音,飞廉凑了过来,看到那个人类的动作,终于意识到对方要抢占他的伴侣。他果断射出了自己的指甲,然后蹭过去,切下了那个要威胁余景年的东西。
  看到那血腥的场面,又惊又怕的余景年浑身颤抖的蜷缩在床上。尖叫声仍在持续,飞廉愤怒地看着躺在地上呻吟的人类。
  “飞廉……杀了他……”余景年颤抖着唇,过了好一阵,才终于轻轻说了出来。
  约翰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就被飞廉切下了头颅。
  满地的狼藉里,飞廉爬上大床,切开绑住余景年的绳子,他的尾巴上还沾着血,又印在了床单上。
  余景年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经历一场噩梦。
  玄冥从淋浴间里怯生生地钻出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飞廉和余景年。他参与过一次家族的狩猎,并不害怕血腥的场面,只不过这一次死掉的那个好像是和妈妈相同种族的,有两条尾巴的家伙。难道说人类是会自相残杀的吗?
  玄冥歪着头,直到飞廉招呼他到床上来。
  他蹭过去,被飞廉抱上来。
  余景年一把将玄冥抱进怀里,随即他也被飞廉抱进怀里。
  从未觉得,人鱼的怀抱这样的踏实,舒服,余景年开始轻声啜泣,然而慢慢地,终于哭了出来。

    51劫持

  很快,疲惫的余景年在满屋的血腥味中睡着了,他只睡了一小会儿就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地上一片的狼藉,余景年再也忍不住,在淋浴间里呕吐起来。直到此时,余景年才开始全身颤抖起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喉咙,仿佛要崩溃了一般,直到撞上飞廉的眼睛。
  飞廉就坐在床上看他,对方并没有愤怒或者其他激烈的反应,只是单纯的望着他,就好像方才的一切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飞廉“哒哒”地呼唤,直到余景年再次踉跄着走过来,抱住他。
  “没事了对吗?”余景年喃喃着,颤抖着的身体仍然冰凉,玄冥也抱了抱他的腰,他并不懂父亲为什么要攻击那个男人,不过余景年的状况也让他担心。
  飞廉的爪子轻轻搓揉着余景年的头发,嗓子里发出微弱的低吟声,安慰着余景年的情绪。余景年的身上还在流着冷汗,他开始试探着亲吻余景年的唇。对方本能抗拒的推了推他的胸膛,但很快还是放弃了,慢慢被推倒在床上。
  “别怕……”飞廉沉默了一会儿,用蹩脚的语言笨拙地安慰着,人鱼压着余景年,开始亲吻他的脖颈,余景年的身体却僵硬的厉害,毫无半点反应。
  “哒哒~”飞廉吻了吻余景年紧蹙的眉间,爪子小心翼翼地揉着余景年的□。人鱼的爪子过分尖锐,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很需要小心。余景年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眼角莫名湿润,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飞廉,只见人鱼的表情有点专注的严肃,全然不是平时的样子。
  “飞廉……”余景年喃喃着,腰间不安的扭动起来,快感层层叠叠的积累,直到玄冥的小脸凑到了他身边,也跟着亲了亲他的脸颊。
  “啊……别……”余景年这才意识到玄冥也在房间里,羞耻的感觉让他红了脸,下一刻他就达到了巅峰。
  大脑里一片空白,余景年细细喘息着,直到飞廉再次轻吻他的唇。这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平复心情的方式,但无疑见效很快,余景年慢慢平静下来,轻轻抱住飞廉的身体。
  这样隔了好一会儿,余景年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处理现场的一片狼藉,他将约翰的尸体扔进海里,随即把染血的地毯和床单通通烧掉,灰烬通过抽水马桶排进大海。墙上飞溅的血迹被余景年用刀片刮掉,随即他锁了门,带着飞廉和玄冥到客房住了下来。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天,余景年仍然有些后怕,晚上睡不着,他把灯打开,蜷缩在被窝里,飞廉抱着他,拉着玄冥一起。余景年开始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杀人带来的后续担忧让他辗转反侧,飞廉却并不以为杵,他们是习惯杀戮的种族,面对鲜血也并不觉得恐怖。
  这样一夜无眠,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余景年浑身一颤,下楼开门,是位和蔼的女士,应该是真正的清洁工,余景年勉强笑了笑,“昨天我已经收拾了一些,你可以接着处理。”
  昨天收拾东西自然不是他,这样折腾了一天,到了下午,安东尼和乔治又来造访,说起他们前两日垂钓的趣事。余景年打起精神来与他们交谈,安东尼和乔治留下了几条鱼,然后离开。余景年把生鱼都扔给了飞廉,任何红白色的东西现在都让他觉得害怕。
  这样诡异而微妙的生活足足过了十几天,余景年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即便是飞廉的陪伴也让他难以忍受。空空荡荡的别墅却让他觉得窒息,余景年考虑离开,他收拾了行李,打电话联络房东,准备退房。
  行李刚刚打包完毕,门铃就再次响了起来,余景年开门,只见两个中年人穿着警察的制服走了进来。
  “你好,余先生。”
  “你们好。”余景年心头狂跳,轻轻点了点头。
  “最近有些事我们想向您询问一下。”两个警察显得彬彬有礼,余景年谨慎的问他们要了警官证,确定没有问题,才把两个人让了进来。
  他们在客厅里坐下,询问余景年最近有没有什么陌生人在这附近。
  余景年笑了起来,“我刚到这里没多久,对我来说,大部分人都是陌生人。”
  两位警察的表情很是遗憾。他们说就在昨天早上,一具无头尸体飘到了本市的另一处公共海滩,吓跑了无数游人。说是尸体,其实基本上已经面目全非,被游鱼啃噬的厉害。他们根据洋流勉强推断出几个抛尸的地点,随即找到了这里来。
  “这真是不幸,可惜我什么也没看到。”余景年强作镇定的说道。
  两个警察又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随即离开。
  余景年吓得手脚发软,愈发觉得还是离开的好。他上楼,准备让飞廉带着玄冥先走,自己则坐飞机前往其他地方。无论是哪里,最重要的是他得离开。
  “从二楼的窗户走吧,我知道你们没问题。”余景年这样说着。
  只是飞廉却带着玄冥闹情绪,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飞廉!”余景年有些崩溃,他有些怀疑,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平静的和人鱼在一起的生活都是一种奢望。
  飞廉望着他,玄冥在他怀里滚来滚去,尾巴一摇一摇的撒娇,“哒哒”地发出声响,明摆着就是不走的意思。
  “害怕……”雄性人鱼的耳鳍颤了颤,嘴里嘟哝着。
  “什么?”余景年愣住了。
  “我不在……你害怕……”飞廉这样说,鱼尾一甩一甩,眼底的认真让余景年心头一颤。
  “没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他眼底发热,伸手拥抱飞廉和玄冥,低低地声音微微带着点哽咽。眼下生活像是一场兵荒马乱,但至少,他们还在一起。
  人鱼轻轻推开他,神色有些严肃,“有人……要来……了……很多……”飞廉吃力地说着,随即望了望窗户。
  余景年会意,先把玄冥抱到窗边,别墅建立在海边的一处悬崖上,下面就是大海,碧蓝的海水连接着天际,海浪拍击着礁石,海面上风平浪静。
  “小心点,别受伤。”余景年喃喃说着,狠狠抱住玄冥。
  玄冥回抱他,“哒哒~”的亲吻余景年的额头,随后余景年松手,玄冥“噗通”一声落进水里,人鱼在海水里冒了个头,朝余景年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余景年松了口气,回头再去帮飞廉。飞廉体型太大,穿过层层叠叠的家具好不容易坐上了窗台。
  然而就在这时,楼下也响起了敲门声,余景年微微颤动了起来。
  “哒哒。”飞廉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把余景年拉向自己,示意余景年跟他一起走。
  余景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行,他们来了那么多人,绝不是单纯冲着我的,如果房子空了,他们很快就会追过来,何况有我在,会拖累你们。你先走,我会想办法逃走的。”余景年吻了吻飞廉的嘴角,伸手将他推了下去。
  人鱼落进水里,依依不舍地仰头望着余景年。余景年狠心关了窗,下楼开门。
  荷枪实弹的特种部队站在门前,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地看着余景年,领头的是余景年的老熟人,安东尼和乔治。
  余景年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你们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的?”
  “还有你的朋友们。”安东尼笑了笑,“看起来你一定让那只人鱼从窗口逃走了,不知道我的队友会捕获他。”
  余景年脸色一变,想到那可能是个陷阱,身上立时颤了颤,很快,不远处传来枪声,余景年吓了一跳。
  “你们在做什么?”他几乎在朝安东尼咆哮。
  “嗯,我想我也不确定,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安东尼仍然笑着说。他推搡着余景年往沙滩边走去。
  不过短暂的一阵,海面上起了风,呼啸地刮乱余景年的头发。几艘快艇在海上梭巡,他们带着导体制成的网驱赶飞廉和玄冥。
  余景年脸色惨白,肩膀微微颤抖,“你们是哪一方的势力?不,我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我以为你们上次损失了那么多人以后不会再对人鱼产生兴趣。”
  “为了人类日后的发展,偶尔的牺牲在所难免。”安东尼这样解释道,“虽然雷欧失踪以后,研究所遇到了无数的困难,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捕捉人鱼最好的方法。人鱼有一定的抗电性,但他们总会疲惫。”安东尼这样说着。
  水面上闪着刺啦刺啦的电光,余景年抿着嘴,紧紧盯着海面。海水激荡之间,他甚至可以从间隙看到飞廉的鱼尾,似乎水下有什么东西,导致人鱼无法正常的下潜。
  “那个约翰也是你们的人?”余景年颤着声音问道。
  “哦,当然不。只不过有一天我在酒吧里遇到他,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个有钱的东方人一个人住在海边的别墅里。”安东尼的表情微妙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在住。不过没想到,或许你和人鱼呆久了,你们的作风……实在是有趣……也正是因此,我们才决定提前行动,对于百慕大的一般居民来说,你和你的人鱼实在太危险了。”
  余景年闭了闭眼,心知自己恐怕一到岛上就已经被盯上了,“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要到这里来?”
  “不得不说,这只是个凑巧。”安东尼咧了咧嘴,我们确实是来度假而已,没想到却遇到了你。我见过你的照片,虽然你的肤色比照片上黑一点。”
  “还真是运气不好啊。”余景年喃喃低语,“那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耗费这样的心思,只是为了继续研究?”余景年看向安东尼,“我可以向你提供关于人鱼所有的研究成果,那些东西都在我的脑子里,但我保证,如果你们伤害那只人鱼一分一毫,我会让你们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安东尼嗤笑起来,“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办法。余景年,虽然你们的人把你的资料隐藏的很好,但据我所知,你在你们的团队里并不负责主要的研究项目,而是……嗯……饲养人鱼……”说到这里,安东尼笑的愈发灿烂,“嘿,说说看,余,你把他们当做什么来饲养?宠物吗?就像那些想要和自己圈养的宠物结婚的疯子?”
  余景年狠狠握了握拳,让自己的怒火慢慢熄灭,随后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浓缩和引爆A原子的方法,如果你们想保证在捉到这只人鱼以后不让他爆炸,最好客气点对我。”
  “他当然不会爆炸,只要我们保证你在研究所里面。”安东尼不屑一顾,“那只人鱼舍不得伤你。”
  “那可不一定,在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玉石俱焚。”余景年冷冷地看着他,“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如果一定要在实验室里度过下半生,我宁愿去死。”
  这样的话让安东尼微微皱紧了眉,这并不是唬人的话,他们当然知道人鱼的刚烈性格,那只酿成巨大灾祸的人鱼实在让他们记忆犹新。
  “好吧,好吧,等到抓到飞廉,我会让他们试着温柔点。”安东尼这样说。
  余景年沉默下来,他开始仔细思索,要怎样脱身。这里毕竟没有一心护着他的恩师、韩栋和楚安铎,在美国的实验室里,他想要让飞廉得到差不多的待遇恐怕很难。他不喜欢这些阴沉的家伙。
  然而就在这时,大海上突然响起了人鱼的叫声,一阵连着一阵,且声音越来越大。遥遥的,只见海平面上接连出现了无数个黑点。余景年眯着眼,看着海面上,无数条人鱼朝海岸边游了过来。
  是了,余景年突然想起来,飞廉的族群就在这附近。
  人鱼的声音并未带起任何其他的反应,海面上浪头仍然是原来的频率,也没有莹黄色的光芒出现。只是,无数条人鱼的接近让小艇上的人紧张起来。他们开始朝水里开枪,人鱼们立刻潜入了水底。他们开始朝小艇周围的海水放枪,可是没有任何鲜红出现。
  “让他们停下来,如果你们还想全身而退的话!”余景年紧张的大喊,他想起之前在大连,那只死掉的白色人鱼引来了怎样的麻烦。
  “人鱼有仇必报。你们如果真的伤了他们,结果我不必多说。”余景年飞快地和安东尼说着,“他们已经炸过了两座研究所,你们想要自己的小队全军覆没吗?”
  安东尼露出犯难的表情,直到旁边的乔治开口,“上面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
  余景年无奈地闭了闭眼。
  此时,人鱼的军团已经接近了电网周围,有的人鱼被麻痹,慢慢浮出水面,却立刻被同伴拽到水下,带着离开。
  电击一阵阵袭来,玄冥也晕了过去,被飞廉抱在怀里,成年雄性人鱼的动作渐渐笨拙起来,直到应援而来的人鱼们割裂了金属丝的渔网。
  人鱼们发出胜利的欢呼声,随后他们齐齐钻进水下,朝远处逃离。
  余景年捂住胸口,长长抒了口气。
  “该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安东尼恼羞成怒,大声咒骂着,直到小艇上传来消息,说人鱼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不远处徘徊。
  “看起来他们舍不得你,余。”安东尼脸色初晴,笑眯眯地说。余景年脸色微变,沉默不语。
  玄冥晕过去了,鱼尾微微抽搐,看上去很不好,飞廉抱着儿子立在不远处,小艇仍在四处梭巡,而在他身后,同族们激烈的讨论着。
  “人类果然不可信。”
  “真是恐怖的东西,我刚才觉得全身都麻痹了。”
  飞廉轻声叹息,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如果这一次他不能带走余景年,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样想着,飞廉朝海岸的方向游了过去,直到他被自己的弟弟拦住。
  “哥哥,你疯了吗?”翠绿色的人鱼很是恼怒地看着他。
  飞廉沉默以对。
  “卑鄙无耻的人类总能找到对付我们的方法,看起来上次的行为也没有吓到他们,我们没必要再和他们发生冲突。”
  “不,我的唯一伴侣还在哪里。”飞廉轻声说着。
  “但那太危险了。”翠绿色的人鱼继续说道。
  就在人鱼们争论的时候,一艘小艇重新靠向岸边,安东尼压着余景年上了小艇。
  “走吧,我们到中间去。”
  余景年咬着唇,小艇慢慢接近水中央。他可以看到飞廉和另一只人鱼在那里,不知道玄冥怎么样了?余景年急的背后一阵冷汗。
  “狙击手,准备射击。”安东尼冷冷地说。一个穿黑制服的男人握着狙击枪立在小艇上。
  “飞廉!快到水下去!”余景年大喊,他知道人鱼的听力能够听清他的话。
  果然,飞廉和另一只人鱼立时浅到水下。
  腹部被狠狠踢了一脚,余景年剧烈地咳嗽着,慢慢叠在地上。安东尼抓组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小艇的船沿上,模样凶狠,“你最好老实点。”
  余景年感到冰冷的枪口指着他的额头,他并不害怕,只是闭了闭眼,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如果可以跳进海中的话,或许就可以离开了。

    52蜕变

  海面上的风浪渐大,只是再无人鱼冒头。
  安东尼把余景年拎起来,用枪抵着他的太阳穴,到船沿上去,他顶着余景年慢慢往前走。余景年抿紧了嘴唇,身体紧张的有些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他不会再拖累飞廉。这样想着,余景年回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让人鱼出来,否则我会打爆你的头。”安东尼冷酷地说着。
  “如果我死了,你们都别想活着。”余景年笑了起来,头一次他的眼里有了那么一丝狠戾,“塞壬的歌声,我想你知道那东西,如果我死了,人鱼会在你们上岸之前炸掉船。你们用我威胁他,而我却也是你们的保命符。如果你们想全身而退,最好对我温柔点。”
  “是啊,多么有力的威胁。”安东尼嗤笑起来,手枪慢慢向下,落在余景年的膝盖上……
  “砰——”的一声枪响,余景年闷哼出声,腿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很难站得住,慢慢往地下落下去,却被旁边的人制住。黑衣人很是高大,几乎将他拎了起来。
  血飞溅着跌进海水中,余景年疼的几乎快要晕过去,他剧烈的喘息着,身体疼痛的痉挛。
  “你说,那只人鱼会不会出现?”安东尼轻柔的用手枪擦过余景年的脸颊,刚刚发射过的手枪枪口还是温热,带着火药的呛人味道。
  “照这种程度流血下去,我半个小时就会失血过多。”余景年勉强说着。
  “我当然知道,如果半个小时,那该死的畜生还不出现,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安东尼冷冷的说着,将余景年往船边上再推了推。
  水下泛起一阵涟漪,飞廉慢慢浮出海面,躲在暗处的人立刻发射了麻醉枪,然而却被飞廉轻巧地躲过。
  人鱼的声音变了调子,不再是轻巧的“哒哒”声,而是带着威胁的咆哮,似乎海水都随着人鱼的声音愤怒起来,所有的枪都对准了飞廉。余景年心脏狂跳,大吼着,“走啊!”
  飞廉愣了愣抬头看了余景年一眼。
  余景年的眼睛几乎湿润,人鱼的速度再快,躲开这么多支枪还是不太可能,即便是他立刻潜入水下,子弹的速度也可以追上他。在这种情况下,人鱼长达两米的身体实在是一种很弱势的局面。
  “你最好给我闭嘴。”安东尼狠狠踢了余景年一脚,又是一枪,打在他的肩膀上,子弹穿透余景年的身体嵌进小艇里,发出“铛”地一声。
  余景年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让水里的飞廉也跟着颤动起来。
  血染红了余景年的单衣,滴落进水里。他轻轻喘息着,血在小艇的甲板上扩散,他开始觉得有些头晕。
  “如果你愿意帮我们把他引上来,我或许会考虑帮你止血。”安东尼阴沉的声音传来。男人暴戾的神情很是狰狞,余景年轻轻叹了口气,他慢慢往船的边缘挪动,安东尼看着他,略略有些警惕。
  “帮我……到最边缘……一会儿……我引他过来……”余景年轻声说着。
  安东尼终于放下戒心,扶着他到了小艇的边缘。就在这时,船尾发出一声浪花砰溅的声响,飞廉突然跳出水面抓住一个男人重新跌进水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安东尼大叫“该死!”,下一刻余景年摔进水中。
  海水的刺激让他的肩膀和膝盖剧痛起来,可是余景年再发不出呻吟,他快速的沉了下去,水面上再次响起枪响,子弹在水里滑过一道痕迹,打进他的腹部。
  血染红了整片海域。余景年有些恍惚的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和窒息了,他眼前发黑,直到模模糊糊的看见飞廉的脸。人鱼轻微的“哒哒”声传来,那样悲哀的眼神,余景年伸手摸了摸飞廉的眼睛,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然而却只吐出一口鲜血。
  很快,他开始失去意识,眼前的视线愈发模糊,余景年耗费最后一点力气抱紧了飞廉,拼命想要最后一次吻一吻飞廉的唇角。他已经看不见了,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嘴角触上一点冰凉,然后失去了意识。
  余景年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所有的记忆,小时候和父亲一起遭遇到的人鱼,飞廉躺在治疗仓里,略略孱弱的模样。飞廉在游水,飞廉在捕猎,飞廉抱着他在湖底跳舞……
  飞廉……飞廉……飞廉……
  他的学生时代太长,整日只对着书本,直到遇到了人鱼,似乎生活里才有了别的主题。他们语言不通,他们遇到过很多很多的难题,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他们一直在一起,共同度过难关。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点困难了呢。
  余景年觉得有那么一会儿,自己似乎恢复了意识,他被飞廉抱着,慢慢往水的深处游去。他的灵魂好像要出窍了,他甚至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飞廉抱着他,血从自己的身体里冒出来,仿佛也被拉成了一条直线。
  要死了吗?余景年这样想着,终究是未能走到最后一步,他在心底微微叹息。他本来以为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可以在一起的日子,他和飞廉年纪相当,人鱼和人类的寿命似乎也相当。
  他们或许还有五六十年可以在一起,他可以慢慢教飞廉人类的语言,然后让飞廉再来教他人鱼的声音。虽然他听了很久,还是没听出那些“哒哒”声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可以一起看着玄冥长大,看着玄冥找到自己的伴侣,看着玄冥生儿育女……余景年有很多很多的想法,猜测过很多很多结局,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
  人鱼的记忆会很长很长吗?也许不久以后,飞廉也许会忘了自己也说不定?余景年忍不住想往好一点的方面想。
  “哒……哒……”人鱼的声音传来,不再是急促的调子,而是舒缓而悲哀,哪怕语言不通,余景年也知道飞廉的情绪。
  “别难过啊。”他想要尝试着去追上飞廉,可是骤然亮起的莹黄色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飞廉抱着余景年继续往更深的水域游去。人类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心脏也停止跳动,“余景年……余景年……”人鱼悲哀的呼唤着爱侣的名字,可是他却没有回答。他只能继续下游,寄希望于那个他从未尝试过的方法。
  百慕大的深海透着诡异,渐渐的他找了那条诡异的洋流,和周围的海水从相反的方向涌动。飞廉顺着洋流一路前进,直到在深沉的海底看到那熟悉的荧光。那是个巨大的潜艇,比以前见过的都更加巨大。这里的水压太大,余景年的身体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景年……景年……”飞廉再次呼唤他的伴侣,眼角渐渐涌出泪水来。泪水触碰到莹黄色的光,瞬间也变成了莹黄色。
  飞廉找到入口,进入潜艇,里面也充斥着海水,只是这里的莹黄光亮愈发明显,灯火通明。无数的仪器仍在运转着,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开门。”飞廉低声说着,一扇小小的舱门打开,露出一个个两米长一米宽的小型舱室来。长长的一整排舱室打开来,地上还残留着各种颜色的人鱼鳞片。
  飞廉把余景年放进一个房间,慢慢关上舱门。
  系统运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滴滴”的声音在潜艇里彻响。飞廉就在舱门外站定,他并没有把握这样做是否会出现他想要的后果,但至少他有等待的机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飞廉仍然没有动。人鱼开始进入半睡眠的状态以抵消体力的消耗,直到潜艇外传出滴滴的声音,一只小人鱼也跟着窜了进来。
  “父亲……”玄冥抓住飞廉的胳膊,“妈妈在哪里?”
  飞廉没有说话,他指了指那扇一直紧闭的舱门,一声不吭。
  他们一起等待。飞廉觉得饥饿在侵蚀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人鱼可以贮存足够的能量,可是时间或许太久了,他开始觉得衰弱。
  “离开这里。”他这样命令玄冥。
  “为什么。”玄冥争论着。
  飞廉不说话,只是将他推了出去。小人鱼还太年轻,没法抵抗他的父亲,只是奋力挣扎。飞廉用鱼尾狠狠拍了玄冥一下,把他推出去很远。
  “父亲!”玄冥急着回来,潜艇的舱门却慢慢关闭。
  飞廉平静地看着他,大门关闭的瞬间,他甚至有那么一点庆幸,最后的时刻,他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把玄冥赶出去耗光了人鱼最后一点力气,飞廉慢慢飘荡到舱门前。仪器精密的运作声还在继续,人鱼却已经开始听不清了,他的感官开始疲惫。飞廉只能慢慢地靠上去,靠在茶色的玻璃上,奋力地看着里面的情形。
  直到他看到一双温润而熟悉的眼睛。
  “景年……”飞廉喃喃着,舱门发出声响,然后慢慢打开,飞廉被那力道推了一把,慢慢往后退去。
  余景年睁开眼,重新获得意识让他有些奇怪,他还记得之前的每一点记忆,身上中了三枪,他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周围都是海水,周围都是昏暗,只正前方有微弱的一点点光线,余景年拼命想要看清那莹黄色的光芒,然而终究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慢慢动了动手指,耳边突然就听到清脆的滴滴声,微弱而细小,随即黑暗中炸开一线黄色,眼前豁然开朗。
  那明显是现代化的环境,金属质地的机器和墙壁,然而余景年很快就没有精力注意这些,他看到渐渐倒下的飞廉。
  余景年想也没想就窜了出去。
  周围的环境又或者自己到底怎么了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起来,他只是冲出去,一把抱住飞廉。
  人鱼明显清减了很多,温柔的眼睛仿佛有几分虚弱,飞廉轻轻摸了摸余景年的脸,“景年……”他轻声呼唤,字正腔圆。
  “飞廉……”余景年几乎哽咽着呼唤,他慢慢移动,随即才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儿,慢慢低下头,他看到飞廉修长的鱼尾旁边飘荡着的是另一条鱼尾,微微发暗的蓝色在满室的黄色光芒中显得有点偏绿。
  余景年尝试着动了动腰,暗蓝色的鱼尾也随着一动。
  “先离开这里,一会儿我在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我想我大概需要食物。”飞廉嘶哑着声音说,然而肉体的虚弱掩饰不住精神上的兴奋,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余景年点了点头,离开了潜艇。
  “我们需要往哪里游。”余景年半抱着飞廉,低声问道。他的速度并不快,他似乎还不太熟悉作为一条人鱼该怎么游动,飞廉给他指了一个方向,一路上,飞廉吃掉了几条迷路的游鱼,渐渐有了点力气。他们朝飞廉的族群游过去,直到遇到了玄冥。
  “你是谁?”玄冥疑惑地看着余景年,有点疑惑,又有点好奇,眼前这条人鱼的气味如此熟悉,可他确实只有一条尾巴,而不是两条尾巴的人类。
  “我是余景年。”对方轻笑着说。
  “不可能,我妈妈有两条尾巴。”玄冥嘟了嘟嘴,很是严肃的反驳。
  “我不是你妈妈。”余景年崩溃地说,他的耳鳍本能地颤了颤,让飞廉轻笑起来。
  他现在积攒了一些力气,挣脱了余景年的怀抱,“玄冥,他确实是你妈妈。”
  余景年气极,随即又恐慌的低下头,在确定自己的胸腔没有隆起以后,他才松了口气,“飞廉!”他恼怒地说道。
  飞廉轻笑起来,他抱起余景年,朝族群奋力游了过去。而玄冥则跟在他们身后,兴奋地喊着,“爸爸你真厉害,你是怎么把妈妈变成一条尾巴的?”
  猝不及防变成了一条人鱼,余景年多少有些不知所措,飞廉拉着他回到他们的族群,所有的人鱼都好奇地围观着这暗蓝色的新成员。
  “嘿,我的哥哥,你终于决定选择人鱼族做伴侣了吗?”看到飞廉亲密地拉着余景年,飞廉的弟弟游到他们的面前。
  余景年怔了怔,“你还有弟弟啊。”他忍不住感叹。
  “他就是那个人类。”飞廉得意地看着弟弟,“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人鱼和人类是同一个种族。”
  “这不可能。”翠绿色的人鱼轻呼了一声,他围着余景年仔细嗅了嗅。他曾经参加过之前那次远征,所以知道余景年的气味。
  呼吸的味道让翠绿色人鱼惊叹起来,“天啊,这竟然是真的。”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飞廉抱住余景年,往自己的巢穴窜了过去,“至于其他事,等晚些时候我再告诉你。”
  玄冥也跟了过去,却被飞廉用鱼尾顶开。
  “爸爸!”玄冥抗议似地朝飞廉喊了一声。
  “去和你的朋友们玩去。”飞廉只说了一句,就带着余景年进了洞穴。
  洞内不小,余景年惊讶地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或许也和人鱼一样敏锐,在昏暗的洞穴里看得很清楚。
  粗糙的洞穴,就仿佛是在博物馆里见到的原始人的遗址,洞穴深处有一块大石头,表面有摩擦的痕迹,姑且可以称之为“床”。床边散落着鱼骨,石壁上有或许可以称之为装饰物的贝壳和海星。
  飞廉挠挠头,“很差劲的屋子,我一个人,所以很少收拾。”
  余景年轻笑,“无所谓。”他伸出手,昏暗之中,他可以感觉到手指之间奇怪的粘连,和飞廉一样,爪子很尖锐,他轻轻滑过石壁,立刻留下痕迹。
  “感觉怎么样?”飞廉问他。
  “有点……奇怪……但是……不觉得难受……”余景年这样回答,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找到挡在头发里的腮,微微张合的动作,呼吸……此时,余景年才真正相信,自己真的变成人鱼了。
  飞廉抱住他,轻轻吻住他的唇。
  这并不是人鱼们喜欢交流的方式,但现在却成了飞廉和余景年独有的交流方式。
  鱼尾纠缠在一起,囊袋不断摩擦,余景年可以感觉到不一样的感觉。
  “想不想试试看,人鱼之间是怎么做的?”飞廉轻声说着。
  余景年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他轻轻点了点头,回应着飞廉的动作。

    53未来

  飞廉睡着了,他真的太累了,余景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分明该是死亡的,可是他此刻却还活着,还是作为一条人鱼活着。
  不着痕迹的扭了扭腰,飞廉枕在余景年的鱼尾上,不安的翻了个身,将他抱住。余景年微笑了一下,嘴里吐出几个气泡来。他还是有的不习惯此时的身体,虽然海水似乎不再冰冷,甚至于不再成为一种负担,反而更像是助力,让他更简单的行动。
  余景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现下他多少是很安心的,自此以后,远离人类,作为人鱼生活在水下,大概就可以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也不会再连累飞廉了吧。这样想着,余景年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视力、听觉和触觉都有了极大的飞跃。现在余景年可以听到水流的声音,远处人鱼的孩子们嬉戏的声音,还有……玄冥过来的声音……
  “妈妈!”玄冥猛地窜过来,抱住余景年,飞廉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余景年轻轻拍了拍余景年的头,“不许叫妈妈,要叫叔叔。”
  “哦。”玄冥眨了眨眼,意识到眼下余景年听得懂他的话,不禁有那么几分失望。余景年只当做没看见,轻笑着咳嗽了一声。
  余景年轻轻挪开鱼尾,他还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尾巴,只能轻巧地挪开,将飞廉放在床上。
  “跟我出去,别打扰你爸爸睡觉。”余景年朝玄冥示意,随即歪歪扭扭地游出了洞穴。
  此时,人鱼族的青壮年们都外出打猎,珊瑚礁周围都是嬉戏的孩子,一只赤色的雄性人鱼朝他们窜了过来,他看起来和玄冥差不多大,只是赤红的颜色在水底格外显眼。
  “玄冥!玄冥!跟我去玩儿吧。”赤色的人鱼显然和玄冥关系不错,很快游了过来,兴奋的颤动着耳鳍,在身后留下一串气泡。
  玄冥躲到余景年的身后,“不要,和你玩,他们会不高兴的。”他的眼睛瞄了瞄另一群年轻人鱼,大约七八个一到三岁的幼崽簇拥着一只赤色的雌性人鱼朝这边投来嬉笑的目光。
  余景年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即低头问玄冥,“他和那只是兄妹吗?”
  玄冥扬了扬声音,“当然不是,除了赤,族群里还没有别的雄性是这个颜色的。”
  微微一怔,余景年忍不住失笑,他确实没想到,原来在人鱼族的概念里也会有肤色的歧视吗?
  “这颜色是他自己染的吗?”余景年低声问道。
  “嗯?”玄冥愣了愣。
  “不过是因为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余景年低头看着玄冥,“你母亲也是一条赤色的人鱼,她……嗯……很勇敢,她为了你牺牲了生命。”
  这样的话让玄冥有些疑惑,又有些怀疑而失望,“我真的……不是……你生的啊……”
  余景年哭笑不得,“你看,我也是雄性啊。”他这样说。
  玄冥嘟了嘟嘴,“好吧,好吧,我和他玩。你要去哪里?爸爸找不到你的话会担心的。”
  “我想去来时的地方看看,对哪里我有点好奇。”余景年这样说着。
  玄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不去了。”
  余景年独自往潜艇的方向游去,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会变成人鱼?那莹黄色的光芒大概就是A原子,他隐约觉得潜艇里大概存在着关于人鱼族的很多秘密。
  地方很好找,余景年避开一只鲨鱼继续下潜,潜艇的大门打开,他窜了进去。只是此时的余景年对于用尾巴游泳的力道掌握实在太差,方一进入就往前冲了一截,撞上了一扇门。
  大门没有打开,他轻轻喘了口气,吐出一串气泡,随即游到操作台前。
  潜艇里的机器还在运作,A原子的共振让余景年有点头疼,不过好在还能忍耐,他轻轻查看操作台上的指示灯,不可思议的都是中文。看得出这是一座速度极快的潜艇,余景年不敢随便乱按,只随手按下一个显示数据回放的按钮。
  大屏幕“滴”的一声亮了,余景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巨大的液晶屏幕大概有两平方米,一个东方人的面孔出现在余景年的面前。
  男人并不年长,大概只有三十几岁的样子,黑色的头发微微有些长,垂在眼前,男人清了清嗓子,嘴角挂着一点邪邪的笑容,“啦啦啦,我是邪恶的姬琰博士,这里是美好的百慕大水底,看到这段视频的观众你们好,我相信你们是人鱼的可能性会高一点,毕竟人类发现这个的可能性还真的不大。下面我们来讲解一下关于未来的部分资料,这个有助于搞明白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翻了一页手里的资料,看他的背景,他显然就是在这个潜艇里录下的这段影像,彼时,潜艇里还没有水,身后还有其他人的身影,大家都在忙碌着。
  “我们来自3211年,别太惊讶,那一定是距离你们那时候很久很久以后了。不过呢,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这些人是你们的祖先。”姬琰笑了笑,开始了一段冗长的叙述。
  A原子计划开始于二百多年前,当人类将这种元素彻底研究透彻以后,所有的国家开始使用这种新兴能源作为动力。因为其易取得、环保和稳定性的特点以及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副作用,A原子开始广泛用于发电、航天等各方各面。与此同时,地球的气候开始逐渐变换,温度的逐渐上升导致海水不断侵蚀着地球的陆地。气象学家们宣布,地球的温度全面上升,尽管他们声称这是自然现象,但少有人相信。
  A原子带动着宇宙探索突飞猛进的发展,这种燃料可以为航天器提供超过光速的传播速度,在经过一系列牺牲和实验以后,人类掌握了空间跃动的原理,并在地球被海水彻底淹之前,离开了这里,找到了新的家园。
  “你们看过一个叫星球大战的古老电影吗?”姬琰问道,“据说那是上千年以前人类作出的预言,预测地球会被外星人侵占,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杞人忧天,不过地球确实已经不能呆了。到处都是水,我不喜欢。”姬琰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又露出嫌恶的表情。
  “又在说废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余景年愣了愣,耳鳍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歪歪扭扭地游到屏幕前,想看清说话那人的身影,可惜那人似乎故意避开镜头,只是在另一边站定。“说正事,别浪费内存。”
  “好吧,好吧,说正事。”姬琰孩子气的撅了撅嘴,“作为一名生物学和空间动力学的专家,我对A原子进行了系统的研究,有了新发现。A原子本身产生的能量反应其实比我们现在利用的要大得多,其真正的用处或许还有改造人体,不同的能量波动,使生物细胞产生振动,进而发生变异……希望你们能听懂。”姬琰被人敲了敲头,委屈的停止了细节描述。
  彼时,地球还没有被淹没的危险,姬琰把自己的新发现写成报告交了上去,没想到研究所根本不重视他的发现。作为一名年仅三十岁的科研人员,动辄上百岁的老头子们哪里有心情理他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了,那时候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达到一百五十岁。
  姬琰只好在私底下偷偷研究,只是他一个人缺乏经费,只用白鼠做过一个简单的实验,还最终失败,直到一个神秘的商人为他提供足够资金,并在地球即将被淹没前十年,提供足够的经费建设了这个由A原子为动力的潜艇。
  此时,空间跳跃理论已经日趋成熟,姬琰在神秘商人的透露下,借助几个此方面学者的帮助,彻底开发了百慕大底下的天然通道。这个由于地球磁场形成的区域,在深海底下有一条逆向洋流,只要在洋流里达到足够的速度,就可以回到过去。当然这也不过是理论罢了,姬琰并没有实验过。
  地球被淹没在即,各国都在抓紧建立宇宙飞船和空间跳跃装置,然而这毕竟无法承受地球所有的人口,有不少人被留了下来。政府免费发放潜水器和足够的食物,他们只能用这些东西在海面上度过余生。或许他们也能繁衍后代,并等待着几百年后潮水落下,再在地球上重建家园。
  姬琰却在此时突发奇想,想到用A原子把人类变成人鱼的方法,这方法得到了神秘商人的支持,他们一起雇佣身体健康的人类和部分科研人员,驾驶潜艇一路潜到了百慕大的海底。他们成功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虽然全球空间联合会早就严禁回到过去,毕竟资源有限,占据过去的资源是大逆不道的。不过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政府不政府,我们就低调的偷偷回来了。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开始转换了,我设定了自动程序,成功和失败的概率大概各占百分之五十。虽然楚安铎说我们一定会成功。”
  “该死,告诉你了,不要说我的名字。”站在姬琰身边的男人无奈地喃喃着,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脸,竟然真的是楚安铎。
  余景年吓了一跳。
  “景年,也许你会看到这段视频,如果是这样,你也一定变成了人鱼,希望你幸福。”楚安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着,随后关掉了视频按钮。
  余景年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楚安铎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很久以后他才反应过来,楚安铎恐怕是在百慕大海域内穿越了。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变成人鱼以后,大概外面有什么事发生了吧。
  这样想着,余景年皱了皱眉。
  无疑,最后这个姬琰和楚安铎的设想成功了,他们和他们的同伴变成了人鱼,这或许就是人鱼最初的起源,所以他们即使没有和人类正面冲突过也会逃避人类;所以飞廉才听得懂他的话。
  是这样吗?余景年有些狐疑地想着,随即他再次寻找记录东西的按钮,却发现电脑里竟然还存了一套电子版汉语教程。余景年不禁有点哭笑不得,他翻到教程最后一页,有姬琰留下的字迹。
  楚安铎说,以后人鱼还是要和人类打交道,特别是中国人,于是我们在变成人鱼以后,我留下了这个。人鱼的发生系统很奇怪,要说汉语多少有点困难,不过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人鱼的后代发现了这个,大概也会有一两个脾气古怪的家伙会认认真真的学习吧。
  另:那个叫余景年的家伙,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处于哪个时代,不过我不得不告诉你,楚安铎已经被我抢到手了,你就死心吧。
  再另:景年,虽然姬琰设定了只能存储,不能删除的程序,不过我还是想说,你还是忘了刚才看到的那句话吧(楚安铎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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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景年独自在潜艇里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外游去,他有点恍惚,又有点难以接受,他只知道,如果那些是真的,那么人鱼不过是未来的人类穿越回到过去,在某个时点里留下的族群。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鱼会突然在百年前被陆续发现,而在此之前,却从未留下过足迹。飞廉大概是看过那个汉语教程吧。余景年苦笑,所以他才能听懂他们的话,他怎么会觉得那是一种天赋呢?
  这样想着,余景年窜出了潜艇,潜艇外,飞廉正百无聊赖的游着,看到余景年出来,立刻迎了过来。
  “景年!”飞廉兴奋的抱住余景年的腰,带着他在水里转了个圈,高兴的像个孩子。
  “怎么了?”余景年有点疑惑的问道。
  “我以为你走了。”飞廉的耳鳍耷拉下来,看上去莫名有一丝稚气。
  “为什么?”余景年愣了愣。
  “你不是自愿变成人鱼的。”飞廉这样说,黑色的眼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也许更喜欢人类的生活,也许会想要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韩栋或者是楚安铎,而不是像我一样,睡在石头上。人类的床真的很软,很舒服。”飞廉说到这里,眼里有那么一丝向往,“还有美好的食物。”
  “但是人类脆弱,而且有时候有点心机过重。”余景年忍不住低笑起来,他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作为人类经历过的死亡让余景年记忆犹新。
  “我不喜欢人类,不过我喜欢你。”飞廉急忙补充道,讨好地看着余景年。
  余景年的笑意更浓了,他压下心里那些不适感,轻轻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会留下来,和你一起。虽然如果真的做选择,那会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情,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并不在乎作为一条人鱼来度过下半生。”
  “那就好。”飞廉毫不忌讳地表达自己的高兴,他拉着余景年的手转了个圈,游回了族群的所在地。
  彼时,玄冥正在和那只赤色的雄性人鱼玩闹,一起追逐一条小剑鱼,大概一米多长的鱼和玄冥他们差不多大的样子,但两条人鱼对它无疑是个威胁。他们游的很快,没有发现飞廉和余景年的身影。
  “玄冥很好动,在岸上的时候,他很少这样。”余景年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玄冥的动作。
  飞廉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拉着余景年往族群的聚集地游去。
  无数的人鱼驻足围观,飞廉游过去,向他们介绍余景年的来历,无数的人鱼投来惊讶或者恐惧的目光,余景年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作为人鱼的生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年后。
  天气晴朗,碧蓝的海接连天际,一眼似乎望不见尽头。
  又到了秋季,鱼群和候鸟一起开始往温暖的南方迁徙。几十万条鱼组成的巨大鱼群吸引了无数的猎食者。无论是海燕、信天翁还是乌燕鸥,又或者是鲨鱼或者鲸鱼以及其他猎食者,都仿佛过节一般的热闹起来。
  游鱼们被鲨鱼们赶到海岸,巨大的鲨鱼嘴从海底翻起,一口就可以吞没十几只鱼。海鸟们仿佛子弹一样从空中扎下水里,叼到海域再重新飞向空中。这其中也有无数的危险,也许一个不经意间,他们也会被鲨鱼吃掉。
  海面上仿佛沸腾了一般。游鱼们奋力游着,远处响起一声沉闷的低吟,一只蓝鲸也来凑起了热闹。
  就在这远离人类的广阔海面上,生机勃勃的场面实在动人心魄。
  于是同时,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只由人鱼组成的队伍也慢慢游到了这里,他们大概有二十几只,已经收获了不少小鱼,将随行的年轻人鱼喂饱,随后族群里的壮年游了出来,开始在周围打转,伺机抓一两只鲨鱼回去。
  余景年跟在飞廉身后,尽管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原始而血腥的捕猎方式,但这种时候,他却总忍不住紧张。作为族群的主力,飞廉永远都是“突击队”的一员。他见过人鱼死在鲨鱼口中的样子,被狠狠拦腰截断,只留下一簇鲜血,就被闻到味道的鲨鱼们瓜分干净。
  他总是害怕飞廉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尽管人鱼捕猎的成功率非常高,死亡的概率也极低。
  飞廉带着他的弟弟还是六七只人鱼率先窜了出去,他们瞄准了在鲨鱼群最边缘的两条体型较小的鲨鱼。他们的速度极快,绕道鲨鱼的背后,三只为一组,飞廉长长的爪子一下子就斩断了鲨鱼的尾巴,飞廉的弟弟则负责划开鲨鱼的腹部,另外一只接着前面两只的攻击,将指甲刺入鲨鱼的大脑。随即,剩下的人鱼蜂拥而上,负责将变成两半的鲨鱼搬运回去。
  整套动作极其连贯,他们很快捕获了两只体型相当的鲨鱼,而此时,其他的鲨鱼才注意到人鱼们。他们漠然地游离了这块地方。人鱼族群体出动的时候,没有什么捕猎者敢在成群的人鱼面前造次,只有体格超出他们近十倍的抹香鲸群才会让人鱼绕道。
  且他们极少相遇。
  再度两次出击以后,人鱼们带着战利品返回族群的驻地,飞廉不负责搬运的工作,不过他总会帮余景年拿一阵。
  或许是因为直接由人类变异的缘故,余景年的体型在族群里算是比较纤细的,力气也算小的。不过三年来,随着锻炼的加强,余景年已经比原来好了很多。
  和飞廉一起在族群里并进,余景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低头不语,只埋头赶路。
  “景年,等一等。”飞廉突然拽了拽余景年,余景年停了下来,转头看他。
  “我好像闻到熟悉的味道了。”飞廉这样说。此时,他们已经接近族群的驻地,飞廉带着余景年继续前进,随即他将鲨鱼扔给冲过来的玄冥。上次远征的时候,玄冥不慎被鲨鱼咬了一口,受了点轻伤,这一次没有出来。
  “爸爸!景年!”玄冥离开双亲三四天,多少有点想念起来。
  三年里,玄冥的身高并没有增加多少,但速度和力量却在不断增加,在族群的所有未成年人鱼里,也算身体很强壮的一只。
  在余景年的强烈要求下,玄冥终于不再叫他妈妈了,可是小家伙儿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叫他叔叔,最后干脆跟着飞廉叫他的名字。余景年哭笑不得,也懒得理会,就随着他这么叫了。
  “自己去玩,我和景年上去一趟。”飞廉指了指海面。
  玄冥对三年前的那一回记忆犹新,听父亲这样说,立时缩了回去,一反往常哪里都想去的习惯。他吐了吐舌头,抱着鲨鱼肉窜了回去。一路上捉小鱼吃的差不多的余景年和飞廉立时往岸上窜起。
  余景年可以嗅到有人类的气味,但他并不知道飞廉所说的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就这样被飞廉拽着,他一路浮上水面,岸边怪石嶙峋,余景年知道,这是百慕大某个荒岛的海滩。
  人类的气味愈发明显,而且只是一个人。
  余景年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微微一怔。
  飞廉却先一步窜了过去。
  只见,岸边上,一个东方的青年人正在点火烧着黄纸。他一直低着头,念念有词,直到余光里注视到有什么东西窜来。青年人抬起来头,立时怔住了,“飞……飞廉?”
  飞廉拉着余景年,余景年却在对方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慌乱了起来,他的耳鳍颤动地厉害,被飞廉攥住的手挣扎着想要躲开,直到对方站了起来,手里的黄纸撒了一地,被海风吹进海水里。
  “你……”
  余景年意识到对方看到了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埋进了水里,奈何现在听力太好,他还是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是景年?”微微的颤抖,带着一点仿佛做梦一般的呢喃。
  余景年无奈地浮出水面,“韩栋……”他小声说。
  三年的时光,韩栋的眼角似乎也长出了细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现在的视力太好,余景年觉得韩栋似乎老了很多。
  “景年?是你吗?”韩栋的瞳孔微缩,他踉跄了一步,只觉得仿佛心脏都要停跳了似的。
  余景年细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怯生生的样子。
  韩栋哑然失笑,“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变成人鱼了?”
  说起这个,余景年却是感叹到了极点。他清了清嗓子,将来到百慕大以后遇到的事一样一样的讲给韩栋听。
  韩栋被吓坏了,他看着余景年在阳光下泛着暗蓝色光芒的头发和明显诡异的声调,想到之前余景年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他忍不住有点后怕。
  “A原子难道可以死而复生?”
  “我也想不通,后来猜测,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的大脑可能还有生命迹象,A原子改变了身体内的全部器官,但就我的记忆和其他技能都没有消失这一点来看,应该是不会改变大脑,或者说,不会触及大脑深处的记忆皮层。”余景年开始进入学术模式。
  “有可能。”韩栋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
  “所以来这里悼念我吗?”余景年的耳鳍颤了颤。
  “还有楚安铎。”韩栋苦笑,“你失踪那年,楚安铎奉命到百慕大调查,他自己驾驶飞机到达百慕大上空,在雷达信号上突然消失,从此失去了联系。军方的人说他应该是坠机身亡。”
  余景年沉默下来,他并没有告诉韩栋那个诡异的视频,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也许是因为楚安铎竟然会是人鱼族的祖先这种事,实在太过于恐怖了。目前来说,余景年并不想给韩栋过多的刺激。
  他们坐在海边聊很多事。美方在百慕大的行动以后,中方提出严正交涉,随后,双方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件事,所有人都以为余景年葬身鱼腹,除了遗憾和惋惜实在别无他念。
  三年里,关于A原子的开发已经渐渐成了一种暗地里的较劲,不过再核心的东西韩栋已经很难接近,那不是属于海洋生物的范畴,更多的是物理学的内容。韩栋被“放了假”,他有半年多的时间在全世界范围内旅行,中间作为顾问跟随一个剧组拍摄了一个以海洋生物为主题的纪录片,直到这段时间才来到百慕大。
  他是怀着祭奠的心情过来,却没想到能和故人重逢。
  “这几年,过的好吗?”韩栋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其实适应的不错,余景年微笑起来,他一开始有点害怕韩栋会不高兴。
  “一开始有点不适应,毕竟……感觉……有点像野人。”余景年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过,有飞廉在,他很照顾我。”
  韩栋笑了起来,“那就好。”
  阳光下,韩栋仔细打量着余景年,看得出,野外的生活让他瘦了不少,但眼神这样清亮,嘶哑的声音说着汉语,即便有点走音也口齿清晰,水下隐约透出他光洁的上身和修长的鱼尾,没有疤痕,说明过的很好。
  天色渐暗,夕阳西下,在不远处百无聊赖的飞廉开始不耐烦的频频望过来,是回家的时候了。
  韩栋放下心来,已经很不错了,这对余景年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人鱼族的事情他并不想多问,有时候不知道才是一种幸福。去年,他随着剧组远征大海的各个角落,见到了太多瑰丽的景象和大自然的壮美。他开始觉得,没有什么比自然原本的样子更漂亮的了。
  他走进水里,伸手摸了摸余景年的额头,“以后要好好的活着。也许哪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
  还有机会吗?余景年不知道。
  从此有了种族的隔阂,这一次道别也许真的就是永别了。
  “嗯,再见。”余景年轻声说着,转身朝飞廉游过去。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分明有点热,尽管人鱼族是没有泪腺的。
  飞廉拉住了他,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余景年回握。他们一起往深海游去,他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简陋的洞穴,环境绝称不上优渥。可是玄冥在,飞廉在,那里就是他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呼~到这里就完结啦~
这大概是我写的最纠结的一篇文了。
五月底的时候工作神马的找的不顺,暂时没什么事,于是我就开始学车+码字,多少有点散心的意思。因为料到八月会有变化,所以码字的时候就定下了二十万的篇幅,但情况还是比我预期的要早……七月底收到消息,八月六号就要开始培训一直到十七号OTZ
灰常意外,没料到会这么早,于是各种措手不及,本来预计在八月中旬写完的文,我也只好提前了,所以最后那一段才会更得那么快……好在之前计划该写的都写出来了……
后面计划还有三四个番外吧,争取在五号更完番外+全文校对+肉全部补完。然后等封面搞定想开一下定制,反正现在XX定制印刷一本起印加上这文可能是我写的最后一个长篇了><
所以也给自己留个纪念吧=。。=
因为工作以后会比较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再写网文,毕竟工作以后日更是很玄幻的事了。
最后谢谢大家支持我这个理科废柴硬着头皮写了这个四不像科幻,爱你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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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匿名 - 4/8/12 00:20

    有些童话科幻,不过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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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匿名 - 4/8/12 13:40

    這本難得把人魚處理的不硬傷
    我老是聯想到{恐怖寵物店}
    很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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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匿名 - 5/8/12 14:12

    个人认为《人鱼法则》并没有写的比《一条叫Krycek的鱼》更出彩,比较推荐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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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Unknown - 11/8/12 22:42

    番外
    接到命令的时候,楚安铎还在休假,难得有空,他约了韩栋出来喝酒。自此人鱼计划暂时搁置以后,韩栋就被国安监控了起来,最起码有三四年,他是不能再接触到自己所在领域的核心项目了。这样的情况,也算是无妄之灾。

    在人鱼的问题上,他们算是勉强有共同语言的人。楚安铎的心里,对人鱼其实充满了好奇,他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搞明白,可惜即便是韩栋对其中的部分内容也是一知半解。当然,楚安铎向来把自己的好奇心隐藏的很好,过分的追根问底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楚安铎的手机响了起来,同事告诉他,余景年在百慕大周围失踪。他面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韩栋尚在喝一杯啤酒,看他起身的速度就知道有急事。
    “有任务,去吧去吧。”韩栋无所谓地朝楚安铎挥了挥手。楚安铎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出事的是余景年。
    然后他奔出酒吧,开车往总部赶去。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韩栋。
    因为余景年的情况特殊,楚安铎并不是以官方的名义前往,而是以私人的身份驾驶私人飞机飞往百慕大首都。而这一走,楚安铎就再没回来。
    很久以后,楚安铎回忆那天的情景仍然有点模模糊糊的,他驾驶飞机经过百慕大海域,遥遥的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陆地,然而就在这时候,飞机突然报警,驾驶台上所有的仪器开始疯狂地乱转,楚安铎吓了一跳,急忙将飞机切回手动操作,准备迫降,然而就在低头再抬头的一瞬,原本隐约可见的陆地已经消失,机身剧烈的抖动,朝海水中扎了下去。他打开了跳伞的按钮,整个人弹出了飞机。

    落入海中,楚安铎奋力朝之前看到陆地的地方游去。他此时还并没有意识到飞机坠落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本能地寻找陆地。
    很快他上了岸,然后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楚安铎在医院里,莹黄色的光芒萦绕着整个房间,就像是……他全身一颤,坐了起来。
    “别乱动,别乱动。”一个挺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安铎被狠狠按回了床上,“你一动数据就乱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是明显东方人的模样,只是留了一头长发,被一根皮筋松松的扎着。

    “你在做什么?”楚安铎神色有点紧张,即便对方的汉语很是流利,也不跟肯定对方到底属于哪方面的势力,而他明显意识到自己周围黄色的光芒是A原子。

    “等一下等一下,我要把这个数据记录下来。嗯?有点奇怪啊……”男人喃喃说着,根本没理会楚安铎。

    楚安铎只考虑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动,任由这个人刷刷刷的奋笔疾书。结束以后,男人才点了点头,“好了,好了,起来吧。”
    “你是……中国人……”楚安铎眯着眼问道。
    “废话。”男人翻了个白眼。

    楚安铎坐了起来,将身上夹着的各种电线取了下来,随即绕到男人身后,他只迟疑了一下,伸手砸在男人的脖颈上。

    对方应声倒地。

    楚安铎花了些时间,奈何连离开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在屋内查看,奈何所有的机器他竟是一样都没见过。从来不知道国内还有这样稀奇的实验室,楚安铎略略有些心惊,直到最后,他低头去翻晕过去的那人,却看到男人手里的本子上,清晰的记录着时间3196。

    真像是开玩笑一样。楚安铎低笑了起来,他在房间内翻翻捡捡,终于找了一截电线出来,把那人绑起来,随即用凉水把他泼醒。

    “喂喂喂,这是什么意思?”男人气呼呼的嚷起来,眼里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姬琰。”姬琰眨眨眼,咧着嘴笑起来,“现在是3201年,你刚刚完成了一项时空的跳跃,每隔几十年都有那么一两例从过去穿越过来的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哎,我知道你不信,你大概是我捡到的第三个人了,难得是个中国人,我也很高兴的好不好。之前有个外国人,忘了是谁家的了,足足有两米多高,竟然是个海员,他差点把我在实验室里卸掉了……”姬琰好像一点也不紧张,嘴里念念有词,很快跑了题。

    楚安铎眉头微蹙,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声,“闭嘴。”

    姬琰从善如流的停了下来,奈何这效果只维持了三秒,“你是从什么时候来的?根据你体内积存的物质和体质状况我只能推断是在2000年到2500年之间,具体的年份是什么时候?”

    “闭嘴。”楚安铎再次厉声道,他现在不敢轻易放松,无论说什么,都不过是这个人的一面之词罢了,他得先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处在他所说的时代,而做这些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出去。

    “我要怎么离开这里?”楚安铎问道。
    “你要走?别啊别啊,我的研究还没做完嗯。”姬琰很是不高兴地说。

    “我不走,你就得死。”楚安铎站起来,在周围挑挑拣拣,到处都是不认识的各种大型设备,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一把水果刀,冰冷的表情和分明威胁的模样让姬琰终于微微颤了一下,“在那边,得用我的虹膜做扫描。”

    楚安铎把姬琰拎了起来,把他推到扫描的地方,随即,所有的机器骤然熄灭,黑暗中楚安铎面前的墙突然裂开一阵光芒,楚安铎慢慢走了出去。

    他眯着眼睛,只见原来整个实验室只不过是某个高层中的一间,打开来,外面就是凉台。有微风吹过,高层建筑下面也都是车水马龙,可又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小型飞行器在天上飞速穿梭,并在每一次要撞上的时候弹开,整个城市像一张巨大的棋盘,到处都是乱撞的珠子。

    良久,楚安铎都说不出话来。若说方才他还对姬琰的说法存疑,现在却真的相信了,这样的场面,他很难相信自己可以在地球上看到。

    “你看,我没骗你吧。”姬琰耸耸肩,“声纳系统自动回避装置,这是十年前我国一位科学家的发明,后来用于投产小型飞行器,仅仅几年的功夫就成了最常见的代步工具。全电脑控制,安全概率目前还是百分之百。”

    楚安铎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飞行器的动力是什么?”眼底残余的光芒里,飞行器的后面有时候会拖着一条长长的浅黄色尾巴。

    “是‘原子油’,最早发现于2200年前后,于2300年前后功课技术难关,开始大范围使用,目前是最主要的动力系统。”

    “果然是A原子,那么现在对人鱼的研究应该也已经全部完成了吧。”楚安铎喃喃着。

    “人鱼啊,差不多了,确定为高等生物,只是基因仍然没有破译,那帮专家就是群废物。”姬琰感叹了一句,微微帮我把胳膊上的绳子解开吧。男人无辜地看着楚安铎,他两只胳膊还在后面被绑着,刚才挣扎了半天,也没弄开。

    楚安铎却没帮他解开,反而问道,“现在出门消费用什么货币?”

    “现在是全球通用货币,用卡消费。”姬琰回答道,随即又开始催促,“快帮我解开,快点啊。”

    楚安铎却不理他,只在姬琰身上翻了半天,终于取出一张磁卡来,上面竟然还一板一眼写着一串数字,有十六个。

    “这是密码?”楚安铎问。

    “是啊。”姬琰呆呆回答,并未理解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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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Unknown - 11/8/12 22:42

    楚安铎点了点头,将磁卡塞进口袋里,转身走了。

    姬琰自然不让,奈何,原本就被绑着。楚安铎把他拎起来,扔进沙发里,转身走掉了。

    他花了些时间才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逐渐熟悉生活和步调,既然来到了未来,楚安铎不准备很快离开,他想搞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科技力量的飞速发展让楚安铎有点难以适应,他花了点时间,才重新给自己弄到一个身份,他毕竟是情报人员出身,这种情况所需要的程序他都了解的很,且千年以后的户籍制度并不怎么严格。随后,楚安铎开始尝试着,用姬琰给他的钱做一些小生意,慢慢积攒了一些积蓄,甚至开起了“出租飞机”。

    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从事体力劳动更来钱快的了。越来越多的电脑程序取代了最初的人力,福利待遇的提高和人造食品的出现让人们都变得慵懒。楚安铎在发现这一点以后,就开始进行劳力输出。他会开飞机,对于那种和开车差不多的飞行器更是用的很流畅。

    因为电脑控制的飞行器都是限速行驶,只有考取驾驶证的司机才可以以高速驾驶飞行器。如果有人遇到急事或者出远门,更需要这种飞行器。楚安铎就开始做起了这种生意。

    不过几年的功夫,他积攒了不少钱,随后他注册了一家公司,专门培训司机,并开始办理物流业务,其中竟也利润惊人。

    也是这时候,楚安铎才知道“姬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发明了A原子液化方法的天才少年科学家,可是后期致力于使用A原子对生物进行变异而被正统学术界所排斥。不少科学家甚至在电视节目上取笑姬琰,姬琰却淡然一笑,做着自己的研究,并在互联网上公布自己的进度。出于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原因,楚安铎开始给姬琰投资,帮助他的研究,直到他给姬琰的钱已经超过了当初他拿走的十倍,尽管他从来不出面,只偶尔在网上关注姬琰的研究成果。

    这样的生活,楚安铎过了四年,直到有科学家宣布,按照现在地球水位上升的速度,再有十年,地球就会被大海淹没。而政府也突然宣布,全球各国即将联合起来,开发新的星球。

    楚安铎心知,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他重金购买了一只以A原子为动力的潜艇,送给了姬琰。

    “谢谢您,先生,虽然你到现在都不肯来见我,我猜我们之前大概是熟人。”姬琰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把长发剪掉了,爽利的短发更显得有点肆意。几年的时间,他一点也没有变,眼睛依旧兴奋而简单。他开始使用动物进行变异实验,虽然一直失败,楚安铎却总觉得他一定会成功。

    最终,越来越多的陆地被海洋淹没,宇宙飞船的数量可以承担百分之九十的人,而有百分之十的人却不得不留下来。新型的A原子能量船和大批不易腐烂的人造食物是留下的人全部的希望。等待同伴们回来接他们,或者是等地球上的潮水退下去。无论哪一种都不如和别的人在一起。

    而看到新闻的时候楚安铎却没有准备离开,而是去找了姬琰。

    姬琰现在的实验室是楚安铎投资建设的,他自然知道密码,一路走进去,姬琰正在水池边记录着一条人鱼的数据。

    熟悉的发型,熟悉的身影让楚安铎微微一怔,“余景年?”他叫了出来。

    随后姬琰转身,眯着眼看楚安铎,“我就知道,给我投资的人果然是你,混蛋,你害我吃了半个多月的流质食物。还有,余景年是谁?你以前的爱人?”

    男人还是这么话唠。楚安铎却忍不住笑了,“不是,只是个朋友。我来看看你的研究成功了没有。我有个冒险的计划,你要不听听看?”

    姬琰挑了挑眉,“说说看。”

    男人眼神清亮,却带着点挑衅的模样,不知为什么,突然让楚安铎觉得心里有点痒痒的。

    几年以后,当一场激烈的**结束,姬琰狠狠在楚安铎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说,余景年到底是谁!”

    楚安铎的眼底隐含着笑意,“只是个朋友而已。”他一边说着,一边拦住姬琰的肩膀,翻了个身,把男人压在身下,“别瞎想,睡觉了。”

    姬琰奋力挣扎了半天,却挣扎不开,只好放弃似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