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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
(171)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阿草师父》作者:沈念柒 II
in 推薦 on 2009/10/13
沈越挑眉:"你不都看见了,我这体质,不得不请师父来保护我。"
"也就是说,你请了一个免费保镖?"苏牧眯眼道。
沈越微笑,他想起了方阿草当初跳着脚说不当保镖的情景:"算是吧。"抬头冲着舱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依稀看见那四个轿夫急匆匆的过去了,想必,方阿草终是呆不住了。
"如果是这样,在下有个请求。"苏牧的声音将沈越的思路拉了回来。
"苏公子请讲。"
"区区在下,不巧也是出身道家,如果说保护你,在下有位兄弟也可以胜任,沈公子是否可以……"苏牧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定定的看着沈越。
沈越皱眉:"在下不明白苏公子是什么意思。"
苏牧紧紧盯着沈越:"在下的意思是,阿草不适合保护你了,所以,他的职责,苏家接了,上岸之后,在下会带公子去找我那兄弟,以后,沈公子就不必跟着我们了,自有人贴身保护,保准出不了错。"
"苏公子这是在赶敢我走?"沈越低声道。
"不敢不敢,只是为沈公子着想而已。"苏牧摇了摇扇子道。船已经过了激流险滩,正全速前进中,河风吹动他发上的丝带,沈越突然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苏牧看他的眼神格外阴沉,仿佛一些看不见的小刀子正嗖嗖嗖的飞过来,恨不得把他扎成马蜂窝。
两人静静对视,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诶?你们都在啊,真好,来来来,老子睡不着,谁来陪老子下棋?"方阿草的声音突然传来,二人回头,果然看见四个愁眉苦脸的轿夫抬着方阿草站在甲板上。
由于沈越出来的时候,方阿草说他要睡觉,所以,并未帮他束发,当然他也不会忘让轿夫帮他梳头,所以此刻的方阿草,披头散发,双眸水盈盈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慵懒的味道。
"我还有事,你们下吧!"苏牧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沈公子,在下说的话,你不妨考虑考虑。"
方阿草奇怪的伸着脖子去看苏牧,末了一脸茫然道:"谁又惹他了?"
"没人惹他,苏公子,大概是心情不好吧。"沈越笑嘻嘻的凑近,伸手把方阿草的头发拢起来,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怎么不睡了?"
方阿草两眼一瞪:"大白天的,老子没那么懒。"
沈越呵呵的笑,吩咐下人置秤摆棋盘。
师徒二人开始对弈,由于方阿草不能动,倒霉催的沈七被拖来当了方阿草的手,方阿草口述,沈七放棋子。
沈越从未跟方阿草下过棋,这一下才知道,方阿草的棋路大开大合,潇洒不羁,甚是棘手,当下不由得敛了心神一心一意的下了起来。
不觉已经过了中局,棋盘上,沈越的心思缜密渐渐凸显,方阿草已经显了败势,他打了个哈欠,摇摇头:"不下了不下了,头疼死了!"
沈越轻笑,方阿草的棋路就和他的人一样,是个纸老虎,乍一看大开大合气势非常,不出十几步,立即显出后劲不足,当下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道:"不下了就不下了吧,对了,师父,我一直想问你,上次你说的那个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方阿草一个哈欠哽在喉咙里,愣了半天才道:"切,老子天赋异禀,能知后事,当然知道老子要受伤,自然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不是没时间是什么!"
沈越仔细的看着方阿草的脸,看得方阿草心里发毛:"看什么看?老子脸上有花?"
"不是,师父,我在看一张欲求不满的脸!"
第二十章
高手过招,软刀子乱飞,砍翻醋坛子,真酸啊!
一晃,在船上已经过了近一个月,方阿草真的如苏牧所说,是狗一样的复原体质,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倒好,一个月下来,就能下地活动了,只是还不能乱跑乱跳。
当老大夫终于点头拆掉那把方阿草捆成粽子状的甲板和绷带的时候,四个轿夫几乎是抱头喜极而泣,比方阿草本人还高兴,原因无他,这四人委实是被折磨够了,方阿草不能活动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喜欢拿人撒气,沈越是怎么折腾都不生气的棉花包体质,沈七一折腾就哭丧脸,更添堵,小牲根本就不靠近他,至于苏牧和方阿花,只会把方阿草气死,所以,想当然耳,四个轿夫就成了出气筒。
方阿草每天的活动如下,大早上醒来,沈越替他梳洗完毕,他就赶着四个轿夫把他抬到甲板上去,开始小半个月还只是抬着四处转转,几层的舱房挨个转遍,后半个月,腻歪了,直接指挥着四个轿夫抬着他在甲板上跑八字形,轿夫跑得越快,这位二太爷就越开心,跑得太慢,二太爷就拉脸,一拉脸,自家少爷总会适时出现,于是四人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天地间一片昏暗……
这还只是上半天,中午赖在甲板上等沈越喂完午饭,如果沈越心情好,他可能会有小猪耳朵,不过酒是一定没有的,如果方阿草吃到小猪耳朵,下午轿夫们可以松口气,因为某人要午睡,如果没吃到,那么就继续早上的锻炼活动,某人美其名曰:"饭后活动消食……"
这么一天下来,到晚上的时候,这四个倒霉蛋还不能休息,因为某人时常会有特殊要求,比如半夜赏夜景,比如半夜散步……
总之,怎么折腾怎么撒气怎么来,一个月下来,愣是把四个轿夫训练成了苦瓜脸,茄子腿。如今可算是熬出头了。
算来也巧,方阿草刚能下地走动,这船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原来是石塘镇到了。
这是一个秋雨霏霏的天,银丝一般的雨水一点一点的沾湿衣裳,明明是秋雨,却有了春雨的意境。
方阿草包的严严实实的跟着沈越下船,大夫交代过,他的伤不能受寒,而且最忌这看似无关的秋寒,于是沈越就让他提前过上了冬天。
一行人坐上苏家来接应的马车,哒哒哒的踏上石塘镇的青石板长街,直奔镇上最好的客栈。
一路上,方阿草掀着车帘不住的往外看,一边看一边指指点点,那里当年什么样,怎么现在成这样了,诶,这里还是没变啊,俨然一副衣锦还乡的派头。
沈越和沈七小牲看着他兀自闹腾,也凑上去跟着瞎嚷嚷,只有苏牧阴着一张脸盯着沈越,几次好像有话要说,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到客栈住下,一切打理清楚,方阿草就迫不及待的要出门逛街,在船上养了一个多月,差点没把他憋死,如今好不容易能动弹了,又到了新地方,自然按捺不住。
沈越本来要跟着去,哪知方阿草死活不肯要他跟着,只是带着阿花出了门,沈越心中疑惑,自从他拜方阿草为师起,方阿花的死活,方阿草就完全不操心了,全权丢给了沈七,今儿怎么突然又想起来带着方阿花了呢?
不过沈越没有深究,因为小牲站在了门口,说他们少爷请沈越过去一叙。
沈越笑笑,他想起那天在船上苏牧的话,自那次谈话后,他一直没有给苏牧明确的答复,此次,怕是下最后通牒了。
他整整衣服,随小牲踏进了苏牧的屋子。
屋子里早已燃了一束淡雅的香,秋雨绵绵,当窗一只香炉,桌上一壶香茶,旁边一个小泥炉子上,半壶水咕嘟,俨然一副清谈的架势。苏牧坐在窗边,看着沈越微笑:
"沈公子终于肯赏脸了。"
沈越一笑,缓步走过来,在苏牧对面的凳子上坐了:"能得苏公子一叙,不胜荣幸。"说罢,二人对视一眼,哈哈而笑。
苏牧挽袖斟茶,琥珀色的茶汁叮叮咚咚的落到茶盏中,馥郁的茶香立即飘散开来,沈越抽抽鼻子,叹道:"好茶。"
苏牧微笑:"这是阿草离开苏家那年,我从南方带回来的普洱茶,本来是要送给他的,哪知还没来得及,他就已经离开了。如今,请沈公子品一品。"
沈越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香气,而后浅呷一口,闭上眼慢慢品了品,这才睁开眼睛道:"茶是好茶,也幸好你没送给师父,他那个人,好酒不好茶。给他,怕是要辱没了这好茶了。"
苏牧盯着沈越的眼睛,手中折扇摇摇:"不,阿草比你我都懂茶……"
"唔?是么?"沈越心中虽惊讶,却不动声色。
苏牧低头苦笑,端起茶盏看着杯中琥珀色的茶汁道:"你跟阿草下过棋,你觉得他棋艺如何?"
沈越不明白为什么苏牧突然又提到下棋,但还是回答道:"大开大合,气势有余,后劲儿不足。"
苏牧点头:"不错,都说棋如其人,阿草就是这么个人,什么都懂,但什么都是三两天的热度,是以大多知而不精,唯独这茶,他是一门心思的钻了进去,曾经我和他斗茶三天,耗尽体力,但最终还是他高我一筹。"
沈越皱眉,苏牧的这些话,让他有些不舒服:"可是,据我所知,师父他……从来没提过茶。"
苏牧哂笑:"那是因为你是在他十五岁之后,才认识他。"
"什么意思?中间发生了什么?"沈越追问。
苏牧放下茶盏,抬头微笑:"这个,我想沈公子也没必要知道了,在下今天请公子来,只是想问问上次那个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沈越眨眨眼,看着苏牧:"苏公子,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哦?"
"我此次跟着师父过江北来,并不全是为了避难,还有一件事,苏公子,你是江北大家,我沈家是江南大户,如果我们两家合作的话,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沈越慢慢说道。
苏牧皱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沈越会抛出这么个挡箭牌。
"合作?这自然是好事,你我江北江南互通有无,对于两家来说,自然是好事,可是……"
"既然是好事,那自然要好好的办喽!"沈越打断苏牧的话道,"而且,看在师父的份上,沈家可以让苏家两成。"
苏牧在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下两成的概念,而后震惊了:"你……"
沈越看他这样,索性把话挑明了说:"苏公子,在下明确回复你,要我离开你们去跟你那个什么兄弟在一起,这是不可能的,第一,我不会离开师父,第二,我还要和你合作,你把我这么好的合作伙伴赶走,可别后悔。"
苏牧恼火:"我苏家不缺你这个合作伙伴,你必须离开阿草,他不是你的免费保镖。"
"是么?可是我记得秦州今春大旱,桑树枯死,生丝明显不足,这个时候,怕是苏家库存已经不多了吧,可是眼下就要入冬,正是大量用生丝的时候,苏公子难道不着急么?"沈越慢吞吞的说道。
苏牧变了脸色,想了想,才艰难的说道:"多谢沈公子提醒,在下自有办法。"
"我知道你在江南有几个生丝供应商,可是沈家在江南,虽说算不上什么,但让一两个小作坊改变合作对象,也不是不可能。"沈越继续慢吞吞的说道,可是句句听在苏牧耳朵里,却无异惊雷。
"你在威胁我?"苏牧手心开始出汗,对方果然不愧是奸商世家,难怪最近几日都见他默不作声的在打探什么,原来早已想好对策摸清了底细。
沈越端起茶壶,缓缓倒茶,茶水已经凉了,香气中便带了些冷冽:"彼此彼此吧……我不明白苏公子为什么一再要求我离开师父,如果说是因为我的体质……"沈越顿了下,将刚刚倒进茶盏里的凉茶泼到一旁的瓦罐里,这才缓缓的接了下去:"我想,如果我们真的有事,苏公子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吧!"
苏牧眼皮一跳,这已经不是威胁,简直就是命令了,可以说,沈越不好不坏的掐住了他的弱点。
"你这是讹着我和阿草给你做免费保镖啊,阿草稀里糊涂不当回事,我又不能坐视不理,沈公子这步棋,当真妙哉!"
沈越斟了新茶,浅呷一口,淡淡道:"过奖了!"
苏牧瞪眼:"你……"
二人正僵持不下,却听窗外的传来小牲的声音:"阿草大哥,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沈越心头一跳,不由得站起身,苏牧的脸色也变了,急忙打开房门,果然看见门前的台阶上坐着方阿草,怀中抱着方阿花,看样子,已经坐了很久。
沈越和苏牧不由得对视一眼,刚才的谈话,不知道方阿草听到了多少。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沈越走过去问道。
方阿草眯着眼睛看了看沈越,突然道:"老子没钱!"
沈越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方阿草银子,急忙掏出几锭碎银子塞到方阿草手中。
方阿草偏着头看了看,没有收手的意思,沈越无奈,只得又掏了一张银票塞了过去,方阿草瞅了瞅,这才塞进怀里,抱起方阿花转身走了。
"师父,你去哪儿?"沈越追在后面问,方阿草却只是挥了挥手,就转过大门出去了。
沈越站在院子里心中懊恼异常,苏牧走到他身边似要说什么,却被沈越打断了,他冷冰冰的说道:
"苏公子,我想我们的话题,改天再谈。"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半夜的时候,方阿草终于回来了,沈越坐在屋子里看着方阿草一晃一晃的打开门,一脚把方阿花踢去了隔壁沈七的房间,这才摇摇晃晃的走进来,看也不看沈越,直接扑倒在床上了。
沈越皱眉,他闻到一股酒气:"师父,你喝酒了?"
方阿草懒懒翻身,掀起眼皮看了沈越一眼:"唔……"
"可是你记不记得大夫说过你不能喝酒。"沈越眯了眯眼睛。
方阿草似乎有些热,扯了扯领口道:"老子想喝便喝,谁理那死老头子!"
沈越盯着方阿草绯红的脸,轻叹一声,起身打水替他擦脸。温热的毛巾似乎让方阿草舒服了些,他哼了两声,大大的敞开四肢把自己摆成舒畅的大字型,接着便发出了轻轻的呼噜声。
沈越看着熟睡的方阿草,闷闷的坐了一会儿,见他并无醒转的意思,只得翻身在外侧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早,方阿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苏牧催促几人尽快上路,却被方阿草两眼一瞪:
"急什么,老子憋了那么多天,怎么着也要好好休息两天再走,小苏你要想走,就自己先走,老子要玩够本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方阿草已经站在了客栈的大门口,最后一个字传来的时候,他已经融入了街上的滚滚人潮中。
苏牧忧虑的看着方阿草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沈越站在院子当中眉头紧锁,方阿草的反常让他觉得分外不安。
这天晚上,方阿草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多了几个深深浅浅的吻痕,沈越替他擦脸的时候,尽量控制自己不要下手太重。
第三天,沈越的忍耐到了极限,因为方阿草这次直接干脆彻夜未归。
第四天下午,方阿草回来了,一回来什么都不说,倒头就睡,沈越掀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便铁青着脸吩咐沈七打水替方阿草清理。
方阿草这次没有睡多久,夜幕初临,华灯初上,方阿草背着双手对着堵在大门口的沈越抬下巴:
"让开,老子要去纾解纾解!"
沈越面无表情:"师父,您下午刚从松玉楼回来,做多伤身。"
方阿草炸毛:"老子身强力壮,精力旺盛!"
沈越眯眼,凑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不介意的话,让弟子帮您纾解纾解?"
方阿草看着靠近的沈越,眨眨眼,摇头:"不要,跟你总没好事,老子不想被憋死。"
"弟子保证这次绝对让师父你,通、体、舒、畅!"沈越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方阿草抖了抖:"还是不用了,乖徒弟,你那五百两的开苞费,老子不挣了!"
"师父,晚了,还记得我前几天给你的那张银票么?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两,所以……"沈越一边慢慢的说道,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方阿草困在了墙边。
方阿草愣了一下,炸毛:"什么,你欠老子的多了,区区五百两是你还老子的,那个不算的!"
沈越突然伸手迅速的困住了方阿草的两只手,另一只手一把搂住他的腰,半拖半抱的把方阿草往房里拉:"算不算等会儿就知道了!"
方阿草挣扎,无奈他躺了一个多月,又这么穷折腾了两天,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底子又被掏空了,哪里是沈越的对手,只几下,就被沈越直接拖进屋里,丢在了床上。
"他娘的,你来真的!"方阿草倒在床上的时候,脑袋磕到了床头,立即疼得他眼泪汪汪。
沈越面无表情,只是飞快的脱去了外袍,然后一把压住了试图偷溜的方阿草。
"师父,这可是你逼的。"说着低头一口咬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唔……滚……呜呜……"方阿草只挣扎了几下,舌尖就被咬破了,沈越力气大的惊人,方阿草只觉得这小徒弟似乎要吃了自己,唇舌间一片火辣辣。
河蟹期间,此处作者删减375字,望谅解。
方阿草突然睁开眼睛,伸出手一把勾住沈越的肩膀,沈越未曾防备,被拉了个趔趄,还未反应过来,却只觉得左眼吃痛,却是方阿草一拳打在了他眼睛上。
"师父你……"沈越被方阿草压在身下不明所以。
方阿草居高临下的看着沈越:"老子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想占便宜,没门儿!"说着,拉好衣服下床,沈越爬起身正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一声尖叫:
"救命啊……有鬼啊……"
却是沈七。
第二十一章
方阿草这颗蒙尘珠玉,扒了那层油皮,剩下的都是鱼眼睛珠子。
方阿草一把拉开门就看见沈七屁滚尿流的从后院奔了过来,浑身都湿透了。
"先生救命啊……"沈七一见方阿草就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方阿草的大腿,只嚎了这么一嗓子,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沈越青着一只眼窝也跟了出来。
方阿草把昏倒的沈七踢到一边,正准备去后院看看,抬头却见一团黄毛又砸了过来,他避闪不及,直接被砸倒,窝在了身后的沈越怀中。
"呸,死阿花,老子要烤了你!"方阿草咆哮着从沈越怀里爬起来,揪住方阿花的尾巴倒提着可怜的小猴子就来了个过肩摔,方阿花尖叫一声,滚到一边和晕倒的沈七作伴去了。
"师父,你看……"方阿草还在揉着被方阿花撞疼的肚子,听的沈越一声惊叫,抬头一看,我的乖乖,只见从后院弥漫过来一股灰雾,瞬间就笼罩了整个院子。
"他娘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又是鬼开会?"方阿草怒骂道。
动静太大,客栈的客人们纷纷出来查看情况,一见那如墨一般的天空,都惊叫起来。一时间乱作一团。
人群中,一身白衣的苏牧匆匆赶了过来,目光在方阿草半挂在身上的衣服和沈越青了的眼窝上转了一圈,但什么也没说。
"敢触老子的霉头,你们这些混蛋做鬼也做的不耐烦了么?"方阿草双手叉腰做泼妇骂街状。
"阿草,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苏牧问道。
方阿草翻白眼:"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想知道原因你不如直接去阎罗殿问问阎王那死老头子是如何管理地府,看看这漫天的阿飘!"
方阿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麻利的回屋取出木剑,木剑因感应到灵物的关系,红的耀眼。
"啧啧啧,看看这剑,憋了这么多天,老子要活动活动筋骨!"
"阿草,你重伤初愈,还是我来吧。"苏牧轻轻摁下方阿草的木剑道。
方阿草挑眉:"你当老子是豆腐做的?让开!"
"别逞强!"苏牧低声吼道。
方阿草龇牙一笑:"小苏,看在你这么关心老子的份上……"尾音消失在他飞舞的手指上,苏牧瞪着方阿草说不出话来,脑门上鲜红的定身符煞是显眼。
方阿草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这才接着刚才的话:"给你画个漂亮的!去旁边呆着去啊,乖!"说着在苏牧脸上轻拍两下,转身就举着木剑从台阶上一跃而起,左脚在廊柱上一踢,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扑空中黑雾。
客栈里的客人们都被方阿草这一跃吸引了,甚至有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在黑雾中左突右冲的方阿草一听这叫好声,甚至百忙中还回头冲人家风骚一笑。沈越清楚的听见了几位姑娘的尖叫声。
方阿草借助院中的假山和台阶,不住的腾跃,手中的木剑配着指尖洒出的一串串血珠子舞出了一团红,黑暗中,那团红仿佛一只飞腾的火凤,声震九天,翅舞云霄,时而敛羽低吟,时而展翅啸鸣,将那一团团灰雾撕得粉碎。
不知什么时候起,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木剑划破黑雾发出的惨叫声在客栈上空回荡,沈越看着黑雾中的方阿草,他意气飞扬,黑发随着动作不住的舞动,身形大开大合,如行云流水,略显苍白的脸上,双眼明亮如星,眉梢眼角尽显风流。
沈越想起苏牧的话,原来的方阿草,也是个风流的雅人。如今看来,方阿草如同一颗脱尘而出的明珠,瞬间,光华滟滟。一时间,心中一荡,丝丝温柔慢慢缠绕,仿佛要缠进骨头里去。
不多时,空中的灰雾就被方阿草一翻闹腾,散去了,深蓝色的天空再次露了出来,明亮的月光照亮了院子,院中,方阿草长身玉立,长剑反握身后,突然抬头冲着人群挥挥手:"不用太谢老子,一人送老子一坛梅子酒就好!"
人群一片哗然……
沈越黑线,觉得他又渐渐掩去了那种光芒,恢复成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方阿草。
"小苏苏,如何?老子是不是比你帅的多?"方阿草大踏步的走回来,伸手在苏牧的脸上又拍了拍,轻佻的说道。
苏牧看着他,眼神里有什么在涌动,最终只是淡淡道:"你血多要糟蹋,我又有什么办法。"
方阿草一愣,但立即又不正经的咧嘴一笑:"老子血气方刚,身强力壮,小苏苏你不要太羡慕哦!"
沈越抽抽嘴角,看着苏牧一脸被雷了的表情,厚道的没有笑出声。转身正准备拉方阿草回屋,却见他兀自转身,揪了客栈的伙计吩咐给他准备一间上房。
"师父,你……"
方阿草回头:"老子不跟你一屋了,免得忍不住做了那亏本买卖!困死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说完,便跟着店小二去了东边的一间屋子。
沈越心中丝丝缠绕的温柔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看看依旧呆站在走廊上的苏牧,无辜摊手:"苏公子,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我学艺不精,这个符咒,我解不了,你还是站着吧!"说完,推开身后的房门,回去了。
半夜的时候,沈越是被方阿草一声怒骂惊醒的,只听院中一阵噼里啪啦,接着就是方阿草气急败坏的声音:
"苏牧,你给老子出来! "
沈越打开门,看到月光下,方阿草站在苏牧房门前踹门,身上仅有的一件中衣已经被扯得挂在了肩膀上,露出大半个胸膛。
"你不是血气旺盛么,我送你几个美女泄泄火,你不感激我,反倒骂起我来了,这算什么道理。"隔着门,苏牧淡淡的声音传来。
"呸,你明知道老子是断袖还给老子送一屋子女人,你是想熏死老子吗?"方阿草飞起一脚,踹的木门摇摇欲坠。
"我提醒你,这是客栈,踢坏门,可是要赔的。"苏牧继续气死人不偿命。
方阿草提到半空的脚顿住了,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要赔钱给店家真的划不来,于是又讪讪的放下了脚。
"你出来,老子要跟你换屋子,你去把那些女人弄走!"
"对不住了,我花银子请人替你泄火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我可就不管了,你要实在没地方睡,院子大得很,夜风也很凉,正好泄火。"苏牧的话越发刻薄,方阿草无法,只得恨恨的踢了墙壁两脚,站在原地喘粗气。
沈越靠上前去,轻声道:"师父,你不介意的话,还是跟弟子一屋吧,我保证规规矩矩,绝对不会诱惑你做亏本的买卖!"
方阿草斜着眼睛看了沈越一眼,又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后,道:
"老子睡床,你睡地板!"
沈越微笑:"好。"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沈越醒得早,他自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疼,少爷的身子,哪里吃过这种苦,地板太硬,方阿草跟防贼一样防着他上床,四肢大敞把个床占得严严实实,连塞个方阿花都不可能,别说是沈越了。
他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探头去看床上的人,方阿草摊开了四肢正睡得香,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了白日的惫懒,显得格外的安静。
沈越笑了一下,心底的丝丝缠绕的温柔又上来了,他轻轻摸了摸方阿草的脸,后者不舒服的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继续睡,只是还不忘伸开四肢占地方。
沈越愣了一下,讶然而笑,只得替他掖了掖被子,便起身出去洗漱了。
外面天气甚好,蓝天白云朝阳,沈越在后院站了,等沈七打了水,兀自站在一旁洗脸,刚洗完,一回头,却看见苏牧不远不近的站在廊子下,对着他点头微笑。
沈越并不想理他,昨日的事情还哽在心头,眼下自己心情甚好,不想被破坏,当下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沈公子!"但显然,对方并不想放过他。
苏牧自后面追上来,大秋天的,附庸风雅的扇子摇了摇,唤道。
沈越脚下不停,打算无视到底,可苏牧就是苏牧,居然赶上来并行。
追到客栈门口,沈越忍无可忍:"苏公子可有事?"
苏牧张了张嘴,此时两人正好是在客栈的大门口,昨晚方阿草亮了那么一手之后,连带着这两位也成了名人,来来往往的客人止不住的侧目。这让沈越有点焦躁。
"沈公子,在下真的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越皱眉,觉得站在这里当稀罕物被人围观,还不如去跟苏牧斗智,好歹后者还有点技术含量,当下便跟着苏牧来到后院的凉亭中。
"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沈越靠着柱子道,他心中还惦念着房中的方阿草,本来他是想出门去买点凉拌小猪耳朵给方阿草赔罪的,这下好,被耽搁在这里了。
苏牧凭栏而立,目光投向了远方,半晌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道:
"我和阿草是打小就认识的。那个时候,方伯父带着他来我家找家父切磋,两位老人都是道家学痴,一切磋,就是好些年,而我跟阿草,也一闹就是好些年。也许是子承父业吧,我们谁也不服谁……"
"苏公子,你如果是来跟我怀旧的,恕在下不能奉陪。"沈越打断苏牧的话,那些回忆,听在他耳中,分外刺耳。
苏牧回头微笑:"沈公子,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好吧,咱们长话短说。你知道阿草驱鬼的关键在于他的血吧!"
"这个自然。"
"方家是道家中的奇葩,天生的体质让他们不必修行就比别人多一样法宝,但是,这种体质有个最大的缺陷,方家的男儿,要么就别入门,一辈子做个平凡人,一旦入门,随着以血驱鬼的次数越来越多,体内的阴气也会越聚越多,到最后,往往不得善终。阿草的爷爷终年二十八岁,方伯父过世时,也不过三十二岁。而到了阿草……"
苏牧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沈越,神色凄然。
沈越心头一跳,回想起方阿草的种种言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当年方伯父到我家,一方面是为了与家父切磋,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寻找打破这一命运的方法。然而他们没能找到破解的方法,家父却在多次卜卦中,得知了一个唯一能改变这一命运的契机。这个契机就在阿草身上。"
"你是说……"沈越有些艰难的说道。
"对,从卦象上看,这个契机将出现在阿草二十岁那年的年底,也就是今年年底,如果一切顺利,方家将不再受这种苦,如果没能度过这个契机,那么阿草也必然命丧黄泉。"苏牧一口气说完,转头又看向远方,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色的光线洒满了院子,客栈里的客人从窗口看见他们站在亭子里,还不住的向他们看来。
沈越觉得嘴里发苦,一股涩意从喉咙里冲上来,苏牧的话像是一颗黄连,直接把他苦到了心尖尖上。
他想起方阿草贪嘴不要命的样子,想起他满不在乎的脸,想起昨晚黑雾中那飞扬的双眸,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颤声问道:
"那这个契机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度过?"
苏牧轻叹一声:"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契机……我们也不知道,卦象上并没有显示这个问题,家父为了这个,在我南下找你们的时候,已经闭关专心卜卦了。沈公子,话已至此,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阿草此时正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再出半点差错。像上次那样,受重伤的事情,绝不能有第二次,虽说昨晚那些鬼魅只是小菜一碟,但这次是开胃菜,下次是什么,又有谁知道?。"
闻言,沈越猛的抬头,目光犀利:"我说过了,这是你的问题,你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苏牧气结:"你……"
"多谢苏公子据实以告,在下先走一步。"沈越抬手告辞,转身直奔自己的房间。
沈越心情激荡,苏牧的话在耳边不住的回荡,他突然想起那次苏牧提到的,方阿草的改变起自十五岁,而那一年,怕正是他知道了自己命运的时候吧,试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却被告知很可能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死去,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所有的希望和未来都成了泡影,今后的每一天,都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日子,沈越只觉得心酸,他迫切的想见到方阿草。
一把推开门,床上帷帐低垂,临走时点燃的一束香已经燃尽,只剩淡淡的香气在鼻端萦绕。沈越一步一步靠近,越近心越慌,他迫切的想见到方阿草,可是见到了要做什么,却完全不知道。
他掀开帐子,方阿草似乎在做梦,眉头微蹙,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住的颤动,沈越慢慢的伸出手,轻轻覆上方阿草的眼睛,感受着睫毛在掌心颤动的触觉,掌下的皮肤温热,轻轻的呼吸擦过掌缘,沈越觉得自己晃悠悠的心,终于安定了一些。
"师父……别怕,醒来……"沈越低声唤道。
掌心睫毛颤颤,沈越移开手,看着方阿草慢吞吞的睁眼,他先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一眼沈越,随即又闭上了,接着像是缓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张开眼睛。
春水盈盈,珠光潋滟。
一瞬间,沈越的脑子里只冒出这八个字。
由于初醒,方阿草的黑溜溜的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毫无焦距的看着不存在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到沈越的脸上。
"唔……老子饿了。"方阿草嘟囔道。
沈越笑得温柔:"先起来,早饭马上就好。"
方阿草坐起来,摸摸下巴:"你干嘛这么好,笑得这么讨人厌,你又想怎么折腾老子?"
"师父这是哪里的话,弟子只是想尽孝而已。"沈越掩饰住心底的情绪,故作无辜的说道。
方阿草被这句话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抖了抖,嘟囔道:"马后炮,果然跟姓苏的一丘之貉。"
沈越无奈,只得让开,方阿草径自下地,打开门去后院打水洗脸,沈越要帮忙,却被拒绝了。
方阿草磨磨蹭蹭梳洗完毕,再在盆中将自己照来照去,臭美了个够,沈越一声不响的站在旁边看着,目光越来越温柔,方阿草冷不丁打了个冷战,搓着胳膊皱眉。
"师父,该吃早饭了。"
方阿草跟着沈越回屋,一进门就闻到熟悉的香味儿,顿时双眼一亮,扑到桌边一看,果然,桌上除了一碗米粥,几样小菜点心以外,当中一小碟红油小猪耳朵正散发着特有的香气,旁边一小壶梅子酒已经煨热了。
方阿草顾不得其他,举起筷子就想大快朵颐,却在最后一刻停下了,他回头,看着沈越:"不对啊,死小子,你会这么痛快?"
沈越无语望天,霎时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没什么,师父,弟子以前忤逆不孝,现今想悔改了。"
方阿草斜眼:"切……你悔改?悔改到天天想爬上老子的床?"
第二十二章
即使是如此悲摧的人生,老子也要活得潇洒!
拜方阿草所赐,一行人从平陵再次启程的时候,已经是七天后了。几天来,方阿草很得意,至少看在外人眼里是这样。
方阿草是宝,方阿草是二太爷,方阿草是一行人的太上皇。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星星沈越都不带皱眉的的,呃……事实上,方阿草也没那么离谱。他只不过是醉生梦死了点,奢华过度了点。
这些,从目前他们乘坐的马车就可以看出来,如果说过江之前沈家的豪华马车是王爷级别的小宫殿的话,现在乘坐的苏家超大豪华马车就是皇帝老儿级别的。
十六匹马儿温顺的拉着这顶招摇的马车行走在山道上,通身散发着一个意思:
"老子很有钱,快来打劫吧!"
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惯这么暴殄天物的浪费行为,两旁的山上十分应景的出现了一队人马,方阿草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咧着嘴笑:"嘿嘿,这队老朋友还在这里啊!"
沈越黑线:"师父,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认识他们?"
"好说好说,老子当年离开江北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了,如今五六年过去了,他们还是那个衰样儿,真是没长进!"方阿草摇头晃脑,从车的这头爬到那头,掀开车帘,对着那对人喊道:
"王老儿,你这个不长进的东西,居然还在这里占山为王啊!"
山上一阵骚动,接着当先冲下一人,黑马黑衣黑发,整个人就一个字,黑。
那人冲到马车前,仔细看了看方阿草,突然大刀一挥,刀锋直逼方阿草面门,车门口的沈七惊叫一声,十分不争气的白眼一翻栽到车下去了。
"师父……"沈越惊叫,却见方阿草嘴角含笑,眉梢微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那虎虎生风的大刀偏偏就在距离他眼睛只有一指宽的时候,停下了。
马上那人眨巴眨巴眼,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呜哈哈……小草草,你还是这么不招人待见!"
"托福托福,老王,你还是那么没出息。"方阿草自车上跳下来,走过去扯了扯那匹黑马的尾巴,黑马低低的嘶鸣一声,居然回头蹭了蹭方阿草。
沈越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回头看苏牧,也是同样的迷茫。
那黑人自马上跳下来,一把抱住方阿草的肩膀,回头冲山上驻足观望的同伙挥挥手,大声道:"兄弟们,咱们的压寨夫人回来啦!"
沈越和苏牧一起傻掉,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下车。
方阿草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看山上的人马,笑了:"老王,老子记得当年在你这里埋了两坛子好酒,你没有偷喝吧!"
"没有没有,哪能呢,不信你上山看看!诶,这两位是?"
"哦,不用管他们,一个是老子手下败将,一个是老子那不成器的徒弟,走走走,喝酒去!"方阿草说着,便扯着老王上了山。
身后,沈越和苏牧亦步亦趋。
一行人顺着山坡翻过去,就到了一处凹地,中央一座不大的小寨子,寨子门头上,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龙飞凤舞三个字:"黑人寨。"
沈越看看那旗子,再看看前面黑得像从炭窑里滚出来的老王,忍不住笑了。
原来当年方阿草离开江北的时候,路过这里,恰好被老王带着兄弟们下山打秋风给逮了回去,当时的方阿草才十五岁,秀秀气气一个少年,老王眼神不大好,生生把方阿草当成了个大姑娘,当下就拍板要方阿草当他的压寨夫人,方阿草欲哭无泪,被押着天地都拜了,进了洞房,扒了衣服,才发现方阿草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这一下子,老王可是被打击惨了,不过方阿草很快便和老王熟稔起来,还称兄道弟的成了好朋友,只是两人都是嘴巴损的人,从来不肯口头上吃亏,所以老王总是叫方阿草做压寨夫人讨个口头上的便宜。
一进寨子,方阿草和那老王便被蜂拥而至的人给包围了,一群汉子簇拥着二人进了大堂,很快,酒上来了,肉也上来了,气氛很快热烈起来,老王举着大碗猛灌方阿草,后者是来者不拒,大呼过瘾,
已经被某人遗忘的众人只得坐在大堂的一角等着,倒是方阿花不甘寂寞,很快叛逃,扑进了人堆里,想必那些汉子也是认识阿花的,有几人甚至抱着酒坛子给小猴子喂酒。
沈越看着方阿草渐渐面色绯红,眼神也迷离了起来,心中心疼他,便想起身阻止,却被苏牧拉住了。
"让他闹吧,也许闹完了,倒是个好事情,这几个人应该没有问题,放心吧。"难得的,苏牧第一次和沈越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闹腾结束,已经是初更时分,方阿草摇摇晃晃的拒绝了老王送他回房的好意,一个人晃荡着出了门,沈越早在一旁跟着,只见方阿草并不回房,却冲着寨子边的山坡爬了上去,沈越没做声,悄悄跟着。
方阿草爬上山坡,这才发现此处是一处断崖,居高临下,把崖下的小路看得清清楚楚,夜风清爽,柔柔的吹过来,很快便吹走了酒意。方阿草临风而立,衣袂猎猎作响。月光融融,衬得他宛若谪仙,似要飞升了一般。
沈越心中一跳,这样的方阿草让他有些不安,仿佛手中的东西要溜走一般。
"师父,你在想什么?"他再也忍不住了,上前问道。
方阿草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嘿嘿而笑,突然长声而啸,吟道:"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清越的声音传得很远,带着空谷激荡回来的回音,直接砸在了沈越的心里。
"师父,你……"
方阿草回头,月色下,面上的绯红已经淡去,眉梢眼角尽显风流,他轻叹一声,看着沈越震惊的脸,缓缓道:
"我要访遍仙山去,你跟不跟我去?"
沈越这下彻底呆住了,前几日灰雾中的那个方阿草又回来了,当下迷迷瞪瞪的答道:"师父,我跟你去。"
方阿草看着他笑了:"小越你真可爱,哈哈哈,老子不过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仙山,仙个P山,老子才不干那号傻事儿呢,有酒有美人的地方,就是老子的仙山!哈哈哈……"
沈越黑线,看着方阿草一步三晃的又顺着来路又回去了,心中一股气憋得他差点从断崖上栽下去。
在黑人寨盘桓了两天,第三天,方阿草终于在苏牧的一再催促下上路了,临走时方阿草抱着老王的腰死活不撒手:
"老王啊,老子舍不得你啊,老子就喜欢你这黑炭头啊,你我相思五年,此一聚只两天,再一别成经年啊……呜呜……"
老王一脸看小猫小狗的表情低头摸着方阿草的头道:"乖,小草草总算招人待见了。"
沈越板着脸走过去,把方阿草从老王的怀里挖出来,接着塞了一张银票进了那只大黑手里。
老王低头一看银票,立即变了脸,挥着手笑眯眯道:"小草草你放心去吧,那两坛子好酒我一定不偷喝。"
方阿草拧麻花一般的拧在沈越身上,听了这话,回头大喊:"你放过那两坛子酒吧,它们是无辜的!"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沈越丢上了马车。
苏牧看着方阿草在车里来回打滚,摇了摇头,从车窗看着山上渐渐退去的人群道:"阿草,你的奸夫倒真是会选地方,他那个寨子,前有龙头,后接凤尾,是典型的极阳之地,难怪他那么黑,感情都是阳气旺盛,给烤成黑炭了。"
沈越扑哧而笑:"苏公子,在下倒真是第一次听你说笑话,这个笑话,不错不错。"
"多谢赐教。"苏牧一本正经道。
风轻气爽的半个月之后,众人终于抵达了秦州,这半个月可算是方阿草平生最舒适的半个月了,光吃饭不干活的米虫生涯,让他惬意得好似一只懒猫。一向最招鬼魅待见的沈越似乎失了作用,一路上顺利异常,不过正是这种不寻常的顺利,让苏牧更加忧心。
苏府座落在秦州城北的一片向阳的小山坡上,顺着山势而建,高高低低的院落错落有致,从山下望去,栉比鳞次煞是好看。
马车顺着盘山的小路哒哒哒的爬上去,路两旁怒放的菊花开成了一片滟滟菊海,方阿草看着那菊花笑得越来越诡异,不时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一眼苏牧,这个诡异的动作让沈越后背发凉。
"师父,你看什么呢?"
"菊花啊,这菊花开得,真好真好,看得老子热血沸腾。"
沈越黑线,默默转头。
待进得苏府,已经是掌灯时分了,错落有致的院落突然渐次亮起灯来,仿佛一条条火龙慢慢飞来,沈越被这壮观的景象惊呆了,看了好久才回过神。
苏牧一进门就揪住下人询问苏老爷子的情况,可是答案却另大家大失所望,原来苏老爷子闭关还未出,看样子,事情并不是很顺利。
沈越闻言皱了眉,他看着同样忧愁的苏牧,心中沉甸甸的。倒是方阿草,一点反应也没有,自顾自的吩咐下人去给他弄吃的,熟悉都好似到了自己家,方阿花也是兴奋得跑来跑去,连累的沈七气喘吁吁。
简单的休息过后,吃了晚饭,沈越本来打算去休息的,却发现转眼间,方阿草就不见了。揪住下人一问,才知道,方阿草已经出门了。
"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不用担心,秦州城他熟悉,不会有事的。"苏牧站在门边回答道,接着便指挥着下人带沈越去休息,沈越心中虽然担心,但也无法,只得先回房。
半夜的时候,方阿草回来了,醉醺醺的一身酒气,沈越恍然觉得又恢复到了半个月前的状态。只是这次,方阿草没有走进他的屋子,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而这个房间,是方阿草自小就住的房间。
第二天,方阿草一觉睡到了傍晚,晃悠悠的吃过晚饭,他又不见了。
这次沈越不干了,他问清楚了秦州的大概状况之后,从马厩里牵了一匹马,直奔秦州城的花街柳巷。
这厢方阿草晃晃悠悠的走进一家名为得趣斋的相公馆,在大厅里略站了站,便看上了个站在二楼拐角的小倌儿,揽着人进屋,方阿草懒洋洋的倒在床上,目光将那个清秀的小倌儿打量了个遍,却迟迟不说话。
小倌儿有些不知所措,不安的动了动身体,问道:"公子可要我做什么?"
方阿草摇摇头,眼前的小倌儿白衣长发,眉眼间清淡无比,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人,只是手上,少了那把象牙梳子。
"去那边,拿把梳子来。要象牙的。"方阿草吩咐道。
小倌儿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同样修长的手指,象牙梳子来回翻转,方阿草一把拉住那人,翻身倒在床上,他闭上眼,握着小倌儿的手,不动了。
"环疏……"方阿草轻轻叫道,"只有你肯真心待我,可惜……"
鼻间的味道,是相公馆最常见的味道,淡淡的,却又带着些暧昧的味道,环疏的身上也是这种味道,可是方阿草一直觉得他与别人是不同的。
当年,备受打击的少年只身南下,举目茫然,袖袖馆里春风一度,环疏抱着他说:"即使人生悲摧,也要活得潇洒,就算生来就是做受的命,也要保有女王的气质。"
当时方阿草是被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觉得心酸。人生而有命,这些年,他走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见过很多因为命中注定而抱憾终身的人,更见过不认命最后遍体鳞伤的人,他怕了,累了。
苏牧和苏家老爷子包括地下自家老爹的努力他不是没看到,只是他累了,他拖着不愿背上,极尽折腾之能事,到头来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日渐临近的恐惧,没人能逃脱死亡的恐惧,方阿草看着帐子顶上的花纹心里茫然一片。
最近这段日子,身体里的阴气越来越重,每天只要动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疼,怕冷怕光,这些都在告诉他,你离死不远了。沈越的心思他不是没有知觉,可是他不该,不该背着自己威胁苏牧,那种自己被人当做筹码放在利益的天平上称来称去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公子……"怀中的小倌儿大概是被这种姿势弄得有点不舒服,委委屈屈的开口道。
方阿草翻个身,指着桌上的酒菜道:"喂老子喝酒!"
小倌儿听话的起身,取了美酒,喝了一口在自己口中,低头就要渡给方阿草,这本是相公馆里的喂酒姿势,方阿草却不耐烦的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诱人春色:"不用这样,酒拿来。"
小倌儿被拒绝,显然有些发愣,取来酒壶之后,就蹲在方阿草身边,柔若无骨的手开始在方阿草身上摸摸捏捏。
方阿草一口一口的灌着酒,全然不理身上的手。不一会儿,酒劲儿就上来了,眼前越发朦胧起来,他没有注意到,原本只是在他身上摸摸捏捏的小倌儿眼里,闪过一道红光。
眼见着方阿草终于醉倒,小倌儿站起身,全然没了刚刚的羞怯,他伸出手,指尖红芒微吐,身后的空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许多影影幢幢的黑影,一时间,屋里的灯光暗了下来,空气也仿佛凝滞了……
沈越从街的这头问道那头,终于找到了方阿草的下落,他走进得趣斋的大堂,突然觉地一阵心慌,空气也冷了好多,那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阴冷感觉又来了,沈越一把抹去脑门上的冷汗,三步并两步的冲上楼,顺着那冰冷的气息直接扑到了一见屋子的门口。
猛地撞开门,沈越一眼就看见了屋子中间醉得不省人事的方阿草,当然,还有无数的阿飘好兄弟。
被沈越惊动的鬼魅只是顿了一下,便有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只呼得将沈越拖了进来,阴冷的触觉让沈越打了个冷战,心底的恐惧又上来了,他强忍着扑倒方阿草身边,试图唤醒他,却发现是徒劳。身边的黑影一步步靠近,有几只甚至发出了桀桀的怪笑,并像蛇一样,缠上了沈越的身体。
沈越挣扎,却还是被拖开了,那个附在小倌儿身上的鬼魅,伸出了长长的手指,慢慢的划过方阿草的脸,最后停在方阿草的眉心,只一下,便有几丝银色的雾气被抽了出来,小倌儿扭曲着脸笑得得意,方阿草的脸开始发白,沈越虽然不知道那银色雾气代表着什么,但绝对不是好事。
像是吸够了那雾气,小倌儿一抬手,方阿草就跟一块破布一样的被拎了起来,接着他再一挥手,方阿草就像短线的风筝一样猛的撞到墙上,闷哼一声掉在地上不动了。
"师父……"沈越想喊,可是喉咙里一阵发紧,身上的温度早已经被抽干了,意识也有些不清楚了,朦胧中,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大戏。
那小倌儿把玩着手上的象牙梳子,突然一挥手,梳子像飞镖一样直接扎进了方阿草的左肩膀,把他钉在了床柱上。
鲜红的血出来了,染红了方阿草的半个袖子,他垂着头,看不见脸,但一动不动的样子让沈越的心就揪起来了。
那些鬼魅是怕方阿草的血的,于是他们不靠近,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那小倌儿将桌上的筷子订进了方阿草的右肩膀。此时的方阿草,就像床柱上挂着的一个破布娃娃,黑色的长发凌乱的垂下来,鲜红的血沿着胳膊打湿了袖子,一路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汇成了不小的一滩。
第二十三章
物尽其用,峰回路转,不过如此。
寒气一丝丝的侵入骨髓,沈越艰难的睁着眼睛去看方阿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灭了这帮阿飘。
那厢,鬼魅们似乎对扔飞镖这种游戏腻歪了,小倌儿隔空抬手,直接撕开了方阿草的衣物,白皙的胸膛露出来了,那小倌儿贪婪的目光在上面来回打转,沈越怒火中烧,一瞬间只觉得从身体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力量,这力量像冬日的暖阳,立即把抓着他的鬼魅们弹了出去。
恍惚中,沈越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看着自己的双手间多了一柄银枪,这枪像是有活力一般,带着自己冲了过去,挑,刺,劈,几下将周围的鬼魅们掀开,他看着那小倌儿震惊的脸,长枪横扫,激起的气流瞬间将那个该死的小倌儿扫飞了。
这边横扫还未结束,沈越手腕一抖,银枪立即变了方向,漂亮的枪花带出点点银芒,只听噗的一声,变贯穿了那小倌儿的胸膛,沈越毫不留情,银枪立即回撤,只听一声惨叫,鲜血带着碎肉喷薄而出,满满的洒了一地。
沈越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两眼通红,耳边是不休的战鼓,振奋的鼓点像是催命一般指引着他疯狂的行动,银枪所过之处,一片血腥,那小倌儿早已气绝身亡,尸体也被挑成了碎块,更不用说那些鬼魅们了,空中到处都是鬼魅魂飞魄散时的银芒,此起彼伏,整个房间俨然成了一个修罗场,而沈越,就是那嗜血的修罗。
当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沈越看着手中的银枪慢慢消失,耳边一片轰鸣,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没有看到,门口,苏牧神色复杂的看着这满屋狼藉。
二人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沈越并无大碍,只是虚弱了点,而方阿草就惨了,左右肩膀各一个血窟窿,于是刚刚恢复的身子再次被包成了粽子。
"唔,这些死阿飘,就不能拣别的地方下手么,为什么又是老子的肩膀!"方阿草郁闷的看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肩膀道。
"师父,这可不能怪别人,你如果不乱跑,不就没这么多事情了么?"沈越道。
"死小子,不孝,老子要喝酒!"方阿草怒道。
"酒没有,水一碗。"沈越板着脸道。
"老子要喝酒!"方阿草耍赖。
沈越正想教训方阿草,却被苏牧打断了。
"小牲,你给阿草喂点水,沈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越皱眉,这苏牧,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找自己借一步说话了。
"你可还记得你们是怎么脱险的么?"苏牧开门见山的问道。
沈越皱眉,说实话,他自醒过来之后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记得了。"
苏牧盯着沈越的脸,仿佛是在看他是不是在撒谎,沈越有点生气:"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赶到的时候,你和阿草都昏迷着,可是,那间屋子里非常狼藉,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像是什么人被人肢解了,可是得趣斋的老板说,阿草并没有点小倌儿,所以……我想知道,那满地的碎尸,是谁?"
沈越皱眉,他跟着苏牧的描述想象了下那画面,立即觉得一阵恶心:"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牧抿了抿嘴,有些不耐烦:"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么沈公子,从今天起,苏家不欢迎你了!"
"你想赶我走?"沈越一字一句道。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这么干不是一次两次了。"苏牧不耐烦的说道。
"那秦州今年所需的生丝……"
"我不要了,比起那些,我更在乎阿草是否全胳膊全腿。"苏牧打断沈越强硬的说道。
"很好……"沈越斟酌着词句想对策,却发现自己十分无力。
"少爷!"一声呼唤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小牲站在院子里,微笑道:"老爷出关了!"
苏家后山,小桥流水的园子很美妙,满院子的菊花也很美妙,可是此刻在苏牧心中,都比不上那个站在阁楼前面,衣衫褴褛的老头子来得可爱。
他一把扑上去,跪倒在地:"爹,您终于出来了!"
苏老爷子摸摸脏兮兮的胡子,伸出鸡爪子一样的手,迎面在苏牧脑门子上拍了一巴掌:"不孝子孙,你爹我快饿死了!"
苏牧急忙吩咐下人给老爷子拿吃的,一阵慌乱之后,苏老爷子窝在他闭关的那个脏兮兮的阁楼一层大厅里,消灭了两盘子点心两碗粥之后,拍着肚子满意的叹了一口气。
"爹,您推算出结果了么?"苏牧急吼吼的问道。
老爷子呼噜了一声,再看去,居然半眯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爹?"苏牧无奈,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方阿草的叫声:
"老头子,我来啦!"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凳子上的苏老爷子跟被针扎了一般跳起来,转眼就钻进了屏风后面。
"师父,慢点!"沈越跟在方阿草身后一头扎了进来。
"诶?老头子人呢?"方阿草东张西望,眼尖的他立即就发现了屏风旁边多出来的一截灰扑扑的衣料,于是方阿草龇牙笑了。
"嘿嘿,老头子,跟我玩儿!"方阿草冲过去一脚踩住那截衣料,接着便扯着老头子的胡子出来了。
"诶哟哟……小草啊,你轻点轻点,老头子胡子要秃了……"苏老爷子悲悲戚戚的被拖了出来,整个脸都快皱成一朵小菊花了。
"嘿嘿,我家那老头子要我问候你呢,问你什么时候下去陪他啊,他在下面,可寂寞得紧啊!"方阿草揪住苏老爷子的胡子在手指上绕圈圈玩儿,疼得老爷子鬼哭狼嚎的。
"阿草,那可是我爹……"苏牧实在看不过去了,出声提醒。
"老子知道,不是你爹我还不待见呢,喂,老头子,你参悟这么久,悟出什么了?"
苏老爷子胡子受人所制,涕泗横流,哼哼唧唧的,哪里还说得出囫囵话来。
"师父……那个,这个,似乎不大好吧,老爷子要疼死了!"沈越自方阿草进门就被这诡异的画面给震惊了,如今好不容易缓过来,看着苏老爷子那个样子,也觉得方阿草似乎做的过分了。
然而,方阿草却当没听见,一手绞着老爷子的胡子,一手开始蹂躏老头子脑袋上仅剩的几根毛。
沈越看向苏牧:"苏公子,你看这……"
苏牧摇摇头:"算了,不闹够阿草是不会停的,这都老戏码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完,便坐到一边喝茶了。
沈越黑线,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不容易等到方阿草闹够了,收手了,苏老爷子这次捧着仅剩的几根胡子哼哼唧唧的坐了回去,方阿草歪在一边的椅子上,指挥下人给他捶腿。
"唔……小草啊,你的肩膀怎么了?"老头子哼哼够了,这才注意到方阿草肩上的伤。
"这个啊!"方阿草不在意的抬了抬手:"没啥,一点小伤。"
"啊?这个好这个好,老头子我喜欢,老头子疼,你也疼,扯平了!"苏老爷子拍着椅子扶手哈哈大笑。
沈越觉得这个苏老爷子能生出苏牧这种古板的儿子,也真难为他了。
"诶,对了,这小子是?"苏老爷子的目光突然看向沈越。
"晚辈沈越,苏老爷子好。"沈越欠身道。
"爹你不用知道,他就是个路人,一会儿就走。"苏牧插嘴道。
"唔……"苏老爷子的眼睛眯了起来,沈越只觉得他的目光犀利异常,好似要把他看穿一样。
"不不不,可不能放他走,哈哈哈哈,小草,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老爷子突然拊掌大笑,看着沈越的目光就像看到了宝贝一样。
"我说老头子,你抽了吧,那是我徒弟,有什么好高兴的!"阿草不屑道。
"不是不是。"老爷子两眼放光的奔到沈越面前:"小草,你说这是你徒弟?"
方阿草不可置否。
"那个沈啥来着?"
"沈越。"
"对,沈越,若是你师父有难,你会如何?"
"自当全力分担!"
老爷子激动了,几乎鼻梁贴上了沈越的鼻梁:"很好很好,如此说来,哈哈哈哈,方老头子,我终于有脸去见你了!"
"爹……你的意思是?"苏牧听出了端倪,急忙打算自家老爹喋喋不休问道。
"来来来,都来,我来告诉大家。"老爷子盘腿往大厅地上一坐,并招呼其他人坐到他身边去。
苏牧自是第一个坐了下去,方阿草挑挑眉:"地上太凉。"说完拖着凳子坐到了老爷子的右边。沈越想了想,学着老爷子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苏老爷子明显是在极度的兴奋中,连那几根白胡子都在颤抖,他一把抓住沈越的手道:"孩子,小草,就着落在你身上了。"
方阿草皱眉:"老头子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苏老爷子咽了口唾沫,克制住激动:"小草,你记得我和你爹之前告诉你的那个契机吧!"
"那又怎样了。"
"笨!"苏老爷子一巴掌打在方阿草的脑门上,唾沫横飞:"你收的这个徒弟,是个宝贝啊,你看看……啧啧……"
苏老爷子一边说,一边用他的鸡爪子在沈越身上扒拉来扒拉去,仿佛挑猪肉一样:"这完美的体质,真是太适合了。"
"啪!"方阿草飞一起脚踢在了老爷子的屁股上:"说重点。"
老爷子泪奔,委委屈屈的往沈越跟前挪了挪:"简而言之,你这个徒弟,可是你是否能活下去的关键。"
"哦?"
"啊?"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方阿草和苏牧对视一眼,同时拉住老爷子:"说清楚点!"
老爷子泪汪汪的看着一左一右两尊神,泪奔了,他这造的啥孽啊,儿子冷漠,干儿子暴躁,就他一个老头子可怜兮兮……
沈越的心怦怦直跳,苏老爷子的话,虽然还不够明白,但至少有了一个意思,他可以救方阿草了,方阿草有救了。
"苏老爷子,你慢慢说,不急。"沈越送上一杯热茶温言安慰道。
老爷子揪住沈越的袖子擦眼泪:"呜呜,还是你好,我认你当干儿子吧!"
"爹,差辈了,他是您干孙子!"苏牧插嘴。
"好好好,还是我干孙子好!"老爷子抱着沈越来回蹭。
"老头子,要找安慰请等你说完之后。等你说完了,我把小越送给你!"方阿草道。
"真的?"老爷子眼泪汪汪的看着方阿草。
"当然。"方阿草点头。
"那好,我说。"老爷子坐直身体,慢慢道:"之前,我和你爹只是推算出来你今年是个契机,但具体是什么却没能算出来,不过这么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啊,终于终于,我终于推算出来了,这个关键就是一样宝贝!"
"宝贝?"方阿草迷茫。
"对,一个叫章暖珠的宝贝。小草,你不是体内阴气过重么?这个东西,就是克制阴气的最佳上品,如果你能拿到这个东西,不但能驱走你身上的阴气,还可以让你做回一个正常人!真乃居家旅行不可或缺的极品宝贝啊!"苏老爷子摸着胡子道。
"那这个什么珠子在哪里?"苏牧插嘴。
"这个嘛,这个珠子,据说,在鬼王那里!"
"鬼王?鬼王是什么东西?"苏牧疑惑。
"什么?"苏老爷子瞪大双眼,怒道:"死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加紧修炼,居然连鬼王这么有名的人物都不知道,你真是丢尽苏家的脸了!"说着就要扑上去打苏牧,沈越一见情况不对,赶紧一把抱住苏老爷子。
"老爷子消消气,您给我们说说这个鬼王到底是什么,我也没听过啊"
苏老爷子终于消停了,喘着粗气道:"哼,还是我干孙子好。这个鬼王啊,说起来就复杂了,事情要从一段流传已久的上古传说说起。"
"道家有个传说,传说当初天界动荡,上古雷神和司花仙子造反,为祸一方,整个天庭一片混乱,玉帝拍战神冗渊和战将素言平定叛乱,二位天神果然不负众望,几百年间,助玉帝平四海,定三界,战功赫赫。"
"冗渊?素言?怎么又是这两个!"方阿草惊叫道,他想起来的路上,那两块牌位。
"怎么?小草熟悉这两位?"苏老爷子问道。
"熟悉说不上,我们回来的路上,倒是见了供奉这两位的小庙。这两位我也知道,可是爹,这跟鬼王有什么关系?"苏牧说道。
"臭小子,等我把话说完。"苏老爷瞪眼,接着道:
"等到天界稳定的时候,二位天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杀孽缠身,其中,战神冗渊为人善良,频频被身上的杀虐所困,痛苦不已。而作为冗渊的副手素言,却以杀孽为荣耀,在天庭里耀武扬威。二位天神因此而貌合神离。
不想,这样的貌合神离却铸成了大祸。蟠桃盛宴上,素言灌醉了冗渊,趁着冗渊酒醉再次沉溺于杀孽的自责中时,痛下杀手,将冗渊打得魂飞魄散,真元尽失。并自立为战神。本来素言是告诉别人,冗渊是不堪杀孽之苦而自损的,却不想事情的经过被一个送桃子的小仙女看见,小仙女将事情公布于众,玉帝震怒,下令将素言囚于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并命令太上老君替冗渊召回残魄,然后送入轮回,盼着能以轮回之力让冗渊慢慢洗去杀孽并复原。"
苏老爷一口气说完,接过沈越递来的热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
"爹,你还是没说到鬼王。"苏牧继续提醒,眼中满是焦急。
"急什么。马上就到了。"苏老爷子擦擦嘴,这才接着道:"素言被打入地狱受苦之后,倒也安分了几千年,可是他终究是战将,三千年后,他终于从地狱里逃了出来,并自立为鬼王。那章暖珠,本来是战神冗渊的宝贝,是太上老君送给他,让他护住心脉,避免被杀孽迷失了心所用,当他死的时候,这珠子就到了素言手里。所以,一个难题,我们要从法力无边的鬼王大人手里抢东西了!"
方阿草瞪着苏老爷子:"可是,这跟小越有什么关系?"
老爷子瞪眼:"当然有关系!鬼王自来到人间,他就是只鬼,是鬼都喜欢这小子的魂魄,所以,你这个宝贝徒弟,我这个可爱的干孙子,就是咱们用来找鬼王的绝佳诱饵,否则,你上哪儿去找鬼王他老人家?嗯?"
第二十四章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何不可?
秦州地处仓山脚下,是个依山而建的城市,也因着背靠大山,挡住了北方的冷空气,是以气候湿润温暖,盛产了十分出名的秦州绿茶。
就在苏家的后山上,除了那摇曳多姿的菊花,还有一大片茶园,由于是秋天,很少有人进入,深绿色的茶树郁郁葱葱,远远望去,一片绿海,沈越找到方阿草的时候,他正躺在茶园深处的一株茶树下闭着眼睛小憩。秋日的暖阳透过茶树间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斑,空气中是茶树被太阳晒出的淡淡清香,藏青色的衣衫掩盖在层层绿色中,淡得几乎要与这郁郁葱葱的茶树融为一体,精致的眉眼被一片衣袖盖住了,只露出脖子下的一小片白色。
沈越看到这情况,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生怕惊醒了他,这画面,没由来的让人沉醉。
听到脚步声,方阿草抬手露出一只眼睛瞟了一眼,见是沈越,便只是哼了一声,并不起身。沈越走过去,和他并肩躺下,透过茶树枝叶间的缝隙,看着头顶的蓝天。
"师父啊,你可真会享受,我就从来不知道,躺在这里,是这么舒服的事情,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没了,人像是飘到了云端上,通身清爽。"沈越轻声道,偏头看着方阿草。
方阿草抬手露出脸,龇牙:"得得得,老子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文人,不过偷个懒,睡个觉你们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去去去,滚蛋,别扰了老子的美梦!"说着翻了个身,背冲沈越,宽大的袖子又盖住了脸。
沈越无奈,只得坐起来,眼角瞥见方阿草的一片衣角上,沾了点泥,便用手挥去,顺手握住那衣角在手中摩挲。
"师父,你不必烦恼,我虽然是个鬼见喜的身子,但命大,小时候算命的跟我娘说了,我这破身子,磕磕碰碰熬个四五十年还是有的,所以,没关系的。"
"别吵别吵,老子要睡觉,再吵老子让你真的去见鬼!"方阿草只是嘟囔了两句就不说话了。
沈越坐在他身边,摩挲着手中的衣料发呆。当昨晚苏老爷子说到要他做诱饵为方阿草夺得那个救命的珠子时,方阿草当场就揪掉了苏老爷子一小撮胡子,跳起来破口大骂苏老爷子老糊涂了,而后头也不回的回房了。今日一大早就不见了人,若不是看门的下人看见他冲着这后山来了,此刻,怕是沈越还在满城找他呢。
太阳渐渐西斜,茶树的影子拖得老长,橘黄色的光线在茶园上笼罩出一片淡淡的光晕,像是仙境一般,空气中也带了丝丝凉意,沈越推醒了方阿草,这样的天气,再这么睡下去,会生病的。
方阿草揉揉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沈越,显然还没从睡意中清醒过来,沈越看着他雾蒙蒙的眼睛,心里像是有个小爪子轻轻的挠了一下,连心肝儿都软了,当下脑子一热,弯腰抄手,把人抱在了怀中。
"唔?"小迷糊蛋终于有反应了,"你干嘛?"
"回房!"
"……"某人构造奇怪的脑子一瞬间歪到了别处。
沈越看着方阿草突然变得通红的脸,还以为是真的受风寒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然,这在某人的心中,却又是另一种含义了。
"喂,死小子,能不能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嘛!"方阿草转转眼珠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顺便把胳膊搭在了沈越的肩膀上。
沈越低头看看,摇头:"还是先叫大夫吧。"
"叫大夫?你要干嘛?"
"看病啊,你不是风寒了么?"沈越奇怪道。
方阿草瞪眼:"你才风寒,你全家都风寒!"说着一扭身子跳下地,气呼呼的走了。
沈越站在原地发愣,这是怎么了……
当晚,苏府开饭的时候,方阿草跟没骨头一样歪在椅子上颐气指使,对着饭菜挑三拣四,一开始苏牧并不搭理他,但当方阿草第三次把只喝了一口的汤推到一边的时候,苏牧火了:
"你刚喝了一口的那碗汤,二两银子,这只春卷,一两三钱,香米饭一两四钱,芙蓉水晶虾饺,二两七钱,一共是七两五钱银子,给你打八折,六两银子,拿来!"
苏牧噼里啪啦扒拉完手上的金算盘,对着方阿草道。后者瞪着眼睛怒道:
"小苏,你个铁公鸡,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不给,你看着办吧!"
"那好,今晚你的房间我收回,小牲你看着他,不准他靠近房间半步,别看沈公子,你是你,他是他,他的银子我不收的。爹你也别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想想您的胡子!"苏牧噼里啪啦的说完,起身走了。
方阿草张着嘴看着小牲:"小牲,你不会这么对待我吧?"
小牲捧着方阿草喝剩的那碗汤,脆生生的说道:"阿草大哥,我要是不听少爷的,会没饭吃的,你不想看着我挨饿吧!"
方阿草摸摸鼻子,转头看向沈越,沈越慢条斯理的取出手帕擦干净嘴,起身道:"沈七,跟我去苏家商铺转转,上次那批生丝的问题,还要商量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阿草看着沈越的背影生闷气,回头想找苏家老爷子,却发现座位上早已没人了。方阿草怒骂:
"这个老东西,倒是跑得挺快。阿花,还是你好,老子就剩你了!"
"吱吱……"被方阿草揪到怀中蹂躏的方阿花悲惨的叫了两声,一拧身,从方阿草的胳膊下溜走了,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大爷的,居然都来这套!"方阿草恼火。低头想再吃点东西,却被小牲拦住了:
"阿草大哥,少爷说这些都要付钱的,你没钱,所以不能吃!"
方阿草怒了,一摔筷子:"老子还不吃了!"说着起身准备回房。
刚走到门口,斜刺里又冒出个下人,一把拦住方阿草道:"方少爷,请别让小的难做!"
方阿草翻白眼,转身坐在了台阶上,他就不信了,苏牧那死人敢不让他回房。
但是直到二更了,那守在门口的下人还是没有放行的意思,方阿草火了,跳起来骂道:"姓苏的你给老子出来。"
苏牧慢悠悠的打开门看着方阿草道:"怎么了?你有钱了?"
"没钱,你说,怎样才能让老子回屋睡觉?"方阿草鼻孔朝天恶狠狠的问道。
"很简单。"苏牧笑笑:"要么给钱,要么同意沈公子去找鬼王!"
方阿草一瞬间安静了,他盯着苏牧,半晌突然仰天哈哈哈而笑:"这是那死小子的主意对不对?苏牧啊苏牧,你居然跟他联合起来逼老子,真真有种!"
苏牧被方阿草笑得有些心虚,底气稍弱:"随你怎么说,这两条路你选吧,要么你就在外面睡吧,我没把你赶到大街上去已经很仁慈了。"
方阿草突然停住了笑,他看着苏牧一字一句道:"小苏,你还不了解老子么?小牲,把老子的包袱拿出来,老子走人!"
苏牧眼神暗了暗,扶住门框的手骨节发白,沉声吩咐道:"小牲,把方少爷的包袱给他!"
"少爷!"小牲弱弱的叫了一声。
"给他!"苏牧几乎是在咆哮了,接着转身,嘭的摔上了门。
方阿草冷笑两声,接过包袱,头也不回的出了苏府。
刚出门,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沈越焦急的呼喊:"师父!师父!"
方阿草脚步不停,头也不曾回。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终于方阿草背上一沉,却是沈越终于追上来了,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
方阿草不由得停下脚步,沈越的喘息就在耳边,他双手死死的搂住方阿草,急急道:
"师父,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换我救你!"
"放手!"
"不放!"沈越搂得更紧了。
方阿草翻白眼,突然低头,一口咬在了沈越的胳膊上,后者吃痛,手下一松,方阿草成功挣脱。
"师父你……"
方阿草弯腰捡起被沈越撞到地上的包袱,拍拍上面的灰尘,道:"幼稚!"
沈越看着方阿草那个样子,心底突然一股火气上来了,当下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方阿草还未站稳,就被沈越一把扑倒在地,两人扭打着滚进了路边的枯草堆里。
混乱中,沈越找到方阿草的唇,低头猛凑了上去。
炽热的气息纠缠,口中一股子铁锈味儿蔓延开来,方阿草知道出血了,沈越十分粗鲁,这哪里是亲吻,分明就是撕咬,野兽一般的撕咬,好像要把他吞到肚子里一样,牙床撞到牙床,钝钝的痛之后是一阵酥麻,方阿草不由得哼了一声,掐住沈越胳膊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良久之后,沈越终于放开浑身发软的方阿草,撑起身体,直直的看进方阿草的眼睛里,一字一句道: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方阿草看着头顶沈越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后面是深邃的蓝色天幕,突然觉得一股酸气直冲鼻子,眼角顿时滚落几滴泪来。
沈越看到那眼泪,陡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方阿草却突然一把抱住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你要亲老子,要上老子就直说嘛,老子又不是不愿意,干嘛要来强的,撞得老子牙疼舌头疼啊……呜呜……"
沈越抽抽嘴角,眼前一阵发黑,咬着牙往外蹦字:"方、阿、草!"
"沈越,谢谢你!"方阿草陡然止住哭声,轻轻道。
沈越一僵,只是紧紧搂住方阿草,两人就这么在路边的枯草堆里,静静相拥。
回到苏府,已经是后半夜了,二人轻手轻脚的进屋,方阿草搓搓胳膊,刚刚在草堆里跟沈越扭打,露水把衣服都打湿了,经夜风一吹,彻骨的冷。沈越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都紫了。
二人同时看了一眼软和的床铺,然后一同扑了上去。
"老子睡床,你睡地!"方阿草一把抱住被子道。
"不要!"沈越揪着被子的一角不放手。
"下去!"方阿草踢沈越。
沈越闪身让开,但手仍旧牢牢的抓着被子角:"一起?"
"老子今天没心情!"方阿草眨眨眼道。
沈越黑线:"师父,我也很冷,我只是想睡觉。"
"真的只是睡觉?"方阿草戒备的看着沈越。
沈越赶紧点头。
方阿草犹犹豫豫的松手,刚一松,就被沈越两人带被子一卷,裹到了怀里,方阿草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只觉得沈越的热热的体温还真是舒服,便不动了。安心的闭上眼睛,沉入了梦中。
沈越低头看着方阿草嘟着嘴睡着了,咧着嘴笑了,他轻轻的咬了一下方阿草的耳朵,后者不舒服的哼了一声,他笑意更深,紧了紧怀抱,慢慢的闭上了眼。
第二十五章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沈越你终于纾解了。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方阿草光荣的病倒了。
先是在风口里睡了一下午,接着又是在露水上滚了几滚,再加上夜风一吹,方阿草本就不结实的身体自然承受不住,后半夜的时候,沈越就被怀里人烫得吓人的体温给惊醒了,挑灯一看,方阿草嘴唇干裂,额头上细细一层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沓透了,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急忙折腾来大夫,开了药,再煎好喂下去,天就已经大亮了,沈越揉揉满是血丝的眼睛,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坐在床边,看着方阿草昏睡的脸,又想起大夫刚刚的话。
"这位少爷郁结于内,体质阴寒有余而阳气不足,偏偏肝火又旺得很,加上又受了点凉,难免会这样,不过这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休息几天就能好,重要的是,他底子几乎被掏空了,这样的体质,只能静养,否则阳寿不长矣。"
"静养!怎么肯哦!"沈越一边无奈的低声笑道,一边摩挲着方阿草的脸,感受着掌下渐渐散去的热度,心中愈发酸涩。
正午的时候,方阿草醒了,沈越刚伺候他吃了点东西,又给他擦了身子,换掉湿透了的亵衣,抬头看外面阳光甚好,便指挥下人在院子里摆了软榻和瓜果准备把方阿草抱住去晒太阳。
也许是因为吃药的关系,方阿草只清醒了一会儿,就又歪在软榻上昏昏欲睡了。沈越剥葡萄的手也慢慢的垂了下去,闹腾一夜,他也累了。
苏牧一脚踏进院子便看到的是这么个情况:
院中阳光最好的地方,摆了个软榻,榻上,方阿草裹着个小被子睡得正香,因为风寒而有些苍白的脸上被太阳晒出了红晕,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安静得像只小猫。旁边趴着睡着的沈越,眼下一片阴影,头发也有些凌乱,一手握着方阿草的手,另一只手垂到了地上,一颗滚圆的葡萄,就在手边的泥地上,引来一群蚂蚁争相啃食。
苏牧低下头,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符咒,心中五味杂陈。
定定的站了一会儿,看着那些蚂蚁终于将那颗葡萄拖走了,苏牧便转身悄悄的离开了。
一直到傍晚吃饭时分,这师徒俩才出现在饭桌上,方阿草除了还有些咳嗽之外,精神已经好多了,见了桌上的菜色,立即眉开眼笑。
中午的时候,他刚刚醒来,沈越怕他不好消化,只喂了他一碗粥,如今这满桌子的好菜,他如何不开心,况且,就在他面前,还特别摆着一小碟红油猪耳朵。
"不错不错,甚合我意。"方阿草赞了一句,便一头扎进饭菜中不抬头了。
饭毕,方阿草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歪在椅子上喝茶,苏牧皱了皱眉,还是叫住了正准备回房给方阿草拿小被子的沈越。
"时间不多了,有些事情,我们得商量下。"
沈越微微一笑:"好。"
一时间,饭后舒适的气氛消失了,一种沉重笼了下来,方阿草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探身一把揪住了苏老爷子仅剩的几根胡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找到那个什么劳什子鬼王了?"
"哎呦呦……小草你先松手……松手……"苏老爷子扭曲着脸把自己的宝贝胡子从方阿草的爪子下解救出来:"要是有别的办法,老头子也不必让我干孙子冒这个险,多好的干孙子啊……"苏老爷子转而靠在沈越身上,抱住就开始蹭。
"废话少说,我们时间不多,沈公子,请你把这些带在身上,这是我昨晚制的些符咒,虽说对于鬼王来说,这些东西可能作用不大,但至少能让你免去那些喽啰的骚扰。"苏牧递过来厚厚一沓符咒,诚恳道。
"多谢。"沈越慢慢接过来,揣进怀里。表情异常平静。
"小越。"方阿草突然出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握在掌中,直伸到沈越面前才慢慢打开手掌。
一阵红光四射,照亮了屋子。
"这……这不是我的神虚珠么,怎么到你手上了!"苏牧惊讶,看着方阿草道。
方阿草挠挠头:"什么你的,这是老子从那畜生身上抢的好不好,顶多算寄放在你那里的。"
"你什么时候拿去的?"苏牧黑了脸。
"也没什么时候,饭前我光明正大去你房里拿出来的。"方阿草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一边一把把神虚珠塞进了沈越的手中:"乖徒儿,拿着,这玩意儿或多或少有些法力,你记得配合老子教你的那些咒语,兴许能有点作用,我们会很快赶到的,放心。"
沈越笑着握住方阿草的手:"没事,师父,我相信你们,这珠子肯定用不上的。"
"呜呜……好孙子,呜呜……"一阵哭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众人无奈的看着抱住沈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苏老爷子,十分无语。
"苏老爷子,我不会有事的,你哭什么啊!"沈越哭笑不得把老头子从身上拉开。
"呜呜……不是……我是觉得你肯舍身就师父,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情啊,干孙子,你死后一定会直接飞升当神仙的,多好的孩子啊……呜呜……"
沈越额上青筋跳了跳:"老爷子,我还没死呢!"
方阿草在听到苏老爷子说到死后的时候,心中突然一阵烦躁,他一把把苏老爷子从沈越身上扒下来丢到一边,然后道:"乖徒儿,送为师回房!"
沈越扶着方阿草走出了饭厅。
外面已经繁星点点,秋风轻轻拂动园中的菊花,沙沙作响。
七天后就是冬月十五,传说月圆之夜,鬼魅们都会出来吸取月圆的精气,以增加自己修为,鬼王当然也不会例外,只要是他还是鬼,就不会错过这强大自身的机会。所以,行动之日,便选在那天晚上。
"沈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方阿草突然开口道,此时两人正站在回廊避风的角落里。
沈越摇摇头,方阿草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以往不是乖徒儿就是小越,此时这两字一出来,沈越便知方阿草是认真的。
"很可能会死,我们没有把握能打的过那个鬼王。"方阿草盯着沈越的眼睛说道。夜风有些冷,他轻轻的打了个寒战。
沈越伸手替方阿草紧了紧衣服,垂下眼淡淡道:"你死了,我一样没得活,没了师父你的保护,我还不是那些东西的美餐,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一把。"
"还有小苏,他会保护你。"
沈越抬起头:"不,除了你,没人能代替。"他顿了一下,突然邪气的笑了:"我想,苏公子肯定不会让我替他纾解,也不会帮我开苞对不对?"
方阿草愣了一下,挑眉轻笑:"小越,那趁着为师还在,替你……开苞?"说完,沈越只觉得身前一暖,方阿草就已经欺身而来,暖呼呼的身子将沈越压在回廊的柱子上,手已经从衣领直接滑向了后背。
沈越脑子嗡的一声就空白了,方阿草的手指在他后背的大片肌肤上来回摩挲,掌心温度烫人,身前,柔软的双唇已经贴了上来,呼吸间都是小猪耳朵的香气,隔着衣衫,他能感觉到身前人身体的变化,方阿草的腰很细,沈越犹犹豫豫的伸手抱住,便觉得像是火一样的烫。
这深秋的夜晚,清风明月,菊花美人,一切都令人觉得像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春 梦,但梦终究是梦。
"阿嚏!"方阿草突然移开自己的唇,扭头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这个喷嚏,瞬间打醒了沈越,他一把扶住方阿草,恼怒不已,自己真是色令智昏,居然忘了方阿草还病着呢,又是在这风口上。
当下没了情绪,只得黑着脸打横抱起方阿草,匆匆回房。
方阿草靠在沈越胸前,揉揉鼻子,眨巴眼:"对不住了,这该死的风寒!"
"师父,你可以再混蛋一点!"沈越咬牙切齿道。
方阿草继续眨眼,不说话了,但一进房门,沈越刚把他放到床上,就身体一僵,原来方阿草就着他俯身的时候,隔着衣服一把攥住了他的下身。
"师父……你……"
方阿草跟猫一样眯了眯眼,手上却不停:"你不难受么?"
沈越喘息了一声,身子不由得软了:"你……唔……"话未说完,方阿草却已经扯开衣服直接探了进去。
沈越觉得自己化了,一下子就瘫在了床边,方阿草靠过去,轻轻含住了他的耳朵,舌尖划过那上面浅浅的牙印,引得沈越一阵颤抖。
良久之后,沈越轻轻起身,拉开方阿草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他已经睡着了。清理过自己又用布巾擦干净自己留在他手上的东西之后,沈越坐在桌前摩挲着手中的神虚珠发愣,直到三更过后,才怔怔的上床,抱着方阿草睡了。
第二十六章
灵魂刻下的悲伤。(多么河蟹CJ的标题啊╮(╯_╰)╭)
时间总是个怪家伙,你越想它过得快一点的时候,就越是度日如年,当你想它过得慢一点的时候,却又光阴似箭,时光飞逝。
沈越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杈的时候,如是感叹。
彼时,已经是冬月十四了。
几天来,苏家上下都凝滞着一种悲摧的气氛,在沈越周围,这种气氛更甚。
苏老爷子经常盯着他一盯就是半天,那目光像是在看行将就木的人那般怜悯,而苏牧,则是一种介于怜悯和愤恨之间的目光,很难讲清楚他对于沈越,到底是爱还是恨,说起来,这真的是一种很雷的情况,方阿草就曾在见识了苏牧这种诡异的目光之后,扬着下巴说了一句很欠揍的话:
"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爱生恨?"
当然,说错话的下场就是晚饭的时候,固定出现在方阿草面前的某种菜色,没了。
事实上,这种轻松的时刻很少,沈越的大量时间都被无休止且枯燥的临时抱佛脚课程给占满了。苏老爷子,苏牧以及方阿草,三人卯足了劲儿的想把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无奈,泰山也不是一天就拔地而起的,六天时间,能学会的东西实在太少,到最后,沈越反而什么都没记住,那些复杂的手势和纷乱的咒语,就像小虫子一样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所以,这天晚饭的时候,大家不得不万分悲摧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沈越无辜的摊手:"我天生不是这块料,没关系,我相信大家。"
苏牧的眼神越发怜悯,然后怜悯过后是忧郁的憎恨。方阿草一边嘲笑着苏牧,一边在桌子下揪住了沈越的胳膊。
"早点休息吧,明天有你们好受的。"费尽心机活络气氛的苏老爷子终于发话了,沈越拖着方阿草回房,一路上心里沉甸甸的。
房间里很暗,沈越还没来得及点灯,只听嘭的一声,方阿草已经闩上了门,他刚转头想看看怎么回事,就只觉得眼前一暗,方阿草就压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急切的吻。
沈越脑子一嗡,咣当打翻了烛台。
方阿草的手已经急切的扯开了他的衣服,皮肤裸 露在空气里的时候,两人均是一阵颤抖。沈越发狠,反手将方阿草就压在了桌子上,手指顺着衣领伸进去,揉搓着掌下的皮肤。
气息交缠,衣衫凌乱,暗夜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耳边的喘息声像是催
情剂一般,沈越很快失控,扯掉了方阿草的裤子,后者暧昧不清的哼了一声,身子被顶上了桌子,赤 裸的腰背贴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时,方阿草打了个冷战。
也许是之前太多次的临阵打断,沈越显得有些急切,手指顺着方阿草的腰腹来回摩挲两下之后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方阿草轻轻的哼了一声,打开了双腿,微弱的月光下,沈越看清了他的表情,像是喜悦又像是痛苦,牙齿轻轻的咬住了下唇,长眉轻蹙,凌乱的发丝落在白皙的脖颈上,越发引得人心肝儿发软。
没有多犹豫,沈越俯身慢慢的顶了进去,方阿草发出一声类似小猫一样的呜咽,大约是疼了,他张开嘴轻轻的喘气。
沈越腾出一只手向着他脸上摸去,指腹轻轻的摩擦着眉心,然后慢慢的动了起来,方阿草一把握住那只手,张嘴咬了上去,轻微的刺痛带着一阵酥麻跳跃着传遍全身,沈越低喘一声,模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师父……"
"唔……快些……"方阿草哼了一声,突然主动挺了挺身子。
沈越浑身一热,动作当下激烈了起来。
意乱情迷中,沈越含住方阿草的耳朵,低低念叨:"师父……这辈子你……你欠我的,下辈子,我来拿,奈何桥上,我不喝那晚孟婆汤……"
方阿草正是浑身发软,意识发虚的时候,耳边只感觉得到沈越在低低的说些什么,可惜,声音都进不去脑子里,脑中只有一团白光,在不断盘旋盘旋,然后猛冲上云霄,最后炸开了……
这一夜的月光,半明半暗的纱窗下纠缠的影子,成了方阿草脑中最深刻的记忆,他曾奇怪,那么多次的情事,为什么他唯独记住了这次。直到很久之后,他多少次重复回忆这夜的疯狂的时候,才恍惚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原来,疯狂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灵魂,沈越那夜的手指和身体,都在他身上刻下了悲伤,悲伤到,一想起,就疼痛难忍。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沈越就醒了,与其说是醒了,不如说是根本没睡着。
确实,任谁,对死亡都会有一种恐惧感,说不怕,说不舍,那是骗人的。
他动了动胳膊,方阿草正枕在他的胳膊上睡的沉,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微微颤动,看得出来,他也睡得并不安稳,正在做梦。
沈越伸手摸了摸方阿草散在枕边的头发,心中感叹:
"师父啊,不知你的梦里,都有谁?"
这么无意识的瞎想了一会儿,直到窗外天光大亮,院子里响起了早起的下人的脚步声,沈越才回过神来。尽量不惊动方阿草的慢慢爬起身。
打开门,入眼便是一片大大的蓝天,太阳从山尖尖上冒出来,晨风微微有些冷冽的吹过来,瞬间让人清醒了。
沈越去后院打了水,慢慢的走回房间时,心思已经转到了晚上的事情上,脑中又将苏牧的计划过了一遍,直到确定万无一失,这次推门进去。
方阿草醒了,正抱着被子怔怔的坐在床上发愣,沈越推门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股凉风,方阿草皱了皱眉,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沈越不禁莞尔,他走过去,把温热的毛巾覆上方阿草的脸,轻声道:
"师父,起床了。"
方阿草任他擦着脸,眼神有些迷茫,沈越知道,这人还没清醒呢。
"昨晚……"方阿草犹犹豫豫的看着沈越问道。
"没什么,师父您昨晚替徒儿开苞了!"沈越把毛巾丢进盆中,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梳子开始对付方阿草的头发。
"啊!"方阿草惊讶,猛的抬头,不想沈越正抓着他的头发呢,这么一动,头皮被扯疼了,他倒抽一口凉气,怒道:
"开苞费你还没给!"
沈越眨眨眼,又摸了摸方阿草头发下的脖子,直摸得后者抖了抖。
"当然给,不过,最好等你起床了再说。"沈越一把掀开被子,把光溜溜的方阿草拖了出来。
"嗷,你干什么!禽兽,老子还没缓过来呢!"方阿草尖叫,伸脚想踹,却被沈越一把抓住脚踝。
"我只不过要替你穿衣服……"沈越无力道。
方阿草愣了愣,自知是自己又想歪了,眨巴眨巴眼睛,摊开手脚不动了,任由沈越摆布。
沈越一边替他套上衣物一边道:
"师父,你可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床上……"
方阿草翻白眼,抬起手臂,让沈越替他系上衣带:"当然记得,你还是个别扭的萝卜头,缩在被子里,跟个棉花包一样。"
"呵呵……"沈越轻笑,又替方阿草穿上袜子:"我记得,当时你也是这样拉住了我的脚踝……"
方阿草微微有些喘息,沈越的手就在他光裸的小腿上慢慢摩挲,一如当年他摩挲着沈越的小腿一样。
"你当时,就像个猥琐的神棍,呵呵……"沈越戏谑的眨眨眼,替方阿草套上了鞋子。
"你才猥琐,你全家都猥琐!"方阿草两脚一着地就叫道,"这叫情趣,情趣,懂不懂!"
"好好好,师父,咱们先不说这个,先去吃早饭?"沈越安抚炸毛的方阿草,嘴角却偷偷翘起。
整整一天时间,沈越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院中的凉亭里冥想,努力检查每一个环节,晚上的事情,注定是一场硬仗,成败在此一举,不允许有丝毫差错。
方阿草自过了中午开始,便有些反常了,他白着一张脸坐在廊子下,不住的往嘴里灌东西,也不管那灌进去的是凉水还是美酒。过了没一会儿,苏老爷子加入了他的行列,不过苏老爷子不喝酒也不喝水,只是一味的揪着自己的胡子,再过一会儿,方阿花蹦蹦跳跳的来了,蹲在两人身前看了看,小猴子似乎觉得这也挺有意思,于是它蹲到了苏老爷子旁边,开始扭头梳理自己的皮毛。
于是两人一猴,默默的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沉入山里。
夜晚终于来临,众人步行来到苏府后山山顶,站在这里,沈越才发现,山顶是个小小的平台,平台四角,四株槐树在夜风中飒飒作响。
"开始吧!"苏牧抬头看了看天道。
月儿刚从山间冒个头,明亮的月光就泄了一地。
沈越摸了摸怀中的符咒,缓步走到台子中央坐下,他觉得自己像个祭品。
方阿草看着沈越坐下,眉毛皱了起来,他抽出身后的木剑握紧,深吸一口气道:"死小子,给老子机灵点,最少留条小命把老子的开苞费结清了!"
沈越笑了:"这个自然。"
苏牧冷着脸推方阿草:"快走,时候差不多了!"
方阿草最后看了一眼沈越,转身跟着苏牧藏到了半山腰的茶树丛中。
半山下,苏牧,方阿草,苏老爷子三人围成了一个半圆型,警惕的注视着山顶的变化。
沈越坐在地上,面前有个小茶几,上面死一碟小猪耳朵和一壶梅子酒,这是他自己偷偷带上来的,他的任务不过是个诱饵,既然是诱饵,就要有个诱饵的样子,寒风瑟瑟的夜晚,他坐在这里,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夹了一筷子小猪耳朵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香气在齿颊间流转,再抿上一口梅子酒,沈越眯了眯眼睛笑了,方阿草果然不愧是个吃货,这种吃法,真是绝妙的搭配。
夜风把香气带的飘散开来,窝在茶树丛里的方阿草耸耸鼻子,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这时候了,老子居然还想着吃!"
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时近午夜,阴气上升,沈越感觉得到身子下面传来的一阵阵寒气,加上这台子四角的槐树,此刻,这个平台恰似一个绝妙的吸收明月精华的地方,再加上沈越自身的煞气,对于鬼魅来说,就是一块可口的美味。
果然,不出片刻,平台周围就多了好些影子,他们飘飘荡荡,似乎要靠近沈越,却都被苏牧布下的阵法挡开了,今夜,沈越只属于鬼王,旁的人,不能插手。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沈越似乎觉得鬼王不会来了,月儿早已经过了中天,夜风也分外大了起来,地气潮湿,一些露水开始凝结,打湿了他的衣衫。
就在他松懈下来准备起身的时候,天地突然一暗,月儿便隐入了云层,一层淡淡的黑雾浮了上来,一种冰凉的东西在空气里爆炸开来,仿佛要冻住一切。
沈越回头,看到了出现在身后的黑影。
鬼王,真的来了。
第二十七章
市井无赖PK终极BOSS?谁胜谁败?
大凡作为一个终极人物,即使实际上没有多么恐怖,也要搞些幺蛾子来装装气氛,以显示一种
"我不爽,别惹我"的气氛,然而鬼王的出现,却轻而易举的粉碎了这个流传千年的定律。
清风,明月,酒香,如果不是四周渐渐冰冷的空气,沈越会有一种这是某人月下赴约的错觉。
就在他身后不远,平台的边缘上,一位锦衣少年负手而立,衣服上连个褶的都没有,长发更是一丝不苟的梳起来,清秀的脸上,清冷无比,整个人,不整个鬼(囧,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就像一个用冰水冻住的木头。
沈越打了个哆嗦,脑中飞速闪过苏牧告诉他的话,只要把鬼王诱至平台中央,就行了。于是,他开始思索怎么个引诱法。
"你……"沈越迟疑着开口,考虑着要不要表现得再惊恐一点,却不想被鬼王的动作打断了。
只见那鬼木头慢慢抬起右手,捏诀,挥手,金光一闪,一把长剑就出现在了他手中。
沈越心中咯噔一下,这就要下杀手了么,他急忙站起来,匆忙间打翻了酒壶,顿时香气四溢。
茶树丛下仰着脖子张望的方阿草呸了一声:"死小子,果然藏着好酒。"
"你……你别过来……"沈越装作害怕的样子,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山下的苏牧,掌心掐诀,紧张得额头青筋直蹦,等待着最佳时机。
鬼王看着惊慌的沈越,慢慢的向前走了两步,眼看要踏入阵法的范围,沈越心中大喜,索性又退了几步。这下子鬼王再不犹豫,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沈越一见,转身就跑,按照苏牧教他的方法,直接从平台边缘一路准备跑到半山腰苏老爷子的树下,那里,是安全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鬼王踏入平台中心的那一瞬间,苏牧掌心狠狠捏下,半空中红光大盛,风被阵法的力量激得突然啸起,在夜空中分外凄厉。
不等红光完全显现,苏老爷子从树丛里钻出来,飞快的冲上平台,飞奔向东北角槐树下的阵眼。呼啸的风中,老爷子身形如飞,大袖飘飘,颌下那一撮稀疏的胡子凌乱的飞舞,短粗的手指不住开合,咒语和手势如同蜂拥而至的洪水,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带得空中的交错的红光上宛若流星飞舞。
而阵中的鬼王也不是吃素的,就在红光乍起的那一刹那,鬼王暗色的眸子一闪,手中金剑急速飞舞,一串金光随着他的动作华丽飞出,直接撞上了半空的红光,两道猛力接触,当下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抖了抖,苏老爷子恰在这时一步踏上阵眼,红光闪了闪,终是稳住了,老爷子却一头冷汗。
沈越抱头飞奔,他只觉得那强大的力量就紧跟在他身后,劲风把他的头皮都要掀起来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冲进茶树丛了,沈越心中一喜,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不打紧,就见凌空一道金光呼啸而来,还未反应过来,这道金光就像绳子一样拦腰一卷,将他扯上了半空。
沈越心中一沉,虽然惊慌,但脑子却还清醒,他操起一直扣在掌心的符咒迎面冲着金光的那端——鬼王那张死人脸丢了过去。
"好样的,死小子!老子来啦!"方阿草一声暴喝,从树丛中一跃而出,手中的木剑剑花飞舞,轻轻一挑,就挑断了那道金光,沈越失了控制,嘭的掉在平台上,摔得七荤八素。
方阿草得意的看着鬼王被沈越的符咒打得退了两步,阵中红光耀眼,一些藤蔓状的红光从地下冒出来,顺着鬼王的身体就要往上缠。
苏牧和苏老爷子汗如雨下,把个咒语念得飞快,手势也是变得飞快,方阿草甚至怀疑这么下去,这父子俩的手指会不会抽筋。
然而此时顾不上这些,方阿草扯起沈越,抬脚在他屁股上一踹,一脚把他踢下了平台。
眼看着鬼王就要被那红光捆成粽子,方阿草兴奋的上前,木剑直刺,想速战速决。哪知,剑光一闪,方阿草本能的一低头,只听半空又是一声巨响,在定睛去看的时候,手中的木剑已经断成了两截,原本捆在鬼王身上的红光顿时化作点点红芒,消散在空气里,那边,苏牧和苏老爷子同时像是被人一锤子砸在了胸口,萎顿在地,苏老爷子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方阿草心道不好,急忙就地一滚,躲开半空里凌空而下的金剑,但凶猛的剑气还是划破了他的衣服。
"他大爷的,老子就不信打不死你。"方阿草火了,猛地跳起来,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了手中的断剑上,反手一推,断剑如同流星一般直射鬼王。不等那断剑到位,方阿草又就地一滚,直接滚到了鬼王脚边,伸手就是一张符拍过去,可是,鬼王是何等人物,早已窥出那半空的断剑是虚招,只是抬剑在面前一扒拉,那半截断剑就转了向,噗的一声插进了他身后的槐树中。而对于脚下的方阿草,他只是后退半步,躲开符,反手一挥就把方阿草如同破布一样甩了出去。
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方阿草痛的大叫一声,还没叫完背后又撞上了一株茶树,他登时眼前一黑。
"师父!"沈越见状,急忙爬过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方阿草那一脚把他踹到了茶树丛上,尖利的树枝划破了他的脸,此刻满脸血污,甚是吓人。
方阿草有气无力的睁开眼,一见沈越那张钟馗脸,就白眼一翻,差点又过去了:
"滚蛋,老子没疼死你让你吓死了!"方阿草推开沈越抬头去看平台上的状况。
那边半空里的红光已经消退了不少,鬼王已经抬头轻蔑的看了那红光一眼,并不在意,他冷笑着看着苏牧和苏老爷子徒劳挣扎,手中的金剑轻轻一挥,空中的红光嘭的一声散了,父子俩同时栽倒在地。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显摆!"鬼王终于开口说话了,冷硬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人耳朵。
苏牧红了眼,苏老爷子经这么几下重击,显然不行了,嘴角的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仅剩的几根胡子。
"爹!"苏牧手忙脚乱的擦去血迹,却越擦越多。
苏老爷子睁着眼挣扎着道:"没……没事……方……方老头子……呵……在等着我呢!你们……你们快走……"
鬼王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他甚至悠闲的收起金剑抱着胳膊看戏。
方阿草一见这阵仗,立即拉起沈越要离开,不想刚一动,半空里就奔出一道金光牢牢将两人捆了起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鬼王一挥手,两人就像被扯着脖子的待宰羔羊一样被扯了回去,丢在地上。
方阿草龇牙咧嘴,落地的时候,不巧,他在下面。
"他娘的,你这个老怪物!老子要扒了你的……"方阿草还没骂完,只见鬼王又一挥手,方阿草只觉得脖子上被一道无形的绳子给勒住了,当即就喘不上气了。
"师父……"沈越惊叫一声,回头发现方阿草张着嘴,一张脸憋得通红,心中一急,低头就凑了上去,没头没脑的往方阿草大张的嘴里吹气,试图缓解他的痛苦。
只是刚凑上去,他就又被凌空拎了起来。
鬼王仔细的看着沈越,仿佛要把他看透一般,沈越整个身子都被捆得动弹不得,又被吊在空中,加上满脸的鲜血,显得格外狼狈。
鬼王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靠近,冰凉的手轻轻掐住了沈越的脖子。
冰凉的触觉惊得沈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混乱中他突然想起鬼不是没有实体的么,为什么这个鬼王还能掐住他。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你……"鬼王迟疑的开口,似乎要说什么,却被旁边飞来的一个不明物体打断了。
"老子灭了你!"鬼王回头,迎头一片温热的液体,他突然带着沈越身形一飘,飞快的躲过了。
方阿草半跪在地喘着粗气,右手鲜血淋漓,他恼怒捶地,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泼上那个老怪物了,真可惜。
如果说刚刚的鬼王还是在陪他们玩游戏,此刻,他显然是被激怒了,青白的脸更加发青,他抬手十指微颤,几道金光自指尖吐出,颤动着如同灵蛇一般直扑方阿草,
宛若鞭子一样瞬间把个方阿草抽了个浑身开花,末了金光一卷,把已经无力反抗的方阿草丢在了地上。
"敢用你那肮脏的血侮辱本座,活腻了!"鬼王高傲的语气像一盆冷水,把众人泼了个透心凉。
沈越被鬼王制住,眼睁睁的看着方阿草浑身狼藉的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甚至焦急,他绝望的抬头,却突然发现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显了鱼肚白,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鬼王再厉害,他也是个鬼,是鬼就见不得光,尤其是初升的朝阳,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就有希望了。
想到这里,沈越不由得心情大好,鬼王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也不那么令人难受了。他慢慢的扭动身子,试图用指尖把袖子里的符咒勾出来,好在鬼王此刻正忙着折磨方阿草,顾不上他。
终于,指尖碰到了符纸的边缘,沈越眼看着鬼王又一次把人事不知的方阿草抛到空中,指尖用力,身子奋力一扭,终于抬手把符纸甩了出去,鬼王根本不曾防备他,当下被符纸一下子砸中了肩膀,红光一闪,鬼王的肩头腾起一片青烟。
鬼王吃痛,手一松,沈越就掉在了地上,他急忙爬起来,连滚带爬的冲到方阿草身边,一把抱起他撒丫子就跑, 他知道,逃生的机会,就这么一次。
说时迟那时快,沈越刚一步踏到平台边,眼角一瞥,就看见那难缠的金光又追了上来,当下顾不得其他,随手把袖子里那些符咒没命似的向身后丢去,那边苏牧终于缓过劲儿来,也抱着苏老爷子直奔茶树丛。
平台离茶树丛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这段空地上只有小草,连个遮蔽物都没有,四人跑得很是辛苦,颠簸中,方阿草醒了,他强打精神指引着沈越把符咒和咒语配合着用,身后,愤怒的鬼王紧追不舍。
一头扎进茂密的茶树丛,沈越喘着粗气问道:"他还会追上来么?"
方阿草哼哼:"跑……别停……"
苏牧冷着一张脸在前面带路,四人沉默在树丛间穿梭,沈越不知道他们能跑去哪里,鬼王是鬼,还有什么东西能拦住他的脚步?
奔跑中,他焦急抬头看天,却见东方的鱼肚白只是多了一点点,距离日出,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如何熬过去,成了目前最大的难题。
果然,他们没能跑多远,就觉得头顶一暗,抬头一看,鬼王飘在半空里轻蔑的看着他们,手中的金剑上,金光微吐。
"留下他,本座可以饶你们不死。"鬼王的剑尖直指沈越,清晰的说道。
方阿草搂着沈越的脖子轻笑了一声,咧嘴道:"本什么座,你都当鬼了还以为自己是神啊!可笑!做人,哦不对,做鬼也要有自知之明!"
沈越听方阿草嘴上嘲讽鬼王,脸色却越来越白,贴着他胸口的身子也粘腻一片,想来,是流了不少血。
鬼王被方阿草一句话呛得半天没接上下句,愣住了。
方阿草轻轻在沈越耳边叫道:"快跑!"
于是沈越抱着方阿草,苏牧抱着苏老爷子,四人又奔进了茶树丛。
反应过来的鬼王在半空咆哮,飞舞的金光就打在他们脚后跟边,沈越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抱住方阿草的手心潮湿一片,也不知是血还是汗,湿漉漉的直打滑。
天边越来越亮,鬼王显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追赶的更加凶猛,手下也不再留情,马上要到山脚下的时候,一道金光直接打到了沈越的腰侧,沈越闷哼一声,脚下一软,终于倒地,方阿草被他一把抛出去老远,也摔了个半晕。
沈越刚要爬起来,后脖子一凉,却是鬼王又掐住了他的脖子。
"本座说过,留下他,你们可以不死。"
方阿草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一抹快要流进眼睛的血,刚刚倒地,他的额角碰破了。
"你还没问老子答不答应,他可是老子的乖徒弟。"
"在本座面前,由不得你答不答应,若是再反抗,那边的老头子就是你的榜样。"鬼王冷冷的说道。
方阿草转眼去看他所指的老头子,却见苏牧怀中的苏老爷子,脸色灰败,血染红了稀疏的胡子,也不知是死是活,苏牧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你杀了他!"显然沈越也注意到了苏老爷子的状况,愤怒道。
鬼王不语,只是一把扯起他就要离开。
"老子说过了,老子不答应!"方阿草突然飞扑上来,一巴掌拍到了鬼王的后背上,满把的鲜血顿时在鬼王身上烧起一阵青烟,趁着鬼王吃痛,方阿草再接再厉,他身上本就伤口多,此时更是浑身上下都成了武器,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鬼王,两手乱摸,一时间,鬼王身上青烟四起。
趁乱,方阿草一脚踹向沈越,鬼王被他这完全没有章法的无赖式打法搞得手忙脚乱,一时不察,就松了手,沈越就地一滚,进了茶树丛。
恰此时天边金光一冒,朝阳出来了。
鬼王登时顾不得其他,腾身而起,准备赶紧找个藏身之所。
而方阿草却满脑子都是要替沈越和苏牧多争取时间,无论鬼王怎么挣扎,都死死的抱住不撒手,于是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鬼王带着,飘了很远……
第二十八章
话可以乱说,人不能乱抱。
幽蓝的天,凉爽的风,如果不是怀中所抱非人,方阿草大概会很开心,可是此时,他只想哭。
鬼王急速的掠过层山往北而去,东方朝阳喷薄而出,金色的阳光照得他身形迅速变淡,加上背上还带着个方阿草,浑身的血搞得他跟个烤的冒烟的烧鸡一般,心中怒火越烧越旺,反手一把把跟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的方阿草揪了下来,冰冷的手掐住方阿草的脖子:
"这是你自找的!"
方阿草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鬼王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上,当下四肢发软,喘不过气来,幸好脑子还好使,他龇着牙笑了:
"嘿嘿,老家伙,等你掐死老子……嘿嘿……你……你也完了!"
鬼王脸色变了,他身后,一轮红日终于完整的蹦了出来,天光大亮,淡金色的阳光带着暖意照着万物,当然也包括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他眯了眯眼睛,五指一松,就要把方阿草扔下去。后者反应奇快,在他松手的一瞬间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鬼王的胳膊,死也不撒手。
笑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松手还不摔成小芝麻饼啊!
鬼王怒火中烧,无奈怎么都甩不掉这个包袱,眼看着太阳越来越大,当下顾不得许多,一路飞掠直奔到一处背阴处,钻进了某个山洞。
黑暗袭来,鬼王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赖在自己胳膊上的某个包袱。
方阿草在鬼王一路超高速的飞奔中被冷冽的气流冻得浑身僵硬大脑空白,等到意识渐渐恢复时,一睁眼就看见鬼王那张死人脸,死黑死黑的眼睛里似乎有两簇小火苗在闪动,方阿草抖了抖,嘿嘿干笑,急忙松开了冻僵的爪子,一股青烟嘶嘶从刚刚他抓住的地方往外冒。鬼王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火苗更甚,方阿草一见,急忙连滚带爬的就往洞外冲,还没走几步,就觉得脖颈上一凉,一把闪着金光的长剑抵在了脖子上,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皮肤,麻酥酥的痒。
"抱的可舒服?"鬼王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阿草在心里泪奔,老子就是抱头猪也不愿抱你啊……
可是,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方阿草只得嘿嘿干笑两声:"还不错,不过没老子的徒弟抱的舒服,你太冰了……"
鬼王一听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剑锋一翻就要削了方阿草的脑袋泄愤,哪知后者突然闪身,堪堪避过剑锋,反手一张符咒就贴在了剑身了。
方阿草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剑尖,剑身上的符咒飞速放出红光,震得剑身铮铮作响:
"嘿嘿,不好意思,老子还是觉得做人比做鬼好。"
鬼王瞪着方阿草,没有说话,一时间,黑暗的山洞中只有金剑连绵不绝的长吟。
"也好,本座要留着你做诱饵,敢如此戏弄本座,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半晌,鬼王一边阴森森的说道,一边手指轻弹,方阿草只觉得脑门上一凉,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尽了一般,顿时萎顿在地。
方阿草躺在地上看着鬼王轻飘飘的飘到更加黑暗的山洞深处去了,知道自己的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浑身的伤口就开始疼了,他看看自己,一身衣裳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外袍的一只袖子从肩膀直接开了个大口子扯到腰上,里面的夹袄也烂了,血浸透了棉花,此时结成了块,咯得伤口火辣辣的疼。而十分不凑巧的是,鬼王把他丢在了洞口附近,初冬的寒风吹进来,冻得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方阿草吸吸溜溜的抽着冷气,瞪大眼睛看着洞外,也不知道沈越和苏牧他们怎么样了,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走了,真是耻辱啊,抓鬼的被鬼抓……
苏牧那个铁公鸡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啊,沈越,哎,想起沈越,方阿草就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少年火烫的身体,柔软的腰肢,青涩的……
想着想着,冻僵的身体突然一阵燥热,方阿草愣了一下,嘿嘿笑了:"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用处。"
正当方阿草闭着眼睛想入非非的时候,一阵寒意突然袭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鬼王那张死人脸又来了:
"你,本座有话问你。"
方阿草掀掀眼皮,没吱声。
鬼王也不计较,一抬手,方阿草就飘飘忽忽的被提起来了,阴测测的寒气顺着接触的地方一点点的赶走了方阿草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暖意。
"本座在问你话!"
"老子是人,不是鬼,本你个头座,老子要吃饭!老子要睡觉!老子要穿新衣裳!"方阿草有点恼火,他本就是个没大没小的人,不要说这鬼王已经不是神仙了,此刻,在这个吃货面前就算是真神仙,也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鬼王犹豫了下,把方阿草丢在地上,站在洞口的阴影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不一会儿,金光一闪,一只肥嘟嘟,血淋淋的野兔子丢到了方阿草面前。
"哈?你要干什么?"方阿草缩了缩,厌恶的看了看那血糊糊的一团。
"你不是饿了么,吃,吃完了本座有话问你。"
方阿草怒:"老子不是野人,不吃生的!"
鬼王眼神闪了闪,黑暗中,方阿草仿佛看见两团小火苗又升起来了,他打了个冷战有点后悔,这家伙,再怎么着也是个鬼王,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再惹毛了,估计这小命儿也就玩完了。
还没等后悔完,前面突然一亮,一簇火苗从鬼王的掌心幽幽而起,方阿草竖寒毛:
"你……你要干什么?"
鬼王懒得理他,一挥手,那只血淋淋的兔子就被抓在了手中,于是一手兔子一手火……
方阿草嘴角抽搐,恨不得捶地打滚:"老怪物,你那是鬼火好不好,鬼火能烤兔子吗?"
鬼王愣了一下,板着脸道:"本座忘了。"说着把兔子往方阿草脚下一丢,"你自己解决,半个时辰之后,本座有话问你。"
方阿草看了看那兔子,有点反胃,可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叫起来,
无奈,方阿草只得拖过那只死兔子。这个山洞常年不见光,洞内潮湿,顺着洞壁的地方,居然有一小股山泉细细的流下来,在地上积了个不大的水潭,如今洞内阴寒,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好在刚刚休息了一下,方阿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点点,他爬到水边,砸破冰面,把兔子收拾干净,从潭边挖了一堆湿漉漉的泥巴闭着眼睛涂在死兔子身上,又从洞口揽了一堆枯叶,接着掏出火折子,点火,烤叫花兔。
整个过程中,鬼王就那么居高临下的飘在方阿草身后的半空中,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他寒毛倒竖。
很快,兔子烤好,方阿草扒拉出兔子,敲开泥巴,香气四溢。他龇牙一笑,举着兔子冲半空的鬼王道:"要不要来点,哦,老子忘了,你是鬼,吃不了,嘿嘿……"
鬼王面无表情,方阿草皱皱眉,甚是无趣,恨恨的咬了一口兔子肉,一边大嚼一边在心里盘算:
"叫你死人脸,等老子吃饱了,就跟你没完。"
很快,一只兔子就剩了骨架,方阿草歪在地上嘴里叼着根骨头有点昏昏欲睡。
"本座问你,你们为何要引本座前来,你跟你那个弟子,是什么关系?"鬼王冷冰冰的声音一下子把方阿草惊了个透心凉,嘴里的骨头差点咯掉他的牙齿。
他手忙脚乱的吐掉骨头,眨眨眼,摊手,看着半空的鬼王:"嘿嘿,老怪物你还挺聪明,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故意引你呢?小越这孩子……哎,果然不是演技派。"
"回答本座的问题,现在是本座在问你话!"鬼王打断他道。
方阿草撇嘴:"老家伙,你说话都带着一股棺材瓤子味儿……好吧好吧,说白了就是老子看上你的宝贝章暖珠了,不介意的话,借来用用?"
方阿草看着鬼王阴测测的脸变得越加阴测测,心中一阵畅快:"哼,老子打不过你,还气不死你么?"
"还有呢?"
"老子跟那死小子,就是你看到的关系。"方阿草有些纳闷,这个鬼王,有些奇怪,如果说他是冲着小越那体质去的,为什么要问这些废话,而且本来被抓,他就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为什么到头来鬼王却说要拿他当诱饵?
以鬼王的本事,杀了自己,再去找沈越,岂不是更简单,何苦煞费苦心?
方阿草晃晃头,越发觉得这老怪物是在阴间关傻了,不但说话像个棺材瓤子,连脑子也成棺材瓤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老东西一棺材瓤子,自己就多了活命的希望,相信苏牧那个死鸟应该回来救自己的。这么想着,方阿草心情就越来越舒畅,吃饱了,又心情舒畅,于是没心没肺的废柴神棍方阿草,倒在地上呼噜呼噜睡熟了。
一觉醒来,方阿草就觉得不对劲了,仔细一看,已经是晚上了,周围也不是那个黑暗的山洞了,鬼王抓着他后心的衣服正在疾奔,冷风跟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又顺着破了的衣服呼啦啦的钻进去,冻得他直打哆嗦。
方阿草心中叫苦不已,再这么下去,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夜渐渐深了,天开始下霜,周围飞速掠过的景物开始蒙上一层银白色的外衣,方阿草已经冻到麻木了,他有些丧气的看着脚下掠过一个又一个村庄,心思飘远了。
沈越那死小子现在在干什么?阿花那只小畜生是不是还在欺负沈七?苏家老头子怎么样了,那天晚上他那个样子,怕是伤的不轻,不知道救回来没有,苏牧是不是还在扒拉他的金算盘……
很多很多的想法,意识有点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疯狂的晚上,沈越略带生涩的吻,唇齿间淡淡的铁锈味儿,流连在温热肌肤上的手指,交叠的身影,略带胀痛的酥麻感,窗格子下一格一格的月光,耳边沈越的絮絮叨叨……
他说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明明是一场普通的情事,心底却一阵阵的发酸,鼻子也发酸……
方阿草猛的一震,瞬间清醒过来,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才发现全是眼泪。他愣了一下,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在空中表演飞人了,鬼王在一处阴森森的破庙停了下来。
鬼王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这老东西,仿佛永远都是这么盛气凌人。
"这样也能做春梦,本座真是小瞧你了!"
方阿草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自己撑了小帐篷。
"嘿嘿,老子有血有肉,当然会这样,你怕是不行了吧!"说着,方阿草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鬼王的下 身。
"唰!"金光一闪,长剑又架上了方阿草的小细脖子。
"别以为本座不会杀你!"鬼王一字一句的警告道。
方阿草冷汗一身,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拨开剑锋,谄笑道:"一时激动,说了实话,见谅。"
鬼王看了他半天,仿佛是在努力压制怒火,但终于,还是放开了。
方阿草摸摸脖子,缩到破庙角落的茅草堆里去了。
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方阿草慢慢撕了中衣包扎住几个比较大的伤口,眼角瞥到鬼王飘在半空,手心里一颗珠子放出淡淡的光,他慢慢的抚摸着那珠子,表情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
方阿草打了个哆嗦,越发觉得这老怪物不可理喻。
第二十九章
圣母与八卦同在,愿上天保佑尔等。
天蒙蒙亮的时候,初冬的大地银霜还未褪去,兹牙关刚刚打开,守关城的士兵海迷迷糊糊没睡醒,就见两匹马载着两人呼啦一下子冲过关口,没入了关外茫茫的沙尘中。
士兵噗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沙子咒骂了一声:"这大早上的,是赶着去投胎呢!"
跑在后面的枣红马主人突然一勒马,马儿陡然直立,长嘶不已,他回头看了看黄沙中的兹牙关,目光阴沉。
"苏兄,怎么了?"当先冲出去的那匹黑马见状,也停下来询问。
苏牧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兹牙关厚重的城墙在黄沙中若隐若现。沈越看着他,心中也被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住了。
半个月前的那一场惨败,让苏牧陡然间变了个人,虽然他本来就不是个开朗的人,但以前还能笑笑,开开玩笑,而今,就仿佛脸上贴了个面具,一天到晚都阴沉得吓人,如果不是了解这些事情,恐怕沈越也不敢靠近他。
鬼王抓走了方阿草,苏老爷子也在重伤之下拖了几天带着遗憾去找了地底下的方老爹。整个苏府一夜之间笼罩了一层阴郁,苏老爷子临走前,死抓着苏牧和沈越的手,要他们发誓救回方阿草,否则他就和地底下的方老爹一起来掐死他们。
所以,没等处理完苏老爷子的后事,苏牧就和沈越一起上路了。
他们不知道鬼王把方阿草带去了哪里,苏牧只有靠着方阿草很久之前送给沈越的那个染血的锦囊做媒介,一点一点的搜寻方阿草的气息,但因为那晚苏牧也受了重伤,所以得出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只隐隐约约知道方阿草是往西边去了。
半个月来,二人风餐露宿,但每次都在即将气息最浓的时候又感觉到方阿草离得远了,在一个破庙里,沈越甚至找到了方阿草撕下来的破衣服,上面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我想,大概,这个鬼王是故意引我们跟着他,气息没有消失,证明阿草还活着。"苏牧看着那件血衣道。
沈越只是默默的把衣服叠好放进怀中,他站起身道:"苏兄,我后悔了。"
苏牧一挑眉:"你现在知道,晚了。"
这刻薄的话激得沈越脸色发白,他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体质是个麻烦,但因为之前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久而久之,在沈越心中,似乎再凶恶的对手,都会被方阿草消灭掉,再不济,还有个苏牧。于是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方阿草用鲜血换来的安逸,而如今,真正碰上个厉害的对手,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了。
苏老爷子的死,方阿草的伤,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自己没有出现,苏老爷子和方阿草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那么他们就会想更加稳妥的办法,而不是如今的结果。
沈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个害人的笑话。
"苏兄,你喜欢师父吗?"沈越突然问道。
苏牧闻言,脸色一白,僵硬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越轻轻一笑:"没什么,你的表现已经给了我答案,是我错了。"
苏牧看着沈越苍白的脸,心底闪过一丝异样:"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沈越转身,"走吧,我们赶路吧!"
鬼王一向是白天躲在哪个阴暗的地方休息,天黑赶路,于是半个月过去了,方阿草觉得自己就跟那见不阳光的小菊花一样,干巴了。
这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鬼王提着方阿草又躲到了一个破屋子里,此时,他们已经离开秦州很远了,鬼王一直在向西行,三天前,周围的景色就变了。
没有了连绵的山脉,也没有了遍地的草木,有的只是漫天的黄沙和□在空气里的石头,风卷着沙粒刀子一样的割人脸,脱离了秦州那个背靠大山的阻隔,北边吹来的冷风格外要人命,方阿草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冰水里泡着,浑身上下就只剩胸口那一片有点暖气儿了。
苏牧和沈越还是没有追来,也许是追来了,却追不上,鬼王虽然是夜里赶路,可是那个速度,方阿草这辈子不想再试第二次,云里雾里的飘着,寒风割面……
他比任何时候,都怀念脚踏实地的感觉。
"喂,你飞这么快,老子可就失去诱饵的作用啦!"当方阿草再一次被鬼王像只小鸡仔一样抓在手里飞奔的时候,他怒道。
鬼王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反倒是突然提速。
一口带着沙子的冷风灌进了方阿草大张的嘴巴里,呛得他差点把小命儿交代了。
"诱饵要有诱饵的自觉,闭嘴!"冰冷的声音传来,方阿草瞪着旁边的冰木头,恨得牙痒痒。
这天停下来的时候,方阿草脸色发青,脚步虚浮,精神却还好。鬼王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点果子丢给方阿草就又老僧入定般的蹲在角落里不动了。
方阿草看了看那几个干巴巴的果子,觉得胃里发酸。鬼王从前是神仙,而今是鬼,都不需要吃喝,自然不能明白方阿草的痛苦,他皱着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正常吃过一餐饭了,白天鬼王拘着他,出不去,只有睡觉,晚上鬼王大人要赶路,根本顾不上。于是大部分时候,方阿草都只能在每次天快亮,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得到鬼王施舍般的一点食物,有时候是一只血淋淋的动物尸体,有时候是一把野果子,也有时候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几个馒头,但就是没一点正常的饭菜。更别说他最爱的小猪耳朵和梅子酒了。
方阿草很悲摧,方阿草很愤怒。他一把丢开那几个果子,果子蹦到墙壁上,撞得稀烂,在墙面上留下一股恶心的绿色粘液。
"老子不干,老子要吃饭,吃正常人的饭,你这个老怪物,吃不得人间美味就来折腾老子,老子不会让你好过!"方阿草跳脚。
墙角的鬼王慢吞吞的睁开眼睛,冷冽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慢慢道:"随你!"
方阿草炸毛,这算什么,这个老家伙的反应怎么跟那个死小子沈越一样,一拳出去就是个棉花包。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走来走去,越想越气,飞起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个破瓦罐,哗啦一声,碎瓦片一地,却什么效果也没有。
方阿草没折腾几下就不行了,毕竟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胃里火烧一样,两眼发花。他噗通歪在地上瞅着破窗户外的乌云发呆。
冬日的寒气一丝一丝的浸入身体,方阿草无限委屈,自己这都是为了什么啊,反正活不长了,临死临死还要受这种折磨,真是痛苦,还不如就这样冻死好了。
于是,他慢慢闭上眼睛,任自己沉入无边的黑暗。
只是没过多久,一股暖流就从胸口涌了进来,暖洋洋的流过全身,舒适到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和饥饿突然一扫而空,胸中似有万种喜悦一般。方阿草慢慢睁开眼,看见了鬼王那张死人脸。
"本座没允许你死,你就得活着。"鬼王见他醒来,冷冰冰的道,收回了摁在方阿草胸口的手。
随着那手的离开,胸口源源不断涌进来的暖意消失了,温润的光芒从鬼王青白的手指间透了出来,方阿草咂舌:
"啧啧啧……这就是那个宝贝章暖珠啊,果然不错,鬼王大人,你要么就做做好人,把珠子给我让我好好活下去,要么就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这样算怎么回事啊!玩儿宠物都不带这样的啊!"
鬼王握起拳头,挡住了那温润的光芒,也挡住了方阿草垂涎的目光:"你还有用,本座自然不能让你死。"
方阿草嗤鼻,翻身爬到墙角的稻草堆里抱成一团,既然死不了,那还是寻个舒适点的地方吧。
寒风透过破窗户吹进来,不一会儿,方阿草身上的暖意就消失了,他哆嗦着往鬼王那边靠了靠:"喂,那珠子再借老子用用呗,老子要冻死了。"
鬼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点风,还死不了人。"
方阿草怒,恨恨的抠墙皮。抠来抠去也暖和不起来,想睡觉也冻得睡不着,当下只有睁开眼睛发呆。
"喂……"方阿草耐不住寂寞了。
"喂,老东西,你说你好好的神仙不是挺美的么,虽然是个副职,好歹也风光啊,为什么就要把人家好好的战神给废了呢?你看你这么一整,现在多凄惨,鬼不鬼,仙不仙的老怪物一个,还见不得光,真是不值啊!"
方阿草从来就不是个会体谅人的主,更何况他还对对面那个老怪物充满怨恨,自然是揭人家伤疤比较出气。
果然,鬼王睁开了眼睛。
"嘿,老子还以为你就此仙去了呢!"方阿草嘲弄道。
"本座不会仙去了。"鬼王淡淡道,垂下了眼睛。
方阿草开心,乐此不疲,他来了精神,搓搓冻僵的手,凑近道:"喂,反正老子睡不着,你也不用睡觉,怪无聊的,你说说你跟那个战神的事情吧,你当年是怎么把他杀了的啊,战神诶,不用想就很强,你怎么做到的啊?"
鬼王抬头看着方阿草因为八卦而亮晶晶的眼睛,启唇轻吐:"无可奉告。"
"切……"方阿草唾弃道,"老东西,老子就知道你不会说的,你趁人之危,诶,不对,是趁仙之危,趁人家战神为杀孽说困,心神不宁的时候搞偷袭,战神当你是兄弟,自然不会防备,你这个小人,哦,不,小仙,不不不,也不对,是小鬼!诶呀,总之你就是个见不得台面的老东西就是了!"
方阿草一番总结陈词之后,得意洋洋的盯着鬼王的脸,心道:"小样儿,气不死你!"
鬼王神色变了变,道:"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诶?"方阿草看着鬼王的脸,疑惑了,听鬼王这语气,好像自己说的并非当年事实,于是方阿草骨子里的文人气质爆发了,两眼亮晶晶的,热血沸腾了:"难道不是么?难不成你还有更无耻的?比如……你对战神是先仰慕,而后想染指,结果人家战神清高得就像天上的明月一般,于是你因爱生恨,杀了他?"
借着昏暗的日光,方阿草看到鬼王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于是心中一咯噔,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目前还是人家案板上的肉,还是收敛点好,于是他不得不压下去沸腾的文人八卦心,默默的缩回墙角。
"哎……"死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叹息,方阿草看着鬼王那张快拧成菊花的皱巴脸,突然反应过来叹息一般是有话说的前兆,于是他小心的竖起耳朵,看着鬼王站起身,面对着外面阴沉得乌云,陷入了回忆。
第三十章
好奇心不但能害死猫,更能雷死我们的主人公。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你明明以为人家要对你倾诉衷肠,你也做足了准备来听一段凄美的故事,结果,对方卡壳了……
方阿草目前面临的就是这种痛苦,鬼王在窗前站成了一座雕像,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一旦天擦黑,他们势必要起身赶路,那么,那个关于鬼王的小八卦,就听不到了。
方阿草愤愤抠墙,世道炎凉,人生悲摧,如今好不容易有点乐子,还半路卡壳了。
"喂,你倒是说不说啊,不说老子就睡觉啦!"方阿草叫道。
鬼王缓缓转身,阴沉的目光惊得方阿草一个哆嗦。
"你要干什么?"看着鬼王一步步靠近,方阿草有点发慌,这老东西,不会恼羞成怒准备杀人灭口吧,难道自己猜对了?
"本座的事情,岂是你这凡人能够窥测的?"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方阿草的脖子,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看着鬼王阴测测的脸,方阿草哆嗦着后退。
"上路!"外面天已经黑了,鬼王一把提起方阿草就出了门。后者泪奔,又来……
天空飞人的感觉又回来了,方阿草垂头丧气的缩着身子尽量保存体温,好在酷刑没有继续很久,四更的时候,鬼王在一片荒漠里停下了,方阿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脚下左三步右五步的晃了一阵,眼前的景色就发生了变化。
渐渐在沙地里显形的是一个不大的洞口,黑黝黝的往外冒着寒气,方阿草看看鬼王,疑惑道:
"喂,这不会是你的老巢吧!"
而鬼王并没搭理他,只是提着他走进了那洞口。
洞内明显比洞外气温舒适得多,长长的台阶一路向下,看样子是通向了地底下,台阶两边的墙上隔着不远就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方阿草摸摸下巴,如果说这是鬼王的老巢,那么要这灯干什么,他不是最擅长黑夜视物么?
没走多久,面前就是一道厚重的石门,鬼王上前不知怎的在门上拍了两下,只听轰隆隆的几声响,门开了,方阿草看着门内的景象,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门外,狭长的甬道,每隔不远就有一盏油灯,两旁的墙壁上,大片颜色鲜艳的龙凤
壁画,门内油灯摇曳,床,桌子,书架,屏风,还有栩栩如生的石雕侍女……
方阿草突然觉得牙疼,他大爷的,他敢用脑袋打赌,石室尽头的那个小门后也是一段不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有个大棺材,棺材里面躺着不知哪辈子的皇帝老儿!
鬼王啊鬼王,你个老东西可真会找地方!皇陵!皇陵当老巢,这也真够绝的。
鬼王一马当先的走进去,在那张奢侈的大书桌后面坐下了,方阿草探头探脑的走进来,东摸摸西看看,发现这里的装饰和书架上那些东西,都像是前朝风格,他想了想,依稀记得前朝那个出了名的短命皇帝就是坚持把陵寝建在了西部的沙漠腹地里,想来,这里怕真是那个死鬼皇帝的陵寝了,只是,为什么会让鬼王发现还做了窝呢?
方阿草想不明白,不过鬼王本身就够让人想不明白的了,他也就没费那个心思,被提着飞了一夜,方阿草有些累了,便爬上那张奢侈得令人发指的大床准备享受一下皇帝级的待遇,结果刚爬到床上躺下,方阿草就再一次被震撼了。
床柱的四个顶角上,居然镶着四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此时正淡淡的放着温润的光芒,方阿草泪奔,这东西要弄出去得值多少小猪耳朵和梅子酒啊……
方阿草就这么心中挣扎的在床上来回打滚,身子下上好的丝绸虽然隔了几十年,但依旧柔软,滚着滚着他的目光又被鬼王吸引了。
只见坐在书桌后的鬼王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团紫雾,鬼王微微张着嘴,用指尖引导着那紫雾慢慢进到嘴里,然后消失……
方阿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老怪物在修炼什么鬼东西,真恶心。
不一会儿,那团紫雾就完全进入了鬼王的身体,鬼王满意的站起来,方阿草觉得他的身上,那种冷冰冰的鬼气又重了一些,整个人越发显得冷漠和残忍了。
鬼王看了看蜷在床上的方阿草,转身向外面走去。
眼看着鬼王消失在小门后,方阿草从床上爬下来,他没有费心思去想着逃跑,就自己现在这德行,怎么跑的估计怎么被鬼王给揪回来,所以也不用浪费这个体力。他的目标,其实是另一扇小门后,前朝皇帝的棺椁。
方阿草慢慢推开那扇小门,果然,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正中一个方方正正的土台子上,巨大的金丝楠木外椁静静的放着。方阿草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推了推,发现棺椁已经被人开启过了,于是他微微用力,推开了外椁盖,里面是纯楠木的内棺,同样也曾被人打开过,方阿草有些泄气,都被打开过,那证明里面的宝贝也都被人看见过,那么能省下的宝贝自然也不多了。
但拿不了宝贝,看看皇帝老儿也是不错的,于是他推开了内棺棺盖。
沉重的棺盖缓缓移开,一种珠宝特有的莹润光芒射了出来,方阿草大喜,探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乖乖,吃惊的不是珠宝一点没有被盗的痕迹,而是那个短命的小皇帝,居然有一张和沈越一模一样的脸,乍一看去,方阿草还以为里面睡的是沈越。
更惊讶的是,死了几百年的小皇帝,居然尸身一点没坏,看上去和睡着了一样,方阿草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头戳了戳小皇帝的脸,竟然还有弹性。
方阿草砸吧砸吧嘴,这可真是怪事,这皇帝明明已经死了,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点魂魄残留的痕迹,但为什么尸身就是不坏呢?
看着那张和沈越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方阿草有点忧伤了,他想起了沈越,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有他们的消息,也不知道那死小子脱离了自己的保护,有没有变成小鬼们的美餐啊……
"把你的手拿开!"突然,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阿草一惊,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握住了那皇帝的耳朵,手指无意识的在人家脸上大吃豆腐,当下惊得立即松手。
鬼王站在门口,手上还端着一包东西,目光冷冷的从散落在一旁的外椁盖和内棺盖上扫过,最后停在方阿草脸上:"没有本座的允许,谁让你进来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方阿草立即双眼发亮:老东西这么护着这个地方,看样子这小皇帝尸身不坏,也是老东西所为了,再回想起老东西对沈越的态度,一个狗血的替身故事就在方阿草的脑子里瞬间形成了。
方阿草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原来老东西暗恋上了这个皇帝啊,无奈小皇帝挂了,于是一不小心又看见沈越,沈越不但身带可口的煞气,还跟小皇帝长得那么像,于是老东西自然要抓沈越啦!
诶,可是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战神怎么办?难道老东西移情别恋了?
只是没等他想完,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眼前一黑,后背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差点震得他吐血。
方阿草头晕目眩的从地上爬起来,才看到鬼王小心翼翼的盖上棺盖,收拾好周围的东西,这才回头将手上的那包东西丢在方阿草脚边:
"这里以后不可以进来,否则别怪本座无情。"
方阿草看着那张死人脸,腹诽:"你有情么?冷面大木头。"不过,他没说出来,只是低头捡起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又是几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冒了上来,方阿草一把丢掉那些硬的可以砸死人的馒头,吼道:
"又是这破东西,老子不吃!"
鬼王眯起了眼睛,盯着方阿草,后者突然觉得这眼神像极了沈越,心中不由得火大,暗恋都到这份上了,连表情都同化了,一时间,什么顾虑都没有了,他只想一脚踹翻那个棺椁来泄愤。
想到就做到,方阿草飞快的爬起来,示威似的挑了挑眉,突然飞起一脚踹在棺椁的侧面,沉重的楠木棺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晃了晃,但并没有翻到。
鬼王怒了,方阿草感觉得到周围的空气在渐渐变冷,那双黑色的眼珠子里都是小火苗,但他就是觉得痛快,连日来的折磨突然就化成了无穷的力量,心中那种烦躁想要爆炸一样,他紧接着又补了一脚,这次,巨大的棺椁没有经得起这么一踹,轰然翻倒,棺盖跌落开来,里面的珠宝散落一地,小皇帝栩栩如生的尸首也颠了出来,一条腿压在了棺椁下,胳膊奇异的扭曲着,面孔朝下。
方阿草挑衅的看着鬼王,四周的空气几乎凝滞了,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方阿草仿佛感觉到鬼王身上的怒火像暴风一般的刮过来,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场暴风。
冰凉的手指在脖子上收紧,胸肺间的空气骤然被挤压出去,热血哗啦涌上脑门,方阿草张着嘴盯着近在咫尺的死人脸。咧开嘴笑了:
"老子……老子不怕死……至少老子得到了他……嘿嘿……你……你只……只配抱个死人!"
轻微的一声响,方阿草仿佛看到鬼王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嘎巴一声,断掉了,接着就只觉得脖子上那像蛇一样冰凉恶心的手指渐渐收紧,眼前开始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像要炸开了一般,他闭上眼睛,静等黑暗的来临。
"折腾了这么久,还不是注定要丢掉老命,与其这样受折磨,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方阿草模模糊糊的想到,只觉得浑身轻松。
"不过,自己挂了,就不知道沈越那小子,会不会被鬼王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不行,老子就是挂了也不能让那老东西得逞!"方阿草突然想起了沈越那张笑眯眯的脸,他微眯着眼睛替自己擦脸,红着脸轻轻咬着自己的耳朵……
方阿草用尽全力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瞪住鬼王,后者没想到将死的方阿草会突然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手下微微一松,就这么一下,足够了。
方阿草飞快的张嘴吸气,同时右手奋力抬起冲着鬼王的眼睛直插了过去,鬼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察觉到方阿草的意图就立即偏头避开了这一击,哪知方阿草这一击根本就是虚招,真正的攻击却在左手上。
"噗!"一声轻响,一张符咒端端的贴在了鬼王的胸口,青烟冒起,鬼王低头看了看,并不松手:
"这点东西,就想伤了本座?"口气中全是轻蔑。
方阿草艰难的笑笑,肺中空气越来越少,憋得他眼前一片血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未……必……"
话音刚落,鬼王就觉得不对了,低头一看,那符纸已经在他胸前烧了一个大洞,甚至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同时,他还觉得身上的力量顺着那个大洞不断的流逝,收都收不住,惊骇时,他放开了方阿草。
方阿草一获自由立即拔腿就跑,冰冷的空气通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刺得他眼泪长流,可是他知道,必须赶紧远离那个怪物,刚刚他用的那张符咒,是以自己的血和神虚珠的一点点粉末混合而画出来的,神虚珠的作用放大了血的力量,所以才能有那样的效果,可惜,这样的符纸,只此一张,他不知道那个符纸到底能对老怪物产生怎样的影响,但脚底抹油赶紧跑,总是不会错的。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石室门口,猛地推开石门,正要扑出去,只觉得脑后生风,他本能的闪开就地打滚,翻滚间,看见了鬼王愤怒的脸,他胸口一个大洞,脸上的神情狰狞,甚是吓人。
到底实力悬殊,没几下,方阿草就闷哼一声被鬼王用金线捆结实了,丢在了脚下。鬼王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你刚才说什么?"
方阿草一边抽着冷气缓解喉咙的疼痛,一边暗自骂自己倒霉。
"什么说什么,老不休你暗恋那个死人就直说,拿老子引老子的徒弟当替身解决你的兽 欲算什么英雄……咳咳咳……"
鬼王微微一愣:"替身?"
"他大爷的,老不休,禽兽,变态……咳咳咳……守着尸体的变态!"方阿草破口大骂。
鬼王一把揪住方阿草的头发强迫他回头看着自己:"你说本座拿冗渊当什么?"
"当替身!当……"方阿草脑中一闪,瞬间觉得自己被雷劈了,"拿谁?冗渊?战神?"
鬼王揪着方阿草的头发将他拉近,从他的瞳孔中,方阿草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一脸被雷劈了的蠢相。
"本座告诉你,你那个小徒弟就是冗渊,他是本座的,你用了本座的东西……你说本座是再把你浑身的骨头都打断一次,还是一刀一刀剐了你?"
方阿草愣了半天,闭上眼,道:"你还是一巴掌劈晕老子好了,老子什么都没听到!"
第三十一章
每一位圣母的诞生,必定伴随着一位悲摧炮灰的血泪。
有些东西有些人,你越不想知道,他便偏要让你知道,显然,鬼王之于方阿草,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扼腕的存在。
方阿草闭着眼睛对自己催眠,惊雷过后,遍地狼藉,他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浆糊!
开玩笑,死小子是战神?毛?是战神还每次都要人救,是战神还死缠烂打的像个无赖,是战神有了战将还……
鬼王已经放开了方阿草,刚刚那一番闹腾,显然也出乎了鬼王的意料,以他高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将这些藤藤蔓蔓的臭裹脚往事说出来的,陡然说出来,心理上自然难以平静。
两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石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呃,那个没事的话,老子先睡了……"方阿草慢慢顺着墙根儿站起来,脚下跟踩了棉花似的准备出去,不想冷静下来的鬼王却道:
"站住!"
方阿草僵硬。
"既然已经告诉你了,就不怕把话说明白,也好让你死了心!"鬼王已经恢复了之前高高在上的神态,言语间尽是轻蔑。
方阿草虽然恼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眼下的情势,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想了想,又慢慢坐下,对鬼王点头道:"说吧,老子知道你憋了千年,就行一回善,勉强给你当个听众好了。"
鬼王并没有计较方阿草话中的讽刺,他弯腰把地上的小皇帝从珠宝堆里扒拉出来,轻轻的搂到怀里,手指慢慢的拨开他面上的乱发,动作温柔得让方阿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变态!"方阿草小声嘟囔。
鬼王抬头横了他一眼,方阿草扭头哼了一声。
但凡讲故事,就算情节再曲折再引人入胜,可讲故事的人却一副死人脸,语气永远是酸不拉唧的高傲调子,那么再好的故事也失了味道。
方阿草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和满肚子的邪火听鬼王唠唠叨叨个不停,越听火越大,越听越想冲上去一脚踹翻那张死人脸,再踩上几脚。
那又臭又长的叙述,总结下来,不过是一段圣母与炮灰的血泪折腾史。
故事的前半段,与苏老爷子告诉他们的传说并无不同,分歧出现在那最关键的战神之死上。话说一直为杀孽所困的战神冗渊,一副病娇小弱受的样子招摇在天庭里,作为他最亲密的战友素言,却恰恰相反,视一身杀孽为荣耀的象征,就跟那些边关的什么将军一样,拿刀疤当荣誉。作为十足的享乐主义践行者,方阿草认为这种人纯粹是脑子被门挤,眼睛被驴踢,闲得蛋疼站着说话不腰疼毫无同情心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天天被带钢刺的铁黄瓜爆菊的混蛋。
不过,大约神仙的脑子和凡人是有些不同的,因为冗渊被一干神仙当成了忧郁症患者,玉帝目光怜悯的瞧着他说:"爱卿,寡人放你长假,你去昆仑山疗养吧!不过走之前,娘娘的蟠桃宴你还是要参加的哦!"
素言,对,也就是那个挨千刀的鬼王,虽然对冗渊这种行为不齿,但上千年同吃同住同睡(?JQ?)的情分在那里,也不能坐视冗渊日渐不正常,于是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个法子,说要替冗渊驱散那些杀孽。
听到这里,方阿草在心里竖中指:"蒙古大夫!"
冗渊自是喜出望外,但素言这个家伙隐瞒了事情的真相,那个什么法子其实就是一种类似道行转移的方法,也就是说这个法子只能把冗渊身上的杀孽转移到素言身上,而并不是像素言说的那样完全消散,而且一旦出错,杀孽反噬,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素言一向自信(自负?)惯了,完全把这些抛在了一边。
冗渊小白兔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兴高采烈的踏上了素言准备的祭台,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浑身罪孽洗去清白重生的那一刻。
方阿草心中默念:"徒弟啊,你总算没辜负这千年的时光,总算比小白兔强了那么一点点。"
结果当然是个悲剧,小白兔主人公挂掉,无辜且圣母的二号主人公怀着无比高尚的自闵情怀坦然的接受了玉帝的震怒,施施然去了地府忏悔去了,于是,后面的,大家都知道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法子会出错,我以为自己能救他的,我真的不想看他再痛苦下去。冗渊,我对不起他。"鬼王还在唠唠叨叨,方阿草扶额:
"他大爷的,你后悔还为什么要从地府跑出来,你老老实实呆在那里忏悔不就好了!"
鬼王低头温柔抚摸怀中人的脸:"我以为他转世了能过的好一点,可是那天我无意中得知,原来我和他身上的煞气都被反噬到了他身上,所以不论轮回多少世,他总是短命,且遭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比当初还痛苦,与其做人世世痛苦,倒不如做了鬼,便可永远逍遥了。"
方阿草看着鬼王眼中那阴狠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个老东西,果然够变态。
"所以……"鬼王突然阴森森的看着方阿草道:"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看在你让他免去遭受百鬼缠身的痛苦的份上,看在你在我能力不足,还不能保护他的时候照顾他的份上,我不杀你,不过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方阿草看着鬼王越来越近的脸,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你阴气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没几天活头了。"
方阿草爆青筋,这个鬼王简直不可理喻,做神仙的时候又骄傲又自负,做了鬼,自负不减,还多了个圣母的毛病,依旧什么都是他以为。
"阿呸,老子能活几天用不着你操心,老东西,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小越是什么?你从来没想过什么是他要的,你就想着你认为他会怎么怎么样,简直不可理喻,混蛋,老子告诉你,小越是老子的乖乖小徒弟,而且目前他当这个小徒弟还当得美滋滋的,用不着你来先吃萝卜淡操心!"
这次爆青筋的是鬼王,他怒道:"第一次在荒村,本座放过你一次,第二次在山洞,本座不察让你侥幸逃脱,第三次在袖袖馆,本座也只是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看在冗渊紧张你的份儿上,你早就死过好几次了!"
方阿草不怒反笑:"哈,这么说,老子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了?呸,老东西,原来那些乱七八糟就是你搞得鬼啊,老子后悔当初没让苏铁公鸡灭了你!你真是伟大啊,居然还能看着老子跟小越亲热而没有跳脚,真的是爱他就要爱他的全部,连他的情人也不计较么?鬼王大人,该说你是胸襟广阔呢,还是根本你已经半截儿入土,成佛了?哦,忘了,你早就入土千年了!"
这一番连讥带讽的话气的鬼王两眼喷火:"你……"
"你什么你?小越跟老子情投意合,我们水乳交融攻受相宜日日鸳鸯夜夜春宵,就在抓你的前一天,我们还芙蓉帐暖春情倦,长恨太阳早出头,你算哪根葱?你那冗渊早死了千年了,关小越屁事!"
方阿草根本不给他发作的机会,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出去,他顿时觉得胸中那口闷气散的差不多了,正想喘口气歇歇,却见眼前金光一闪,接着胸口一凉,他脸上的微笑凝住了,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插进胸口的金剑,血顺着剑身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却没在光滑的剑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看着剑身上自己凝固的脸,剧痛慢慢袭上来,眼前有些发黑。
"本座说过,别以为本座不敢杀你!"鬼王噗的一声拔出剑,冷冷道。
方阿草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艰难的从喉咙里往外挤字:"你……你……你会后悔……后悔的,杀……杀了我,小……小越……嘿嘿……他会恨……恨你一辈……一辈子……"
"那又如何,只要他做了鬼,尝到了做鬼的乐趣,过个几百年,自然会将你忘了,再说了,你说本座杀了你,可如果本座不承认呢?"鬼王得意道,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方阿草的几近涣散的目光从鬼王脸上移到他身后,只见他费力一笑,轻声道:"晚……晚了……"
鬼王有些疑惑,什么晚了?他看着方阿草的笑容,突然转身,果然,石室的门口,沈越素衣黑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隔着这么远,鬼王却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力量在迅速涌动。
第三十二章
如果我对你的爱只剩下残骸,那么我就是捡垃圾的清洁工。
很多年前,意气风发的素言曾经对冗渊说过:"你和我联手,握住的就是三界,只是,你我打一场的话,不知谁输谁赢呢?"
素言记得,当时的冗渊,只是微微一笑,好看的唇角翘起,神情模糊得像瑶池里万年不散的雾气。
"自然是你赢。"
"为什么?"
"因为,我肯定下不了手。"
当年的笑声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而眼前的人,却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
狭小的石室里,力量在无声的汇聚,只有方阿草粗重的喘息打破了难耐的安静。鬼王看着沈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苏牧站在沈越身后,明显的感觉到沈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他头皮发麻,而那边,方阿草渐渐萎顿的身子以及苏老爷子咽气前的样子却更让他发怒。
"苍生可济,万物可追,舍我三分,固天培地,诛邪!"苏牧突然催动阵法,一步跨过沈越奔到了前面,顿时石室里狂风四起,纷乱的气流卷得地上的珠宝和绸缎如同一面面旗帜,红光笼罩了一切,密密匝匝的红光中,却突然幻化出无数利箭,裹挟着苏牧的怒火,猛地扑向鬼王。
一阵轻响,苏牧有点发愣,鬼王一直站着没有动,两眼盯着沈越,那些利箭如数扎在了鬼王身上,一股股青烟冒了出来,鬼王晃了晃身体,居然没有反击。
苏牧心中大怒,手上动作不停,脚下开始踏步,随着他一步一步踏出去,小小的石室开始震动,墙壁到底没能承受住苏牧怒火下的力量,油灯早已熄灭,一片黑暗中,唯有阵法的红光诡异的闪烁着,照得整个空间里黑影重重,越发的恐怖起来,因这里是帝陵少不得阴气要重一点,红过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方阿草在这一片连珠炮的震动下,已经垂下了头,在角落里萎顿成了一团,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楚情况,苏牧越发着急,眼见着阵法造成的伤害像是在鬼王身上挠了痒痒一般无济于事,而沈越却像是傻了一般只是站着,不由得怒火更甚。
混乱中,石室的一面墙终于不堪重负的塌了,一时间尘土飞扬,呛人的灰尘被苏牧阵法的力量带得形成了一片黄雾,石室里一片狼藉。
沈越自看到方阿草露出那个微笑的时候,热血就涌进了脑子,恍惚间,他知道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他知道苏牧在布阵,可是他没办法动,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困住了他,仿佛整个人已经脱离了肉体,视线像是从上空俯瞰一般。
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飞速闪过,耳边又是那种震天的刀剑砍杀声,有风吹过,他觉得从丹田升起了一股热气,像蛇一样迅速游过了他的四肢百骸,眼前渐渐血红,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他只知道,墙角倒着的那个人,快死了。
很多年以后,人们忆起沙漠深处那场诡异的沙暴时,还心有余悸,他们说,那是天神震怒了,因为在最初起沙暴的地方,一支商队的幸存者说,他看到了红光以及一位白衣黑发的男子,那男子手舞银枪,长发掠过枪尖,端的是谪仙风范。
然而事实上,对于当事人,沈越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银枪突然和金剑交锋的时候,激起的气流很快打破了苏牧的阵法,明亮的红光瞬间褪的干干净净,也不知是银枪还是金剑,苏牧只见到一阵金银交错的光芒中,眼前一白,剧痛就洞穿了身体。
耳边是震穿耳膜的呼啸,苏牧忍着胸口的剧痛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到整个石室已经完全毁掉,巨大的帝陵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崩塌,周围石块乱飞,尘土四溅,那些精致的珠宝和器具瞬间被掩埋,石刻的侍女断了脑袋,残破的身子歪在地上,被黄沙埋了半截。
而半空中,鬼王和沈越正斗得不可开交,此时的沈越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苏牧记得上次在相公馆,他也是手持这样一柄银枪,势不可挡。鬼王的金剑舞得飞快,剑尖划出的金色火花连成了一道道绚烂的光芒,沈越银枪疾点,也舞出了一片银光。
剑短枪长,相对来说,沈越在器物上占了便宜,可是鬼王似乎越打越镇定,剑尖每每搭在枪头上,借力泄力,十分轻松。
苏牧没有看太多,胸口的剧痛和周围不断崩塌的石室告诉他,他必须带着方阿草赶紧离开。他费力的爬到方阿草身边,拉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艰难的拖动着。而方阿草却一直没有动静,胸口的血已经把整件衣服都染红了,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出来,尘土落在血迹里,凝成一个个黑色的疙瘩。
苏牧心急如焚,他手忙脚乱的去堵方阿草的伤口,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那边鬼王和沈越还在激战,凌厉的气流数次擦过他的头顶,甚至削去了他一缕头发,惊慌之下,苏牧突然发现在一堆瓦砾之间,透出了一抹红光。仔细看去,顿时大喜。
他扑过去,扒开瓦砾,果然,一片尘土中,神虚珠淡淡的光芒甚是温柔。
也许是沈越在激战中,将它丢在了这里,但无论怎样,此刻,这颗珠子对于苏牧来说,无疑是救命的。
他欣喜的扶起方阿草,掏出张符将神虚珠包了起来,然后就着方阿草的血开始飞快念咒,神虚珠的红光渐盛,温柔的笼罩了方阿草的伤口,一片尘土中,那个狰狞的伤口飞速结痂。
苏牧一脸汗水,在脸上冲出几道沟,愈加狼狈。
那厢的激战越来越厉害,大地都在摇晃,眼看着头顶的石块就要塌下来,鬼王的利剑突然大力的划了个圈,剑光所到之处,石块纷纷崩塌,沈越银枪上挑,突然向上直跃,整个人宛如一柄锋利的长枪,直接冲破了头顶的大地,一时间,因了这两位的大力破坏,整个帝王陵以这个石室为中心,终于全面崩塌,石块和黄沙像下雨一样在空中乱飞,拳头大的小石块四溅,苏牧一见这情势,顾不得其他,勉力背起方阿草就沿着半塌的甬道向外冲,身后,甬道顶部的土石一路崩塌。
苏牧觉得那些石块都打在他的脚后跟上,呛人的沙土随着呼吸进到嘴里,刮得喉咙生疼,背上的方阿草死沉死沉,垂下的胳膊不断敲打着他的胸口,唯一欣慰的是,隔着衣服,方阿草的心跳渐渐和自己的重合,一声比一声有力。
转眼间,苏牧已经冲到了甬道的门口,突然他感觉到脑后生风,本能的苏牧抱着方阿草就地打滚,一块脸盆大的石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了,尖利的棱角划破了他的脸,几滴血落到了方阿草的脸上。
苏牧没有顾得上伤口,身后的甬道还在坍塌,泥土已经铺天盖地的过来了,他爬起来,忍着胸口的剧痛抱着方阿草奋力的爬着那救命的台阶,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只剩下两步就可以爬出去的时候,只听一声巨响,苏牧只觉得肩上一沉,他下意识的把方阿草奋力一抛,眼见着方阿草从狭窄的洞口被抛出去了,他脚一软,顿时黄沙裹着石块倾泻而下,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掩埋了。
方阿草在苏牧奔跑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恢复了意识,当苏牧那救命的一抛之后,他被重重的摔在了外面的沙地上,虽然外面也是黄沙漫天,狂风大作,可是毕竟比坍塌中的皇陵要好的多。冷风一吹,方阿草恢复了几分意识,他只听到苏牧模糊不清的叫了一句,睁开眼去看时,就只见乱石之中,一截惨白的衣袖下面,苏牧鲜血淋漓的脸。
"小苏?"方阿草动了动,一边奇怪自己的伤口为什么不疼了,一边惊讶当下的情况。
昏昏沉沉中,苏牧还是睁开了眼睛,腰部以下的身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后背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出气都难,他张大嘴,望着方阿草,目光温柔。
方阿草抬头看了看半空中腾云驾雾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位,愤愤的骂了声娘,低头就开始扒拉石块。
"没用了,石头太多,我想我已经废了。"苏牧轻声道,胸口一阵钻心的疼。
"放屁!"方阿草骂道,"唠叨什么,给老子闭嘴。"
苏牧看着方阿草抿着嘴唇满脸狼狈,却神情坚定的扒拉着自己周围的石块,突然笑了:"你把我扒出来了,你欠我的……咳咳……"一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慢慢流出来,他抬手拭去:"你欠我的银子,可要……可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
"闭嘴,老子把你扒出来,就算抵了那些钱了。"方阿草手上不停,粗糙的沙粒和尖利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
"呵呵……咳咳咳……那,那我刚……刚刚救你的呢?也是……也是要算钱的哦,咳咳,你知道的,我不做亏本买卖。"
方阿草突然停了下来,他伸手掰起苏牧的脸,咬牙切齿:"苏大公鸡,老子跟你有缘得很,我们的烂帐还没算清之前,你敢咽气试试。"
苏牧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闪亮,方阿草别扭的松开手,继续跟碎石奋斗。
"阿草……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那棵树么?"苏牧突然说道。
方阿草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记得,那又怎么样?"
苏牧把头轻轻靠在唯一能动的胳膊上,喘了口气道:"你记得我在树上刻了什么?"
方阿草没有回答。
"呵呵……"苏牧笑了起来,"我记得,我刻的是,阿草,我喜欢你。"
吧嗒,方阿草手中的一块石头掉了:"闭嘴,唠唠叨叨的像个娘们。"
苏牧静静的看着方阿草:"我记得你当时说了一句话,还把它刻在了树上。"
"靠,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老子不记得了。"方阿草骂道。
苏牧不理他,继续自顾自的说:"你说,就算这个世界上,女人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
方阿草突然抬手摸了摸脸,道:"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了,你还要跟老子计较么?"
"不,不是,我是想说,虽然……虽然我不能保……保证这句话十多年来,还是它当初的意义,但我知道,如果这句话只剩下了一点残渣,我也会把那仅有的一点,放在……这里。"苏牧抬手,轻轻指了指泥土下心口的位置,而后,那只手,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掉了下去,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染红了素白的衣领。
方阿草没有抬头,他疯狂的扒拉着泥土,怒吼:"老子说了,你敢咽气试试!"
空中,交错的银光和金光,裹挟着滚滚黄沙终于停止,细长的金剑轻轻的搭在了沈越的脖子上,沈越手中的银枪却枪头下垂,指着鬼王的肚子。
"冗渊,你还是老样子,一直都下不了杀手。"鬼王轻声道。
第三十三章
人不自信自毁一生,鬼若自信毁掉一群。
风沙终于渐渐小了,方阿草血红着双眼在碎石堆里拼命扒拉,而苏牧一动不动,长发在残存的风中轻轻颤动,分外萧瑟。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些东西滴落下来,沾湿了尘土,凝成一个个小土粒,方阿草想起第一次见到苏牧的时候,那个锦衣的少爷包裹得像个团子,他坐在椅子上,好奇却不失戒备的看着众人,他对着自己伸手道:
"阿草,我是苏牧。"
自此以后,方阿草和苏牧,是秦州城里出了名的欢喜冤家,城墙上写歪诗讽刺太守,锦绣阁里为姑娘送缠头都要争个高下的欢喜冤家,然而回想起来,几乎每次闯祸,挺身受罚的总是苏牧,而自己,总是躲在门后幸灾乐祸的那一个。
总是托着金算盘噼里啪啦要账的苏牧,其实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从自己这里拿到一分钱。
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想要汹涌而出,手指机械的动作着,方阿草的心,一片混乱。
随着风声间歇,沈越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隐忍的哽咽,引得他心中也不由得酸涩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离开了,而眼前的是什么?
鬼王为什么会这样看着自己,手中的又是什么?
神智每恢复一分,就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溜走一分,渐渐的,当他看清当下的情势的时候,脚下蓦地一空,顿时从空中跌落。
鬼王显然没有料到这种情况,原本搭在沈越脖子上的金剑还举着,上面几丝鲜红的血迹慢慢洇散开来,而沈越,早已跌落在黄沙中。
沈越闷哼一声,后背一阵钝痛,而脖子上也火辣辣一片,抬手一摸,满把鲜红,他迷茫的看着四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皇陵里出来了,更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只记得方阿草浑身是血的倒在墙角,想起方阿草,他猛地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巨大废墟边上,方阿草不断颤抖的背影。
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他翻身爬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方阿草:"师父,你还活着……"
方阿草正努力的扒拉着碎石,跟本没有注意到空中激战的两人是何时停止的,沈越这一抱,他本能的反手一把甩开,把沈越摔了个趔趄。
"师父你……"没说完的疑问在看到苏牧的时候,被咽了下去。
"苏兄……这是……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越震惊道,他突然想起方阿草身上的那个血窟窿,心中一颤,赶紧伸手去摸,却从方阿草怀中掉出个圆溜溜的东西,而原本是血肉模糊的地方,竟然已经结了痂。
方阿草甩开沈越的手,继续挖碎石,沈越呆呆的看着手中的珠子,却蓦地颈上一凉,原来是鬼王到了。
"冗渊,醒醒吧,等你跟我一样做了鬼,得了永生,我们联手,这天下还是我们的。"鬼王道。
沈越茫然转头:"冗渊?不,我不是冗渊,我是沈越,你到底要干什么?"
鬼王突然收起金剑,看着沈越道:"我要的,只不过是你清醒过来,跟我走,我们重新逍遥天下。你是战神冗渊,不是什么凡人沈越。"
沈越看着鬼王的脸,心中转的飞快,眼下方阿草神智不清,苏牧不知是死是活,自己一个人肯定打不过这个鬼王,而看鬼王的语气,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如果……冒险一赌?
沈越突然抬头一笑,道"原来你要的是这个,这很容易,如果我跟你走,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理其他人了?"
鬼王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那很好,我跟你走,你放了我师父和苏兄。"沈越站起来,看着鬼王道。
"冗渊,我从未为难过他们,只要你愿意清醒,旁的事,我是从来不屑去管的。"鬼王伸出手笑道。
沈越心中冷笑,那眼下的情景算什么?只是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徒劳的方阿草,慢慢走过去,伸手轻轻搭在方阿草的肩头,后者没有反应。
沈越轻轻叹了口气,悄声道:"师父,没事的,苏兄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只是,我要走啦,以后……算啦……沈七……师父帮我照看下吧,也好让他和阿花做个伴儿。"
方阿草充耳不闻,苏牧身边的碎石已经被他扒拉了不少出来,渐渐露出了胸口。沈越站起身,回头看着鬼王道:
"你有办法救这个人么?"
鬼王不屑的看了一眼沙堆中的苏牧,抬手一挥,只见平地起狂风,风裹挟着沙石汹涌而过,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之后,原本压在苏牧身上的石块,全都不见了。
沈越担忧的过去查看,却被鬼王一把拉住了:"我说过,死不了的,冗渊你不信我?"
沈越看着方阿草灰头土脸的扑过去,抱住苏牧使劲摇晃,不觉苦笑,转头对鬼王道:"你放心,我说了跟你走,自然不会食言,只是,你的章暖珠,可否借我一用?"
鬼王瞥了他一眼,沈越心中咯噔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可别让这个老东西瞧出来才好。眼见着鬼王不说话,沈越有些着急,突然手腕一翻,从袖子里翻出个桃木小剑来,剑身上朱砂密密麻麻的画了许多符咒,这本是苏牧做的,用来攻击鬼王的东西,如今却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给是不给,不给我就一剑进去,你看到了,这把剑进去,别说是人,就是魂魄也得散了。"
鬼王一见这东西,脸色变了:"好好好,原来你还留着这一手,如果不是那个牛鼻子道士要章暖珠,怕是这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在我身上了吧,冗渊,你何时变得如此狡诈?"
"不错,但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只要你交出章暖珠,我保证我身上在没有这种东西。"沈越坦然道。
鬼王瞪着他许久,终是从怀里掏出个珠子,沈越一把抢了过来,手中的木剑却未放松,他盯着鬼王慢慢后退,直退到方阿草身边,把珠子塞到了方阿草手中:
"师父,快走吧!"
方阿草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沈越,掌心里,章暖珠的暖意正慢慢渗透到四肢百骸,他迟疑道:"你……"
沈越摸摸方阿草的脸,微笑道:"苏兄只是晕了,很快就会醒来,只是内伤怕是不轻,你收着这东西,赶紧走吧,从此以后,你就只当做了一场梦。再也不要想起了。"
说到最后,沈越心中难受,再不敢抬头看方阿草,匆匆起身就要走,却发觉袖子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方阿草墨黑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渐渐清明:"死小子?等等……"
沈越急忙扯回袖子,旋身出手,飞快的在方阿草的头上画了个定身符。方阿草大张着嘴瞪着他:"死小子你要干什么?"
沈越后退,微笑:"没什么,师父,再见。"
鬼王轻蔑的看了方阿草一眼,金线一卷,带着沈越就飘上了半空,方阿草迟钝的大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怒火中烧的咆哮:
"他大爷的,沈越你怎么跟那个老变态一样圣母!"
只是回答他的只有满嘴风沙。
第三十四章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虽然很想说这是结局,但事实上,它不是。
新年来的悄无声息,方阿草大早上睁开眼睛看见冬日的暖阳懒懒的照亮了桌前的牌位时,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天是大年初一。
门外方阿花吱吱的挠门,沈七委委屈屈的哼哼,方阿草坐起来,一瞬间有些发懵。
打开门,撒泼的猴子跳上还暖呼呼的被窝打滚,沈七皱着一张脸端着洗脸水,袍子上几个灰扑扑的爪印,胸前粘着一撮猴毛。
"先生,新年好。"
方阿草揉揉额头,站起来洗脸,低头的时候,一个东西从领口滑了出来,淡淡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是章暖珠,隔着衣服,还能感觉到它的温暖。方阿草握着看了看,又把珠子塞回衣领里,滑溜溜的珠子贴着心口,引得他打了个激灵。
"苏少爷在前厅等你吃早饭。"沈七收拾起残水,又冒着被抓的风险把方阿花从被子堆里挖出来,这才对站在窗前发愣的方阿草道。
方阿草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这才慢吞吞的挪出了屋子。
外面阳光很好,院中一棵歪脖子树上蹲了个老鸹,看到方阿草,拍拍翅膀又吧嗒了下嘴,落下几根乌压压的毛。院角的背阴处还留着几天前的残雪,已经有些发黑了,最上面还有一坨黑色的东西,疑似方阿花的排泄物。
方阿草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站了一会儿,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越来越靠近当年方家老爹的状态了,能够很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动作脑子里却什么都不想。那个时候他曾经问过老爹,那样站着什么都不想会不会无聊,老爹说:
"心中若有万物,即使是睡觉,也不会无聊。"
这句话方阿草当年听起来只觉得是囊括了天地之间所有道理的精华,乃上上佳句。如今他自己进入这种状态之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老年痴呆的一种表现罢了。
他有些恐慌的问苏牧,自己是不是快要变成一个废物了,苏牧坐在轮椅上绿了脸,半天才抡起一本砖头厚的《道衍》直接拍在了他脸上:
"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呢,别想用老年痴呆做借口来赖账,你就是死了我也把你剔了骨论斤卖了去。"
方阿草深深的觉得,自沙漠腹地回来之后,苏牧继铁公鸡之后又染了个坏毛病——间歇性暴躁症。
方阿草挪到前厅的时候,苏牧的间歇性暴躁症已经接近发作边缘,一只好好的白面馒头早已粉身碎骨了,方阿草看着满地的馒头渣渣,不由得跳了下眼皮。
"吃饭!"苏牧粗声粗气道。
方阿草坐下探头见桌上依旧是咸菜馒头,不由得有些泄气。
"今儿过年,你不至于吧!"
苏牧白了他一眼:"商行资金还没周转过来,今年生丝不足,沈家送来的生丝半路转回去了,丝织厂和染坊都关门了,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弄锦衣玉食去?"
方阿草正愁眉苦脸的啃一只馒头,听到这话,猛然脸色一白,讪讪放下馒头道:"是啊,他出事了,沈家自然不肯再和你合作。"
苏牧阴着脸不答话,刚端着一锅热粥踏进门的沈七觉得一股小阴风呼扇着扑面而来,连挂在他脖子上的方阿花都炸了毛。
"咳咳,那个,苏少爷,先生,喝粥。"
方阿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半个馒头,轻声道:"还是没有办法吗?"
苏牧抿着嘴捏扁了一只馒头:"没有。"
闷闷的早餐吃完,苏牧由小牲推着又进了苏家的藏书楼,方阿草在廊子下站了一会儿,看见中庭的那棵梧桐树下阳光甚好,便走过去慢慢爬上了树干,寻了个大树杈躺下了。
树还不是很高,但足以看到层层屋檐外的山和天空,方阿草眯着眼睛瞅着蓝汪汪的天发呆,好一会儿才觉得后背有些咯得慌,起身回头一看,原本平整的树干上由于被人刻了什么而有些凹凸不平,有些地方已经结成了一个疙疙瘩瘩的树结。
方阿草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
"阿草,我喜欢你。"
"就算这个世界上,女人男人死绝了,我也不喜欢你。"
远处传来炮仗声,隐隐约约夹杂着人们的笑声,而苏府却因为刚过了丧事,依照当地的习俗,不挂灯笼,不贴对联,更无丝竹炮仗,所以显得冷清得多,偌大的院子里,居然之后树上的方阿草一个人。
方阿草慢慢的摸着那些字发了会儿呆,就又翻身躺下了,习惯性的隔着衣服伸手握住了章暖珠,珠子的暖意慢慢渗透全身,四肢百骸无不舒服。
躺了一会儿,方阿草突然闻见一阵酒香,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苏牧已经在树下了,怀中抱着个酒坛子,正在拍开封泥,旁边的小几上,放了两只酒碗。
苏牧斟好酒,头也不抬的道:"下来吧,喝酒。"
方阿草眨眨眼,从树上一跃而下,随手抄起一只酒碗,仰头就灌。
苏牧摇摇头:"暴殄天物。"
方阿草一抹嘴巴,盘腿在旁边坐下了:"铁公鸡你居然肯花钱请我喝酒?"
"过年么,总得有点气氛。"苏牧一仰头,一碗酒就灌了下去。
方阿草看着苏牧的样子:"你猜老子刚刚在树上发现了啥?"
苏牧再次斟酒,闻言手颤了一下,半碗酒洒在了外面:"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了。"
方阿草背靠树干仰头看天:"嘿嘿,老子突然发现你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处的,算了,那句话我收回,天下男人女人不可能死绝,所以,算是废话。"
苏牧端着酒碗停了半天,才幽幽道:"收回的晚了……"
"是么?老子现在才发现,当年老头子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啊,最完满的得到,不过是松开你的手。"方阿草歪着头嗤笑了一声:"你和那死小子,真应该去拜他为师。"
"方伯父的智慧,岂是我所能领悟的。"苏牧淡淡道,说话间,一碗酒又下了肚。
方阿草没答话,只是抱过酒坛子直接灌了一口,半途又被苏牧抢过去,两人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之后,坛子空了。
方阿草摇摇空空的坛子,啪得丢到了一边,脸颊因为酒的关系,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霞色,苏牧亦然。
方阿草张着嘴喘了一会儿,突然爬起来嘟囔着:"老子要睡觉,热死了。"
刚站起来就一个趔趄栽在了苏牧的怀里。胳膊肘狠狠的撞到了苏牧的下巴上,疼得苏牧迷蒙的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方阿草,白玉般的脸颊上霞色灿然,领口有些微微的松了,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流畅的曲线在肩胛处轻轻一弯,勾勒出纤细的锁骨。手指无意识的揪住苏牧的衣领,双眼微眯,目光朦胧。
苏牧轻叹一声,摇动轮椅拖着方阿草回房。
好不容易把方阿草扔到床上,苏牧正打算离开,却被人抓住了衣角,刚一回头,只觉得一个滚烫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淡淡的酒气充斥鼻端,方阿草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像啃苹果一样无意识的咬着他的唇。
苏牧愣了一下,刹那间心中五味杂陈,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托住了方阿草的脑袋,犹犹豫豫的加深了这个吻。
气息纠缠,方阿草哼了一声,苏牧突然用力把方阿草压到枕头上,顺着脖子的曲线,一路扯开了衣服,湿漉漉的吻带着些虔诚和苦涩慢慢的印了上去,苏牧觉得自己几乎要落泪了,双唇在滑腻的肌肤上游动,却突然碰到一个温润的东西,微微抬头一看,原来是那颗珠子,静静的躺在方阿草毫无防备的心口上,淡淡的放着光芒。
就在这时,方阿草扭动着嘟囔了一句,却让苏牧瞬间清醒。
"死小子,快些!"
苏牧坐直身体,死死的盯着方阿草的脸,后者脸上潮红未退,因为苏牧的突然离开而有些难耐的拉扯着衣服,双腿间的那东西已经抬了头,隔着衣物,撑起了个小帐篷。
眼看着方阿草的手向着自己的下 身伸过去,苏牧突然出手,顺着敞开的衣物伸了进去,他闭上眼,慢慢的动着。
方阿草舒服得哼哼了两声,很快就惊喘一声圆满了,苏牧抽出手,盯着方阿草死死的看了半天,这才找东西处理干净方阿草和自己,顺便替他盖上了被子。
大年初一的晚上,苏府藏书楼的灯光又是一夜未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转眼春暖花开,秦州北面的山坡上,大片金灿灿的迎春花开得妖娆,苏牧在藏书楼里几乎生了根,苏家商号的掌柜们都快急得上吊了,可是苏牧依然故我。
方阿草的状况,用小牲的话说,就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状态,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少了之前的无赖,倒多了几分孤寂的味道,甚至连原来每次都要争取的小猪耳朵和梅子酒都不甚在意了,给了就吃,不给也不闹。
方阿花在春天不大安分,也许是发情了,整天在中庭的梧桐树上表演孤独的背影,往往在落日的余晖下,可以看见一人,一树,一猴,相映成趣。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苏府的老管家总是摇着头说日子越过越回去了,恍惚间就像当年的苏老爷子和方老爹,少的只是两个调皮的少年。
三月三,上巳节,满城花开,粉蝶飞舞,秦州城临水的地方聚满了年轻的姑娘,空气中都微微透着些脂粉的味道,大半年不出门的苏牧头一次出门了,轮椅载着脸色苍白却不失风雅的他走过水边,总引得无数姑娘侧目,方阿草依旧是半旧的道袍,随随便便的站在苏牧身后,春风像小孩子的手指一样柔软,苏牧看着那些鲜活的颜色,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晃四个月了,阿草,你还感觉得到吗?"
方阿草眨眨眼,伸手握住苏牧的轮椅背:"是,只是越来越微弱,小苏,老子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苏牧垂下眼,没有说话。
周围的喧嚣越来越响,阳光也很好,可是隐藏在心底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却越发咯得人难受。
"再等我三天,三天后,如果还是没有办法,我不拦着你。"
方阿草松开手,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第二日清晨,春露早早的打湿了窗户上的窗纸,院中花木新抽出的枝叶被露水压弯了腰,方阿草悄无生息的从苏府的后门出来了,肩上只有一柄新做好的木剑。
第三十五章
强扭的瓜不甜,强抓的人不亲,鬼王你杯具鸟!
幽绿的江水平缓的流着,江面上一只小小的竹筏慢悠悠的飘,戴着大斗笠的少年郎眯着眼睛看了看岸边隐藏在几株水竹后面的吊脚楼,慢慢的撑起长杆,靠岸了。
江水哗啦啦的分开,惊起了几只水鸟,竹筏飘进水竹的阴影里,隔着茂密的竹叶,少年郎把一只装得满当当的篮子挑在竹竿上,拨开密密的竹叶,递到了后面竹楼的窗口上。窗内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将篮子拿了进去,不一会儿又递了空篮子出来。
少年郎摸摸后脑勺,有些好奇的探头看了看,窗内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说来也怪,几个月前的晚上,有位神神秘秘的客人到店里来丢了好大一锭金子说要每天往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送饭菜,这一送就是几个月,但那客人却再也没有露面,真是奇怪,不过客人的事情他也管不着,只要有银子就好。少年郎咧嘴一笑,长杆一撑荡到了水中央,嘹亮的山歌也唱了起来,在寂静的江面上久久回荡。
"咣当!"一只白瓷碗被掀翻在地,里面的白米饭撒了一地。沈越扭过头不去看面前脸色越加难看的鬼王,只是暗自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小剑。
鬼王慢慢的把地上的碎瓷片弄到一边,接着从桌上端起一碗粥,递过来,沈越不理。
"好吧,我不管,冗渊你自己看着办,反正你不吃我也会让你活到七月半,只有七月半的时候魂魄离体,我才能让你长存世间。"
沈越依旧不言语,鬼王长叹一声:"冗渊,我知道你还是想不起来,不过等你做了鬼,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你最喜欢八公主做的竹叶酥,如今我虽弄不到八公主亲手做的,但这里是竹叶酥的老家,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尝尝看,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小碟点心送到沈越面前。
"别费力气了,你知道的,孟婆汤一喝,前尘皆忘,我什么都忘了,不是什么冗渊,只是沈越而已。"沈越轻声道,因为虚弱,只几句话就有些气喘吁吁,其实自从被鬼王带到这个鬼地方之后,他就开始绝食,虽然每次都是以鬼王强制灌下去点粥作为结束,但这并不影响沈越每次绝食的决心。
有时候,沈越会看着窗外葱绿的竹叶,想起方阿草在干什么,苏牧又怎样了,但到最后都会被他自己强制打断。
想又如何,那已经几乎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鬼王这次干净利索的清理掉了所有的痕迹,即使方阿草想找,也恐怕找不到了,更何况,以苏牧的样子,大概,他们在一起了吧。
沈越看着窗外振翅的水鸟,翅膀一拍,一天过去了,再一拍,一个月过去了,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了意义,被囚禁在这小小的吊脚楼上,整天面对着一张含情脉脉到令人厌恶的死人脸,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不想去死,他可以有千百种机会自杀,可是,每每到最后关头,却又停下了。
他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还心存侥幸,希望方阿草来救他,可是这个很快被他否定了,于是一颗心就在这不断自我否定中煎熬。
又是一次痛苦的强制喂食,沈越伸手抹掉嘴边的残粥,背过身去不打算理鬼王,鬼王却在因为这次多喂了半碗粥而开心。他对着沈越的背影又开始唠唠叨叨那些陈年旧事,从银枪金剑扯到王母的裙子,他似乎沉湎在自己的空间里,沈越只当后面多了一只恼人的苍蝇。但不想听并不代表不听,从哪些絮絮叨叨中,沈越勾画出了一些东西,大到每一次战役,小到那次冗渊丢了一双什么样的鞋子。
沈越听着这些就跟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想想,那个心地善良优柔寡断的冗渊真的是自己么?
被囚禁得久了,沈越反而淡然了,他已经学会从每天送饭的小二哥的靠岸声音大小来判断对方的心情,从窗外飞过的鸟来判断已经几月了,从深夜稀里哗啦的河水声中,判断有无船只过往。
看不到的未来在等着他,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步了方阿草的后尘,因为知道前途注定灰暗,所以才拼了命的享受,人生在世不过匆匆几十载,这一刻,不过是将结局提前。
鬼王在一心一意的准备七月十五的那场仪式,在那个仪式上,沈越的魂魄将会被留在人间,和鬼王去承担所谓他们应该承担的东西。
不过在这之前,鬼王还需要找一个极阴之地作为仪式的地点,所以在沈越看见灰色的小燕子拍着翅膀从窗外飞过的时候,他们离开了。
沿着江水向上游,自古以来,水为阴,要找极阴之地,恐怕得靠着这大江了。每天夜里,鬼王背着沈越飞过山岭和乡村,白天二人找背阴的地方休息。
这日到了大江中游的一个小渔村,二人潜入了当地的祠堂休息,这祠堂临水,本以为天黑透之后会很安静,没想到的是,等月亮从山尖尖上冒出来的时候,一叶叶小舟翩翩而来,带来的还有喧闹的灯火。
很快,祠堂前的小码头边,就船挨船连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暖黄的灯火在瑟瑟的夜风里显得温暖异常,船家支起来的锅灶里冒出阵阵香气,隔着不远,东家的孩子吵着要吃西家的烤鱼,西家的孩子却看上了别家的清蒸鱼,来往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
沈越从祠堂的窗户看出去,不由得有些激动,这温暖的烟火气让他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心还怦怦的跳着,肚子还叽里咕噜的想吃东西。
鬼王阴沉着脸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看到沈越渴望的眼神,他终于开口道:"你去吧,想看就去吧。"
"你……不怕我跑了?"沈越惊讶道。
"不怕,就算你跑了我也能找到你。"鬼王笃定道。
沈越摇摇头,看看外面,终究没抵挡住诱惑,慢慢的走了出去。
船家们都在忙碌,没人注意到这个青年是从祠堂里出来的。沈越慢慢走到水边,看到一个胖嘟嘟的孩子抓着半截烤鱼啃得正香,褐色的油脂从胖乎乎的小手上滴答下来,弄脏了白布小褂。那孩子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看了看沈越,却并没有跑,他转转眼珠,奶声奶气的问道:
"你是谁?"
"我?我只是个路人。"沈越觉得有趣,便蹲在孩子面前道。
"你饿了吗?你的肚子在叫诶!"小孩子歪着头道。
沈越微微有些脸红:"是啊,大哥哥饿了。"
"给你!"孩子把手上的半截烤鱼往前一递,认真道。
沈越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孩子天真的脸,笑了,正想说什么,却见后面跑来一位大嫂: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孩子小不懂事,没有弄脏你的衣服吧?"
沈越摇摇头。
"娘,大哥哥饿了,我们请他吃鱼好不好?"孩子突然仰头道。
大嫂摸了下孩子,柔声道:"小宝真乖。"说着抬头冲着沈越微微一笑:"公子若不嫌弃,船上有新鲜的河鱼,贫苦人家,没什么好东西。"
"那就多谢大嫂了。"沈越并不推辞,便跟着那母子上了船。
船是小小的渔船,船尾砌了锅灶,上面正做着什么,香气诱人,船舱内的小桌子上,一盏油灯忽明忽暗,旁边坐了个嘿嘿的汉子,见沈越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客气一番之后,沈越坐下了。
那汉子盯着沈越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一看兄弟就是个好命人,只是怎么这脸色如此难看?"
"没什么,我自小身子弱,就这个命,还是大哥好,江上浪里的,逍遥自在。"沈越看着这小小的船舱,虽然破旧,却掩饰不住温馨的味道,心底暖暖的。
汉子憨憨一笑,从腰间扯出个酒葫芦,又从旁边弄了两个黑瓷大碗,满满的斟了两碗:"小门小户,没什么可请公子的,水酒一碗,别嫌弃!"
沈越看那酒是最普通的黄酒,倒在碗里微微有些浑浊,但心中却觉得堪比玉液琼浆,当下豪气上来,端起碗就要喝,哪知却被刚巧进舱的大嫂给阻止了。
大嫂一把抢下碗,随手就掐了汉子一把……怒道:"死人,没看这位公子正饿着吗?就这么喝酒,你想害死人家啊!"
汉子脸上挂不住,憨憨的摸摸后脑勺笑了。
大嫂转头微微有些歉疚的对沈越说:"公子别介意,他不懂事,来,这是新做好的鱼,吃饱了,你们喝死老娘都不管!"说道最后只拿眼睛瞥那汉子。
沈越跟着呵呵的笑,心中却止不住的酸楚,这样平淡的日子多好,白天打渔,夜晚找个码头,两条小鱼,一碗水酒,端的是富足自在,可惜……
大嫂出去了,汉子摸摸被掐的地方,低声道:"狠婆娘,真不给面子。"
"大嫂直爽,乃女中豪杰啊,大哥怕是痛在身上,乐在心里吧!"沈越夹了一筷子鱼说道,说罢慢慢咀嚼,觉得这鱼是鲜味儿十足,甚是爽口,不由得没停筷子,不一会儿,小半条鱼已经下肚了。
发觉自己的失态,沈越抬头见那汉子正瞧着他,满脸喜气:"怎么样,好吃吧,不是我说的,那婆娘虽然凶了点,但做鱼的那两下子,没的说,你看这么多船,做鱼能做过我家婆娘的,还没一个呢!"
沈越呵呵的笑,慢慢的就着那碗黄酒把两条鱼都吃了,对面,汉子已经狼吞虎咽了三条鱼了,见了沈越这斯文的吃法,红了一张脸。
吃完鱼,沈越见那个小孩子正蹲在舱门口看着他,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般水灵,甚是可人,便招手让孩子过来,孩子迈着小断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嘿嘿,我这儿子,就是不认生,乖!小宝。"
沈越摸摸孩子柔软的头发,微微的笑着,汉子看了看他,似有什么话要说。
"大哥,有什么话就说吧!"
汉子又笑,指了指小宝道:"这孩子,我们是粗人,不认的字,至今还没个大号呢,一看公子就是读书人,劳烦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何来劳烦,我吃了你们这一顿,可真没钱给你,恰好,送个名字当饭钱!"沈越笑道,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水灵灵的眼睛,不由得想起了方阿草的眼睛,心中一悸,抬头道:
"人生朝朝暮暮能几年,乐时不惜,哀时方悔,只盼着这孩子能一辈子快快活活的,就叫做惜朝吧!"
汉子眉开眼笑:"好好好,这名字好,惜朝,李惜朝。婆娘,咱儿子有名字啦,叫李惜朝!"
大嫂丢下锅铲冲进来,欣喜的直搓手,不住的对着沈越道谢。
"没什么,大嫂这个可权当饭钱哦!"
三人哈哈大笑,小小的李惜朝直咧着嘴傻笑,口水滴到了沈越的衣服上。
天色渐晚,周围的渔船已经渐渐安静,沈越也起身告辞,转身站在岸上的时候,他抬头看看那清冷的月亮,喃喃道:
"惜朝惜朝,我让别人惜朝,我又如何惜朝?"
"惜什么朝?"鬼王无声的出现在他身边,见沈越苍白的脸终于因为那两条鱼的关系而带上了些血色,不由得有些欣喜。
沈越转头,淡淡道:"你不会懂的。"说罢自己走进了祠堂,寻了个角落和衣躺下,脑子里却又想起了方阿草翘着脚眯眼吃小猪耳朵喝酒的样子。
后半夜的时候,鬼王又带着沈越离开了,眼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渔船从视线里消失,沈越扭过头,不想再看。
第二日傍晚早,渔船们再次聚集的时候,码头上来了个年轻道人,眯着眼,抽着鼻子径直上了一条船。
"哇,好香啊!"方阿草探头看了看船尾的锅灶,却觉得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低头一看,是个口水滴答的孩子。
"李惜朝,你又往客人身上蹭鼻涕!"一声怒吼,船舱里钻出个汉子,见了方阿草只是憨憨一笑,揪着孩子的后衣领把他提开了。
方阿草笑笑,摸了摸口袋,抠出几个铜钱,厚着脸皮道:"大哥,你这鱼真香,卖我两条尝尝?"
汉子摇摇头:"道长要吃就吃,几条鱼,不值钱的。"
"嘿嘿,其实我也没多少钱给你,就这么几文,大哥,不客气啦!"说着突然窜过去,伸手就把还架在烤架上的两条大鱼给捞走了,转身几下跳到岸上,挥手道:
"大哥大嫂,谢啦!"
"诶!道长,你不用着急!"大嫂回过神之后急忙喊道,只是岸上哪里还有人影。
方阿草拎着两条鱼窜进祠堂后的竹林里,烫得直跳脚,他把鱼放到一张树叶上,有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一一摆好,这才俯身跪下,冲着西边恭恭敬敬的磕了两个头,接着划破中指,龇牙挤出一滴血滴到一张符纸上,然后便坐在一边慢慢的啃鱼了。
不一会儿,那滴血迹就慢慢的渗进符纸中不见了,接着只听一声轻响,空中爆出个灰色的影子:
"嗷,草哥哥,你终于记起人家了,人家想你想的要睡觉了!"一落地,那灰影便化作了个俊俏少年,扑上去一把抱住了方阿草。
方阿草差点被让根刺给噎死,他推开那少年道:"魅,你给老子正经点!"
原来,这是百鬼聚上那个替方老爹传话的魅。
魅委委屈屈的爬起来,对手指装可怜:"草哥哥你是不是欲求不满,怎么火气这么大,要是这样人家不介意替你泻火的!"
"滚!"方阿草一甩鱼骨头,还带着点鱼肉的完整鱼骨头嗖得冲着魅而去,后者却就地打滚,再起身时,半截鱼骨已经嘎吱嘎吱的被咬碎了,末了,还伸出小舌头轻轻一舔:"草哥哥吃过的鱼骨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方阿草瞧着他那个样子,一阵反胃,抬手一弹,一粒血珠子就出去了,魅哀号一声,被困住了动弹不得,只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装委屈。
方阿草拍拍屁股站起来,蹲到魅面前,龇牙一笑:"说了,别触老子霉头,死老头子说啥了,快说。"
魅撅嘴:"你总是这么残酷这么无情,利用完人家就不要了!没良心!"
方阿草爆青筋,伸手去戳他,指尖上的血成功的让魅变了脸色:"我说我说,老爷子说让你往回折……别别,疼!"
"往回折?什么意思?说清楚!"
"我清楚啦,就是让你往回折的意思啊!放开我!"
方阿草充耳不闻魅的喊叫,站起身向着北方眺望,心中隐隐有些怀疑,想到这里,他轻弹手指,松开魅道:
"你回去再问,问到底是哪个方向,还有追上了应该怎么做才有把握!这次不单要问老头子,还有苏家那个老不死的也要问,如果他们不说,就告诉他们,老子很乐意下去陪陪他们!"
魅扭动着身子不动弹,方阿草飞起一脚过去,魅呜咽一声,打了个滚儿就不见了。
方阿草在林子里坐到天亮,也没等到魅再回来,他愤愤的踢飞了地上的符纸,走出了林子。
既然没有等到答案,那么还是相信死老头子一回,方阿草转身沿着河岸朝北方走去。
说实话,这次出来,方阿草自己也没信心能找到沈越,唯一的线索就是之前从沈越的一些旧物,他以血为媒隔几天搜寻一次,可不知道是不是鬼王刻意以隐瞒,出来的气息仅仅只显示是在南方,一旦他想探知具体信息,就什么都没有。无奈之下方阿草不得不求助于阴间的方老爹,希望借助老爹的力量帮他寻找一个解决的方案,然而效果依旧不理想。
而对于苏牧,方阿草并不希望他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有些人,欠的多了,真的就不能再去欠了,每次看到苏牧独自摇着轮椅艰难前行的时候,方阿草那仅剩的良心就开始不安,所以,这次,他没有等苏牧,而关于苏牧要在古籍里查找思路的办法,方阿草也觉得希望渺茫。
沿着大江北上赶了三天路之后,方阿草在这天傍晚到了石塘镇。故地重游,方阿草唏嘘不已,他站在镇上最好的那间客栈门口,摸了摸怀中仅剩的几个铜钱,还是扭头走向了镇中乞丐聚集地——城隍庙。
刚寻了个地方躺下,敏感的方阿草就觉得有一阵不对劲,他翻身起来凝神看去,北边的天空上阴阴的笼罩了一层雾气,心中一动,方阿草立即起身找了个僻静地方取血探方位,血滴刚刚落到沈越的旧衣服上,就腾起了一阵红光,方阿草激动得两手哆嗦,他收起衣物拔腿就向北边跑去。
一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行人,更不知摔了几次,直到跑到镇子北面的峡谷外,才看见路边的一个小窝棚里,依稀晃动的影子。
"冗渊,你怎么了,怎么一直在发呆?"鬼王温柔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传来,方阿草咧嘴一笑,刷的抽出背上的长剑,朗声道:
"他在发呆是因为在想老子,老变态,你省省吧!"
第三十六章
每个人都有一个圣母梦,泥菩萨总是在过江之前先把自己融化。
沈越在瞬间的惊喜之后,立即陷入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境地,他看着方阿草飞扬的眉角,心中的怒火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乖徒儿,莫怕,等为师灭了这个老变态给你出气!"方阿草一边笑嘻嘻的说道,一边剑尖轻挑冲着鬼王挑衅。
鬼王倒像是料到方阿草会追来一样,只是抬了抬眼皮,连屋子也没出:"这次不是我不守承诺,冗渊,这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沈越一见,心知鬼王这次不会再手下留情了,顿时有些慌了,他抬头看着鬼王道:"如果我再求你呢?"
鬼王愣了一下,他轻轻别过脸:"别让我感觉你已经不是他了!"
门外方阿草活动着筋骨叫道:"死小子,你在干什么,就这么不信任老子?真是不孝顺!"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影子突然破窗而入,红光大盛,转眼之间就将小草棚照得亮堂堂,混乱中,沈越觉得有只手在他背后托了一下,再回身时,自己就身在草棚之外了。
"哈哈哈,老变态多谢你了,不过老子不领情!"一片红光中,方阿草活力十足的大笑声传来,反观鬼王却悄无声息。
所谓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不咬人,这句话虽然用在当下的情景上有些煞风景,不过事实上的确如此。作为一个半吊子神棍,方阿草怎是千年老妖怪的对手,几招过去,木剑就脱手飞了,方阿草一见这情况,咬咬牙,飞身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鬼王不撒手,瞅着鬼王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一口咬了上去,这简直已经不能算是打斗了,而是乡下小泼皮的撒泼的方式了,一边咬还把满手鲜血往鬼王脸上抹,一时间气的鬼王怒吼不已,抬手就掀翻了草棚子,二人从一堆乱草中爬出来的时候,方阿草龇着牙吐掉口中咬下的一块肉,正得意时,却觉得手下的身体突然一沉,接着他就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方阿草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却发现鬼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正惊讶,耳边却是沈越突然大叫:
"师父小心!"话音未落,方阿草只觉得脖子上一紧,接着低头就见半透明的鬼王阴测测的看着他,一缕黑雾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大爷的,还跟老子玩儿离魂!"方阿草怒道,正要伸手把满把的鲜血涂向那黑雾,不想手腕上也是一紧,接着浑身一僵,他已经被黑雾紧紧裹成了个黑色的人肉大粽子。
"这次,本座绝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掉!"鬼王的声音越发阴森,冷风吹过,云层中露出一轮圆月,方阿草抬头,突然惊觉不觉几月,又到了七月半前夕时候,此时正是亥时交子时,清冷的月色让周围的一切越发鬼气森森。
沈越看着月亮,突然惊恐起来,他知道鬼王千方百计等的就是这一刻,方阿草此时又在他手上,无论如何,他肯定不会放手的。
缠在方阿草身上的黑雾渐渐收紧,方阿草觉得胸腔中的空气渐渐被挤压干净,耳边一阵轰鸣,眼前一阵阵发黑。鬼王桀桀的笑着,得意异常。
沈越一咬牙,手腕一翻,小木剑直接抵到了胸口:"素言!"
这一声呼唤,直唤得鬼王一愣,他慢慢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越:"冗……冗渊,你叫我什么?"
沈越深吸一口气,道:"素言,我敬你是个汉子,不管我们前世有怎样的恩怨,今生,你手中的人是我唯一的寄托,如果你就这样杀了他,我还是那句话,就算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你选择吧!"
鬼王先是激动,后来听了这话却渐渐阴冷下来,他盯着沈越,一字一句道:"冗渊,你……你真的……怨我至此?"
沈越摇头:"不,我根本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何来怨恨,只是,你不该对他下手,你对我有多少情意,我对他……就有多少……素言……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是我想用冗渊的名义求你一次,放了他吧,放了他,我跟你走!从此浪迹天涯,行遍天下,我绝不回头!"
恍惚中,方阿草看着沈越,沈越墨色的双眼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安静和眷恋,依稀让他记起那个春宵一度的晚上,那双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月儿无声的移向中天,子时已到,天地间的阴气一瞬间泛上来,带着逼人的寒意逐渐渗透了每个人的身体,鬼王看着头顶的月亮,轻声道:
"冗渊,不是我逼你,时间已经到了,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你是知道的。"
沈越凄然一笑:"素言,但愿你不会食言!"
"对于冗渊,我从未食言!"
"那就好!"沈越说完,松开手,那柄唯一的利器——画满符咒的桃木小剑落入了草丛中。眼前金光一闪,鬼王的金剑已经递到眼前。
沈越抬手接过,剑柄上的凉意顺着掌心直刺进心里,他抬头看了方阿草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得了两个字:
"保重!"
这两个字突然如惊雷一般炸醒了方阿草,他迷茫的抬起头,看着沈越微笑着把金剑架上了脖子,清冷的月光下,那双灿若繁星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嘴角带着些遗憾的微笑,沈越笑着用力,很轻很轻的一声响,就像刚刚掉进草丛中的木剑的那一声响一般。过了很久,方阿草还在想:
"这死孩子干什么呢,还站着干什么呢?他脖子上是什么?血吗?笨蛋,放血驱鬼是老子的专利,你的血不顶用啊……不顶用啊……"
鬼王已经微笑着松开了方阿草,后者倒在草丛中,脑中什么都没有,一片白光混沌的笼罩了他,他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鬼王擦着他的衣角过去,隐约中听到沉闷的一声响,像什么东西倒了下来,震得他也觉得自己像是倒下了,再也爬不起来了,嘴角有些甜腥的东西,含在嘴里真碍事,方阿草张开嘴,吐掉那些东西,哦,是血,乖徒儿,这下好了,这么多血,肯定可以搞得鬼王那个老变态浑身都烂掉……
只是,为什么会有两个好徒儿?
鬼王看着慢慢从尸身上飘起来的沈越的魂魄,十分兴奋的抬手,金光过去,沈越被轻轻的牵引着靠近,刚刚离魂,沈越显然还处于迷茫状态,乖乖的跟着鬼王。
鬼王拉着沈越,抬头看着空中的圆月,计算着时辰,脚下却不停,一路向北走去,从这里向北不远的江边,就是鬼王选定的仪式场所,那里阴气聚集,是个好地方。
方阿草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沈越的身体,他慢慢的爬过去,靠近,然后伸手握住沈越已经冰凉的手,视线越来越模糊,夜风吹过,掀开了沈越的袖角,露出内里的暗袋,和暗袋中露出半截的一个旧锦囊,因为时间隔得久了,上面的绣花已经模糊掉了,还有一些暗色的痕迹,方阿草认出,那是他送给沈越的第一个锦囊,那个时候,沈越还是个裹在被子里的孩子,纤细又敏感,像个小猫。还负气的把那个锦囊扔到了荷花池里,冲掉了上面的血迹,白白的又受了两年的苦。方阿草隐约记得,沈家的池塘,相当大,想必,当初他寻找这个锦囊的时候,一定费劲了周折。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今后,再不会有人需要一个染血的锦囊,更不会有人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理直气壮的说锦囊又丢了,更不会……
更不会有人微笑着靠近,轻轻说一声:"师父,我帮你纾解吧!"
方阿草突然笑出了声,他从地上爬起来,仰天长笑,他笑自己既然早已知道结局还要像个傻子一样的挣扎,既然五年前就知道的注定孤苦,又为何贪恋着片刻的安宁,既然早已知晓这是一条不归路,却还要傻傻的来看这一场注定了的戏。
他笑包括方家老爹在内的方家世代先祖,以及苏家老爷子,他们费尽心机和生命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救了方阿草的人,却杀了方阿草的心……
方阿草从怀中掏出那个闪着微光的珠子,珠子的暖意透过掌心坚定的传遍全身,可是却温暖不了他的心。他闭上眼,用力的将手中的温暖抛向了远方……
第三十七章+尾声
阴差阳错,没有谁对也没有谁错,错的只是一个时机。
天边阴云滚滚,月亮很快被遮住了,大地一片漆黑,方阿草在草地上坐了很久,握着沈越已经冰冷的手,像个雕塑一般,直到一阵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传来,一片暖黄化开了这浓墨。
"阿草?"
苏牧惊讶的看着灯光下的情景,沈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方阿草浑身血迹泥土狼狈不堪,脸上更是血泪一片,甚是恐怖。
"吱吱吱……"是方阿花,它被方阿草的恐怖样子吓到了,哧溜一下子窜到了苏牧的背后只露出个小眼睛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方阿草慢慢抬起头,灯光刺到了他的眼睛,他抬手遮住脸,疲惫道:"你来晚了。"
苏牧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越,直到确定这是一具尸体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镇定了半天才突然探身一把握住方阿草的肩膀:
"阿草……我……不,还有希望,阿草我还有办法!"
方阿草毫无反应,只是木然的坐着,苏牧愣了一下,急急的摇晃着方阿草叫道:"你干什么?没听到我说还有办法吗?方阿草,你给我清醒一点!"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猛的抽到了方阿草的脸上,他晃了几晃,吸了口气,小声哼道:"疼……"
"知道疼就好,鬼王往哪边走了?"
方阿草摇摇晃晃的看了看北面,苏牧瞬间明白了,他揪住方阿草的衣领把他拖起来,道:"快,背上沈兄,我们追,还未到子时中,应该还有机会!"
方阿草瞪着苏牧愣了半天,似乎在消化这句话,半晌之后他猛地弹起来,抄手把沈越抱在怀中,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苏牧苦笑了一下,把灯笼别在轮椅的扶手上,摇着轮椅追了上去,方阿花蹲在他的肩头吱吱乱叫。
追了不远,就看见前面的天空乌云压顶,四周更是浓的化不开的黑,只有苏牧一盏灯笼放着微弱的光芒,方阿草在黑暗中踉踉跄跄,不时被树枝或者石块绊倒,身上也不知多了多少伤,可是他却不肯停下来等一等苏牧的灯笼。
追到江边的一个浅滩上,方阿草停下了,这里的光线比刚刚好了一些,借着微弱的天光,方阿草看见两条黑影在浅滩上静立,旁边的沙地上,画着一些深深浅浅的线条,想必是为仪式所用,不远的半空中,一些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看样子是结界,正是这些金光才使得这里并不像别处那么黑暗。
苏牧无声无息的追了上来,方阿草低头看见他在轮椅的轮子上包了布,所以悄无声息。
"阿草,你还记得黑人寨吗?"苏牧突然低声问道。
"记得,怎么?"
"我告诉过你,黑人寨的风水极好,是个典型的极阳之地,如果能把鬼王引到黑人寨去,我就有办法灭了这个老怪物。"
"可是,黑人寨……"方阿草举目望去,黑人寨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山头后面,这要如何做?
"我们先想办法,我已经让阿花带着信去通知你那个朋友,请他们提前撤离,并帮我们准备好东西,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那个老怪物引过去。"黑暗中,苏牧两眼发亮,方阿草看着这样的苏牧,心中五味杂陈。
苏牧突然抓住方阿花,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它的爪子里,接着伸手一指。方阿花眨巴眨巴眼睛,轻轻一跃就出去了。
"这是……"
"鬼王的结界挡不住它的,你看!"随着苏牧的目光,方阿草看到方阿花窜到结界边,只轻轻一跃,就进去了,那金光只是微微动了动,而结界中的鬼王,并没有什么反应。
"阿花手中的是摄魂珠,那本来就是鬼王的东西,沾了他的气息,这结界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苏牧淡淡道,方阿草心中有一丝异样的东西一掠而过,但他没有深究。
只见方阿花灵巧的窜到结界中央,事出突然,鬼王没想到方阿草还能再追来,加上仪式正在进行中,虽然察觉了入侵者,但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挥手抖开一阵黑雾,试图灭掉这个捣乱的家伙。方阿花就地打滚,吱吱乱叫,爪子里的摄魂珠突然放光,沈越的魂魄迷迷瞪瞪的看着方阿花,眼神渐渐清明。
鬼王恼怒的挥手,黑雾更甚。无奈猴子毕竟是猴子,虽然被沈七好吃好喝的伺候了许久,但身手依旧灵活,它左冲右窜,很快就把沙地上的线条搞得乱七八糟,鬼王几次出手都只是削掉了它一点点猴毛。
不出几个回合,方阿花成功接近沈越,爪子一伸,淡淡的白光瞬间笼罩了沈越,只是一眨眼,方阿花收爪打滚,屁股上还是被黑雾给扫到了,疼得小猴子眼泪汪汪吱吱乱叫,一溜烟的绕着鬼王打转转,这边苏牧一见得手,立即打着口哨招呼方阿花,后者再不恋战,尾巴冒着青烟吱吱乱叫着一头扎进了草丛深处。
鬼王怒吼着撤掉结界,冲着方阿花的方向追了过去。苏牧一见立即拉着方阿草直奔黑人寨。
一路上,两人只看见前面黑雾滚滚,苏牧的脸绷得紧紧的,方阿草一声不吭的抱着沈越的身体飞奔,两人都明白,方阿花撑不了多久,一旦让鬼王抓住,不但没救了人,还要搭上方阿花。
刚翻上山头,黑人寨雷人的大门遥遥在望,方阿花火烧屁股似的飞奔,眼看着要被追上了,斜刺里突然冲出一抹黑影,飞快的掠过地上的方阿花,再仔细看时,却发现时黑人寨的老王,他骑着一匹黑马全速飞奔,方阿花被他倒提在手中,吱吱乱叫四肢乱扭。
方阿草远远的看着,目瞪口呆:"这……"
苏牧头上冒汗:"这怎么回事,不是让他们先行撤离了么?"
黑雾怒吼着逼进了老王,老王回头一看,大叫一声突然扬手,小猴子被脱手而出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落入了草丛后另一人的手中,黑雾怒吼着改变方向,小猴子却在逼进时又被人抛了出去,如此这般,方阿花在众人的手中做着来回的飞跃动作,兴奋地猴毛乱竖吱吱乱叫,黑雾却在一次一次的改变方向中晕头昏脑。那些看似毫无章法的乱抛其实都是在悄悄接近一个目标,黑人寨的大门。
"想不到,他们……"苏牧震惊的看着这一切。
"他大爷的,你怎么跟他们说的?"方阿草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道。
"我……我就是说我们需要借用一下寨子救人……"苏牧彻底无力,他不知是该庆幸这些人没有撤离,还是抱怨他们的鲁莽。
渐渐的,鬼王被引到了寨子里,一过大门,黑人寨众人就把小猴子直接丢到地上,然后从纷纷从后山跑了出去。方阿花在寨子的各间屋子里来回逃窜,苏牧一见立即摇着轮椅奔上了后山的断崖,那里,一个祭坛已经摆好了,苏牧奔到近前,二话不说开始催动阵法,方阿草看了一眼桌上空着的一只小碗,了然的捞起袖子还是放血。
密集的咒语催动了布置在黑人寨四周的阵法,红光渐渐从大地深处冒出来,夹杂着些许金光,瞬间把寨子扣了个严实,东方已经开始发白,几缕霞光刺破黑暗而来,照亮了山谷中的一切。
鬼王再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变化,他突然抬头直看向断崖上的苏牧,眼神暴虐而乖戾。苏牧被这眼神看得一抖,差点打翻了盛着苏牧鲜血的小碗,随即被一只微凉的手稳住了,他抬头看看方阿草,心中安定了一些,接着催动阵法。
黎明来了,大地阳气回升,阴气下降,加上这里又是难得的极阳之地,阵法中竟然隐隐有了火光之势,一些屋子的窗纸开始冒出青烟,方阿花热的上蹿下跳,一头扎进了后院的水桶中把自己搞了个落汤猴。
鬼王已经没有在追逐方阿花了,他突然停在后院的水井边,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在借着水里的阴气来和这阳气抗争。苏牧不断催动阵法,却始终因为那一线阴气的原因,不能伤鬼王分毫,当下两方陷入了胶着状态。
方阿草有些着急,苏牧额上冷汗滚滚,却再无进展。恰此时天色突然一暗,原来是黎明前那最黑暗的时候到了,此时阴气有一个小小的反扑,苏牧当下受不住这反扑,嘴角渗出一丝鲜红。
"快……"苏牧抬手指着桌上那一堆小纸人道:"就是现在,我爹他们要上来了!"
方阿草大惊,只是时间容不得他多想,黎明前的黑暗不过一瞬间,此时方家和苏家的老爷子要上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搞不好会被阳气所伤。
当下抓起那一把纸人,蘸着自己的血开始画符,片刻之后,那些纸人开始活动,方老爹的声音传了出来:
"死小子,丢人!"只一声过后,只见那纸人儿突然拔地飘起,纸人手中的小木剑开始放出红光,方老爹沿着阵法的外围不断的游动,也不知做了什么,只见加注在阵法上的红光越来越亮,金光也似那开花似的一簇一簇的冒了出来。另一边,另一个小纸人跳动苏牧的肩上,念起了一种极其古怪的咒语,随着这唱歌般的咒语,阵法中的鬼王再也无法保持不动,他跳了起来,仿佛空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他。一时间,鬼王狂性大发,他祭出金剑,疯狂的乱舞着,一剑劈飞了方阿花藏身的木桶,水淋漓的溅了出来,方阿花一蹦老高吱吱叫着钻入某个房子不见了。
黑雾裹挟这金剑,所到之处,房屋尽毁,鬼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疯狂的在阵法内扫荡,而空中的方老爹却一边嘎嘎大笑一边毫不留情的增加着阵法的力量,苏牧和苏老爷子更是配合得亲密无间。方阿草倒成了闲人。
"臭小子,还不来帮忙!"似乎是看到了方阿草的目瞪口呆,方老爹在掠过方阿草身边的时候突然骂了一句,方阿草这才忙忙的提剑冲了上去。
随着天边越来越亮,鬼王开始筋疲力尽,阵法也渐渐缩小,最后只是笼罩在了那一层黑雾上,最后只听苏老爷子一声咋喝,一簇金光从阵法中暴起,带着鬼王化作一缕黑雾突然腾空而起,宛如一条灵蛇一般直接钻进了苏牧的体内。
方阿草惊叫一声,只见苏牧只是白了白脸,就晕过去了,当下飞奔过去一把扶住那快要从轮椅上歪下来的身体。
"没什么,老夫只是把鬼王封印在了他体内。"苏老爷子对着方阿草愤怒的目光轻描淡写道。
方阿草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撕碎这个小纸片片:"封印!老头子你脑子被驴踢啦!"
"臭小子,混蛋,不封印难道把鬼王煮着吃了么!"方老爹怒气冲冲的骂道。
"放心,我自己的儿子,心里有数,这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顶多就是醒来后脾气大点……"苏老爷子习惯性的抬手想摸胡子,却发现自己只是个纸人儿,只得讪讪放手。
方阿草对着这两个老东西彻底无语,他看了看苏牧,没有说话,东方越来越亮,眼见着太阳要出来了,方老爹和苏家老爷子自是不能久留,苏老爷子哈哈干笑了两声道:
"好了,他一会儿就醒了,老阎王说了,不会有事的,要不是老阎王给的这个咒语,估计你们现在早就没命了,好了,我们要走了,小子保重!"
话音未落,两只小纸人就翩然落地,方阿草怔怔的看着那纸人,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好半天才想起沈越,恰他一抬头就看见方阿花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蹲在地上打了个喷嚏,湿漉漉的猴毛一撮一撮的,甚是狼狈。
方阿草放开苏牧冲上去从方阿花爪子里抠出摄魂珠,因为激动,动作大了点,引得小猴子不甘心的挠了他一爪子。
顾不上其他,方阿草看着掌心里的摄魂珠,却突然发现珠子透明异常,里面什么都没有。
沈越的魂魄,不见了。
方阿草不甘心的仔细看了又看,终是一无所获。
他沮丧而绝望的倒在地上,一夜的奔波,伤心,劳累,欣喜,再到伤心,他已经没有力气在做什么了,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巨大的空白把他撑破了,什么都没有了。
"师父……"突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方阿草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飘在自己面前的小纸人,突然涕泗横流:
"死小子,老子要卖了你换小猪耳朵!"
小纸人儿动了动,还是那个细细的声音:"师父,我……我要走了……"
"什么?"
"我要走了,就在你们来之前,鬼王已经逆改了生死簿,我必须走了……"
"放屁,回来,老子帮你还魂,开什么玩笑!"方阿草有些发抖,虽然他知道这都是事实,可是他宁愿是沈越在开玩笑。
"没用的……即使强行还魂,我也不会活过来,不过活死人一个罢了,放心吧,师父,我很高兴。"
小纸人儿轻轻飘到方阿草的耳边,接着道:"师父,你还记得那一晚,我抱着你的时候说的话吗?相信我!"
方阿草愣住了,纸片儿轻飘飘的落地,再无一丝生气。
天边一轮红日终于冲破束缚,一跃上了天空,金光瞬间洒遍大地。
尾声
七月半,中元节,百鬼夜行。
寒州城的人们早早的在院子里堆满了河灯,就等着晚上天一黑就去放掉。集市上热热闹闹的,没有什么不同。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上,歪着一个道士,似乎已经是半醉了,他面前的一碟小猪耳朵和一个酒坛子已经空了,太阳不是很烈,却也有些晒,大约是晒得有些不舒服了,道士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瞄面前的路,叫了一声:
"老板,再来一碟小猪耳朵和半坛酒!"
老板撇撇嘴:"我说道长,你先把这之前的帐结了!"
"他的帐,我来付!"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原来不知何时,摊子边站了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正微笑的看着那道士。
老板一看那少年的衣着,便知是个主,连忙端上小猪耳朵和梅子酒讨好的退到一边。少年拎着酒坛子在道士对面坐下。笑吟吟的却不说话,阳光照在少年的薄薄的耳朵上,上面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耳廓上一个隐约可见的牙印,煞是可爱。
道士盯着那少年的耳朵,呼吸有点急促,半晌才闷出一句话:"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好喝么?"
少年夹起一筷子小猪耳朵笑笑,回答道:"我又没喝,怎么知道!"
二人相视一笑,道士顿起少年斟好的酒碗,扬扬手,一饮而尽。
街面上,一群笑闹着的孩子走了过去,叫嚣着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轰隆隆的尘土飞扬,带着世俗的喧嚣和简单的幸福,一路冲过了重重街道,走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有些事情,忘记了最好,有些事情,明白最好,即使时间一如既往的走了过去,奈何桥上的那碗孟婆汤千年不变的等候着每一个人,但终究有一个人会拒绝,会为了一个人而选择永远的停留。
————————全文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0/13 at 下午7:08:00 and is filed under 推薦.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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