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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玉麒,你是朕的人!"
——他,圣明贤君,却逆了朝纲,恋上了自己的臣,江山与爱人之间该如何抉择?
"皇上,臣将永伴您身侧……"
——他,天纵英才,忠良之后,侍君侧,为君守天下,却在忠爱之间,辗转难决。
腹黑帝王攻VS闷骚忠犬受——强强文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关键字:主角:褚炤易;樊玉麒┃配角:┃其它:帝王,忠犬,主仆
(上部)忠于君+番外
上部·忠于君·
1.楔子
黑压压的乌云阻隔了所有光线,伴着夜的黑吞没了一切可视之物,狂风呼啸间滂沱的大雨自天上倾倒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零星的灰尘,但下一刻便被更密集的雨滴砸下,溶进湿润的泥土里。
大雨不停,转瞬间,崎岖的山路泥泞一片,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因承载不了更多而涌动着向外扩展,汇集成一条条溪流沿着山路官道蜿蜒而下。
就在这样的深夜大雨中,两骑快马穿过树林和雨幕于官道之上急速的飞奔着,马蹄的踢踏声由远及近越发的清晰,急促的如同沙场上的战鼓声,敲击在人的心头留下颤抖的余音。
疾驰过林间,地势逐渐开阔,路的尽头隐隐有盏明火,在凄迷雨雾中忽隐忽现,直到到了近前,才得以看清那在风雨中摇曳的灯笼上大大的"驿"字。
"吁……,韶恒,下马!整顿歇息等雨势转微再行赶路!"呼喝一声手勒紧缰绳顿住了身形,前一骑的男子以毋庸置疑命令式口吻交代下属。
后者没有多话,仅是简单一个"是"字加上勒马的动作回应了男人。
两人遂下马,站在门檐下,碰碰的拍着门,过大的雨声掩盖了敲门的声响,男人持续拍了一会里面的人才听到响动。
"这谁啊,大半夜的,行了行了听见了别拍了,催命似的,真他妈要了老子的命……还……"
被惊醒的驿官骂骂咧咧的赶来开门,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开门闩,但在开门后借着手中的灯火看清面前的两人后,惊得忘了言语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门外的两人均是一身战甲,铜色发亮的盔甲之上血迹斑斑,刀痕斑驳,其中一人的头盔上赫然可见两支火红的明翎凤羽,冒此大雨却未见其沾染丝毫的水汽,足以想见这象征着权威与荣耀之物是何等稀罕的宝物。
小驿官一见两人这身器宇轩昂的穿着,别的不怕,就冲两人腰间别的两把剑和身上铠甲缝隙中未被雨水冲散的血迹便知这两位煞神他得罪不起,遂不等两人开口立刻让开门口将两人让进院内,同时口中连忙打探:"不知大人莅临,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请问需要小的给二位安排些什么?"
两人牵着马进入院中,头戴凤翎盔的男子低声交代驿官照顾好马匹,简单制备两套衣物和一顿热餐即可,言谈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慑人气势。
小驿官连声应是,接过因为持续奔跑而疲累的抬不起头来的马匹,招呼室内的人将两人带入驿官。
换过衣,吃过饭后,大雨依旧没有转息的迹象,身着金铜甲的男子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频频皱眉,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他凝望着窗外被雨夜吞噬只剩下模模糊糊几个剪影的远山,想起那个人,那个被他奉做天,誓死效忠的人……
从怀中掏出前几日接到的加急报,信中只有简单几行字,因为不可置信他反复看了不下十次,内同几乎都能背下来,确认不是眼误,向来被称作铁狮的他险些被寥寥几字所击倒。
【京师内乱,君上炤元帝之兄吉元王谋反,率兵伐之,剿灭贼子,乱臣何永成趁乱行刺,君上重伤,经太医诊治暂无性命之忧,现内乱已平定,恐佞臣小人趁虚而入,望铁狮将军平定边疆之乱火速回京。】
铁狮将军——也便是此刻紧握加急信报凝视雨幕的男子,得知炤元帝遇刺身受重伤,他急的也顾不上追杀已然溃不成军的敌人,调转马头从杀敌的阵营中退出,匆忙间只交待下属稳住目前局势待他归返,便直接从边疆驻守处赶往京师。
七日的行程被他赶至两天一夜,不眠不休,胯|下坐骑换过四次,累死了两匹千里良驹,好不容易到了距京师最近的津城,然而在这最后一段路却突遇骤雨,被迫停在这小小驿站之中。
面对此等境况,樊玉麒怎会不百感交集。他一双铁拳攥握的死紧,想起那人在他临出征前负手站立黎皇城的百尺城墙之上为自己鉴别的一幕。
那猎猎风中傲然矗立的帝王,也只有他,能从那凛然淡漠无丝毫表情的英挺俊容上看出一丝无奈。
【如不是三方边关告急,内患隐忧……朕……】
临行前那人的半句未说完的话成为支撑他以半数兵力抵抗住蛮夷侵略的强大动力。
因为,他曾向他立下重誓:吾大炤再不为蛮夷所占,吾大炤再不沦为南蛮之附属国,吾大炤之帝王乃天下之帝王!
——侍奉君上,忠于皇朝,为君上恪守天下,誓死不休。
他要凯旋!他要在边关竖起蛮夷畏惧的铁墙!护住只属于大炤的江山,护住百余年生活在压迫之下的大炤子民,护住……他发誓生生世世效忠的君上!
平定边关已近半载,他未曾回过一次京,只能通过书信得知京师的状况,眼看南蛮边塞已无兵力再战,他满怀激昂于敌营中奋勇杀敌,势要一举铲除蛮夷余孽,却不曾想一封加急书却险些将他坚不可摧的世界瞬间粉碎。
"炤易……"
喃语着这只有他一人敢称的名字,心底沉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樊玉麒握紧的拳松了松,将手中被他揉皱的加急书重又展开。
上面的墨字如同根根铁刺刺入心间……彻骨的痛。
但凛冽的目光在触到"炤元帝"这几字时,他如炬的目光顿时变的复杂,如同天际变幻莫测的风云,但随着他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却渐渐镇定柔和下来……
这个人……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世界所有。
只是因为忠诚?
——不,他非常明白自己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有着怎样的情愫,只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压抑再压抑,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做臣子的本分,他不敢想,不敢奢望,不敢玷污他心底的神只,他只要誓死为他守住大炤江山,守住他心底的最重,此一生便已足矣。
只为君恪守天下,为他所愿。
清楚的记得,这个信念,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便已立下的,那是十五年前,先帝六十寿诞举国欢庆,君臣同乐的庆典之上……
2.剑魂
樊家,五代为大炤之将,是武将世家,樊家的家训即为"侍奉君上,忠于皇朝,为君上恪守天下,誓死不休",每个樊家人,尚未学会走路之前便要会念、会书写这句家训,然后便是无止尽的习武。
而樊玉麒,乃当朝一品护国将军樊子期之独子,更被樊家喻为百年难得一遇的习武奇才,年仅九岁便已博览群书,不仅仅在武学之上有着极高的悟性,其军事才能自识字起便已初露端倪,论及各朝各代的兵书无不倒背如流,是被樊家视为颠覆大炤附属国之辱境的国之栋梁。
因如是,樊子期对独子宠爱有加,虽然因玉麒年龄过小无法带他上战场,可凡举有大型狩猎或大的庆典都会带上他,锻炼他的胆识和气魄。
炤和二十七年,炤和帝六十寿诞,举国欢庆,驻守边关的樊子期没能赶上这场在京师举行的盛大庆典,樊玉麒的祖父奉君上之命携小玉麒一同出席这场盛宴。
一身银色软猬甲包裹着小小少年之躯,一派英气凛然,束起的发盘于头上已一条银色龙筋绳紧紧扎实,护住脸颊软盔贴合在鬓角两侧,如龙鳍招展斜飞冲天,自是威风凛凛,加上樊玉麒浓眉大眼俊俏的长相,端的一派将门虎子之威。
高坐之上的炤和帝几乎是一眼便注意到了樊玉麒,常听人提起这武学奇葩,回头看了眼身侧落座的自己的皇子们,最终眼光落在太子身上,尽管他的大皇儿已年逾四十,他也有着众多子嗣,可他却独独对八子十三岁的炤易有着深厚的寄望。
这期许并不是毫无缘由的,一如樊玉麒在武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禇炤易则是不论军事谋略还是政治权术都非常人所及,小小年纪却已饱读诗书,凡举儒释道及百家思想无一不理解通透、融会贯通。
炤和帝永远记得在炤易七岁时,旁观他批阅奏章所表达的意见,一通清晰明了、层次分明、博古论今的赋税之说,让他心神剧颤,那时从炤易身上感受到的震撼让他坚定了复兴大炤的信念。
自那以后,炤和帝便有心无心的开始侧重挖掘培养禇炤易的各种才能,随着炤易的长大他渐渐发现,这个孩子的理解力远超过他的预期和想象,学习能力快的惊人,而且不止文韬,武略也不落其后,是数百年不遇的通才!
有了这样的后继者,炤和帝自是欣喜万分,禇炤易十二岁时被特赦可在大殿旁听听政,他出色的洞察辨析能力和果断的裁决应对手段令一干老臣都为之深深折服,人心所向,禇炤易于十二岁便荣登太子之位,而让贤的原太子褚炤卓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奈何不得。
坐在炤和帝右手边的禇炤易见父王的眸光投向自己,一双清冷的眼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父王的赏识和宠爱让他心怀敬畏,虽年少便居高位,但他十份清楚自己的本位,从不恃才傲物,只是天性使然,他性子偏冷静淡漠,对发生的任何事都是理性的分析,从不感情用事,但也正是他这份不争不为的气度本身使得他这个人更加的有说服力。
禇炤易和炤和帝一样,在众多的官宦子弟中最先注意的就是年少的樊玉麒……
而樊玉麒,自那一众皇子中最先注意到的恰也是当今太子炤元君(注释1)。
白玉冠束起乌黑的长发,一身金色的龙纹华服和腰间别的霜华琉璃剑尽显帝王华贵之气,但让年少的玉麒印象最为深刻的不是炤元太子出众的俊挺外相,而是他感受到的内敛气质和对方那如云际变幻莫测,讳莫如深的漆黑的眼。
年龄尚小的他还读不出那双眼所隐含的情绪,直到大了,侍于其身侧屡次看到他那种眼神,回想起来,才知道那双眼中自始至终都藏着怎样广阔的谋略和格局。
但不借理智仅凭敏锐的感知,不知不觉中樊玉麒已经对这个初见面的太子产生了一种敬畏感。所以在寿宴助兴的少年比剑时,近距离的注视那双让他产生敬畏感的眼时,他退却了,败在少年帝王未出鞘的琉璃剑下……
然就在两人比试终了,不等禇炤易开口道出樊玉麒剑术的盲点,接下来突发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惊愣住了。
凌厉的箭矢伴随着破空之音疾速而至,嗤的一声射入面对面的两个少年之间,足足钉进两寸有余。
一瞬间,祥和的气氛凝结,前一刻的喧嚣恍若已是昨世事,所有的人都紧盯着那支箭,意识在这一刻消失。
站立在武场中央的樊玉麒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状况,漫天的箭雨便纷落而至。
众人惊恐的眼中映着极端的恐惧,看到漫天由箭矢布成的死亡之网众人这才找回了自己散去的魂魄。惊叫奔逃,闪躲不及便被凌厉的箭雨穿身而亡。
惊叫声,痛呼声,呼喊声汇成一曲令闻者绝望的死亡之韵。
呆愣的站在原地,樊玉麒瞪大的眼中,映着争相奔逃的人惨死的景象,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忘了一切,忘了兵书和武艺,脑中呈现空白一片,只剩下原始的、本能的恐惧,甚至忘了要躲闪,直到被对面的人扑倒……
"唔——!"
他清楚的听见来自上方的一声闷哼,明知这个护住自己的人是大炤的太子,本应该是自己未来要誓死护卫的人,却仍不知该作何反应,动哪只手或是脚,身体僵硬的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灵活。
禇炤易也没对这个不足十岁的樊玉麒有所期待,拎着他疾奔至场边,立起一张矮桌挡在身前以抵住箭矢的威胁,用那凛冽到几乎要将人的大脑冻醒的声音交待了他一句:"不要乱跑!呆在这里!"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投身于箭雨之中,樊玉麒怔忪的望着那抹背影,看着那名比自己仅仅只大了四岁的少年清喝一声以雷霆之势抽出腰间宝剑霜华琉璃。
宝剑出鞘的瞬间带出一道道如虹的七彩霞光,剑气如虹,挥扫过处箭雨根根崩折断裂。眨眼间挥出七八剑,死亡的箭幕被他凌厉的剑气豁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众将听令!保护皇上撤回大殿!墨犬卫随我一同剿灭贼子!】
颓势在一瞬间被少年天子挽回,清丽的声音不带丝毫颤抖,冷静的下达指令。
发话间,又已挥出十余剑,将未落下的箭雨斩的七七八八,顺带逼出角落中暗放冷箭的刺客们。
训练有素的护卫得令之后由内向外层层护住炤和帝,迅速的往大殿方向奔去。不知从何处窜出身着黑红色铠甲的隐护卫则挥舞着刀剑向围拢过来的刺客冲杀。
其中手执霜华琉璃宝剑的太子禇炤易首当其冲,挥剑斩杀,一道虹光带出一片血色,强悍的简直就如同地狱中的修罗。
樊玉麒躲在矮桌旁,静静的看着发生在眼前的厮杀,挥剑斩落的人体断肢掉噼啪掉落在地,还在抽搐的抖动不已,红的发黑的血液如注般喷洒,转瞬间,偌大的武场被残缺的尸体堆的满满的。
兀自发呆的樊玉麒,此刻脑中映的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人的血原来竟是这样红,味道竟会这样令人作呕。
那是樊玉麒第一次见到人与人的争斗厮杀,在这一天以前,"誓死护主"这一词在他脑中一直都只是个抽象的概念,论到具体他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的誓死?是要谁死?要他还是敌人?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你挥的剑,只有形没有神,只有意而没有志,如果你没有挥剑斩杀别人的觉悟,那还不如趁早放手!】
在面对一个杀向他的刺客,他抽出父亲赐予他的云翔剑来抵抗,一时慌乱完全忘了如何挥剑时,站在十尺之外,以霜华琉璃剑气斩杀了这名刺客再次救了他一命的禇炤易,以异常冷静的口吻这样训诫樊玉麒。
尽管才九岁,但心智已趋于成熟,习武已有五年的玉麒被这句话刮的几乎体无完肤,以至于厮杀结束,自己被祖父揽在怀中,他都没能做出反应。
唯一让他记得的,是禇炤易收剑回鞘,拔出射进肩头的箭矢被护卫簇拥着转身时,那迟疑着朝自己的一瞥。
复杂的眸光他看不懂,他只知道,这一天,他与他的主子第一次见面的这一天,他被他救了两次……
注释1:通俗点说,古人都有两个名,这里的禇炤易,炤易是名,炤元是字,而古人在成人之后,除了父母长辈别人不可再称其名,只能称字,这个地方希望大家不要被偶忽悠迷糊了(其实偶的古文知识很有限,对手指,望大家多包涵啦)
关于帝号会同字一样……实在是因为小舞实在懒得再想名字,觉得不会影响正文内容,所以就不再弄个名字迷惑大众了……
以下是百度内容:
在古代,由于特别重视礼仪,所以名、字的称呼上是十分讲究的。在人际交往中,名一般用作谦称、卑称,或上对下、长对少的称呼。平辈之间,只有在很熟悉的情况下才相互称名,在多数情况下,提到对方或别人直呼其名,被认为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平辈之间,相互称字,则认为是有礼貌的表现。下对上,卑对尊写信或呼唤时,可以称字,但绝对不能称名,尤其是君主或自己父母长辈的名,更是连提都不能提,否则就是"大不敬"或叫"大逆不道",所以便产生了我国特有的"避讳"制度。
3.护卫
回到樊府,樊玉麒便把自己关进了屋中,回想着庆典上的种种,回想起那个以清冷之音告诫他要有挥剑的觉悟,为皇家恪守天下之觉悟的大炤未来国君。
整整一天一夜,这年仅九岁的稚子头一次这样静下心来认真思考自己的过去,和将要面对的未来。
面对空有形却无神的自己,面对懦弱到要依靠主子救助的自己,他并没有逃避,而是努力稳住自己的心智来反思再反思!
最终,在娘亲焦急的呼唤声中,他主动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定定的看着来不及掩去满面愁容的娘亲,和站在她身后发迹已然斑白的祖父,他憋足了劲只说了一句话:"樊玉麒誓为君上恪守天下,至死不休!"
急促的鼻息、瞪大的虎目和紧握到颤抖的拳头无不再再说明这个孩子用了多大的力气和觉悟下的决心——
他要为了他的主子挥剑!他会誓死护主!他会毫不犹豫的斩杀阻挡在他面前威胁到那个人安全的所有敌人!!
因此当这个机会来临时,他毫不犹豫的伸手紧紧抓住了。
炤和二十八年秋,炤元太子欲组建一支隐秘的私人护卫队,从将门子弟中挑选了共计一百零七名优秀的少年,单是樊家就有五名,而樊玉麒,更是在听闻这一消息后主动请缨。
过去一年,他潜心跟随父亲樊子期在边疆历练了整一年,他坚信,此时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在矮桌后瑟瑟颤抖的怯懦男孩。
进宫后,经过各种试炼的层层选拔,一百零七人最终被削减至七十八人,当他们在大殿后的校场整整齐齐的列好队时,樊玉麒再一次见到了禇炤易。
十四岁的少年天子此时身高已近成人,依旧是一身金色龙纹华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只是如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更具帝王威严之相,比之樊玉麒印象中更是多了几分不容人直视的尊贵。
他们七十八人整齐的跪安,太子炤元双手背负于后,未叫他们起身而是径自走入列队方阵之中,仔细的审视这些即将成为自己左膀右臂,为己效命的少年们。
然而当他在走到樊玉麒的身侧时,他的脚步不觉顿住,由上方端详了半晌。
他的沉默让樊玉麒绷紧了身体,无法不紧张。然就在这真窒息般的静默过后,他突闻炤元太子沉声问了句:"你的剑——可已开锋?"
一句话问得樊玉麒愣在当头,但紧接着他回想起对方曾对自己说的话,瞬间恍悟太子之意,遂用坚定的口吻掷地有声的说了八个字:
"其利断金!削铁如泥!!"
禇炤易面上不动神色,但听到这两个词语之后眼瞳猛的收缩了一下。他看着这个单膝跪地浑身燃满斗志的小小少年,用着自己也不觉和缓下来的语调说道:"很好!叫什么名字?"
"禀太子殿下:臣子樊玉麒!"
对于这七十八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年来说,最荣耀的事无外乎就是能让他们的主子炤元太子记住他们的名字。
樊玉麒被问名是理所当然,因为层层选拔试炼,他始终位居榜首,尽管这群人中有不少大过他两三岁的人,但只要拿起剑,他眼中就只有一个目标:打倒对方取得胜利。
那股浑然的霸气绝不是这些乖乖在家中练剑读兵书的孩子所能具有的,因此樊玉麒的名字很快便被人所熟知。
简单打了个照面,太子炤元转身又回到了方阵之前,示意身旁的人可以开始。
【接下来,被念到名字的,请随我离开校场,剩下的人留在原地待命。】
没有说原因,只下指令,被念到的人纵然满心的疑问,却没有一个敢多嘴问一句。他们从入宫那一刻起便是炤元太子的人,君要臣为,臣必为之,不问为何,服从是他们唯一的宗旨。
七十八人,被护卫带走二十八人,剩下的整五十人,樊玉麒也是其中之一。
面对这些心存疑惑的少年,炤元太子没有解释过多只说了一句话:"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炤元之人,为我一人所用,你们名为——墨犬卫。"
从那天开始,炤元太子便命人日夜严格训练这五十人,墨犬卫的存在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时的樊玉麒也还不知那被带走的二十八人究竟去了哪里,他并未对此过于留心,只是一门心思努力的提升自己的武艺修为。
樊玉麒的性格朴实,好学进取,虽然一开始其他的人都因为他是一品将军樊子期之子而有所忌惮,但他从不恃才傲物,待人宽厚有礼又讲义气,因此很快便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墨犬卫的核心人物,身边经常围着一群人。
而这些半大不小的少年最喜欢谈论的,就是他们的主子——炤元太子。
炤元太子并未比他们大多少,可少年天子文思敏捷,才华横溢,胸中藏有万卷书的博学无法不令他们敬仰,此外,在武艺修为上,炤元太子也是这些少年崇拜敬仰的偶像。
"你们可知,太子殿下腰间那把霜华琉璃剑的来历?"
入夜时分,一众少年不卧榻休息一个个反倒精神奕奕的围在油灯下嘀嘀咕咕,其中一个少年很是神秘的询问众人可否知道太子佩剑的来历。
一众少年小脑袋瓜子摇的像拨浪鼓,没人知晓这问题的答案,但他们都听说过那"霜华琉璃"的厉害,一年前的那场寿宴庆典有不少孩子跟随自己的父亲赶去参加了,也有几个像樊玉麒一样幸运的躲过一劫而亲眼目睹了少年天子的威严。
一把霜华琉璃剑挥舞的潇洒自如、凌厉非常却又华美绝伦,那剑锋所指所向披靡的神采早已镌刻在少年们的眼底、心底,无不为炤元太子的精湛武艺所折服。
墨犬卫中所有的人都听过有关那一天各种不同版本的描述,自然对炤云太子从不离身的宝剑兴趣非常。
甚至连习了一天武累摊在床,快要睡死过去的玉麒,听到这个问题后也不禁睁开了眼,竖起了耳朵。
"嘿嘿,猜你们也不可能知道,这是我爹告诉我的,想当年啊……哎哟!"
"听你那么多废话,快说!"
某个急性子的少年见这损友故意卖关子,一只靴子丢过去正中其后脑勺。
挨了砸的少年刚想红眼,一见众人均是一副摩拳擦掌"再罗嗦你性命难保"的凶悍模样,立刻换上狗腿的表情。
"别急,我这就说,这就说……"
于是乎,少年娓娓道来霜华琉璃剑的来历。
原来,这柄宝剑原本是江湖游侠逍遥子的佩剑,此人是二十年前的江湖侠义榜上最为着名之人,同时也是江湖武学榜上位于榜首的一流剑客,据传言此人的武功修为已不能再列为凡人的等级,其剑法的玄妙精巧已非常人所能悟透。
他的宝剑霜华琉璃乃极地异域百尺寒冰深处的精铁打造,剑身霜白,刃处接近透明,日光照射会折射出七彩绚烂的霞光,故名琉璃,是柄锋利至极的绝世好剑,常年泛着一股沁凉的寒气,极通灵性,传说这柄剑可自行挑选主人,此等神物固非常人所能驾驭,逍遥子因武学修为至极致而归隐山林失去踪迹,伴他身侧的霜华琉璃也就此隐没于世……
"那为什么太子殿下能驾驭这柄神器呢?莫不是太子殿下也是神人?"
听完少年的一席话,另一名少年有此一问,结果引来的是同伴们浪潮般的声讨。
"太子殿下当然是神人!是来救我大炤于水火的龙的转世!我爹就这么告诉我的。"
"也只有神器才配得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我们誓死效忠主子,他自然跟我们这些凡人不同!"
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昂的夸赞着他们心中的神只,而这片混乱中独有一人清醒。樊玉麒听过这个传闻之后想的问题和他们并不一样,他自然也会对霜华琉璃剑感兴趣,但是再好的剑若是没有深厚的武学修为做基础怕是都只是废铜烂铁。
回想起初见时炤元太子气势如虹挥剑斩箭网的一幕幕,樊玉麒脑中映的只有两个问题:
太子殿下的武艺是向谁学的?
而他,单靠每日这样的修炼,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侍奉君上,忠于皇朝,为君上恪守天下,誓死不休。
又一次想起这句家训,而这时的樊玉麒,思考着那两个问题的同时对这句家训的理解更深了一层。
他要不断地鞭笞自己,更刻苦的修炼,争做人上之人,才配称作炤元太子的人。
4.忠义
除了墨犬卫每日的必修课程,樊玉麒给自己加大了训练量,别人休息闲聊之时他捧起被他读了不下百遍的兵书结合在边疆观察的战例推演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攻防模式,傍晚入夜其他人已睡下他却独自一人留在校场练上两个时辰的剑。
如此过了一年,他在兵法上的造诣已远远超过他的同期,剑法也得到飞速的精进。
这日,他一如既往的在月下练剑,日里刚下过一场大雪,清冷的月光照射在雪面之上,泛出一丝冷冷的霜白,然而就在这样冰天雪地里,樊玉麒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额际甚至还挂着汗滴。
他专心致志的练剑,直到月上中天,他才稳定内息收势,收剑回鞘。
随意的抬腕抹去颊边的热汗,樊玉麒朝场边的兵器架走去,拿起被自己搁置一旁的外衣转身欲回住所,然而没走两步他便顿住了身形。
愕然的瞪大一双眼看着十尺外定定的站在那里的人,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傻气的用手揉揉酸涩的眼,可是再睁开之后,视线中那抹威严的身影依旧矗立在那。
"臣玉麒拜见太子殿下!"
樊玉麒几乎是手忙脚乱的跪安,谁能想到在这样的深夜,日里忙的不见其踪影的炤元太子竟会出现在校场之上。
他都不知道太子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是一开始就在?还是中途来的?而他来校场做什么?
樊玉麒的脑子被多个疑问塞得满满的,他不敢抬头,因此也不知道此刻炤元太子脸上是何种表情。
禇炤易低头看着单膝跪地的樊玉麒,虽然墨犬卫的训练他不参与其中,但每日负责训练他们的人都会呈上一份完整的报告书,所以他对他们的成绩可说是了若指掌,因此也对五十人中进步最为迅猛的樊玉麒产生很多疑问。
他犹记得初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他那双充满智慧但却掩不住稚气的大眼中隐藏的丝丝迷茫,及初遇刺客突袭时表现出来的惊惧和迟疑。他当时也只是给了他一个简单的提示而已,他就能悟彻到这个程度?
不用问他都能看出他所下的决心,因为从他坚定地眼神中他能得到一切他想得到的答案,只是让他疑惑不解的,是少年严于律己积极习武的精神动力源自哪里?
效忠皇朝,只要做到他给他们设定的任务量就可以了,他为何非要在这样的深夜,这样刺骨的寒风中坚持练剑?
难道只是为了他们樊家的那条家训?撇开彼此的身份不谈,禇炤易有些理解不了樊玉麒这份额外的心思……
"起来说话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必这么拘束。"
禇炤易没有端太子的架子,本来今夜他只是睡不着溜出寝殿看看雪景,在途径大殿时听闻响动顺便过来看看,身边自是未带一人。
"是。"樊玉麒站起身,但仍是低着头,有些拘谨。
禇炤易有些意外的看着低垂着头的少年,记忆中少年矮小的个头只到自己胸口,可一时不察他此时身高竟快到他的鼻下了。
"你所修之剑法可是樊家剑谱之上的?"
双手背负于后,禇炤易缓步于校场之上,身后的樊玉麒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听闻他的问话恭敬的回了句"正是"。
禇炤易走到兵器架旁,拿起一柄红棕色的木剑细细端详,上面满是磕碰出来的痕迹。
"樊家……乃大炤国之栋梁,为大炤尽忠已有百余年,你是樊家本家独子,当如何理解这个【忠】字?"禇炤易想知道少年的觉悟到了什么程度,故有此一问借以试探。
樊玉麒听闻此问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歪头看向禇炤易,俊朗的太子殿下低头端视手中的木剑出神,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樊玉麒斟酌了一下,他不知太子用意,所以只好按照自己所理解的来解释。
"忠,敬也,尽心曰忠,尽己之力亦谓忠。忠于君上是为忠,但更要忠于国、忠于民,忠于根本,臣所理解的忠是为如是。另,从命而利君谓之顺;逆命而利君谓之忠;敬而不顺者,即为不忠。"
樊玉麒的一席话大大出乎禇炤易的意料,他以为这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少年必定懂得为臣避嫌明哲保身的道理,有机会在太子前回答这个问题,有心之人定会长篇大论的说他有多么"愚忠于皇朝",冠冕堂皇的说些赞美主上的辞藻。
但面前的这个樊玉麒所谓的忠却是很明确的告之他"他会忠于君,但更忠于事"。这样的论断换做他人来听,定然给他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但此时他们二人身旁并无他人,而禇炤易也不是那种只听得来马屁之词听不进真话的昏庸无能太子。
围绕在他这太子身边有多少人?虽大多的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这样道明,哪个人不是满口礼义廉耻忠孝悌的向他表决心,只除了眼前这名少年,如此直言不讳。
樊玉麒的话大大的触动了禇炤易的心绪,而说完这席话的樊玉麒一见太子不言不语的猛盯着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惊得连忙跪下请罪。
"微臣该死!己之拙见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太子殿下……"
"起来。"
"呃!?"
本想请罪,可樊玉麒刚一跪下便被禇炤易一把拎起,一时思绪混乱搞不清太子意图,只得呆愣当头。
禇炤易看着愕然愣在当场的少年,那张英气俊俏的小脸上的疑惑让人一目了然,性子憨直单纯的让人看不出一丝邪念。
好一个忠良之后!将门虎子!
淡漠的脸上溶开一抹笑意,尽管并不明显,但禇炤易确实有了想笑的冲动,为获得一个如此良才而喜。
樊玉麒本能的察觉到周围气氛的突变,他不解的看着少年天子脸上那抹淡淡的笑意,银白色的月露霜华为其俊美的脸庞度了一层不可捉摸的虹膜,龙纹华服更是衬托出他那高贵的帝王之势。
事隔多年的今日,樊玉麒仍不能忘却当时那种撼动心神的惶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眼神开始难以从他的君王脸上移开,只是在发觉之后已然深堕情沼不可自拔。
炤和三十二年冬,炤和帝崩,太子炤元继位,建年号炤元元年,国丧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太子即位这日,墨犬卫于暗处守卫,所幸大典进行顺利没出现任何意外状况,太阳落山后,墨犬卫被传至校场整齐列队。
年轻的炤元帝站在高阶之上看着底下的人,这四年间,严密且紧凑的训练使墨犬卫的整体战力平均提升了两倍,个别人的实战能力也翻了几番,登基的日子过早的来临,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做充足的准备,可是这些少年的表现已远超过他的预期。
今日,他便要从这五十名少年中挑选出一名最为优秀之人作为墨犬卫的首卫,而这个人选将从综合评定前八位之中的人决出。
来到校场的少年们并不知道选拔一事,被告知后不觉面面相觑,而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均受宠若惊的看着炤元帝。
【你们往日的成绩朕都看在眼里,特选前八人角逐首卫之位,即刻起,这校场之上没有任何偏私,发挥各自实力,朕要看的,是你们全力以赴的搏杀!】
八人初赛进四,四进二,二决一,最终的结果并未出乎众人意料,勤于精进武学的樊玉麒全力拼杀手下没有丝毫容情,毫无疑问的成为墨犬卫之首,其余四十九人,包括落败之人没有一人对此有微词,炤元帝当众人之面封樊玉麒为墨犬卫之首卫总领,遣散众人之后交代他前去应和殿候旨。
独自矗立偌大殿堂之内,樊玉麒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虽说炤元帝说没有任何偏私,但实则不尽然。
自三年前的那个冬雪夜以来,炤元太子总是会在樊玉麒夜间习武的时候出现,并且亲自授予他霜华剑法,勤学苦练加之名师指导,樊玉麒如今的武艺已小有所成,年仅十四便可跻身皇城十大禁卫高手之流。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那个人赐予的?
握紧满是老茧的手掌,樊玉麒抑制住心底的喜悦,他总算是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心中的主上,何谓知遇之恩,他此刻体会的格外深刻。
并未等待多久,禇炤易来到大殿之上,看着跪在下方的人低声要对方平身。然之后一阶阶的走下,来到樊玉麒的身前。
"朕要给你引见两人。"说着,一挥手,几乎听不到什么声响,无声无息间樊玉麒的身侧多了两个身着黑衣的人,面上戴着赤红色的獠牙鬼面具。
"萧逸,娄映之,赤鹰卫的首卫和副卫,赤鹰卫也称赤卫或暗卫,除了你和你十分信任之人,不可让他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朕现将娄映之派于你,他手下另有十三位赤鹰卫直接听命于你,他们的专项是消息的传递、索引和各种追踪,他们将成为你的耳目。"
樊玉麒愕然的看着身畔的两人,虽然他一直隐有所觉这大殿之上藏有他人,可他们过于稀薄的存在感让他几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樊玉麒有自信可以很好的隐匿身形,但要做到这两人的程度尚需要不断地磨练。
樊玉麒欣然接受指派之人,而从那天之后,他便一直跟随于炤元帝前后,尽臣子的本分全力辅佐君王,他常常在想,如果没有南蛮之后的动作,他们君臣之间的距离是不是永远不会有所变化,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懊悔,阴差阳错的用了那种方式来接近他心目中的神只。
炤元帝继位三月余,南蛮借恭贺为由送来蛮夷第三公主,实行名为和亲实为逼婚的侵略手段。
炤元帝不是不知这南蛮的野心,甚至在自己继位那天他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只是当今大炤的国力仍不算强盛,先帝为了筹备国力忍辱负重休养生息了三十余年,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一举攻下南蛮之国,不再受蛮夷胁迫,眼看再有个三五载便可将国库储备充足,在这紧要关头大炤是断然不能违逆这蛮夷皇帝之意,挑起战火的。
尤其是炤元帝在得到借护送公主为由,实则威胁于他驻扎在边疆的两万蛮夷将士的消息之后。他面上并无特别表情,但站在他身侧的樊玉麒却很清楚的看到,炤元帝那紧紧攥起的拳头因极力的隐忍而微微颤抖……
炤元帝同意了和亲,于是炤元次年春,京师黎皇城之内举行了隆重的立后大典。
5.谣言
立后大典前夜,樊玉麒被传唤至炤元帝寝殿的御书房内,在那里等着他的不仅仅是他的主上,还有暗卫总领的萧逸。
"萧逸,把你这几个月查到的东西向玉麒说明一下……"炤元帝疲累的坐于太师椅中。
一旁的萧逸听令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樊玉麒。
"六个月前,先帝仙去,是因突发的隐疾无法救治所致,这事看似寻常实则疑点重重,皇上要我彻查先帝的死因,发现先帝膳食中曾加入过一种特殊稀有的香料,这种香料产自南疆,用于烹煮食物可使食物异常鲜美,本身倒也没有什么对人体有害的副作用,但是……服用了这种香料的人要是再同时服入一种滋养品,两者相互作用就会使人产生慢性的中毒现象……"
樊玉麒听到这里愕然的瞪大双眼,看着手中的小瓷瓶,这隐隐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东西竟是可置人于死地的穿肠毒药,这种事他真是前所未闻,先帝病逝乃御医诊断,有这种隐情他却无法知晓,如此想来,应是炤元帝故意隐瞒真相。
他看向一旁的炤元帝,眼中的疑惑在对方的寒冰般的脸上寻找出了答案。
"父王的膳食一向由御膳房的何总管亲自负责,而巧的很,在父王卧榻前夕,何总管因家中老母突然病逝而临时出宫,膳食不合父王的胃口,大皇兄便向父王推荐他自己一直在食用的香料。而御膳房的滋补汤品名目是每七天循环一次……御医说父王隐疾发作过两次,而二十一天后,晚膳后的第三次发作……父王没能挺过去……"
想起仙去的先帝,炤元帝寒冰般的神情出现了丝丝裂痕,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按着额角。
樊玉麒看着这样的褚炤易心下不忍,炤和帝是位主张实施仁政,待臣子如亲子一般的明君,他的仙逝引来举国上下三日的国丧,那三日,京师内的所有百姓都不约而同的挂起白幡,穿着孝服赶至黎皇城下来祭奠他,从百姓那里最直观的看出这位皇帝在人们心中的分量。
对于禇炤易而言,这个把所有宠爱希望寄予他身上的父王则更是无人可代替的,就连他的母妃也不能。
但一味沉浸在悲痛中绝不是禇炤易的做法,他振作起精神接下治理天下的重任,同时彻查了炤和帝的死因,结果印证了他不详的猜测,先帝之死果然另有蹊跷。
"怕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朕下令封锁了消息,现已判定父王的死与南蛮脱不开干系,而先前的预感在南蛮公主到来之后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站起身,炤元帝指着桌上一些由暗卫萧逸自南疆带回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说道:"经萧逸核实,这南蛮公主并非什么公主,真正嫁过来的,是南蛮皇帝从南疆搜罗来会施妖法的巫族女子!"
听到这,樊玉麒几乎难以压制满腔的怒火,谋害先帝还不够,这南蛮竟又动起炤元帝的心思,这南蛮之人也实在是欺人太甚!
本以为这些年的平静使得南蛮皇帝已放弃逐鹿中原的野心,但平静的背后却包裹着蛮族的险恶用心,炤和帝的仁政使得大炤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日渐强盛,一旁暗暗焦急的南蛮屡次刺杀不成,竟费尽心机使用如此歹毒之法害死这位仁义天下的皇帝,遂又以和亲之名明目张胆的送来刺客,安插在刚刚继位不久的炤元帝身边!
"皇上,这个巫族女子娶不得啊,您既然知道这位女子的身份又怎会决定立她为后?这、这……"樊玉麒想起明日便是立后大典,顿时心急火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放这样一个女子在身边,只是想想,樊玉麒的心里就充满了不安。
禇炤易看着这个一心向他,满脸忧心的少年,长叹了口气,愣了半晌之后一挥手,一旁的萧逸跪安之后引入暗处瞬时消失不见。
"最多再有五年……朕即可率大军踏破南蛮城郭!使我大炤不再为南蛮附属之国,可是如何争取这五年时间?
……朕,有个计划……还需要樊爱卿肯予配合。"
"皇上无需担忧下属,臣玉麒定当全力予以配合!"樊玉麒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为了眼前的君主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是要他死他都不会有半刻迟疑。
禇炤易见少年答应的如此利落,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倒更是深锁眉宇。
"朕要你——成为朕的人!"
立后大典之后月余,宫中传出一个十分荒诞的传言,炤元帝自立后这一月来从未踏入后宫半步,这位年轻的帝王不爱美人,反倒将自己的爱将揽入寝殿。
此谣言一出,朝野间顿时炸开了庙,谣言四起,说年方十八的少年帝王在立后之前就一直没有纳过任何一妃,后宫冷清直逼箫和宫(冷宫),不与美女相携反倒日日和年轻俊美的侍卫腻在一起,有此嗜好并不稀奇,有些恶意中伤的流言甚至说大炤的国君炤元帝误入歧途,颠覆纲常,贪恋男色,国将不国。
面对这些谣言,炤元帝处之泰然,可渐渐的,却有人忍受不住了。
从大婚之夜起便被冷落的原南蛮琳香公主,现任的大炤国母实在是受够了这种变相的羞辱,不顾层层侍卫的阻拦勇闯炤元帝的寝宫。
一把推开守在殿门外阻拦她的老太监,琳香猛的推开紧闭的殿门,偌大的寝殿中最醒目的当属位于正中那金碧辉煌的玉龙床,床柱完全由黄金铸成,上面繁复的雕刻了足有上百条五爪龙,玉龙床前垂挂着玉质宫灯、璎珞,一对雕工精细的玉香炉侧立两旁,燃着熏香,淡淡轻烟袅袅升起又消散在空气中,室内充溢着宜人的馨香。
但此刻琳香后根本无心在寝殿的装饰上,注意到的并非是这华丽的龙床,而是白色的纱幔中,龙床之上那两抹交叠在一起舞动的身影。
耳边传来的是令她面色发白、浑身止不住颤抖的急促喘息声,和犹如正承受着无尽欢愉及痛苦折磨的低哑呻吟——那种暗哑的声音,绝对不是属于女人的!
仿佛注意到了她的存在,那纱幔之中的人动作一顿,伸手拉过蚕丝被包裹住两人的身躯,低沉的声音不悦的呵斥,"德锦!什么事这么吵?"
门外的老太监被吼的一惊,进门两步哆哆嗦嗦的噗通一声跪下,头抵于地应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龙床之上的人听闻,蹙起眉宇。
呆愣在门口的琳香后隐约能看见那人慢慢起身,然后拿过单衣披上,简单整理过后缓缓从纱幔之后走出。
撩起的纱帘后可见龙床之上赤|裸着上身躺在那里的绝对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只是纱帘快速的合拢没能让琳香后看清那人的长相,可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无法怀疑传言的真实性了,因为铁证就在她眼前摆着!这叫她如何欺骗自己!
"你来做什么?"
接过老太监殷勤递过的茶水,炤元帝低着头语气不善的质问,没有丝毫被捉奸在床的窘迫,甚至隐隐带着丝被人打扰兴致的不悦。
"我来做什么!?"
琳香后惊愕重复着炤元帝的问话,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从怔忪中缓过神来,她怒视着那披着龙袍端坐太师椅中悠闲品茶的男子,眼底燃起愤怒的火焰。
"我来证实传言的真假!"
她几乎是喊着说出的这句话,眼前的一切换做任何一个后妃都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她以为凭她一个南蛮公主绝不应该受此礼遇,她有资格质问这个冷落了自己的男子,然而她却忽略了这个男子是大炤之国的帝王的事实,忽略了较之南蛮不同男尊女卑的大炤制度。
微微皱了皱眉头,炤元帝不悦的微眯起眼,轻轻喝了口暖茶开口道:"那你现在得到证实了吗?"
低沉的声音之中隐含着山雨欲来的怒气,威势慑人,除此之外这声音中更是多了一种寒冰一般的森冷感,令琳香后不自觉的呼吸一窒。
她呆愣的看着这个明明只有十八,却充满帝王之威的少年帝王,在对方的紧盯下竟开始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无法答话,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证实了就立刻离开这里!!擅闯皇帝寝宫在我大炤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与刺客同罪!琳香后!朕念你初来乍到不懂大炤规矩原谅你这次,但朕希望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青花瓷茶碗捏了个粉碎,突来的清脆声响惊的琳香后浑身猛的一颤。
炤元帝一步步走到女人面前,居高临下斜睨着眼前女子冷冷交代:"德锦,将皇后送回西宁宫!日后再有不经通传便擅闯入朕的寝殿之人——一律斩无赦!"
老太监唯唯诺诺应了声,领了命招呼丫鬟侍卫将被炤元帝吼的愣住的琳香后带出殿门。
"哦,对了,还有这个!"
突然想起什么,炤元帝抖手将一样东西啪的一声摔到刚刚走出门的琳香后面前。
"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吧?
……
以后——除了后宫,朕不希望在别处见到你!"
说完这些话,炤元帝当着琳香后的面挥手御气将殿门狠狠关上。
惊惧不已的琳香后呆愣了半晌之后才伸出颤抖的手,疑惑的拾起地上的东西,拿到近前仔细查看,看清之后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苍白的不似人色,她回过神连忙将东西收到袖袍中藏好,之后不用侍女的搀扶,便头也不敢回的匆匆离去。
待殿外没了声响,寝殿内玉龙床之上的少年才敢活动自己已经僵硬发酸的身体慢慢爬起,他掀开锦缎丝被,轻巧的下床。
眼前的一幕并非如传言中的那样,少年上身虽打着赤膊,下身却还穿着白色的亵裤,而且身上丝毫未见任何欢|爱痕迹。
"辛苦樊爱卿了。"
一扫刚刚盛怒的寒冰气息,立于床侧的禇炤易叹出一口气后默默的观察着少年的动作,最终在对方穿戴整齐后低语了句。
听闻这一句感谢,樊玉麒转过身单膝跪地低头应答:"皇上言重了,……臣这就告退,请您快些休息,保重龙体。"说完,不等对方反应便套上黑色的外衣从侧门离开。
他走的匆忙,就像是身后有什么毒虫猛兽在追赶一样。
耳边风声呼啸,樊玉麒脚下轻轻点地飞纵于亭台楼宇间,矫健的身形最终隐没在寝宫后方的御花园中。
"哗啦"一阵轻响,樊玉麒走到湖边想也不想直接投身于冰冷的湖水之中,半晌后才再次冒出。
浑身都已被湖水浸湿的少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因寒冷本能的颤抖起来,不等适应了这湖水的冰冷他又潜入水中,反复几次直到如雷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烫热的体温渐渐冷却下来才停止自虐的行为。
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了快半个时辰,他才缓步从水中踱出,走到岸上,尽管已渐入夏,可夜间的风依旧带着丝丝沁骨的凉意,樊玉麒没有急于回自己的住所,而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将脸埋进湿透了的手臂中。
"皇上……"
似有若无的喃语回荡在耳畔,听到自己这一声"皇上"之后他浑身一颤,仿佛在无形之中提醒了自己要看清他与那个人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那一声呢喃于是很快消散在弥漫的夜色中……
6.大义
【朕要你——成为朕的人!】
想起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俊朗少年脸上那副错愕的表情,禇炤易脸上露出一丝不为人查的笑意。
回想刚刚在龙床之上,怀抱着的僵硬身躯,明明紧张的连心跳都被他听个一清二楚,却闷红着整张脸不得不发出那种丢人的喘息呻吟,那副惊惧迟疑却又不敢反抗任人宰割的乖巧样子一点都不像平时总是一脸严肃,行事作风严谨,像极了他一丝不苟的父亲的樊玉麒,那意外生动的脸庞鲜少让他有了种新鲜感。
然而他和少年之间并非是传言中的那种不伦关系,他的那句话也只是试探,而樊玉麒在听闻那句话后面色僵硬的回答"微臣愿听从皇上的一切安排"令他非常满意。
因为这样可以证明这个人,不但愿牺牲性命,甚至连尊严都可以为他牺牲。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忠诚之人,所以之后他向他解释了完整的计划。
南蛮派来的这名女子被南蛮皇帝封为琳香公主,但她的真实身份实际是南疆一带异族的巫女,擅长各种幻术、咒术、秘术,甚至是据说可通过人体交合控制人心的房中术……
禇炤易并不相信那些江湖上讹传的妖术有多么厉害,但他不可不防,尤其是在已经查出这女子身份的前提下,他不能拿自己身为大炤国君的身份冒一点点险,但他又不能拒绝南蛮的和亲,无奈之下他只得用最烂的方法来回避。
于是便有了那个传言,他也仅仅是在立后大典那日夜里揽着光裸着上身的樊玉麒一同躺在龙床之上,被日日服侍他的老太监看到之后,他面无表情的交代——你会把你看到的一切"不小心"告诉给宫内的侍女和太监。
老太监德锦虽然不知道炤元帝要做什么,但很"尽职"的不小心宣传了一下,宫内的宫女太监最是喜欢传那些虚而不实的是是非非,不出三日,这传言便充斥了整个后宫,不到一月,朝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年轻的帝王宠幸爱将好男色一事。最终顺利的将琳香后逼的什么也不顾了来捉奸。
这冒牌公主的表现完全按照炤元帝的预测,甚至在他拿出昭显她身份的"证据"后慌了手脚。
禇炤易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给南蛮一个表面上的交代,告诉他们和亲计划并没有完全成功,借着琳香后这个耳目向南蛮透露自己隐约发现她真实身份的事实,但又不多加制止放任他们改变计划让两国的关系继续维持眼前的状态,争取这宝贵的五年时间。
他这个方法果真奏效,南蛮只当这个炤元帝刚刚继位,年纪轻轻没什么魄力,就算知道皇后是假的也不敢反抗,于是修改最初的计划,改而另想控制炤元帝的方法,而琳香后在他的暗示过后,在没有接到指示之前也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南蛮的侵略动作暂时停止下来了,大炤国内却因新帝好男色一事引来更多的事端,天赋异禀治国有方的炤元帝没人敢指责他的不对,就连他的母妃,荷贵妃也不知该如何劝说,老太后不明就里试图介入为皇后主持公道,但却也被精明的炤元搪塞过去。
众人见无法撼动皇上,便纷纷把矛头指向了炤元帝身边的侍卫总领樊玉麒身上。
起初人们并不知道那个传闻中的宠臣是何许人,但不论出席什么样的场合,炤元帝的身侧几乎总能看到沉默寡言寸步不离的樊玉麒,两人之间自是传出暧昧,樊玉麒便顺其自然的被扣上妖惑皇上、祸国殃民、卑贱男宠的帽子。
这传闻一传入樊玉麒的武将父亲樊子期耳中,这脾性雷厉风行的男人迅速自边关赶回京师,听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儿子与皇上的风流史自是盛怒难当。不能指责炤元帝的不是,便和其他人一样将矛头指向樊玉麒。
樊子期质问跪于堂下的儿子是否真有此事,樊玉麒却默不作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一副坦然认错的模样,任凭樊子期如何旁敲侧击的询问、怒声质问都不回答。
他这副不温不火的姿态彻底激怒了樊子期。本来,对这个武学奇葩的独子他寄予了深深的厚望,也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带他狩猎,到边关磨练,甚至是应他的要求送他进宫做了皇上的侍卫。
"我让你入宫就是为了做那些龌龊之事吗!?"
手指颤抖的指着跪于他面前的儿子,樊子期气的浑身止不住的打颤,脸色铁青,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但仍能看出他在努力压制心底的滔天怒意。
一旁的樊母看到夫婿这副盛怒的模样,料到再如此下去场面定然要失控,只得放柔了声音焦急的劝儿子说话,别不吭声。
樊氏夫妇都知道他们这个儿子主意正,一旦下定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从小就严加管教不让他有分毫的差池,就是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挽救大炤颓势辱国境况的国之栋梁,哪料如今怎会发展至这种境况。
樊玉麒面对父亲的质问和母亲的劝慰仍是一句也不回应。
他不能说,就是撕破了嘴,父亲打死他他都不能向他们透露半个字。
他虽不知道炤元帝脑中规划的伟大的反击南蛮的宏图大略,可却也知道严密的计划只要有一环出了纰漏便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所以他不肯说,也不能说!
没有解释,没有真相,有的只是眼前的事实。而就因为这个捏造的事实,樊玉麒差点被他的父亲活活打死……
他是硬生生被父亲的鞭子抽的疼昏过去的,然后又被剧烈的疼痛疼醒。
"唔……"
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疼痛简直让他活生生退了层皮去,身上没有一处不像针扎似的疼,不动还能挺挺,稍微一动触碰到伤口他就要疼的猛一哆嗦。
"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口很多。"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很熟悉很熟悉,但他烧的昏沉沉的脑子却就是想不起来这熟悉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直到他费尽力气睁开千斤重的眼皮,才慢慢得以看清,半倚着床头坐在他身旁的是他朝夕相处的君王。
"皇上!?"
惊得猛的从床上弹起,可没等他坐起他便"啊啊"的惨叫出声,巨大的疼痛瞬间抽走了他的力气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向侧面倒去。
那猛然间袭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简直要了他的命,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静止了,呼吸也完全的窒住。
"玉麒!"
没料到他会有这样大的反应,禇炤易扔掉手中的折子连忙扶住少年,可不论扶哪都会触碰到少年的伤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颤抖,浑身的筋肉紧绷僵硬的如同岩石,只有呼吸变得格外急促且沉重。
樊玉麒被一阵阵揪心的痛楚折磨的无心留意此刻所处的境况,他紧闭着双眼咬紧牙关努力挨过刀割般的疼痛,过了半天才虚脱的再次睁开眼。
短暂但却要命的痛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因长年在日头下习武而晒的红彤的脸颊早已不复往日的元气,此刻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嘴唇也完全皴裂开来,渗出腥红的血液。
"不是告诉你不要动,你浑身是伤,已经高烧昏睡了两日了。"
将少年揽在怀中,禇炤易复杂的皱起眉拿过一旁德锦递来的汗巾,细细的擦拭少年额际的汗水。
忍过痛楚的樊玉麒此时才注意到周围的状况,见自己的主子竟环抱着自己,给自己擦汗,立时惊得圆瞪两眼,浑身不自觉的又运劲僵硬起来,他非常清楚朝野之中流传的那些有关他的流言蜚语,但是更清楚他和炤元帝真正的关系除了主仆没有半点暧昧的事实,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姿势却暧昧到了极点。
察觉到他的紧张,禇炤易看着呆愣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微微一愣,随后有些无奈的扶着他慢慢躺下。
"你……为何不告知朕回了樊府,出了事又为何阻拦樊夫人不让她来知会朕一声?如果不是你妹妹玉麟偷跑入宫跟公主报信……朕若再晚去一会,你可知——你真的会被樊将军活活打死!"
神色复杂的看着倔强的少年,禇炤易回想起两日前他接到消息赶到樊府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樊玉麒直愣愣的跪在樊家厅堂中央,打着赤膊,壮硕但并不魁梧的上身满是被抽打出来的鞭痕和血迹,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完全是一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惨象。
甚至连脖子和脸上都被抽了好几鞭,鲜血淋漓,少年跪着的地上已被他自己的血液染红,抽开的伤口还在不停的流着血,蔓延全身,更多的滴滴答答的滴在了地上,使得他整个人看去就像个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血人。
而被气昏了头的樊将军并未发现自己的儿子虽仍倔强的跪在那里,实际上他已经疼昏过去不省人事了,他仍不解气的不停地挥着鞭子,嘴里骂着"孽子,看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禇炤易看到那一幕,脑中嗡的一声,少年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模样让他以为他已经断了气,只觉胸口一股锥心的痛混合着狂暴的怒火让他差点就失去了理智。
他没有大喝住手,而是直接飞身过去劈手抓住了樊子期奋力甩出的鞭梢猛力一扯,强行夺过了那条已经被樊玉麒的鲜血染红的鞭子。
之后他剑眉倒竖怒视着因他的突然出现而呆愣住的樊子期,脸上的表情森冷至极,周身被一股强大的杀气包围,就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但他在探出樊玉麒鼻间仍有一丝气息后,努力的压制下了怒火。
他不能出手,因为这个男人是樊玉麒的爹,但如若是他人,他可能早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就直接拔出腰间的霜华琉璃了……
禇炤易甩手扔掉鞭子扔下一句"樊玉麒朕带走了!"便离开了樊府,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年一路火速赶至皇宫,同时宣了数名御医加以诊治,救治及时才没令失血过多的樊玉麒就这么冤死。
7.巫术
对于禇炤易的问话,樊玉麒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一双无神的眼定定的看着某处。
"何必呢,你只要跟朕说一声,以樊将军为我大炤征战多年的忠心,这事情的始末你自是可以……"
"万万不可!"
没等禇炤易说完,樊玉麒听出君主话中的意思连忙出口制止,他不想仅仅因为自己的原因改变禇炤易原定的计划,事情的真相只要他们自己清楚就好,越多人知道就会增添越多的风险,万一哪天传入琳香后的耳中,那南蛮怕是又有滋生事端的借口……
"玉麒……"禇炤易蹙起眉,眼中隐含不忍。
他心里很清楚他坚持的理由,可是如此下去,这绝不是一顿皮肉之苦就能解决的事,以樊子期的脾性,狠打樊玉麒一顿之后,怕是要断绝他们的亲子关系了,这些,他清楚,了解父亲心理的樊玉麒心里更清楚。
樊玉麒紧紧闭上眼睛,脑中映的都是儿时爹亲教导自己成才的一幕幕。
严厉但却慈祥的父亲抱着三岁的自己在他膝上解读兵书;教导五岁的他一招一式习练习樊家剑法;领着六岁的他去皇家猎场狩猎,第一次猎到猎物时兴奋的爹亲将自己的宝剑赐予他……告诉他,长大要誓死效忠君王,为我大炤尽最大的心力……
然而此时,回忆中那一幕幕的慈父脸孔最终凝聚成他绝情挥鞭时脸上那极度的愤怒与失望,以往那对他深厚的期许和信赖已荡然无存。
胸口传来阵阵的闷痛让他渐渐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让自己最敬爱的人对自己失望更悲哀的事了。
被子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樊玉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却不是因为疼。
禇炤易看着这样的樊玉麒悠悠然叹息,"玉麒……等朕夺回我大炤天下之时,朕会亲自登门谢罪,向樊将军解释清楚!"
听到禇炤易这样讲,樊玉麒愕然的睁开双眼,他就算落到此刻这种境地内心也绝没有半点责怪炤元帝的意思。
臣为君死是在他的理念中是理所应当的事,受了委屈不必感到不平,忠心所以,他根本没想到炤元帝竟会因看不过自己难过而主动提出解释一事。
视线中的人依旧是他所熟知并且发誓誓死效忠的君主,但那张总也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却是那样纠结。
樊玉麒也是在此时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一直敬仰的天神,也可以有这样人性化的表情……
不,是他擅自擅为,将这个人标榜上神人的死框,他一直忽略了,这个人其实和他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感情充沛之人,并非是九天之上下凡尘的仙人,又怎会在看到自己的臣子因己蒙受冤屈承受苦楚时而无动于衷呢,他誓死效忠之人怎会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一瞬间,床榻上的樊玉麒仿佛切身的体会到了眼前人内心的歉疚,他原本无神的眼因无意间更加接近了自己的主子而爆发出耀眼光华,他一直追随这这个人的脚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悄然接近了他的身侧……
"微臣在此先一步谢过皇上。"
樊玉麒微微展露一抹赧然的微笑接受了禇炤易的安排,一扫先前的阴霾,笑容中多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生涩稚嫩。
而他这抹淡笑就如同一场威力无比的飓风刮过禇炤易的心间,也是在此刻,他才赫然发现……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竟是第一次见这个总是习惯板着脸性格严谨的少年微笑……这笑容实在太过耀眼,让向来以冷静自居的年轻帝王难以自抑的乱了心跳……
炤元五年春
冬雪消融,新春初始,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一片繁荣景象。
然而宁静祥和的背后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维护这祥和盛世而流血流汗,虽大炤境内雨水充沛农收稳定,可与大炤东北部接壤的几个部族却因连年的旱灾而颗粒无收,饿殍遍地,饿红了眼的人开始抢夺边关小镇百姓的财物,随着灾情逐步加深,不少难民涌入关,一些居心叵测的蛮族开始发起小范围的战争。
大炤国主炤元帝发兵五万镇压边关,然而战事却愈演愈烈,朝中可派遣之人均去派到边关镇守,樊玉麒更是被炤元帝亲封为铁狮将军征战四方,一年余,战事方息,铁狮将军大胜率军返京,然而在短暂的和平过后更大的战事也即将来临——
南蛮皇帝以大炤无后嗣为由干扰大炤政事,欲立南蛮诸侯王之子为大炤太子,另以天子国为名"借兵"十万以支援南蛮攻打西北之国布伦多。炤元帝冷笑拒之,当着南蛮使徒之面撕毁"谕旨",遣回南蛮使者。
南蛮帝大怒,誓要讨伐炤国,然西北布伦多之战未息,只得强压怒火缓和局面另作他法……
琳香后接到南蛮皇帝的加急密报,无奈的摊开手掌,掌心中是几根干枯的草叶,成败在此一举,部族的希望就寄托在她这个族长的身上了,她也没有时间再犹豫……
"什么?皇上去了西宁宫?"战胜归来,还没来得及抖去身上的沙尘,听得暗卫娄映之的汇报,樊玉麒一双斜飞入鬓的英挺眉宇倒竖了起来。
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的他早已退去了年少时的稚嫩,身形在这几年间抽高壮硕了不止一点半点,虽比不上北方人种的魁梧,却也是结实的一看就是沙场上练就的虎将体魄。
俊朗的脸因长年在外征战奔波而晒出古铜的颜色,不若少年时的白皙,但却和他此时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慑气势相应,另有一番勇将之威。
"是!皇上回绝了南蛮立太子和借兵一事,琳香后似是有事相告,皇上也说有事要找琳香后,所以……"
琳香后能有何事,除了做南蛮的说客,然而这一点并不是樊玉麒担忧的重点,大招现今的国力已不再畏惧南蛮,炤元帝所下的决定也绝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动摇的,他担忧的是那个出身不寻常的女子……那个传闻中擅长各种魅惑人心妖术的洞巫族巫女……
脱下战甲换上墨卫服,樊玉麒火速赶往西宁宫,在殿外遇到现任的侍卫副总领袁韶恒,没等开口询问却突然听闻躲在暗处的暗卫萧逸的暗语。
【樊将军!里面有些不寻常!有奇怪的阵法阻挡尔等无法进入大殿,皇上处境堪忧!】
萧逸的特殊暗语只有内力深厚,刻意练过耳力的人才能听见,樊玉麒听到这一句提醒,当下毫不犹豫的冲进殿内,不顾西宁宫的侍卫阻拦,情急之下还打伤了数人。
他知道西宁宫大多的人都是琳香后带来的南蛮之人,对于这些觊觎大炤国土的人他没有必要留手。而见识过他随便甩手一挥便将一杆侍卫甩翻几尺远摔断腿脚后,一旁的侍女太监已没了拦他的心思。
运劲掌中砰的一声推开殿门,樊玉麒确实感到一种奇异的阻力,但较之他的内力并不强劲,他进门后扬声唤了声:"皇上?"
然而等了半晌,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静寂,心底没来由的突生一股恶寒,不等他迈步继续深入突然背后感到阴风阵阵,闪身向侧面一躲,一道寒光闪过。
樊玉麒闪过致命一刀的瞬间抽剑出鞘,迅速转身怒视偷袭之人。
身后一字排开四个身穿黑衣的手持利剑的刺客,转身的同时他身后也无声无息多了四名同样着装的刺客。
一见眼下的情势,樊玉麒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并非为自己处境担忧,而是为那先一步进入这虎穴的君王,高声唤入候在门外的袁韶恒,进门的袁韶恒一见眼下这副情形,立刻也跟着拔剑。
同时现出身形的还有一直隐在暗处的萧逸,只是他一现身的瞬间,冰冷且泛着寒光的短刃已嗡的一声割开了一名刺客的喉咙,被捂着嘴杀掉的刺客没来得及喊出半个字便瘫软于地,惊得其余七人几乎是同时一震,之后慌得直接扬起剑冲向三人。
樊玉麒焦心炤元帝的处境,欲速战速决,提气御剑一上手就使出了全力,以玄妙的身法游走于几名刺客之间,连连挥动手中的长剑。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寒光闪烁间锋利的宝剑之上多了几抹殷红。
"萧逸,留一个活口。"连着斩杀三名刺客后樊玉麒出声提醒,一身黑衣的萧逸闻声唯一颔首,下一刻挥动左手的钢爪精准的划断了与自己缠斗的刺客的手筋,趁着对方惨叫的瞬间右拳挥出,又砸掉了对方的下巴,然之后以手腕浸着墨色的绳索将这刺客捆了个结实。
眨眼间除了站立的樊玉麒等三人和地上苟延残喘的那名刺客,已没有活口,樊玉麒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一眼直接大步迈过朝内殿奔进,没有任何迟疑的一掌劈开紧闭的门,下一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的愣住了。
视线所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并非真正的人血,只是以兽血为引,在地上、墙上用细线刻画上奇异的符咒,形成一个类似于八卦形状的邪气阵法。
平时光线暗时若不仔细看甚至不容易发现这些细的像女人的头发似的符咒,此时满室的血光色是因为这阵法正在运行当中,赤色的符咒散发着耀眼的红光所至。
这乍一看就让人心里生出极端恐慌的邪气阵法,令樊玉麒心中的不安到达了极致,他惊骇的望着居于阵法之中的那人——他心心念念的君主炤元帝,那人宛若石像一般静立。
"皇上!"樊玉麒不知发生何事,心急如焚想要直接闯上前,却被身后的萧逸猛然间扯住。
"慢着!樊将军!这妖法太过妖邪,不要轻易上前!"
萧逸生怕樊玉麒也踏入阵法之中,双手穿过对方腋下直接锁住了男人的双臂。
樊玉麒挥臂欲挣脱却被对方牢牢锁住,一着急禁不住恼怒大吼。
"放肆!你放开我,皇上他——"
"这阵法怕就是传说中极厉害的夺魂之法,凡是踏入此阵法的人都会失去神智!您若贸然闯入不但救不了皇上还被反被对方利用!求您冷静下来,皇上此时还未被夺取神智说明这阵法还未对皇上产生作用,我们只要找到施法之人将之消灭,皇上就能立刻回神!"
萧逸将自己所知的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此话一出樊玉麒果然停止了挣扎。
他瞪着一双虎目,牢牢的盯着前方的人。
此时的炤元帝就像是一尊石雕一样站立在阵法中央,双眼虽睁着却已失去神智,但并未有反常的举动,然而当樊玉麒看到对方紧握成拳的双手,便得知炤元帝并非被人所控制,他此刻还在与那施法之人抗争。
"好!那我们立刻……"
血红色阵法的光芒忽强忽弱的不停闪烁,就在樊玉麒决定要与萧逸他们一起找出施法之人之时,阵法的光芒突然间大盛,一瞬间,血红色的光芒映的整间屋子恍若无间地狱。
不知发生何事的三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忘了要如何动作,然而炽光大盛之后这阵法却突然由内向外黯淡下去,仅是眨眼之间的功夫室内已恢复一片昏黄,那炙热的红光给樊玉麒眼前留下一抹淡红色的幻象。
听力极佳的萧逸在阵法失效的瞬间听到一旁的白色纱帘后隐隐传来一声轻响,身形一晃潜入了纱帘内。
而樊玉麒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站立在阵法中央的炤元帝禇炤易的身上,男人在炽光过后双眼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犀利,紧握成拳的双手也伸展了开来。
"皇上!"
樊玉麒和袁韶恒急忙奔近炤元帝身侧,伸手扶住身形有些微晃的君主。
细看过去发现男人面上虽无表情,额际却已渗出汗来,显然在他们未到之前这位意志力堪称坚定至极的男人就已经和施法者对峙许久了。
稍稍缓过了口气,炤元帝望向身侧难掩忧心之色的樊玉麒,微不可查的颔首一下之后踱步走进纱帘之中。
纱帘后施法之人,正是南蛮奸细琳香后,此时的她发丝凌乱俯卧于地,脸色苍白不复人色,艳丽的唇边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蜿蜒而下,自带一股凄绝之美。
8.欲念
琳香后见大势已去,轻蹙娥眉悠悠叹息了声,低声喃语了一句奇怪的巫语后,掏出袖中的短刀便要引颈自刎,但却被一旁一直监视着她的萧逸一掌打掉了刀子。
看到琳香后的动作,炤元帝微微皱了皱眉,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说了句:"你若就此死去,就不怕那南蛮帝灭你全族?"
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南蛮帝自然没有继续留着的道理。
琳香后见刀刃被弹飞本想再伺机寻死,但听闻炤元帝的话后惊的忘了动作,愕然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用不着这么惊讶吧,朕可以查到你的身世,就不难查到你一个异族巫女为何会效忠南蛮的缘由,琳香后,或者叫你洞巫族的琨朵巫女是不是更准确?"
琳香后,也就是琨朵完全被眼前的男人震住了,她以为炤元帝只是怀疑,先前也只是试探于她,可现下她看着那双幽深难测犀利的眼却突然醒悟。
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大炤的帝王,一个拥有五百多年历史雄霸一方的大国的君主,能够成为万万人之上的领导者,必然有着极为卓越的才智,能够统治好一个国家的人,又有什么事能够瞒过他的眼?
苦笑一声,琨朵慢慢站起身,"既然您什么都知道,那我也无需隐瞒,是,我就是洞巫族的巫女琨朵,那南蛮帝听说我洞巫擅使咒术可控制人心,便杀我同胞强掳我来给他们当奸细,甚至拿我族人的性命要挟于我……"
想起那凶残的南蛮帝曾当着她的面杀了同族的幼童,将尸体抛给嗜血的野兽分食的惨景,那血腥的一幕幕在她心底烙下的是对那残暴之人不可磨灭的恐惧和仇视。
琨朵双手捂着脸不住的颤抖,泪水自指间滑落,那时的她也才不过十几岁,尽管族人们借助阵法奋力抵抗,可还是敌不过拥有数十万精兵的南蛮,族人在她面前一个个相继倒在血泊中,最终只剩下老弱妇孺无力抵抗,形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那一役太过惨烈,在南蛮绝对的武力面前她们的部族脆弱的就如同婴孩,她害怕了,怕极了,怕洞巫族就剩她一个,所以只有屈服。
炤元帝看着面前这名柔弱的女子,虽然不曾亲见,可大炤这些年一直受南蛮的压迫,本是大炤之王却要向南蛮俯首称臣,连年纳贡,身处帝位的他又怎会不知她的屈辱和痛苦。
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没有在知晓她奸细的身份时下令处死她,明知有危险还要踏入这座布满符咒阵法的寝宫……
"你,可想与同胞一起获得自由?"
听闻这句问话,强忍痛楚的琨朵愕然的抬起头,俏丽的脸上犹带未干的泪痕。
"您说……什么?"
炤元帝看着女人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坚定的口吻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又解释补充道:"我大炤休养生息数十年,现今国力已足可与南蛮相抗衡,朕不愿再继续当那南蛮附属国之君主,两国之战已无法避免……我大炤誓要击败南蛮夺回主权,只是在开战之前,朕还需要做一些准备,朕可以答应你,开战之时下令救出你的族人,让你不再受南蛮帝所控,但相对的,你要为朕做一件事!"
琨朵看着眼前的人,看出男人眼中那份势在必得的坚定,那种迫人的气势让她不得不相信他,如果是其他人她也许并不会相信谁人能够打败那个野蛮疯狂的南蛮帝,但是眼前的大炤君主,这个以坚定意志力将她的阵法打破,将她震的咳血的男人却让她心生一股信念——是他的话,她的族人一定会得救!
"做什么,您说!"
抹去眼角的泪水,琨朵绷起的小脸上不再是那副楚楚可怜之相,她不愿再一味受制于人,她要反抗!她要从南蛮帝手中夺回她的族人!!
女人瞬间燃起的斗志让炤元帝很满意,他挥手遣退萧逸和袁韶恒,交代琨朵:"你告知南蛮帝说已控制朕的神志,朕会暂时答应立太子一事,但借兵一事就说朕虽然已经答应,但尚需月余时间来从各处调兵,我们给与南蛮探子的虚假情报兵力不过十二万左右,南蛮帝对此应不会产生怀疑,所以待南蛮诸侯之子一到……朕要你立刻控制此人!之后朕会调集我大炤三十万大军攻打南蛮,自会救出你的族人,你看,这样可好?"
此话一出,琨朵再次惊讶的瞪大了双目,答应立南蛮诸侯王之子为太子……且反制于人利用【借兵】一说调集攻打南蛮的兵力。
虽然之后的计划炤元帝不再向她透露,但只看这将计就计的两点,她就看到了大炤将胜的希望。
"只要您保证救出我洞巫族的同胞,琨朵愿听从您的一切指示!"扑通一声跪地,琨朵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此时的她已然心向大炤,不愿再为威胁自己的南蛮效力。
"这个自然,朕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炤元帝见此行目的已达成,不觉松了口气。这一直提在胸腔的气一放下,疲惫顿时涌上额际,但同时袭来的不仅仅是疲惫。他只觉额际一阵晕眩,腿脚一软……
"皇上!"
一直默默守在一旁不发一语的樊玉麒突见炤元帝脚下踉跄,顾不得君臣礼仪忙上前扶住。
禇炤易以为自己只是一时疲惫所致便说了句"没事",欲放手,可却突然察觉体内一股邪火无声的窜生上来,异常的迅猛。
"唔……!"
紧紧抓着樊玉麒的手臂,禇炤易使劲甩了甩头,只觉有种头重脚轻的恶心感,同时手脚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着力点,脚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身体的反常让他反射性的就想运内力,却被惊叫出声的琨朵喝止。
"不要运功!天啊,我竟忘了!"
女人转头望向纱帘一侧的烛台,上面那红色香炉内的香已燃到了底,不知不觉竟已过了半个时辰。炤元帝发生异状的此刻,琨朵才想起自己先前做的第二步准备……
她连忙奔到自己的床榻旁将一个还在散发着烟香的小巧香炉扔出窗外,然后从枕下掏出一个青色瓷瓶。
"快,给皇上服下这个!"
她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让樊玉麒给禇炤易服下,之后满怀愧疚的说:"千万不要运功,我点了特殊的香薰,适量吸入并没有影响,但若持续吸入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中迷香,会意识不清、四肢无力,有内力的人会习惯性运功抵抗,但这化功散的特殊作用也便在此了,它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完全化掉习武之人几十年的功力,所以万不可催动内力!"
两人一听琨朵的解释顿时惊诧不已,天底之下竟有这等稀罕厉害的东西,要是琨朵不倒戈相向,就算禇炤易抵过女人的精神控制法阵,却可能在杀死对方后被白白化掉苦修了二十年的功力。两人都被这个可能性惊出一身冷汗。
"这药并不能化解化功散的效力,只是暂时封住了皇上的功力,此外……"
琨朵的一句转折让两人又再警惕起来,而禇炤易四肢无力的情形越发严重,此时的他甚至难以靠一己之力站立,体内那股邪火也有了燎原之势,快速涌向四肢百骸,体温节节攀升,一旁扶着他的樊玉麒能明显的感觉出那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的温度烫热的惊人。
琨朵有些犹豫的看着两人,不知该如何启口,直到樊玉麒不耐的又再催问了句"到底是什么?"她才无奈的低头低声说道:"这化功散原是风干的嫩枝叶……如果将之浸泡在催情药物仙人舞的药汁中加热做熏香……药效相当于普通催情物的双倍,要是……要是八个时辰之内不与人……交合,全身功力一样会……会……"
说到这琨朵在樊玉麒灼人的视线中已不敢再说下去,本来,她是算好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炤元帝就再以房中术与之交|合作为控制男人意志的双保险,可目前的状况她已不必刻意牺牲自己,自是没了那份心思。
樊玉麒一听琨朵的解释,登时急了,"你这大胆妖女……!"
"玉麒!"
喝住焦躁的樊玉麒,禇炤易强自撑起身,俊逸的脸庞汗水涔涔,略微白皙的肤色渐渐透出一股艳丽的粉红,只是站立就使得他费尽全身力气,呼吸也越发沉重急促。
了解自己这是中了春药所致他心里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琨朵……解药,有没有解药?"低沉的声音像是经过沙石的打磨,异常沙哑。
琨朵无奈的苦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冒着耗损功力的险用这种药,"对、对不住,皇上……这药……这药无解……"说完她扑通一声再次跪下,一副是杀是剐全凭他们发落的姿态。
得到女人的回答禇炤易只是隐隐叹息了声,"那……是不是只需发泄几次……便可恢复功力?"
"泄过全力之后,三日之内会完全复原。"
女人的话让禇炤易暂且放下了心。
"那便可以了……玉麒……扶朕回宫……"
樊玉麒虽然对女人的狠毒的手段仍有微词,但褚炤易已原谅了她,他就没有理由再为难于她。
回到寝宫,将褚炤易扶上龙床,樊玉麒宣来太医,但几名御医诊治过后都无奈的摇首,叹息这西域药性太过古怪,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制出有效的解药。
遣退这些太医后樊玉麒看着床上已陷入半昏迷的君王,内心焦灼无比,他向褚炤易提出要侍女服侍于他的意见,却被苦笑着的男人婉言谢绝,说是不能仅仅为了一次欲|望的宣泄就耽误了一名女子。
况且一直跟在褚炤易身边的樊玉麒非常清楚,这位心性高洁的君主洁身自好的真正原因。
先帝炤和帝对褚炤易的影响非常之深,年轻时他便虔诚的信奉佛教文化,而褚炤易之所以会养成一种冷静淡漠的性子,与他同先帝一起修佛有着很直接的关系。
"玉麒……你退下吧。"
仰躺在床,褚炤易尽力控制着逐渐暴走的情绪,他有预感他就要控制不住心底那黑色的欲|望野兽,他不希望别人看到那样的自已,尤其是樊玉麒……所以他固执的支开身边所有的人。
"皇上!?臣……"
樊玉麒看着脸颊越发通红,侧躺在床背对着他的君王,心底异常焦虑,男人的坚持他能理解,但是这攸关男人苦修多年的内力存留问题,他自然不肯轻易离去。
"退下!"
褚炤易紧闭双眼低喝一声,浑身因强忍体内一波波涌起的欲望洪流冲撞而颤抖,他的意识已快要被狂暴的欲火吞噬,无力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伸向自己那积聚了太多世俗情欲欲望的中心……
然而没等自己的手触碰到那火热的欲望之源,却被人一把握住了,那双手很粗糙,指腹上有很多粗硬的老茧,平日里温热的掌心此刻竟奇异的让他感到有些凉意,异常舒适……
"!"
舒适归舒适,意识虽混沌,褚炤易却还是能辨别那只手的主人,他试图甩开对方的手,因为他能感觉自己心底那诡异的欲望因为这人的触碰而越发不受控,但那只手却牢牢的握紧他的手腕,不肯退让分毫。
"玉麒……"
褚炤易的声音中首次出现了颤抖,他虽然心怀仁厚,却终究无法成为大彻大悟的圣人,因为他骨子里丢弃不了攻击性的一面,煞气太重,此外,就是他深知心底对这凡尘仍存有不该有的痴念……
"如果皇上不肯宣侍女服侍是怕误了她们,那臣下……愿为代劳!"
9.邪欲
樊玉麒的一句话惊得禇炤易浑身一震,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拒绝,那紧握着他手腕的手已慢慢伸向他的身下,覆上那将龙袍前襟微微隆起之处……
"玉麒!你……"禇炤易顿时觉脸颊两侧都快生出火来,快要消失的意识瞬间被对方的一个动作唤回,他迅速伸出手,"啪"的一声反握住对方的手。
只是他的力气被那化功散完全散了去,手上使不出半点力道,但却还是能明显感觉出……对方的手此刻也正抖的厉害。
"……请……请让臣为您代劳……"
不仅手抖得厉害,樊玉麒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显然内心因自己做出这大胆唐突的行为也有些惶惑。
禇炤易依旧是侧躺在床,身后的人因探手的动作而贴近过来,火热的鼻息喷到耳侧,激起阵阵酥麻的感觉,对方那粗重的呼吸声和低沉隐忍的沙哑声音,让他体内的邪火倏然间燃烧的更旺。
稍一迟疑间,那只手已不顾他的阻拦撩起龙袍垂摆深入进去……
"……!"禇炤易只觉这一瞬自己的呼吸窒住了。
小心的试探,轻轻的抚触,樊玉麒从不曾为他人做过这样的事,指尖自是僵硬无比,他竭力要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有多余的想法,说服自己他只是迫不得已,在单纯的服侍主上,可是越是要自己冷静他的心跳越失衡,大脑总是闪过一些杂乱的念头。
这人可是大招的一国之君,他这样做等于是犯了欺君大罪,可他不愿这个被他敬若神明的君王如此萧索的草率解决常人都有的欲望。
跟在男人身侧多年,他深知这个人的脾性,冷清的简直就没有那方面的需求,甚至在偶然间还发现,这人并不喜欢与他人过于亲近,总是习惯性的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所以他此刻的行为无疑是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
脑中胡思乱想着,不能专注于手下动作的他,抚摸也乱无章法。
但仅仅是隔着衣料的抚触已让禇炤易好过了些许,喉间溢出微不可查的低吟。
可樊玉麒忽轻忽重的力道让他有种隔靴搔痒之感,总觉得不满足,仍不足够,充斥胸间的欲火被那只没有章法胡乱摸索的手撩拨的更加旺盛。
渴望更激烈的抚触,禇炤易在没能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手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紧紧握住了樊玉麒的手,本该是推拒,此刻却鬼使神差的,借着对方的手加重力道揉搓自己灼热,喉间的低吟也越发清晰。
掌上的高热使樊玉麒瞬间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失误,既然决定要好好服侍君王,他又怎可这样踌躇草率,当下最要紧的是平息男人的欲火,尽快散去那药劲。
被扣着的大手反被动为主动的握紧了掌下滚烫的巨物,隔着褥裤摩擦套|弄,开始的动作还很生疏,但樊玉麒渐渐忆起给自己做时的感觉,便憋住气闷红着脸一心一意的用自己的手指取悦掌中渐渐胀大挺立的硬挺。
"唔……嗯……"
一阵强过一阵的强烈快感使得禇炤易意识昏昏然,性子冷淡的他鲜少处理自己的情欲,他不是没抱过女人,但对于他来说那种与自己并不在意的人肌肤相触、牢牢贴合的行为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快感反倒没有反感强烈,所以以往他处理生理欲望,都只是草草结束,近两年因政事繁忙他也再没要谁侍寝过。
相较有十多位妃嫔的先帝,禇炤易那少得可怜的欲望简直可称为清心寡欲,可就是这样的他,仍有死穴……
结实的下腹绷得紧紧的,那高耸起来的硕大阳|物将裤襟撑的都快裂开,隐有透明的粘稠液体渗出,沾湿了樊玉麒沿着烫热的柱体上下撸动的手,但因为有了它的润滑反倒让他手上的动作更加的顺畅,淫|靡的濡湿水渍声充斥两人耳膜。
禇炤易几乎被快感冲噬的头脑一片空白,但就是这样他惊人的自制力仍迫使他咬牙止住呻吟的冲动。只是觉自己的魂魄被那强烈的快感一点点的推高,顶向未知的高处,仿佛就要破体而出了。
敏感的察觉到手中的壮硕之物开始不安分的抽搐跳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的樊玉麒知道男人这是要高|潮了,咬咬牙,暂时放开那长物,大手灵活的钻入由其顶起的裤襟的缝隙中,深入进去,直接抚上男人灼热的皮肤,触手的细腻弹性令他胸口猛的一震,只觉脑中似有什么被唤醒了,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男人抓着自己的手下意识的使了点力道,仿佛在催促他,他只得用力的摇了摇头甩去那种莫名的情绪,探手下去直接握住了男人那滚烫的欲望热源。
"嗯啊……"强烈的刺激逼得禇炤易一时隐忍不住叹出短促的沙哑呻吟,随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他又咬紧了牙关,可是明显的情动反应却让樊玉麒在这瞬间有些失常。
他几乎是有些愕然的看着身下男人那俊美无俦的侧脸,以往那威震朝野的帝王霸气在这张情动的脸上已找不出半点痕迹,那粉颊之上透出的血红、那双失神的眼和那紧咬自己嘴唇刻意忍住声音的隐忍表情甚至带着点他从不曾见的脆弱与无助。
惊觉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不该看的,樊玉麒狠狠闭上眼将脸埋进男人的后背,可是仅仅只是这样却无法将那张脸从大脑中抹掉,他的心脏狂热的跳动都快要从胸腔中鼓出来,呼吸急促的就像是在岸上垂死的鱼,这一刻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暴走的思绪。
在他的脑中,那个男人正用脆弱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多想拥紧他,狠狠的抱紧他,吻他的脸颊,眼睫,唇瓣,然后……
然后怎么样!?
樊玉麒猛的意识到自己恐怖的想法,他……他怎么会产生那样可怕的念头!?
几乎是被自己越轨的想法惊的魂不附体,樊玉麒大脑一片混乱,反复的问着自己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对方可是他发誓誓死效忠的君主,他怎么会对同样身为男人的君主产生这样可怕的念想!?
兀自被快感越顶越高的禇炤易没有察觉到樊玉麒的不对劲,快感的负荷叠加如同层层翻涌的海浪将他的意识席卷,唯一感觉到的就是身下那销魂的摩擦与套弄,那紧握着自己傲物的手,那带着习武之人厚厚一层粗茧的手磨砺自己脆弱敏感之物所产生的快感……
他无意识的抓着对方的手,越发的用力,当那最后一波快感冲破极限时,他再也无法忍耐,紧绷的小腹肌肉激烈的痉挛,紧闭起双眼嘶吼着挺腰释放了精元,一波一波持续喷射在那只大手掌中,强劲的力道使得白浊的液体甚至从男人指缝间挤出,溅在了那华贵的金色龙袍之上……
男人独有的男性馨香霎时充斥帐中,弥散在空气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一样的,可是大脑混乱的樊玉麒闻了之后却更加无法压抑心底那近乎本能的狂暴欲念,他的呼吸并不比刚刚获得极致高|潮的禇炤易弱,甚至更加凌乱。
他猛咬舌尖企图唤回自己的意志,剧烈的疼痛成功让他暂时脱离了失控的边缘,可这要命的淫邪意念却也折磨的他没了半点力气……
直到两人呼吸渐渐平整,直到掌中的长物再次脉动充血坚|挺起来……
可怕的淫|欲之夜,才刚刚开始……
时至丑时刚过,大炤皇帝寝宫一侧奔出一抹黑影,疾速朝寝宫后方的御花园靠近,到了金鳞湖畔那黑影没有半点迟疑的投入冰冷的湖水之中,惊起几只栖息在湖畔的鸥鸟四散飞去。
过了半晌后那黑影才疲惫万分的从水中走出,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而艰难,走到岸上,男人扑通一声跪下,面朝东南,却不敢抬起头来,完全浸湿了的墨黑长发滴滴答答的滴着水,那声响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自己心头……
二十岁的春天,初长成人的樊玉麒尝到了情动的滋味,那也是他第一次惶恐的察觉到自己的孽情,面朝东南向自己心目中的天虔诚忏悔,他在冰雪初融寒风刺骨的春季,整整跪了一夜。
樊玉麒非常害怕与褚炤易之间的忠诚信赖关系被这意外一夜毁去,一想到万一男人得知自己那龌龊的心理而被他疏远,他就心痛的不能自已,他想不出自己除了效忠于君王,还有什么其他的存在理由,如果他不能原谅他的行为,那他是不是要以死谢罪才能挽回在他心中"忠臣"的地位?
樊玉麒在这一夜一直反复的思考这些问题,直到天蒙蒙亮,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又回到了炤元帝寝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已经醒来的炤元帝并没有责备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表示,一切一如往常,仿佛昨夜的荒唐事未曾发生,如果过不是发现褚炤易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他会以为昨夜只是自己荒诞的春梦一场。
之后的几日,炤元帝依旧投身于繁杂的政事当中,暗中筹备攻打南蛮的物资、调兵遣将,一切正按照他的计划慢慢得以实现。
一个月后的一天,布置停当的炤元帝忙里偷闲暂时搁下了政事,难得有了兴致到皇家猎场游猎,禇炤易和樊玉麒的骑射技巧高超,一日下来猎到不少猎物,小的诸如野兔一类,大的甚至有连壮汉都抬不起的丛林野猪。
两人留下了少数死物,多数仍活着的又被他们一一放掉,如此这般到了黄昏时刻,禇炤易顿住了马,翻身下马缓缓站定在广袤的草原之上,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凝神注视着天边那起伏的远山间的一轮血色红日。
咧咧的劲风吹刮得草叶刷刷作响,像海浪一样荡漾着一浪接一浪的向远山奔去,天地交界处,层层云霞染上夕阳柔美的绚烂色彩,呈现出一片撼动人心神的美景。
"……终究是到了这一日,过了今日,我大炤沦为南蛮附属国之辱境将成为永远的历史!"
褚炤易负手迎风立于苍茫大地间,凝视远处的眼中映着如火的斗志,俊逸的侧脸刻画出的刚硬线条,宛若上天精心绘制,每一笔都是如此的遒劲有力,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时时刻刻充满着霸气与自信。
站在男人的身侧,樊玉麒近乎崇拜的看着这个散发着帝王之势的君主,他未曾见过他国的君主,但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会比眼前这人更适合帝位,更适合统领一个国家,他是天生的王,用儿时听来的话讲,炤元帝就是来救大炤于水火的龙的转世!他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像磁石一样将周围的人吸引过来,将之力量牢牢凝聚起来!
"臣玉麒,愿为我大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甘愿为炤元帝战到最后一滴血!誓要粉碎南蛮吞并大炤之野心!令吾大炤再不为蛮夷所占,再不沦为南蛮之附属国!吾大炤之帝王乃天下之帝王!"
樊玉麒字字掷地有声,一番誓言说的慷慨激昂,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挺直的身躯因心底的激动微微有些颤抖。他确信,只要他的前面站着这个人,他就有狠狠挫败南蛮的自信。
褚炤易听闻身后人的话转身注视着樊玉麒微微一愣,随后像是自然接受了这意料之中的回答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尽管并不明显,却成功看呆了另一人。
这是自那荒唐一夜两人第一次这样面对面说话,虽然樊玉麒觉得褚炤易对待自己态度没有丝毫的改变,可最近不知是不是因为炤元帝政事繁忙,两人的接触却比以前少了,交流也少了,莫名其妙的,单独相处时总会有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使得樊玉麒觉得不甚自在。因此此时看到褚炤易的笑容,觉得非常难得。
同时那被他强行压下埋藏心底的孽情也有了冒头的趋势,他急忙别开眼,强压下胸口的那阵心悸。
褚炤易不是没有察觉樊玉麒的奇怪反应,他只是不做声的又转过了身。
"玉麒,你可知……朕的名字?"
面对褚炤易突然提出的疑问,樊玉麒未作他想应了声,"臣自然知晓。"
听闻此回答,褚炤易缓缓低下头,思索半晌后方又抬起头。
"那,你可知朕的名讳中,这【易】字何解?"
"……臣斗胆猜测,这【易】字可通《易经》之易?"樊玉麒不知主子在这时提起名讳是何心思,不敢妄自揣度,只是顺了男人话中意思将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答案道出。
褚炤易轻轻一叹,"正是此易,易经之易,隐喻自然八像,也为乾坤之意,先王给朕起这名讳之时,是希望朕能顺应天命,为我大炤逆转乾坤,如此响亮的名讳,却自先王仙逝,朕继位登基,身处帝位的如今已无一人敢称,朕的心里着实倍感寂寥。
朕常常在想,天下之大,吾等较之简直就如同那沧海一粟,渺小可悲,即便朕夺回天下,使得大炤繁华百年又能如何,大炤的存亡较之漫漫历史长河也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朕不是在自贬身价,也不是在怨天尤人,只是在面对苍茫大地时心中总会闪过这样的念头,总有种明明掌控了一切,却没能抓紧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实感。玉麒,你说朕这感觉是否太过奢侈了?"
明明他拥有的是所有人都羡慕向往的尊贵地位,和至高无上的权势,可有时褚炤易控制不住大脑不去思考一些在常人眼里莫名其妙的问题,一次次询问内心时他他总会有种此时的他尚不完整的感觉,他仍旧缺少什么东西,有时他快要想出答案,可那真实却像飘散在空中,让人摸不着抓不住的青烟,总在答案要呼之欲出的瞬间再次潜回迷雾之中。
然而一切的疑问,最终却是在那意外的一夜后得以解答,很多他曾想不透的事情,在那狂乱一夜后都自动给出了他答案……
让他终于明了他究竟缺少了什么。
"恕臣愚昧,臣无法理解皇上的意思。"
面对面带疑问的褚炤易,樊玉麒很愧疚的低下了头,他也不知道,除了大炤天下还有什么东西会更令面前的这位英明君主在意。
自责悟性太差的樊玉麒不能给褚炤易一个满意的回答,有些赧然,却不曾注意到在他低头的瞬间,那注视着他的男人眼中瞬间划过的精明。
"呵,是朕说的太过笼统了……朕只是突然之间觉得,忠于朕的臣子是不少,可是朕想要的却不仅仅是忠心,归根结底,这大炤天下并不是属于褚氏的东西,不是我禇炤易的东西,它归属于大招百姓,朕只是个管理者,朕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下属、朋友、知己,怎样说都可以,就是这样一个人,但他必须具备的一点就是……他的心里必须时刻装着朕,玉麒,你可明白朕的意思?"禇炤易一双深沉的眼紧紧的锁住了身后的人,那人听闻他的话起初有些迷惑,但反复思量琢磨过味后猛的抬起头,一双惶恐的眼对上了自己的。
樊玉麒隐隐察觉男人话中的含义,愕然的看着面前的君王,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可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乎真的多了丝缠绕不开纠缠不清的别样情愫,他只能艰难的启口,用颤抖的声音唤道:"皇上您……?"
挑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个笑容不若日里的冷清明朗,似是带着股慑人的魔魅。樊玉麒被这笑容勾去了神志,只觉左胸内的心脏异常剧烈的跳动,一下急过一下,急促的让他呼吸都困难。
"玉麒,朕一直都是唤你的名,以后若不是在人前,你就唤朕炤易吧,朕希望,有个人能唤自己的名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面前的人在说了这些意味不明的话后慢慢抬起了手,抚上他饱经风霜的麦色脸颊,那指尖微温的温度却像烫伤了他一般,令他惊得浑身一哆嗦,反射性的想躲,可是在看到男人那期许的眼时却硬是僵住不动了。
对方那犹如将他吞噬的眼神令他心悸的不能自已,就在他以为男人要做出什么事时,对方却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逼迫自己再次转身。
"朕……有些心急了,罢了,今日就这样,先回去吧。刚刚那番话你可以当朕醉酒的胡话,但名字的事,朕坚持。"
虽然嘴上这么说,褚炤易眼中闪烁的精光却不尽然是这个意思。
被完全搅乱内心的樊玉麒几乎不能很快反应,呆愣的看着一跃上马朝不远处的墨卫队走去的炤元帝。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妄图将刚刚那种异样的兴奋甩去,重新振作精神,可是脑中却一再的回想对方那句意有所指的话,浑身因那种模糊的暧昧兴奋感震颤不已。
【朕想要的是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下属、朋友、知己,怎样说都可以,就是这样一个人,但他必须具备的一点就是……他的心里必须时刻装着朕……】
他……不论心里还是脑中,此刻已然满满都是炤元帝了。
跟在后方的樊玉麒看不到前面褚炤易此时的表情,是让面对他的二十墨卫都意外非常的欢愉。
10.忆终
炤元帝整合了大炤三十万军力,大大小小数千名将领,及五位征战沙场多年的大将军,令之朝与南蛮接壤的国界边疆进发。
原本这次反攻南蛮的计划周详且隐秘非常,只有五位奉天子之命率军的将军和朝野内的部分重臣高级将领知晓。
为了掩人耳目,"借出"的十万兵力是在白天行军,其余二十万则是分散另外两路于夜里急行军,可尽管这样小心却还是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
大军离开京师的第四日,西南胡赫、羌兮,东南哲窝,东北鄂伦相继爆发战事,事发突然,事先并无半点征兆。
但相距大炤较远的哲窝、鄂伦也就罢了,胡赫和羌兮是位于布伦多与大炤之间的异族小国,早些年因惧怕布伦多的吞并而与大炤结为同盟国,立下文书,在如此紧要关头突然反叛,实在非同寻常。
炤元帝在收到接连九次的加急报后,不得不命大军迅速撤回,责令其中三位将军各带五万兵力支援战事之地,其余人立即撤返京师。
如此大的动作,南蛮帝也已察觉大炤的反攻意图,只是因与布伦多的战事紧张无暇顾及大炤的反叛,所幸有胡赫等国分散了大炤的兵力,使得他们有了充分的时间周旋。
炤元帝视消息走漏一事甚为重大,先帝炤和生前的遇刺和疑点重重的毒杀,及这次计划消息的走漏无不再再说明大炤内部出了严重的内乱问题。
为避免惊动那暗中动作的人,引起朝野的动荡,炤元帝依旧是不动神色的压下了此次战事背后的真相,发动所有暗卫——赤鹰卫积极渗入胡赫等国,查探他们在此时突然发动奇袭的缘由,预想等解决了边疆战事的燃眉之急再继续发动针对南蛮的战争,却不曾料,边疆战火这一燃便持续了一年之久。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止息了与布伦多战火的南蛮很快又将锋利的矛头指向了大炤这个他们曾经的"附属国",大炤遂陷入更加不利的被动战况。
边关战事愈演愈烈,增援兵力不断调遣,京师的固定二十万守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那整合出的三十万大军因战事纷乱派遣四处,如今已剩余不到十万兵力,要用其对抗南蛮压境的三十万大军,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然而用尽方法节省兵力的炤元帝却别无选择,无奈之下只得动用最后的王牌,命樊玉麒为伐南的铁狮大将军,另又抽出京师固定守军六万,加之原本的精兵九万,共计十五万赶赴与南蛮接壤的边疆誓死扞卫大炤国土。
悬殊的兵力让炤元帝在樊玉麒临行前忧心忡忡,站在黎皇城的百尺城墙之上,望着那人群之中、黑色战马上头戴凤翎盔,身着威风凛凛的战甲的男人,眼中闪烁的复杂眸光旁人无人能看透。
除了骑在马背上仿佛感应到禇炤易的忧心注视,在临行前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了一眼的樊玉麒。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越了君臣之礼,中间隔着的并非仅仅是传统的礼教约束,还有内心的挣扎和关乎大炤生死存亡的残酷现实。
纵然先前有过禇炤易的暗示,樊玉麒亦不敢奢望自己在君主的心中有多么特别,他只望自己在沙场上的拼死搏杀能够守住原本就该属于男人的天下,只愿为他——守天下!
随着视线慢慢的收回,身着威武战甲的男人双眼中透出的光芒越加坚定,他不再回首凝望那人,而是决心安定边疆凯旋归来之时再来迎接那人的注视,遂挺直身躯高举手臂奋力一挥,虎吼一声:"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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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屋檐滴落的冰凉雨水滴在窗楞之上,溅起的水花在蹙眉深思的男人脸上留下几许水迹。
自冥想中抽身,樊玉麒不发一语的注视着雨幕,眉头皱的死紧。
明明,就快要赶到他身边了,这场该死的大雨为何偏要在这时阻住他的去路,他要去见那个人,他必须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心底这份焦灼才能平息!
握紧了手中的加急书,樊玉麒回头望了望室内唯一的一处光源,烛火悠悠,忽强忽弱,就像他此时担心那人的心情,忽上忽下患得患失不得半刻安宁。
尽管屋外大雨仍是不停,可他已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将那封加急书小心的收回怀中,他走回到桌旁拿起自己的战甲穿上。
绑好腰间宝剑后匆匆给同行的袁韶恒留了张字条便冒雨走出驿站,迎着瓢泼大雨骑上驿官准备好的马又冲进了雨幕,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雨夜里。
"真他娘的,这该死的雨下的烦死个人!"
京师城墙之上,两个轮守的守卫猫在一隅躲避着大雨,被淋了一夜,夜风一吹那刺骨的寒意让他们恨不得把身上的铠甲都抖掉了。
常年守城门,这雨夜和雪夜轮守最是难捱,可战时总会有加急马匹进京,不论白天黑夜,因此他们也不敢有个疏忽。
正抱怨着,另一个耳尖的听到些许动静,给了那正嘟嘟囔囔的同伴一巴掌。
"嘘……"
示意那正朝他呲牙咧嘴的人别出声,年长的守门人侧耳倾听,见状被打疼的小子也学着对方伸长了耳朵,可除了隆隆的雷声和沙沙的雨声他是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
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好似听到了什么的中年男人一皱眉头抢步走到城墙边上,抬起手挡在额前,努力的朝漆黑一片的雨夜中凝视,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隐约能看清周围的景物,那视线中若隐若现的一骑以极快的速度朝城门奔来。
在这样的深夜,这样大的雨中,会有什么人冒雨前行?
年长的守门人眉头皱的更紧,眨眼间那一骑已经来到了城下,他刚欲开口询问,那马上之人却已抢先一步开口。
"城上兄弟请速速打开城门,在下铁狮将军樊玉麒,有急事返京!"
先一步自报家门,内容惊的两名守卫浑身一震,身在大炤谁人没听过铁狮麒将军的名号,这樊家百年不遇的军事奇才、以寡敌众对抗南蛮屡战屡胜捷报频传的战神一般的人物。
"可……可有凭证?"
尽管在听得此人名号后心惊的不能自已,可年长的守卫到底还是见识过些市面,没有因对方一句话就乱了自己的阵脚,要对方出示证物。
"御赐官令。"
樊玉麒也没有不耐,拽下腰间的金色御赐令牌扬手一掷,那人反射一接,拿到摇曳不定的烛火下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皇家御赐的黄金官令,上面那由炤元帝亲自题刻的"麒"字赫然昭示了城下此人的真实身份。
"将军稍待,小的这就给您开门!"
哆哆嗦嗦的收好令牌,两人登登登的跑到城门前,手脚利落的抬起枕木开启城门,城门普一开,男人立刻赶马通过,守卫又快速的关上城门,生怕耽搁了男人的事,之后双手捧着那烫手的黄金令牌哆哆嗦嗦的奉上。
守了多少年的城门,他可从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任何一位护国大将军,面对这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战神他自是紧张万分,却忘了这人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
一心顾着赶路的樊玉麒没能注意到守卫诚惶诚恐的态度,一把拿过令牌随手揣入怀中,夹紧马腹策马离去前丢下一句"多谢小哥!"眨眼间奔出十几丈。
等到那守卫反应过来那句"小哥"是对自己说的,那马不停蹄之人已远远的离去连背影都看不清了。
何谓归心似箭,樊玉麒此刻便已印证了这个词语,他一路遇上三道关卡,尽管内心焦灼不已,但还是强耐着性子依照程序亮出官令被一一放行,赶到位于京师正中的黎皇城城门前却已时近子时。
正值深夜,虽然理智上他明知不可打扰炤元帝休息,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主子的伤势,进入皇城后一路鲜少遇上盘查,凭他一身独特的战甲和御赐独一无二的凤翎盔,朝野之内便无人敢阻拦于他。
可在到了炤元帝寝宫外时樊玉麒却意外遭遇阻拦,两名身着墨卫服的侍卫拦住了他匆忙赶往宫内的脚步。
"何人擅闯皇上寝宫!没有副总领谕令擅闯者死!"
两名墨卫见樊玉麒来势汹汹,没得到事先通知的他们以为又是刺客之流,移动身形挡在男人身前,刷刷抽出腰间宝剑与之对峙。
看着两张一模一样但却陌生得很的年轻脸庞,樊玉麒有着一瞬间的呆滞,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半年未回京,这墨犬卫便不识得他这个真正的侍卫总领,来不及表明自己的身份这两名急性子的少年见樊玉麒一时不答话便移动身形挥剑上来,口中嚷着"刺客纳命来!"
樊玉麒不愿在炤元帝寝宫外便与自己人交手,没有拔剑,只是一位闪躲防御,期间试图解释自己的身份,可却被两名武艺出乎意料之好的少年缠住不得空隙。
暗自心惊这两位孪生兄弟的功夫着实难缠,诡异莫测,不似寻常墨卫的身手,倒更似江湖上罕见的门派功夫,顿时心生疑惑。
而两名少年见兄弟联手竟然没能在二十招之内制服这名"刺客",深觉失职,其中一名大喝一声:"素衣!双雷剑决!"
另一名少年应和了声跟着之间收势,两人同时急退几步,一前一后摆出个古怪的对称式剑姿,运了气清喝一声便要冲上来。
樊玉麒在这瞬间本能的察觉对方似乎开始认真用了杀招,剑眉一凛按捺不住便要拔剑。因为他预感自己要是不在此时拔剑说不定会栽在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小鬼身上!
就在双方再次交手的前一刻,一触即发的瞬间,突然两道身影介入了他们之间。
其中一人双掌一伸,一手一个抓住了两名少年握剑的双手,催动内力震掉了他们手中的剑。另一人则挡在樊玉麒的身前伸手压下了他欲拔剑的手。
"将军恕罪,属下管理不周,这两名少年是新进的墨卫,没见过什么世面,尚不知晓将军威名,冒犯之处还请将军担待。"
拦下双子少年的人正是一身黑衣、头戴青面獠牙鬼面具的暗卫萧逸。
半年未见,男人的幻宗步法更加精进,在近身前樊玉麒甚至没能察觉他的到来。而拦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驿站时被他撇下的袁韶恒,此刻同样是一身湿漉漉的铠甲,想来八成是樊玉麒前脚离开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不是交代你不用急着赶来,你身上的伤不是还未痊愈?"
樊玉麒见自己的副官如此逞强,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这袁韶恒曾是侍卫副总领,是武状元出身,大樊玉麒两岁,为人耿直狭义不存私心,是樊玉麒的现任副官,除去官职不谈还是他最铁的兄弟。
"这点伤也叫伤?那将军受伤之多岂不更不该如此莽撞行事?"
袁韶恒见萧逸已经拦下了那两个冲动的小鬼,忙闪身至一旁,谨慎的行为与之责问的口气并不相符,但无奈皱着眉头的樊玉麒显然是习惯了他明明关心却略带讽刺的说话方式。
"事先忘了向您交代,娄副卫说前不久皇上身边加派了两名高手护卫,名为肖素衣、肖青衣,是双生子。"
听闻袁韶恒的解释,樊玉麒方才会意,朝野内乱,炤元帝身边自当是需要加派人手,这两名身手了得的少年怕就是网罗来的人才。
但见两名少年被萧逸捉住兀自挣扎,他心中疑惑非但没有消除反倒更加深刻了,因为隐隐有所觉,这两名少年的功夫他感觉异常熟悉,只是此时他无暇关心他事,就暂时将此事搁置一旁。眼前既然已没了阻碍,他还是要进入炤元帝寝宫。
他前脚离开,萧逸紧接着便放开了捏着两个冲动小鬼脉门的手,两位少年一获得自由立刻像泼猫似的蹦着高儿对萧逸兴师问罪。
"逸你竟然这样对付我们!就为了那个人吗?他是谁?你喜欢的人吗?你要是敢回答是我和素衣立刻去杀了他!"张牙舞爪的肖青衣扭曲着一张俊俏的小脸,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嫉妒和占有。
一旁的素衣虽然没有做声,却是同样一脸警戒的盯着萧逸,哀怨的揉着酸疼不已的手腕。
丝毫未查那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在听了肖青衣的话后眼中划过的头疼与无奈,沉默的朝一旁尴尬的看着他们三人袁韶恒一点头,没等小鬼头们反应便施展幻宗步法隐入黑暗之中,气的没得到回应的肖青衣哇哇大叫直跳脚,若不是念在他们此时是在宫里当差而非在爹爹的逍遥谷,他们早就扯开嗓子鬼哭鬼叫了。
袁韶恒多多少少听娄映之说起过这两名难缠少年的事,知道两名少年的身世大有来头,是得罪不起的主儿,因此趁着他们注意力还在消失的萧逸身上急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11.萌动
樊玉麒进入炤元帝寝宫后,熟门熟路的奔向正中的寝殿,在门前碰到了守在门旁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老太监德锦,他没有突兀的直闯进去,而是轻轻拍了拍德锦的肩膀将其唤醒。
老太监一哆嗦睁开了眼,等昏花的老眼看清了眼前人时,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刚想说话突然意识到门的另一端那刚刚躺下不久的帝王正在休息,便省了不必要的客套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老臣先行告退。"当即撤出了寝殿,顺便也收走了在外候着的一干侍女。
樊玉麒站在殿门前,一颗心剧烈跳动的如擂动的战鼓,呼吸也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
他刻意放轻了动作推开门,极力的避免制造出响动,就怕惊醒了那龙床之上的人。脚下的声响被那长毛的波斯毯完全吸了去。
缓步踱到偌大的龙床之前,撩开层层纱帘,嵌在滕柱上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将那人侧卧的身形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男人背对着他,身上的蚕丝被盖到腋下,削瘦的肩随着一呼一吸的鼻息有节奏的起伏。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樊玉麒心底的激动是难以言喻的,从不曾这么久的离开过这个人,半年,整整大半年,每当他在夜下的营帐中对着沙盘研究兵力部署,又或是站在矮崖上迎风而立遥望彼端南蛮的营盘时,脑中总是会出现男人那俊朗却又冷峻的脸,这个总是在深夜还不肯睡去独自在幽明的烛火下批奏折子的大炤国君。
明明是为博得佳人一笑题诗赋辞附庸风雅的风流年纪,却要担负起一国的存亡荣辱,旁人只看得到他英气俊朗的帝王之威,却看不到他为了大炤未来日日将自己埋进各类书籍和奏折之中,于练武场疯狂练剑汗流浃背的疲累身影。
樊玉麒陪着这个男人共同度过了十一年,了解他甚至比自己还深刻,重视他也远甚过自己的生命。自己一切存在的意义都是因眼前的这名男子,这叫他怎么能不挂心……
静静的将凤翎盔取下拿在手中,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樊玉麒这已是不知第多少次心生触碰此人的念想,以往他的行为都非常谨慎,可是这一次他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
然而就在他快要触碰到男人安详熟睡的侧脸时,他因弯腰的动作使得身上的铠甲鳞片细细摩擦发出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这声音在常人耳中算不得什么,但在习武之人耳里,尤其是戒备心甚重的人耳里无疑是惊雷一般的声响,床上的男子耳廓一颤,眼睫抖动。
下一瞬,樊玉麒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沁骨的寒意袭来,没等他看清对方动作,折射着夜明珠光晕爆发出耀眼光华的霜华琉璃已然出鞘,异彩纷呈的琉璃虹光充溢纱帐之内,如同天上变幻莫测的流云。
呼吸间,樊玉麒的脖子已被锋利的宝剑抵住,他探手的动作一顿,那刺得皮肤生疼的剑气可轻易的划破他的喉咙,而他之所以完全不反应,是因为心底笃定男人在动手前会认出他。
果不其然,以诡异的身法翻到樊玉麒身侧的褚炤易在宝剑出鞘的瞬间,借着霜华琉璃泛出的光晕看清了床畔之人的容貌。
清冷的眸子倏然紧缩,愕然瞠大,握着宝剑的手下意识的顿住剑路去势,凌厉的剑气与戒备的杀气在认出对方的这一瞬消失无踪,眼中的寒意瞬间被一股狂热的情绪替代。
"皇上……"
樊玉麒对视着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那之中隐含的禁忌情感令他踌躇畏怯,却也同样令他兴奋激动不已。
"臣玉麒回……唔!?"
不等樊玉麒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唤起心底暗涌的炙热情感的年轻帝王抖手扔下宝剑,倾身上前将已然比自己还要壮硕的下属压倒在宽大的龙床之上,顺势压下的还有他霸气的一吻。
唇上接触到的柔软令樊玉麒惊飞了大半魂魄,一双虎目瞪的浑圆,愕然张开的嘴正好合了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的意,以舌尖顶开他僵硬的齿关,遍寻他口腔内的柔软。
"唔……!"樊玉麒反射的伸手推拒,然而手没能沾到男人的身体便被空中拦截,褚炤易的手就像两把铁钳一样用力的将他的手臂牵制在他的身体两侧,牢牢按住一动不动,然后更加深入的探舌过去不断加深这一吻,直到身下的人僵硬的身躯被自己吻的瘫软,整个人都快要窒息。
啧的一声离开男人的唇舌,急促喘息的红肿唇瓣之间拉出一道淫靡的透明丝线,樊玉麒混乱的大脑此刻已呈现空白一片,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此刻的他是以怎样的眼神注视着压在他身上的君主。
一吻终了,褚炤易恋恋不舍的起身,见向来严于律己的樊玉麒有些失神的看着他调整呼吸,一时情动忍耐不住又俯下身啄了啄男人的唇。
早就想尝尝这刚毅双唇的味道,半年前不得已送走男人时,他就后悔为何没有在他赶赴边疆前便夺了男人的唇,明知此行前路危险坎坷,与南蛮一战吉凶难料,却又不得不亲自送对方上战场,他心底的矛盾纠结非三言两语能够道得出。
这半年他几乎是时刻注意着边疆的动向,每次萧逸收到娄映之的密函,他都担心打开之后是否会传来男人战死的噩耗,每次加急捷报都只会让他更担忧下一场战役他能否继续获得胜利。
他不是不相信他这名优秀下属的能力,只是情动之后的盲目让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明知这样不冷静的忧心是不明智的,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不去想他……
"玉麒……"
颤抖的指尖触上男人刚毅的脸颊,上面已不复年少时的稚气,黝黑的肤色和几道浅浅的疤痕甚至为他平添了一丝野性的猛将味道。
他已经不是那个躲在角落靠他救援的小小少年了,而是大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百战百胜的战神铁狮将军,他一手提拔培养出的优秀下属。正是因为如此,他原本淡漠的眼神才会为他停驻。
耳边传来男人唤他名字的声音,如同催眠的人得到关键的暗示,樊玉麒猛的自那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中抽身,又恢复成以往的严谨。
"皇上!"
妄图挣脱开对方的束缚,奈何并不知晓男人受伤情形,他也不敢太过挣扎,可让他维持此刻这种极度危险的暧昧姿势,他是怎样也做不到的。
"不是早就说过,只有你和朕两人时,唤朕的名字,这是你的特权。"褚炤易贪恋男人身上的味道,不肯起身,反倒默默观察起半年未见的人。
经褚炤易的提醒,樊玉麒想起自己的"特权",虽然私底下他十分欢喜能够唤男人的名字,也不知偷偷唤过多少次,可是面对本人时却很难叫出口。
他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岔开话题将心底的担忧问出口:"臣听说您受了重伤,请不要……这样,臣担心您的身体……"
心不在焉的观察着樊玉麒身上改变的褚炤易听闻他的话微微一愣,显而易见疑惑出现在他的眼底。
"重伤?"喃语着重复了一遍,褚炤易才突然想起自己"受伤"一事,"你是说……这个?"撩开宽大的龙袍,露出腰腹处缠裹着白布的伤患处。
樊玉麒见状,英气的眉宇立刻蹙起,心底的内疚像是一张密实的大网将自己牢牢兜住。
"都是臣的错,臣应该更早回来,更快解决边疆之事回到您身边,这样您的龙体就不会受伤……"
伸出颤抖的手,轻触男人身上那刺眼的白布,除了这一处新伤,男人肩头还有一处旧伤,纠结的丑陋疤痕盘踞在男人白皙的皮肤上,时刻提醒着自己当年若不是眼前的君主奋不顾身相救,他早已是冥府的冤魂一缕。
他曾暗下过毒誓,发誓不会让自己的君主再受半点伤,他宁可自己一身刀疤,也不愿在如此完美的身躯上留下半点瑕疵,可是这一次他却食言了。
褚炤易见樊玉麒如此自责,本想劝说对方几句解释清楚,可是开口前脑中却划过一个问题,"你……是因为担心朕,才这样匆忙的赶回京师的?"
身下的湿气褚炤易感受的很清楚,男人急忙入宫,甚至连身干净的衣服都没换,战甲也还没卸,无不说明对方的心情有多么急切。
自怨自艾陷入低落情绪中的樊玉麒没有察觉男人的不对劲,兀自应答"是"了一声,没瞧见得到他肯定回答的君主脸上那抹欣慰的笑逐渐变得魔魅。
"哦?那,玉麒你是担忧大炤国的国君炤元帝,还是担心于我褚炤易?"
有些晃神的樊玉麒被这奇怪的问题给问懵了,考虑了半晌,支支吾吾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这两者有何区别吗?大炤国国君不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炤元帝不也就是褚炤易?樊玉麒被男人的问题搞混了,也不知男人的提问究竟是想从他这里了解些什么。
褚炤易看着想破头却仍不知该如何答他的樊玉麒隐隐叹了口气,这个男人明明有着常人远远不及的卓越军事头脑和才华,却为何连这种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他。
"好了好了,不必如此烦恼,朕只是随口问问,倒是玉麒,你是如何知道朕受伤一事?"他明明交代过所有知情人,切莫将此事声张,别说远在边疆的樊玉麒,就是黎皇城内除了那晚偷袭于他的那些刺客,也没有几人知道他"受伤"一事,樊玉麒怎么会就知道了他受伤的事并且十万火急的连夜冒雨赶来?
被问的一愣,樊玉麒心想这事旁人还能瞒着他?而且那封信函明明就是暗卫萧逸所书,男人的一切行动都是以炤元帝的命令为准则,没有他的口谕,他怎会擅自行动?
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递给褚炤易,樊玉麒说道:"臣惶恐,若不是这封信函,玉麒恐怕还要十天半月才能知晓消息返京。"
樊玉麒也有些疑惑,信函之中明明说炤元帝重伤,可看禇炤易现在牢牢压制于他并不亚于自己的气力,明显不是重伤之人应有的。
禇炤易接过信函展开,迅速的扫了两眼,看过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京师内乱,君上炤元帝之兄吉元王谋反,率兵伐之,剿灭贼子,乱臣何永成趁乱行刺,君上重伤,经太医诊治暂无性命之忧,现内乱已平定,恐佞臣小人趁虚而入,望铁狮将军平定边疆之乱火速回京。】
这字体他是认得的,与萧逸的全无二致,只是信函的内容实在有些荒诞,切莫说他原本是受伤在先,那何永成乃忠心于大炤三代元老何志广之子,是个只会文对武艺一窍不通的老八股,他刺伤他?那得乱到什么程度他才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刺伤……
至于皇兄吉元谋反……事实确实如是,但他真正受伤的原因是为了诱出大炤内奸,故意让刺客刺中一剑,使之误以为刺中自己要害,汇报于暗处那人使之以为有机可趁起兵谋反。
但实际上他其实只是受了点皮肉伤,之所以包成如今这副样子,还不是怕留下伤疤令日后归来的某人内疚而听从御医的建言包扎,说是只要处理得当,月余疤痕便可消除无踪。
但见眼前人小心翼翼触碰自己"伤口"的愧疚样子,那种自责和忧心令禇炤易心底漾起一片暖意。遂伸出手,抬高了男人的脸,对视上那双乌黑忠厚的眼。
"此事说来话长,一点小伤,不足挂齿,你无须自责。"不需调查,禇炤易心底对这封处处充满破绽的"仿文书"已有了头绪。
——除了那个自诩为风流才子擅长模仿百家字迹,总喜欢惹是生非,被太傅念叨几句就借故装病潜出宫去四处闲逛的十三弟,还能有谁有这个胆子假传圣旨。
12.爱怜
"此事说来话长,一点小伤,不足挂齿,你无须自责。"不需调查,禇炤易心底对这封处处充满破绽的"仿文书"已有了头绪。
虽然听对方这么说,樊玉麒担忧的样子却没有削减半分,男人见状有些无奈一笑,但此时脑中却突然划过一个趁机捉弄对方的念头。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是放不下心来,那不如这样,玉麒你……可以好好查看查看朕的身体,看看除了这处伤口是否同你离去之时有无二致?"
刻意将一番话说的极其暧昧不明,把樊玉麒"担忧主上龙体是否欠安"的想法硬生生给扭曲,他那带有"调戏"之嫌的话很顺利的引开了樊玉麒的注意力,被君上这难得的"不正经"弄的不知所措,一张俊脸涌上几许尴尬的血色。
"臣、臣惶恐,……臣只是担忧皇上龙体……臣……"
"知道你放心不下,所以才想让你自己验证不是?"看着自己向来严肃的爱将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禇炤易却有几分沉醉其中,感觉到对方的挣动他压低身躯一手握住男人的一只手腕,另一手则握着那遍布老茧的宽厚手掌朝自己的身上按下。
"你自己亲眼看看朕的伤势不就知道朕是不是敷衍你了……"
头抵着身下人的额头,禇炤易吐出的热息吹拂在樊玉麒的脸上,麻痒之余更多的却是令他心跳为之加速的紧张。
咕噜一声咽下口中紧张泛滥的津液,樊玉麒万分为难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颜,明明日里看来冷清的不近人情,此时不知为何竟会带着让他畏惧莫名的邪魅。
稍一呆愣间,禇炤易已经握着他的手将身上的白色纱带一层层解下。樊玉麒虽然被君王这有异往常的举止惊的有些走神,心底却还是对男人的伤耿耿于怀,于是他故作镇定的压低了头,紧盯着男人腰腹间那一圈圈拆下的纱带下渐渐裸露出来的伤口。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是那泛着新生肉色的伤口足足有四寸长,看愈合后的模样隐约能料想当初受伤时这里的皮肉外翻流血的情形。
樊玉麒表情复杂的抬起头,禇炤易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减,他仿佛能读出男人脸上那"明明受伤不轻"的自责心理。
当时的情形让他没办法只是弄个擦伤糊弄过那些刺客,但这伤口虽然看起来不小,可因为刺在了侧腹肋骨上划开而泻去大部分的力道,没有刺到要害,更是没能伤到脏器,实际上也并不是十分严重,只是那里的皮薄,裂开的伤口见了骨头,使得看起来非常骇人,流了不少血。
但这在常年习武的禇炤易眼里看来,那也仅仅只是"皮肉伤",所以他才说是一点小伤。
可就这点小伤,却让樊玉麒心疼的眉心纠结,手指不停的在愈合的伤口周围小心翼翼的流连,明明他自己身上这样的伤不下十几二十道,却仍是不愿看到这样丑陋的疤痕盘踞在男人的身上。
禇炤易见男人不自觉的动作,隐约能感觉到那带着粗茧的手似有若无的触碰自己伤口处的敏感皮肤,体内偶尔窜过一阵愉悦的酥麻激流。
他放开锁在他腕子上的手,改而揽住对方的头,爱怜不已的抚摸那微湿的发,甚至在男人没有察觉之时将他发上的龙筋绳拆开,任那乌黑的长发散落,享受着发丝缠绕指尖的缠绵。
"玉麒你可记得发生在先王炤和六十寿宴上的那场刺杀?"尽管十分不想打破此时的氛围,但为了让樊玉麒知晓吉元王叛乱的始末,禇炤易决定从头说起。
"臣……记忆犹新。"
他怎么可能会忘了那让他终生难忘的刺杀事件,正是因为那件事,促成了现如今的他。
"发生那件事之后,朕和侍卫军统领私下查访了许久,虽然那些刺客的打扮和武器都是南蛮的,但有几人的身份却非常可疑,只是碍于对方隐匿的很深,善后做的也很到位,只抓到了几个替罪羊便草草结案了,可是朕对那件事却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直到先帝突然仙逝……
那一次毒杀那人做的并不干净,留下了不少线索,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朕却掌握了那人谋害先帝的少许证据,只是苦于主要证据的毁损,加之朕刚刚掌权帝位并不牢靠,只得记下这笔账待日后清算。
那之后朕一直致力于肃清朝野内几方顽固势力,其中大部分就是此人的耳目,朕一点点肃清了朝廷,那人和着也是被朕逼急了,才敢在一年半前朕欲出兵攻打南蛮时勾结了异族,无中生有的滋生是非,引起邻国对我大炤出兵的臆测,招致祸端,终引来众族的讨伐,使得我大炤失去了反攻南蛮的最好时机,落得腹背受敌的惨境。"
说到这,禇炤易的脸色变得极度森冷。想起那人只为一己之私竟让大炤陷入不利局面,就难以克制心底的愤怒。
尽管他已将那人处死,但一想到那人临死前怨毒的诅咒,只为了那虚无的帝位权势便杀父卖国,还妄图弑君,那人的无情作为让他心底因亲情生出的一点怜悯也消失殆尽。
"朕念在兄弟情义一直姑息于他,却不想他一直想要置朕于死地……朕其实……对帝位没有半点执着,如若有人能胜任帝位,将南蛮击败还我大炤一片安宁繁荣,朕甘愿让贤,只是,吉元王他根本没那个能力!"
这些话禇炤易从不曾对谁说过,较之那些对帝位虎视眈眈不惜一切取得功名利禄的人不同,他心性淡漠是一方面,但正是因为天资聪颖过人,身处高位权倾天下他更是容易看透人心本质与人生真谛。
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不是那些一心向往权势财富的贪婪之人能够体会得到的,其实撇开身份不谈,禇炤易倒是真的很想避世隐居在哪个世外桃源与心爱的人厮守终生。
他的要求不高,只求个懂自己的人相伴一生便已足矣。
没有劳费心神的国事,没有尔虞我诈的阴谋和血腥的杀戮,一身布衣,粗茶淡饭,闲来无事晨起踏春,午后树下赏花,月下小酌,江边垂钓,那是何等的悠闲惬意。
"皇上……"仿佛是从那双淡泊名利的眼中看出了男人的挣扎与矛盾,樊玉麒伸出手将眼前人抱了个满怀。
伴在男人身侧这么多年,他岂会不知男人心中的那些想法,他看得到他眼中的雄韬伟略,亦看得到那独自撑起的威势背后的孤寂。
"……朕本不想处死他的……可是他却诅咒朕……诅咒边关战败,大炤会被南蛮攻破城郭……"
本来禇炤易心底本没有任何惧怕之事,未曾对什么感到恐惧,可是唯独在碰到跟樊玉麒有关的事时,却会变得格外的敏感。
他本就对让樊玉麒以半数兵力抵御南蛮一事耿耿于怀,日夜担忧会否听到传自边关的噩耗,被那人仇视般的诅咒,加之正巧赶上萧逸收到樊玉麒佯败受伤一事的文书,对失去的恐惧令他难能不冷静的有了嫉恨的私心。
只是本应满门抄斩的罪过终究被他不忍的减轻再减轻,株连之人均发配边疆终生不得踏入大炤国土一步。
一如樊玉麒听到禇炤易受伤慌忙连夜赶回京师的焦虑一样,禇炤易也是无时不刻的不在挂心着这个一心忠于他的男人,所以不愿听到任何不利于他的言辞,哪怕是一个失意之人疯狂时的胡言乱语。
樊玉麒紧抱着自己发誓生死效忠的君主,他能很切实的感受到那揽着自己后颈的双臂有多么的用力。尽管心底明知不该对此人存有绮念,可面对男人炽烈的感情却终究敌不过本能的吸引和渴望。
因此当男人的手再一次的挑起他的下巴时,他这次虽眼神闪烁,却不想再躲开。那薄唇覆下的吻一如男人清冷的性子,干净而清爽。
虽然樊玉麒的身躯依旧僵硬无比,可在禇炤易耐心的诱导下,紧咬的牙关还是渐渐松了开来,生涩的迎进那滑软的绵舌。
急促的鼻息喷洒在彼此的脸上,两人动情的缠吻,交濡着彼此口中的津液,体内的血液随着舌尖妖娆的舞动渐渐沸腾。
"玉麒……玉麒……"嗫嚅着爱将的名字,禇炤易神志逐渐迷乱起来,情欲涌动的灼热感受令他想起两个人仅有过一次亲密接触的那晚。
那时的他几近被药物夺去了理智,仅剩的一点点理智还要维持自己不可顺应黑色的欲望将那努力纾解自己欲望的男子翻身压倒在身下。努力抗衡间他唯一感受到的就是那吞噬人灵魂的强烈性欲快感。
但尽管他的神志不甚清晰,却由始至终都能感受到背后那抵在自己腰间的灼热,是那样的坚|挺……
13.行乐
并不是只有自己对樊玉麒有欲望,那时的禇炤易在得知这样一个讯息时心下便已明了对方对自己的复杂情愫。之后两人虽然都没有明确的点破,可是这样模糊暧昧的距离却让两人感觉没有压力。
但今晚,这暧昧的距离却被化为零了,两人紧紧搂着对方,享受着彼此心意相通、身躯相贴、体温融合的美好感觉。
明明日里冷静非常,可是在面对这个一心忠于他的男人时他的欲望却被轻易撩起。禇炤易双手扣在对方的脑后牢牢固定,不停变换着角度爱怜的吮吻着迟钝的滑舌,像是要将对方吃下肚一般狂猛却不失温柔的尽情吻着身下人。
樊玉麒从不曾经历过如此撩人的深吻,那探入自己口腔的灵舌紧紧纠缠着自己的舞动,一下深一下浅的蠢动,只是唇齿彼此相依附的感觉就让两人头脑发昏冲动起来。
揽着彼此的手不自觉的在对方的身上游走,禇炤易一边吻着男人一边为对方卸去身上厚重的铠甲,然而当手指扣上腰腹侧面的挂扣时,却突然被对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紧密相接的唇瓣"啧"的一声分开,湿润的淫靡水渍声令额际晕眩的樊玉麒脸上红了红,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极力平静自己沸腾的情绪,企图唤回消散的理智。
禇炤易却有些不满的低头再次吻上那在淡淡夜明珠的韵色中泛着诱人光泽的红肿唇瓣,不容拒绝的探过舌去又是一通肆虐,直吻的怀里的人浑身酥软瘫在床上。
全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抽走,握着的手腕被轻易甩脱,他无力阻止男人脱着自己铠甲的动作,只能用慌乱无措的眼神祈求的看着对方轻轻摇头,低声示意:"……请……不要……"
尽管他承认自己真的是非常爱慕这个让自己崇拜的帝王,可是他完全没有做好"侍寝"的思想准备,他对男人之间的欢爱不能说不无了解,在军营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特例,可要像女人一样在同为男性的人身下承欢,那种心理障碍他短时间之内恐怕还不能突破,所以只能冒着触怒对方的险再一次婉拒男人的邀欢,只是他心里却清楚的很,男人若是真的想要,他肯定无法真正拒绝。
禇炤易不是没有听到男人的喃语,只是一时舍不得放开身下的温暖,亲吻着正急促喘息着的男人的唇角,撩拨着对方张开嘴,轻咬着那柔顺的舌尖逗弄着吮咬了会,才支起身望着身下以复杂眼神看着他的男子,半晌后终是无奈的叹息了声。
"玉麒,朕——绝不会逼迫于你,只是……希望你……不会让朕等的太久。"
纤细修长的指头细细的摩挲着男人沁染着情欲韵色的脸颊,带着多少的珍惜爱怜,禇炤易自己也不清楚。他没有将话说得多开,但他相信樊玉麒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樊玉麒在听过他的话后果然瞬间便明白了男人愿意放下高贵的身段等他的意思,急促的呼吸猛的窒住了,瞪大了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像是不敢相信男人竟会就这样放过了他。
他面对的是大炤的堂堂一国之君炤元帝,放眼天下,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随便说声哪个人不是心甘情愿趋之若鹜的恭恭敬敬奉上,没有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就算他一意孤行对他用强的,他心里虽接受不了但也绝不会真的反抗,以男人至高无上的身份,不管是命令还是用强,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然而时至今日褚炤易都没有对他提出任何要求,已是对他偌大的恩宠了。
他甚至都已做好了……事后说服自己的准备,可眼下这是怎么个状况?
见樊玉麒因他的话愕然的呆愣住了,禇炤易几乎能从那张僵住的脸上读出他脑中的想法,不禁宠溺一笑调侃说道:"怎么?玉麒你改变想法想要委身于朕了?"
一句戏谑的调侃成功的将樊玉麒游离的神志唤回,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又一次红了脸,慌忙别开眼低声回道:"臣、臣不是……"
看着爱将羞涩尴尬的模样,禇炤易又一次笑开,抑制不住心底涌上的爱怜,挑起男人的下巴贴近过去,以唇瓣厮磨起来。
褚炤易之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对这个唯一一个能牵动他心绪的男人出手,自是有着自己的顾虑,一是出于对男人的尊重,二是国家兴亡摆在眼前,没能平定天下,他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来认真经营两人之间这似有若无的情意,与其给予对方不够专注的感情,不如暂时维持现状直到大炤安定,到那时他会细细清算自己在这个男人身上投放了多少感情,如何索要自己应得的利息。
但尽管心思已定,可现在,他并不想就此罢手,被勾起的欲念已经胀满了全身,绷紧的灼热坚|挺极度渴望得到释放,所以他决定稍稍放纵一次,灵活的手掌掀开男人腰间厚重的铠甲直探记忆中灼热非常的那处。
没料到禇炤易会有此动作的樊玉麒感觉到那火烫大手的侵入,脸上的血色瞬间加深,他急忙扯住对方的腕子。
"皇上不用替臣……做,臣可以自己来,还是先让玉麒来……服侍皇上吧。"如此说着,当下便伸出颤抖的手顺着男人敞开的衣襟钻入,直取腰下那将龙袍微微撑起的凸物。
"唔……"握住那硬挺长物的瞬间樊玉麒明显的感觉到男人身躯的震颤。
这一次男人没有背对着他,充满快感欲望的表情被他一点不落的收入眼底,那双因舒适微微眯起的眼充斥着诱人的魔魅。
"玉麒……不要唤朕……不要唤我皇上,这个时候,叫我炤易。"暗哑的声音带着不知名的性感,如此的表情说着如此的话,禇炤易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他在对方眼里具有怎样危险的诱惑力。
樊玉麒完全痴迷了一般呆愣的看着就着他的手缓缓磨蹭身躯的男人,无意识的应声:"好……炤易……"
换来的是男人宠溺的一笑和爱怜的亲吻。
仅是隔着衣袍的摩擦并不能令禇炤易满足,他握住对方正在动作的手,牵引着探入自己的亵裤内直接的抚触。
再一次握住了男人火烫的龙根,相较上一次,这次你情我愿的抚慰从心态上就令樊玉麒愉悦非常,他曲动指尖,以拇指指腹拨弄揉搓那圆滑的顶端,力道恰到好处的握着那坚|挺的热铁上下套|弄。
不多时,艰难喘息着的禇炤易额上便冒了汗,他微眯着眼,看着身下人费尽心思挑逗爱抚他的雄根,那专注的势头甚至让他忘了回应他的吻。
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禇炤易趁着对方专注失神的瞬间微微抬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大手不死心的又一次潜入那厚重的铠甲之下,一把握住了那同样硬挺了好些时候的雄根。
突来的动作惊的樊玉麒一哆嗦,咬紧牙关也没来得及制止喉间呻吟的溢出。
"啊……皇上您……"
低头一口咬上因讶异抬高了头凑到眼前来的唇瓣,趁着对方吃痛的瞬间以舌尖顶入,男人接下来的话都没入了他的口中。
"不是让你唤我名字……再不改口,便这样要了你……"勾着软趴趴柔顺的任他吸吮啃咬纠缠的软舌,禇炤易在对方敏感处流连的手灵活的挑开男人的裤襟,但却不急于探入,而是握紧那被雨水打湿的布料紧紧包覆凸显出无比清晰形状的雄根用着令人焦躁的手法轻轻揉搓。
"唔!?"被那烫热的手抓紧摩擦的一瞬,激窜入脑的酥麻快感令樊玉麒反射的闭紧了双眼咬住了下唇,努力隐忍那让自己全身毛发都直立起来的战栗。
禇炤易惊奇的发现,那本就不小了的雄根在自己握住轻轻摩擦了两下之后竟又暴涨了两圈,哆哆嗦嗦的撑着裤襟立起,讨好一般紧贴住他的掌心。
"玉麒……"
意外的惊奇在转瞬间便化作了发现有趣新事物的惊喜,"呵……你……竟这般敏感啊……"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樊玉麒总是百般阻挠他探索他的身体了。
轻轻撸动手中的长物,压制不住的低哑呻吟自咬住的唇下溢出,脸上迅速涌上的血色和微微颤抖持续痉挛的反应无不再再说明身下的这具身躯有多敏感。
耳中虽听到了男人调侃的话,樊玉麒却没有多余的心念回应,他十分清楚明了自己的身体有多渴望对方的触碰。从很久以前,在尚未意识到自己对男人的感情以前,那次光裸半身假装与男人欢爱时便知道了……
可是对于男人的触碰,他是惶恐又欣喜,矛盾的很,一方面渴望男人强势的需索,一方面却又怕自己会抵抗不住诱惑矛盾的顺从从此以后变得不再像自己。
"玉麒……"男人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脸的行为让禇炤易心底泛起无尽的爱怜,他几乎能猜到男人会如此矛盾的想法,他在彻底接受自己情感前其实又何尝不是有过惶惑和迷惘,只不过他没有他心事这么重就是了。
"不要想太多,我只是不希望自己一个人享受而让你一人去金鳞湖淋那冰冷的湖水……"吻吻那因他的话而愕然的张开的唇,禇炤易笑的一脸自在。
"您……您知道?"他曾为了浇熄心底那诡异的欲望屡次跑进金鳞湖的事?男人都知道?
回应樊玉麒的是禇炤易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关于你的事我每件记得都很清楚。"
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听到娄映之的汇报时禇炤易几乎可以猜测得出年少的樊玉麒当时急于拔除心底孽情的想法。
"男人的欲望不能总是压制……来吧,这次让朕来……解放你……"再一次吻上身下人的唇,禇炤易手上微微一用力,那在驿站换上的粗布裤便被男人轻易的撕裂开来。
14.亲征
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响,禇炤易的手直接握住了那已然坚硬如铁的雄伟傲物,低下头借着柔和的光线看手中的敏感源。
虽然樊玉麒曾摸过自己的,但自己却未曾碰过对方的这里,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一如想象中的……强悍……
男人的雄根完全膨胀起来后的大小丝毫不逊于自己的,甚至形状上要更加突出,颜色也略深,不过比之肤色还是浅淡了许多。
望着和自己相同构造的身躯,禇炤易心头划过一种异样感,但却不是不快,相反,在清清楚楚的看清男人充满阳刚气息的身躯后他更加无法遏制心底的欲念,身下那被对方紧握住的龙根脉动的也越发的急促。
明明自己并不喜欢男人,可为何这具身躯却如此轻易的勾起自己深沉的欲|望?除了……爱,还有什么能更准确的描述充斥在心口那种满足到快要溺死在里头的感情?
细碎的吻落在男人急喘的唇边,强烈的欢愉充斥全身,让禇炤易渐渐没了思考的余裕,索性不再胡思乱想专心致志的挑逗掌中壮硕的阳物。
"唔……"
樊玉麒无意识的回应着对方的吻,张开嘴含住朝他伸来的舌胡乱的啜舔,虽心底一心想要躲开频频撩拨自己欲|望的大手纠缠,可身体却背叛了意识迎合着那手指的动作蠢动,强烈的快感要将自己的意识焚烧殆尽了。
樊玉麒一边矛盾的享受着禇炤易的抚触,一边收紧手指套|弄对方的,两人急促的呼吸交叠一处,火热的身体熨帖着彼此的身躯,尽管动作并不激烈,精神上却还是享受到非常大的欢愉。
随着快感的持续累积,彼此的手动作也越来越快,禇炤易在强烈的快感中恍惚察觉掌中物倏然暴涨一圈,耳边隐约听到男人难以压抑闷哼出口的呻吟。
到底是敏感的樊玉麒隐忍不住率先挺腰喷薄而出,浓稠的白浊汁液一波波的喷洒在对方的手上、腰腹上,甚至还有些溅在了敞开的金黄色缎面龙袍之上。
受那高|潮的刺激,樊玉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些失神的忘了动作,禇炤易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手指缓缓的搓动硬挺雄根的顶端,刺激着那收口不住的雄根又再喷射了两次,直到什么也射不出了,才默默的观察起眼前人高潮时露出的难耐表情,待男人的气息渐渐平稳才又低头吻上那蹙起的眉宇。
喷着热息的唇一点点下滑印上那对方红润肿胀唇瓣,同一时刻,自己的手也松开了那渐已疲软的男|根,覆上对方扣在自己灼热上的大手,握紧之后开始了疾速的摩擦套|弄。
一波波刺激到头皮发麻的舒爽快感令禇炤易意乱情迷的低吟不断,俊美的脸上挂着煽情的晕色,不多时,他也咬牙闷哼了声挺腰释放了精元。
高昂着头,紧闭上眼止住了呼吸,紧绷的小腹肌肉阵阵抽搐,随着喷射的节奏一次次痉挛,狂泻了六七次之后才费力的粗喘着跌落樊玉麒身上,借着对方的手缓缓撸动自己已经泻过,硬度却还没消退的龙根,体会高|潮过后徘徊在体内的余韵。
此时的樊玉麒已回过了神,他有些恍惚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见那张俊美的脸上犹带高|潮过后的性感,不自觉的回想起两人刚刚有过的惊人之举,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亲昵,内心竟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这个人是他从小一直崇拜敬畏的神只……他竟然……和他心目中的神发生了如此暧昧的关系……这是以前的他想也不敢想象的。
可是正是因为这不可能的行为此时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精神上有着极大的心理落差,他才会矛盾的感觉更加的兴奋激越。
性格严谨的他一直受传统礼教所束缚,一旦打破这种束缚却恍然觉得……身心竟是如此的轻松……
回过神的禇炤易睁眼就看到樊玉麒盯着自己的脸发愣,单纯的心思在那张完全放松了的脸上表现的一清二楚,餍足的年轻帝王望着自己的爱将微微一笑,见对方反应过来露出别扭的神色红着脸撇开眼躲避他的视线,他笑的更加灿烂。
揽着男人的身体凑上前去在那微微肿胀起来的唇瓣印下轻柔一吻,象征这段欢爱告一段落。
禇炤易撑起身朝侧面躺平,这样的情|事虽算不上激烈,可对于腰腹上的伤口还是不小的负担,汹涌的快感过后那处便隐隐传来阵阵刺痛感。
头脑清醒下来后樊玉麒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禇炤易身上还有伤这个事实,他慌忙起身想要查看对方伤口有否裂开,但当视线触及两人身下的狼狈时,一张俊脸登时红了个透。
不论是对方还是自己身上都挂着那象征着淫靡欢|爱证据的情|液,但除了这些,让他倍感尴尬的是自己的裤子被男人撕扯开来成了透气性良好的"开裆裤",还是只暴露重点部位的……
这让衣着向来整齐的樊玉麒一时接受不了呆愣当头,等禇炤易注意到爱将跪坐床边瞪着自己裸露的身体发呆的模样时,他顺着男人的视线看着出自自己之手的杰作,不禁轻笑出声,他这一声轻笑惹的高大的男子顿时窘迫的转过了身,徒留个萎缩的背影给他。
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支起身,禇炤易将樊玉麒的身子扳正,二话不说将脱了一半半挂在男人身上的铠甲卸去,然后替对方宽衣解带……
"皇上……!"樊玉麒见对方似乎要将自己……脱光,以为男人要再来一次……整张脸红的都快渗出血来,顾不得君臣之礼又一次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放心,朕还没猛到伤口未愈便能连要两次……"禇炤易猜出男人的心思笑着抽出手腕继续替对方脱去湿衣,"朕去要人送热水和衣服过来,你先上床躺会,待会朕还有话要跟你说。"
将樊玉麒脱了个一|丝不挂,禇炤易一边说一边用那令樊玉麒浑身战栗的视线细细看着他浑身伤疤的伟岸身躯。
樊玉麒的身形很高大,早在十八九时身高已超过了成人的禇炤易,加上他常年在日头底下习武操兵,肤色较之常呆在殿内的禇炤易要深上许多,只是上身的肤色明显深于下身,并不均匀。
而这挺拔的虎躯之上也到处可见在沙场上留下的战勋痕迹,有的淡的快要消失,有的却是刚刚印上去的,伤口虽已愈合,却还泛着新生嫩肉的粉白。
在这交错的疤痕当中还有一些荆棘般繁多的细小鞭痕,那是……两人之间暧昧关系的伊始,樊玉麒的父亲樊子期将军留下的……
一想到那个为大炤抛头颅洒热血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军,禇炤易的眼神之中多了一抹晦暗,在樊玉麒尚未察觉他的不对劲时却已别开了视线。
"床上休息会去吧,待热水到了朕再唤你。"说完,不再看向樊玉麒,撩开纱帘走了出去。
独剩樊玉麒呆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宽大的龙床,最终还是听从那人的命令轻手轻脚的爬上床,钻入被褥之中,连着三夜未合眼日夜赶路加之一次筋疲力尽的欢爱让樊玉麒几乎是一沾被褥便疲累的睡去。
等到樊玉麒睡醒之时已是天边泛白的卯时,换了一身衣袍的禇炤易早朝归来看到刚刚睡醒的男人,叫人抬来温度适宜的热水,让他泡了进去。
自己泡着热水澡要九五之尊的主子在外给自己搓背,这等违逆之事樊玉麒自是有些坐不住,只是拗不过禇炤易的脾气不敢拒绝,只得僵着身子,直挺挺的坐在水中。
"坐的这么直,还怎么放松?"见樊玉麒一副如临大敌紧急戒备的模样禇炤易轻笑出声,本不是个爱笑之人,可在面对这惹人爱怜的男人时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拿着湿巾沾着温水搓拭着宽阔的背脊,手掌过处总是能感觉到掌下筋肉的紧绷。
"可……可否能让臣……自己来?"樊玉麒低头看着齐胸的水面,眼神闪烁。
禇炤易见对方难以放松的样子真的很想再"欺负欺负"这老实的男人,可是回想刚刚在早朝上议及的事,他唇边的笑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隐去。
无声的将湿巾递给樊玉麒,对方有些意外的接过,撩着水缓缓擦拭着身体,却不安的想要回头看看他的表情,像是怕他不悦。
禇炤易没有再出声,发觉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的滑向对方健硕的身躯,他叹了口气调转视线,转身走到一旁落座。
除了那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和哗啦哗啦的水声,两人之间再无别的声响,气氛一时有些冷凝,樊玉麒以为是自己惹的禇炤易不快,有些后悔提出自己洗的要求,既然禇炤易想做,他又何必败他的兴徒惹皇上不快。
可是此时他又不能道出让对方给自己擦背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思来想去也没有对应办法的他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沉默,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的放的极轻极轻。
因此当禇炤易打破沉默开口说话时,樊玉麒被突来的声音惊得一颤,手一抖湿巾扑通一声掉入水中,但心事甚重的禇炤易却恍若未察的继续说着……
"吉元王等叛乱者已于前日正午处斩了,现今大炤内乱已平定,边疆战乱也均得以平定。先王和朕等了这么多年,如今时机已成熟了,所以……"停顿了下,兜转开的视线再次望向樊玉麒,而对方此时也被他几句话调动了情绪,异常严肃的看着他……
边疆的战况禇炤易已通过副将袁韶恒了解透彻,经过这半年的周旋樊玉麒靠着只有南蛮半数的兵力便牵制住了南蛮绝大部分军力,并且成功夺回了大炤边关落入南蛮手中多年的三座城池,以耗损不到三万的兵力将南蛮的三十万大军消灭了近十万。
经过大大小小二十五次战役,其中除去樊玉麒用计诱敌深入的两次佯败,全部告捷,缔造了他不败战神的神话,成为南蛮帝眼中最棘手的神兵将领,令南蛮将士闻风丧胆的铁狮将军!
而连连的败仗让南蛮军心涣散,在樊玉麒回京之前探子便已回报,说南蛮帝已决定下令退守了,也因为如此樊玉麒才敢在得知禇炤易受伤时擅自离开战乱的边疆先一步回京。
以目前的态势而言,这恐怕是乘胜追击南蛮夺得反攻先机的最好时机,这一点樊玉麒非常清楚不过。
"朕……已下了决定——三十日内重整我大炤的兵力,发兵南蛮!势要在半年之内击破南蛮京都凤鸣城之城郭,而朕——要御驾亲征!"
樊玉麒被褚炤易的话惊的瞪大了双眼,忘了身处何处刷的一声站起,手指紧扣着木制浴桶的边缘劝阻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眼下时机是已成熟,但御驾亲征……这要是有个闪失……"
尽管御驾亲征可提高将士们的士气,但依他对禇炤易的了解,他知道对方定要站在战线的最前沿亲自指挥。
禇炤易是大炤之臣民寄予了最高厚望的国君,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出征是不值得的,整合兵力全力痛击南蛮他赞成,可要此人上战场……一想到万一对战时他受了什么伤,樊玉麒就无法压制心底的恐慌。
"请皇上三思!"樊玉麒低垂下头双手抱拳,也顾不得还在浴桶之中就这么跪了下来。
早就预料到男人会有此反应,褚炤易静静的看着樊玉麒半晌,眉宇深锁像是在考虑着什么,犹豫着什么,最终他抿了抿唇无奈的叹息着说道:"本来……这征南大将军最合适的人选是领兵多年的……樊大将军,虽然朕也非常看好玉麒你,但论及在朝野中的威望,樊将军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毕竟樊子期是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不论在领兵的经验上还是朝野的威望都不是樊玉麒这在短短几年内的成就能够比拟的。
这点不论是禇炤易还是樊玉麒都非常明了,除了发誓效忠的主子,樊玉麒这一生最敬畏的就是自己的父亲,由他领兵,樊玉麒的脑中几乎能够勾勒出大炤之军胜利归来举国欢庆的那一幕。
可是禇炤易的话没有说完,那一词"本来"让樊玉麒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见樊玉麒毫不掩饰眼中的焦虑朝他看了过来,禇炤易又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宇,他缓缓站起身,朝对方走去,伸手扶起男人。
"……这件事朕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你……怕你在战场上分心便自作主张的吩咐萧逸传书时隐瞒了此事,但现下你既然回来了,这事怕是也要瞒不住了,朕也不想你从旁人那得知……"
听闻褚炤易突然这样说,樊玉麒心头猛的一跳,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是不是我爹……樊将军他……"
樊玉麒追问的语气虽然不急切,可禇炤易却听得出那低沉声音中的颤抖。
"一个月前,鄂伦加急报,说樊大将军他……在战场上被流箭所伤……"
此话一出,樊玉麒只觉全身如同被那惊雷劈中,呼吸一窒,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尽失。
"什、什么!?"
"你先别急,将军虽身受重伤,但所幸救治及时保住了性命,十日前已赶回了樊府静心养伤。"怕樊玉麒急火攻心,禇炤易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最好情况道出,失神的樊玉麒这才喘匀了这口气,只是突然的紧张和放松却让他浑身脱了力,惊出了一身冷汗。
"……御医告知朕,那一箭虽然没有令樊将军殒命,可因射中要害,就算伤愈了还是会落下难以根治的肺疾,很难再习武领兵,也不可长时间跋涉过于劳累……
朕……已失去了一条臂膀,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朕还会让你一人出征吗……这次与南蛮一战,势必要决出胜负,你知我意,朕不会容许有分毫的差错使得大炤落败,因此这个责任朕必须自己负担起。此外,此役还有另外两件事需要筹划,你要调度大军领兵出征,一人怕是会顾及不过来,如此重要之事交给别人朕也放心不下,所以——御驾亲征已是必然。"
褚炤易耐心的给樊玉麒做了解释,望着显然被他说动却难掩忧心之色的樊玉麒他心知这一战的凶险,但除了不想被动的等待捷报担忧于爱将的安危,禇炤易还有非亲征的理由。
大炤主权的沦丧是在前帝炤应一十八年,连年的战乱亏空了国库,耗尽财力,人丁也锐减,家家户户几乎见不到几个年轻壮男。国力的衰弱使得大炤无力再战,只能被迫接受不平等的议和条件沦为南蛮附属国,炤应帝于炤应二十五年崩,七年间不停的向南蛮纳贡才得以维系和平态势。
炤和帝于三十三岁登基,面临国之窘境心底立下重誓不论多少年定要再次夺回大炤主权,因此采取了一系列的休养生息政策。
一面为表"忠心"连年向南蛮纳贡,送去财宝美女贿赂南蛮重要官员减轻贡资,一面调整国策,改革内政,减轻刑罚、赋税,提倡百姓开荒种地,一连十数年都没有向人民征收赋税。
直到恢复一定国力才开始逐步征税储备国需,大力鼓励生养,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推行了多年的休养生息政策才使得大炤实力得到加强。
等到炤元帝禇炤易登基之时,大炤的国力已超过炤应帝在位征战时期,但禇炤易铭记先王炤和帝的嘱托,不轻易挑起战端,因为两人深信"兵贵神速"之说,欲发兵,必然要有十成把握,道、天、地、将、法(注释1)缺一不可,只有在最适当的时机下发以奇兵,方才有最大的把握夺取最终胜利。
而今……满足了所有条件,三代大炤帝王等待了四十六年之久的反攻战就要展开,这得以一偿三代帝王夙愿的战役禇炤易怎能甘心错过,不亲手夺回大炤的主权还大炤百姓一个安宁的太平盛世他死后哪有脸面去面对寄予他厚望的先王炤和帝?
许是禇炤易眼中透出势在必行的坚定光芒让樊玉麒领会了男人的意图,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是他站在禇炤易的立场上,他肯定也会如此决定,因此了解后他最终只说了句:"臣愿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
听到樊玉麒这一句禇炤易满意的点了点头,"朕这几日会有很多事要安排,还需要你的协作,但在这之前,朕给你三天时间先回家看看……"
禇炤易知道樊玉麒不亲眼看看樊子期的伤势心里定然放心不下,索性先准了樊玉麒三日假。
"……谢皇上隆恩。"没有拒绝禇炤易善意的安排,因为樊玉麒确实十分挂心爹亲的伤,因此不再多言沐浴过后换上衣服便出了宫,奔向这几年都未曾踏入的将军府。
注释1:道天地将法,战攻胜五大条件,天时,地利,人和,良将,严法。——语出《孙子兵法》
15.十三
樊玉麒离开后,褚炤易便把自己关在了御书房内,对着桌案上厚厚的奏折逐一批阅起来,忙至午时方完成一半,如若不是不速之客的打扰,他是有一口气将之全部解决的打算。
"我道是向来准时早朝的皇兄为何会姗姗来迟,且又在公布如此重要的宣战消息后匆忙离去……皇兄啊,莫不是麒将军已经回来了吧。"
自一旁的墙上取下凤翎盔,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上面华丽的明翎凤羽,悄无声息潜入书房的男子笑着调侃他口中的皇兄,明知故问的说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褚炤易头都没抬一下,看着手中的折子只是冷冷回了句:"即便边疆大势已定,但假传圣旨将他唤回终是冒险之举,十三,这一次为兄的念在你是初犯可以不予追究,但如若还有下次,朕就把你送回清荷宫去!"
禇炤易单手拿着折子审度,另一手则拿起桌上那封假文书略施内力飞掷向门旁的男子。
眼睁睁的看着那足可削破人皮肉的"利器"袭向自己的面门,来人却无丝毫畏怯,就在假文书距他尚有七八寸远时,突然从他背后伸出一只厚实的大掌啪的一声将之以两指夹住,化去了力道后恭恭敬敬的放到男子的手中后又消失在暗处。
被唤作十三的男子呵呵一笑,仿佛是料到自己的小动作逃不过对方的法眼,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放下凤翎盔捏着自己的"罪证"以有些无赖的语调调笑道:"是,是,我的好皇兄,十三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就算明知某人相思成灾,十三也会视而不见,所以请求您,您可千万别告诉荷妃娘娘我已经回来了,我真是受够那些莫名其妙的公主了。"
不知是施了什么法子,十三一翻手,手中的文书便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般在一阵滋滋轻响中化为了灰烬散落于地。
"……"面对皇弟毫不客气的指责,早已习惯十三这没大没小的随意态度的褚炤易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无奈的叹息了声。
"母妃整日叨念你,不要总是躲着她,她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早日娶妻生子……"禇炤易将手中的折子扔到一边,板起脸看着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然而话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皇兄,不要连你也念叨我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不娶亲的理由……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叫我来总不是为了这个吧。"没什么耐性的打断褚炤易的话,十三摸摸鼻子走出门旁的阴暗处,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身后的人亦如影随形的站立在他身后。
形如鬼魅的男人赫然是一名身高近九尺(汉尺一尺=23.1cm)的壮汉,身着一身暗卫服,一如萧逸一样以青面獠牙面具遮面,只露出一双闪烁着蓝光的眼。男人与汉人大为不同的卷曲褐色长发齐至腰间,扎成了繁多的麻花辫,鉴于主人的特殊爱好全部以红色的发绳绑着蝴蝶扣。
而相较于这不论身材还是长相都充满异域味道的壮汉,炤和帝的十三子,也就是褚炤易的十三皇弟则有着一张非常充满了神秘东方古典美的脸庞和一头如上好缎子般垂滑的乌黑长发。
他那精致的五官就如同巧匠手中精心刻画的人偶,白皙的肤色略带丝神经质的惨白,五官纤美的甚至比那后宫的妃嫔还要柔上三分,一双总是习惯半睁着的慵懒眸子黠光闪烁,总是带着股与他气质不甚相符却又矛盾的完美融合的邪性,神秘而又深邃,青山碧水般出色,令看的人总会不自觉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就是他这样一双勾人的眼和一张过于阴柔的脸不知给他惹了多少麻烦,也因此他才鲜少在人前露面,即便有事也总会戴上面具示人,只有在面对皇兄褚炤易时才会没有顾虑摘去面具。
禇炤易没有回答十三的提问,只是无声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
"玄夜,去房外候着,没皇上的旨意不准擅自进来。"十三知道接下来的话不适合第三人知晓,因此支开了自己的心腹。
唤作玄夜的男人无声的跪安之后便迅速隐去,禇炤易见没有了旁人,才开口询问:"交给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毒百草先生他可已归来?"
十三拿出一把缎面扇,啪的一声展开悠闲的摇着回道:"皇兄交代十三的事,十三怎敢不尽心尽力做好,南征必经的七座城城主除了寒林城守城将军秦满没有被说服,其他人都收了东西表示愿意私下配合我们,与皇兄你事先预料的结果没有什么出入。至于师父他——他已经押运着东西在回返的途中了,估计再过十日便能回京,绝对赶得上一月后的南征,安心吧,一切都在皇兄的运筹帷幄之中有序进行。"
"……运筹……吗,这秦满到底还是忠心于南蛮帝,攻打南蛮最是难过的一关……也便是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了……"
"皇兄你不是已经有了对策,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叫师傅他收了那么多的药草……既然那老家伙不吃软的,那就直接来硬的好了,让他知道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微眯的眼中投射出令人浑身战栗的寒光,看着这种危险的眼神,禇炤易深锁的眉宇倏然展开。
"也就是你才能想出此等攻城的法子,十三你当真不再考虑随朕一同出征了吗?"虽然禇炤易已被众臣公认是大炤有史以来最有帝王智慧的皇帝,但眼前这年仅十九的少年却有着不输于他的头脑和能力,只是因为有禇炤易这个百年不遇的全才的存在,他那过于耀眼的光芒完全遮住了他的才能。
但十三并未因此而觉得上天待他不公,像谋反的吉元王那样会产生谋反的念头,正相反,他十分钦佩男人的智慧、气魄和胆识,甘愿居于他之下乖乖做他没有任何头衔的十三弟。
十三之所以会如此忠心于禇炤易,最主要的原因是,在他最弱小之时,最孤立无援时是他的八皇兄和温婉高贵的荷妃娘娘收留了自己,让自己不至成为宫廷势力阴暗内斗中的牺牲品,他永远记得那双伸向自己的手有多温暖,那双看向自己的眼有多怜悯。
"有师傅跟着皇兄就足够了,吉元王谋反一事刚刚才平定,十三担心皇城内还有未剿清的势力趁着皇兄远征之时作乱,这边到底还是需要个人来坐镇。"虽然自己对这些麻烦事真的很没有耐心,但是为了他的八皇兄他不得不将自己推上浪尖。
"呵,十三的想法和朕的不谋而合,朕还在考虑要怎样说服于你,你也清楚在这敏感时期朕不放心将大权交给不信任之人,既然你自己提了出来,朕就把宫中的一切事物委托于你,你只要安静等待为兄的大胜归来便可以了!"看着自己宠爱的皇弟禇炤易难得的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十三见皇兄情绪如此外露,知道对方的心情非常不错,不禁也露出个爽朗的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这【大胜】十三料定以皇兄的实力定然不会食言,但这【归来】嘛,可就值得推敲喽,拿下南蛮后说不准您这一高兴和那人远走高飞来个【袖手天下】,那我这个风流快活的炤十三可就惨喽……"
聪慧精明的十三早就看出了皇兄与那麒将军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君臣关系,他也轻而易举的看出了一直深藏在禇炤易心底的顾虑,老实说,他倒是乐见神人一般的皇兄能有段真实的感情,为了大炤,他已经牺牲了所有,南征一役若是能够取得最终胜利,禇炤易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谁知不说还好,十三的话一出口,就见禇炤易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敛去了笑容,眉宇又不自觉的纠结一起,沉默了半晌,最终转过身去无奈的喃语道:"袖手天下?为了他?朕……怕是还没有那分魄力……"
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过于沉重的责任感使然,尽管他本人不想这样被这深宫囚禁一生,可是他对那人的感情却并未达到可以以大炤天下易之的程度……
至少,目前的他还没有那种觉悟……
16.亲人(上)
樊玉麒出了宫便直奔城东的樊府,然而当他站在自家大门口时却又近乡情怯的不敢叫门,但一想到爹亲樊子期的伤势,他终究在愣了半晌后叩响了大门。
赶来开门的门童打开门一见是多年未归的大少爷,惊得忘了有所反应,直到老管家催问是什么人才惊喜万分的大声嚷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经这小童一声通报,没多久这樊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远战边疆的大少爷终于回家了,樊玉麒一刻也不想耽搁,直接去了爹娘居住的紫竹苑,刚踏进门迎面撞上一人,在那人跌倒前樊玉麒本能的伸手扶住了对方。
歉意的话没等出口,对方却抢先一步喊出了他的名字。
"麒儿?可是麒儿?"
樊玉麒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撞到他身上的是自己思念已久的娘亲,女人不到四十,温婉依旧,只是记忆中美丽的脸庞变的有些苍老了,眼角的皱纹已浮现,鬓角也泛出点点霜白,仿佛在苛责着时间的无情。
"娘!"见到这样的娘亲,樊玉麒只觉胸口处仿佛被什么紧紧揪住,钻心的疼。从女人迅速变老的容颜上他可以很轻易的看出这个女人为这个家操了多少心,为长期征战沙场的他和爹担忧成什么样子。
一把抱住这个身躯娇小但却有着坚强性子的女人,樊玉麒心底满满是对她的愧疚与疼惜。
"我儿,我儿终于平安回来了,感谢菩萨……谢谢老天爷……"紧紧的揽着久未见面的儿子,女人激动的眼角含泪,胡乱的叨念着。
母子就这样相拥良久,直到女人主动从儿子怀中退出,"来,让娘好好看看,我的麒儿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拉着樊玉麒的手,女人将他一把按在椅子上,这碰碰那捏捏,嘴里念念有词,喃语着"哎呀,这个子是长高了不少,可怎么这么瘦了,不过倒是更精实了"诸如此类的话,樊玉麒听见这如此熟悉贴心的话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是含着笑不发一语的任女人搓圆搓扁。
最终女人捧住儿子的脸,看到儿子脸上几道新添的疤痕语带哽咽的说道:"你怎么跟你爹一个样,每次回来都得带一身的疤,看看我的麒儿好端端的一张俊脸变成了什么样,这还能娶到媳妇吗……"
樊玉麒一听这话一时没能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见女人以嗔怨的眼神望他不得强忍着笑意不说道:"您还不是嫁给爹了,我还曾听爹说过,您就是因为他一身的【功勋章】才非他不嫁的……"
"哎呀!你爹竟然连这个还跟你说过!这个老不休……"
羞涩的嗔骂着,本有些苍白的脸因儿子几句调侃的话而染上绯云,常年盘踞在女人脸上的愁云霎时消散无踪,一张本就非常美丽的脸又闪现出只有少女才有的羞态,只是更多了几许成熟女人的韵味。
"娘才是为了麒儿这个不孝子操碎了心,儿子这些年都没能常回来看你……实在心里有愧。"轻抚着女人两鬓边的斑白,樊玉麒自责非常。
"娘这点牺牲比之大炤的江山社稷算不得什么,麒儿你用不着替为娘难过,这女人啊,有了孩子后总是会老的,倒是你爹他才是为大炤……"
话题突然转到樊子期的身上,本来兴奋莫名的女人霎时顿住了话头,一想到深爱的男人为了国家差点把命丢了,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辛酸,苦涩又涌上心头,这话说到一半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樊玉麒听娘亲提起爹,归家的喜悦也一时被挂心的焦虑冲淡了许多。
"爹他……"
"哥——!"
樊玉麒刚想开口询问樊子期的身体状况,突然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转头望去只见门外一名身着紫色华服的女子朝他奔来,脸上是让人一目了然的欣喜。见到胞妹樊玉麟,樊玉麒稍稍蹙起的眉头又不自觉舒展开来。
"玉麟!慢着点,别跑,你这孩子,忘了自己还怀有五个月身孕!"
见樊玉麟这样不要命的飞奔,樊夫人顿时吓得惊呼出声,生怕这粗心的丫头跌个跟头伤了自己,忙转身欲上去接应她一把。
然而樊夫人的动作到底慢了半步,樊玉麟踏入门槛时脚下的步子乱了,脚抬得太低,脚尖被门槛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来不及上前的樊夫人惊得刚想大叫出声,就见本坐在椅子上的樊玉麒比她更快一步闪身至门前,轻轻的一把抱住了向前扑倒的樊玉麟。
以这样惊险的一幕扑入兄长的怀里,饶是胆大的樊玉麟脸上也是难免白了白,愣了一下,可是到底是从小到大惹祸惯了的丫头,见危险已被对方解除,便不客气的反客为主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自己最敬爱的兄长。
"哥……你怎么才想起回家一趟,玉麟好担心你,爹娘也都整日盼着你能回家一趟!"
抓着男人背后的衣襟头埋在对方胸口使劲的磨蹭,嫁做人妇都快生孩子的樊玉麟依旧是一副小女儿娇态,不改以往的大咧,就算被爹娘训斥多少遍"即便是兄长也不可没了规矩过于亲近",却仍是左耳进右耳出听不进半点,像个撒娇的猫儿般粘着胞兄樊玉麒。
"麟儿!你这孩子……"才喘匀一口气,樊夫人便看到如此一幕,眼角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奔进院落,她只得上前将紧抱着儿子的女儿强行扯了过来。
"麒儿,你多年没回来……你妹妹她在三年前就已经嫁人了,对方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不懂领兵,但能驯服这野蛮丫头且还愿意入赘府内,你爹和我也就没多说什么,麟儿大婚时你还在边关,就没方便通知你,而且你爹他很顽固……坚持不让我们……唉……"
想起那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樊夫人无奈的叹息,就在此时那进了院落的人已经踏入门了。
"文贤,过来过来,这是我哥玉麒,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他。"拉过刚刚进门的儒雅男子,樊玉麟将之推到兄长的面前。
樊玉麒看着眼前的男子,白衣长衫,仪表堂堂,面若冠玉,一派儒雅之气,一看便知是个出自书香门第的才子。
妹妹会嫁给这样的人,樊玉麒自是有些意外,以往这个喜欢像男人一样习武练剑的胞妹最是讨厌一身酸腐之气的文人,如今竟会嫁给这样一个人愿为其安定下来,此人定然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才能。
"文贤见过大哥,久仰麒将军威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气宇非凡,令文贤心悦诚服。"
仿佛是习惯了樊玉麟如此唐突的行为,廖文贤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拘礼,虽然听过朝野之中传出有关樊玉麒的一些传言,他也曾有些顾虑该以怎样一种表情看待这当今圣上面前的"大红人",但今日见到真人后他完全抛掷了那些听来的荒诞无稽之谈——眼前的男人绝不是那种会以色侍主的卑下男宠!
樊玉麒见廖文贤这样不卑不亢不做作的态度,能够听出对方这全然不是奉承之词而是发自内心的话,真诚打破了初次见面的隔阂,加之此人是胞妹所钟爱之人,樊玉麒自是对这第一次见面的妹婿很有好感。
只是现下他很挂心爹亲樊子期的伤势,没有心思拉着男人对酌,因此略带歉意的说道:"妹婿客气了,为兄没能赶上你们两的婚期实在很是遗憾,但既然玉麟已嫁你为妻,咱们也便是一家人了,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不用客气尽管开口,为兄定当竭力善为。"
两人文绉绉的对话让直性子的樊玉麟听着很是别扭,她看出大哥的心绪有些不稳,知道这连通传一声都省了去便直接闯进家门的兄长定然是为了爹亲的伤势而来,当即打断两人的对话。
"好了好了,不要穷文雅了,文贤,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和哥酸个够,今日有我在还是免了吧。哥,爹他在后苑紫竹林练剑,早上听了上朝的梁将军的传话,说皇上开始着手准备出征一事,他便再也躺不住非要起身练武,也不想想他受了多严重的伤,连我和娘都劝他不住。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帮我们好好劝劝他,先前的误会……爹这些年已经看得淡了,也不大放在心上了,他从以前就最是疼你……我想你说的话,他一定听得进去……"
提到爹亲樊子期,樊玉麟一张标致的小脸也难掩愁苦,樊家男人的脾气都倔强如牛,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是谁也拦不住,可是樊子期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前不久又受过重创,这要是再逞强上战场,估计没等攻陷南蛮凤鸣城他便会折在南征的路上,樊玉麟劝不住爹亲,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多年未见的兄长身上。
樊玉麒看着娘亲和胞妹殷切的眼神,露出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她们难道忘了当初……爹亲是怎么赶他走的?
那些伤痕到现在还没有从他的身上退去,恐怕一辈子都要背负在身,而那时的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还可问心无愧的说他与皇上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现在呢?
扪心自问,要是爹亲问他现在同皇上的关系……他还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杆无畏无惧的直视对方的眼吗?
17.亲人(下)
尽管心中尚存有太多矛盾的问题有待他考虑清楚,可是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他慢慢想明白了,踏入多年未曾涉足的紫竹林,这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勾起的是樊玉麒太多儿时的记忆。
清风拂过茂密的竹林,发出沙沙的清爽声响,令人精神为之振奋,樊玉麒永远记得,这自打自己记事起便萦绕在耳边的声响,偶尔还会伴随着严父威严却又充满慈爱的训诫声。
他就是在这片竹林的空地上挥舞着爹亲赐予的宝剑一遍遍的练着樊家剑法,而如今,景仍在,常年征战在外的人却不常在了。
沿着曲径幽深的小路朝越来越密集的竹林深处走去,在一个回弯过后视野突然豁然开朗,经人工的修葺,广阔的紫竹林从中被划分出一块圆形的空地,而那空地之上虎虎生风的耍练着铁锁红缨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手把手教导樊玉麒成才的大炤一品护国将军樊子期。
脚步突然之间变得有千斤重,看到这熟悉的背影后樊玉麒是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了,明明心底焦灼担忧着这个他依旧敬仰的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开口之后若此人不应他,他又该如何自处……坚强如他也没有那个承受力再次平静的接受至亲的绝情对待。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境站在那里,樊玉麒就这么默默的观望着那个人,直到——对方因激烈动作牵动伤势而咳嗽不止弯下腰去……
看着那因病痛佝偻起的身躯,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一般痛苦的咳血声音,想到昔日被自己敬为武神的高大威猛的樊将军竟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樊玉麒只觉心口堵得慌,喉间哽咽,眼眶发酸,险些便掉下泪来。
他最是清楚他爹的脾气,这铁骨铮铮的男人是宁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也不愿看着国民受苦他却再不能上阵杀敌啊!拿不起刀枪,等同是拔了虎狼的利齿,折了鹰隼的翅膀!
抑制不住体内气血的翻涌,樊玉麒狠狠一眨眼,深吸了口气之后小声喃语了声:"爹……"
尽管声音并不大,甚至快被淹没在竹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中,但就是这么一声"爹"却是让樊子期惊得浑身一震,无意识的握紧了被他当做拐杖支撑自己身躯维持站立之姿的缨枪。
猛烈的咳嗽声几乎是戛然而止,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幻听,樊子期不得不回过了头,看到的——是自己那已经长大成人,不论形神都酷似当年的自己的独子。
那自对方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不怒而威的霸气丝毫不亚于年轻时的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中乍现一瞬的惊喜,然而当樊子期的目光拂过对方别在腰间那枚御赐的金镶玉令牌时,那丝惊喜却被一种令人倍感压抑的矛盾情感代替了。
男人别开了眼,转过了身,不发一语,只是僵硬的身躯不自觉的挺直了,铮铮傲骨不允许他佝偻起身躯,即便面对的是他的儿子,即便胸口的伤如火烧火燎般疼痛。
看着这样的爹亲,樊玉麒无奈的露出一抹苦笑,他就知道……
不论过了多久,发生过的事终究还是发生过,无法靠时间来抹去,尤其是他这个活人的存在更如同证据一般时时刻刻提醒着对方……
昔日无话不谈的父子兵,此时竟到了无话可说如此冷漠的地步,樊玉麒只觉背上像是背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无言的沉默压得他竟连气都喘不上来。
樊子期对儿子的到来也就只有初见时表现出来的一点点惊喜,之后他的心里便如同一潭死水兴不起半点波澜,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兵器架旁,将手中的铁锁红缨枪放到架子上,用哆嗦的手整理好衣襟,樊子期像是没看到站立在那的人一般,径直自对方身旁擦肩而过。
可仅仅迈了五六步,便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樊玉麒二话没说给樊子期跪下了,像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低垂着头,用艰涩沙哑的声音说道:"爹……是孩儿不孝,孩儿让您失望了……
但……但就算您不认孩儿了,再怎么生孩儿的气,可您终归还是玉麟慈爱的爹亲,是娘的夫婿,是樊家的支柱……
算是孩儿求您,您在战场上未偿的夙愿孩儿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会替您完成,只求您不要……再这样勉强下去,这次南征,孩儿定当立下战功为樊家光宗耀祖,所以求您在京城安心静养等待孩儿的好消息,请不要让远征的孩儿放心不下!"
眼眶又一次无法抑制的红了,尽管眼中有泪,可樊玉麒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掉落,说完这一番话还一连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大的连樊子期都听得清清楚楚。
决绝的步子终还是停住了,樊子期呆愣的站在那里,紧闭双眼,双拳攥的死紧,仿佛在挣扎什么,也似在痛苦什么。
儿子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头抵着地趴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那乖巧的样子不还是那个被他寄予厚望樊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吗?
看着这样的樊玉麒,樊子期心中的苦涩像涟漪一样一点点泛开,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非常后悔当时那样对待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他最了解这个性格倔强,坚韧刚烈的和他如出一辙的儿子了不是吗?虽然当年这孩子在面对他的质问时没有应答,只是一味的沉默以对,但他没有承认,不是也没有否认吗。
事后樊子期也曾深度的思考过,不论是谁,跟在皇上的身边,有些事必然不能道于外人所知,也许真正的事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
这些年他戍守边疆,每每回朝都会听到一些关于儿子屡屡打胜仗的事,虽然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悲怒,却也在知晓儿子平安无事后安心的叹息。
皇上是个非常有主意的君王,这点他在皇上年少时为数不多的武艺指导接触时便已经有所了解,看他继承王位后的政绩也使他很容易的了解到炤元帝是个多么有作为的皇帝。
这样一个明君又怎么会沉溺在男色中染指自己的得力下属?
况且以往的帝王宠幸男宠,那些人哪个不是有着纤弱的身子和赛过女子的阴柔外貌,就是真的好男宠,皇上也会找那些雌雄莫辩美丽的少年而非像玉麒这样阳刚壮硕的没有丝毫女气的男人。
而且除了当年那些传闻,这些年都没有人再传皇上与玉麒之间的事,原因是已开始四处征战的玉麒以自己的赫赫战绩无声的告知世人他卓越的领军能力。
这样一个有着赤胆忠心与铮铮铁骨的人又怎会是那种不男不女的男宠!
这些想法,并不是樊子期用来说服自己欺骗自己的借口,而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实。
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樊玉麒没有替自己辩解,只是用行为告诉了世人他的为人,他的气节与胸怀。
面对这样一个有出息,能屈能伸的有着远大抱负的儿子,樊子期是打心眼里觉得骄傲的。
不是樊子期不想原谅,只是事隔这么多年他想原谅却也已经找不到原谅的方式,更低不下头去……
他没有说出原谅他的话,但是心里却早已原谅了他。
因此在听到樊玉麒如此发自肺腑的劝说之词后,盘踞心头多年的一团愁雾,算是就此烟消云散了。
睁开眼,无声的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老实趴在地上等待他回应的儿子,樊子期悠悠叹息了声,迈开步子离开之前,他终于开了口。
"你要……活着回来,你娘说了,等你大胜归来会做你最爱的木犀糕……"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樊玉麒苦忍的多时的泪水决堤,多少的委屈都随着爹亲一句等同释怀的话而消失了。晶莹的泪滴沿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滑下,凝聚在鼻尖一滴滴的落在泥土之中。
说完这些,樊子期又再迈动步子,沿着小径离去消失在竹林尽头,而喜极而泣的樊玉麒则是盘腿呆坐原地,傻笑着用袖子不停擦拭那即便在十四岁时挨了爹亲几百鞭仍倔强不肯掉落的泪水……
耳边,又再响起微风拂过紫竹林那悦耳的沙沙声,却是令人的身心如此舒畅……
【上部忠于君·完】
待续——下部·宠于臣
接下来有个很长的番外,是关于褚炤易儿时事的,诸位亲要是想要跳过直接看正文就点击这里
不过小舞觉得番外的内容可以更好的塑造炤易这个人,所以才安排在这里,建议是不要省略啦,哈哈O(∩_∩)O
【番外·褚炤易篇·】
18.番外往事(一)
注:此番外时间在二十二年前
正值盛夏,天边刚刚泛起些许晨色,黎皇城内皇子御用的林和书院中便传来阵阵朗朗读书声,在如此清明的早上,这样的声音无疑是令人神清气爽的,但是发出这种令人神清气爽声音的人们本身却没什么精神,一个个拿着经书昏昏欲睡。
夫子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些睁不开眼死气沉沉念着文章的学生们,难免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终等到这些孩子们读完,方才说道:"刚刚这段文章是昨日老臣留给诸位皇子背诵的,可你们自己看看,让你们照着书来朗读都能读成这个样子,诸位皇子士子可都是大炤未来的国之栋梁,切不能得过且过了,来来来,都醒来醒来,今日我们不再继续向下学,回顾这七日所学内同,诸位殿下都逐一给老臣背背听听,这能够一字不错背完的,便可到院落中自由耍玩,背不下的,一直到完全背熟才可外出活动。"
老夫子的话无疑是平地一声雷,这日里懒散惯了的皇子们整日不务正业,不是结伴蹴鞠就是斗蛐蛐,再不就是到御花园的金鳞湖畔喂喂锦鲤,平时上课也只是应付了事,哪有背功课的闲工夫。
有的皇子一听夫子的话当场就急了,十七岁的三皇子炤允一梗脖子一瞪眼,当场发难:"我说夫子,您这不是诚心为难学生么,咱这七日所学,足有九章内容,没有个月余谁能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
"就是,就是!"其他皇子士子也都跟着附和,一副如临大敌众志成城的模样。
老夫子一见其他人都跟着附和,倒也没被这群常常欺负下人,在朝野呼呼喝喝的霸道皇子的矜贵脾气吓到,抚着胡须念道:"三殿下此言差矣,若是老臣在你们之中叫一人,他能够完全背下老臣这七日所讲的内容,殿下该当如何?"
三皇子一听不禁嗤笑一声,他看了周围一圈,除了七日前才来此读书刚刚年满三岁的八皇子炤易,其他五位皇子,加上其他八名皇室之子,总共十三名学生,炤允没有一个不熟悉的,这些人中绝对没有人能够像夫子所说一字不差的完全背诵下九章内容,所以他只是扬着头不屑的放话:"若是真如夫子所言能有人全都背出,夫子以后要炤允做什么,炤允绝无二话,就是背诵诗经也不在话下,但若是夫子指定之人背不出所学九章,或是背错一字一句,夫子又当如何?"
傲气的一句反问,让老夫子捋着胡子的动作一顿,见那炤允仰面以鼻孔对他,倒也没有丝毫不悦,呵呵笑开言道:"那老夫就顺着诸位殿下的意愿主动向皇上请辞,请皇上取消林和书院的晨读。"
众少年一听,哗的一声瞪大了眼,愕然的看着老神在在的老夫子,炤允一听此等优渥赌筹,二话不说笑眯眯的就此敲定。
"就如夫子所言,请吧……"
夫子捋着胡子在桌旁慢步,他走到哪,三皇子炤允那蔑视的眼神便将他身旁的人一一扫过,众少年均是一脸期待老夫子出糗的模样。
当他走到最后一排年仅只有三岁的八皇子炤易身旁时,炤允的视线几乎是直接从身着白色龙纹服的小小皇弟身上越过。
见炤允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老夫子面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正巧与抬头望他的炤易对视,小小炤易乌黑的眼中满是与他年龄十分之不相称的冷漠,此时望向夫子的眼神中另外还带着些许的无奈。
"八殿下,老夫可否请您背诵这九章,您是七日前才到的私塾,应该也都听过老夫讲的课了吧。"
老夫子这一句话没惊到被问话的炤易,反倒是吓了其他人一大跳,尤其是炤允,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笑的一脸惬意的夫子,琢磨该不会夫子老糊涂了,竟让个刚满三岁的幼童背诵那样晦涩难懂的篇章,别说九篇,要是他能背下来一段,他炤允自愿去刷皇宫内所有马桶一年,不过所幸他这念头也只是想想,因为接下来的一幕,实在是让这些半大不小的皇室子孙们目瞪口呆。
炤易看看一脸贼笑的夫子,听说这七十又三的老夫子曾服侍过两代君王,包括现在的父王,对付他们这群年少皇子自是不在话下。
前些日子炤和帝因为意外发现自己这出生不过三载的小皇子能够滚瓜烂熟的背诵四书五经,小小年纪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便欣喜若狂的叫来老夫子单独辅导他功课。
炤易之所以听从父王的话来林和书院上这晨读课,也只是为了更快和其他皇子打成一片,这七日来,他极尽低调,不愿暴露自己的【不寻常】,可谁知这老夫子为了教训这群不求上进整日只知道玩乐的皇子让他来做标榜……
炤易几乎可以想见……自己融入众皇子之中的计划会在他背完论语后九篇之后胎死腹中……
但他又不得拒绝,只得眨巴着乌黑的瞳眸讨价还价说道:"那夫子要答应我,背完之后让我去找樊将军。"
老夫子听后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说道:"老夫答应你。"
于是乎,身着白色华服的小小炤易跳下椅子,站在比自己身高都要高出两三寸的桌旁,开始了无聊的背诵……
"颜渊第十二篇: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
御花园金鳞湖畔,碧波亭内,年过半百却威势依旧的大炤国君炤和帝正在专注的看着棋盘,左右研究了一柱香的功夫,却还是没能想出令手下这盘死棋气死回生的好步来,只得大笑着叹息一声:"哎呀,朕服了,真是服了樊将军了,这一盘棋杀的朕是毫无还手之力,佩服,朕真是佩服啊……"
樊子期听后严肃的脸上略带上一丝微笑,对于皇上的衷心赞美之意表示谢意,之后这炤和帝便向这个总是寡言少语的爱将请教起这盘棋的妙处。
正当二人讨论的正热烈时,一名太监携着身着白衣的炤易朝碧波亭走来,站定在三丈外,低声通报:"启禀皇上,八殿下驾到。"
炤和帝一听微微一愣,遂抬头朝亭外望去,却见自己的八子炤易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小小少年穿着一身宽大的锦服,双手抱着一把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宝剑,肥大的袖口耷拉在胸前,虽一身整洁,却是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他哈哈一笑,遣退下人,挥手叫炤易进到亭子里来,待小家伙走到跟前,他一把将之抱起。
"今儿这么早便下学了?"他能看出炤易望向他的眼中略带些许不安,像是闯了什么祸犹豫着该不该承认的模样。
听闻父王如此问,坐在男人手臂上的炤易不动神色的别开眼,歪头想了想回答道:"夫子让我背经,我背了论语后九篇,其他人背不来,夫子说除我之外所有人罚抄十遍,三皇兄很生气说愿赌服输带头抄经,他们抄夫子便放我出来了。"
如此生硬的口吻,却非常有条理性,纵使是不知原委的樊子期和炤和帝,都大致能猜出一二,不禁对视莞尔一笑。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小神童一发威便镇住了那些整日在后宫里作威作福的皇子们,这也是炤和帝想要炤易去晨读的另一个缘由。
"父王,易儿不想去晨读了,可以叫樊将军继续教易儿剑法吗?"瞪着乌黑的大眼望着自己敬爱的父王,小炤易不知道自己本如碧水般清冷的眸子因心底的渴望而染上些许暖意。
被稚子以这样期待的眼神望着,能够不为所动的父亲有几个,炤和帝爱民如子,对这个聪颖伶俐的八皇儿更是宠爱有加。
"好,那咱们就练剑。"顺了炤易的意,炤和帝唤过爱将樊子期。
"樊爱卿,又要劳烦你来指导易儿剑法了。"
"臣荣幸之至!"
炤和帝放下小皇子炤易,看着小家伙兴奋莫名的跟着樊子期步出碧波亭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先是将怀中抱着的宝剑放到草地上,然后脱去白色的锦服露出里面以金线绣制着皇家图腾的黑色武服,炤和帝和樊子期一看炤易这副早有准备的架势均不觉怔忪一瞬。
难怪炤易一张白皙的小脸粉扑扑的透着玫瑰红,这盛夏清晨虽凉风习习,但若穿两套衣服到底还是多了些。
炤和帝哈哈一笑,扬声问着那主意颇正的小小人儿:"易儿的武服好不威风,是出自御剪坊?"
小小的武服如此合身的穿在同样小小的炤易身上,一针一线都是如此的缜密细致,孩童所穿的衣物做工比之大人的要更费事费力,从这件异常合身的小小武服便可以看出这缝制之人的用心。
"回父王,易儿这身衣服不是出自御剪坊,是母妃花了十日为易儿精心赶制的。"炤易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将脱下的锦服整齐叠好放置一旁,稚气的拍了两下后后才拿起宝剑。
炤和帝听此回答,不无意外的笑了笑,喃语了句:"不愧是心灵手巧才华横溢的荷妃,朕能娶到她做朕的妃子,真是三生有幸。"
不但人美心美如白莲般风雅,还为他生了个这么优秀的皇子,想起那个性子如水般温柔的女子,炤和帝的思绪不禁飘远,陷入对美好感情伊始的追思。
而湖畔那一大一小见炤和帝不再言语,当下转了心思准备开练。
炤易手提宝剑,尽管这剑为了适应他的身高已缩短了十几寸,可是对于年仅三岁的小炤易还是有些长的离谱。
饶是向来不苟言笑的樊子期,见到小皇子严阵以待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以格外认真的眼神望他,也不禁柔化了脸上的线条,不再板着脸以对。
"那请八殿下先把微臣上次教予您的樊家剑法宗脉式演练一遍,臣根据您的进度再授予您其他剑式。"
……
御花园牡丹苑内,炤和帝挽着盛装打扮的荷妃惬意的慢步在百花争相竞艳的花丛中悠闲赏花,太监侍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但因为不想打扰皇上与荷妃的相处依旧保有一定的距离,不敢离得太近。
就在此时,从一旁的月门进来一名太监,近了皇上身侧向他低语了几句后,炤和帝微微一笑,对身旁的荷妃说道:"爱妃,今日便到这里吧,这也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过会日光毒辣温度升高,你身子弱经不起这酷暑,先回宫休息吧,过几日金鳞池的荷花开了,朕再陪你赏荷,你说这样可好?"
温润如水的美丽女子听炤和帝这样说,露出一抹倾国倾城的恬适微笑。
"谢皇上关心,臣妾一切愿听从皇上的安排,那臣妾这便告退。"
如此说着,荷妃屈身拘礼慢步离开,步出月门时看到在外候着的樊子期,微笑点头示意过后便离开了御花园,途经过处留下一阵淡淡的清莲幽香,令闻者心神俱迷。
望着荷妃离去的背影,樊子期有些愣愣出神,直到皇上传唤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咳嗽了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瞟了一旁的太监德锦一眼,后者却是低垂着头嘴边噙着一抹恍若未查的微笑。
樊子期不觉松了口气,振作精神,举步迈入门中。
"樊爱卿说有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负手于后,炤和帝望着满园色彩纷呈的牡丹,脸上一派闲适之色。
樊子期走至炤和帝身侧,抱着拳恭恭敬敬的回道:"臣是来同皇上商议八殿下习武一事。"
炤和帝略显意外的转过身,"易儿?他怎么了?"
"回皇上,臣这些日子一直指导八殿下的武功,发现殿下学习能力非常之强,武学天赋奇高,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
"哦?"炤和帝挑高眉宇,不解道:"这不是很好?易儿一心向武,近来也十分粘你,朕这几日也一直在考虑,索性不如叫易儿拜你为师,你看如何?"
樊子期一听炤和帝的话,也跟着皱起了眉,"臣所要商讨之事正是殿下拜师一事,臣以为,八殿下拜子期为师一事稍有不妥。"
"哦?如何不妥?"
"是这样的,樊家数代为将,研习的樊家剑谱之上不全然都是剑法,另有棒法、枪法、刀法等,均是作为战场杀敌临场应变的实战技法,这本剑谱是樊家几辈人根据自身带兵经验总结出来的马上杀敌技法,并不适合于现在的八殿下研习,比起可以由臣等替代的领兵杀敌技法,臣以为对于殿下来说个人武学上的修为精进更为重要。
樊家剑谱上有关剑法的部分,臣已经倾囊相授,殿下天资聪颖,学的分毫不差,只要坚持下来持续练个几年便能小有所成,但仅仅是这样臣觉得太浪费殿下的才能,除了领兵方面的技法以臣的武学修为,怕是很难满足殿下对个人武学上的追求,因此臣想向皇上建言,不如……为八殿下找名个人武学修为奇高的高人作为他的师父,这样对殿下而言是不是更好?"
樊子期诚挚的看着炤和帝,不是他不想收殿下为徒,而是他不想限制了殿下的发展,殿下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这个……樊爱卿说的在理,不过,你这么说却是难住朕了,这个人的武学修为极高之人……朕还真想不出找什么人,大内的侍卫功夫都不错,不过也都不如你,你都这样自谦让贤……朕更是想不出什么人能……哎,等等……"
炤和帝皱眉苦思,一时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有些难住了,就在他挖空心思苦苦思考时,记忆里一张久远到有些模糊的冷漠脸庞划过脑际。
"朕想起来一人……在早些年去钟山祭天时,朕微服出巡的途中倒是有过一段奇缘,曾自悍匪手中救下一名女子,那女子的夫婿后来找到朕致谢,据他本人说他是名剑客,好像在江湖上还有一定名气,武学修为很高,他本人答应说日后可以帮助朕做一件事,只是当时朕救那名女子并非求人的回报,便没有往心里去,他却固执非要报答朕,给了朕一把匕首,说日后有求于他,拿着匕首到钟山隐涧逍遥谷寻他出谷便可。
过了这些年朕早都忘了这事了,若不是你说替易儿找寻个师傅,朕也想不起此人来。"
如此说着炤和帝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这匕首虽未经任何纹饰雕琢,但刀身雪白泛寒,出鞘后经光照霞光四溢,如琉璃般绚丽夺目,锋利的刀刃可催石断金,削铁如泥,不失为一把用于防身的宝刀,炤和帝很喜欢便一直带在身侧,多年未曾摘下,只是却淡忘了当年那段渊源。
樊子期见炤和帝拿出匕首,不禁有些愕然,他倒是常见对方把玩这把匕首,但因为外观并不显眼,加之炤和帝从不曾拔出此刀,他也未多留意,可听了炤和帝的叙述之后,听到那"逍遥谷"三字,心念一动,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亢奋,"皇上可否能借臣一看。"
炤和帝闻言将之递给了樊子期,却见爱将双眼放光的看着那把匕首。
匕首的鞘是一种看不出质地的玉石所制,呈现深沉的墨绿色,打磨的并不平整,但因被人带在身上多年使得玉质异常光滑,这刀鞘虽好,比之皇宫内那些稀罕的贡物却也没什么特别,但樊子期还是迫不及待的抽刀出鞘。
霎时间,两人只觉一阵寒气拂面,眼前一片绚烂色彩,琉璃般变幻莫测的霞光晃的人反射性的微微眯起双眼。
樊子期只觉胸口一热,心跳加快,当他适应了这强光聚神翻看匕首,看到刀身底部的那三个小字时,从不喜形于色的他几乎想要大笑出声,拿着刀子大喊出声:
"天意啊!这真是天意!"
——那刀身之上,以潇洒的草书赫然篆刻着"逍遥子"三个字。
19.番外往事(二)
炤和帝难得见樊子期这样兴奋,不知何故,遂问道,"樊爱卿,这天意是指何事?"
樊子期对手中的匕首爱不释手,但看了几眼后还是将之还给了炤和帝。
"皇上整日忙于政事有所不知,这被您意外施恩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江湖游侠——肖遥,人送绰号逍遥子。
此人于七年前携一柄霜华琉璃宝剑横空出世,剑术修为奇高,凭借霸气无双的斩雷剑诀打败了泰山纵合门的掌门人,也就是前任剑圣东方丈一而名满江湖,只是这人性情怪异,行踪成谜,武林论剑大会上先后击败了六大派的掌门后便遁去了踪影,他的出现就恍若昙花一现,让世人见识了那玄妙剑法的厉害后便挟着累累盛名隐匿江湖……
臣真是不敢想象,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皇上竟会在祭天之时碰上,且还许下诺言馈赠爱刀,八殿下缺的正是这样一位武学修为达到极致的师父来指导,您说……这怎能不是天意?"
同是人中龙凤,也只有那神人逍遥子才配作为武学奇才的八殿下的师父。
炤和帝听完樊子期的解释,才算明了是怎么个状况,他万万没能想到,当年的无心之举会促成如今为爱子寻师的机缘。
"樊爱卿,既然你如此夸赞此人,那朕相信此人定然能耐了得,易儿拜师一事,朕就全权托付于你,带上这柄匕首,领着易儿去钟山隐涧寻那人吧。
这事就先这么定了,此外,朕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樊爱卿,过了今年你应该也有二八了吧。"
樊子期不知炤和帝突然提起自己的年龄意欲为何,接过炤和帝又再递来的琉璃短匕小心翼翼收起,难掩疑惑的回了句:"是。"
听到男人的回答,炤和帝呵呵一笑,唇边的两撇胡子也跟着不住颤抖,他看着眼前器宇轩昂的爱将不无感慨的说道:"二十八,朕在二十八时都有了四位妃子了,可是你看看你,为了大炤四处征战平定战事,都没有时间娶亲,樊老将军怕樊家在你手里绝了后,要朕帮忙留意出身清白的好姑娘,朕将此事托给荷妃,她倒是上了心思,帮你挑选了不少。"
"什么!?微臣的婚事竟让皇上和荷妃娘娘如此挂心,臣真是诚惶诚恐。"想起那个如白莲一般清雅的女子,樊子期心下一虚,不敢与慈眉善目的炤和帝对视,只得低垂下头去。
炤和帝没察觉爱将的反常,只当这是男人在谈到女人时因羞窘而有些不好意思,径自的笑着续说道:"不用放在心上,你为大炤尽心竭力这么多年,朕关心你的婚事也是应该的,今日朕与荷妃谈过了,她说她也考察了许久,从家世、背景、人品、相貌各方面综合考虑,觉得尚书李丞相之女李清清是个不可多得的贤淑女子,才华横溢,刚过及笄,正值花样年华,荷妃托人多方打听过了,李丞相是非常乐见这门亲事,虽然朕觉得丞相之女配你多少有些不对门户,不过荷妃反复强调这女子之优秀,朕也便暂时应承了下来,等你回来后可以先自己亲眼见见这位李小姐。"
不想自己的婚事竟还要荷妃亲自操持,樊子期只觉内心泛出点点苦涩,他闭上眼,告诫自己那女子是自己尽忠的主上之妻,已是他遥不可及的一个梦……
为了断绝自己心底最后一丝留恋,樊子期单膝跪地一抱拳:"劳烦皇上费心,一切自当由皇上定夺。"就这样接受了皇上的指婚。
"呵呵,好,樊爱卿请起,朕最欣赏的就是你雷厉风行的作风,去吧,去准备准备,好快去快回。"
见挂在心上的两件事都有了着落,炤和帝心情大好,但此时的他,并没有料到接下来的"拜师一事"将有诸多的考验等着那在湖畔练剑的八子炤易。
如此这般,樊子期算是应下了炤和帝的托付,五日后,便带着十名护卫和八皇子炤易换了寻常富贵人家的衣服,装作游商朝钟山出发了。
一路无二话,尽管宫外的世界炤易是第一次接触,但他十分听从樊子期的话,虽然对此行抱有些疑问,认为只要有樊将军做师傅便已足够,一路上也提过几次,可是每每他都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八殿下值得由更好的师傅来教,您……是大炤未来的寄托,所以请您一定要学成归来。"
小炤易不是听不懂男人话中的意思,可是他总觉得樊子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缅怀什么,话里也好似还有话,只是这时的他尚不能看透。
樊子期的话的确含有更深刻的含义,虽然现在大炤国内形势并不危急,但他有预感,不出三十年……那始终对大炤虎视眈眈的南蛮帝定会再有动作。
现今大炤的继承人,是皇后所生三十一岁的太子炤吉。
此人虽身为太子,却丝毫没有位居高位的自觉,从不过问政事,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荒淫无度,樊子期这些年除了领兵出征平定战乱,一直伴在炤和帝身侧,纵然对方没有说出来,他也能看出炤和帝并不器重炤吉,只是碍于朝廷内部势力分割,太子的背后有皇后撑腰,虽小错不断却终有所收敛没犯过大错,炤和帝也不好另立太子,而且诸位皇子中也没有令他心仪的合适人选,但接下来八子炤易的出生却让炤和帝和樊子期看到了大炤的未来。
荷妃是朝廷内拥有尽半数势力的老太师唐光的宝贝孙女,有着足已匹敌皇后的势力,只是早些年因为荷妃体弱炤和帝一直不忍要这名柔弱女子遭受生育之苦,便没有留下与荷妃的子嗣,但经过多年以滋补品调养,荷妃身体渐渐好转,独揽皇上专宠,于四年前的夏末秋初怀上了第八龙子。
炤和帝对此子的出生给予了最高的关注,不负众望的是炤易的出生确实让人看到了振兴大炤的希望。
朝野势力争斗是不论那个朝代都常常上演的戏码,樊子期同炤和帝一样非常看重才三岁便已崭露出不寻常才华的炤易,知道此子未来定会成为大炤的国君,因此暗中使力想要助皇上一把,樊家也开始倾向唐太师的势力,这无疑更加刺激了太子党。
幼童时期的教育虽重要,但最重要的却是保住炤易的性命,炤和帝的年岁已高,这继位人之争越发激烈,朝廷内各股零散的势力渐渐汇聚起来,形成了分别以拥簇太子炤吉、三皇子炤允、八皇子炤易的三股势力,朝内的势力争斗越发的激烈,在这紧要关头,幼小的炤易要是被居心叵测之人盯上,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小皇子怕是会无声无息的折在这阴暗的争斗中。
也是基于如此多的考量,樊子期才提出了要炤易外出学艺而非留在宫中的提议,炤和帝知道他的这些想法,也非常赞成让炤易以拜师为由远离皇城,所以将此事全权交予了樊子期。
年龄尚小的炤易自然是揣摩不透这两人的良苦用心,只是却凭借孩童对危险的本能预知感应到宫中的气氛非常凝重,非常懂事的他也便乖乖的听从了长辈们的安排,远到钟山拜师学艺。
可谁能预想得到,这逍遥子当年虽欠了炤和帝一笔人情债答应为其做一件事,可是当他得知当年救了自己妻子一命的男人的身份是泱泱大炤国之国君,自己面前这名三岁孩童是大炤的皇子时,他知悉他们来意后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炤和帝要在下做什么事都可以,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只除了收皇子为徒一事,恕在下无能为力。"说完便下了逐客令,让一路跋山涉水怀着满心期望的樊子期当场吃了个闭门羹……
不肯收徒?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逍遥谷外守候了三日,樊子期一再入谷拜访这闻名于世的一代剑豪,可对方虽然每次都会给他开门,但那张冷漠的脸上却总是一个表情——就是面无表情,也总是给他一个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收。"
再好的脾气碰上这种情形怕是也会冒火,更何况一代武将的樊子期,坐在谷口处的凉亭内,他怎么想怎么窝火,最终憋不住火气彭的一掌拍在了眼前的石桌之上,刚猛的内力硬是将这坚硬的石桌震碎开来。
侍卫们一看樊子期动了气,都不敢出声的站在一旁,樊子期没有说话,可那气势却足以令人望而生畏,樊子期强行压下火气,考虑着这样和对方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是先到附近的镇子上找个地方安顿好皇子,将这里的情形汇报给炤和帝再做打算。
正思考着,那一直坐在马车上朝谷内张望的炤易却在此时突然跑了过来,仿佛没有注意到樊子期隐忍的怒火,拉着男人的衣襟难掩好奇的问道:"樊将军,你会捉蛇吗?"
问的正在气头上的樊子期一愣,他常年在征战四野,蛇自然是见过不少,虽然没捉过却也难不倒他,可是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八皇子炤易竟会在这种时候提出抓蛇的请求,看着眸光闪烁带着一丝灵动狡黠气息的八皇子,樊子期有些迟疑的答道:"臣没捉过,但可以尽力一试。"
清晨露水甚重,走在杂草丛生的树林间,衣襟下摆被溅湿了小半,此时的日光还不算通透,林子里还有些暗,时不时有小只的鸟兽被他惊飞逃散,为这人迹罕至的森林更添一丝阴森。
炤易按照这几日的观察选定了一处空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先将一些多余的枝桠砍掉,大致圈出一块场地后他将手中的袋子扔到一旁才挽了个剑花开始练剑。
初见逍遥子拜师被拒那晚他曾问过樊子期,问他是不是必须拜这逍遥子为师,非拜不可的缘由为何,樊子期虽有些犹豫,但看他一副非弄明白不可的模样,叹息着不得不说出拜师背后的意图,将炤易所处的敏感地位和宫内隐含的危险的种种顾虑都告诉给了他。
明白了樊子期和父王的良苦用心后,炤易沉默了,他其实并不想做什么太子,不想继承什么帝位,可是他懂事后就总是会听到大炤被南蛮压迫的种种,他很疑惑为何同样是人,却非要生那妄想控制他人的事端,和平相处不好吗,为什么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弄得彼此家破人亡,大地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谁也不甘愿做别人手中的棋子,活在他人的阴影下,更何况有着百年历史的大炤,炤易虽小,可是也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
他不知道听了樊子期一番话后心底突然燃起的火苗代表着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当上太子登基成帝,可是现下他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挥散笼罩在大炤上空那团阴暗的乌云,他想亲眼看看本就属于大炤子民的那片天——是何种颜色!
于是他下定了决心,要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理想,现下所要做到的,就是拜师学艺习得一身足已自保的好武艺。
抿着嘴蹙着眉脸,潇洒挥剑的小小炤易那张稚气的脸此时展现的是超龄成熟的肃穆神色。
眼角瞥到不远处的那抹人影发现他后慌忙转身欲离去,他看着被自己丢在草从中的布带,终是狠狠心一剑挥下——他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哎呀!"
一声惨呼使得那远去的背影反射性的顿住了脚步,见成功引起了那人的注意,炤易微微一笑,在对方走近前佯装跌倒,一屁股坐在草丛中不着痕迹的收好那用来装蛇的袋子。
眼睁睁的看着那咬了他一口的蛇溜进草丛消失不见,炤易这才敛起微笑换上一副痛苦无助的模样,抱着被蛇咬伤的脚踝夸张的痛呼起来。
直到那人走近,他才抬起小脸,用那双乌黑泛着水光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对方,还嫌不够惹人怜的用颤抖的声音喃语了声。
"痛……"
看着这在瞧见他受伤后花容失色的女人二话不说的蹲下身来给他查看伤口,炤易自知,这苦肉计算是成功一半了……
龚珂儿龚氏是肖遥之妻,也就是炤和帝当年从悍匪手中救下的女人,她与肖遥隐姓埋名隐居于此是为了躲避族人的追捕,当年也是在逃路途中与追捕之人发生冲突失散后被悍匪捉住,恰逢路过的炤和帝遣人出手相救,才使得他们夫妇俩不至阴阳两隔。
龚珂儿一直将炤和帝的大恩记在心底,想着总有一日要报答于他,却不想对方早已将此事遗忘多年,至今才突然派人携信物有事托付。
能够还回当年的恩情她自然是欣喜万分,尤其是在看到小小的炤易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看她时,她心底的宠溺之情顿时泛滥成灾,龚珂儿自小身体孱弱,虽常年进补却终究因先天不足无法孕子,与夫婿肖遥成婚多年也没能要个孩子,可她偏生非常喜欢小孩,不能自己生养,肖遥收个幼童做徒弟也算让她一尝夙愿。
樊子期同夫婿肖遥在一旁攀谈之际她就从房中拿出自己用蜂蜜腌制的山果蜜饯给炤易品尝,炤易虽然生性对人有些冷漠,但看着这个一脸兴奋一双大眼仿佛会说话的女子讨好自己,也到没有卷她的面子,伸出小手捏了块蜜饯填进了嘴里,小小的腮帮鼓起,小脸充满稚气说不出的可爱,吃完蜜饯后就这么和龚珂儿大眼瞪小眼,让女人欢喜的直想抱起这小人儿摸摸亲亲。
她不说话,却是将盛着蜜饯的盘子递给炤易,从房中拿出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看似好像都是她亲手做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炤易捧着盘子呆呆的看着眼前笑的一脸羞涩的女子,再傻都能感受出她对他的好感,有些无奈,他从能拿起剑时就不再碰那些稚气的小玩意了,可是看女人这个样子,他又不忍心拒绝,因此只好放下手中的盘子接过女人手中的东西。
但就在此时,聊的虽没有多热却也不会冷场的肖遥和樊子期却发生了争执,原因是在樊子期没有隐瞒的将炤易的身份告诉对方时,肖遥脸色愀变说了句:"炤和帝要在下做什么事都可以,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只除了收皇子为徒。"
扔下这句话后便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炤易也被一同赶了出来,龚珂儿不知缘由,透过窗子不舍的望着远去的人,夫婿肖遥见状本无表情的脸染上些许无奈,告之她不要与那一行人走的近了,他们是皇室之人,龚珂儿这才明了为何夫婿会顶着失信于人的骂名违背誓言强行将这些人赶走。
想起这得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她只能转身投入夫婿的怀中,只是心头仍有一丝不舍……
肖氏夫妇二人以为以樊子期那种性格的人,当面受挫后怕是会拂袖离去,却不想樊子期脾气虽大却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没有当即离开而是侯在了谷口。
怕自己心软多事,龚珂儿也不敢轻易靠前,她不会质疑夫婿的决定,只是难免觉得有些遗憾,但叹息之余却改不了每日晨起采香菇的习惯,这夏季就快过了,她还想趁着此时采些蘑菇晒干了储备,所以还是照常起早。
炤易虽然来了逍遥谷,却也是改不了晨起练剑的习惯,天蒙蒙亮就跑到谷中阴凉处练剑,于是也便注意到了女人每日的这个时候都会去谷口那片松林间采蘑菇,也给了他一个可以和她接触的好机会……
龚珂儿小心翼翼的挽下炤易染血的白袜,看到那纤细白皙的脚踝上四个小孔正不停的往外冒着血水,脸色一白,当下抿着唇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白玉盒子,打开盒盖用手抹了一些墨绿色的药泥往那伤口抹去。
虽然动作极尽轻柔,炤易却还是痛的不禁皱起了小脸,咬着唇努力忍痛的样子让龚珂儿的心也被揪痛了。
"这野林间有毒虫蛇很多,不过还好这条无毒,放心,抹了药后两天就能好。"给炤易抹好药后,龚珂儿又拿出锦帕小心翼翼的包扎好,然后才收起药盒。
那药膏虽不起眼,可却是有着显着功效,抹在伤口上,顷刻间那胀痛发热的伤口便渗进一股清凉,刺痛渐渐减退。
炤易看了看自己包好的腿,又看了看温和看他的女子,轻轻动了动脚,发觉没什么影响这才松了口气冲着龚珂儿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谢谢仙女姐姐……"
他这甜腻的一声"仙女姐姐"让龚珂儿脸上一红,看着炤易灿烂的笑脸登时让她的心跳漏了两拍。
炤易本就生的一副可爱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就像个粉白的娃娃,只是他平时不太喜欢笑,使得一张俊俏的小脸总是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此时他这样笑开,加上之前因疼痛而催出眼泪使得乌黑大眼朦胧上一层晶亮的水雾,像个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她,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真是让龚珂儿怜爱透了。
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喜爱之情,她伸出手摸摸炤易的小脸,触手滑腻细致,更是助涨了心底爱怜的情绪。
"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林子里头来,樊将军呢?"
见女人已经被自己的"可怜相"勾住了,炤易心底虽对自己小小计谋的成功很是开心,却不喜形于色,乖巧的回答龚珂儿提出的问题,"回仙女姐姐,易儿是在晨起练剑,樊将军他们守夜很累了,易儿不想打扰他们所以才到林里练剑,却不想被蛇咬了,要不是姐姐相救,易儿可能就这么死掉了。"
扁扁小嘴,炤易说的委屈,眼中的水汽更加泛滥,可龚珂儿一听孩子稚气的话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不会啦,易儿不会死的,这蛇啊除非是有毒的,没毒的蛇咬一下就是皮外伤,几天就好了,而且有姐姐在,易儿是不会死的。"
爱怜的摸摸炤易的小脑瓜,龚珂儿为年龄虽小却如此懂得体贴人的小小少年动容,身为皇子却能如此体恤臣子,这孩子哪有半点皇族盛气凌人之势?
炤易听龚珂儿这么一说,小脸立刻放晴回以对方一个甜笑,稚气的回了句:"是哦,仙女姐姐给易儿抹药,易儿马上就不痛了呢。"
龚珂儿看着心思如此单纯的孩童心底的爱怜立刻就泛滥成灾,此刻几乎将夫婿的嘱托完全忘了,迫切的想要更了解这个乖巧的孩子。
"易儿这么喜欢练剑吗?身为皇族,你大可仰仗他人替你卖命,干嘛非要自己练这枯燥的剑术?"
话音刚落,炤易便又蹙起了眉,有些着急的大叫道:"不要不要!易儿不要别人卖命,易儿不要人死,要大家都好好活着!只要易儿自己练好武功就能自保,就能保护母妃,再也不怕别人欺负!"
欺负?
龚珂儿像是有些意外会从炤易口中听到这个词,可是反复咀嚼炤易的话后却仿佛明了这话语背后的苦涩。
生在帝王家,在他们这些平民看来是如此的令人钦羡,然而真正的皇族中却屡屡发生耸人听闻的亲子反目,手足之间自相残杀的悲哀事,为了权倾天下,人可以不择手段,杀父弑兄也算不了什么,背叛欺骗泯灭人性之事多数也都是发生在那以百尺城墙围起的皇宫之内。
见龚珂儿因自己的几句话有些愣神,炤易知道她思考过深已经心软了,他并没有说的太多,但只是稚子模糊不清的三言两语却已然可以令人脑中思绪千回百转,为了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炤易只能利用眼前这个喜欢孩子的女人的同情心。
而为了更稳妥,炤易在女人怜惜的看着他发呆时又说了句话,算是让龚珂儿下定了决心要夫婿回心转意收炤易为徒。
"仙女姐姐,易儿的武艺并不足以自保,要是就这样回去,怕是躲不开太子哥哥派出的刺客,樊将军能保住易儿一时却保不了易儿一世,易儿……还想保护母妃……易儿真的不想死……"
说到此处,炤易已是哽咽落泪,水汽朦胧的大眼之中是让龚珂儿的心都为之纠结疼痛的哀伤,因此,不用炤易多加言明,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尽管炤易是心有算计,可这一番话,炤易说的也不全然是假,三分做戏七分真意,自是连这大人都蒙混过了。
20.番外往事(三)
时间刚刚过了正午,那逍遥子的侍童便到谷口来唤樊子期一行人,说是主人叫他们相商拜师一事,听从八皇子的吩咐樊子期今日上午没有进谷拜访,而是一头雾水的等着对方传唤,没成想竟然真的等到了逍遥子的主动邀请。
樊子期和其余的侍卫相视愕然,不理解怎么这脾气古怪、口气强硬的肖遥就这样先一步妥协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肖遥态度的突然和早上拎着蛇袋子进入谷中不知道做了什么的八殿下炤易脱不开干系。
叫醒午睡的炤易,留下两人看顾马车,樊子期带领着八名侍卫护送着皇子又一次进了逍遥谷,见到剑圣肖遥后,对方直接开门见山说了句:"想要在下考虑收八皇子为徒,也不是不可以,但在下有个条件,若是诸位不能答应,还请各位不要再耗在逍遥谷口浪费彼此的时间。"
樊子期皱着眉看着端着茶一口一口抿着的肖遥,不知对方这是卖的什么关子,但好不容易对方肯让步了,他也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您请讲!"
"想要在下收皇子殿下为徒有个条件,若是做不到,希望八殿下能主动放弃拜师的想法。
在这逍遥谷的南面有一条峡谷通向赤炎地狱火龙谷,那里的火山崖上栖息着一对传说中的圣鸟火凤凰,一雌一雄,每隔十年会到逍遥谷中玉窑池畔的千年古树上筑巢产卵,十年仅一枚,眼下距离火凤产卵还有半年,在下要八殿下做的,就是等火凤产了卵,在小火凤未孵化前将之窃来,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把火凤卵完好无损的交到在下手中,在下便答应这收徒一事!"
肖遥一口气说了自见面以来最多的一次话,说完后继续品着茶。
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樊子期虽然不知道那圣鸟火凤凰是种什么样的鸟,可是单从其十年一产卵,且一次只产一枚的稀少数量上来看也知道这火凤是多么难得的神物,而鸟类通常非常爱护自己的卵,想从两只大火凤的眼皮底下偷得这枚火凤卵定是非常难为之事。
成人能不能办到尚可两说,要炤易这个三岁孩子去做岂不是故意在刁难人?
想到此樊子期不悦皱起了眉,刚想开口,却被身旁的炤易拉住了衣襟,回首望去见八皇子炤易眼神坚定的望着他,明白他这是有话要说,樊子期被迫吞回了痛斥逍遥子的话。
"肖先生就是要炤易不择手段的弄到火凤卵,是这个意思吗?"炤易歪着头望着逍遥子。
肖遥一双淡漠但却难掩犀利的眼定定的看着炤易,半晌后方才回道:"是,但是必须要由你自己亲手窃得。"
言外之意就是不可假借他人之手。
炤易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想了想后又问:"那距火凤产卵这段时日,炤易能否借住在肖先生这里?"
半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准备的了,虽然这试炼方式有些古怪,但炤易相信对方是相信有人能够做到才会出此条件,他拜师之心非常之诚,因此这么一说也就是等于答应了逍遥子的要求。
见炤易这么简单便允了对方的条件,樊子期有些担忧的唤了声:"殿下,此事怕是不妥吧,只是拜师,竟要半年时间,而且您并不知道……"
"樊将军,炤易是来拜师的,相信这三日肖先生也看出了我们的诚意,他愿意给我这次机会就说明他也认真考虑过了,姑且不论试炼成败,但炤易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况且这是肖先生提出的收徒条件,不论是一次还是十次试炼,炤易想拜师都得完成不是?所以樊将军请不必再多言了,炤易相信肖先生的为人,是不会拿一件做不到的事来试探我们的。"
炤易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不卑不亢,有所影射的向肖遥昭示他绝不会退缩的决心,也暗示对方希望他能遵守他说的话在完成试炼后会收他为徒不再刁难。
肖遥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只有三岁大,却有着却如此考量和充满智慧眼神的孩子。
先前他只是将他看做宫廷内一个被人宠着长大不知愁苦的皇子,并未多加留意,可是此时看来,他似乎走眼了……
肖遥之所以甘愿顶着失信于人的骂名拒绝收八皇子为徒,是为了遵从绝不介入皇权政治的师训,纵然现在已不在师父身边,可是他也不敢违背师命。
但听了炤易的这番话后他难得的抛却了对方的身份以平和的心态看待他,无法否认他已对这看似乖巧的小小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先前珂儿替这孩子求情,将早上遇到他的事说给他听,他就觉得有些不寻常,可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寻常,现下看到这有着不一般眼神的小小少年,他才恍若所悟。
珂儿态度的转变定然和这个聪明伶俐到令他都有些赞赏的八皇子有所关联,那被蛇咬伤一事也并非是偶然,怕是这个小鬼使的一出苦肉计。
懂得察言观色看透对方的弱点,且看准时机毫不犹豫的出手……这性子倒是有些像他。
本来确实心存刁难,可是这时看出炤易本性的肖遥却对这"收徒"一事有了浓厚的兴趣,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面无表情。
"火凤产卵前这段时间你可以留在谷内,但是,其他人不行,既然你已应下在下的试炼之约,那么烦请樊将军隔日便离开逍遥谷。"
说完,肖遥已无意再说什么,站起身便离开,心底多少开始期待起炤易的表现。
樊子期一直闷不吭声的听着,听到最后这句不客气的逐客令心底实在忍不住刚想拍桌而起,却又被机灵的炤易拦下了。
"请樊将军放心,炤易的武艺都是师承将军您,炤易定不负父王和将军的期望,会努力练就一身本领,在此之前还请将军先行返京吧,父王身边没有樊将军的护卫也必然不便,这半年时间您耽误不得。"露出一抹稚气的微笑,炤易对只身一人留在逍遥谷一事并未感到慌乱。
看到八皇子露出这样的笑容,樊子期无奈叹息,他哪里有什么权力改变皇子自己的决定,也只能强加下不快感听从皇子的安排。
不过叹息之余他对这个不依赖别人,自己做决定的皇子却更是期待。
他万分期待他的成长,他几乎能够预见这个未来大炤国君指点江山时的挺拔身姿!
隔日送走了樊子期,炤易的拜师试炼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火凤凰的存在由来已久,但是因为偌大神州浩土怕是找不出十双来,加之它们只生活在温度极高的火焰山(火山)中,因此见到它的人是少之又少。
炤易暂且在逍遥谷住下来后,小脑瓜里就一直思考着该如何万无一失的偷到那一枚火凤卵,为此他需要知道有关火凤的一切习性,因此当即决定要亲自到火龙谷观察地形,细细观察火凤的生活习性。
但当他把这个想法跟龚珂儿说了后,女人露出一个非常无奈的表情,聪颖的炤易从她的表情几乎是立刻判断出这火龙谷之内定有隐情。
这隐情,是在炤易没什么防备便闯入火龙谷之后才切身体会到的,为此,他甚至差点送了自己一条小命,不过却也因祸得福结识了脾气古怪比之逍遥子更甚的"毒仙"毒百草。
昏昏沉沉的醒来,炤易眨巴眨巴酸涩的眼,眼前却是模糊一片,感觉身体很是无力,试着动动手,却发觉手指麻胀异常,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闭上眼努力的回想自己"睡着"前一刻发生的事。
火龙谷距离逍遥谷非常近,比之逍遥谷小很多,但地势却更为险峻,谷中树林不若逍遥谷茂密,奇形怪状的植物很多,色彩斑斓,大多都很艳丽,而且火龙谷内不论泥土还是岩石都呈现一种诡异的血红色,放眼望去满眼的诡异色彩,人一进入谷中便会被一种阴森可怖的怪异感牢牢攫获。
火凤生活火龙谷深处,火焰山的崖缝中,为了找到它,炤易纵使对这片透着股鬼气的林子有些惧怕却也只能选择前行,走了近两个时辰方才进入火焰山的范围,赤红一片的山岩上树木更加稀疏,周围的气温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升高。
看着被火焰山割裂的天,耳边传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鸟叫声,炤易擦擦额上流下的汗水,拿出水袋喝了几口,走了太久脚掌都快磨破了,体力因这怪异环境的闷热随着汗液大量流失,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才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坐在上面稍事休息。
可刚一坐下便惊起一群飞虫,嗡嗡的在他周身飞舞,还在一闪一闪的发着惑人的红光。
谷内的光线很暗,这几百只飞虫在空中飞舞此起彼伏的闪光,是很美的一幅画面,炤易惊奇的看着这些细小的飞虫,伸出手来任凭一只落在手背上。
细细的观察发现这小飞虫,发现这些发散着美丽红光的小虫长得非常漂亮,有着一双透明的翅膀,虫体晶莹剔透,里面隐隐有几丝血一样的脉络。
他见过御花园金鳞湖畔的萤火虫,但他们的光芒是柔和的黄绿色,月夜下闪烁带着一种梦幻感,虽然也很美可是却缺少这种红虫散发出璀璨红光,这种惊心动魄的美。
炤易很是新奇的看着这奇妙的小小生物,想要伸出手来捉一只,可是刚捉到手中便被刺了一下,之后他就觉得身体一阵发热,没过多久便意识模糊眼前发黑……
21.番外往事(四)
"你这小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竟然敢一个人闯满是毒物的火龙谷,看你身上的服饰不俗,怎么,莫不是富贵人家孩子嫌命长了?"
就在炤易拼了命的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的时候,一旁一个不善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不屑的嘲讽和百无聊赖的慵懒。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炤易努力睁开肿痛非常的眼,转头朝发声处望去,却见一名身穿黑衣的削瘦男子正背对着他捣着药,一头黑发如瀑,以一条红色布条随意的挽扎。
待他转过头来,炤易不禁瞪大了一双眸子,小嘴微微张开露出了一副可笑的痴相。
男人见状,一双简直可被称作妖魅的绿色妖瞳划过一抹笑意,一撇嘴嗤笑了声,"小色鬼,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
一句话让炤易又闭上了嘴,见他不再露出那副惊艳的样子,黑衣男子这才端着药罐走过来,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用手抹一把药泥就往炤易身上抹。
也是在这时,小炤易才发现自己此刻竟宛若个新生儿一般光着身子躺在一个铺着草甸的简陋石台上,身上已经满满糊了一身墨绿色的药泥。
虽然炤易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这样裸着身体暴露在对方面前,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小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呢,头发乌黑如泼墨,皮肤白皙的简直就像那上好的汉白玉,也似凝脂一般透白,五官精致细腻,一双碧绿色的妖瞳就好似稀有的绿宝石,比玛瑙翡翠更纯更美。
总得说来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像那来自暗夜中的妖灵——魅夜精灵。
就连父王后宫那些妃嫔都不及眼前这人一半美丽,能和他相比的,在炤易的小脑瓜中就只有自己那美丽的母妃,但母妃美的清雅,这人却是美的有些惊心。
"嘿,你小子脸红什么?这么小就知道害臊?小脑瓜里都装了什么?"男子一边给炤易上药,一边邪笑着调侃这小小人儿,却见小少年脸上血色更红。
就在他琢磨着要是把药草糊在这小家伙脸上会不会烤干了的时候,炤易开口了:"起问……先素……呃?"
刚说出两个词炤易便发觉不对劲了,不只全身酸胀的厉害,眼睛胀的慌,舌根竟然也胀痛的很,甚至连吐字都不清晰,他蹙着眉一脸疑惑的看着对方,却见男子露出个令他心跳加速的邪魅笑容。
"刚发现?你这小东西也太迟钝了,不要试图说话了,你现在体内的毒素未拔干净,说了我也听不懂。真是奇了怪了,这火龙谷常年都不见个人影,附近的人也都知道这毒谷有进无出,你小子是怎么跑到火凤山这头的,而且逍遥谷还有那个该死的臭冰块守着,你一个孩子也应该不能深入到这里……难不成——!?
不是吧?那个该死的冰块!该不会是背着我跟珂儿偷生了个孩子没告诉我吧!?"
越说越心惊,可是当男子的眼神触及炤易那望着他难掩好奇的眸子时,他转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孩子怎么看也有个四五岁了,他才半年没出谷而已,现生效率也没这么高的。
"你是哪来的?"到底还是有些疑惑,但男子问出这话后突然想起刚刚自己还不让他说话,想了想捏了一撮药末递到炤易嘴边。
"含着,别吞下去。"如此吩咐了句,纵然炤易很是疑惑,却还是张开嘴含住了那苦的要命的药末。
见炤易一张小脸皱的像包子似的,邪魅男人呵呵笑开,宠溺的揉搓了下炤易的小脑瓜又开始给他敷药,一边敷一边喃语:"算你小子命大,这火龙谷有我这毒仙毒百草在,还能保住你小命,那冥火蠡(li)是至毒之物,火龙谷内最是常见,它的毒素专走经络,切断感应神经,眨眼间走遍全身,不出半个时辰魂飞九重天,若不是本毒仙医术了得,你就不明不白交待在这了,不过这命我是给你吊回来了,但你身上的毒肿却要用这草汁敷个三日才能消退,一会等你能说话了,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那冰块到底有什么关系!"
听完男子的解释,炤易这才算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看着给他敷药的人,又看看自己的身体,最后注意到紧握成拳的手中似乎是抓着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摊开同样肿胀不堪的手指,手掌之中,赫然是一个白色小虫的尸体。
一见这东西,正敷药的男子撇嘴一笑,"在火龙谷,你的好奇心会杀死你几百遍,这东西就是冥火蠡,平时是透明的,体内带有红丝至毒脏器,像蜜蜂一样遇到危险会吐刺,区别就是一个从后面一个从前面,吐完刺也就死了,尸体就变成现在这种蜡白色。"
伸出手一弹,将那小虫尸体弹飞,男人继续专心的给他敷药,炤易眼中却有些哀伤,那么美的东西竟然这样毒,而他只为了自己一时的好奇却害死了它。
见炤易脸色有些不对,男人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说了句:"火龙谷到处都是毒物,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毒,越碰不得,在这里这句话就是你保命的真理。"
最后一点药末用尽,男人又端着药罐走到一旁捣药去了,两人一大一小相对沉默,直到男人看时间差不多了让炤易吐出药末,试着说了两句话,炤易发觉舌根真的消肿了,这才恭恭敬敬的向毒百草道谢。
男人摆了摆手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催他如实交代同逍遥子的关系,炤易没有对救命恩人有所隐瞒,说话虽有些不便,但也慢慢的交代清楚他拜师的经过。
毒百草听完炤易的叙述后不屑的冷哼,"这狡猾的冰块!还敢说我歹毒,要一个三岁娃娃到这毒谷来寻火凤,偷火凤卵,简直就是恶毒之极!
姑且不说这火凤野性难驯,有多凶恶机敏,就是这火龙谷内,处处都是剧毒无比的毒草毒虫,别说一个孩子,就是一个身怀绝世武功之人要想在这毒谷内平安无事走一圈都是不可能的事,他竟然要你来完成这种不可能完成的试炼,他摆明了就是不想收徒!枉他自称狭义,竟然连珂儿的恩人拜托之事都如此耍赖推脱,这男人简直、简直……"
仿佛都不知道该骂那人什么好了,毒百草狠狠的总结了句:"珂儿当初就不该嫁给这种无情无义之人!"
炤易安静的听着男人抱怨不发一语,直到他气哼哼的停下来,他才趁机问道:"毒先生认识肖先生?"
从男人破口大骂逍遥子炤易能看出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认识?啊呸,就他这种人,我毒百草才不屑与之为伍!"仿佛连提到都嫌脏了自己的口,毒百草脸上一派嫌恶神色。
这让炤易十分好奇眼前这名男子同肖遥的关系。
"我说,小东西,你是来拜师的?"
炤易点了点头。
"那不如拜我为师吧,我看你还挺机灵的,我毒百草不论医术还是毒术都是绝对一流的,学会了用毒根本就不用费心费力的练那些什么武功。"
提出这样的建议,毒百草无非就是想气气那个死对头,可是没想到炤易在愣了一愣之后,竟然摇了摇头。
"你不想学毒术!?喂,我可告诉你,我毒百草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毒仙,想当我弟子之人何止成百上千,我却根本瞧不上眼,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可是看在……"
"不是的,毒先生,不是我不想拜您为师,是因为我已经对肖先生许下拜师之约,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约定就是约定,我绝不会因为试炼困难就不遵守!"
炤易见毒百草有些动怒了,一张美丽的脸都有些扭曲了,连忙开口辩解,他并非不想拜师,可是他已先答应了肖遥,又怎可在完成试炼之前又拜他人为师。
毒百草愣愣的看着炤易,三岁稚儿的小脸因为中毒的原因也都肿了起来,毒百草很清楚冥火蠡有多毒,中毒之人就算能及时解毒,身体内的神经毒素也会滞留体内引发皮肤肿胀溃烂,这种痛苦别说个孩子,就连成人都难以忍受。
看着这个为了那个不可能完成的试炼如此耿直不肯退缩的孩子,他坚定的眼神让毒百草都有些动容,为了拜师能做到这个份上,为了守住约定能坚定拒绝眼前的诱惑,这孩子……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可惜了,可惜了这样的人才他却没能先一步遇上,竟让那个不懂珍惜的死冰块抢先一步……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为难你了,不过,你若是想在这火龙谷行动自如,就这样大喇喇闯进来无疑是自寻死路,虽然你拜师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就是不想顺了那死冰块的意,他既然不想收你为徒,我就偏让你得到火凤卵,看他最后怎么向你交代。
不过先说好了,小子,要是你拿到了火凤卵那冰块还是不收你为徒,那你便要拜我为师,跟我学习毒术!"
毒百草嘿嘿一笑,能让逍遥子不顺心的事他是能多做一件就多做一件,谁让他用卑劣的手段抢走了珂儿,他定然不会放过给他添堵的机会。
能够给那抽冰块点颜色看看,又能收个称心的徒弟,何乐而不为呢。
炤易见毒百草有心要帮他还想收他做徒弟,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可是一想到肖遥的话,不能借他人之手取得火凤卵,他只能冒着再次被男人痛骂的险开口婉拒。
谁知毒百草却邪笑着说,他并不会插手管他偷蛋的事,他只会帮他在火龙谷来去自如,不被毒虫所扰可以接近火凤观察他们的习性,这样并不算违背约定。炤易一听回想肖遥确实没有提这方面要求,遂感激万分的接受了毒百草的好意。
22.番外往事(五)
怕龚珂儿担心炤易的安全,毒百草难得提笔给她写了封信,告知炤易在他这里不用挂心。
三日后炤易身上的蠡毒被拔除,毒百草才开始了炤易的特训——药人养成。
炤易每日被毒百草用大量的药草熬成味道奇腥无比的药汁浸泡全身,每日浸泡一个时辰,然后每顿膳食都加入火龙谷内特产的各种毒虫毒草训练抗毒性,起初炤易并不适应,每日度日如年苦不堪言,可是如此坚持月余却已然麻木,习惯渐渐成自然。
本来一个药人的培养至少需要三年到五年,此后还要不间断用药,可是毒百草为了在有限时间内达到最好的效果,他将自己收藏积攒了多年的各种名贵药材罕见毒草都用在了炤易身上,因此硬是将药人养成的时间缩短成短短两个月。
这两个月他算是费尽了心力,等到大功告成那夜,他叫来了炤易,告知他他现在已是百毒不侵之躯,但若不继续用药也只能维系一年半载,这半年足够他在火龙谷内来去自如。
炤易一听当下跪下给毒百草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他十分清楚男人为了他耗尽了珍藏的药品,耗费的心血也一点不比这些药品要少,知道毒百草不喜欢别人啰嗦,他没有频繁道谢只是毫不犹豫的跪倒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毒百草嬉笑调侃自己,这皇子都给他下跪了,若让天下人知道他非被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可是性格不羁的毒百草怎会在乎这些,来到此处的炤易也压根忘了自己的身份,在毒百草和逍遥子面前,他只是个求学若渴的晚辈后生。
毒百草扶起炤易,说他虽可在火龙谷来去自如,不怕毒物,可火龙谷内还是有不少大型野兽,为了让那些危险的东西不近身,毒百草毫不吝啬的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疗伤圣药"火龙菌"。
"将这个东西带在身上,它散发出的味道可让你方圆五尺之内没有东西敢近身,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寻找火凤,但是我要你记住非常关键的一点是,身上带着火龙菌,切不可过于接近火凤巢,这火凤对这火龙菌的味道非常敏感,闻到后会格外机警,可能会不管你,但更可能会袭击你!所以你要记住,只要拿着它万不可轻易接近火凤巢,在火凤没有诞下火凤卵时远远观察就足够了。"
担心炤易会出状况,毒百草一再嘱托炤易记住火龙菌的特性,炤易拿着这个隐约有着蘑菇形状却已经完全风干的火龙菌,它长的很像灵芝,可是颜色却是火红火红的,像是在鲜血中浸泡过一样。
"还有,如果万一……你还是遭遇了什么危险的猛兽或是火凤的攻击,受了重伤,记住拿出这火龙菌续命,直接吞食可以保你一命等到我的救援。"揉搓着炤易的小脑瓜,毒百草简直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感激的抬头看着男人,炤易咬咬唇,最终还是道了声"多谢毒先生!"
一切准备妥当后,炤易收好火龙菌又一次出发了,他并不知道火凤巢具体的位置,所以在谷中寻了大半月方才第一次看到了那传说中的神鸟。
躲在一块火红巨岩的背后,他露出小脑袋万分惊奇的看着远远的崖壁上那巨大的鸟巢,他还没见过像火凤那样大的鸟,纵使离远了看不真切,却也能大致看出那火凤壮硕的体型。
它一身火红色的羽毛闪闪发亮,艳丽无比,就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充满了生命力和未知的危险性。
火凤凰,通常情况下都是成双存在,一雄一雌,雄性为凤,雌性为凰,体型大小基本差不太多,但外形却有不小的差别。
凤有着壮硕丰满的羽翼,艳丽的长尾,身上的色彩较凰更为斑斓绚丽,甚至比雌性更美更艳,然而性格却也更加暴敛,和民间传说中人们猜测的温和的百鸟之王有很大差异。
炤易找到了火凤巢,对这窃卵一事总算是有了点底,他牢牢记住了毒百草的嘱托,不过于接近火凤巢,在大石的掩护下细细观察了火凤月余,将火凤的习性研究了个透彻。
包括它们以何为食,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到何处活动,范围多大等等,他详细的将火凤的一切习性镌刻脑中,不知何时能用上,但他深知只有知己知彼方才能做到百战不殆。
如此一月过去,火凤的交配期临近,凰不再外出猎食,而是窝在巢中等待凤的喂食,食完凤留巢内同凰耳鬓厮磨,缠绵万分。
小小的炤易哪见过这等阵仗,虽然年龄甚小的他尚不知何谓情欲滋味,却对情省醍略知一二,这两只神鸟如胶似漆的窝在巢中天天不分昼夜的交欢。
那象征着欢愉的尖锐凤鸣在炤易耳边足足响了三日,也让他脸红了许久。
短暂的交配期一过,凰为了孕育火凤卵彻底的窝在了巢中。
在进火龙谷之前炤易听龚珂儿说过,凤凰的交配期只有短短三日,但孕育火凤卵却要三月余,在产卵前,凤会往返于火龙谷与逍遥谷之间,在逍遥谷内玉窑池畔的千年古树上为凰筑巢,直到临产前一日,凰才会飞离火龙谷来到古树上产下火凤卵,然后便是十九天的孵化期。
炤易要做的,就是赶在小火凤孵化之前在这短短的十九天之内想办法弄到火凤卵。
在这三个月的孕育期内,炤易也不断尾随火凤往返于逍遥谷和火龙谷之间,为了更接近火凤,他将火龙菌还给了毒百草,甚至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野外隐匿身形的闭息法,费尽力气爬上玉窑池畔的千年古树,在火凤离开时反复研究窃卵的方法和拿到火凤卵后的逃脱线路。
其实他一直非常怀疑他究竟能不能得手,以他的观察来看,这火凤异常的凶猛,火龙谷内任何野兽都绝不敢打它的主意,它的喙坚硬且锋利,爪就像两把钢爪一样粗壮有力,可以轻易啄烂脑骨,撕裂兽躯,而且它不光有着极具威胁性的攻击力,更是机警睿智非常。
炤易曾亲眼见过火凤捕捉猎物,它的捕猎技巧比之凌厉的鹰隼丝毫不逊色,要么不动,动则快如闪电让猎物根本没有时间逃脱,他曾眼睁睁的看着它将一头母鹿赶至崖边,逼得母鹿无处可逃跳下山崖,却被它疾飞掠过在半空轻松截获。
在这样强大睿智的生物面前,能够不为它们所查偷得凤卵,又能平安逃脱,炤易的心里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有时他也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
可是每当他想到远在皇宫殷切的父王,期待自己学有所成的樊将军,提出这样试炼严酷的肖先生,和为了他耗费光了珍惜药品的毒先生,他就逼迫自己不要有那种没出息的想法。
他是优秀的皇族血脉继承者!是卓越的民族大炤的子孙!他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智慧和勇敢,他并不畏惧困难,他相信只要靠他的努力他定能完成这常人所不能完成的试炼!
如此激励自己,炤易便又有了挑战自我的勇气。
三个月后,凰平安诞下了火凤卵,硕大的凤卵足有蹴鞠那么大,炤易趴在距离火凤巢不远的粗壮枝桠上观察凤巢,身上盖着厚厚一层树叶做伪装。
这里是他勘测了许久找准的一个位置,非常隐蔽,千年古树的枝叶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他的身形,他却可以从狭小的缝隙中窥视火凤巢内的一举一动。他甚至准备好了七日的干粮和水,用绳索把自己捆绑在树枝上,打算长时间守候下去,一旦有了合适的时机就毫不犹豫的偷走火凤卵。
而逃脱的路线他也已经提前探好了,在千年古树的下方有个洞穴,异常深邃,之中有很多岔道,有的通向火龙谷,有的通向玉窑池底,还有一条出口恰巧就在肖先生居所不远处,这通路虽然并不宽敞,不足以成人进出,但却能让小小的炤易自由的爬进爬出,狭窄处也让他用樊子期留给他的锋利匕首都给拓宽了。
他并不知道这通路是谁打通的,知不知道已然不再重要,这是个逃脱的法子定然没错了。有了这样的逃脱计划后炤易便放心大胆的留在了树上。
一连数日的观察让他终于掌握了这对凤凰的卧息规律,凤依旧是担任着每日捕食的重任,除了夜晚归巢休憩,时常的不在巢内,而凰则是不分昼夜的守着火凤卵。
但凰并非像孕育凤卵时那样三月趴在巢内一动不动,因为火凤的孵化需要较之寻常鸟类更高的孵化温度,凰本身的体温尚不能达到,所以每日它都会有两刻左右的时间离巢,回火龙谷高热的崖壁上汲取火焰山高温,再折返回来。
每日就这么一点点凤凰都不在的时间,炤易拿捏着时间锻炼自己在枝干上攀爬的速度,完美隐匿身形的地点距离火凤巢不远,就隔着一个枝桠,可是爬回树干再爬向凤巢这两段距离却也不近,在几十尺高的树上攀爬本就需要高超的技巧和充分的勇气。
如此反复练过四五次后,炤易终于勉强能在一刻内爬到火凤巢内,剩余的一刻,则要他抱着火凤卵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滑下树,在凰回巢发现凤卵失窃对他发动攻击前及时钻入古树洞中……
计划几乎是没有任何问题了,炤易极尽节省,可是身上带的水和粮食也都已经耗光了,他必须在明日凰离巢的时刻动手。
23.番外往事(六)
然而在炤易动手前突来的意外事件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在古树上迎接了第九个日出,清晨一大早凤、凰相继离巢,一个捕食一个折返火龙谷去摄取高温,就在炤易做好了一切准备开始行动前,他却敏感的听到了来自树下一阵非同寻常的响动,他从遮挡的枝叶中爬出,好奇的朝树下望了望,看到的一幕差点惊飞了他的魂。
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他伸出手使劲揉了揉眼,再睁开,看到的却仍是那令人惊骇的一幕。
两条红黑色相间的花斑巨蟒正沿着树干快速的向上攀爬,巨蟒粗壮的蛇腹足能装下一个成人,长度近百尺,围着粗壮的千年古树绕了一圈半还多。
两条巨蟒攀在前的一条似乎更为壮硕,它全身覆盖着赤红色的鳞片,蛇身有两条黑色条纹,从蛇颚一直延伸到尾端,最让人心惊的是,这蛇较之一般巨蟒面目更加邪恶狰狞,蛇头上还有两个形似犄角的丑陋肉瘤。
几百尺的距离它在转眼间就爬上了一半,炤易被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得手脚冰凉。
这哪里还是蛇?分明就是千年的妖物,说是"龙"也不足为过。
炤易下意识的屏息向后退了退,借着枝桠掩护很好的隐藏住了身形,从树叶的缝隙中观察着那两条巨蟒,直到它们完全攀上来,看到火凤巢后速度方慢了下来,在巢旁吐着鲜红的信子,探头探脑。
炤易几乎是立刻猜到了它们的目标,和他一样,它们是为了这火凤卵而来!
看着被火凤卵引来的怪物,炤易此时才突然想到那古树下自己用来做退路的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此时想想,那个通路怕是这两条巨蟒早已打通的,它们在老早之前就盯上了火凤卵!
炤易焦急的看着那两个警惕四周的庞大怪物,若是这火凤卵被它们夺去,那他这半年的努力和准备可就功亏一篑了,不论他对肖遥做出怎样的解释,结果都是他没能完成他的试炼。
眼看着那条略小一些的红色巨蟒探着头朝火凤卵逼近,危急关头也容不得他多做思考,炤易从背后拿过弓箭。
这是在皇宫时,樊子期私下给他特制的,男人曾执导过他几次骑射,只是以他的身高他还够不到马鞍,所以不会马上骑射,但定点射箭还是很有准头的。
拉开弓,箭矢瞄准了巨蟒的眼,可是炤易却迟迟不敢松手,因为他不知道这一箭下去究竟能不能射死这妖物,万一没射死,反倒惹恼了它,那他可就死定了,要是走运一箭射死了它,但不可避免的惊动了另一条,他同样还是死路一条。
以往灵动的脑筋此刻紧张的像打结了一样,一时想不出半点解决办法,炤易呼吸加快,紧张的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眼瞅着那花斑巨蟒张着大嘴要将火凤卵吞噬,紧要关头容不得他再迟疑,他狠狠心一咬牙,松开了捏着箭矢的手指。
短小的特制短箭伴随着破风之音像一道雷电一样疾速射出,由于距离非常近,加上巨蟒根本没料到这里会有人,所以几乎是完全没能闪躲开。
短箭噗的一声轻响笔直射入了巨蟒血红的蛇眼中,强劲的力道使得箭矢没入蛇眼足有四五寸深,溅起了一阵猩红的血水。
这下炤易可算闯了祸,一箭下去果然没能射死这个妖物,反倒激怒了它。
巨蟒疼的张着血盆大口嘶嘶悲鸣,拼命摇晃着头颅,想要甩掉那扎在眼中的东西,蛇尾疯狂的敲打着树干,庞大的身躯奋力的扭动。
巨蟒发出的怪异的嘶嘶声就像是气流自狭缝中疾速掠过的声响,越发的急促,让人背脊生寒,不等炤易做好迎战准备,它已经扭动蛇躯朝他藏身处爬了过来。
尽管看不到他身形,但妖蛇就知道他藏身在茂密枝叶中,炤易紧握弓箭,感受身下的震颤越来越大,心跳如擂鼓,此时藏身处已曝光,他也没有在隐蔽身形的必要,当下摇摇晃晃的站起。
那巨蟒看到树丛后的炤易情绪更加暴躁,张着大嘴露出锋利的蛇牙,鲜红如血的信子嘶嘶乱摆。
它用着剩下的那只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类,血红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大有生吞他入腹的架势。
随着妖蛇的逼近炤易慢慢的后退着,直到枝桠越来越细脚下站之不稳,他伸出双手小心的平衡着小小的身躯,额上、身上全是被惊出的汗水。
此时的他不敢往下看,因为不下百次的爬过这颗古树,这几百尺的高度会让他本能的感到晕眩畏惧,他怕一低头便就此载倒下去。
可是就算他不低头看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简直糟糕透顶,妖蛇渐渐逼近,它沉重的身躯将这跟粗壮的树杈压的弯了下去,不用它亲自吞了炤易,现下只需一阵大风便能将他吹翻。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死定了!
焦急的左顾右盼,炤易一边劝自己冷静的同时一边观察着四周,同时脚下本能的一点点向后蹭,希冀能远离那越来越近的可怕妖物。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右手边的斜上方还有一根树枝斜里支楞出来,他垫脚伸手欲够,可是他身材太过矮小根本够不到,差了好大距离,而且树枝摇晃他身体左摇右摆,险象环生。
那妖蛇见他欲逃,威胁一般又朝他嘶嘶吐信加快速度爬过来。
"该死的!"
不甘心的咒骂着,炤易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剑,虽然明知这样也对付不了这个庞大的怪物,但他不甘心就这样毫不反抗的被对方吃掉。
可是这时他的手却突然摸到挂在腰间的长绳,心中一动,面露喜色,炤易低头一看,自己先前准备偷得火凤卵快速滑下古树的绳索还缠在腰际,混乱的脑中顿时有了办法,他间不容发的解开绳索,拿起绑了石头的那头,留出几尺轮圆甩着。
妖蛇仿佛是猜到了炤易想做什么,咧开大口朝他吐信,弓起蛇身做出攻击的姿态,就在这时炤易已经将绳索抛了出去,缠住了不远处的那条枝桠。
随着巨蛇一次攻击性的箭扑,炤易甚至连是否牢靠都没来得及确认便脚下一蹬荡了开去,险险躲过巨蟒的致命一扑。
巨蟒一袭不中,焦躁的转过蛇头凶狠的瞪着荡开身去的炤易,身在空中的炤易并未脱离危险,他一经荡开便努力攥紧绳索向上攀爬,所幸绳索牢牢缠紧了树枝,不然不等大蛇将他生吞,他就先失手从空中跌落摔死。
可是还没等他爬上树杈落脚,那巨蛇见仇人就在不远处,已然没有那个耐性再次沿着枝干攀爬,蛇尾缠住树干蛇身再次弓起,张着大嘴又一次发动了攻击。
炤易看着那冲他而来的血盆大口,遍体生寒,来不及做思考手已经本能的放开,手一松身体疾速下滑,堪堪又一次躲开了巨蟒的袭击。
可是他人虽躲开了,巨蟒却失了准头一口要上了他依附的树枝,过大的冲力和巨蛇可怕的咬合力轻易便将成人胳膊一般粗细的枝干嘎嘣咬断。
之后炤易只觉心口一紧,刚刚顿住的身体又一次下坠,只是这一次他无法再自行控制,慌乱间他手脚齐挥,希望抓住些什么,万分幸运的是古树枝桠甚多,他没有坠落几尺便在慌乱中又抓住了一根树杈。
一连串的惊险动作简直惊出人几身汗,生死关头奇异生还的炤易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没能听到来自不远处其他树上那松了口气的叹息声。
巨蟒见二次袭击竟然又没能咬死仇人,怒极眼中爆发出可怖的红光,它动作迅速的沿着树干向下爬,夺眼之仇让它已然顾不上那火凤卵了,而另一条大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忘了它们的目的,直到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才惊的回过神来。
一听到这熟悉的凤鸣声,炤易心中一喜,可是抬头后远远地只看到凰的身影,一颗心顿时又沉了下去。
才一眨眼的功夫,那条瞎眼巨蟒又来到了近前,炤易一张小脸苦哈哈的看着这个急于找自己报仇的妖蛇,心想自己怕是真的小命休矣了。
他此时单手抓着树杈,全身吊于半空无处借力,身下已无再能截住他的枝桠,这要是再掉下去他真的就摔成肉饼了,处于这样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窘境,他真是再也想不出什么逃生办法了,因此他只好抽出腰间宝剑,被动的等着巨蟒的靠近……
巨蟒这次没有对他发动奇袭,而是在不远处警惕的盯着他,嘶嘶的吐信,似乎对他手中泛着寒光的锋利宝剑也有些畏惧,伸出蛇尾探向他,想要将他剥落。
炤易毫不客气的挥剑朝那蛇尾砍去,谁知如此便着了狡猾妖蛇的道,那巨蟒诡异的一改攻击方向,蛇尾一拐向下一沉躲过了炤易的攻击然后动作极其迅速的横向一扫,沉重的蛇尾啪的一声打在了炤易挥剑的手臂上。
简直就像是被棍子狠狠砸了一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炤易本能的松开了握着宝剑的手,眼睁睁的看着护身的东西跌落树下。
而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蛇尾便迅速的缠上了他的身。
只觉浑身一凉,炤易便被粗长的蛇身牢牢的缠了起来。
妖蛇见终于得手,不禁欢喜的嘶嘶吐信,轻轻一拽将死命攥紧树杈的炤易挣脱了手,然后递到眼前来用那仅剩的一只眼恶狠狠的盯着他。
浑身被缠的死紧,炤易死命的挣扎,可是他那点力气在这个恐怖的巨蟒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根本无法撼动它分毫。
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难逃,炤易看着靠近过来喷着腥臭无比的气息的蛇头仰头狠狠撞了上去,但却扑了个空,巨蟒机警的闪过,恼怒的嘶嘶吐着信子。
炤易当下便感觉到箍紧在身的蛇身更加的收紧,力道大的惊人,耳边仿佛都听到了来自体内骨骼的悲鸣,胸腔内的空气都被这压力挤出,窒息造成他眼前发黑、金星乱冒。
这报复心极强的妖蛇不急于杀死他反倒是像猫捉老鼠一样拿捏着力道收紧蛇躯折磨他。
炤易拼命的挥手砸着紧缠着自己的蛇躯,可是却没有丝毫作用,危急时刻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怀中还藏有樊将军临走前交给自己的匕首,但被巨蟒缠的如此之紧,他根本没办法拿出匕首,而且窒息使得他意识开始模糊,他知道用不了一会自己就会窒息而死。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蛇身一松,有了几分宽裕,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抓紧机会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摸匕首,可是巨蟒察觉他有所动作,在他握紧刀子没来及抽出之时便又收紧了蛇躯。
"唔!"又被束紧身体,炤易恨恨的瞪视着巨蟒,察觉它又再收紧,全身被勒的喀咔作响,剧痛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怕是被勒断了几条筋骨。
炤易见自己已无活路,恨极此妖物,眼中乍现与年龄不符的狠戾之光,凝聚最后一点力气张嘴便咬。
只是这巨蟒身上尽是鳞片,一口咬下根本伤不到它分毫,顾不得被那锋利鳞甲割破嘴唇,炤易瞄准一处奋力的撕扯,鲜血淋漓间还是被他咬住了一块鳞片,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咬紧鳞片炤易狠狠一扯,连鳞带皮肉硬是被他给撕下一块来。
尖锐的疼痛刺激的巨蟒浑身一颤,本能的又放松了对炤易的束缚。
屡次被这人类小鬼所伤,巨蟒被惹得暴怒,不再折磨于他张开大口呼啸着朝他咬来。
千钧一发之际,炤易拔出手,电光火石间琉璃霞光充斥眼瞳,长约一尺的锋利短匕自下而上穿透了妖蛇的头颅!
——炤易抓紧了巨蟒因疼痛本能放松了对他束缚的一瞬拔出了匕首,用这把削铁如泥的锋利凶器贯穿了妖蛇的头!
一声轻呼发自一旁的树上,他和另一棵树上的人一样握紧了在不知不觉中拔出的刀剑,如此的紧张于那奋力同妖蛇搏斗的小小少年……
妖蛇没有当场毙命,松开了炤易蛇躯疯狂扭动,死命的甩头却也无法将那匕首甩脱,下一瞬便失去平衡同炤易一样从几百尺高的树上跌落。
在坠落中,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炤易看着那火红的妖蛇,本无意和它同归于尽,但看来结果似乎就这样了,更高处凰依旧在和另一条巨蟒搏斗,似乎并不占上风,但他想只要火凤归来,大势便定了。
虽然没有得到火凤卵,但那小东西却也没落尽妖蛇腹中,唇边漾起满足的微笑,尽管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他也无力回天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上的剧痛越来越轻,炤易在完全失去意识坠落之前,从旁边的树上突然窜出一抹人影,直奔那坠落的小小身躯而去,接住之后一个旋转泻去力道飘然落地,然后便头也不回的朝火龙谷中奔去。
24.番外往事(七)
耳边依稀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一人扬声责骂,骂的什么因为语速过快他听不清,可是另一人的话他却听清了,因为面对对方的指责他没有任何辩解,只是顽固的重复着两个字:"救他。"
意识模糊,浑身轻飘飘的,眼前迷蒙一片,恍惚中人影晃动,炤易只觉疲累至极,渐渐的被黑暗笼罩,他耳中再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就这样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他呆愣的望着房顶上的横梁发了半天的呆,鼻中闻到的是他已经闻习惯的草药味,耳中传来的也是熟悉的捣药声响。
"醒了?"
像第一次遇见毒百草一样,炤易并未发出什么声响,他不用回头却已经知道他已醒来。
想要应声,炤易发现自己的喉咙非常的干涩,张张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想要起身,可才支起身子却又无力的跌了回去。
"全身上下十八处粉碎性骨折,关节错位,这样还没死,还能猎杀了火龙,你还真行!真不愧是我毒百草看中的人!"放下手边的活,毒百草擦擦手走了过来。
走到炤易身前,用他那双妖异的绿眸眨也不眨的望着病床上的他,伸手端过晾在桌上的汤药。
"……?"
炤易像是一时忘了自己之所以成为现在这副惨样的原因,他努力思考。
自己不是一直观察火凤来着,为了那枚火凤卵,后来他终于找准了机会想要下手……
蛇!?妖蛇!!
一下子突然回想起昏厥前的事,那震撼他的一幕幕又在脑中快速重放了一遍,炤易这才后知后觉的听懂了毒百草的话。
"火……火龙?"让他不解的是这个词。
猎杀……他真的杀死那条可怕的妖蛇了?
一眼看出了炤易的疑惑,毒百草端着药在床边坐下,在他的搀扶下炤易慢慢坐起了身,"喝了这个。"
听到毒百草的吩咐,炤易没有任何怀疑的接过盛着黑色药汁的碗,拿到嘴边一口一口的喝下,纵使苦的让人舌根都麻了,可他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越看乖巧的炤易越顺眼,毒百草看着眼前的孩子怎么也难以将猎杀火龙时宛若被激怒的小兽的他联系到一起。
但是那是他亲眼看到的,同那个不放心炤易始终于暗中保护着他的冰块肖遥一起。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火凤卵竟会引来火龙的觊觎,事后他们曾在古树下查探过,发现了一个隐匿在树根下的洞口,猜想这火龙怕是早就打这火凤卵的主意了。
火凤之所以回到逍遥谷内产卵就是想要避开天敌火龙的袭击,可是如此几十年下去却也被精明的火龙抓到了规律,在不被火凤察觉的情况下自火龙谷内打通了一条通路,直通古树下,如此深邃的洞穴,饶是神物火龙怕是也费了很大力气挖掘。
然而动手之际却被碰巧赶来拜师得以窃得火凤卵为试炼的炤易碰上,并且搅乱了计划……
"火龙——就是你杀死的那个巨蟒,你不奇怪吗,有火凤存在的幽谷为何会叫火龙谷?
因为在火凤尚未寻得此处之前,这里便是火龙的居所了,这万蛇之王平时是躲在火凤山中足不出户的,所以我事前也没告诉你它的存在。
还记得我给你的火龙菌吧,就是在它居住的穴内采集到的,因为带有火龙本身的气味,这谷内所有的动物都惧怕,但惟独火凤,它与火龙势不两立,非但不惧怕火龙,两种神物若是碰上总会引起一场惨烈争斗。
这次你会碰上火龙,是那探查不周的死冰块的失误,火凤卵是火凤凰的精血之所在,火龙会贪图并不是件意外的事,只是近几十年火凤产卵都是在逍遥谷,所以我们也忽略了这潜在的危险,才使得你遇险……"
想起那惊险的一幕幕,行走江湖多年见过各种阵仗的毒百草都不禁头皮发麻,更何况是一个没什么经验的毛孩子,但炤易非但没有被火龙吓退,反倒迎头杀了上去,这是他和逍遥子都始料未及的,虽然中途逍遥子曾出手相助,发暗器打中了巨蟒的七寸,可因为火龙皮厚并没造成致命伤,而炤易会在那种逆境下杀了火龙确实在他们意料之外。
"那妖蛇……真的死了?"
喝完药,炤易将碗又递给了毒百草。听闻他如此问,男人没有回答他,而是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将药碗放到桌上,走到一旁的药柜前,打开柜门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又走了回来。
疑惑的看着毒百草,男人却伸手将盒子递给了他。
"这是?"不解毒百草此举为何,他接过盒子,右手骨折还绑着夹板,他打了半天没打开,毒百草见状伸手替他打开了盒子。
霎时间,一束束强烈的红光自盒中散发出来,晃得炤易睁不开眼,等到眼睛适应了强光,他定睛一看,发现盒子中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红色元丹,血红血红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便满脸疑惑的向毒百草求证。
"这是火龙内丹,是所有武林人士梦寐以求,可使内力大增的增益之物!"
毒百草很是兴奋地说道,尽管他并不痴迷于武学,可是这火龙内丹确实是稀世之宝,吞食后不但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可抵百年的修为,只是前提是要有一定的内力做引,不然一个普通人吃了也仅仅是起到强身健体的功效,目前的炤易虽用不上,但他以后终能用上。
炤易看着眼前这枚火龙内丹,想起这凶猛的妖物竟是毙于自己的手中,此时竟有种不真实感,他不太懂内力增益是什么意思,可是听毒百草的口气也知道这东西非常人能拥有。
但他眼下对这火龙内丹并没什么太大兴趣,他想起那未完成的试炼,想起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原因,"毒先生,今儿是几了?我,我昏迷了多久?"
将火龙内丹搁在一旁,炤易紧张的抓着毒百草的袖口,毒百草几乎是立刻便反应过来炤易询问他日期的意图。
"来不及了,你整整昏睡了十日,想来这时小火凤应该已经出生了,算了吧,那个试炼已经无关紧要了,你能保住命就是个奇迹了。
哎——!小东西!别乱跑,你的伤还没好!"
听完毒百草的话,炤易惊的连忙撑着身子爬起。
过了十日?那今日岂不是就是最后期限!?
他努力了半年之久,为的不就是那火凤卵,若是火凤出生他便是没有完成试炼,那他就失去拜师的资格了。
因此他顾不上伤痛,跳下床便往门外跑,可刚走到门口腿脚不利索当下被绊了个跟头,所幸被眼疾手快的毒百草扶了一把。
"唉……你小子,小心点!给你拐杖,要去就去吧,我不拦你,就是别摔倒了错了骨位,这骨头要是长歪了以后跛了脚哭你都没地方哭!"
"谢谢先生!"
接过毒百草为他打造的简易拐杖,炤易支在腋下便走出了茅草屋,一瘸一拐下了山。
两个时辰后,他方才艰难走到千年古树下,疼痛加上行动不便已是让他大汗淋漓,浸透了衣衫。
抬头仰望树上,炤易看到了那硕大的火凤巢,依稀有凰的身影,耳尖的听到一阵细幼奶气的凤鸣,炤易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出生了,小火凤已经出生了……他还是没赶上……
试炼——失败了……
失望的情绪笼罩心头,炤易低下了头,他从没如此认真的去做一件事,他天资聪颖过人,做什么事不用上心就能做的很完美,可是头一次,他这样认真的做一件事,如此努力拼命却都没能完成,失败的打击让他垂头丧气,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影被一个巨大的影子遮住了。
直到一声响亮的凤鸣声响起在头顶,身边挂起一阵不小的旋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后站着那威风凛凛的神鸟——火凤凰。
战战兢兢转过身,他的眼瞳中顿时映上一片火红,映满了生机盎然充满生命力的色彩。
他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察火凤,这圣鸟比他先前远远观察时还要威风,还要艳丽华美!一身火红的羽毛简直就像快要燃烧起来,那样生机勃勃!
而且火凤的身形大的离谱,只是那样站着,还比炤易高出许多,估计展开了翅子会更加庞大。
火凤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人,火红的眼中映的是炤易那小小的身躯。
也许它是在思考,在疑惑,这样一个弱小的生物怎么会杀死了它的死对头,尽管只是较小的雌蛇,可它却还是不大信服。
火凤头上两根细长的凤翎随着它灵动的晃动头颅观察炤易而左右摆动,胸腔中发出咕咕的叫声,它左右踱着步子,漂亮的长尾随着它的走动而曳地摇摆。
炤易猜不透它到底想干嘛,只是一动不动的任这通人性的神鸟打量,直到它再次站定在他身前,立起凤翎,瞪着眼扑扇硕大的翅膀做出要攻击的样子。
炤易心中一惊,那火龙也就罢了,毕竟他偷袭在先尚有点获胜机会,但这站在他面前的火凤可不一样了,这样的距离发动攻击,炤易自知不可能活下来。
但纵使现在转身逃跑也赶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处,任凭火凤张开了嘴,伸长了脖子拍打翅膀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凤鸣威吓于他。
纵然耳膜都要震破,刮起的风刺得脸颊生疼,但炤易仍是一动不动,不眨眼的站在那里与火凤对峙。
良久后,火凤才停止了鸣叫,收回了翅膀。而此时,炤易的脸上也见了汗。
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巨鸟,炤易戒备着,防范着它的攻击,可就在此时,火凤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动了动头,伸着脖子凑到他眼前来又仔细看了看他。
炤易几乎都能感觉到微拂在脸上的热息,就在他以为火凤要发动攻击的瞬间,它却又反复无常的缩回了头,扭过身子,伸长了脖子去够长尾上的华丽凤羽。
炤易见过这个姿势,这是火凤在休息时最常做的一个动作。
它非常宝贝他尾巴上的三根漂亮的凤羽,长度最常,也是颜色最鲜艳,最耀眼的长羽,它总是在吃饱归巢休憩前梳理他这三根凤羽。
炤易则非常喜欢它这个姿势,因为这是它最安静,最平和的时候,优雅的颈项弯过一个非常优雅的弧度,身躯伸展开来,完全的放松,无防备。
他几乎着迷的看着眼前这个让他吃尽了苦头的神鸟,神游天外,甚至在想就这样伸出手……触摸它,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无意识的伸出了手,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如上等缎子般顺滑的凤羽,心脏怦怦狂跳像是都快要负荷不了自己的喜悦。
火凤感觉到炤易不带恶意的触碰,没有躲闪,而是专心的梳理着凤羽,直到它将其中的两根硬生生从尾部拔出,叼着转过头,静静的递到炤易面前,它见识到了这个人类的胆识,为了报答他帮着它们保住了小火凤,它赠予了他自己的珍宝。
炤易几乎是被惊雷劈中一般愕然的看着火凤放到他手腕上的凤羽,不敢相信这前一刻还在火凤尾巴上的东西,这一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跑到了自己的手中……
"我的天!火凤……它,它竟然把明翎凤羽赠予了小东西,这、这简直太出乎人意料了!这孩子究竟什么来头!真龙还是福星转世吗?"
站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上,毒百草同样愕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这话声音不大,却也轻易的传进了一旁树上隐匿身形,同样非常惊讶的逍遥子耳中。
他们居住逍遥谷火龙谷多年,深知这性子暴敛、高傲无比的火凤有多么不屑同其他生物接触,别说赠予明翎凤羽,它能够允许人类触碰它已是不可能之事,两人怎么也想不到,炤易竟然在一瞬间把两件事都做到了……
"喂,我说臭冰块,你要是不想收这小东西为徒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啊,简直就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毒百草的心又一次蠢蠢欲动起来,他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炤易顺眼,恨不得将自己毕生的心血都灌注在这个小小人儿身上。
听到毒百草兴奋的喃语,面无表情的逍遥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薄唇轻启只说了四个字。
"凭你?
——配吗?"
说完后便施展轻功腾空飞起,朝那个已经完全石化了的小小少年飞去。
火凤已飞走多时,这孩子还傻傻的站在原地,要是不理他,他怕是会那样呆傻的站到天黑。
嘴还是那样的刻薄,听到那轻蔑的四个字毒百草气的火冒三丈,直想冲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但是转念一想这臭冰块也是等于间接承认了炤易的能力,他的怒火转瞬间便消失了。
"切,不老实的东西,想要不会直说,就会拐着弯的折磨人。"
这死男人不但有佳妻做伴,又收了这么个乖徒弟,唉,他毒百草的运气为何就那样的背呢。瞧上的东西统统被这个冤家抢了去……
但虽然很不甘心,可他相信炤易在他手下学武,前途不可限量。
运起轻功,毒百草甚是感慨的跳进树林,朝火龙谷的方向奔去,修长的身形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一把抱起已经石化的炤易,逍遥子朝自己居住之处运功奔去。
被逍遥子抱在怀里走了半天炤易才猛的反应过来抱着他的人竟然是心性高傲的肖遥,他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男人严肃的侧脸,"肖、肖先生?"
"改口。"
没等炤易提出自己的疑问便被逍遥子不客气的打断了。
"呃!?什么?"炤易没能反应过来男人的话。
垂眼看看怀中的小家伙,肖遥只简短说了一句话作为那两个字的解释,可就是短短几个字却让炤易此后的一路上一直处在了石化状态,逍遥子是这样说的:
"该改口叫师傅了!"
【番外·褚炤易篇完】
(下部+完结)
下部·宠于臣·
25.南征
炤元七年秋,大炤军南下,时隔四十六年的南北战火又再燃起,只是这一次较之过往大大不同,如今大炤占据了绝对主动权。
大炤南征军共计三十三万(除去运输、炊事兵等),其中有十二万守军在边疆义林郡,也就是铁狮麒将军所戍守的边城,守军接到命令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与大军会师。
其余二十一万南征军,其中五万是炤元帝选自固定京城守兵的精兵,另外十六万则是集中了刚刚平定了四方战乱的余军。
南征一途兵分两路,一为陆路,十六万大军浩浩荡荡沿沐河朝义林郡缓慢挺近;一为水路,炤元帝亲率的皇城五万精兵乘坐二十艘大型军船沿沐河顺流而下,以迅于陆路两倍的行军速度快速向边城行近。
水上行军第四日
炤元帝在主船上召集了下臣商议初战事宜。
在出发前褚炤易就已得知南蛮帝已于一月前撤兵退守。南蛮连年征战使得国库空虚,兵源匮乏,南蛮京城凤鸣守军稀少,多数都集中在了战乱的边关,这半年来的屡战屡败让他心惊不已,不想再损兵折将便召回了大半兵力固守京城,其余则驻守边城平远,兵力尚不足五万。
本来战争在际南蛮帝应该加强边关驻守兵力,但因为怕战事一起各诸侯有二心会倒戈相向,到头来他也没有下旨加固边关,兀自躲在固若金汤的凤鸣城内。
对于南蛮这将头缩回壳里的反应,大炤众将士士气更加振奋,誓要一路打到凤鸣城,砍掉南蛮老贼的脑袋,而禇炤易对这种结果早已心中有数。
因为在他掌权的这些年,为了离间南蛮帝同各诸侯的关系没少往南蛮遣送暗卫,更是买通了南蛮朝野中的几位得宠佞臣,以离间计使好战的南蛮帝疏远了才智过人忠心耿耿的老臣徐子述,而对利令智昏、阴险狡诈的宦官臧仪偏听偏信,挑起了高层统治者之间的内部斗争。
在边防站打响前的这些年,他虽然未对南蛮发动一兵一卒,但"战争"却已在他一手策划下无声的打了几年,甚至不光是南蛮政治,他还借异国通商为名私下设法破坏南蛮经济,让本国的商人以高价收买南蛮的粮食外调他国,造成南蛮粮食短缺,出征时一再征兵赋税,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反战情绪高涨。
针对这些在和平时期看似不甚重要,战争时期却变得致命的问题,禇炤易有着自己的思量,在发兵前他就已经暗下派人"拜访"过南征必经的七座城城主和直属管辖这七座城池的两位诸侯,大多已打通了通路,除了这有五万驻兵把守的平远和由守城将军秦满这个南蛮死忠之将把守的寒林城。
兵不血刃的伐谋是最理想的全胜战略思想,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褚炤易知道这边关平远城之战已是必不可免的,因此在未到达边城义林郡之前,他已开始同麾下将领讨论此战的细节,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攻城打算,直至深夜,主船上议厅的火光才隐去。
揉着额角,端坐于上,在明明暗暗的烛火下禇炤易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手中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上面的内容让他越看越觉有意思,最终看完后摇头一笑。
一旁的萧逸不知男人这是在笑什么,面具下的眼中不禁透出几许疑惑,但见君上并无打算告知于他,他自当保持沉默垂目立于一旁。
禇炤易看完文书后,将之凑到烛火旁一燃而烬,此次会议加上这封文书,他已有了攻下平远城的对策,一放松下来,不禁想起那人,他启口询问了句:"麒将军他好点了没?"
"回皇上,将军喝了毒先生熬的汤药已经睡下,想来应该是好些了。"
听闻萧逸这么说,禇炤易心中一动,这几日这大大小小的事都需他经手,竟是一直没有时间去看他,虽然早就知道他的老毛病,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忙完手头的事,他得了这点空闲,吩咐萧逸下去后便一个人去了那个让他一心惦念的人那里。
本是不想吵醒对方,可是纵使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却还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皇上,您怎么来了?臣……"
本来就浅眠的樊玉麒耳尖的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对方刚一进门他便翻身坐起。
"不用起来了。"见男人要起身跪安褚炤易快步上前一把拦住了他,顺势坐到了床边。
"朕忙完了过来看看你,袁卿说你晕船晕的厉害,现在好些了没?"状似亲昵的揽着男人,托起男人的下巴,褚炤易心疼的看着眼前这张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
似乎对这样的亲昵还是不能适应,樊玉麒僵化在对方怀里,有些尴尬的断续回道:"臣、臣无大碍,这毛病其实不用什么汤药,只要一踏上陆地就会不药而愈,皇上不需如此费心。"
没帮上褚炤易的忙也就罢了,樊玉麒不想让对方在忙碌的此时还挂心他的事。
说来惭愧,他自小就与水无缘,虽然被父亲强行扔进水中勉强学会了游泳,但这也是他与水接触的最大限度了,他极度害怕坐船,体质原因使得他只要一踏上船板就会吐得浑天暗地,别说行军打仗,就是连正常作息都成问题。
这个秘密除了皇上就只有和他特别亲近的几位下属知道,所以上了船后他便告假躲在了室内。
"朕怎能不挂心,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都是朕要你随同一起走水路才会让你这般受苦。"
明知道樊玉麒怕坐船,褚炤易还是坚持让他和他一起来了,其实让他带领那十六万大军走陆路也不是不可,但褚炤易之所以明知故为,一是存了私心不想与他分开,二则是……
难得这个做什么事都完美不留破绽的爱将会有这样可爱的小毛病,褚炤易承认自己心底有些邪恶,他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个总是一派硬朗的男人脆弱的一面……
只不过真的看到后心里却生出一丝悔意,他没想到樊玉麒会晕船晕的这么厉害。
"皇上您请不要自责,玉麒虽是将军但更是您的侍卫,本就该和您一起,反倒是臣这样没用,上了船便狼狈成这样,不但没能替皇上分忧还要您亲自来探望……"
"玉麒,都说过单独相处时你不必这样谦恭……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感觉怎样,药有用吗?还头疼恶心吗?"让男人伏在自己身上,褚炤易揽着对方伸出手来在他头的两侧太阳穴上轻轻揉按,如此体贴的行为却只会让那人更加的受宠若惊。
仿佛都听到来自对方胸口那节奏过快的心跳,褚炤易明明感受到靠在自己身上的身躯有多紧绷,却还是坏心的兀自耍弄着这个直性子的男人。
谁让他自一月前那次欢爱后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再不曾和他亲热过,奈何他说过会给他时间准备,君无戏言,他也不好出尔反尔,可是每当他欲和他亲近些时这个胆小的家伙就会找各种借口遁逃,这让他心中非常不爽。
若不是南征在际政务缠身无暇同他玩真的,他就算用蛮力也想把他时刻绑在身边。
这次在船上好不容易逮住了虚弱的他,就算不能"吃",可是"尝尝"总该可以吧。
想到此,禇炤易望着怀中的男人,脸上浮现一抹可谓绝对不怀好意的浅笑……
左手给他揉按着额角,另一手慢慢下滑轻抚摸着他有些冒出胡渣的脸颊,他能明显感觉出对方因他这个暗示的动作而更加僵硬了,连呼吸都变得更为急促。
樊玉麒的反应令禇炤易心情莫名其妙的变得好起来,戏谑心起他变本加厉更加放肆的调戏起怀中人。
抚着他脸的手顺着立起的衣领探寻进去,轻抚着他的颈项,锁骨,然后慢慢滑下,滑上那因紧张而绷紧的胸肌,触手柔韧弹性十足,比之女人的柔软却又是截然不同的触感,情|色的抚摸了几下,他便故意用指尖去抚弄那胸肌之上已然挺立起来的小小乳粒,以拇指和食指轻捏揉捻……
"皇上……!"
当对方的手指缠上自己衣衫下,那因男人撩人的抚摸而硬挺起来的小东西,樊玉麒惊得倒抽了口凉气,蜡黄的脸上立刻泛出几丝血红,他刚想伸手阻止男人更加放肆的爱抚,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捏着下巴转过头。
"唔!"
被带着霸气却又柔软无比的唇舌堵住了口,樊玉麒虽意识恍惚,可没忘记自己的污秽。
虽然这几天他有擦澡漱口,可是毕竟不算彻底,他害怕自己身上留有不堪的味道被对方闻到,因此在被吻住后极力的推开褚炤易。
彼此的距离刚刚拉开一小段,他想解释自己身上有异味不愿玷污龙体,可张嘴还没等吐出半个字却又被霸道的君王强行揽过身躯,张开的嘴顺势迎进了男人的舌,同时惩罚他擅自逃脱似的弹了他胸前硬挺一记。
"嗯哼……"轻微的疼痛混合着自胸口出猛窜出的酥麻战栗感激的他一个哆嗦,樊玉麒只觉浑身的汗毛都因这过激的刺激竖了起来。
他还想反抗,可男人却示威似的以不小的力道揉弄他胸前那处敏感,略带丝疼痛不满,让他暂时压下了反抗的欲念,只能温顺的任男人揽着自己狂吻。
鼻间传来的是男人身上那淡淡的只有皇族才会熏染的熏香,这么多年男人都不曾换过,他隐隐约约知道原因,是自己曾无意中叹这格外清冽香醇的味道非常好闻,哪知从那以后男人便再也没有换过其他熏香,甚至连过节时荷妃娘娘送与男人的刺绣香囊都会被他搁置起来,怕会串了味道。
男人的细小用心樊玉麒虽有留意却不知其深意,只有在知晓他的心意后才恍然大悟的将那些细节一一串联了起来——竟是为了他……
想到此,樊玉麒也忘了刚刚反抗对方的缘由,僵硬的身躯在男人霸气却又缠绵无比的深吻下渐渐放松下来,且试着主动伸出舌与对方的搅缠在一起,忘情的一再吮吻,呼吸难喘间咽下泛滥的津液,有他的,更有对方的……
26.牵挂
忘情拥吻的两人几乎忘了周遭的一切,神志的迷乱让他们也没能注意到门缝处闪着黠光的两双眸子。
肖素衣和肖青衣两人扒在门旁,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望着室中那正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脑中不禁都有这样一个疑问:嘴对嘴感觉就这么好吗?
看那两人一副陶醉万分状,他俩也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还想再看仔细些,两人大着胆子欲将门再推开一些,可手才刚放在门把上却被一双大手阻止了,拿开肖青衣伸出的小爪子,两个少年疑惑的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青面獠牙的鬼面,顿时喜上心头,可还没等将对方的名字叫出口就被男人像抓小鸡一样一手一个拎住了后脖领。
身形微晃,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拎着两个偷窥小鬼离开了门旁直奔无人的船尾,直到到了不会打扰那二人的地方才将他们放下。
肖氏两兄弟脚跟刚一落地便转身直扑身后的人,像两只调皮的猫儿挂在了男人的身上。
"逸……"
不怀好意的撒娇声音简直令萧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面无表情的剥掉身上两只粘人的小鬼,可惜两人四只小爪子像八爪鱼似的缠着他,扯掉这只那只又招呼上来。
"逸,亲亲真的那么好么?我和素衣都没有过哎,我俩都想试试,不如我们和你……嘿嘿~"肖青衣无视于世俗礼教语出惊人,兴致勃勃的提出脑中不健康的想法,一张俊俏的小脸满是跃跃欲试的期待。
意味深长的"嘿嘿"笑声令萧逸脊背生寒,面具下的脸黑了黑,眼角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没能保持住一贯的处之泰然,不过所幸他戴着面具让人无法探视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尽管很想挥手将两个挂在他胳膊上的小鬼扫一边去,但萧逸知道这两个来头不小的小家伙他得罪不起,因此只好努力维持一贯常态沉声说道:
"天亮后,过了灿云关,船队会在泳甸码头休息半日补充水源,河畔一般都会有红楼画舫的船只,若两位有此雅兴不如挑两位色艺双全的美人作陪,在下还有皇命在身,不便奉陪,告辞。"说完便趁少年们微愕之际旋身挣脱抓着自己衣衫的四只小手,以最快的移形幻术逃离此处。
等肖氏兄弟俩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窜离他们几丈远了,擅长隐匿的他借着厚重夜色的掩护很快便隐入阴影之中失去踪影。
肖青衣见萧逸躲着他们如同躲那豺狼虎豹,气的只想哇哇大叫,但一旁的肖素衣却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
时至深夜,他大嗓门的吼声震醒了侍卫到无所谓,要是惊扰到圣驾可就不好交代了,纵然那人是他们非常熟悉的师兄,可他也是大炤的一国之君,这里不比逍遥谷,他们现今是禇炤易的侍卫,自然要遵从宫中规矩。
不像哥哥青衣那样鲁莽任性,弟弟素衣虽然同样调皮却更攻于心计。被那人一再逃脱,纵使是面上温和的他也渐渐没了耐性,黑中透出一丝诡异红光的眸子定定望着那人消失之处,隐含着邪佞的狡黠之光。
"哥,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机会,前些日子我从琨朵那要来了一些好东西,等我们完成了爹爹交付的任务,呵呵,他就是插翅也难逃你我的掌心……"
咯咯的轻笑着,肖素衣俏丽的小脸一脸诡笑,肖青衣见弟弟总算开始认真起来,窒闷胸口的那团怒火顿时散去。
"这就好……嘿嘿……"
他们两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从小到大就没有失手过一次,就是那万分难得的火凤卵,最终还不是一样落到他们手中……
对自己的命定之人,他们自然是势在必得!
两个鬼灵精怪的少年在霜华遍洒的清冷圆月下笑的阴冷,让那隐蔽在暗处尽忠守卫炤元帝的萧逸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木讷的男人对自己坎坷的情路还没有做好半点准备。
室外的混乱,室内缱绻的二人自是不知,兀自揽着彼此的肩背吻的难舍难分,直到舌根酸软,唇瓣肿胀方才抵着额头分开来。
呼吸早已变得粗重凌乱,热息吹拂在彼此脸上,侵染着周围的空气都湿热异常。
随着呼吸渐渐平稳,清明的神志渐渐回笼,靠在褚炤易的身上,樊玉麒能明显察觉出对方的情动,他不敢相信这样污秽的自己竟还能引起男人的"性致",被迫贴合的身躯能让他明显的感觉到抵在自己腿侧那滚烫的硬物,一张俊脸又红了红,身躯僵硬着不敢乱动分毫。
没有察觉樊玉麒的异状,褚炤易满足的揽着这个男人,衣衫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男人胸前的小小硬|挺,发觉自己每拨弄一下怀中的身躯就震一下,瑟索欲躲,可他整个人都嵌在褚炤易的怀中,又哪能闪躲的开,只能咬牙忍下那一阵阵的酥麻快感,牙关紧咬隐忍的侧脸格外的诱人。
但褚炤易知道自己不能玩过火了,对方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餐,这水路尚走了一半,男人晕船的病症是先天,药物也不是非常好用,他有限的体力还要一直坚持到登岸。
褚炤易也只是一解相思之苦的吻吻摸摸对方,却也不敢再越雷池。逗弄了对方两下便收手了,无声的整理好对方的衣襟后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抬头却看到了挂在床侧的一件黑红色相间的铠甲。
那熟悉的一物勾起的是他幼时的记忆,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但这宝甲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鲜红的一如自己记忆中的狰狞,眼前仿佛还栩栩如生的映着那巨型妖物朝自己扑来的残像。
"玉麒,朕听说,你上阵时只戴凤翎盔,却从不曾披朕送你的这套火龙甲,这是为何?"伸手取过宝甲,手指拨弄着那泛着红光冰冷的鳞片,上面非但没有丝毫的划痕,更是连灰尘也没有分毫,一如他送他时的崭新,保养的非常好,不用细想也知道它的主人经常擦拭它。
"呃……臣……"樊玉麒一时还没能从那缠绵的气氛中脱出,突然被问之这个,也没想出要如何回答。
"玉麒,你可知这火龙甲的来历?"轻抚着鳞光闪烁的宝甲,褚炤易陷入了对儿时记忆的追思,为了拜师他曾差点就折在这鳞甲主人火龙巨蟒的口里,不过最终还是幸运的他宰杀了那千年妖物,取得了这韧性极强刀枪不入的火龙甲和那可大大增进修为的火龙内丹。
火龙内丹在他十三岁出师时便已服下,在师傅肖遥的帮助下吸收了其精元,获得了百年的内力修为,因此才会年纪轻轻便武艺了得,驾驭得了师傅赐予的极寒之剑霜华琉璃。
除却那火龙内丹,火龙甲也是极为难得的奇珍之物,皮质绵韧耐水浸泡耐火侵蚀,鳞甲比之铁甲还要结实坚硬,刀砍不损,剑刺不伤,是不可多得的上选铠甲材料,有限的火龙皮甲仅能制成一套火龙甲,褚炤易一直甚是珍视的收藏着,直到将其赠予爱将樊玉麒。
他是希望这火龙甲能护得樊玉麒周全,却不成想樊玉麒却一次也没有披上过。
"臣……曾听十三殿下提起过,说这火龙甲是皇上少时为了拜师因缘际会下搏命换来的,因此臣一直舍不得穿,这次南征,皇上要御驾亲征,臣这才将火龙甲翻出,本想……本想……"
"本想给朕使用是吗……就算朕有你们这些能将在不见得会亲自上阵杀敌,却还是希望给朕防身……?
……玉麒,你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你数过没有?朕的身上有几道你又数过没?你觉得这套铠甲给朕这个有数万精兵保护的皇上用合适,还是给你这个在箭雨中上阵冲锋杀敌的将军更适合?"
捏着男人的下巴将那张让他爱怜不已的刚毅脸庞抬起,摩挲着冒出扎手胡渣的下巴和那被自己吮吸的肿胀的薄唇,褚炤易真不知道该拿这个过于为自己着想的男人怎么办。
他说他不希望他受伤,不希望他的身上留下疤痕,他又何尝不担心他,他就希望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一道多过一道?
比起自己,他们似乎总是会不约而同的先一步考虑对方的安危……
褚炤易自嘲一笑,也许在他的心里,这个男人的生命怕是早已超过自己的。
这样很不好……
这样挂心一个人,对于身在帝王之位的他来说等同于自我毁灭,帝王本就不可对人留有私情,可是明知不该如此,他却控制不住……
"皇上不比臣下,臣在沙场出生入死已经习惯了,皇上是真龙天子,龙体不可有丝毫的损伤,所以臣希望,您还是……唔!"
总是君啊臣的,褚炤易听樊玉麒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皇上天子,就知道在这个男人眼中他们的感情还是比不过那君臣之礼。
褚炤易听着他的话虽然明知没错却总有种莫名的焦躁感,他的话总是时刻提醒着他,他们之间自然存在的距离,他过于小心翼翼让他爱的不够痛快,总是压抑着心底的情绪。
不想再听他的解释,他蹙起眉宇凑上前去用唇堵回了男人的话。
唇齿相依,舌叶交缠,缠绵半晌再次分开。
看着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脸色红润的脸庞,褚炤易无奈的叹了口气后喃语道:"你以为朕会让你挂心不下?师傅年轻时去漠北雪域寻觅宝剑,巧遇一条寒冰雪龙巨蟒,有幸得了雪龙内丹和雪龙甲,他听说了吉元王谋反的事后在前些日子便遣青衣素衣给朕送来了宝甲……"
说着,褚炤易单手解开龙袍的衣襟,拉开衣袍露出里面的东西,樊玉麒顿觉眼前银光闪闪,晃得眼前一片白茫茫,待眼睛适应强光后定睛一看,方注意到,褚炤易的龙袍之内穿着一件贴身的银白色软甲。
他微微一愣,随后抬手轻触那宝甲,发觉这雪龙鳞甲较之火龙鳞更为细腻,质地柔软贴身。
雪龙鳞甲纹理细腻,密实严谨,防水火,耐摩擦,一样是刀枪不入,且有着调节人体处于恒温的保暖之用,是比之火龙甲丝毫不逊色的贴身宝甲。
"这雪龙甲是师傅给不会武功的师娘用的东西,他也说只是暂借给朕,朕其实对这些东西本无所谓,别忘了……你的一半功夫还是朕教的,他人想要近朕身前,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遇刺一事是他刻意为之,如不是为了引出幕后主使吉元王,他也不可能受伤,凭他百年的内力修为及青出于蓝的霜华剑法、斩雷决,谁能近他的身?
"朕之所以会多此一举的接受师傅的宝甲,玉麒,你可知——朕这是为了谁?"
一边轻声喃语一边靠近眼前这张阳刚俊逸的脸,眼对眼,鼻对鼻,唇间呼出的热息都喷洒在彼此的唇边……
无形之中樊玉麒好似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的僵在了当场,意识到男人话中的意思,脸上渐渐又再浮现令褚炤易心痒难耐的红晕。
"是……为了……不让臣担忧??"沙哑的嗓音断续的说出男人的要他回答的话,然而他刚说完,就见对方露出了一抹让他心脏都要停跳的灿烂笑容,驱走了男人脸上那一贯的冷漠。
"答的好……"
褚炤易笑着喃语,然后倾身再次吻上那被他啃咬的越发润泽诱人的薄唇,轻轻的舔舐,狠狠的吮吸,不等他顶开那紧咬的牙关,对方已经主动开启齿列,迎进他的灵动的滑舌……
27.变数
水上行军第八日,炤元帝亲率的五万精兵到达沐河口嘉禾关,大军稍加整备便直赴边关义林郡,不出半日便已抵达,与边关十二万守军会师。
合计十七万精兵驻守义林郡,郡王府成了皇上和众将领的落脚处,兵士则扎营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城郭围了个严严实实。
当日申时,炤元帝再次召集各部将领商议攻城一事。
大炤武官制仅设立一位正一品护国大将军,便是年纪轻轻便获得御封名号"铁狮"的樊玉麒,仅次于他的是四名从二品镇国大将军,分别为镇东青龙将军徐苍破,镇南朱雀将军程天远,镇西白虎将军战隆旭,镇北玄武将军齐牧之。
另其下还分别设立正三品至从五品的云辉、归德、忠武、威远等十六名将军和都尉。
此次南征四位镇国大将军无一缺席,踌躇满志的跟随炤元帝出征,但十六名将军却只来了十二名,同级都尉也是十二名,其余人则仍恪守本职驻守边关以防外族趁南征之时入侵大炤。
只是此时厅上还缺少两名镇国大将军,白虎将军战隆旭及玄武老将军齐牧之率其余十六万大军陆路行军,自然要比走水路的炤元帝亲率的五万精兵慢上几日。
除了这二十多名武将,还有几名同样位居要职的正品文散官,及义林郡的褚汉仪郡王。
炤元帝褚炤易站在厅上望着一众得力干将,每人都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整齐列队,精神抖擞,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由于这些人大多都是沙场上摸爬滚打出生入死的悍将,不免浑身散发出一种凝重的煞气,使得厅堂内气氛格外肃穆。
褚炤易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些为大炤效力多年的能将,心中甚是满意,没有卖什么关子,人齐了后他直接将前些日子收到的来自南蛮平远定文侯的一纸消息道出。
攻城一事有了变化,定文侯愿作内应在两军对峙时乘乱打开城门,让大炤的先锋军队进城。
炤元帝的话一出口,众人一片哗然,几名谋士抢先质疑消息的可信度,担心这内应是假,陷阱是真。平远一战是大炤首战,事关将士士气,势必要一鼓作气拿下才行,绝不能有半点差池,这内应一事并不保险,还是按照原计划攻城围歼敌人方为保险的上策。
但武官为首的镇南大将军程天远却不以为然,觉得这消息的可信度很高,因为据他所知,那平远城守城将军罗绍素来与定文侯不和。
定文侯乃亡国诸侯夏侯炎之子,与那南蛮帝有灭国之仇,南蛮帝妄图一统南北连年征战使得国内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定文侯早已有了反叛之心,只是苦于兵权在那罗绍手中,只得压抑再三。
程天远这样一说顿时引来谋士的反弹,认为纵使定文侯乃亡国诸侯之后,但毕竟已臣服于南蛮多年,是南蛮之臣,其中隐藏的变数外人又怎会知晓。
程天远性子圆滑不喜争辩,见几名谋士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摸摸鼻子歪头看向别处,但不用他张嘴,几名原出自他麾下的将军便兀自与几人争辩起来,各人据理力争,争吵不休。
褚炤易端坐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争吵,没有丝毫的不耐和烦躁,仿佛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他拿起青瓷茶碗饮了口茶,抬眼看了眼一旁默然而立的徐苍破和樊玉麒,两人均是不发一语,面上表情却各异。
徐苍破是明显的对那争吵感到反感,本就如冰山般冷酷的脸笼罩一层厚重寒霜,额上青筋隐有暴起之势,也只有他身侧的几名将军屡次想要开口却慑于他的威势而生生憋住,几人偷眼男人侧脸的惧怕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樊玉麒则是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只是兀自斟酌找不到时机开口,褚炤易见状放下茶碗儿清咳了声,尽管声音不大,但争吵之声却嘎然而止,几位情绪稍显激动的官员意识到自己竟失误的在皇上面前高声抢白,不觉心下一寒。
但褚炤易无意追究他们的责任,只是看向蹙着眉的樊玉麒说了声:"樊卿,可是有话要讲?你怎么看这内应开城门一事?"
樊玉麒知道褚炤易想听他的分析,当下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这定文侯同守城将军罗绍的关系诚如朱雀将军所言,两人形同水火彼此不容,除此之外臣还得知,这罗绍虽是南蛮武将世家出身,但谈及用兵却只是差强人意,却不知深浅自命不凡,气量狭小不说还经常苛责责难下属。
他只因一次剿匪成功依靠家中关系方才当上了将军,此人虽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却当真让人看不到半点优点,过去半年臣在此戍守没少调查此人,与他的有勇无谋相反的是那定文侯确实是个良才,只是苦于受罗绍的压迫无处施展。
臣以为定文侯的消息九成信服,缘由有二,其一,夏侯氏臣服于南蛮情形与我大炤并无二致,蛮力所迫自当退一步委曲求全,自当不绝反叛之心,而皇上事先就已经派人私下遣使者于他,承诺了诸多较之依附南蛮投靠我大炤更为优渥的属国条件,就算定文侯不十分信服,他也没有从中阻挠的理由。
其二,也是臣相对更把握的猜测,这平远城的兵权不在定文侯手中,定文侯也知道自己在大炤这边他的利用价值并不算高,但是对于他来说,大炤的利用价值却非常高,如果臣是他,站在他的立场,臣绝不会放过借刀杀人的时机!
罗绍兵败他可以夺回兵权,之后便多了大炤作为凭依振兴侯国,可谓一举两得。即便罗绍兵胜,也必然会耗损兵力大伤元气,他大可以趁乱派人杀了这个死对头,事后将一切推给大炤。
就算暗杀不成功,大不了他继续做那没有实权的侯爷,只是相比较而言……定文侯心中更为倾向于前者,毕竟大炤胜利他的好处更多,所以他没有诳语的必要。"
正反都要罗绍死,定文侯自然是希望能做的不留痕迹好快些送死对头上西天。
"臣敢问一句,这定文侯有开启城门的条件吧,如果他的条件是大胜后的州立自治,臣那一成的不确定也将消除,臣可以十成肯定,这定文侯是下定了决心要借大炤之手除掉罗绍!"
樊玉麒掷地有声条理清晰的说完这一席话,众人顿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都求证一般看向炤元帝,想知道这定文侯是否提出了州立自治的条件。
褚炤易赞赏的看着自己的爱将,尽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中却泄露了他对樊玉麒的称赞,他微微一点头,众人相继赞叹出声,与樊玉麒交情不浅的徐苍破和程天远也不禁再次对他敏锐的洞察力表示钦佩。
"强行攻城的兵力耗损要甚于对战的三到五倍,能够少损耗的攻入平原城内,朕自当没有拒绝联手的理由,樊卿所讲正是朕在接到这一纸消息后心中所想,朕其实在三天前便已经与定文侯达成了协议,攻城之日已选定在两日后!
当下朕还需解决一事,罗绍这人虽不精明却也不会犯傻,我大炤兵力明显多于他数倍,他自然不会乖乖出城应战,如何令他从那龟壳中探出头来,诸位爱卿替朕来想个法子吧。"
在船上时禇炤易收到定文侯的飞鸽传书,看完后当下便看透了男人的意图,觉得这个人不简单,烧毁文书反复思量一日后方才不动声色的给了定文侯回信,决定与之联合。
故意将此事摊在面上说开,他只是象征性的给这些人一个解释,同时也是希望借此帮助樊玉麒在这些年长的将军面前树立威信,他知道他立玉麒为武官之首的护国大将军不能让一些年龄稍长的老将信服,尽管他的赫赫战绩可以表明他位居此位并不是浪得虚名,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相信经此南征之后,樊玉麒的表现会堵住所有人的口。
得到想要的回应后,禇炤易便不再纠结此事,转而换了问题。
程天远心思细腻,定文侯借刀杀人的想法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但他猜到皇上的意图,故没有先一步道明,此时皇上提出疑问,他知重头戏已过,便扬起笑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
"这个不是难事,皇上有所不知,这罗绍气性奇大,最是经不起撩拨,只要修书一封百般挑衅于他,他自然会隐忍不住,纵使有人拦他,只要在阵前开了骂阵,让大嘴在阵前一一问候一下他的祖辈,相信不出三日他定会暴跳如雷的开城门出来迎战……"
程天远嘿嘿一笑,替皇上出了个馊主意,除了那几位文散官,这些武官都知道男人口中这个"大嘴"将军是何许人。
大嘴名为鲁义,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出自程天远麾下,最是擅长沙场骂阵,每次搏杀前总要痛快淋漓的问候一下敌将的母系亲属,激的敌将暴跳如雷,失了冷静草率出兵而落败,虽说此举非常不入流,但他这特殊的本领正如那"鸡鸣狗盗"(注释1)之士,这不,借着独具慧眼的程天远的提拔让他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
众人一听程天远提到大嘴,均不约而同哈哈大笑出声,这里的人多数都与这个满嘴喷粪的男人接触过,虽说男人嘴下不留德,粗俗不堪,但性格很是仗义,在军中和其他各位将军的关系也很不错。
鲁义一听程天远调侃他,见皇上也一脸笑意的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要是皇上不嫌弃微臣的法子过于粗野……"
"呵呵,不管过程如何,朕只求结果,如是战书不能激出罗绍,就要有劳你练练嗓门了。"难得褚炤易会笑出声来,他虽远在京师,可对这大嗓门的鲁义却也有所耳闻。
鲁义窘红着一张满是横肉的脸,诚惶诚恐的连连应声:"皇上言重了,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暂定下里应外合的攻城法,褚炤易又重新安排了一下城战部署,至戌时一刻方才遣散众人,欲回房用膳。
褚炤易在前,樊玉麒紧随其后步出正厅,可还没等走出几步,便被义林郡之郡王褚汉仪叫住了。
这年逾六十的老人是先帝炤和帝的五皇弟,也就是炤元帝褚炤易的五皇叔,老人已是唯一一个在世的先帝兄弟,即便是承袭帝位的褚炤易对这位老郡王都会博他三分面,所以当他暗示有事与他单独相商后,他先遣走了樊玉麒,本以为会是战争相关的事,可老郡王一张口却令他愣住了。
"皇上,老臣有一事相求,虽然知道此时提此事甚为不妥,但臣以为此事不宜再拖延,最好还是先向您请示,臣恳求皇上赐婚,将小女褚凝霜许给铁狮将军——麒将军!"
28.情敌
虽然不知郡王同禇炤易说些什么,但临走前看到褚汉仪那张满是算计的老脸樊玉麒心中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若有所思的往院落走着,前脚方迈进院落月门便被守在门口的人堵了个正着。
"啊,麒将军,您总算回来了。"
先他一步抢白的是名眉清目秀俏丽端庄的少女,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她脑侧的长发被编成了两股细长的发辫,带着闪亮的坠饰,和着其余的发丝齐整的散落颈后。
她身上穿一套华贵的紫色骑射服,脚蹬一双滚着金边的马靴,体态窈窕,丰盈匀称,既有女子的轻灵俏丽,又带着寻常女子不多见的逼人英气。
冷不丁见到少女,樊玉麒有几分意外,反应过来她是在等他后有些无奈的作揖回应:"臣玉麒见过凝霜郡主。"
此少女名为褚凝霜,年方十八,是义林郡郡王褚汉仪的小女儿,性格开朗活泼,由于从小备受宠溺,她不喜女红不善琴棋书画,反倒像男儿一般喜欢武枪弄棒,老郡王非常疼惜这个小女儿,什么事都顺着她,甚至允许她偶尔跑去东城的军营玩耍。
樊玉麒在半年前来到义林郡戍守,来郡王府时结识了她,褚凝霜从不曾见过那样潇洒俊帅的男子,修长健硕的高大身材,阳刚俊朗的出色外貌,几乎是第一眼看到他她便迷上了他。
起初樊玉麒见褚凝霜性格开朗,行事乖张,非但不端郡主架子反倒与自己那天不怕地不怕成天惹是生非的胞妹有几分相似,对她倒也没有丝毫陌生感,看着她总会想起胞妹,于是也对她多了点疼惜,甚至还曾亲自指点教授过她武艺。
但他清楚君臣本位,纵然现如今他的地位并不亚于老郡王,可皇室之人毕竟是主,他自当礼数周到,熟稔却不逾矩,始终与凝霜郡主保持一定距离,就怕多生事端。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也就是他回京的前些日子,他巡视兵营回返的路上遭遇亡命南蛮兵士的截杀,恰逢屡劝不止独自一人跑去军营找他的凝霜郡主,半路偶遇使得他错失良机无法撤返,无奈之下只能以十数人之力阻拦南蛮近百名武装亡命精兵的追杀。
为护得褚凝霜周全樊玉麒舍命杀出重围,身上受了不轻的伤,他苦苦支撑边打边退带领褚凝霜奔逃,最终还是甩脱了追兵撤入了山林之中,只是过于深入林中一时迷了路,落得在山洞中外宿一夜等待救援的下场,直到隔日副将袁韶恒率千名精兵灭了那伙已被樊玉麒杀掉了半数的亡命徒入山寻他,方算解了围。
本来躲过一劫后,此事也该告一段落,可是事情一传入老郡王耳中却起了变化。
褚汉仪说是两人孤男寡女外宿一夜,就算他们两人澄清那一晚并未发生过什么,可毕竟事情发生已成暧昧事实,凝霜郡主的名声到底还是败坏了,营中无人不知郡主与樊玉麒外宿一事。
樊玉麒听闻老郡王有所暗示的话后醒悟过来对方这是在迫他娶郡主为妻,他何等精明,稍一推敲便猜到了老郡王逼他娶褚凝霜的意图。
老郡王被先帝发派距京师如此偏远的义林郡并不是毫无缘由的,樊玉麒多少有听禇炤易说过,在炤和帝年轻时,同他夺位的几名兄弟中,褚汉仪便是其中非常得势的,因此炤和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分旧部肃清了朝廷,削弱了褚汉仪的兵权将他派遣到边关做了一方有名无实的郡王。
褚汉仪夺位失利,心中愤懑不平,一直希望能够东山再起,只可惜义林郡距京师太过遥远,消息闭塞,人脉无法拓展,纵使他百般努力,甚至将大女儿二女儿嫁与朝中要员试图拉拢人心,却并不见多大起色。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新帝都登基了,褚汉仪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就算此生与帝位无缘,他也想重回京师,重掌大权,为此一直等待机会,不肯放弃希望。
南蛮对大炤发兵,炤元帝面前红人的铁狮将军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个可能性,向来任性顽劣的小女儿凝霜几乎是在第一次见到这年青有为潇洒俊朗的麒将军后便芳心暗许,褚汉仪看出女儿心思决心要拉拢樊玉麒。
而褚凝霜在他的指示下一改往日的疯丫头模样,开始注重起容貌穿着,更是以指点武艺为由近水楼台的接近樊玉麒。
领兵打仗樊玉麒是一把手,可是论到和女子相处却有些犯怵,所幸褚凝霜的性格与樊玉麟极为相似,接触后他倒不觉陌生,只是他对待她的方式不像是男女相处,倒更像是兄长对待妹妹,这点凝霜起初看不出来,但随着时间推移,频繁的接触,她也渐渐有所察觉。
她不希望樊玉麒仅把她当做妹妹,屡次暗示樊玉麒都得不到令人欣喜的回应,从不曾受过挫的她后来都有些想放弃了,但老郡王却心怀鬼胎,一味鼓励她煽动她。就希望能将小女儿许配给这战绩赫赫的麒将军,为此他甚至刻意为他们制造了不少单独相处的机会。
哪知樊玉麒虽将褚凝霜的情意看在眼里却根本不为所动,对明着暗着的暗示均不予理会,弄得褚汉仪也不知他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褚汉仪哪里知道,并不是褚凝霜不够可人,也不是樊玉麒不识好歹头脑愚钝不开窍,而是他眼中除了被他敬为天神的炤元帝,已是无法再容下其他人……
褚汉仪远离京师多年自然是不知前些年宫中传的那些关于炤元帝宠信樊玉麒的传闻,只当男人不识抬举,于是便精心安排策划一番,这也才有了那"败坏郡主名声"的意外一夜……
樊玉麒是真的不明白褚汉仪的意图吗,自然不是,他甚至连凝霜郡主对他存有什么样的心思都心知肚明。
发生过奇袭一事后他不是没遣人调查过,但褚汉仪做事很干净利落,没让他找到他勾结南蛮的证据。
可即便找到了樊玉麒也不好拿他怎么样,因为他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卖国通敌,只是想通过耍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他对老郡王为了一己之私让女儿以身犯险的做法不能原谅,鉴于褚汉仪是禇炤易唯一的一个皇叔,他没有再详细调查那一晚的真相,只是疏远了褚凝霜希望能断了老郡王笼络他的念头……
樊玉麒下了女人不得入军营的死命令,被堵在门外多次的褚凝霜渐渐不再缠着他,之后过了不久他在战场上接到吉元王叛乱的消息便匆忙赶回京师了,甚至没顾上同他们辞别。
关于凝霜郡主的事,他与禇炤易捅破了那层模糊暧昧君臣的窗纸后便再没想过。
此时碰到褚凝霜虽有些意外,但在郡王府落脚时他其实也有了点思想准备,再次面对褚凝霜,他仍没有任何偏见,因为他知道她对老郡王的野心并不知晓,其实刨去褚汉仪试图借她扩大势力的野心不谈,单说褚凝霜这个人,她实际上是个非常单纯善良,极具侠义感的女孩,他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只是这种喜欢与他对妹妹玉麟的别无二致。
"麒将军不必多礼,凝霜听说将军刚刚抵达义林郡,前几日走水路身体不适,特意托人弄了副治疗晕船顽疾的方子,说是非常灵验,凝霜不知道将军用不用得上,不过还是给您拿来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没有丝毫的生疏,褚凝霜从袖中掏出一张单子递给了樊玉麒。
"我吩咐张妈煎了药,过会就给您送去。"
樊玉麒接过一纸药方展开后仔细看了看,少女细腻的心思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关心也不得不让他感动,可是他和她之间也仅限于此了,他无心于她,当断不断会惹来太多误会。
于是他狠狠心又递回了药方,一抱拳对褚凝霜说道:"多谢凝霜郡主关心,不过臣现在其实已经不碍事了,不瞒您说,在船上时皇上已派人给臣诊治过了,这些日子便一直不间断的服着汤药,很见成效,至于这方子……还请郡主收回吧。"
尽量不去看褚凝霜满脸的笑容化作难掩失望的神情,樊玉麒说完这席话递回药方后便问安告辞,转身欲走时褚凝霜还是不舍的叫住了他。
"麒将军,是凝霜做错了什么吗?您要这样疏远我,是不是我……"
"没有,凝霜郡主没错,错的,是微臣,是臣的态度不明确才让郡主误会了……"
没有回头,樊玉麒兀自握紧了拳头,他可以在战场上舍命厮杀,可以在筋断骨折受重伤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这样直接的拒绝一名女子的情意却让他费尽心力。
听到樊玉麒的话,褚凝霜露出个无奈的惨笑,失了往日的生气,其实樊玉麒刚刚就注意到了,少女较之上次见面时瘦了很多,眼下还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怕是没少为情伤神。
"我……是真的很……倾慕将军……"苦涩的表白自己的心意,脸上连无奈的笑容都再也维持不住,褚凝霜眼中含泪默默看着男人的背影。
这个背影她很熟悉,其实早先她并不清楚自己对樊玉麒的感情是不是那种耍小孩子脾气,越得不到越想要的稚气感情,直到两个月前那次突然遇袭,她被他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拼死护她杀出重围,那个高大伟岸的背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全。
那个背影让她印象深刻,像是镌刻在眼底,总也挥之不去,也就是在那个瞬间,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并非一时冲动,是真挚而热烈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凝霜会为了将军变成你希望的那种女子,只求你……"
能爱她,求他能爱她,为此她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就算要她不再学武去学女红,只能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闷在家中学习琴棋书画也好,只要他肯爱她宠她,她都会努力去做。
"郡主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您不需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您应该找个懂你的人,而不是臣这样的粗人。"樊玉麒幽幽叹息了声,他弄不懂感情,人说感情勉强不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褚凝霜放弃自己。
他的话一说完,身后的人便落下泪来,站在那里哽咽哭泣,委屈的像个孩子,樊玉麒终是无法太过绝情,缓缓转过身,迟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而哭的像个泪人的褚凝霜像是承受不住他突来的温柔,抓着他的衣襟向前一扑,一头扎入他的怀中。
褚凝霜的动作可吓坏了樊玉麒,那属于女性的幽香扰的他有些心烦意乱,本能的想要一把推开褚凝霜,可是手才触上少女瑟索抽动的肩头,想到她对自己的心意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无力的放下了手,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安慰动作和言语,任凭褚凝霜趴伏在他胸口发泄心底的悲伤。
然而自始至终他也没能注意到,不远处的门廊拐角,站着一个人,将此一幕分毫不差的看进了眼底……
29.婚姻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夜色深沉越发凄迷,一名端着汤药丫鬟装扮的女子匆匆走过院落长廊,消失在拐角处,一刻钟后端着空了的药碗又原路返回,然而在经过院落后花园时眼角瞥到一抹白影,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她退回几步站定在月门处向花园内张望,果然见院中站着一个人。
这样的时间出现在戒备森严的郡王府后花园,静立不动,会是什么人?还一身白衣……莫不是……
她狐疑的走近了些,故意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脚步,生怕被那人发现,但不等她走的更近,那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汤药送过去了?"
男子一开口女人便已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知晓了他的身份后她松了口气,安了心微一伏身恭敬的答道:"回皇上,送过去了,将军已经喝完准备休息了。"
这个身着素雅白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炤国君炤元帝,日里他总是穿着金色龙纹皇袍,也难怪女人一眼没认出来。
"辛苦了……"褚炤易语气略显僵硬的说了声,这声辛苦倒让女人惊着了,但没等她对这话做出反应,男人又接口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跟随朕一起出征,朕说过的话绝不会食言,说救出你的族人就一定会做到。"
女人听此话,顿觉心中一暖,恭敬的说:"琨朵不是怕皇上食言,为了救出同胞,琨朵也想尽一分力。"
一身丫鬟装扮,容貌虽较之在宫内时有有不小的变化,可细看过后还是能发现不少相同之处。这个肤色稍暗,眉眼间比之易容时多了股异域风情味道的女人确实就是伪后琨朵,此刻的她,已卸了伪装以真面目示人,会这么做一是奸细身份已被识破她已反投向大炤,无意继续隐瞒真实样貌,二是为了跟随大军出征,她需要换种形象,因此扮成了服侍炤元帝的随身女侍。
"这样就好……不过你只是伪装成侍女,这汤药不必你亲自送来,怎么……不让别人来送?"声音没有抑扬顿挫,明明是提问却没有丝毫的好奇语调,褚炤易仿若自语一般的问话让琨朵感到些许怪异,可一时又说不上哪里怪,只得一五一十回答。
"琨朵精通医理,做这个活比别人更合适,这药煎起来需加倍细心,热度也要适中才能更好发挥药效,皇上对琨朵有恩,琨朵希望能多帮上皇上一些。"
琨朵说的诚恳,几句在情在理的话说完反倒让褚炤易无语了,琨朵此时也发现了皇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以往他对人非常冷漠,话少而精,大多都是发号施令,言谈间还总是不自觉的散发着只有帝王才会有的威势,这样的他自是不会这样……同人话家常……
对,就是话家常,之前她提出要跟随大军出征时本以为男人会阻拦,可是他当时却只是说了句"可以,那你去准备吧"就算完了,并未当一回事,此时突然提起……多少会让她觉得有些……奇怪,更别说后一句略显关心的话……
她敏感的察觉,皇上今晚似乎有些不对劲。
褚炤易没发现自己的反常在一来一往的几句话后便被人看了出来,琨朵的解释他甚至都没怎么听入耳。
往日里除了必要的政务上的沟通,他几乎没怎么同他人说过什么话,此时遇见琨朵故意没话找话……实际上他是在掩饰自己的失常……也是想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是不怎么见效罢了。
他脑中一直装着一些事,因为都是围绕着那个人的事,让他失了一贯的冷静,脑中混乱非常,尤其是在被五皇叔提出赐婚请求后又看到那样的一幕……
他不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因为那时他站在旁边有一会了。
起初偶遇两人谈话的场面他本想不做声的离开,但转念想印证皇叔的话看看男人是不是对凝霜动了心思,所以鬼使神差的……干了件他以前从不认为自己会做的事——偷听。
他并不认为……一心向他的樊玉麒会对别人动情,他相信在战场上他有那个能耐瞒天过海同他斗智斗勇,但在感情上,他不认为以他的那种性格会在边关放一个红粉知己的同时还能不动声色的和他搞君臣的不伦关系,说句不甚好听的话,他知道樊玉麒没那个本事。
只是,他非常在意皇叔说的"败坏郡主名声"的那一夜,他不是不清楚五皇叔的野心,不是不了解樊玉麒的为人,他尽力做到冷静的看待这件事,毕竟这种请皇上赐婚的事在皇家并不少见,可是他越要自己冷静脑子反倒越混乱,脑中只回响着那一句"孤男寡女外宿一夜",甚至最后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对方的。
好像是说【要尊重麒将军的看法,郡主的名声固然重要,但毕竟那是一场意外,而非麒将军故意协同郡主外宿】……
之后呢?之后怎么了?之后对方好像还说了什么,可是他却没有心思听了。
尊重玉麒的看法?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不,褚炤易清楚自己说的话和自己心中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驰,在听到五皇叔提出赐婚一事他的第一反应是——樊玉麒不会娶任何女子!因为他是他褚炤易的人!!
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对皇叔说,除非他疯了……
就在他嗤笑自己真的是有些脑筋不正常了的时候,他看到了樊玉麒与褚凝霜相处的一幕,他反射性的抬脚就想离开,可是脑中却有另一个声音,一个灰暗低沉却又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阻止他,让他留下,要他亲眼证实樊玉麒和褚凝霜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然而事实是怎样的?
【郡主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您不需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您应该找个懂你的人,而不是臣这样的粗人。】
让他安心的是面对女人的表白樊玉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心中的灰暗和从不曾有过的不安被他的话消除了,可是在看到女人扑到他怀中的一幕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眼前发生的事让他突然忆起一个被自己刻意忽略漠视的事实。
为了这个事实,他痛苦纠结,脑中乱作一团不能做理性的思考分析,胸口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严严实实的堵住了,憋闷的他就快要窒息。
"……琨朵,在你看来,昏因(婚姻)应该是什么?"
沉默了良久,褚炤易低声问了句,若不是琨朵一直绷着神经,他这句极轻极轻的话怕是会被夜风拂了去,但就算听清了她还是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很想要男人再重复一遍问题,可是她凭本能感应到此时的炤元帝……有些反常,如果她反问一句您说了什么,她怕男人非但不会重复问题,反倒会直接遣走她,然后继续像个……幽灵一样一个人站在园子里发愣。
"婚姻……应该就是……相爱的人相伴一生的承诺……吧。"琨朵没有反问确认那个问题,又不能不回答褚炤易,只好硬着头皮将自己听到那个问题时第一个想到的答案说给对方听。
哪知她话刚说完,男人便猛的转过了身。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虽然不近,可是琨朵还是借着朗朗的月光看到了男人脸上错愕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人脸上露出除了淡漠的另一种表情。
"相爱……承诺?"
仿佛是听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事,褚炤易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女子,琨朵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跪下磕头请罪,可是那兀自陷落自己思绪中的人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而是眼神发直表情木然,魔障了一般重复喃语着那两个词语。
褚炤易之所以会如此神不守舍,其实就是为了这"婚姻"一事。
在这个将国事放在首位,自己的事永远排在最末的男人眼中,婚姻——究竟是什么?
——婚姻,就是一种工具,是通过异族通婚相互联姻使弱国依附强国维系生存的一种政治手段,也是王侯将相为了笼络人心、拓展势力好巩固自身权势的垫脚石,还可以是像南蛮帝一样向大宋遣送奸细保住暗战优势的棋子,更可以是像他这样将计就计扭转不利局势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牺牲品。
总之,在他的认知里,婚姻是可以为人们带来好处而不需要负责的工具,惟独没有琨朵所说的那个意思,他甚至从未往那上面想过。
他会纠结,会痛苦的结症也便在此了,他承认自己很爱樊玉麒,这种感情非常特别,特别到他时时牵挂还不够还想要进一步独占。
但这和他的认知有冲突,他是个非常冷静的帝王,即便他不冷静的爱上了他不该去爱的臣子,可是他不会再允许自己做不冷静的事。
早在和樊玉麒捅破了那层暧昧窗纸之时他就有了觉悟,就是他和玉麒即便相爱,也要娶亲的事实。
樊玉麒是樊家的独子,为了延续樊家血脉,是不可能不娶亲的,而他呢,他是大炤的国君,更是不可能为了某一个人而荒了后宫,尤其那个人还是个男人。
这些年他为了筹备南征一事可以暂时不予理会后宫的事,但南征后呢,在婚姻一事上他顶着来自母妃的压力有多大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虽然每年一次的秀女进宫被他改成了三年一次,可后宫仍是有百位甚至上千的妃嫔等待他的宠幸,好给皇族诞下龙嗣。
他已年过二十五,除了伪后琳香,尚未立过一妃一嫔,更没有自己的皇子,像他这样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有一位皇子的皇帝怕是大炤开国以来的第一位。
南征归来,为了帝位,为了延续皇室血脉,他有责任留下子嗣,这是他不能逃避的事,即便他个人有多么排斥与人肌肤相触。
本来他一直都有着这种觉悟的,脑中也有那样一个模糊的概念,就是即便相爱,他和樊玉麒也必须要各自娶妻,而就是这样他也仍然会和他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荡的接受这种事实的,可是为什么今日听到皇叔请求赐婚,看到樊玉麒和女人拥在一起的画面,他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下意识的想否定他会娶妻的事实?
是他觉悟不够?还是他小看了"婚姻"一词的分量?
如果婚姻是相爱的人相伴一生的承诺,他和玉麒分别给了别人承诺,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30.舍得
褚炤易紧闭着双眼,额际一阵阵的抽痛,内心如遭火焚,焦灼不堪,他努力隐忍,努力克制却仍压不下心中莫名的焦躁和恐慌,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他无法再维持冷静。
静静的跪在地上的琨朵疑惑不解的看着禇炤易,男人脸上不再是一派怡然的闲适冷淡,而是让她看了也有些揪心的痛苦,她不知道对方为何这样纠结,但唯一能想到的是……会让这个泰山崩于前都不会慌乱的稳重帝王产生情绪变化的……怕是也只有麒将军了……
想起那个人,她突然忆及在厨房煎药时无意间听到一些下人私下讨论的话,说是老郡王似乎格外看好年青有为的麒将军,凝霜郡主甚至也对他表现出非一般的兴趣,麒将军这一次和炤元帝一同入住郡王府,对于郡王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会是什么样的机会,尽管那些下人说的不甚明白,可琨朵此时看到禇炤易这样反常的样子后,几乎在瞬间想通透了……
她叹息,明明是泱泱大国的一国之君,如此完美的一个人竟会在面对情感问题时会露出和常人一般的表情来,有些意料之外却又觉是在情理之中。在爱情面前,再伟大的人也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
想到这,琨朵似乎觉得面前的禇炤易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捉摸了,迟疑了下,她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琨朵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她的声音,禇炤易回过了神,敛了敛心神转过身后无谓的说:"但说无妨。"
"琨朵觉得……有时候,您似乎对自己太苛刻了,凡事都想追求完美,想要皆大欢喜,可是真正做到的前提是自己将受尽委屈。您……大可不必如此,您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顺着自己的心意,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说的直白些……您可以为了自己自私一些的……"
"你的意思……"禇炤易身形一震,听出琨朵的言外之意。
自私一些?他是有那个权力,母妃那边无法交代他可以立后纳妃,想要独占的话只要绑住玉麒不让他娶亲就好……可是,这样公平吗?他真可以这样自私吗,让玉麒来承受他都难以承受的双重痛苦——来自家人以及不能专一的他的。
禇炤易再次陷入沉默,眼神定定的看着某处发愣,也是如此才没有发觉第三人的靠近,跪在地上的琨朵被人拍了拍肩膀,回首间看到的人让她愣了愣,随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背对着他们的禇炤易,终面上一缓欠身一礼不做声的离去。
而禇炤易没发觉身后的响动,想到那只许官兵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自私方法就觉得更为矛盾,他苦笑了声说道:"我……不可以那么做……那样对玉麒不公平……"
"皇上……"
一声熟悉的叫声让禇炤易浑身一颤,全身僵硬,直到对方开口的此刻才意识到身后已换了人。
心跳突然间失了衡,他仿佛都能感受到来自胸腔那一下重过一下的震动,让他耳中脑中轰鸣一片,他还没想好究竟该如何面对对方,男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禇炤易是第一次这么不想面对这个人,因为他对两人不确定的未来充满了不安,在他面前他向来都是强势从容的,他不想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面前……
"义林郡王向朕提亲了,想要朕在南征胜利后下旨……将凝霜郡主许给你,你……怎么看?"逼迫自己恢复冷静,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无情绪波动,可是那言语中的一丝颤抖却泄露了他的懦弱……
樊玉麒默默的站在原地,他已猜到义林郡王会向禇炤易提起褚凝霜的事,他一直惴惴不安的在房中等着传唤,等着对方来责问,他也好完完全全毫不保留的解释给他听,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禇炤易没有派人传他,也没有到他房中来。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因为他也感到不安,他不知道这种情形下禇炤易会做出何种决定。
他知道他和禇炤易的关系是不伦的,被男人强势的需索他多多少少感到有些困扰,对寄厚望于他的父亲樊子期感到愧疚,可是内心感受到最多的却是……却是在知道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钟情于自己时所产生的兴奋狂喜。
从不敢奢望自己那卑微的感情能得到对方的回应,所以当男人主动捅破那层暧昧窗纸时,他惊慌归惊慌,却完全无法压抑心底的激动与渴望……
明知是错误的,他却像扑火的飞蛾一般不理智的一头扎入痴恋不想抽身……
他以为倍受压力的只有他,因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没有忘记一贯的帝王之术,那"抑人欲,灭人伦"的残酷帝王之道。
帝王之所以为帝王,是因为他们舍弃了部分感情,用所有换来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仁义满天下的炤和帝是在废了太子兄长,杀了得势的二哥,发配了野心勃勃的五弟后夺得的天下,而炤元帝禇炤易较之炤和帝更是不遑多让,肃清朝廷,斩首叛乱的兄长吉元王,一样需要强势的魄力。
谈及狠绝,有什么人会比安稳坐在帝位上的君王更无情?
这些樊玉麒不清楚吗,他会不清楚何谓"伴君如伴虎"?
可是就是什么都想到了,理智能压住感情吗?
他以为禇炤易没有他这样的压力,就是有也不会像他一样纠结压抑矛盾,一方面想爱,一方面怕爱……
他还是不了解男人,纵使他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也未曾真的了解他。
说什么他只要誓死为他守住大炤江山,守住他心底的最重,此一生便已知足,他只是潜意识觉得为他守天下要比守住自己的一颗心来的容易!谈及自私,其实最自私的不正是他吗?
不然他怎么会在听到男人那痛苦万分的话时感到那样的高兴欣慰,他应该知道禇炤易同以往任何一代帝王都不同,他应该知道让这个比谁都更重感情的帝王陷入两难的抉择会有多痛苦!
看着禇炤易的背影,他一直追逐着的伟岸背影,来自那身躯上止不住的颤抖无不说明这个人的精神被逼到了极致,就快要崩坏!是谁将这个事事力求做到完美的帝王逼到这个份上的,是男人自己?
——不!是他这个被他深深爱上却仍不满足,姓樊名玉麒的贪心男人!!!
看着这个依旧不肯转身兀自背对着他的男人,樊玉麒觉得先前一直堆积在心底的复杂问题在这一瞬完全的想通了,亲人,传承,责任,这些东西在他发誓用灵魂来效忠的人面前都可以通通舍去,他——彻底觉悟了!
单膝跪地,一手柱地,仰望着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所有,他用着虔诚到近乎膜拜神只的顺从声音回答那人:
"回皇上——臣,不会娶郡主为妻,臣玉麒,愿为了尽忠于皇上终生不娶。"
禇炤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故作从容背负于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弹开,握成了拳紧紧抵在身侧,指甲甚至刺进了掌心,他却毫无知觉。
直到身后的人站起身,缓步上前,伸出双臂轻轻的从后面环抱住他。
"臣愿发誓终生不娶,臣不觉得不公平,只要皇上需要臣,臣愿一生伴您身侧,侍奉君主,恪守天下。"
收紧自己的双臂,樊玉麒是第一次这样主动,没有了以往的畏首畏尾,面对他忠诚的主,他愿意无丝毫保留的将自己呈现给对方。
这一次禇炤易听的真切,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敢相信,转过身他努力想要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可是刚一回头便迎上了对方的唇,由樊玉麒主动的吻,也是第一次。
禇炤易瞪大了一双眼,看着面前突然间放大的俊脸,感觉到对方的唇贴合自己的唇爱怜的磨蹭,齿列开启灵动的舌滑入自己的口腔,搅动着自己的一起舞动,待他稍有了点回应后便不顾一切疯狂的吮吸他口中的津液,轻轻噬咬他的舌尖和下唇。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思想保守、行为慎重的樊玉麒吗?他仿佛能看到自男人身上蒸腾而出的火焰,这个总是习惯压抑、禁欲的男人,此刻竟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带着焚尽一切的热度撩拨他。
看着这样的樊玉麒,自己先前的痛苦纠结就好像假的一样,禇炤易嘶吼一声猛的一把回抱住了身前人,侧过头深深的吸吮着口中的软舌。
什么帝位!什么子嗣!什么天下!在这一刻通通化为虚无,他爱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为了他什么都可舍得名为樊玉麒的人!
他无暇再去思考那些折磨他的问题,未来的事未来再说了,现在想的再多也没办法改变还没有发生的事,重要的是他们该珍惜还相爱的现在。
皎洁月色下,园中两人交叠一起的身形契合的没有分毫的间隙,仿若溶成了一体,惑人的喘息那样火热急促,一如两人焦灼的心。
是不是,只要抛弃现在拥有的就能拥有眼前的人?
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此时的禇炤易还有些犹豫舍不去帝位,直到他不想面对的那一日来临,他一直没能鼓足袖手天下的勇气,而如果让他知道守住天下要心爱的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此刻可能会毫不犹豫带着怀中人远走高飞,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先知。
而他,必定要彻底痛过一番方才能学会放手……
31.朱雀
两日后,炤元帝挂帅旗率十七万大军御驾亲征平远城。
平远城距义林郡四十余里,大军保持高速行军抵达平原城下用了不足一日时间,在距城五里处扎了营盘,隔日便由大嘴鲁义兵临平远城下拉开骂阵架势。
平远依环山地势修建的城墙,依仗地势也算是个易守难攻的城池,若死守也尚可支持数月,只是这守城将军罗绍有勇无谋,虽然炤元帝代笔的挑衅修书没能激的他直接出来迎战,但在大嘴鲁义不停的叫阵谩骂下,硬生生挺了两日后终是怒上心头犯了浑,不顾旗下将士的劝阻一意孤行率兵马两万于城下迎战。
两军对峙,罗绍一身青铜铠甲,手执双锤,满脸的横肉,身材虽不高大却壮硕非常,倒也有点虎将的意思,可是他那有勇无谋的莽夫气势对比大炤这边的三位领军大将军他却有些不够看了。
总帅樊玉麒身披红光闪烁的黑红色的火龙甲,黑色黑的深沉,红的就似那凝固的人血,煞气冲天,头戴的凤翎盔之上,火红的明翎凤羽迎风舞动,恰似两道直冲云霄的炽烈火焰。坐下一匹通体黑亮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生的矫健俊美,马身套着同色的铠甲,几乎与坐上主人容成一体。
樊玉麒他一手持着缰绳,一手反握一杆丈八火焰枪立于阵前,端的威风凛凛、气势威猛。
青龙将军徐苍破立于樊玉麒左侧五丈外,身披青甲,身上铠甲鳞片寒光闪动,犹如深海生猛蛟龙攀附于身,六尺双枪没有握在手中而是悬挂在马身一侧的得胜勾上,端的一派闲适淡然,只是坐下健硕的青骢马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正兴奋的喷着鼻响,蹄子不住刨动。
较之两人,位于樊玉麒右侧的朱雀将军程天远到显得含蓄的很,一身铜甲不甚耀眼,因长年曝晒打磨而泛出柔和的光晕,上面有着诸多的划痕磕痕。
没有多华丽,较之另两人显然逊色的多,但他手中提的一杆银白色长枪却很惹眼,雪白莹润如同上好玉器,枪锋凌厉。他胯下一匹赤红色宝马,生的四肢强健,目光矍铄,马身铠甲遮掩不住之处还有几道疤痕,让人一看便知这是匹见惯了杀阵的神勇骏马。
三位大将军领军,亲征的炤元帝居于军队方阵正中,端坐马车之上,被层层禁卫军护住,严密的别说是人,就连飞鸟都难以接近。虽然众将士看不到端坐车中的炤元帝,但帝王亲征非同寻常,只是立于阵中将士的士气便大大提高了,个个圆瞪两眼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而除了三位领军大将,其余十二位将军也均立于阵前,各领部分兵马,间隔十余丈横向一字排开,端的气势恢弘。
罗绍一见到炤军的气势心里就有些打鼓了,但好歹他也是一方将领,回首看了看随同自己一起迎战的众将士,及城墙之上手执弓箭严阵以待的己方大军,和那一排在风中招展的猎猎军旗,心中顿时又有了底。
方才鼓足了劲拉开骂阵,叫骂鲁义出来迎战,别空有嘴皮子功夫见了罗爷爷就吓得当了缩头乌龟。
但他刚骂完话,接话的却不再是大嘴鲁义,而是一旁闲闲散散的程天远。
"罗将军您够胆,够胆却任凭鲁义扯着嗓子喊了足有两日您这才从您的龟壳中出来……这不,鲁将军他喊累了先去歇口气喝口水润润嗓子恢复恢复体力,您若不嫌弃,不才程某倒想领教领教南蛮将士的彪悍……"
程天远说话不打背儿不喘气儿,一串话一气呵成,他会看上鲁义的大嘴才能也是半斤对八两,贫起来常是旗鼓相当,而他上荐的人几乎是五花八门什么出身的人都有,但大多都有一个通性,就是对他绝对的死忠,外人不解缘由,但和他相处过的一段时日的人却都清楚这人内心有多深沉。
他没有樊玉麒和徐苍破那样不怒而威的威慑力,甚至没有将军架子,痞气十足,性格怪诞懒散,了解他的知道他是个典型的笑面虎,惯于深藏不露,但不了解他的人却都会被他这种随意的态度蒙骗,以为他是个不分轻重不知深浅不知死活的痞子。
他刚刚那一番话一出口就让罗绍把他归类成了后者,毕竟比起其他两位大将军,他身上少了一股雄壮的霸气。
说来这人也是怪胎一枚,但炤元帝就敢力排众议启用他,从一名小小都尉直接提升至大将军,众人都以为这种人坐在将军位子绝对撑不过一年,但结果却是怎样?
程天远稳当做了六年的大将军,十六名将军中其中有五名是他举荐的,无一不是骁勇善战的能将,大嘴鲁义也不光是嘴皮子厉害,在马上可以挥动重达四十几斤的狼牙棒,挥的虎虎生风,杀敌无数,着实是猛将一员。
鲁义性子也很火爆,但因为战前炤元帝便做了安排,所以此刻罗绍叫阵他能装听不见仍老神在在的站在程天远身后,不温不火。
罗绍见程天远策马缓缓来到两阵中央,手中的雪白缨枪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泛着耀眼的白光,倒也见得几分威势,罗绍打量了几眼程天远,随后招招手,叫了身后一名将领出战,想要先探探他的虚实。
程天远见状一笑,暗叹这个罗绍倒也没傻到透顶,他回首同正望他的樊玉麒对视了眼,看到男人微一颔首,当下露出个慵懒的笑,眼中精光一闪。
回过身时他提起长枪换到左手,同时状似紧张低头看着手掌喃语了声:"哎呀哎呀,这手心都冒汗了真是……"
最后一字还没等说出,那策马到阵前的人一见程天远上来就卖给他一个破绽,当下面露狞笑连姓谁名谁都没顾上报便挥舞大刀策马朝程天远奔去。
十几丈的距离在军马撒蹄狂奔下霎时化为零,眨眼间这偷袭者已近了程天远的身,大刀一挥气势磅礴的拦腰斩去。
而程天远仿佛未察似的,头也不抬,兀自擦着掌中汗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泛着寒光的刀刃朝他身前横砍而来却无动于衷,眼见就要得手,坐下赤红宝马却兜转马身猛的朝侧面一闪,晃得马上人惊得"哦呀"一声朝侧面仰躺下去,就要栽落马下。
然程天远腰韧如蛇,劲力非常,这侧面一躺恰是闪过了横扫的刀刃,贴面而过,而他忙乱中左手反握雪缨枪一支地,自身的体重加之甩脱之力将雪白的长杆压的如同拉满的弯弓,但那由韧性极强的白蜡杆制成的枪杆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压力就崩折,反倒让程天远借着强劲的回弹之势瞬间弹起。
身形刚一稳住左手便放松开来,回弹之势尚未止歇的雪缨枪便像灵蛇一般粗溜一滑,弹射出去,枪尾啪的一声直击偷袭之人的腰侧,登时将那刀势用老来不及收势的人从马上捅飞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有的人甚至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其中一人"啊呀"一声惨叫狼狈的从马上跌落,手中的长刀摔脱了手,情急之中左脚还恰巧卡住了马镫,就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半挂在马下。
不等这跌的灰头土脸的男人爬起,银白雪缨枪的锋利枪刃已抵至咽喉,程天远那遭人恨的慵懒调调又起。
"哎呀,我说这位兄台急了点吧,程某都还没报上自家姓名您怎么就这样冲过来了呢,我这汗血赤影是匹雌马,她的胆子一向很小,您这一冲不要紧把她吓着倒让我捡了便宜,承让了啊。"
趴在地上的男人被程天远几句轻佻的话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明眼人都明白,程天远这是在耍弄于他,故意卖他个破绽任他冲上来着他的道。
罗绍简直被眼前的一幕气炸了肺,同是习武之人他看出程天远的动作绝不是慌乱之中的忙乱反应,他的动作非但计算的精准,而且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沓。
程天远人虽看似轻浮实则精明难测,这一点没和他交过手的人自然不会清楚,但他露的一手回弹枪却令南蛮阵营中的一人看出了点门道,惊呼一声。
"回弹枪!汗血马!此人是大炤镇南朱雀将军程天远!"
32.将战(上)
人群中此话一出几人脸色胚变,再次看向那赤红马上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就连罗绍都不禁露出了一副愕然的表情。
早些年,对于南方的部族,包括南蛮在内,对镇南将军程天远的名字都不陌生,因为有他的存在,沐河流域的百姓才能安定生活,不论外侵还是内匪,程天远都会在第一时间率兵平定,深得民心,直到近几年战乱频繁,铁狮的名号渐渐传开,镇南朱雀之名才渐渐隐去。
程天远不是追求名利之人,做事力求低调,也是如此他的样子不被人所知,但有侥幸从他手中逃脱的山贼曾流传出关于他的传闻,说此人习得一身好枪法,使用一杆丈八雪缨枪,自创了一套变化多端的马上回弹枪法,源自太极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之法。
枪舞好似瑞雪飞舞、梨花纷飘,锋刃所过之处,敌兵不是头落地就是手脚分家,以一当十自是不在话下,威猛如虎,灵活似蛇,端的威力无穷。
而除了他的一手漂亮回弹抢,他的坐下坐骑是一匹跑动极快,动作异常灵活的赤红色汗血宝马。
常人不识得程天远本人,唯一能认出他的人都只是听说了他的回弹枪法和通人性的汗血宝马。
此时程天远小露的一手让南蛮军中的一名将领认出了他,喊出声后一群人都有些诧异的看着阵前这名没有丝毫将军霸气的流气男人,不光是男人的气质不符合他们想象中该有的威猛,他的年龄看起来也不像超过三十的人。
这样年轻的人竟然做了大炤的镇国将军,这怎能不令他们惊异。
稍稍一愣神,程天远见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呵呵一笑,收回枪,那被他打落于地的人顿时捂着抽痛不已的腰侧迅速爬起身,狼狈的跑回自家阵营向总帅罗绍请罪。
罗绍没有理会这个让自己脸面丢尽的人,而是表情狰狞兀自盯着那老神在在的程天远,一挥手,一左一右自阵中又走出两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握长刀和长枪。
这一次他们没有唐突上前,谨慎的自报了家门,程天远微笑着一抱拳回以礼数自报姓名,然后警戒的驱马拉开阵势。
三人彼此间拉开一定距离,慢步半圈形成了一个三角后,南蛮两名将士之一,肤色略显黝黑的男人大吼了一声,扬起刀冲了上来。
他一动另一人也趁机攻了上来,这一次两人均有所准备,不敢再小觑面前这名笑的无害的男子,因此出招也非常谨慎,彼此补缺配合,一左一右夹击程天远而来。
程天远见状未见惊慌,仍是一脸惬意的笑,只是微眯的眼中精光乍现,在两人攻来前一刻脚下一磕马肚,御马错身先一步朝挥刀的人奔去。
汗血马不愧是以脚程着名的名马,眨眼间程天远人已接近敌人身前,见对方因他的靠近略显惊慌欲该刀路,他唇边含笑敞着门户抖手送枪,无丝毫的犹豫。
雪白的长枪就像一道道闪亮的雷电刷刷刷就是一连三刺,枪枪差之不出三寸,均是招呼向对方的要害。
那人见程天远不但弃守后方,还大敞门户的攻上来,鉴于自己人刚刚败在那出其不意的回弹枪法之下,他怀疑有诈刀路变换上有了犹豫,只是迟疑一瞬却被对方抢了先机。
他也没料到对方会这样毫不犹豫的出击,仿佛一点不惧怕他的大刀,对闪避他的招数早已胸有成竹。
被动的挥刀接下了他的三连刺,虽然对方并未使用太大的力气,但枪路刁钻稳狠,他忙着护身接下这三枪一时陷入被动防守之中。
此时另一人也杀到了程天远的身侧,借着马的冲力一扬臂就是一记中平枪。
这枪法中以拦、拿、扎为主,扎枪讲究的是平正迅速,有上平、中平、下平之分,当中又以中平为要法,故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挡」一说。
只可惜这人功力尚不到家,没能做到枪扎一线,程天远没有可以侧头去看,仅凭眼角余光便注意到了对方这架势虽有犀利不足的一枪,他一边保持着攻击刀者的刺入势头,一边以甚小的闪避姿势侧腰闪开那记平枪。
紧接着抖手一记横扫,但却被耍刀者退马抽身避了过去,可他真正要攻击的并非是眼前的人,他没有回头,却只是顺势将左手枪送到右手,然后仍不减走势的画了个圈,他身侧那人距他刚好是一枪的距离,眼看枪尖滑向自己脑侧,他连忙闪身后撤,锋利的枪尖自眼前划过,视线中留下寒星点点。
瞬间交手了四五次,程天远虽然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觉吃力,他左右手都善用枪,实战中将对战最怕的就是武器笨重招式用老,这两点顾虑他都没有,加之自创的灵妙太极宗派的马上回弹枪,三人对战几十招后优劣势立见。
程天远先是在最佳拍档汗血赤影的协助下挑落了刀者,随后以侧悬马身的高难马术避开枪一记上平刺,反手送出一记刁钻的如同潜龙出水的一挑,打落了另一人的武器,然后又加一枪将其肩膀刺了个对穿。
没出半刻两人的相继落败让南蛮将士大失了士气,罗绍骇然的看着身手如此了得的程天远,见男人得胜后横架长枪于颈后,两手随意的搭在两侧,一脸笑意的目送落败的两人,他那副游刃有余丝毫不将他们看进眼中的傲慢之姿激怒了暴躁的罗绍。
他提起双锤就想亲自上阵,但却被他的副将拦住了,耳语几句后沉默不语,另一人扬声说道:
"程将军好俊的枪法!在下平远副将少陵将军薛成义,想要亲自领教一下程将军的回弹枪!"如此说着,这看似年岁不小的将军手执双锏冲了出来。
比起罗绍,这副将薛成义倒更为大炤将领所知,传闻他双锏使得出神入化,神勇异常。
通过回弹枪和汗血马认出程天远身份的人就是他,唯一一个反对他开启城门迎战的人也是他,只是他一人无力阻止罗绍,无奈只得随同他一起出征。
在临上阵前薛成义悄声告知罗绍,如果他也战败切记勿要恋战,立刻收兵回城。可罗绍只关心眼前的战况,哪里听得进他的话,一双眼紧紧盯着薛成义,把雪耻的期望都寄予在他身上了。
程天远显然是对敌情做了非常透彻的了解,这薛成义的威名虽不能说是如雷贯耳,但戍守南疆几年内他对此人也并不陌生,知道此人绝不简单,神色间难得多了几分正经。
可就在程天远重握兵器准备迎战之时,一旁一直默默观战的樊玉麒却开了口。
"薛将军,程将军已连战三人,于情于理都该换下歇歇了,不如由我铁狮出战领教一下大名鼎鼎的薛家锏如何?"
一边说着一边朝程天远使了个眼色,程天远收到后了然的呵呵一笑,他已连挫三人,双方的士气已产生了微妙的落差,此时南蛮的副战将薛成义出战,若是再次落败必定使南蛮兵将士气大跌,樊玉麒看出罗绍越发焦躁,就要耐不住性子,急怒之下定然听不进他人的劝阻,将乱兵还能不乱?这首战南蛮的一仗,也便有了获胜的先机。
程天远自当明白樊玉麒的意思,尽管刚刚连战的三人他连热身都算不上,可还是听从安排,向薛成义一抱拳,收枪回了己方阵营。
樊玉麒策马缓步到阵前,神色肃穆,严阵以待,一身火红似火更似凝固的血液的铠甲加之那如泰山之势的压倒性威势令观者望而生畏,就连久经沙场、经验老到的薛成义都不免心下一凛,暗叹此人果然名不虚传,有着甚是慑人的霸气。
不等对方报上姓名他已率先道出了男人那都快将南蛮兵将耳中磨出茧子的名号:"铁狮将军樊玉麒!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薛某今日就来领教一下铁狮将军的火焰枪!"
薛成义客套两句后刷的一声亮出双锏,于马上拉开架势。
锏由锏把和锏身组成,通常长约四尺,但薛成义这双锏却要再长出些许,是参照他的身高和手臂长度比例专门打造。
锏身为铜铸,呈正方四棱形,粗约二寸,其后粗,愈向其端愈细,逐步呈方锥形,锏把的钢盔护手上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虎头,大张的血盆大口中两对虎牙仄仄发亮,端的一派狞猛态势。
樊玉麒没有多话,只是手腕一正挑起长枪,他的火焰枪不若寻常刀枪的枪刃,刃下是一火红的怒狮头,红鬃便是赤红色的飘逸缨帽,枪身还装有血挡以防敌血染手,枪刃刃身如蛇一般弯曲,上面刻有螺旋纹,寒光流转中隐含一抹骇人血色,在日光照射下凛冽非常,如同一簇静静燃烧着的火焰。
两人手执武器默默对峙,就在此时大炤战鼓缓缓奏响,"咚——,咚——,咚——"的缓慢节奏如一记记重锤砸在人的胸口,鼓动着人心。
33.将战(下)
站在马车之上,褚炤易遥望着正前方,想要看到心系的那人,可是中间隔着太多的人马、战矛,别说人影,除了耳边隆隆的鼓声他甚至都听不到那边的声响,只能通过十丈一位的传令兵知晓前方发生了何事。
他此时也只知道樊玉麒出战平远城副将薛成义,但却看不到战况,褚炤易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焦虑过,只觉此刻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这高贵的国君身份成了他和他之间的阻碍!
"皇上,外面危险,您还是在马车中等吧。"
正焦躁着,一旁的人担忧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志,消化了对方的话后褚炤易愣了一愣,收回视线,他看了眼提醒自己的双子护卫,又看了遥远的正前方一眼,沉声说道:"危险?你们是信不过这两万精兵,还是觉得朕无力自保?朕就站在这里看,不会再留在马车中。"说完兀自负手立于马车之上关注的望着正前方,
老大都如此说了,肖素衣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他也不觉得在这里有什么危险,只是一旁的护卫总领总是朝他使眼色,无奈之下他才开的口。
他非常清楚皇上师兄同樊将军的关系,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清楚,护卫统领见肖素衣不再提点皇上,皱起眉想要亲自开口,可却被眼疾手快的肖青衣一手捂住了嘴。
"皇上的心情很不好,依我看,你现在最好不要开口……"他非常能理解师兄此时的感受。
明明自己的爱人在沙场上搏命,自己却不能上前,还要被迫留在此处等待消息,这简直就是种煎熬啊,换做他早就发飙了,难为师兄还能心平气和的站在这里。
被捂住嘴的老护卫统领瞪着一双怒目看着没大没小的肖青衣。肖青衣见他虽怒却无意再上前给师兄添堵,一吐舌头嘿嘿一笑放开了他。
褚炤易专注的望着前方,也没留意这点小小状况,只是传令下去要更大声的击鼓,节奏保持在一定速度,定要传到阵前去。
谁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这军鼓擂起,也便没有再断的道理,鼓声即代表着进攻,战争不结束鼓声就不会停,直到双方分出胜负,这便是兵家常说的一鼓作气,再次鸣鼓对将士的士气影响很大,所以通常状况下这鼓声是不可断的。
褚炤易选在此时击鼓一是提醒樊玉麒要开始总攻,二是……想要为他鼓舞士气,不能在阵前为他助威,他想借由鼓声告知他尽管放手去博,他会在后方支持他。
振奋人心的鼓声一起,大炤的将士士气越发高亢,加之总帅在阵前拼杀,个个都瞪圆了眼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只等一声令下便朝平远城攻去。
阵上的樊玉麒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鼓声中的内容,一想到那人在阵后,心中除了多了份从容镇定,更加多了许胜不许败的笃定。
他看着对面的薛成义,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现初次同那人相遇时的情景,和那让他觉悟"誓死效忠主上"的话语。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你挥的剑,只有形没有神,只有意而没有志,如果你没有挥剑斩杀别人的觉悟,那还不如趁早放手!】
这几年他每上一次战场,每杀一人,心中都会想起这些话,也越发坚定了自己愿为主上守天下的信念,终于让自己挥的武器同时具备了神和志。
他早已有了为了大炤和大炤国君狠下心斩杀所有敌人的觉悟,也只有在此时他才会深刻的体会到自己之于那人存在的意义!
握紧了手中的火焰枪,樊玉麒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圆瞪虎目沉声大吼一声,策马扬枪杀气腾腾的冲了上去,再没有丝毫犹豫。
薛成义见樊玉麒先发制人冲了过来,也大吼一声策马前冲。
两人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在马身交错的一瞬看准空挡朝对方击去,苍啷一声兵刃相接,登时爆出一簇闪亮的火花。
尽管这一击威力甚大,可他们挡住了彼此的攻击,也就没能给对手造成什么伤害。
兵刃短瞬相击后又迅速的弹开,两人见一回合没有得手各自策马冲出几丈,然后又勒马回身。
但一回合的交手后两人心中却军不自觉一沉。
樊玉麒心中想的是此人果真了得,薛家锏绝非浪得虚名,竟能拦下他毫无保留的一枪。
薛成义心中却更是骇然,他望着自己握着双锏的双手,只觉手臂发麻,虎口震的生疼。
和对方交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对方所持武器的沉重、力道的强劲,而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对方竟看似轻松的接下了他的双锏。
暗叹这大炤果然能将辈出,薛成义虽然是第一次见樊玉麒,可是他对他的父亲樊子期却并不陌生,也曾和对方交过手,只是从没有一次占上风。
薛成义心中喟叹,这大炤国力日渐强盛已是不争的事实,先前他就劝过罗将军觐见皇上发兵平远,预料到大炤近两年内必然要有大动作,可是罗绍听不进他的话也就罢了,那南蛮帝竟明知大炤要攻来却只顾自己的调兵回师死守凤鸣城,只给他们留了五万兵力驻守平远。
他早知道南蛮已开始日渐腐朽,诸侯国因连年征战而怨声四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见证它的灭亡……
看着樊玉麒身后那仿佛望不到头的十数万大军,想到那个听不进劝阻被人一激便一意孤行打开城门迎战,只会逞匹夫之勇的罗绍,他只觉平远守城无望,为将多年他已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无力回天之感。
薛成义握着双锏的手紧了紧,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无处宣泄的怒火,因罗绍,也因南蛮帝!他心中突生一股悲情,如果南蛮注定要被大炤所灭,那么还是让他先一步去了,也好过体验那生不如死的亡国之痛!
第二回合,薛成义率先发出攻击,他大吼一声策马狂奔,挥舞着双锏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朝樊玉麒奔去。
仿佛看出了薛成义隐藏在看透生死背后的无奈,樊玉麒虽能体会对方那种悲愤的心境却不会选择在此刻同情对方,因为他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未达到自己的这个目标前干扰他的一切都算不得数!
见对方挥着兵刃朝自己杀来,他刷的一声反手一挥长枪,枪杆贴着手臂外侧和背脊,横向摆开一个迎敌架势,岿然不动。
在对方气势汹汹的挥舞兵刃朝自己袭来时,他眉宇紧蹙,双眼微眯,眼瞳瞬时微缩至极。
对方的攻击之势在此刻的他眼中有如放缓了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在双锏挥来的伊始他根据对方出手的角度便料到了兵刃接下来的走势。
身随神动,电光火石间他手腕一转,横过长枪挡在胸前,耳边只听叮当两声脆响,对方一对铜锏一个砸在了他的枪头,一个砸在了枪杆上。
错身而过之后这威势凛凛的第二回合就这么被樊玉麒轻松化解,而他并没有给对方更多的准备时间,薛成义背对他错身驰去,他回转马身疾速追了上去。
斜着并列不足一个马身之时,他挥舞着火焰枪就是一劈,薛成义没料到对方不但再次接下了双锏甚至策马赶上从侧面杀来,匆忙高举双锏,架住对方力道沉重的一枪。
兵刃相接便觉手上又是一麻,险些崩飞左手的锏,对方见一击不中,并骑间紧接着又挥来数枪,或点或刺,攻势凌厉,枪路刁钻,更为棘手的是樊玉麒所使的枪法并非是传统的樊家枪。
在樊家枪的基础上樊玉麒自创了一套专属自己的枪法,名为钻火枪,形同钻木取火一般在挥枪的同时加上大力的旋转,也是因此他的枪刃才会那样奇特,不但刃身如同盘旋蛇身,刃上还有螺旋纹。
钻火枪法主要以扎、刺、点、扑、缠等进攻招式为主,带着旋转的火焰枪一旦刺在敌人身上,那绝不仅仅是铠甲碎裂,血肉横飞就能形容的恐怖后果,那是一枪一个血窟窿,就算这钻火枪没有刺中敌人而是击在了对方兵刃上,也鲜少有人能够接得住,而强行接下的后果就是震裂虎口。
薛成义没见过这样霸道的枪法,起初并不知道那非同一般的震颤源自哪里,以为只是对方力气大,可是强接了几枪后便不这么觉得了,他双手的虎口均被震裂,鲜血顺着手腕直往下流,交手几次后他隐约知道了这套枪法的强悍之处,兵刃交接时他尽量避开了带着旋转的金属枪头。
但樊玉麒可不想等他适应了他的枪法再行反扑,他暂停了攻击及时的勒马抽身,被凌厉的枪法逼的甚至没有回击之力的薛成义一见樊玉麒后撤,顿时松了口气。
他也趁机策马后撤些许,两骑遥遥相对,马上之人各执武器稍作喘息,但彼此心中甚是明白,接下来这一回合,就该分出胜负了。
此时耳畔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节奏逐渐加快的隆隆鼓声,樊玉麒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也无心计较是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还是由于自己过于专注而听不到其他杂音。
一等他彻底喘匀了这口气,他便不再给对方喘息机会的大吼一声挥舞长枪再次攻上,薛成义显然还没有从刚刚那阵凶猛攻势中换过神来,见对方气势汹汹又再冲来,只得提起一口气迎战,坐下战马在他脚下导向绳索的提示下调转马头朝对方冲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件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樊玉麒坐下的乌云踏雪出其不意的被地上突起的一块石头绊了马蹄,虽不至跌倒,甚至这百战成精的战马很快矫正了步伐,可还是在这生死一瞬卖给了对方一个致命的破绽——樊玉麒身体前倾瞬间失了平衡挥枪不稳,而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一个马身!
34.攻城
薛成义见有此良机也没顾得上多想,在两马错身而过的瞬间挥起双锏兜头朝对方砸去,可是出手的一瞬只觉眼前人影晃动,锏下一虚没能砸中,心下顿时一沉,没等想明白对方怎么就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就猛觉后心传来一阵剧痛,耳中传来熟悉的利刃刺入肌理"噗"的一声轻响。
薛成义骇然的低头一看,从自己的右胸处露出一截赤红色的枪头来,下一瞬鲜血喷薄而出,他脑中翁的一响,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模糊。
——情势急转直下!
怎么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跌落马前,薛成义奋力的扭过头,看到的是侧挂马背上,在千钧一发之际左掌反击马背借力仰面躺倒,化不利为有利回手使了一记翻身刺的铁狮樊玉麒!
他吊在马鞍一侧,甚至半边身子都快沾地了,却还是能牢牢攀附于马上使出那一记回马枪……
完美的判断,骑术和枪法!
这是薛成义在摔落下马时脑中闪过的唯一想法。
薛成义的身体刚一着地,樊玉麒便收手抽回被鲜血沁红了的火焰枪,一支地灵活的翻身坐正,在如雷动一般的欢呼声和隆隆战鼓声中高举长枪血性十足的大吼了声:"杀啊——!"
他的施令简直就像防洪堤坝的一道闸口,一经放开,那些被隆隆战鼓声和精彩将战激的浑身热血沸腾的兵将,就像爆发的山洪巨浪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朝敌方阵营涌去,狂猛的势头吓得士气萎靡的南蛮将士下意识的有种掉头就跑的冲动。
但平远将士到底还是做了充分的守城准备,见大炤发动了总攻,城墙上的弓兵纷纷射出箭矢,密实的箭网漫天落下,大部分被立起的盾牌挡在外,可还是有很多人被射成了刺猬。
有着背后的城池做依靠,南蛮的将士又振作精神迎了上来,两军对垒,烟尘滚滚兵戈铁马,气势如虹,震天的喊杀声与如雷动的鼓声共同合奏着一曲悲壮的葬魂曲。
大炤绝不是一味处于被动挨打的形式,攻城令一下,骑兵步兵冒着箭雨上阵冲杀,位于大军后方的弓兵也都立起了盾阵,拉弓射箭回击回去。
艰难的攻城战耗损兵力已在预料之内,战前大炤便已做好了战略部署。
骂阵引出罗绍的部分兵力后,由青龙将军徐苍破和朱雀将军程天远分别率领左右两翼军队进行包抄,中间主站的城门区则由樊玉麒率精骑突破,只要穿破敌军阵营到达城门下,就算胜利了一半,因为城门下有内应平远定文侯的人,他们会在攻城时由内部打开城门。
樊玉麒所要做的就是在短时间内攻占城门,牢牢守住大门让其后的大军通过,内外夹攻彻底攻陷平远城。
因此他喊杀声一出,几乎是一马当先毫不犹豫的直奔敌军,其后紧跟着一支特别的骑兵队,手中统一持着长长的矛和马刀,训练有素的横向拉开一个纵面深入进敌军阵营,个个神勇无比,面临铺天盖地的箭网丝毫没有惧色,一边挥刀斩断近身的箭矢一边挥动长矛,将迎面冲来的敌人刺穿下马。
两军对峙混战起来后射出的箭矢密度大大减少,出于战场之中的人反倒有了安全屏障,各凭本事厮杀。
樊玉麒身在杀阵最前,面临潮涌一般的敌军并将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心底的血性反倒被彻底唤醒,就像一头怒狮杀进鹿群一样,那些南蛮勇士在他面前却只有被屠宰的份。
一杆凌厉无比的火焰枪被他使得出神入化、霸气十足,每一刺都绝不落空,必定是直接给与对方最致命的打击,力达枪尖。
钻火枪一出连铠甲带皮肉无不被彻底摧毁,收枪时总是会带起大片的鲜血,有些甚至溅在了他本就火红如血的铠甲和脸上,使得铠甲的颜色更加的鲜艳,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狞猛,他的强悍简直就如同常人口中描绘的杀神修罗。
程天远和徐苍破为樊玉麒左右开道,不急于拼杀而是努力形成包围圈,等罗绍意识到他们的意图再想撤兵回城时,己方阵营已被对方大军冲撞的零零散散,混乱非常,他强行传令下去收兵回城,可从包围圈中能撤出的人少之又少,也只有他周围还有些人在奋力搏杀,但也就要支撑不住。
他没想到大炤兵将竟会这样凶悍,心中懊悔焦躁又愤怒不已,一双几十斤重的大锤挥的虎虎生风,冲到他近前的人无一不被他砸的脑浆迸裂,一双铁锤合拢一撞,人的头颅就如同西瓜一样被砸的爆开,血肉横飞,越见血罗绍越杀的失去理智,身边的几个将军见情势对南蛮极为不利要他回撤,他却像疯了似的死命的杀着冲上前来的大炤士兵,拉都拉不住。
虽然只程匹夫之勇,但罗绍到底也还是杀敌无数的猛将一员,他横在城门之前,那些突破了层层阻碍好不容易到达门下的大炤士兵却也只能一个个含恨战死,战况一时僵持不下,直到斜里刺出一杆血红色的缨枪,嗡的一声敲在他的挥出的铁锤之上。
两人均不觉被对方的力道震得身形微晃,但一等彼此认出后那可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一枪拦下罗绍的不是别人,正是奋力朝门下杀来的樊玉麒,两军主将对上,理说应当来一场撼天动地的生死对决,可是正当樊玉麒毫不犹豫的举枪欲除掉这个敌将时,一旁却有个人快他一步的挥出了武器。
那罗绍正被樊玉麒牵制了注意力,差点被人偷袭个正着,好在他反应够快横了铁锤侧面一档,只听得苍啷一声脆响,交接的兵刃泛出一阵绚烂火花。
"樊将军,这里有我鲁大嘴顶着,且让咱来会会这个缩头老乌龟,您只管杀入城去替将士们开道!"
这横里插来一杠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天天天开骂阵问候罗绍祖辈的大嘴鲁义,他本来是在程天远麾下,此时出现在这里倒是让樊玉麒有不小的意外,料到他怕是违抗了军令擅自行动了,但大敌当前他也顾不上苛责对方什么,冲着鲁义一颔首喊了句小心便策马挥舞长枪越过罗绍朝城门继续杀近。
罗绍想要回身阻拦樊玉麒,可是马身刚一调转一杆狼牙棒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咬牙切齿的抬头,看到的是鲁义咧着大嘴笑的一脸不怀好意的土流氓相。
"不是想要你鲁爷爷陪你过两招吗,乖孙儿莫急,爷爷这就让你尝尝鲁家自创的棍子炖肉的滋味……"
说完不浪费时间当头一棒朝罗绍招呼了过去,这罗绍本就气急一听鲁义的话也忘了追赶樊玉麒,挥舞着双锤和鲁义斗作一团。
搁下这两人不说,樊玉麒虽然通过了罗绍那一关,可城门前还有数位将军把守,他们一见樊玉麒那一身火龙甲,神色大骇,看到他身后同鲁义斗作一团已然顾不上指挥大军的罗绍,急的汗如雨下,大骂这罗绍不冷静分不出轻重急缓,竟让敌军主将攻至城下。
他们实在唤不回罗绍,不能撤军,就只能死守城下,所幸城门紧闭也不怕大炤兵临城下,可是这个念头也就是这么在脑中一转,接下来的状况就让他们完全懵住了,他们以为牢不可破的城门就在此时缓缓的开启,几人在杀敌之余一脸惊骇的看向城门处,发现门中涌出不少人来,同是穿着南蛮兵士的铠甲可却分两帮混战起来,城门更是被越开越大。
"关城门!!""守住城门!"
几名战将急的什么也顾不上疯狂的朝城上的人大吼,声音虽大却也还是被湮没在兵戈铁马的雷动之声里,也是在此刻他们才又发现,城上的人也遭到了内袭混战开来。
有了大炤这个强敌就够受了,如此紧要关头他们自己竟然窝里反了,这仰望城门的几个将军顿时面色犹若死灰,脑中映着四个字:大势已去。
也是在这时樊玉麒率一众精骑已冲至他们眼前。
可尽管知道大势已去,几名将军却仍不肯轻易放弃,一直奋力负隅顽抗,直到一一被樊玉麒送了葬魂的一枪方才含恨而死。
旋转的火焰枪简直就是锐不可当,凌厉的枪头刺穿了最后一名守城将军的胸口时,这条不足百丈的通路总算是得已打通,杀开一条血路后樊玉麒率领大军势如破竹的直奔向城门。
平远定文侯手中兵力不多,仅有几百,但因为是捏准了时机开启城门,虽遭到攻击却还是坚持到了樊玉麒的支援,早在战前樊玉麒已接到指示,区别定文侯的人的唯一标志就是这些兵士会在反叛时在脖子上围上红巾,不光他知道,所有大炤的兵士也都被下达了不杀红巾的死命令。
有了这个明显标志樊玉麒出手再没有顾虑,开启城门后从门内不断涌出南蛮兵将,但因为事出突然大部分守城军力都没有调动到门下,樊玉麒率领的人马又太快兵临城下,很快,城门便被汹涌而入的大炤军攻破。
而城门一被攻破,大炤也便取得了制胜的关键,不多时,这平远城之战就已大招全面胜利宣告终结,整场战争历时两日半,可是真正阵上拼杀却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35.意志
兵家要理:兵贵神速。
战争力求做到速战速决,常规来说攻城战是下下策之选,而大炤能如此之快攻下平远城,除了将士的在沙场上的勇猛拼杀,更是少不了优秀的外交游说谋略。
大炤军队入城占了平远,将军府被当做炤元帝暂时的军机处。
褚炤易一身白衣胜雪,没来得及换龙袍便直接接见了阵前倒戈的定文侯夏侯智,男人要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貌似也就三十出头,一身的斯文气,甚至有些文弱,倒真看不出他会有这种借刀杀人逆刃相向南蛮的魄力。
但看人仅仅只凭外貌判断定容易犯主观错误,褚炤易只当此人是深藏不露,并未对他过于年轻的年龄动太多心思。
接见他后他当面兑现当初答应对方州立自治的要求,将一纸任命文书连同平远的兵符交付于他,之后更是送了他两份大礼。
一声令下,由鲁义和众将士生擒活捉的平远大将罗绍便被扔进堂内,推入进来时脚下不稳跌了一跤,跪倒在地后似是压到了伤口,痛的嘶嘶直吸气,可是一等他抬头看到了一旁恭敬立着的定文侯,顿时咬牙切齿的大骂夏侯智是软骨头的"卖国贼",一连呸了好几口,表情狰狞愤怒。
夏侯智不冷不淡的看了愤懑不已的罗绍一眼,倒也没发怒,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夏侯氏本就无心忠于南蛮,何来卖国一说。"丝毫不觉有什么愧疚。
说完径自谢过炤元帝,他知道活捉要比直接斩杀更加费力,眼前这名年轻的大炤国主之所以会送他这份大礼无非就是想再卖他个人情。
这罗绍往日里没少作恶迫害百姓,与其给他个痛快让他战死沙场,不如好好惩治一番替被他压迫多年的百姓出口恶气,也好给百姓一个交代,因此夏侯智欣然收下这份大礼。
如果说看过第一份大礼让夏侯智不得不甘心臣服于大炤,那这第二份大礼则是将他心底存有的那剩余一点点顾虑彻底打散。
这份大礼不是别的,也是一人,正是那唯一一个肯站在夏侯智一边,忧心国之根本,阻拦罗绍却屡劝不止,最终心灰意冷随同罗绍出征而被樊玉麒一记回马枪挑下马的平远副将——薛成义!
"怎、怎么可能!?"夏侯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着那被人抬上来虚弱的气若游丝的忠心老将,明明听说薛成义被那虎将铁狮将军挑下了马,有人看见他已死,他也在惋惜之余频频叹息,叹息这样一个忠心为国的将军就这样殒命。
他甚至为此感到愤怒自责,弃城门通敌的唯一顾虑就是怕对不住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所以当他一死他真是没了后顾之忧,可此刻怎么没想到竟能看到还活着的他。
毕竟从不曾有人自铁狮那杆火焰枪下活命,他也以为薛成义死定了,殊不知,樊玉麒那一记回马枪并未加上钻火的强力旋转,而是刻意避开要害部位刺出的一枪。
"朕在开战前曾吩咐过铁狮将军,如果碰上薛将军便留他一命,朕爱才惜才,想必这种心情同定文侯是一般无二的,所以这份大礼送与定文侯,还望薛将军养好伤,日后能同定文侯一同为大炤效力,为平远城的百姓牟福,好让他们脱离战乱苦海。"
炤元帝并没有笑,可是脸上的表情在常人看来却温和非常,那没有表情的表情倒让定文侯心下震颤不已,为这人收服人心的手腕和博大的胸襟。
本带着点被迫无奈的屈辱投诚,此刻却成了心悦诚服的臣服,夏侯智没有做声,只是扑通一声跪下一声不吭的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吩咐人带走了罗绍和薛成义。
男人走后从一旁的石柱后走出一人,穿着朴实的布衣青衫,一头长发随意编纂成一条长长的辫子,脸上罩着一张微笑着的铁面具,他看着远去的人有些不满的问了声:"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让我浪费了一颗九转回魂丹,你觉得值?"
称呼大炤一国之君"你",昭示此人根本不把传统礼教看进眼中,起初大炤的臣子对此人的态度还有微词,但几次之后却也没心纠正于他了,因为他特殊的身份使得炤元帝对他都甚是礼遇,身为人臣子自然没什么话说。
"值不值,恐怕要看他以后的政绩了。"褚炤易看着这个从不喜欢人前出现的人叨念了句,之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您都准备好了?攻下这平远后,途经的几座城也许并没什么威胁,可是……那由秦满守着的寒林城……却是个难关啊。"
"你竟然还担心起我做事来了?放心吧,途中我一定会护好那批药,用的时候只管伸手就好了……"男人说完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不等对方回应便转身隐入角落,遁去身形,闲云野鹤一般来去如风。
褚炤易无奈摇头一笑,暗叹这个男人的性子是一点没变,还和自己初遇他是一般模样。
遣散了下官,褚炤易步下御座,走到庭院中,抬头看着天边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浮云,微风拂面,心底多少有些怅然,这一仗他准备了许久,但会如此顺利夺下平远却多多少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想到此战之所以会如此之快结束,全是有阵前那人和大炤将士的拼死搏杀,胸中荡来几许暖意,有将如此,作为国君也该是幸福的了吧。
但作为一个人呢……
他负手而立没有回头的问了句:"樊将军……现在在哪?"
他身后空无一人,但问题提出后却听得不知自哪个角落里传出一人的回答:"启禀皇上,将军他刚刚去了伤患营,听闻是探望受伤的将士去了。"
听得如此答案,褚炤易先是一怔而后摇头无奈叹息了声。
这个粗汉子,一门心思牵系着他手下的兵将,却完全将他这个一心挂念他安危的主子给忘了,虽然从他人口中得知樊玉麒并未受什么伤,但大战之后褚炤易总还是想要第一眼就看到对方以确定他还安好,他会有这种想法,难道那个人就没有?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下去吧,不必跟着朕了。"
隐于暗处的人一愣,闪念间料到皇上说出此话的意思,虽然心里觉得不妥,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应了一个字:"是。"
感觉身后的人消失了,四周的暗卫也都撤下,禇炤易换上一套普通衣衫便独自去寻那心心念念的人了。
伤患营被安置在了平远城西的城墙边下,临时搭建了一些营帐。这一次攻城伤亡并不大,可组织聚集起来还是甚是可观,战争胜利后人们往往只会看到无上的荣耀却往往忽略了为了胜利而付出牺牲的人们。
禇炤易很少亲自探望伤患,以往这样的事都是由下面的人慰问安排,他不是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可是一旦亲眼目睹仍是触目惊心。
遍寻伤患营几圈后他方才在一个简易围起的帐篷内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但他并未急于上前,而是默默的看着发生在眼前令人无比揪心的一幕。
一名断了一条臂膀的士兵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向樊玉麒苦苦请求,"将军,请不要让我卸甲归田,我还能战!没有了右手我还有左手!就算不能上阵前我还能做搬运兵,实在不行我还能做火头军,只求您不要赶我走!"
青年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沙哑,尽管伤口处已被包扎好,却还是渗出了殷殷血迹,可此时的他根本忘了自己有伤在身,用手抓着面前人的衣襟,断了的右臂也不停上下挥动,焦虑之情溢于言表,让人看了只觉痛心。
看得出断臂前绝对是一名极为优秀的兵士,可身残后尽管他意志仍旧坚定,但让这样的人跟随大军出征,从实际来讲无疑是非常不智的做法,樊玉麒领军多年又怎会不知,他表情复杂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只觉胸口闷得发胀,疼痛不已。
终是无奈叹息了声伸手扶起对方,语重心长的说道:"李杰,我知道你忠心于大炤,是个愿保家卫国不惜牺牲性命的铁铮铮的汉子,可是你有没有替你远在家乡的老母亲想过,我知道你的哥哥李仁在前年已经战死,本来按照大炤的律法是不会同时让双子一同参军,是你们因长相无异耍手段瞒天过海的混入军营,这样的做法我理当当时就把你撵回去,可是念你一心想忠心报国苦苦哀求于我,我没办法便允了。
但此时境遇大大不同了,你哥哥已经战死,你现在这种情况还要上战场,你觉得现实吗?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明白,你知道我这一次绝不可能答应你,为了给你死去的哥哥和在家乡的母亲一个交代,我也只能把你遣送回乡。"
樊玉麒尽量委婉的向李杰说明道理,其实当兵多年的李杰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一经樊玉麒提醒,他想起了家中老母和战死边疆的兄长,李杰再也隐忍不住心中悲切放声痛哭。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明白心中才会如此纠结,可是他实在舍不下眼前的一切。
好男儿理当一腔热血洒疆场!他想随同将军出征,一同迎战南蛮,一同胜利,到那时再衣锦还乡!可是这样的梦却在右臂被敌人斩断的瞬间破灭了。
樊玉麒揽着青年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男人痛苦的抉择难道就不是他痛苦的来源?
有时,他一想到要是自己有一天也不能上战场拼杀了,不能继续为大炤,为那人效力,他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漆的绝望,他一直肯定自己存在的理由是为了帮那人守住天下,如果他有朝一日也碰上了类似的事,被剪断了双翼,无法再叱咤疆场,那他之于那人的存在意义是不是也便就此消失了?那个人还会如此需要他吗?
36.搏克(上)
不敢想的太多,其实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于目前的状态了,因此甩掉那些负面情绪重新振作精神,鼓舞着这些即将卸甲的兵士们道:"你们并不是退出了战争,一场战役之所以能够打响是因为国之背后有着诸多的力量在做支撑,你们卸甲是选择退居了二线,为了做那支撑我们继续胜利下去的力量!皇上不会忘了你们!百姓不会忘了你们!我更不会忘了你们!"
重重的拍了拍李杰的肩背,樊玉麒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这是他能说出的最真诚的话,没有半句虚假。就这几句话登时让几十名不得不卸甲的重伤者落下泪来,无言的紧紧揽着彼此。
禇炤易在一旁看的真切,听得一样真切,他从不曾这样直观的感受这种悲情场面,但这样的悲剧无疑更加坚定了他想要一统南北取得大胜的决心,只有给与天下百姓一个安定的环境,才能减少无故的乱战,减少战争直接带来的伤害让人们安居乐业。
这边他正兀自出神着,樊玉麒已经协同李杰一干人步出了营帐,一扫刚刚压抑的气氛,几个从悲痛中缓过来的兵士甚至吆喝着说要庆功,要热闹下,樊玉麒希望他们能走出阴霾,加上他已接到书信说镇北玄武老将军齐牧之和镇西白虎将军战隆旭率大军通过了义林郡,朝平远城开近,皇上下令在城内戍守两日等待大军汇合及做出战略调整,并不急于出兵,略一考虑便准许了庆功。
他们走出帐外后朝营中央的一片空地走去,几个有经验的老兵一听将军准许了庆功,兴奋的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开局了开局了""搏克搏克"。
一听开局、搏克两词众人都摩拳擦掌的聚了过来,顿时呼啦一下子来了二三十个人,不约而同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腰包。
几个眼尖的瞧见他们崇拜的将军竟然也混在人群之中,顿时大声吼着"搏克!将军!"。一人喊号子众人一起跟着起哄,场面甚是热闹,甚至连刚刚哭的稀里哗啦的李杰都哈哈大笑着一起起哄,完全忘了自己很快就不再是这营中一员的事实,尽管脸色因失血还有些泛白,可那朝气蓬勃的模样根本不像个重伤的病患。
禇炤易从营帐的侧面走出来,看着那群兴致勃发的人,有些疑惑这开局和搏克分别指什么,但不等他拉来一个人问问,一众人自发在空地中央圈了个半圈。
更有两人捡起一条绳子以胳膊丈量几尺后在绳端系上块石头,一人脚踩着绳子在中心固定,一人捏着系着绳子的石头转圈画了个规整的大圆。
然后众人嘻嘻哈哈的从人群中推出一人,看到此人,禇炤易算是想起了这"搏克"一词的含义。
因为这人脱了铠甲后身上穿的是带着蒙国民族纹饰图样服装,大漠以北是民风彪悍的蒙国,由于近些年各部落纷争不断,有不少蒙民涌入了大炤国境,甚至有些为了赚些俸禄混口饭吃而应召入伍。
看到此人的服饰和奇异的发辫,禇炤易想起在早些年曾有出使大炤的蒙国使者为他表演过"搏克",汉语译来其实就是"摔跤"的意思。
军中服役艰苦异常,兵将们苦中作乐,打发闲暇时间引入了各种各样的技巧性的娱乐活动,搏克素来不分官阶,这是种和士兵打成一片的很好方式。
至于那开局一词,字面理解禇炤易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围观者图个乐子做庄开个小小赌局。
明白后他好笑的看着众人推搡着樊玉麒,男人一脸的无奈,但被人打趣时却又笑的那样憨直爽朗,不若平时面对他时的那种拘谨稳重和成熟,在这只有男人的天地里他虽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炤将军,却能露出毫无芥蒂甚至略带稚气的笑容。
禇炤易为发现男人这一面而有着小小的失落,但却又感到惊喜无比,真是心情复杂。
周遭嘈杂不堪樊玉麒也没注意到角落的男人,被人起哄无奈之下只得身先士卒,喊了句"就一局",然后利落的脱去铠甲,脱掉右边袖子露出一半布满疤痕的精壮上身。
众人虽见过将军身上的"勋章",可再一次见不免还是发出一阵惊叹唏嘘。
另一人见状哈哈大笑着朝樊玉麒伸出拇指点了点,口中赞叹两句"巴特,巴特"(勇士之意),樊玉麒这些年总和军中的蒙国勇士打交道,也学会了不少蒙语,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而那蒙国汉子脱去上身衣服后露出了不输给樊玉麒的精实上身,纠结的筋肉仿佛蕴含了无穷的力量。
两人各自"晾肉"给一旁看热闹的人评估,不多时两方的赌金都积攒了不少,虽然大家都承认樊玉麒是他们见过的最勇猛的将领,但因为术业专攻各有不同,还是有不少人同样看好搏克王巴根。
禇炤易见众人兴致高昂,不着痕迹的也混入了越聚越多的人群中,受到这热烈场面的煽动,他也有种想要赌一把的冲动,但一摸胸口却没摸到银两,说来这也并不稀奇,想来大炤的国君平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什么需要只需一个眼色旁人便会乖乖奉上,哪会揣什么银子在身上,这下到让兴致勃勃的禇炤易窘住了。
谁知就在此时一旁一个人却用着难掩兴奋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喊道:"这位兄弟,需要赌金不?三钱银子月息三成,用不用小哥借你点?"
他话一说完,禇炤易遂转过了头,说话的青年只觉眼前这张脸实在很是眼熟,再看看他的服饰却不像是军中人,登时有些愣住,直到旁边一人啊的一声惨叫,惊恐万分的伸出手颤颤巍巍欲指向禇炤易口吃的喊:"皇、皇……"
没等他喊出下一个字,禇炤易急窜至他身旁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低声在认出他的青年耳畔喃语:"替朕保密。"
那人愣了一下,遂忙不至的点头,捣蒜一般。
禇炤易这才放开了他向一旁的呆愣青年道:"这位小哥,可否借在下……纹银一两。"
褚炤易生怕自己说的多了对方借不出来,故意说了一两银子,本来他也没什么赌瘾,只是应应景高兴高兴,可对方一听立刻冲着他咧嘴一笑:"哈哈,老弟你是新来的吧,一两纹银?你要是敢赌一两被将军知道了那就是十记军棍,军中小赌怡情,将军不让赌大最多就是三钱银子,喏,这里是三钱,往大了赌你可以赌一次,小一点可以赌三次,嘿嘿,赢了钱分一成,一个月内还清要缴三分息。"
男子乐呵呵的给褚炤易解释,丝毫未注意到同伴那看向他的诧异眼神,简直就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而褚炤易挑起嘴角看着手中的碎银,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细碎的银子,在掌中颠了颠收起,微微一笑一抱拳,"那在下就先谢过这位小哥了。"
"哈哈,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叫我东哥吧,以后没钱了都可以来向我借,我可是咱军中收息最低的……"
没等他说完,他那张大嘴便被一旁一连受了好几次惊吓的同伴给捂上了,竟然要皇上叫他东哥,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他一边捂着男人的嘴一边露出个僵硬的微笑向褚炤易示好,生怕皇上怪罪下来砍了他们的脑袋,可褚炤易心情奇好,根本没把男人说的话当一回事,甚至配合的回了句:"你放心,东哥,这银子在下定不会差你的。"说完转身就挤入人群,一贯的洁癖毛病因情绪亢奋也没发作,抖手将三钱银子扔给庄家,压了樊玉麒胜。
那东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大不乐意的拍开捂住自己嘴的手,"阿虎你干什么!刚刚去了茅房没擦手吧,一股子馊味!"
碎碎抱怨着,东哥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发觉还剩不少便又乐颠颠的去找"小肥羊",却不见背后的阿虎一脸同情的望着自己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却不自知的傻弟兄,不过他也很期待这傻小子知道那被他讹了人是大炤国君后会露出什么屎相,只是想想他就憋不住的乐。
赌筹风波一过,褚炤易便同众人一样围观起来,随着一声令下就见场中两人伸出两臂摆开架势,猫着腰叉着腿沿着场子缓缓移动脚步,双眼不离对方身上,万分小心的留意着对方的动作寻找破绽。
众人大吼着"上!""撂倒他!""压倒他!"各喊各的场面一片混乱,端的热闹非凡。
褚炤易甚至也不自觉的受了这些群情激昂的人的影响,捏着拳头看着场中的樊玉麒,并非介意那点点赌金,而是非常希望看到他的胜利。
37.搏克(下)
就在众人大喊大叫煽风点火间,巴根看准一个空挡大吼一声快如闪电的朝樊玉麒猛扑过去,迅猛的身姿简直就像是一头扑向猎物的老虎,众人惊叫了声,可是巴根刚一抓住樊玉麒的肩头便觉掌下打滑,被对方灵活的侧身闪过而扑了个空,甚至冲因力过大身体失去平衡的差点摔出场外,所幸他经验丰富,及时错开脚步回转过身止住势头。
但刚一站稳他就觉眼前便一花,樊玉麒瞅准时机冲上前来双臂合抱他粗壮的腰腹大力的欲将他顶出圈外。
巴根蹬蹬蹬连退几步,眼看就要被樊玉麒出其不意的推出圈外,见事儿不好他"喝"的一声大叫,气沉丹田来了个千斤坠,同时双手反抱樊玉麒的腰大吼一声一使劲横着将他扔开了几步远。
樊玉麒早在揉身扑上感受到巴根那非同寻常的气力时便已有所警觉,因此这一摔也有所预料,他身形虽高大却身轻如燕,左脚跟旋转横着翻了个跟头泄去力道后稳稳站在圈线内侧。
一呼一吸间两人迅速交了一次手,心底不禁都非常愕然对方的表现,围观者更是翻了天一般吼叫声一片,为两人的精彩较量喝彩。
褚炤易像是非常意外的看着场中的樊玉麒,以往两人相处,他还从不曾见过他使出过这两下子,虽然算不得正宗,掺杂着一些中原功夫,可是他却能看出樊玉麒在搏克这方面着实下过一番功夫。
迅速的调整身形,场内的两人敛起玩笑心态,起初是为了寻个乐子,但此刻却开始认真起来。
巴根没有樊玉麒那般沉得住气,两人脚下没移动两步他又大吼着,像一头开足了气力奔跑过来的公牛一般冲向樊玉麒。
看似不经大脑的冲撞,可他却在贴近对方的前一步突然改变走势,止住步子一毛腰双手合围揽着对方的腰便要将对方抱起。
可樊玉麒到底也不是吃素的,他同样气沉丹田练起了千斤坠,稳住身形的同时双腿朝对方腿间一迈,小腿勾住对方脚踝,然后伸手去抓巴根腰间的裤带,抓实了后脚下往自己方向一别,手上用劲一提,身体前倾,就势将巴根仰面压倒。
被樊玉麒如此技巧的缠住时巴根便心中一惊,这样熟练的摔跤技巧在他们蒙人之间也不多见,而樊玉麒不光有的是力气,更是个谋略家,他懂得如何将劣势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也就是反守为攻。
但巴根也非等闲之辈,在身体失去平衡摔倒的瞬间,他右脚退后一步使力蹬地改变了摔倒走向。
搏克的规则非常简单,一是将对手推出圈外,这个主要靠力气,二是将对手摔倒使其背部着地,若非是背部着地,就算是摔倒了也算不得赢。(部分参照史实)
樊玉麒借一巧劲摔倒了巴根,可是倒地时却被对方巧妙化解了背部着地的窘境,而是肩侧着地,这样一来他们两人也还是尚未分出胜负。
可是仅仅是这样却已让周围的人兴奋雀跃情绪激动的不受控制,两伙人大叫着,喊话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大喊着要自己下注的人干掉对方。
禇炤易双拳也不禁攥的死紧,全神贯注的看着场中的两人。
樊玉麒从地上爬起后又快速调整回备战姿势,巴根也跟着一跃而起,脸上带着激赏的笑意,又对着樊玉麒比了比拇指喊了句巴特。
樊玉麒麦色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爽朗的笑容,这次也回应对方向巴根比出大拇指,也说了声巴特。
之后两人相视哈哈一笑,甚是有种英雄惜英雄的豪迈之感。
互相称赞完毕,两人这才又摆开架势,这一次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进攻,脚下蹬地飞身扑向对方,激烈的冲撞到一起。
双手互相抓着彼此的肩臂,身躯前倾使着力较劲,同时脚下飞快的格出,你来我往的给对方下绊子,可是两人技巧相当力气也相差无几,腿来脚往,闪避攻击数次却仍是无法将对方撂倒。
脚下不停,手上也不停的施力,全力较力之间两人很快便憋得满脸通红,脖子上、额上青筋暴起,不多时头上已开始冒汗,呼吸逐渐粗重。
众人见两人一开始展露疲态,在旁大声的加油鼓励他们,再加把劲就能撂倒对方,巴根实在是没料到将军平时不玩则已,一玩起来竟然和他这个军中的搏克王势均力敌,不禁对这个年轻却甚是了得的将军更为敬佩。
而樊玉麒则是暗叹自己先前怎么就没能注意到像巴根这样勇猛的猛士,这样的人带出的兵指定强的如狼似虎,上阵定能令敌人闻风丧胆搏命奔逃。
尽管两人心思各有不同,却无不都是对对方的赞赏,但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反倒更想打败对方拿下这局胜利,于是更加积极的寻找对方的破绽。
两人僵持不下,较力足足挺了一刻钟,最后还是岁数稍长的巴根在一次攻击后收脚慢了没能站稳,稍稍露出了点破绽的瞬间被樊玉麒一举反攻,将他重重贯在地上!
在众人嘻嘻哈哈的欢呼声中庄家宣布了获胜者是樊将军,赢了钱的人呼啦啦的上前令自己的份子。
樊玉麒站在场中央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尽管他胜了,可这个胜利实在来之不易,他稍稍喘息了下便伸手向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同样呼呼直喘粗气的巴根,巴根看着眼前这只布满老茧的宽厚手掌,咧嘴一笑,尽管输了却没有丝毫的不服气,伸手与之交握,然后借力翻身跃起。
巴根不太会说汉话,只是一个劲的向樊玉麒比大拇指。
交握的手掌半晌都没有分开,直到呼吸平复两人才互相拍了拍肩膀各自步出了场子。
他们的比试一结束后,紧接着又有两人蹦进场子,重复着脱衣的动作,晾肉给大家估量,气氛依旧热烈,可是还没等两人开始比赛,却突然发生一阵骚乱,有一队人马冲入了营中,领头两人是官居三品身着护卫服的肖青衣和肖素衣。
樊玉麒正用着绵巾擦拭着颈间额前的汗,看到熟悉的两人后左右看了两眼露出了个愕然的表情,他知道这两人向来不离皇上左右,此时突然出现却独独不见皇上定是发生了大事。
他心下一惊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站起身来张口就想询问发生何事,那肖青衣见到樊玉麒本也想询问一番,可是当眼神无意间扫过一旁的人群时,却被其中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勾住了他的视线。
"皇上!您果然在这里!"
他这一句话威力可是够大,如同平地一声惊雷,不但樊玉麒被惊得一愣,那些本好奇聒噪的士兵也在瞬间噤了声。
之前场上一直沸腾喧嚣,这么突然一静下来反倒让人感到非常的不适,耳中甚至出现了轻微耳鸣。
皇上!?
他在喊谁?
众人心中难免有此一问。
愣了一愣后,他们反应过劲来,视线不约而同的顺着肖青衣张望的角度慢慢聚拢到了人群中间一个身穿布衣青衫,一脸漠然神情的男子身上。
褚炤易虽然很少抛头露面,可是到底还是在临发兵前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一身威风凛凛雪甲的他将士们自然识得,可是一身布衣青衫的他让他们辨认起来却还真多了几分难度。
但纵然外相稍有改变,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帝王之势却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因此当樊玉麒的视线一扫过人群,视线顿时也像是被牵引了一般聚集在了那人身上移不开了,同时也愕然惊叫出声:"皇上!您怎么——在这里!?"
肖青衣的话也许众人还会有几分疑虑,但樊玉麒这情急之下吐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没了疑问。
登时,就见除了褚炤易自己和过于震惊愣住了的樊玉麒哗的一声跪到了一片,口中喊着吾皇万岁万万岁,其中更是有那个借了炤元帝三钱银子的"东哥"。
傻小子嘴大张着下巴都快脱臼了,眼珠子也差点鼓冒出来,将军那一声"皇上"脱口而出时他甚至险些被自己的一口唾沫呛死,可好在震惊归震惊还没忘了跪倒。
褚炤易见这么快便被人识破了,很是无奈的暗暗叹息了声,他好不容易才发现了樊玉麒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眼见他又变成了以往那个稳重老成的樊玉麒,心底多少有些不满。
"青衣,朕只是想一个人找樊将军聊聊,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回去吧,朕还有话要对樊将军说,有他在,你们暂时可以休息了。"说完,也不管旁人怎么想他这一番话,走到樊玉麒的身边,扯着他的腕子就要走。
可脚下刚迈出两步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事,遂又露出个温和的表情转过身,唤了声:"东哥。"
这一声"东哥"简直惊得那跪在地上的傻小子差点直蹦起来,他猛一抬头,看到那人,张嘴啊呃了半天也没敢应声,直到对方挑起嘴角露出了个略带丝邪恶的微笑说了句:"这是你借我的银子,三钱银子一分利,接着!"
这东哥财迷心窍成本能,见了银子就像狗见了骨头,本能的伸手一接,但等接到手里就觉不对劲了。
他,他慌乱之下竟然、竟然……接了……
"谢了。"
朝那呆若木鸡的憨小子摆了摆手,褚炤易顺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一跃上了马背,同时不容拒绝的一把将樊玉麒也拉上了马。
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将跪了一地的兵将们丢下,劫走了那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光裸着半身的大炤第一将军,同乘一骑奔出了城外……
这一众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人谁都不好预测,明日起,这战乱边疆之地又会生出有关皇上和铁狮将军怎样的流言,可是,此时此刻,谁又管它呢?
38.应允
两人同乘一骑,不论多好的良驹也跑不远跑不快。禇炤易策马出了城一直往西走,直到来到了一片枫杨林边,马累的跑不动才放缓了速度。
此时已近申时末,日头西沉,就快要落山,和煦的微风吹过,枫杨林间发出一片沙沙声响,很是舒服惬意,很难想象,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城的另一头领军搏命拼杀,几个时辰后竟会在这样一处安逸僻地独处。
从军营到此的一路上身后的那人都没有出声,安静的出奇,若不是男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和拂在自己耳后的热息他会以为自己身后驼的是一块木头。
大青马踢踢踏踏小跑着进了密林深处,自发的跑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见跑出够远了,禇炤易这才一勒马缰协同樊玉麒下了马。
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身后人走得匆忙竟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还是刚刚搏克时的一身打扮,但和那巴根较力许久身上的衣衫给扯得更是不整了。
在昏黄的夕阳余光照耀下,男人半露的强壮身躯呈现一片诱人的铜色,因汗水的浸润而泛出诱人的晕色,饱满的胸肌微微起伏,精实的腰身半露着有型的腹肌,伟岸的身躯当真是凝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
禇炤易一时瞧的痴了,也忘了自己本来想对男人说些什么,视线就如同胶着在对方身上,一寸寸的流连。当视线盘踞在男人胸膛上那一粒褐色的朱砂上徘徊不去时,他能够发觉男人上下起伏的胸膛带上了些许的颤抖,节奏也有些加快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对那人有多大的影响力,唇角微微扬起,他抬头看向男人的脸,不意外的看到通红的面颊和闪烁的眼神。
禇炤易立刻笑开,强行压下了了心底那焦灼的欲念,伸手扯过樊玉麒和他一起坐在了河畔的大石上。
"你的搏克技巧是谁教的?"揉搓着手中汗湿的手掌,禇炤易细细的摩挲着对方掌心的硬茧,感觉到对方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了下,他却坏心的装作没注意,手指不老实的玩弄对方的手指,交握纠缠。
"臣……"
"说我。"
"呃,是,我是在领兵去北方增援镇压异族时请玄武将军指点的。"
樊玉麒试着想抽回手,可是禇炤易却牢牢的握着他的手掌,不允许他逃脱,无奈下他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老老实实的不再动弹。
"齐老将军啊,难怪了,我就说怎么没看你练过。"也算是近两年发生的事了,这段时间他们聚少离多,比起以往自然有了点私密的事。
禇炤易显然对男人隐瞒他另一种面貌有些不满,但是想想两人的身份,还是不得不释然,反正像此刻这样与他相处的樊玉麒别人是不可能看到的,想到这他觉得倒也公平,情绪也越发转好。
随手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摊开了递到樊玉麒的面前,禇炤易笑着说:"我压了你赢,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樊玉麒愕然的看着男人那如白玉般的手中的几小块碎银,想到临走前禇炤易和一名兵士的对话,想通了后脸上愀然变色,立刻惊慌的说道:"皇上,麦东他性子大咧,不知道是您,回头我会好好管教他,不会让他再冲撞您,还有营中赌博一事我立刻就……"
知道樊玉麒是想歪了,禇炤易没有出言打断他,而是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小子挺聪明的,知道靠这个赚钱,不过他的利息要的有些高了,你告诉他月息降到一成以下就可以了,至于营中赌博一事,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们没有别的乐子可言,小赌怡情,我知道你也不会放纵他们嗜赌成性,所以你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改。"
禇炤易说完这番话,樊玉麒见他脸上确实无丝毫不悦才松了口气。
见他脸色缓和下来,禇炤易放下了手,想到了什么喃语了句:"看你现在在军中似乎很受兵将的推崇,不过我也听说……一开始,并不好过吧。"
樊玉麒如此年轻便位居高位,别说那些比他大了不少的将领不服,就是没有官阶的兵士怕是也不会服气,那时的他一直忙于周旋在政事之间,根本无暇顾及到樊玉麒任职大将军一事,事后他也曾听暗卫报告过,说樊玉麒接掌兵权的前几个月,出过不少乱子。
等到他想起此事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对方什么事时,对方却已经独当一面一个人全都安排妥当,丝毫没用到他操心。
男人的一句话勾起了樊玉麒脑中的一些记忆,想起自己刚刚被任命为大将军时遇到的种种阻挠,那时虽觉得艰难,可是现在一想却都成了趣味性的回忆。
"没有皇上想象中那样困难,他们虽都血气方刚,但到底还都是一心向着大炤,是明理之人。"尤其是几位镇国将军,对他试炼一番后也便很快的接受了他,之后甚至暗中帮了他不少忙来助他树立大将威信。
禇炤易见他一笑了之,倒似真的不曾为那些事烦恼过。
想想也是,他深知樊玉麒的性子,像他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都会有欣赏他的人相助,就算两人之间传有暧昧又怎样,樊玉麒会上位成为武官之首并不单是靠他宠信,他的能力才是最主要原因。
过去的事已过去,再提也没什么意思,想到此,禇炤易也一笑了之,揭过这茬。
两人一时静默无语,但就只是这样并膝坐着却也觉得如此惬意,尤其是禇炤易,他心系天下苍生,却把自己囚禁在皇宫多年,出征走这一遭也是背负着艰巨的使命,精神一直紧绷不得休息,此刻难能和心爱的人一同在此闲话,端的惬意非常。
夕阳渐渐下沉,天边流云似火,远处传来阵阵鸟鸣,空灵而悠远。
坐了半晌后樊玉麒提醒禇炤易:"皇上,该回去了,这附近也算不得安宁,我们还是趁着天未黑赶回去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樊玉麒担心城周围会有未落网的南蛮伏兵对禇炤易造成威胁。
谁知说完半天对方并未回应,他疑惑的转过头,却见对方正不动声色专注的望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简直就如同那能将人灵魂也吸进去的深潭,是那样的深邃。
被这样的眼神盯紧,樊玉麒只觉浑身一麻,呼吸跟着一窒,他迅速的别开眼避免与对方对视,极力忽略心底那因对方灼烫视线的凝视而产生的异样。
他这种无声闪避的行为并没有令禇炤易不快,他仍是一声不响的那样盯着樊玉麒,直到男人实在有些受不住,脸色越来越红,有些难耐的低喃一声:"皇上……"
声音是低沉而又悦耳的沙哑,让禇炤易浑身舒畅,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搔着心窝,舒服却也痒痒的。
握着男人宽厚手掌的手慢慢松了开来,暧昧的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摩挲、轻触,最终他用那略有些低温的手指触上对方的唇。
此时樊玉麒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了,因为男人的动作明显带着调情意味。
"我不想回去,玉麒……还不行吗……?明后两日不会行军,而且齐老将军来了你也暂时可以不用带兵……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休养……这样还不可以?"
没有将话说的多明白,但是禇炤易知道对方完全能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上一次,在义林郡郡王府的后花园时,他们心意相通后他真的很想要了男人,可是却被他再一次闪掉了,并且有着绝对正当的理由,就是即将开战他必须保有充沛的体力。
禇炤易知道这算不上推脱之词,事实确实如此,尽管他真的强烈的渴望着对方,开始不冷静的焦躁起来,却也无可奈何,谁让这人是他的将军,他不可能因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让他身体虚弱陷入危险,所以当樊玉麒又一次拒绝自己后他失意归失意却能很快调整过来。
但现在,他们已经攻下了平远城,大军会临时做一些调整在平远休息两日。他相信以樊玉麒的体力,只是两日便能迅速调整回来,难得此刻的气氛如此之好,他蠢动的心实在是忍不住了。
抚摸着自己下唇的手,反复的、来回的磨蹭着,甚至探进那微启的唇间撩拨那软软的舌头,樊玉麒映着对方那火辣辣的视线实在是窘迫难言。
上次他将禇炤易为他赐婚一事受尽精神折磨的样子完完全全看进眼里,着实心疼对方这真挚的情意,他也发了誓愿为了对方终生不娶,心中有了觉悟,可是要这么快付诸行动,心理上还是有点踌躇瑟缩……
"还是不行吗?"看着樊玉麒犹豫不决的样子,禇炤易心底又不免有些失落。
他以为对方已经感受到他对他的执着感情了,他热烈的渴望他,这种强烈而又灼心的冲动是他以往从未曾体验过的,令人难以忍耐。
他希望自己能等得来对方的首肯,可是这等待实在是太过磨人了,他最有信心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要是苦苦等不到对方的同意会不会动用武力?他知道以樊玉麒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反抗他的,可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他耐心的等着樊玉麒的回答,视线里的男人表情甚是局促,有些不知所措,闪烁的眼神偶尔与他对视却又很快荡开视线,脸色越发通红,看得出来,男人的思想冲突很激烈。
禇炤易见他这样为难,心下一沉,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流露一丝无奈。樊玉麒看了只觉内心越发的纠结,他不忍的是让对方——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会因为他而露出这样失落的表情……
几经犹豫,最终在禇炤易都快要叹息一声说放弃的时候,他别过已经红透了的麦色脸颊迟疑着低声问了句:"您……是打算……就在这吗?"
一句间接等于应允了的话简直让禇炤易欣喜若狂,他甚至来不及再向樊玉麒确认便直接扑倒了对方,压住自己心爱的人对着那愕然微启的唇便吻将下去。
39.宠臣(上)
呼吸急促的吻上对方的唇,吮咬着男人柔软唇瓣的同时掌下急切的抚摸起男人雄壮的身躯,手指直取要害的抚上男人已然裸露的胸膛,大力的揉搓,扯住上面硬挺的小东西夹在指间细细碾磨,惹得身下人浑身颤抖闷哼不断。
樊玉麒和他一样呼吸凌乱,强烈的心跳就快要震破自己的耳膜了,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主动伸出了手,揽着对方柔韧的腰身奋力回吻。
他不是扭捏的人,虽面对感情有些腼腆,但一旦想通就会毫不犹豫的回应对方,毕竟他也是那样深爱着让他甘心奉献所有的英俊的王。
切身的体会着来自对方身上那灼人的爱意,两人唇瓣厮磨,舌尖缠绕,身躯紧紧相贴。
深吻过后禇炤易不客气的沿着男人的下巴,颈项一边吮吻着一边下移。
感觉着男人的唇舌温润的舔着自己每寸皮肤,樊玉麒被一种难以启齿的情欲冲动攫住,不自觉的伸出了双手改而揽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颈项。
注意到樊玉麒的动作,褚炤易心下一喜,更加积极的用舌尖、牙齿,代替自己的双手一寸寸的爱抚着这具充满阳刚气息的身躯,当自己的唇舌缠绕上男人胸膛上那褐色的乳粒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来自身下的震颤和那胸膛中强有力的心跳。
爱怜的含吮着口中的小东西,不时的以舌尖逗弄,齿列轻咬,画着半圆的舔着周围敏感的深色的乳晕。同时又伸出右手轻轻的探进对方半开的衣衫内,顺着肌理的形状描绘,慢慢往上滑,最终以两指捏住了男人另一边的乳粒,随着自己逗弄着口中茱萸的节奏同时捻揉手中的。
"唔嗯……"
随着他的动作,樊玉麒舒适的自喉咙中溢出几声似有若无的浅吟,让褚炤易倍感满足。
在樊玉麒之前,褚炤易也不曾宠幸过男人,并不知道该怎样挑起对方的情欲,这事感觉困难,做起来却容易,毕竟同为男人才更清楚男人身上什么地方更为敏感。
樊玉麒在男人不遗余力的挑逗下气喘吁吁,脸上泛出诱人的血色,揽着男人颈项的手微微颤抖着,随着对方的每一下轻轻吮吸而越发难耐的挺起胸膛,自发的将自己送入对方口中。
下腹越发紧绷,阵阵酥麻快感沿着椎骨快速的传向脑中,冲击的意识有些涣散,飘飘欲仙。
褚炤易抬眼看了男人一眼,见对方蹙紧浓眉,半眯着的眼眼角泛红微微带着点湿润,唇瓣随着急促的呼吸而时开时合,麦色的脸颊上通红一片,本英气凛然的一张脸因动情而流露几许日里绝对看不到的情色,想到男人的这种表情只会呈现给自己一人,完全独占的欣喜让他心底的爱恋在此刻膨胀数倍,胀满了胸口。
但等他的手开始移向男人的身下,解开了裤襟探入进去时,仰躺在地的樊玉麒自然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令他窘迫不已的念头,他一把推开了正专心挑逗自己的褚炤易。
"等、等下,皇上!"
被推开一臂的距离,褚炤易被迫停下了动作不解的望向樊玉麒,以为他想要反悔,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怎么了?还是……接受不了?"
见褚炤易表情有异,樊玉麒连忙喘匀这口气,回道:"不、不是……"
"那你这是——?"褚炤易神色缓和,掌下按着对方那起伏的胸膛,轻轻的抚摸。
被那样的爱抚着,樊玉麒稍稍有些瑟缩,只是却再没有勇气打断对方,隐忍着沉声道:"臣……玉麒只是突然想起来,白天时上阵领兵,满身尘土和血腥气,刚刚又和人搏克出了一身汗,这身体……实在是污秽不堪,担心玷污了龙体,恳请您给我半刻时间我先清理干净,只要半刻就好,然后再……再……"
说到这,顶着对方那灼热的眼神他实在是没有勇气说下去,只能低下头含糊其辞,但这几句话褚炤易听得明白,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他呵呵一笑抬手挑起男人的下巴,说了句:"你这个破坏气氛的愚木疙瘩,这种时候也能煞风景的提出这样的问题。"
说着对准男人的唇轻轻吻了一下,面对面眼对眼的呢喃:"这一次就先依你,但记住绝不能有下次,别让我等太久……我等不了很久……"
说着暗示的话,褚炤易侧过头舔了下男人的耳垂,握着对方的手覆到自己的胯间,那硬挺起来将前襟撑起来的龙根是如此的灼热,隔着几层衣料樊玉麒都能感觉到它的蠢蠢欲动,不暗示还好,对方这样一暗示樊玉麒的脸瞬间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两人身上并未带什么清洗用的东西,但所幸河流两旁生长着一些野生的皂角树,上面有不少皂角,有的已成熟干枯,呈现红褐之色,樊玉麒顾不上讲究什么,采了几串搁在溪水旁的大石上,迅速的脱下衣衫拿着皂角步入溪流之中。
以往他在边关戍守,常会在野外沐浴,有时甚至和一些同僚一起洗,十好几人光着屁股的大男人在河里边洗边闹,没有半点不自在,可是这一次,樊玉麒却是浑身僵硬的站在水位尚不及腰的溪水中,背后那两道灼热的视线简直烧的自己浑身发烫,尽管一直往往身上泼着凉水,可温度却半点降不下来。
褚炤易好整以暇的坐在河畔,天边的夕阳此时已落下大半,最后一抹余晖透过林间在男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撩起的水在那具纯阳之体上缓缓滑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衬着那棕桐色的皮肤更为惑人。
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他慢慢起身,也跟着脱下了衣衫,然后迈入水中一步步的朝对方走去。
樊玉麒听到了身后的声响,往身上涂皂角液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却能感应到对方的靠近,难以抑制的乱了心跳,直到对方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身,他完全停住了动作。
两人的身形相差不是很多,褚炤易虽贵为九五龙尊却并未倦怠习武练功,身形非常匀称,修长而健美,且肤色白皙如同上好的汉白玉,较之樊玉麒在沙场上练就的壮硕体魄多了些斯文文雅。
樊玉麒的身形高大威武且雄壮,虽没有肌肉纠结那样夸张,却也异常壮硕,加之常年曝晒而泛着野性的棕色,端的性感非常。
褚炤易不是没有过迷惑,明明,他喜欢的是女人,但为什么这具纯阳之体却能吸引了他全部注意,甚至情而已去的打破他不喜和人肌肤相触的怪癖,他找不到一个令自己也满意的答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是先爱上玉麒这个人,而后才对他的身体产生了情欲和占有的想法……
两人在夕阳余晖中裸身相拥,在波光潋滟的清澈溪水和两岸的青青枫杨树、朦胧远山的映衬下契合的如同一体。
随着日头的渐渐西移,最后一丝光亮也退去,天地间顿时一片静寂。
褚炤易动情的拥着樊玉麒,没有做声,只是顺手拿过男人手中的皂角,捏碎了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汁液滴在他的背上,然后以手掌将之抹开。
这令樊玉麒受宠若惊,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沐浴也会有人服侍,什么时候主动服侍过别人,他很想制止对方,可是对方却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在他耳后喃语了声:"不要动……"
樊玉麒本能的听从命令,伸出的手又垂到身侧,老老实实的任凭对方仔细的洗干净他的背脊。
男人的手微微有些凉,摩挲着他的背脊让他感觉很是舒适,渐渐放松了自己的神经,但当对方再次滴着皂角液,顺着背脊上那道沟壑一直向下探进他紧实的臀间时,他再次变得浑身僵硬,且如同磐石一般,臀部的肌肉甚至无意识紧缩,竟尴尬的将男人手指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褚炤易见对方有如此大的反应,非但不恼唇边反倒扬起一丝笑意,他没有下令要樊玉麒放松,也没有揶揄他,而是贴近男人的身躯伸出另一手出其不意的绕到前面一把握住了男人坚硬如铁的阳物。
"呵……竟然这么硬了……"
一句低声调侃的喃语令樊玉麒耳根子都红透了,他反射的伸出手握紧了对方的手腕,可是他那点矛盾的推拒力道根本阻拦不了强势帝王的索取,没等他对男人调侃的话做出回应,那紧握自己硬挺的手掌已开始缓慢套弄起来。
"唔嗯……!"
咬着牙紧闭起眼,樊玉麒只觉自下腹传来阵阵令人浑身麻痹的刺激快感,男人的手上沾着一些滑腻的皂角液,顺滑的上下撸动着粗壮的根茎越发快速,快感如汹涌的浪潮一波波的冲击神经,分散成数股快速涌向四肢百骸,让他在舒爽之余甚至还有种浑身战栗的尿急之感。
在褚炤易耐心的抚弄下,樊玉麒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开来,夹着男人手指的臀肉也放松了,稍一放松的当头那灵活的指头便不客气的沿着股间的缝隙下滑到了那个令人羞耻的部位。
感觉到樊玉麒在被触碰的瞬间浑身震了下,但却也只是这点反应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前面的动作夺去,意识很难集中。
褚炤易见状不再犹豫,借着皂角液的润滑往男人体内送入一指,可刚刚插入两个指节便被对方本能反应反射性的夹紧,那种紧窒令褚炤易心中一荡,无法抑制脑中的想象,如果不是手指而是自己的灼热进入之中……
脑中简直沸腾的无法思考了,褚炤易曲动着浅浅进入的手指,用指腹小心的揉弄着细腻柔软的内壁,却感觉对方重重的呼吸了下更加紧张的夹紧了自己。
一股灼热的冲动涌向下腹,令褚炤易浑身剧颤,他简直快要控制不住脱缰的情欲,附到男人耳畔说道:"不要用力,放心交给我,我绝不会伤到你……"
如此说着便又开始撸动左手中的长物,一下一下的套弄着,用拇指和掌心不停的爱抚已经开始绽出情液的圆润前端。
男人的呼吸变得越发的急促粗重,但听进对方的话开始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放松身体,然后便感觉到那探入自己身体的指头开始越发的深入。
没有疼痛,可是那种被人由脆弱一点侵入体内的感觉却令他倍感羞耻,他努力的告诉自己,身后的男人是他爱的人,是他发誓要效忠,要爱慕一生的君主,反复的在脑中提醒,他才渐渐压下了那种想要不顾一切甩开对方的冲动。
借着皂角液的润滑和男人驯服的放松,那紧皱的菊穴在男人手指的反复拓展下变得越发的放松,几乎可以整根的吞入他的中指,见男人似乎有些适应了,他抽出手指又抹了些皂角液,再次探向那深邃的幽穴,一次性送入了两指,起初还很紧涩,但经过反复润湿后褚炤易又挤入了第三指……
前面有男人抚弄着敏感的根茎,快感将他的意识冲撞的零零散散,后面被手指由内部耐心的碾磨、抽插拓展,尽管没有什么快感,可是那种宛似律动一般的动作却激发了内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欲,樊玉麒脑中混沌一片渐渐的有些站不住。
褚炤易也已忍耐到了极点,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松开了套弄男人根茎的手,又兹的一声抽出埋在男人体内的手指,用哑了的声音向男人下达最后一个指令:"玉麒,去那边……趴下。"
指了指河畔那放着他们衣服的大石,褚炤易鼓励的拍了拍男人的臀。
樊玉麒扭头看了看那块石头,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男人,最终别开眼垂下眼睫缓步走到了岸边,来到大石前却有些难为的愣住了。
要他趴下,那就是完全的背对着对方……以臀部对着男人,接受男人用他也有的性器从后面进入,如此弱势的一个动作他做起来自当艰难万分。
可是想到对方为了他一忍再忍,刚刚还那样耐心的为他准备,就是怕第一次伤到他,这样的体贴让他还是无言的选择了服从,站在大石前双手撑着身体弯下腰,为了站稳双腿也不得不分开。
以这样的姿势站立,那被褚炤易以手指研磨的发红的肉穴也便暴露在了对方眼中,随着他粗重的呼吸那已然湿淋淋的菊穴微微颤抖着,一张一翕简直妖娆的令人欲火中烧。
40.宠臣(下)
褚炤易已然无法再忍耐,他站在男人的身后,手扶着怒张的壮硕龙根,贴上前去,前端触碰到男人的身体时他感觉到对方紧张的颤抖不停,没有直接将自己送入,而是用自己的长物反复的磨蹭着他的股间缝隙,爱抚着充血的菊穴,最终借着圆润的前端分泌的粘稠液体的润滑浅入浅出的进入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私密幽穴。
"嗯呃……!"
感觉自己的下身被对方那狞猛壮硕的龙根顶开,樊玉麒咬牙闭眼强忍着那种非同寻常的痛感,尽管对方已经放缓了进入的速度,可是待对方撑开菊穴口,用那炙热的阳物慢慢贯穿了他时,那种快要身体就快要被从内部胀裂的闷痛还是逼的他额上见汗。
他极力的吸着气,双拳攥的死紧,然而就在这时,褚炤易慢慢俯下身,双手环过他的腰身,一手上移抚触他胸前的乳粒爱怜的揉弄,一手下移再次掌握住他敏感的硕大快速的套弄。
"哈啊!……嗯嗯……"
一边是极乐一边是极痛,樊玉麒奋力的喘息,想着这样极端的两种感觉竟会如此怪异的融合一起,还不觉突兀,实在是令人费解。
胡思乱想之际,对方粗长的物事已然进入了大半,和褚炤易那温柔动作极不相符的是他隐忍的有些扭曲的表情,额上青筋突突跳的正急,说明他下了多大的心力克制自己想要横冲直撞的本能。
但终于借由私密之处同对方融成了一体,这种另类的结合所产生的喜悦却也让褚炤易兴奋舒爽至极,他缓缓的移动腰身,对方的紧窒使他移动的有些艰难,但反复抽出挺入几次后,动作变得越来越顺利,他没能完全进入的龙根也渐渐被对方深邃的肉穴吸入进去。
明明是绷紧了不想那长物再深入进来,可是火热的内壁却反倒像挽留一般越发绞紧了体内蠢动着又再变得更为粗壮的龙根,且在对方越发深入的抽送中淡化了痛感,渐渐衍生一股令人难以启齿渴望更多的欲求。
"啊嗯……嗯……"樊玉麒一直克制着不要发出什么丢人的声音,可是身体敏感的三处都被对方的节奏掌控,强烈的快感夹杂着越来越弱化的痛感冲刷着身躯理智,让他下意识的松了口。
他这一哼鸣不要紧,褚炤易本就被那浓烈的仿佛化不开的包覆快感逼的快要发狂,再一听到对方难耐的低吟,登时再也无法忍耐的开始了大力的征伐。
劲瘦的臀紧贴着对方的,深深插入在男人后庭中的龙根随着越发急促的抽插,越发强烈的快感使得本就壮硕的阳具更加的胀大,完全撑开了那穴口处的褶皱,紧贴着火热的肠壁疾速的摩擦。
"嗯哈……玉麒……玉麒……真舒服……你的体内……真暖……"
褚炤易搂紧了身下的身躯,手指灵动如蛇,爱怜不已的在这具健硕的身躯上逡巡,挑逗他越发火热的股间雄根。
听到褚炤易的话,樊玉麒混沌的脑子渗入了一丝清明,切身的体会着和对方融成一体的感受,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恍恍惚惚的缺少了真实感,除了那来自身下随着对方顶撞而产生的些微闷痛能提醒他此时绝不是春梦一场,他是真的允了他的王,将身心都奉给了他。
事以至此,他也不想再死抓着那点点矜持不放,屈肘弯下身趴伏在大石上,主动的更加分开了腿,以便对方顺利的动作。
褚炤易注意到他的配合,欣喜的低吼一声,直起腰,收回双手改而紧紧握住男人的腰骨,配合着自己顶撞的节奏助两人更加深入的结合。
重复的律动本来只是带给褚炤易强烈的快感,可是随着他的次第开发,动作越来越大,无意中在一次狠狠进入时不知戳到了对方什么部位,引得身下人腿一软闷哼一声浑身一颤,体内跟着痉挛紧缩。
褚炤易一个不防差点被这紧窒一缩吸的弃甲投降,他蹙紧英挺的眉宇强忍下那股灼人冲动急促哼鸣了声,暂停下动作侧头疑惑的看向前面的人,发觉男人麦色的脸颊和脖子根通红一片,脸上带着令人心底麻痒不已的失神表情,眼中仿佛还有点不可置信的惊愕迷茫,感觉到他在看他,他也有些疑惑的转头与他相望。
这时褚炤易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人体的经脉腺络图,关于男人的身体构造有过一段描述,详细的他记不清了,但却记着,男人的后庭肠道内似乎有个敏感的腺体,一经触碰就会产生强烈的快感。
想到此,褚炤易算是明白了男人的反应,可能是他刚刚大力的挺动触到了那个腺体,才令樊玉麒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他弯唇一笑,凑上前去亲吻着男人的背脊,又恢复了律动,然后呢喃着问对方:"刚刚是不是感觉很舒服?"
樊玉麒身体一僵,转回了头,将红成一片的脸迈进手臂之中,模模糊糊的应了声:"是……"隐隐还带着丝颤抖。
听到他如此老实的回答,褚炤易兴奋异常,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直了身体又开始猛烈挺送腰杆,回想着刚刚的感觉,用自己的傲物在对方体内探寻起来,大力的抽插了几次后果然又一次触碰到了那个部位,引得樊玉麒浑身酥麻震颤不已,甚至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呻吟。
褚炤易仿佛探到宝了,固定了男人的腰胯,开始持续的激烈抽插阳具,频频触碰男人体内的敏感点,几下过去樊玉麒只觉剧烈的快感充盈全身,刺激的他浑身瘫软,再无力气维持站立姿势,膝盖开始抖动。
"怎么……站不住了?"褚炤易感觉掌中的身体越来越沉,仿佛一点点的下滑,微微一笑询问了句。
樊玉麒真的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难堪的点了点头,没等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便感觉对方突然停止了那令他浑身剧颤的顶弄,慢慢退出了自己的身体。
正疑惑着便被对方揽过来推倒在大石上,仰面对着压倒身上的男人,樊玉麒脸一红知道了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为了减轻他的负担,褚炤易半俯下身改用面对面的姿势,一把抓住他的腿弯向两边掰开,露出了那被他粗壮龙根蹂躏了半晌的密穴,樊玉麒实在是不想看自己这样的姿态,安静的仰躺在大石上,别过头将通红的侧脸和诱人的颈项留给了对方。
褚炤易见状呵呵一笑,低下头饥渴万分的啃吻着男人的脖子,含咬吮吸留下一串闪着淫靡光泽的吻痕,看着眼前因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更是无法忍耐的一口咬了上去,在对方难耐的浅吟声中,以自身的火热再次顶开了男人的身体,长驱直入,一挺到底。
"啊啊……!"丝丝尖锐痛感伴随着一阵腰杆麻掉的激烈快感一同袭向脑际,樊玉麒无意识的挺起了身躯,头颈微微后仰,绷紧了全身肌肉。
"唔……"再次没入那炙热紧窒的密穴内,褚炤易喉间也溢出了欢愉的呻吟,对方敏感的缩紧后穴箍紧他的硕大更是助长了他暴敛的欲念,深入进去后便本能的抬身后撤,粗长的物事退出大半再用着更大的力道向前冲,狠狠磨砺着男人体内的敏感处,反复几次便把对方含在喉咙中的呻吟逼出。
"舒服吗?玉麒,告诉我,我这样弄你……是不是很舒服?"啧啧的吮吸着男人因身躯痉挛而主动送上的乳粒,褚炤易奋力的抽插着已经胀大到极限的龙根,简直直想就这样溺死在男人的身体内,动作越发的激烈狂热,甚至整根的抽出,然后任凭硬挺的如同铁柱的阳具自发的找准穴口猛烈插入进去。
"啊……啊……哈……"紧闭着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樊玉麒只觉身下传来的快感越来越强烈,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充盈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本能的哼哼两声算是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可褚炤易仅仅只是听到爱人的呻吟已无法满足,他支起身体更为用力的挺动着腰,抓过男人紧攥成拳的双手搭在他分开的大腿上,嘱咐了句:"自己揽着。"
樊玉麒意识混沌,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只是本能的服从男人的命令,双手老老实实的揽着自己的大腿,这样的动作让他的臀部自然的越发贴近对方,褚炤易就这样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在自己的疼爱下露出逐渐露出迷离茫然神色的男人。
看着对方那销魂的密穴奋力吞吐自己硕大的样子,感受对方似有若无的开始回应自己,水乳交融般契合的一起舞动,这一瞬感到空前的满足。
"啊啊……要去了……玉麒……真好……再绞紧点……嗯哼……"
随着男人体内一阵大力的抽搐痉挛,被迫到极限的欲望在急速的律动中尽情宣泄,股股灼烫的白浊之液喷薄而出,强劲的冲刷着敏感的内壁,几乎是同一时间,身下人也无意识的挺起了腰,自那绷紧到极限的雄壮男根顶端射出一波波白稠液体,尽数溅在了彼此的胸腹之上,惊现吐露精华的妖冶瞬间。
两人急促的呼吸交叠在了一处,尽情散精完后褚炤易喘出一口气趴伏在了樊玉麒激烈起伏的胸口上。
41.承诺
惊心动魄的欢爱让两人几乎筋疲力尽,在此之前从未如此酣畅淋漓的同人欢爱过,他们知道,这种无上的感触也只有对方能够给予,他人是无法代替的。
耳边传来阵阵流水虫鸣声,让人产生回归原始的错置感,身心更加放松。这一刻是如此的安宁,两人不约而同忘了俗世的一切纷扰,政治,战争,通通被抛离脑后。
褚炤易趴伏在樊玉麒的身上,喘息渐渐趋于平和,樊玉麒也渐渐恢复了神志,半晌后褚炤易从那场战栗的欢愉中抽身,恢复了常态,怕自己体重带给对方负担,当下支起身体,慢慢退出对方的身体。
他一动,樊玉麒才更加深切的体会到男人的身体真有一部分埋入了自己,那种充盈感虽让人感到羞窘,但却也让人安心满足。
可一旦对方退了出去,不但身体,仿佛连心中都为那曾经闯入的火热留下了位置,随着它的退出心中荡来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感受。
可没等樊玉麒为自己的肤浅感到羞耻,褚炤易的动作却又突然停了,他有些犹豫的抬头看着偷眼望他的爱将,正巧捕捉到了男人眼中那尚未来得及退去的寂寞情绪。
樊玉麒与他对视了一瞬,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窘又腼腆的别过了头。
褚炤易见状心中大喜,仿佛瞬间便看透了男人心中矛盾的情感,他没有说话,而是急切的挺腰又往前一送,抽出了大半的灼热又在瞬间送回了男人体内,本来,他刚刚就是有些舍不得退出男人的身体……
"唔!"被那种突来的闯入刺激的浑身一颤,樊玉麒闷哼了声,不解的望向对方,却见褚炤易笑脸盈盈,一脸温柔似水的望着他。
"……我,还舍不得退出来,好不容易得到你了……让我再多留一会,可好?"
俯身上前,褚炤易揽着樊玉麒的脖子,凑上唇去吻了吻他的嘴。
樊玉麒一听他的话,以为内心的想法被对方透析了,脸上登时红的冒火。
褚炤易见他不说话只是一味的低头脸红,轻笑了声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的揽着他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但他们这边不温不火的享受欢愉,平远城内军营中却乱了套,见天色已晚这皇上和铁狮将军竟还未归,均按捺不住开始四处找人,生怕他们在什么地方遇到伏兵遭到偷袭。
直到时至亥时,褚炤易和樊玉麒两人才不急不慢的牵马从城西的一条小道上慢步而来,望见满城灯火通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城门下正巧碰上闻讯赶来的程天远,问明白后这才传令下去收回了外出寻找他们的兵马。
面对程天远微笑中仿佛带着点调侃的笑容,一身青衣布衫却依旧威势不减的褚炤易一脸的气定神闲,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但脸皮薄的樊玉麒却不敢与之对视了,别过头故作镇定的四处打量,可内心却锣鼓齐鸣,他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生怕被对方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他那不甚自在的模样怎会瞒过鬼精鬼精的程天远,走在他们身后,他一脸邪气的笑意,但一直没有开口,将两人平安送回将军府,临离去前他冲着樊玉麒勾了勾手指。
樊玉麒附耳过去只听对方低声说道:"麒将军护驾功不可没,怕是没少挨累吧,看您脖子上被叮了不少包,还是快些抹点药吧,不然万一明天被兵士们看到以为将军去到哪个温柔乡爽快,这误会可就大了……"
说完嘿嘿一乐,不等对方反应过他这几句话的意思便转身翻身上了马,率着一小队人马快速离去。
樊玉麒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门口,直到手掌摸上自己的脖子,感到些许刺痛方才恍然大悟。
吻痕!?牙印!?
他几乎是反射性的用双手捂住了脖子,脸上窘红一片,想想刚刚自己就是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回来,这得有多少人看到这暧昧的痕迹,他几乎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实际上,樊玉麒的担心是多余的,天色已经如此晚了,除了近在他身侧,别有居心眼力极好的程天远,其他的人根本无法看清他脖子上有什么。
但尽管事实如此,樊玉麒还是担心了好一阵子,直到军中并未因此而传出乱七八糟的传言才渐渐放下了心。
回到将军府,两人的住所被安排到了相邻两个别院,回房的路上樊玉麒一直拉高着衣领,让服侍他的下人觉得好生奇怪,还以为将军受了风寒感到寒冷所致,事后遣人煮了碗生姜水送到了樊玉麒的房内。
樊玉麒正感体内是有点寒气,喝了姜汤后觉得胃里暖了许多,尽管他身经百战锻炼出了一身傲人体魄,但白日领军冲杀,夜晚又初次侍奉皇上,铁打的身躯也会感到疲累了,他正犹豫着是就这样睡了还是要桶热水洗个热水澡,却突然传来皇上的秘传,说皇上在东凌院等他过去一同用膳,他心下一紧,赶忙换了套高领的侍卫服赶去东凌院。
侍女并非将他带入膳厅,而是带着他七拐八拐的步入了东凌院侧一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浴所。
层层鹅黄色的纱帘遮不住室内的光亮,依稀泻出几丝莹白,侍女站在纱帐外传报铁狮将军已到,听得里面人应声后,方才退了下去,帘内也鱼贯走出几人,看见他后欠身一礼无声离去。
"玉麒,别愣在外面,进来。"
一声令下,樊玉麒撩开纱帐步入进去,望见光裸着半身的褚炤易躺靠在注满了热水的偌大浴池中,正捏着一盏琉璃夜光杯饮着酒。
墨绿色的翡翠石台圈成了个直径七八丈的圆形水池,里面的热水正氤氲的冒着雾气,整个浴池萦绕在玉柱上的百颗夜明珠所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中,朦胧一片,恰似午夜梦回的人间仙境,但是细看之下发现四周的玉柱上雕刻着一些图案,只看一眼,樊玉麒便脸红的别过了头。
因为那上面画了许多面容娇美的女子,正赤身裸体的同男子交欢,各种姿势应有尽有,女子脸上的表情也是极为妖媚惑人,栩栩如生,甚至让看到此画的人产生听到了女性娇媚吟哦声的错觉,简直是荒淫至极。
"别看那罗绍是个武将,比朕都会享受,听闻定文侯说南蛮的百姓被重赋税压的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有这样的败类祸国殃民,南蛮不亡就没有天理了!"
仰头喝尽杯中酒,褚炤易一扬手,猛的将手中的杯子扔向玉柱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樊玉麒敏感的感觉到褚炤易似乎是有些喝多了,没有应声,只是端正的站在原地。
"朕知道,这样的败类不光是南蛮有,虽然朕极力肃清朝廷,但奈何大炤已存在了几百年,这种害群之马也不在少数,等朕南征胜利归朝,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这群贪得无厌的腐败之狼!"
褚炤易喝的并不多,他的酒量其实很好,只是触景生情,看到平远就会想到大炤,虽然京师在他的督管下是一派繁荣景象,但不保偏远的郡县会存有这样中饱私囊的贪婪败类存在。
想到此,他难免胸中气闷,喝了点酒叨念了几句,发泄过后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找来樊玉麒并不是为了听他这些不快的话来的,遂叹息了声,挥手招呼樊玉麒:"过来,……帮我擦背。"
同樊玉麒说话,褚炤易冷漠的口吻总是会不自觉的淡化许多,带上几许温情,加之他有言在先两人独处时不分君臣,换了称谓,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会那样疏远。
樊玉麒听到吩咐立刻拿起一旁架上早已备好的柔软方巾,走到褚炤易身旁,蹲下身在池水中沾湿了,一下下的给对方擦着背。
褚炤易闭着眼靠着温润的石壁假寐了半晌,待思绪沉淀下来才张口问道:"还没吃晚膳吧,我叫人送了点过来,一起吃吧。"
说着,指了指一旁一张小桌上的菜肴,"我吩咐他们做了些清淡的流食,你先凑合吃点……身体很累吧,我想让你过来泡一下再睡,这热水中添加了几种解乏的药材,有安神养气的作用,对身体很好,你下来一边泡一边吃点东西。"
他回房后便吩咐人打理这些,他知道依樊玉麒的性子,定然不会很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至多洗个热水澡。
樊玉麒见褚炤易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下大为震动,但在将军府毕竟不像在外那样自由,他尽管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且让他更为谨慎的……是此时两人独处在浴室的这种窘境。
"皇上……这样不妥吧,玉麒身体硬朗的很,没有多不适……况且您……真的已经很……耐心了……玉麒多谢皇上的关心,我还是等您……呃!?"
他的推脱之词褚炤易是半句没听进去,他是王,他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樊玉麒的顾虑他不是没有,但权衡对方身体的状况根本算不得事,因此不等男人说完,他反手抓住正给自己擦背的手,稍一使劲便把对方拉下了水。
樊玉麒一个不防跌落水中,他本就有些怕水,慌乱间竟是呛了好几口,待他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才发现这水池深度竟然还不到大腿。
褚炤易望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樊玉麒,郁结的心情登时变得大好,呵呵轻笑几声刷的一声站起。
不若自己衣衫完好,褚炤易此时是完全赤裸的,虽然刚刚在溪水旁与对方欢爱时他有瞟到对方的裸体,但并不曾如此直观清晰,他眼神一接触到男人的身体便迅速别了开去,想到这个偌大的浴室内就剩他们两人,心跳登时加速。
如果只是一次……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有正常作息的信心,可是如果对方再来一次……
仿佛看透了男人心底的那层顾虑,褚炤易笑着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身躯,果然引得对方浑身一颤,他眼中瞬时闪过一抹狡黠之光,下一瞬故意凑到男人耳侧喃语:"怎么,想到刚刚的事了?朕的表现,还令爱卿你满意吧?要不要趁着感觉还在……再来一次?"说完还就势咬了男人耳廓一口。
这下樊玉麒浑身抖的更是厉害了,身躯僵硬如同石雕,静默不语憋着气不敢回答任何话,没多久一张俊脸就又红成一片,连带脖子、耳根也没能幸免。
褚炤易憋着笑看着仿佛头上冒了青烟的樊玉麒,觉得缩着身躯面露如此羞怯神情的男人简直可爱极了,哪里还有半点沙场上的凶悍威猛?
"噗——!"实在是隐忍不住,褚炤易捂着嘴别过头去,笑的浑身直抖,连腰都笑弯了,如此夸张的外露情绪还是首次。
樊玉麒一见男人笑了出来,才意识到男人只是在耍他,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反倒更加窘迫。
他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好像……他多期待和对方发生点什么似的……
简直恨死自己的愚笨,平日和敌人周旋的聪慧脑子每当面对褚炤易时都会变得不大灵光,加上不喜外露情绪的男人心思实在难测,他才会被对方看不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深深影响。他很想令自己冷静下来,可却发现在褚炤易的身边他想完全冷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半晌后,褚炤易笑够了,才转过身,眼角竟笑的有些泛红,他揽着樊玉麒湿漉漉的身躯轻声说道:"玉麒,你大可放心,直到下次战役开始,我都不会再碰你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这次是我心急了,但为了你上阵杀敌能够发挥十成威力,多一分生命保证,我宁可不碰你,但是,我要说明的是,等到南征结束,你不可以再拒绝我……我真的想要好好的疼你……爱你……"
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一口气说出,褚炤易觉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而他的大胆表白,更是彻底撼动了樊玉麒的心。
他凝望着眼前的男子,这个肩负无数责任的王,竟然将他宝贵的感情完全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玉麒……知道了。"
如果他喜欢他的身子,南征结束后他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奉献给他,连带他一颗深情爱慕于他的心……
【下部宠于臣·完】
完结·行军篇·
42.试探
攻下平远城的隔日,由玄武齐牧之和白虎战隆旭将军率领的十六万大军赶至平远同皇上率领的大军汇合,经过一日的快速调整后才开始继续南下,共计三十余万军力,气势汹汹,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招安了两座城的守城将领,不费一兵一卒的连夺两城,之后又用攻下平远的相同办法里应外合的攻下了卓、炆两城。
完全攻下四座城池,历时还不到两月,过程中甚至吸收了部分不满南蛮帝统治欲起兵反叛的义兵,大军壮大到四十余万。
下一座要攻占的城便是南蛮的守城大将秦满老将军所坚守的寒林城,传令兵回传,说南蛮帝为这位能将增援了兵力,由原本的七万守军增至十多万,甚至还在不停增援,具体兵力尚不明确,明显就是将寒林城当做自己的最终屏障了,誓要将他们阻隔在这。
虽然在南征前,炤元帝对这一情况便做过一些探查和了解,且做了战术调整,但面对固若金汤的寒林城仍不敢托大,连夜召集各部商议攻城计划。
时值冬初,近些天天色一直灰蒙蒙的,风势很大,刺骨的寒,这南蛮之地虽没有北方刮得北风凛冽,却有种湿潮之气,极易侵入人体,四十万守军不能全部留在城内,大部分还是在城郊设立临时军营,夜里不回营帐,反倒在背风处架起一簇簇的火堆,围坐一圈烤火闲话家常。
清点过粮草,巡视一圈后,樊玉麒返回了城内,在炆城大将军府的书院找到了秉烛研究沙盘的褚炤易。
他们已经在炆城停留了数日,开了几次攻城会议,但都没有什么结果,不是先前的计划不能用,而是付诸行动着实有很多难处。
褚炤易专心的研究着寒林城周围的地形和兵力部署,甚至没能察觉樊玉麒的靠近,直到身上被披上一件长衫,他才抬起头来。
"回来了?"紧锁的眉宇在看到眼前人的瞬间便展开了,脸上严肃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眼中还透出几许关心的热切。
这些细微的变化樊玉麒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一动,他轻轻颔首,说道:"是,皇上……这寒林城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攻下,还请皇上不要太过操劳,近两日气温骤降,将士们有很多都感染了风寒,皇上您更要注意龙体。"
樊玉麒自然而然的关心了男人几句,褚炤易听了很是受用,面上露出一抹淡笑,转过神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习惯性的以指尖轻抚他手上的老茧。
"我又不曾在阵前领军厮杀,只是熬了两夜而已,哪里称得上操劳,倒是你,有伤在身还不静养,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爱怜的摩挲着男人又冒出点胡渣的下巴,看着面前身着火龙甲凤翎盔,威风凛凛的爱将,心底的感情如同泉涌喷薄而出,连日来的行军打仗,两人自平远城那一次欢爱后再不曾亲热过,若不是自己曾暗下过誓不想增加对方负担,他真的很想亲手脱掉他的铠甲狠狠将他压倒在床翻云覆雨一番。
这种火热的欲望深沉而汹涌,总在战役过后夜深人静的夜晚来袭,让从不曾如此动过感情的褚炤易受尽折磨,他儿时曾跟父王参过禅,情绪激动时他也会努力让脑中一片空白打坐静心,可是即便这样却也只是镇静一时,看到自己情系之人时又会被那种焚身的焦灼思想控制。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个心智成熟却初次动情的男人,他的头二十年一直压抑自己为了大炤的未来而苛刻的提高自己各方面修为,等到好不容易透析了自己的感情,又因为有着种种顾虑和疑惑而隐忍了好几年,而终于肯坦白面对自己的感情后却又为了对方能够接受自己而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经过诸多考量和思想觉悟前些日子才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男人的身体。
对于这个善隐忍,却最终破功初尝情交欢愉滋味而又血气方刚、性欲旺盛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会比爱人明明在眼前却碰不得的事来的更为折磨人。
他现在都有些害怕夜晚了,害怕自己脑中的幻想,因为在梦中,他这刚正不阿、作风严谨的爱将已被他侵犯过不知多少次,在没爱上樊玉麒之前,褚炤易从来不知道在自己心底竟会有那么邪恶的淫秽欲望。
"只是点擦伤,并不碍事,皇上不用挂心。"并未察觉有异,樊玉麒柔化了脸上线条答道。
前些天的攻城战中他被一流箭蹭伤了腿,豁了个寸许的口子,这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伤,可褚炤易却总也放心不下。
"不碍事就好,但下次必须要更加小心,不准再受伤,明白了吗?"
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褚炤易理所当然的下着不讲理的命令。
樊玉麒有些哭笑不得,但碍于此刻对方眼神异常坚定,他不好多说,只得道了声:"是。"
明知对方有些强人所难却还是应承下来,混乱的战场不比别的地方,流箭无数,甚是难防,樊玉麒被誉为大炤一代猛将也非浪得虚名,他在战场上时根本不惧怕敌方的箭雨,从来都是身先士卒抢在兵将头里与敌兵交战,实在躲不开时宁可在不致命的地方挨上两箭,但不影响冲杀他一样挥枪抢在第一线杀伐,可这样的事他不敢对褚炤易说,被对方这样要求也只能心虚的先应承下来。
褚炤易见男人答应了他这才露出个笑脸,他挥袖扫灭了两盏烛火,独剩窗边一盏,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光线昏黄,徒生慵懒之感。
"你说要清点粮草,清点的怎么样了?"
牵着樊玉麒来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褚炤易全身放松的拥着身前的人,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见男人如此依赖自己,樊玉麒维持不了自己一贯的严肃,满怀深情的望着他,甚至也伸出了手环住了对方,轻声说道:
"我们自带的粮草差不多消耗了一多半,但加上攻下的五座城调集来的,撑个三五个月还是没问题的,如果您觉得还不够的话,还可以从大炤调集送到义林郡,或是从一些异族商人那买入,当然后者虽然快捷物价却要贵出两三倍。"
"三五个月?要是按照计划,倒也用不了这么久,我看粮草一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但像你说的,最近天气转凉,多注意点将士们的保暖。"以如此姿态谈论着这样的问题,两人不觉有什么不妥。
"是,臣已经吩咐下去加备衣物,大部分的将士们都很有经验,这方面请皇上放心。"这一点上不用褚炤易吩咐樊玉麒已经都安排妥当。
褚炤易抬头望着樊玉麒,眼中无一不是对他的赞赏,不论作为情人还是下属,他都是如此的称职,替他担负起了一肩的责任。
"玉麒……"站起身,褚炤易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情意,披在肩上的衣衫滑落在地的瞬间倾身吻上了男人的唇。
唇舌相抵,两人眼中都变幻了色彩,微眯的眼中蕴藏着彼此心中难以启齿的欲念。
樊玉麒鲜少主动,但这一次他也有些忍耐不住,主动的探出舌缠住对方的深吻起来,尽管有些生涩,却无声向对方阐述他的热切。
一吻结束后,两人气息均有些紊乱。
褚炤易头抵在对方的铠甲上,冰冷的感受唤回了他一丝清明的理智,他浅尝辄止,怕自己清朝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便喃语着吩咐对方:"天色不早了,你也劳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说着便要放开男人,可是他却抽身不得,因为樊玉麒竟然没有松手,他疑惑的望着他,却见对方脸色红润,乌黑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中竟仄仄发亮,见他望他,罩在虎目上方的长长眼睫却低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遮住了那光亮。
"皇上……这样会很难受吧……玉麒虽然暂时无法以身侍奉皇上,但如果皇上不嫌,玉麒可以用手……"
他说话有些含糊,可褚炤易却是一听就懂,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对方能够感受到他的状态也不是怪事。
褚炤易有些意外的看着樊玉麒,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温柔的过头,让他有些惶惑却也满足非常……难以拒绝这主动的诱惑,他无言的坐下了……
"嗯……"身体斜靠在椅中,手肘支在桌旁,手指轻掩着吐出热息的唇,唇间流泻的是他因空前的舒爽而无法隐忍的浅吟。
樊玉麒主动提出为褚炤易解决欲望一事后,当即摘掉凤翎盔蹲下了身,小心翼翼的撩起男人的龙袍衣摆,释放出男人已经有些硬度的雄壮龙根,事隔月余,又一次见这狞猛的傲物,樊玉麒难免会思及之前那场欢爱而面露窘色。
但他还是强压下了那羞耻感,主动伸手,以自己的掌心摩挲起这灼热之物,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替男人纾解欲望,先前他曾让下属安排了两名美丽的女侍侍奉皇上,他知道行军路上有多闷,无关乎感情,是男人都会有生理上的欲望,他自己已经习惯苦闷的军旅生活,有发泄旺盛精力的方式,但皇上不同于他。
可谁知,他派给皇上的人却都被撵走了,事后男人很坚定的告诉了他四个字,"非你,无欲。"
一句话弄得他不知所措,但心底除了忧虑却隐隐有丝安心和窃喜,为此他质疑自己究竟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还是自己想借此试探对方的情意……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两人初次亲密接触时……即便皇上中了春毒却还是不要人服侍……
近两个月,皇上没说什么,可樊玉麒却有些受不住了,一点愧疚心虚加上更多的爱恋,他做出了不像他的举动……
43.YY
双手环握着男人粗壮的硬挺,本有些硬度的龙根被他握在手中缓缓抚摸几下后渐渐伸展开来,不若面相那般俊朗斯文,男人的长物虽然色泽并不深沉,却异常巨硕,完全挺起时柱体粗壮笔直,青筋毕露,蘑菇状的前端膨起饱满圆润,根部的两个囊袋也是形状姣美、沉甸充盈。
较之自己的狰狞,霸气中还透着点文雅,樊玉麒摸着摸着,不自觉的低下了头,突来的炙热鼻息却令那意识有些迷离的男人浑身一震。
"玉麒,你……不用勉强为我做这些……"褚炤易伸出一手抚上男人的头,滑到对方的下巴上轻轻一抬,对上一双驯良乌黑的眸子。
"玉麒不觉勉强。"他曾被人这样服侍过,知道这种方式要比用手还要舒服,他愿为了对方的欢愉而将自己放在最低位置。
低下头毫不迟疑张嘴含入男人的雄根,柔软的唇舌一覆上敏感的顶端就发觉男人身体剧震,含入口中轻轻吮吸几下之后嘴中的巨物又胀大了几分,圆润的前端撑开,边缘膨起,凹槽中的小孔渗入丝丝透明粘液,在口中化开后散发出一股令人兴奋莫名的腥香。
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那口腔的柔滑炙热之感令褚炤易浑身战栗,酥麻的快感沿着脊骨迅速袭向脑髓,震慑的人精神恍惚,不知不觉中,轻触着对方脸颊的手指颤抖的蜷缩起来。
樊玉麒抬眼,见对方半阖着眼,剑眉轻蹙,似乎很享受,当下不再犹豫,含着巨物开始深深浅浅的吞吐,裸露在外的部分用手握着,以拇指轻轻搓弄着表皮,顺带揉搓着也变得硬挺的两个囊袋,手指拨动,手掌摩挲,挑逗不停。
"嗯……"褚炤易只觉身体开始热了起来,额头也慢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情动之时,白皙的脸颊泛出一丝潮红,衬得一张俊美无铸的脸格外的惑人。
他本能的伸手揽住对方的头,以指尖挑开男人束发的龙筋绳,享受着青丝缠绕指尖的缠绵,待自己越来越不满足于对方的缓慢节奏,他开始下意识的使力,就着埋身在对方口中的姿势晃动着腰一前一后小幅度顶送起来。
"嗯唔……"长时间的张着嘴不能闭合,下颚甚至都有些酸疼,口中唾液也无法咽下,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呼吸还有些窒闷。
但尽管如此樊玉麒还是柔顺的配合着对方的顶送,时不时的以舌尖划过那渗出精露的顶端缝隙,引来男人无法压抑的呻吟和更加猛势的进攻。
顶的过于深入时,粗长的物事竟插入了三分有二,直达喉间。
被那越来越硬挺的长物顶的喉咙生疼,樊玉麒只觉有些呼吸困难,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抽身退了出去。
完全伸展开的硕大阳具沾着晶莹的津液,退出之际甚至在尖端与唇沿拉出一道淫靡丝线。
"玉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睁开氤氲一片的眼,褚炤易爱怜的看着闷红了一张俊脸的爱将。
樊玉麒正有些尴尬的以手背擦拭嘴角,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遂抬起头。
褚炤易没有说话,而是抬脚以脚背磨蹭着对方叉开的腿间,果不其然碰到一处硬物,眼睛一眯,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过来,坐上来。"
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樊玉麒脸一红,有些慌乱的婉拒:"玉麒没关系,只要皇上高兴就好……"
"上来。"
口吻毋庸置疑,坚定非常,褚炤易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霸道模样,令樊玉麒无奈的叹息一声,不敢再啰嗦,缓缓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男人见他迟疑,又催促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腿。
想到自己竟要以双腿叉开的姿势坐在对方腿上,樊玉麒只觉羞窘异常,可偏又拗不过这个看似好说话实则蛮横霸道的帝王,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蹭到男人身前,窘红着一张脸叉开双腿坐到男人身上。
他又不是那种身体瘦弱的少年,身形高大,肌肉结实,体重在那摆着,他不敢坐实,只得脚尖踩地略施着力,双手撑在对方肩上悬坐在对方身上。
褚炤易一见樊玉麒这怪异的坐姿,难耐的轻笑出声,一手强行揽过对方的身躯,一手一掌拍在对方的臀部上,用着和那张斯文俊朗的脸不搭边的流气语调调侃怀中人。
"你当我是面塑的啊。"
这一掌力道不轻,樊玉麒腿弯一抖终究还是坐实在对方身上,瞬时便感到腿根顶着一根灼热如火、坚硬似铁的东西,正是那被他以口舌侍奉却没能泄阳的粗壮龙根。
他有些尴尬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奇怪自己明明对着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孔都十了年了,怎么还是心动莫名,接触到对方的眼神甚至也会产生令额际眩晕的心悸。
温柔笑着,宠溺的看着令自己感情越陷越深的人,褚炤易挺身仰头吻上对方的唇,并不深入却透着柔情万千的迷恋。
樊玉麒仿佛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水般温柔绵韧的感情,只觉胸口一窒,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的满满的,甚至有点揪心的疼,他知道那是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无法自拔的感情……
迎着缠绵的吻,他揽着对方的颈项情深意切的回吻回去,唇瓣相贴,厮磨缠绵,难耐之时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了舌,交缠嗫嚅,吞咽着彼此的津液。
专注深吻间他也没留意对方的动作,趁着樊玉麒被这缠绵一吻夺去了注意力,褚炤易轻轻撩开铠甲的前挡,拉开男人的裤襟探手进去,一把握住了那滚烫的狞猛。
眼睫颤动,微微张开后望入一双带笑的眼,之中还隐含一种非同寻常的欲念,樊玉麒领会其意,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而是喷着越发急促的鼻息继续和对方缠吻。
褚炤易满意的吮吸着主动送到自己口中的软舌,同时手中开始激烈的套弄,上来就是如此快速的节奏,酥麻的快感刺激着怀中人浑身瘫软,甚至连舌尖都软化下来,任凭对方吸吮啃咬做不得反应,只有鼻息越来越重。
在褚炤易的手中,坚挺之物越发的胀大坚挺,自铃口处沁出的粘液慢慢濡染了手指,撸动间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粘腻声响,故意使坏的用指腹反复揉弄那敏感小口,伴随着对方嗯嗯唔唔的难耐低吟,那小孔之中的透明灼液越发汹涌的冒出,已然胀到极致的柱体又再胀大些许,青筋根根蹦起,仿佛就快要胀裂。
看似乎是差不多了,褚炤易才略一分双腿,任凭男人身体一沉,滑下些许,然后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将两人的长物拢到一起……
硬挺摩擦着硬挺,灼热碰撞着灼热,两个强势的男性象徽遂暧昧的交叠在一起。樊玉麒低头望去只觉脸边生火,似是从没想过男人之间竟还可以有这样"结合"的方式。
褚炤易脸上挂着暧昧的笑,亲了亲呆愣男人的脸颊,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吩咐道:"抱紧了。"
樊玉麒本能的收紧了双臂,褚炤易收回搂在对方腰肢的左手,双手交握环住两人紧紧相贴的火热硬挺,不留一丝缝隙。
完全的贴紧后自那敏感处两人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脉动,呼吸一下子变得更为粗重急促,褚炤易并非用手动作,而是就着环住热铁的双手缓缓挺腰抽动。
他一动,也带动了对方跟着一起动,敏感的表皮互相磨蹭,激发阵阵快感,由身体掌控节奏,由缓到急的律动,两人的敏感紧紧相贴仿佛合成一体,模拟性交的动作甚至比那真实的来的更加刺激。
樊玉麒从不曾体会过如此特别的性爱,他也跟着对方一同挺动起来,喘息越发急促,他抬眼望了望对方,见对方跟他一样脸颊通红,只是不像他,脸一红就成了古铜色,男人的皮肤白皙细腻,完美的没有半点瑕疵,衬着那腊梅一般的酌红,英挺俊朗中竟透着股妖娆妩媚,甚至连高挑的剑眉都带着点挑逗意味,端的美艳绝伦,看的他暗暗心惊。
因为此刻这种怪异的性爱方式,不受控的大脑此刻竟然意淫起男人若是被他压在身下是否会露出此种表情的画面,他几乎是立刻被自己那种大胆的想法震慑住了,他这可是极为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呼吸急促,轻轻摇着头,紧闭双眼妄图甩去那让他惊恐不已的意淫画面,可是越要自己不想,他脑中越是会映现男人情动时充满诱惑的俊美脸庞,加之身下那模拟性爱一般的律动,那激窜的快感就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将他的思想搅得稀碎……
当他低吟一声头难耐的挺身释放了精华,经历短暂的头脑空白渐渐找回理智时,才后悔万分的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想着自己用胯下的狞猛进入男人身体的画面高潮的!
想到此,他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壳砸开将那一幕幕意淫画面抠出来,可尽管如此后悔他毕竟还是有了那种玷污对方的想法,这让樊玉麒心中很是自责不安。
他毫无预兆的喷射弄得褚炤易双手沾满了白浊的淫靡之液,他轻笑着,也没发现对方的异状,只当对方过于敏感耐不住快感折磨而先他一步泄出,他又亲了亲樊玉麒仍不停吐息的唇,然后才单扣着自己的灼热快速撸动,没几下他浅吟一声也泄了阳。
一股股阳精强劲喷射出来,濡湿了本就沾满了情液的手,白浊液体混在一起,分不出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樊玉麒的……
44.奇兵
欢愉过后,褚炤易紧紧的抱着怀中人,脸埋在男人颈侧平复呼吸。
"玉麒……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樊玉麒想向后退退身子,可却被对方揽的死紧。
"就这样说就行。"不让对方离开,褚炤易顺势亲吻着男人的脖颈,灼热的气息散在皮肤上引起阵阵战栗。
被撩拨着敏感的脖根,精神有些难以集中,可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却将他有些涣散的神志给强行扯了回来。
"这次攻打寒林城,我要亲自出征。"
樊玉麒浑身一震,反射性的使劲推开了身前人,一脸愕然的看着对方,刚想开口却被对方先一步抢白。
"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你先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樊玉麒脸色正了正,无言的点了点头,然后从男人身上下来,简单替两人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才端正站在对方身前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这些天开了很多次会议,你也都参与过了,对如何攻打寒林城总是没有一套实际可行的完整计划,这两日我一直思考,攻打寒林城的关键还是在如何将那秦满引出固若金汤的寒林城,他不是罗绍,没有足够强力的饵是不会轻易举兵出城应战的,我的出征,是饵食其一的条件,另外……还需要个冒点险的条件……"
……
如此这般,褚炤易将自己想到的完整计划说给樊玉麒听,男人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完全说完后两人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玉麒,依你看,这计划有几分成功把握?"
静默半晌,还是褚炤易率先发问打破沉默僵局。
尽管樊玉麒真的很不赞成褚炤易挂帅上阵亲自冒险,但他不得不承认,按照男人的这个奇招,出奇制胜的几率将提高至七成。
"会有七成把握,但这个计划的成功有个致命的前提条件,若这个条件满足不了,这全盘计划都将付诸不了。"
褚炤易一听,严谨的表情顿时有些放松开来,他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是【天时】?"
樊玉麒郑重的点头,褚炤易站起身,同对方一起走到沙盘旁,看着那城墙林立防守固若金汤的模拟城池,缓缓说道:"这个,玉麒你大可不必担心,其实这个计划的基础本是十三想出来的,我觉得非常可行,为其准备了许久,老早就选好了人,由这个懂天相,测天时的能人为我们选择攻城的最佳时机,其实,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
他年轻时走遍了三山五岳,亲手种植药草,为了选择最好的采收时机自发研究出一套凭借望天,闻风,触地即可辨天时的本事。"
樊玉麒听闻药草一词,立刻圆睁两眼,想起一人,那个奉皇命,过去几年一直在外种植药草,近些日子才跟随大军一起远征,并未担任职位脾气却不小总是戴着一副面带诡异微笑铁面具的男人。
"是——毒先生?"
和这个人接触不多,但他听说这个人是行事果断的十三殿下的师傅,想来应该是位不出世的高人。
褚炤易微笑着点头,"毒先生说未来三日大风不断,但天兆无雨雪之相,三日后必定气闷,干燥,无风,是最适合实施那个计划的时机。"
三日?那岂不是很快?
樊玉麒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不决的看着身侧的人,褚炤易知道樊玉麒在担心些什么,露出个颇为潇洒的爽朗笑容说道:"怎么,难道玉麒你不想和我一同策马扬枪征战沙场?虽然我没能练得你那一手漂亮的钻火枪,但樊家枪的要领我可是在你身上测试过多次,你深知我的底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樊玉麒回想起两人闲暇时练枪的情形,脸色立刻和缓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多问了句:"那……那琨朵的箭矢阵法真的可行吗?"
这是他另一个不确定因素,他没亲眼见到过箭矢阵法的威力,不知道到时是否切实可行。
"呵,玉麒你还真是思路严谨,不过这方面你也可以放心,这个阵法是经过多次校正反复磨合操练的,在京师时就已经有过几次大型操演,迅速攻入敌阵中心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攻防能力堪称一绝,依我看,完全没有问题。"
樊玉麒一听对方这么说,微蹙的眉宇这才渐渐舒展开来,看着这个行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的帝王,知道对方一旦动了心思旁人想要劝退他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他知道反对的人会提出什么问题,已经先一步想好完美的解答方式。
见对方已然思考的滴水不露,释然一笑,樊玉麒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臣玉麒愿听从皇上一切调遣。"
呵呵一笑,褚炤易欣慰一点头,转身略施功力挥袖拂乱了那沙盘,城墙楼宇瞬时翻覆于散乱沙石之上,残垣断壁一片狼籍,他一双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光芒。
两日后,大炤举兵南下,守城多时的秦满派出的侦察兵回报,说大炤军队已朝寒林城开近,不出十个时辰,至多隔日正午就会兵临城下。
年逾半百近花甲之龄,双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寒林城守城大将秦满听后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这天还是来临了,他早就劝过皇上要对大炤竖起十二分的戒备,奈何这暴政之帝听信小人谗言并不将日渐强盛的大炤放入眼中,一味当它是那个四十多年前曾被南蛮打击到毫无还手之力任凭宰割的大炤。
就是伪后细作,也都是在他的强压下派去大炤的,好不容易安插在炤元帝身边却不会善加利用。
这次若非被人连夺了几座城池,恐怕皇上还当这是对方小打小闹,不知痛痒。
此次大炤来势汹汹,以这三月不到便连攻五城的气势,秦满料想这大炤国君怕是想要一口吞掉南蛮,就不知这登位帝位尚不满十年的年轻帝王有这个好胃口不。
秦满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已增援至十五万的守军,脸上一派肃穆神色,头盔上那一簇火红的红缨在凛冽的寒风中飘动,如同一簇熊熊燃烧着的怒焰,铜色发亮的盔甲穿在他威武的身躯上更显雄姿勃发。
他坚信以十五万兵力足可阻挡住大炤的大军,他加固了城墙,打造赶制了诸多反攻城的器械,增设了几处观察台,为的就是死守寒林城,城内有足够的粮草让他们能支撑到明年,他相信只要坚持到寒冬来临,耗尽他们的粮草,这大炤军队就会知难而退。
这是他原本的计划,可是等到几个侦察兵带回一个消息后,他却有些动摇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大炤并非全军出动,而是仅动用了五万步兵来攻?而且全部帅旗都换做了龙旗?"
秦满不可置信的质问侦察兵,甚至急切的抓着小兵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那小兵哪敢打诳语欺瞒将军,连连点头应是,然后更加详细的向对方报告自己所见,说他们不仅看到了挂帅龙旗,甚至看到大军之中有一辆守卫严谨的马车,怕是那炤元帝就在其中。
秦满听后愕然的松了手,脑中飞快的闪过几个念头。
出兵五万,且还只有步兵?挂帅龙旗,皇帝御驾亲征?
"探查了没有,后方可有大军跟随?"
"回将军,我们向后探了三十里也不见有其他军队跟随,确确实实只有五万步兵。"
秦满更加错愕,明知这可能是个圈套,可是听到这些消息后心念却多少有些动摇了。
如果能够消灭这五万兵力再杀了大炤国君炤元帝,那他们就不必死守寒林城数月,更可以一劳永逸的大伤炤国实力……
但他并非初上战场一听有好处可捞就自乱阵脚一通强攻的蹩脚将军,他知道这五万兵力和御驾亲征的背后定然存在危险的陷阱,他生性多疑,稳定心绪思前想后,打算加派侦察兵探清对方虚实再另做打算。
"怎样,还有多远到寒林城?"掀开帘子,褚炤易接过樊玉麒递来的水袋,喝下后望了望天问了句。
"回皇上,我们现在已到汶水一带,只要再难行六十余里便能到达寒林城。"
"哦,那按照当下的行军速度,明日正午就能到了吧……不急,叫兵将们休息两个时辰再走吧,那秦满多疑,必定不敢轻易发兵来阻击,到了寒林城后我们按兵不动,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放下帘子,褚炤易勾起唇角轻笑着喃语了句:"这法子若对上罗绍那种不善思考之将怕是会折了我们自己,但放在秦满那……"
在马车一侧骑着乌云踏雪的樊玉麒没有听到后话,只是隐隐听到男人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声。
大炤军队兵临寒林城下前,秦满派兵反复探查,就怕这其中有诈,兵力后援和炤元帝的真伪他都让人调查了个透彻,明明事实就在眼前,他却越发犹豫不决。
时至未时大炤军队抵达寒林城,距三里处安营扎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秦满眼皮底下休憩起来。
秦满手下几门大将分立两伙,一伙劝秦满趁此机会大举出兵端了大炤的营盘,杀了炤元帝,另一伙就劝秦满再彻查一番,趁夜派人潜入敌营,再次确认那亲征之人到底是不是炤元帝本人再行兴兵,毕竟对方只有五万步兵,探查清楚后再发兵也不迟。
秦满几经犹豫,最终是选择了保守的意见,挑选了几名身手不错的侦察兵长,让他们冒死潜入敌营最后一次探查炤元帝虚实,带回确切消息,若是得知消息属实,就是有阴谋隐情他也不会惧怕,他想用十五万的守军剿灭这五万步兵,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当夜,大炤主营盘军帐内,炤元帝看着招集而来的几位将军,为首的自是身形高大一身火龙甲的樊玉麒,其后一字排开是四位镇国将军。
除了青龙徐苍破和朱雀程天远,镇北玄武齐牧之和镇西白虎战隆旭这次也随军同来。
齐牧之正值不惑之年,自十八岁从军,征战沙场二十余年,身形高大,身材壮硕,身板甚至比樊玉麒还要壮两圈,性格豪爽率直,说话声如洪钟,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大笑之声,带着股北方汉子的豪迈。
此时他正肃穆而立,严正以待,不光人带着股凝重煞气,他那一柄重达几十斤的曜华龟龙刃更是杀敌无数,杀气四溢。
战隆旭较之齐牧之有很多相似之处,他出身将门之后,战家同齐家是世交,耳濡目染之下战隆旭的性格也像齐牧之一样豪迈不拘小节,方头大耳目光如炬,愣头愣脑虎势的很,刚过而立之年,但领兵时间却不久,尚不满三年,可他未借家荫,是凭借实力从一名小小的士兵打拼成为二品镇国大将军,说来也是传奇人物一位。
除了齐牧之和徐苍破在褚炤易继位前就已位居大将军之职,这战隆旭和程天远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像爱护樊玉麒一样,他同样非常得意这几名爱将。
"临行前朕已经把计划详细交代给诸位将军了,想来今夜这秦满定会派人来探查朕的虚实,介时不必惊慌,朕会亲手斩杀来人让他们证实朕的身份,相信秦满得到消息后天亮便会发兵,到那时他已经错过了杀掉朕的最好时机,他定会毫无保留大举出兵,而明日一早,这挂了三日的大风会戛然止息,正是我们发奇兵的时机。
传令下去,要兵将们今夜好好休憩,明日上阵给朕狠狠的打击南蛮,让南蛮见识见识我大炤男儿的勇猛,一举攻下寒林城!"
45.乱战
深夜,无星无月,夜色凝重。
众将士已卧下休憩,只有少数人仍强打精神守夜,隐在暗处的几抹鬼祟身影一直蛰伏以待,直到时近丑时,到了人困马乏的后夜才蠢蠢欲动,静静潜入营中小心躲避着巡夜的卫兵,朝中心的主帅军帐挺进。
这几人轻功了得,虽然褚炤易有意放这些人进来而减少了巡夜的守卫,可能够不惊动一人就来到主帐附近,他们的能耐倒也不容小觑。
侧躺在床,褚炤易虽闭着眼睛却凭借超群的耳力探听着帐外的动静,他是没有半点紧张,但藏身于床下的那人就不同了,褚炤易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已屏住了呼吸,进入了紧张的戒备状态。
那在帐外徘徊许久的人终于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探入了进来,但可能因为他知晓炤元帝武功了得,他已极力小心的放轻了自己的步子,可是却还是在翻动男人的衣物寻找所谓炤元帝的证物时发出了细小声响,惊动了对方。
褚炤易佯装是听到响动才发现了刺客,黑暗中灵敏的一骨碌翻起身,反手摸过枕边的霜华琉璃,刷的一声轻响抽出宝剑,不给对方半点反应时间,半跪于床隔着布幔就势挥出一剑。
电光火石间,剑气穿透布幔,那人来不及闪躲,横剑在胸硬是挡下了男人挥出的气势如虹的剑气。
但剑气无形且来势猛烈,挡住部分却仍是在他胸前划出伤口,余势甚至将主帐的帷幔豁开一道硕大的口子,火光泄入帐中,一道五彩霞光自帐内透出,惊动了外面的人。
褚炤易见一击没能得手,心中赞叹,凝气反手又是一剑挥出,那已经硬生生挨了一记凌厉剑气的刺客见这一剑来势更猛,横剑奋力向后一跃。
剑气虽挡住大半,可过强的冲力使得他人卷着残破的帐幔飞出帐外,人也滚落在地。
一旁身着夜行衣接应的人赶忙奔至他身旁,可见其胸前两道交叉的十字伤,深可见骨,眼见是活不多久,受伤的黑衣人瞪着一双血红眼焦急吩咐:"名剑霜华琉璃!此人绝对是大炤君主炤元帝,快!撤!不要管我,立即回报将军!!"
说完,捂着胸口强撑起身,挥舞手中长剑同其他人一起和守卫主帐的兵士打斗起来,那被托付重任之人趁着其他支援未到只得丢下替他掩护的同伴,独自一人潜逃,只是一路上被人围追堵截,也甚是艰难。
褚炤易事先吩咐过会放走一人,那些巡夜的士兵被上面吩咐下来,因此并未尽全力追捕,只是将之打成了重伤,然后佯装不支被对方侥幸逃脱。
那人逃逸,但留下的人却是插翅难飞了,他们已知难逃一死,便疯了似的杀敌,妄图朝那立于一旁冷眼望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的炤元帝攻去,不求杀了这敌国之君,但能刺伤他也是大功一件。
领头的便是那个入了营帐被褚炤易用凌厉剑气所伤的侦察兵长,他如饿狼扑虎,眼中泛着狰狞的血红色,鲜血淋漓间却还是死撑着挥剑朝对方攻去。
褚炤易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森冷至极的寒光,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至寒的杀气。
在男人跃起时,他凝气出手快如闪电自下而上斜里划出一剑,琉璃剑光闪烁间,蕴含着极深内力的凌厉剑气带着撕裂一切威势,硬生生的将那人在空中斜着削成了两半!
受那强力剑气一阻,那尸体未近褚炤易身前便扑扑两声跌落于地,鲜血疯狂喷涌,却半点没能沾上男人的衣袂或是剑身。
缺了容器的肚肠和着鲜血呼啦一下散落一地,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还冒着热气,那残忍的一幕甚是血腥骇人。
那人残破的身躯跌落于地的瞬间甚至还没有断气,但也就是抽搐了两下便了无声息,一众搏命冲向炤元帝的亡命之徒见了这一幕后都惊愣住了,他们从将军那听说了炤元帝的威猛,但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强悍。
这样的修罗别说刺杀,想伤到他都难如登天,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身着火龙甲一脸森冷寒意的铁狮将军。
那几人见大势已去,在被团团包围前选择了咬碎口中毒囊,相继服毒自尽。
一场乱战,以五死一逃作为收场,褚炤易收剑回鞘,他刚刚挥剑那一幕有不少将士都看到了,他们虽然都知道炤元帝武功了得,但也都只是听说,从不曾亲见。此时见了男人挥剑,竟只凭剑气便像切豆腐一般拦腰斩杀一名刺客!
他们本来对奇袭心中没什么把握,有些犯怵,但见识了男人的强悍后心中仿佛有了主心骨,再也无惧任何状况,顿时雀跃欢腾、士气大振。
褚炤易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渐渐聚集过来的将士们,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的视线一扫过众人,众人不自觉的停止了骚动。
"清理尸体,回营休憩,明日之战,也要有此拼杀势头!"他以坚定的语气说着,同时指着地上那一摊残缺尸体。
尽管亲手杀了那人,褚炤易多少还是非常欣赏这样置之生死于度外敢拼敢杀的敌军。
众人看向那几具宁死不降的敌军尸体,心中气血翻腾,做到如此有何难,他们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发誓誓死跟随炤元帝,此时心底徒生一股豪气,众将士扯脖子虎吼一声:"是!"
声音简直就是震山憾地,倒让褚炤易微微一愣,随后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跟随给他整理好新帐的程天远离去。
在众人面前,褚炤易从来都是一副淡然若冰的超然姿态,宛若九天神明,哪个兵士不是将他奉做真龙天子一般崇拜,此时看到男人极为少见的微笑一个个都石化了般呆愣原地,只觉男人这一笑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一旁的齐牧之看到炤元帝走后留下一尊尊表情憨傻的石雕,哈哈大笑着回了自个的营帐,途中听到徐苍破在旁喃语了句"魔性"更是让他乐的开怀。
带军不光需要他们这种莽夫,军队士气固然重要,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还要有军魂,众人齐心想要完成的目标,决定这个目标的人就是军中之魂,显然能够吸引众将士所有注意力的炤元帝就是那么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漏网的侦察兵被追杀着好不容易回到了寒林城,被众人扶持着见到秦满后就说了一句话:"那炤元帝是真身!"便呕血身亡,身上多处刀伤,如不是一直有传话给将军的一股意念,怕是早死在半路了。
秦满听后脸色凝重,招呼下人将此人抬下厚葬,之后就一直静静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那片灯火忽明忽暗的营寨,心中多少有丝悔意,他竟因为自己的多疑而错过了杀掉炤元帝的最佳时机。
经过这么一探,那炤元帝必定被惊动了,定会严密防范,准备好了陷阱等他们上门,今夜便不再适合偷袭,想到此他难免有些饮恨。
但是他并未一味陷入懊丧的情绪中,他又考虑了一会,心想决定不能再耽误时机,便召集了旗下八名将军,开始部署天亮一战的兵力,为了一举拿下那五万精兵,杀掉炤元帝,他下令守兵十二万出城应战,其余三万守城,几乎已算是倾巢出动了。
隔日天一亮,训练有素的两军便对垒起来,这次不同以往,炤元帝挂帅旗御驾亲征,同其他将军一样骑马立于阵前。
他一身白衣胜雪,身穿一套贴身的银白色的雪龙甲,前胸罩着威武无比龙头状的护心甲,头戴一顶浮刻着华丽龙纹的银盔,盔前龙头怒睁圆目,龙须沿额角向后斜飞,耳旁龙鳍招展,盔顶一簇雪白缨子飘逸出尘。
身披一件雪白的披风,身下更是骑着一匹通体雪白、健硕异常的宝马——帝王琼,谓之龙马的俊美神马。
就连他手提的一干缨枪都是雪白的丈八长枪,加之他本就俊朗的外表,端的一派潇洒俊逸,却又英姿勃发!
秦满到不曾亲见过炤元帝的模样,在阵上一见,倒是心下暗暗一惊,为对方那气定神闲的沉稳,和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无畏气势。
是炤元帝了,眼前此人浑然天成的帝王气质绝不是常人能够仿的来的,秦满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彻底打消。
他敛敛心神,冲着炤元帝客气的一抱拳,打开了官腔。
说是久仰炤元帝威名,知其功夫了得,是大炤的武皇帝,不知今日有没有那个荣幸和他一较高下。
褚炤易有些意外的看了眼秦满,老将和他想象中差不太多,尽管年近花甲,却依旧雄壮威猛,比起年轻之将仍不落下风,甚至因久战沙场而面带狰狞煞气。
他知道对方迫不及待想要杀他以破大炤士气,应战,没有很多将战经验的他面对这早已成沙场战神的老将必然非常不利,这一仗势必凶险,但他若不应战,难免会让南蛮将士瞧之不起,道是他堂堂一国之帝怕了他秦满,助长南蛮气焰,削弱己方将士的士气。
尽管已想到秦满会指名要他应战,但褚炤易到底还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心急,看着阵前冲他抱拳等待他回答的秦满,褚炤易同一旁的樊玉麒对视了眼。
樊玉麒明白这首仗的重要性,但也同样明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褚炤易冒一点风险,他有心想要与秦满一较高下,想要代替褚炤易上阵,但心念刚动,还没等他喊出话来,一旁的齐牧之却哈哈大笑起来。
"想要和我大炤国主过招?秦老贼你未免也太自视过高!看你年纪虚长老夫几岁,不如咱们两个老家伙凑一对,由我齐牧之和您过过招如何?至于同我们大炤国君领教,那你还要看看能不能赢了老夫手中这把曜华龟龙刃!"
哐的一声铁杆杵地,齐牧之虽在言笑,可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中却迸射出无比凌厉的光芒,他没得对方同意便扬刀策马上前,经过樊玉麒身前时不着痕迹的做了个奇异的手势。
秦满那边自是没能留意到,樊玉麒和褚炤易以及其他几名将军却都留意到了。
心下一凛,褚炤易没有阻止齐牧之,而是顺应他的意思说道:"那就有劳齐将军代朕会一会秦将军的月龙吟吧!"
46.奇招
齐牧之得令当下策马到阵前,刀一横,寒光凛冽。
秦满被他那句老贼喊的面色一凛,想来就不可能一句话将炤元帝激出来,当下一抖月龙吟长刀,也出了阵。
闲话半句没有,两人各自清喝一声扬刀策马朝对方冲去。
两位老将在阵前搏命拼杀,樊玉麒和褚炤易得了齐牧之的暗示不动声色的传了军令下去。
齐牧之的手势就是要他们在他搏杀的时候看准时机搞突袭,褚炤易神色肃穆,知晓这攻城计划的关键就在这奇袭是否能以最快速度切入敌军阵营,因此没有半点犹豫,传令下去进入备战状态,不鸣战鼓,以令旗号角为一切行动号令。
场上两人挥舞长刀热烈搏杀,场下兵将杀气腾腾蓄势以待,只等一声号令冲杀上去。
齐牧之并不想同秦满缠斗下去,虽然他也很想同这身手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老家伙一分高低,但他知道此次攻城干系重大,他的一己之私较之大炤复国大业太过渺小,因此当他留意到己方阵营的令旗立起时,他不再留手,抓紧一次反攻时机大吼一声,挥刀就是一记开山劈地的下砍。
齐牧之的气力十分之大,这一刀倾尽全力,秦满举刀横档,只听苍啷一声,两人只觉浑身震颤,双臂一麻。
趁着秦满被他这猛势一刀劈的来不及反应之时,齐牧之左手在腰间一捞,拿过墨黑色的九节鞭对着秦满的月龙吟长刀就是狠狠一挥。
秦满没料到对方竟会用这种手法偷袭,下意识的擎刀向后撤,但九节长鞭却像吐着信子飞扑猎物的长蛇一样,顺势卷上月龙吟的长杆。
齐牧之见得手了,目光一亮,"喝"的一声猛然发力,趁着对方被刚刚那一劈震得虎口发麻手尚不灵便的当口硬是将对方的武器给扯了过来!
"现在——!"
齐牧之将月龙吟甩脱一旁同时头也没回的大吼一声。
褚炤易一直凝神观望两人缠斗,见秦满武器一脱手几乎是在齐牧之大吼的同时就举起了手中的雪白缨枪。
总令旗猛势一挥,号角吹响的瞬间,位于东南西及中央的碧、赤、白、黄四色旗呼应一般也挥舞起来。
大炤五万精兵整齐划一,每一位兵士得令后都将身侧盾牌掩至身前迈开大步,口中喊得只有一个字"冲——!"
得令策马朝敌军阵营冲去的樊玉麒和其他将军口中也只有这一个字,冲——而非杀!
这就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五万精兵分作五列阵营,开战时一列阵营坚守阵后,前四列分别排列成为短粗的箭头形状冲锋。
而每个大的箭矢中,又分作无数小的箭矢,小箭矢由四名兵士组成,中间两人左右两人,紧密相贴,形象的攒成一个箭头,前面三人手执经过特殊锻造强度大大增强的盾牌,后面一人手执长矛,在间隙中自由刺杀接近的敌军。
大的箭矢冲入敌军后,小组箭矢会迅速散开深入到敌军之中,介时四人仍不分散,背对背面朝四个方向一边进攻一边防守。
这就是褚炤易自洞巫族巫女琨朵那习来的一种意在突围的特殊阵势——箭矢阵法,得名自形似箭矢进行突围,而非手执弓箭远程杀敌。
此阵法杀伤力也许并不算大,但防守能力堪称最强,就算敌军兵力胜过己方四五倍也能保住大部分人顺利突围,洞巫族在遇到异族入侵时常会选择如此撤离,但之所以被南蛮帝灭族,是因对方兵力要多他们几十倍。
在这里,这阵法却被褚炤易改良用以当成迅速切入敌军阵营的最佳阵法。
秦满武器被夺怒意横生,但见对方令旗招展号角齐鸣大军突起,脸色一沉,被迫应战。
南蛮兵将仗着己方人马远胜对方,尽管大将受挫,士气却没减多少,挥舞兵刃上阵冲杀,杀声震天。
大炤箭矢阵的前沿兵士由于肩负着冲破敌军骑兵队的重任,因此选择的都是身强力壮,煞气最重的将士。
冲杀之时不需他们挥舞兵器杀敌,因为他们挡在身前的狮头盾上有着四对长约八寸的锋利铜刺,他们只需埋头狠命的冲刺,防守的同时也成了最佳的攻击。
南蛮的骑兵借着一股狂猛势头冲向炤军,看着这些高举盾牌直愣愣冲上来的兵士只觉好笑,但等到了近前看清那剑盾的利害时,均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勒马,他们一停身后的人就被迫停下,顿时乱了阵法。
大炤兵士口中大喊"冲啊",蛮牛一般冲撞,交锋瞬间,锋利的盾刺刺破战马前胸、腿腹,有些人受不住马匹冲撞之力被撞飞开去,震的咳血,再起不来,但他们训练有素,迅速重新整合补缺继续冲杀。
大多数人还是借着一股子血性冲劲硬是挤入敌军骑兵阵营,将那一匹匹战马开肠破肚,鲜血横流,悲嘶长鸣,马匹被这不要命的冲杀惊吓,立起马身,马蹄乱刨,上面的人一跌落,箭矢阵内拿枪之人上去就是一顿乱刺。
退到安全处的秦满见状心下一惊,见对方的阵法如此犀利,兵将如此训练有素,到底心下很是钦佩,但他并没有担忧神色,毕竟就算被对方冲入阵中,他们人数毕竟相差太多,大炤也只是暂时占据优势。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炤元帝,举目四望,遍寻那一抹白影,终于让他在交锋前沿看到了挥舞着雪白缨枪也在阵前搏杀的炤元帝。
男人架势老到,几乎枪枪不落空,银色的龙吐水枪头总是奇准的刺在敌方咽喉、胸口等致命之处,再如燕归巢一般轻盈收枪。眨眼间已刺杀四五名骑兵,他白色的披风都被殷红的鲜血染红大片。
秦满决心要杀炤元帝,但奈何相隔太远,他目测了一下距离,虽然有些远,但还是在有效射程内,当下毫不迟疑的拿过强弓天狼,搭箭弦上。
远处的炤元帝似乎根本未察觉这冷箭,秦满拉满弯弓,胳膊上肌肉绷紧,只等校准之后离弦一射。
又是潜龙入水的一枪送出,枪头直取敌方喉咙,那人瞠大了惊恐的眼,眼睁睁看着寒气四溢锋利无比的枪尖哧的一声轻响没入自己颈间。
一经得手褚炤易没有任何迟疑,手握枪杆运劲猛的斜上一挑,一颗人头生生被他挑飞,鲜血一路喷洒,最终咚的一声闷响摔落在地,滚了一圈泥土。
无头尸鲜血不断喷洒,一抹猩红溅在了褚炤易的脸颊之上,衬着他白皙俊朗的脸颊和上挑的剑眉越发冷酷慑人。
就在此时,远处那人终于看准了时机松开了箭尾,离弦之箭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笔直射向马上的褚炤易的后心。
"皇上!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顾不得危险飞扑上褚炤易,将他从马上扑落,与此同时,斜里挥来一道凌厉剑气,自空中将那箭矢斩断!
这扑人下马,挥剑斩箭矢的不是别人,正是片刻不离褚炤易身旁,此时也穿上战甲在乱战中厮杀的肖氏双子护卫!
肖素衣先一步扑倒褚炤易,肖青衣挥剑斩断箭矢,之后他一挥剑横在身前清喝一声"护驾!",周身顿时围了一圈手执盾牌牢牢将炤元帝护在中心的墨卫。
此时冷冷发号施令的肖青衣俊俏的娃娃脸上已不见了往日的嬉笑任性,而是一片肃杀之气,他正警惕四周,试图寻找那个放冷箭之人,可惜战场太过混乱,根本找不到目标。
褚炤易被扑倒后方才留意到那朝自己射来此时已被削落的断箭,他翻身跃起,拍了拍刚爬起身的肖素衣的肩膀以示赞赏。
"皇上,麒将军已经杀入敌营,这里流箭太多,您还是回我方阵营指挥吧!"
肖青衣见两军已然对垒,炤军势如破竹的侵入了敌军阵营,炤元帝上阵杀敌已使兵将士气大振,做足架势便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一身醒目白色铠甲反倒容易被当做标靶偷袭。
褚炤易知道自身的饵食作用已发挥到最大,没有恋战,微一点头翻身上马,一众墨卫小心的护着他迅速返回己方阵营。
那秦满见炤元帝躲过了自己一箭,虽有些遗憾,但也没穷追不舍,他认定如此下去大炤必败,当下接过旁人递来的大刀也冲入乱阵之中厮杀起来。
褚炤易一回到阵前,就看到身着一件青色长衫面带诡异微笑铁面具的毒百草骑在马上百无聊赖的观望。
"怎样?"
他问的是箭矢阵深入的怎样,毒百草摇着羽扇喃语:"时机未到。"
褚炤易见他老神在在一副不急不慌模样,有些无奈一摇头,心念此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是这副不急不慢的慵懒调调。
他翻身下马,一旁身着贴身护甲女扮男装的琨朵立刻上前来为他卸去浸染着血色的披风。
"箭矢阵威力着实不小,琨朵,多谢你提出如此精妙的阵法。"褚炤易遥看着混乱一片的战场,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
琨朵听后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眼脸上还染着一抹猩红的年轻帝王。
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帝王威势丝毫不减当年,甚至加上此时的煞气更胜记忆中的魄力。
她没有看错人,只要跟着这个人,她的族人就会得救!
"皇上严重了,琨朵也只是为救族人,望大炤能一举攻破寒林城,杀入凤鸣,废了南蛮帝还我族人,为此,琨朵万死不辞!"
琨朵拿着染血的披风,躬身一礼,虔诚至极。
褚炤易看着这个外表柔弱,性格却绵韧刚强的女子,心下不无佩服。
"既然这样,你就作为见证者静静看着吧,看我大炤——是如何一步步击溃南蛮!"
"皇上,我军已渗入完毕,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马上的毒百草一直观望着沙场阵势,此时突然出声,面具下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了望过来,其中满是跃跃欲试的躁动。
褚炤易见状嘴角勾起,反手一挥,一旁传令兵得令猛烈挥动手中大旗,瞬时,一阵阵浑厚悠长号角声响起,声势震天,直入云霄。
听到此号角声,阵前杀敌的所有大炤兵将整齐一个动作,停下攻击收拢盾牌转为严密防守,纷纷抬手将颈前挂着的一个满是细孔的青铜面具推到鼻上,战前的樊玉麒也是在利落刺杀了一名挡在身前的敌军后,将胸前的面具推上,掩住了口鼻。
然后所有人在听到另一声号角响起的同时从身上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啪啪的狠狠摔到地上,几万人同时摔爆手中的蜡封球。
瞬间,一阵阵带着焦味黄烟四起,昏黄一片迅速蔓延,除了事先有所准备带着面具的炤军,被浓雾团团包围的南蛮兵士吸入烟雾之后只觉一阵头重脚轻,没多久就浑身瘫软,然后相继摔倒在地。
相隔甚远,城墙上放箭的守军也不得幸免,因为在炤元帝的一声令下,留守后方阵地的炤军齐刷刷的掀开了战车上的布幔。
赫然是一架架精致的小型强力投石器,但他们要投的并不是石块,而是形状大如蹴鞠的蜡封球。
"放!"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在一声喝令下,一颗颗包裹着诡异药末的硕大弹丸相继在城墙之上炸开,由于丸内药粉中混有大量磷粉,蜡壳一碎裂,磷粉见气就燃,药粉一经燃烧,威力更是大增,顿时黄烟滚滚,咳声四起,大片大片的人手软脚软的瘫倒在地。
南蛮兵将被这一奇招攻了了措手不及,军心大乱,不只是继续杀敌还是逃脱到安全之地,阵前一片混乱。
望着这片混乱之相,炤军阵前一身长衫的毒百草坐在马上惬意的摇着手中羽扇,口中喃语:"今日无风,蛰眠毒雾久不退散,中蛰眠毒者势必睡上三日,哈……妙哉妙哉,小十三,这下为师的算是被你利用了个彻底……"
47.捷报
秦满几乎是一脸惊惧的看着乱作一团的己方军队,看着自己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他大为震惊,疑惑这是何种毒药竟然这样厉害。
他离主战区不是很远,刚刚也吸了几口那种怪烟,只觉头脑发昏,但他有内力打底,向无烟处退了退,倒也还能支持,可处于主战区的人却被浓烟裹住,兜头胡乱冲撞,却冲不出来,只能动作越来越迟钝,最终昏倒在地。
刚刚开战就如此溃败,秦满此时已忘了要杀炤元帝的任务,而是竭力大吼,传令下去撤退,撤回城,不论能撤回多少。
杀不杀炤元帝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保住寒林城!
褚炤易立于阵前,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黄烟弥漫的战区,为了这一仗他准备了多年,此时大局定下,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些许,心头如释重负,不禁喃语了声:
"成功了,十三,为兄……真的做到了!"
如此喃喃自语着,身后的投石机还在不停的向城内兜射装着蛰眠毒粉的弹丸,他的思绪却有些飘远。
这箭矢阵加上毒雾阵,本都是不容易在战场上大规模运用的阵法,琨朵提出箭矢阵时也曾说过,她不敢保证上万人会整齐划一的列出坚不可摧的阵法,毕竟战场上变数太多,极不易控制。
然而褚炤易却没有事先为自己设下极限,他看到阵法可行的希望,自然也看到了存在的困难。
成型的箭矢阵也是在近半年的事,不光是阵型人数多寡经过多次频繁调动,令旗如何准确的下达指令也是经过了反复推敲,战场上出现人员伤亡如何保持阵型实现不慌乱的替补,防蛰眠毒的面具及冲锋盾牌的冶炼改造如何做到切实适用有效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几乎每一步都是经过反复演练核实,才使得今天的箭矢阵能够如此完美的发挥效用。
毒雾阵的计划更是酝酿了许久,在毒物的选择上他们也曾犹疑很久,最终确立药效足够猛势的蛰眠草是极其稀有的毒物,为了能够大量收集这种毒草,十三代替褚炤易求得师傅出山,寻找适合种植蛰眠草的环境,用了三年时间才攒够了药草,之后又用了近一年时间将其制成大小不等便于携带和投掷的弹丸。决定征讨南蛮之时,毒百草也是刚刚完成男人的嘱托,带着制好的弹丸回京。
将两个阵法完美结合在一场攻城战中,是所有人的智慧结合,褚炤易自认在这场战役中起到的是完善、统合的力量,其中若是少了任何一个环节,这攻城计划都不会如此成功。
在如此奇阵,奇兵,奇毒综合运用的奇招下,寒林城不攻自破了。
没有人能够在蛰眠毒的雾中坚守城门,寒林城十五万守军死伤不到两万,但却有十三万被俘虏,就连守城将军秦满都包括在内,九名将军,四名战死,其余五人通通被活捉。
炤元帝率领的五万精兵折损不到七千,比起胜利这点伤亡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占领寒林城的当夜,距他们始终保持六十里恒定距离的其余三十五万大军赶至寒林城汇集城内,安营扎寨彻夜狂欢以庆祝这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的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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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褐色的雄鹰展翅翱翔在碧蓝的高空中,飞过崇山峻岭,掠过峡谷荒原,路过无数村镇城乡,最终消失在一座繁华的皇城内。
深秋初冬,院落中的古树树叶早已泛黄,微风拂过,金黄色的落叶纷飞,飘落在地,也或跌落水面勾出一圈圈涟漪。
时近未时,午后阳光充足,温度适宜,凉风习习,不暖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如此惬意的午后,熙王宫内格外静谧,但书房斋内却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动人的吟哦声。
通晓灵性的赤腹鹰寻到熟悉之人自高空附飞到敞开的窗前,扑腾着羽翼缓缓落在窗沿,鹰头晃动,一双金色的鹰眼中映衬着屋内不远处的桌案前那紧紧相贴,忘情舞动的两具男性身躯……
两人衣衫虽不整却还完好的挂在身上,依稀间遮住了暧昧纠缠的下身。
其中一人面若桃李,眉眼如画,美艳的惊人的白皙面颊上沁染着诱人的媚色,微启的红唇吐出的是令闻者面红耳赤的切切呻吟,慵懒而沙哑,令他身后紧紧拥着他的人一再冲动。
"殿下……"低声唤着对方,身形较之身前人要壮硕的多的男子忘情的揽着对方柔若无骨的腰肢,下身紧紧抵着那叫自己销魂欲死之处,拼命的向前顶刺。
他身着赤红色相间的暗卫服,胸口裸露出的皮肤黝黑发亮……褐色的细碎发辫散在颈间和后背,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啊啊……哈嗯……夜……啊……再快……点……"
被动享受着激情的妖艳男子虽然注意到了一旁那双禽眼的窥视,但沸腾的脑子此时容不下其他,他只能出言让对方加快节奏的动作,好催使两人更快达到高潮。
唤作夜的男子知道对方心中记挂何事,听到他的命令后低吟应了声弯腰俯身下去,将对方牢牢压制在碧绿的桌案上,之后开始疯狂的撞击男人丰润的臀部,奋力抽插着深埋于对方体内的肿胀。
肉身相撞的啪啪声及暧昧的哧哧插入声响令两人浑身欲火燃烧的更旺。
感觉到身下人扭动腰肢迎合自己,男人心念一动,略提身子快速抽插的同时狠狠自内部磨砺那能引发对方强烈快意的敏感处,引出了对方一连串更加尖锐的高亢呻吟。
身体濒临爆发的临界点,趴在桌案上的绝美男子脸颊酌红如醉,眼尾泛红湿润,强烈的快意让他都快昏厥过去,湿热紧窒的蜜穴阵阵痉挛紧缩,刺激的体内的硕大越发的饱胀,仿佛都能让他清晰感觉到上面突起的纠结青筋。
又经历百次的冲撞,终于在一次深深的结合后被压在身下的美艳男子获得了高潮,本就妖艳的脸在泄阳的瞬间变得更加冶艳动人。
深埋在幽穴中的巨物明显的感觉到男子身体的战栗痉挛,强忍着喷射的欲望,又抽插了一下,抵在密穴内的敏感处爱抚一般的磨蹭,竟催着已经吐露完精华的前方玉柱又射出几波乳色媚液。
"嗯……"满足的轻哼了声,男子眯着眼,舔着唇静待高潮过去,才感觉身后那有着强烈压迫感的滚烫巨物徐徐抽出。
"……呼……"巨硕阳具还未泄阳,自那湿透的穴口一寸寸滑出,足有七八寸长,柱身更是粗壮的不似常人之物。
抽出自己的巨物后男人单手扣着快速套弄,几次狠狠撸动,狞猛的黑沉这才滋滋的喷射出白浊汁液。
没注意男人的动作,因为从高潮余韵中回过神的妖冶男子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他支起身,任身后人为自己整理下身凌乱,他却吹着哨音伸手唤那落在窗沿的赤腹鹰。
那赤腹鹰金色的眼瞳动了动,遂展翅飞起,但到近前时却落在了从男子身后伸出的黝黑胳膊上。
丝毫未觉不妥,因为男人知道鹰爪有多利,对方此举也只是怕赤腹鹰无意中伤了他。
"流氓哨子,你这个胆大的登徒子,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窥视本王,就不怕被本王煮了吃。"微微笑着,恢复一贯邪性的男子伸出手指轻刮赤腹鹰的钩状喙,话语虽狠,表情却甚是宠溺。
哨子似乎也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脾性,瞪着一双贼溜溜的鹰眼看着对方,像是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男子见状轻笑一声,又扣了两下哨子的小脑瓜,才从它的爪上卸下一个小木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
身上还留有欢爱过后的疲惫,他慵懒的靠进身后人的怀中,展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只有龙飞凤舞寥寥几个大字。
【寒林城战大捷!攻破凤鸣指日可待!】
只是几字他便能猜到那人在书写时难以抑制的愉悦,也只是这几字,他便能想象得到对方挥手自信十足指点江山的雄健之姿。
"皇兄……你果然做到了。"
脸上笑意更深,只不过这个笑,较之往常的邪气却清爽了许多,映着单纯的快乐满足,此外,还掩藏着一丝深深的迷恋。
但很快被他用一贯的邪气遮掩了去,"玄夜,叫人准备套干净衣物,起驾去清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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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林城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在黎皇城内传遍了,没几日,正式的捷报传回宫,大炤上下举国欢庆。
此役大捷,俘虏有十几万,虽然国之间对立关系紧张,但这些百姓兵却并无过强的执念,尤其是在南蛮帝治国无方的暴政之下,只要能够很好的吸收,这是最好的现役军力。
一连数次攻城战役,几位将军勇敢杀敌,屡立奇功,跟随大军一同远征的几位文散官一直苦于没有表现机会,每次会议唇枪舌剑时都会被他们口中的"莽夫"揪住这一点狠命打击。
但这一次,寒林城一役后他们可算找到了用武之地,用他们那三寸不烂之舌给俘虏军进行炤国式洗脑,从大炤现今的民生状态讲到国君英明神武、治国有方,赞叹大炤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现在为大炤效力就等于间接的造福他们自己。
几位跟他们唱对台的将军冷眼旁观,嗤笑他们想法过于天真,只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将敌人变作己方生力军那天下岂不太平了!
但让他们瞪冒眼睛的是这群酸腐书生、只懂纸上谈兵的文人,却当真有那份能耐。
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一个人讲不听,那就换两人、三人轮流来……
等到第五日过去,七八人都轮了几番,除了跟随秦满多年的两位将军和两万多他亲自训练出的守城精兵,其他绝大部分的人竟然都被他们说动了。
毕竟他们也只是穷苦百姓出身,且现下已经成了大炤的俘虏,若是能够恢复自由身,还能吃饱穿暖,有丰厚的军饷可拿,这样的事为何不做,反正谁当皇帝不是当,只要日子好过了他们也不关心是谁执掌天下。
多了近十万的生力军,禇炤易对几位文官的表现给予了很高的赞赏,但为了保证军力,他还是让几位将军亲自把关,按照大炤招兵律令对俘虏军进行了裁减,重新编制,最终留下了不到六万人,其余的则让他们领了一份银两各自谋求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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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寒林城的城墙上,禇炤易看着远去的人们,眼中浮现的是让人无法猜透的漠然,坚毅的侧脸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甚至连身上散发的气息都是让人无法靠近的冰冷。
但不知为何,樊玉麒看到男人迎风站立在那的寂寞身影时,心底竟然划过一种悲戚之感,明明是大胜,为何胜了他竟不觉欣喜,心头反倒萦绕一股散不去的哀伤。
可能是因为那个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乱世中要做一代明君,其身后也必然是白骨累累。
所以不论是胜是败,樊玉麒心中总是充满怅然。他也永远也改不了那个习惯,沙场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探望伤兵。
他并不喜欢杀戮,但为了迎来太平盛世的久安,必定要有人做那杀戮之王。
他觉得,自己这份复杂的心境眼前这人体会的更加深刻,尽管他们所做之事不同,为的却都是一个目的。
"皇上,这里风大,您还是回将军府歇息吧。"
挥手遣退那些注意力都不约而同集中到静默而立的炤元帝身上无心思守卫的兵士,樊玉麒走至男人身侧压下那被风吹的飘起的披风,没能发现自己的口吻带着不经意的温柔。
禇炤易没有应声,但是当对方靠近过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冰冷漠然随之遁形,带上些许柔情。
"这里看不到凤鸣。"
男人的话让樊玉麒愣了愣,这里当然看不到凤鸣城,此处距离南蛮京城凤鸣尚有二百里,视线所及只是绵延的山脉和幽暗的天。
"寒林城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凤鸣城了,想必已经备兵死守城门,决心拖延时间跟我们硬抗了吧,这是最后一役也是最难的一役。"
虽然那南蛮帝暴虐无比,但毕竟年轻时曾征伐四方,统一了多个部族,兵力不敌他不会迎战,箭矢阵和毒雾阵是奇招,一次好使但却无法重复使用,如何攻破凤鸣,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樊玉麒这才明白了男人心中所想,他看着男人宽阔的背脊,仿佛看到了对方担在身上那无形之中能将人压垮的担子,胸口闷痛,有些纠结,为这个坚强的像神一样的男子。
他下意识的又往前站了站,让对方的背靠在自己身上。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只是一句话,却足以表达自己想要支持对方的心思。
樊玉麒很清楚对方会如此挖空心思思考那攻城之法是为了什么,将伤亡减至最底,禇炤易心系的是天下,心疼的却是兵将的命。
但有时,针锋相对还是无法避免,既然无法避免,就该毫不犹豫的迎头冲上,他有着锋利无比的利刃,就是他和那四十六万大军。
听到樊玉麒的话,禇炤易愕然的瞠大了一双眼,喃语着仔细品味这句话,最终悟了意思轻笑了声,是要他相信他……依靠他?
不是不可,只是他都快忘了依靠他人是什么感觉了,自从他学会走路起,他已学会了什么都靠自己,一刻不得休息……
背后那抵着自己的力量仿佛透过支撑传入体内,本来面对未知一役他有些怅然,但被对方这么体贴一撑,他倒真有了想依靠的冲动。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将自己的一半体重依附在了对方坚实的胸口,他脸上带着抹淡笑看着苍茫大地,心中莫名其妙的郁结竟随之消散了。
樊玉麒望向表情放松下来的男人,待对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时,他看着那双惬意半睁的眼,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对视半晌后情难自禁的低下了头。
仿佛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思,禇炤易唇边的笑意加深,启了唇等待那喷着热息的唇落下。
距离越靠越近,可就在微微相触的瞬间一声清咳却打断了这份旖旎。
"咳咳,镇南朱雀,镇北玄武有事求见皇上。"
一句声音不大不小的话登时让樊玉麒浑身一震,惊得满脑子空白立时向后退了一大步,要不是禇炤易定力非常,在对方后撤的瞬间回身,对方这么不打招呼的一让,他非躺到地上去不可。
但饶是这样他还是无法避免的踉跄了步,樊玉麒闷红了脸又手忙脚乱的上来扶他,这一看就有些诡异的情景让那阶梯口的两人看了笑话。
难得的,日里总是冷漠示人的禇炤易脸色红了红,露出个有些窘怒的神色,但看在那两人一个低头一个瞅向别处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识相模样,他压下怒火垂眼轻咳了两声冷声问道:"何事要劳两位将军大驾亲自找上朕。"
喝!较之往常的不冷不热,男人此时的语调竟带着令人浑身泛寒的冷气,显然就是X求不满的一种表现。
程天远努力憋着笑,发觉这被人奉为神人的皇上竟也会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心下暗暗感叹,这人啊,不论是什么性子,只要动了情怕是大抵都是如此。
看着眼前的人,此时他脑中却映出令自己心系的另一人的脸,明明性子别扭的那人与皇上一点不像,可不知为何他竟将两人重叠了。
程天远没答话,齐牧之抬头应了声:"皇上,臣和朱雀将军想去看看那秦老将军,他自清醒后就绝食,现今已是第九日了,怕是就快不行了,臣……想送送他。"
齐牧之一语倒提醒了禇炤易,自秦满清醒过来后,他就一直派人做说客想要招降这位老将,毕竟他很欣赏这位忠心的老将军,没能劝服对方他也觉得很遗憾,所以他没任何犹豫的准许了。
"皇上,臣也想一道去。"恢复常态的樊玉麒听后一抱拳,也请了命。
禇炤易了解樊玉麒的心思,他轻易不会提出这类要求,此时提起定是想抓紧最后的机会去劝说对方试试。
也许他们这些武将不善言辞,但是他们可能更理解对方此时的心境,抱着一分期待,禇炤易应允了。
48.招安
秦满绝食示志,宁折不弯的傲骨着实让人佩服,他生生饿了九日,人已虚弱的不成样子,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但就是这样他却还是撑着身躯直挺挺的坐在生满潮霉的墙边,身上的铠甲未卸,依然是一副凛然之姿。
闭眼静坐一隅,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却连眼睛都懒得睁,直到长廊尽头的铁门被嘭的一声推开,齐牧之的大嗓门随之响起。
"秦老将军,齐某人来向您赔罪了。"
这劝降的人是什么话都说尽了,但惟独没这句。
赔罪?
他一战胜的将军向他这个阶下囚赔罪?何来一说。
眼皮动了动,秦满睁开了一双眼,有些讥嘲的望向那人,却见除了齐牧之,他身后还跟了两人,只是牢内光线不佳,他看不真切,但对于此刻的他是谁都不重要了。他又不动声色的敛了视线闭上眼,依旧维持着那个盘坐姿势。
没得到什么回应的齐牧之脾气好的很,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拿着酒囊,隔着木质牢门面向秦满一屁股坐下,也是盘腿,刚坐下就手撑着双膝低头躬身一礼。
"齐某人为阵上暗算秦老将军一事特来赔罪,齐某不甚光明,耍了不干净的手段,齐某素来敬仰将军,只可惜不能再畅快一战。"
较之往常的不拘小节,这几句话齐牧之说的极为诚恳,这样的态度倒是令秦满有些愕然,侧眼看了齐牧之半晌,最终,他张口低声道:"兵不厌诈,秦某落败心服口服,没什么可说的。"
齐牧之一听对方开了口,而且竟然如此豁达原谅了他不入流的手段,心下不禁佩服对方的胸襟,哈哈大笑着说了句:"秦将军果然是人中豪杰,齐某佩服!这酒是北国酿的烈豪酿,常人闻了酒香就会大醉,齐某珍藏了多年舍不得喝,在此给秦将军赔罪饯行,敬您三杯。"
说着,齐牧之拧开塞子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三大口,酒香溢出,果然是芳香四溢,醇厚浓烈。
纵使是喝惯了烈酒,可是三口烈豪酿下肚,喉咙至胃袋却如着了火一般辣热,但他喝完用手背一抹嘴还是大吼了一声"过瘾",然后伸手酒袋一翻,将剩余的酒全都倒在了牢门前,当做为对方送行了。
秦满无言的看着齐牧之,对方倒完了酒随意的将酒袋扔到一旁,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连他身后的两人都没有言语,这种怪异气氛先前的人还真不曾遇上过,秦满倒是有些好奇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个快入土的糟老头,用得着对方这样一位护国将军这般【凭吊】吗。
齐牧之径自沉默,秦满更是一言不发,直到他又要闭上眼时,对方才突然开口:"齐某佩服秦将军的气节,真的是万分敬仰,可是齐某还是不得不说,您不应该如此顽固,恕齐某直言不讳,您为了南蛮帝那样的帝王甘心一死,这是忠,可却是愚忠!"
果然还是那些!
冷笑了声,秦满闭上了眼,他这副将万事锁在心门之外的态度让齐牧之很是无力,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复杂的惜才情绪,吐出的话非但起不到劝降作用反倒让对方起了戒心。
身后的程天远见状一脸了然的笑了笑,听到了他的笑声秦满也没什么反应,但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却让他心底翻搅不停。
"秦老将军,在下镇南朱雀程天远,也是久仰将军威名,此次前来并非带着什么特殊用意,只是来为一个铮铮汉子送行,顺便唠叨几句罢了,不管您爱不爱听,我们都会给您提个醒。
按说您的死活与程某无关,但是程某前几日曾去探望过俘虏,如果您的记性还好的话,应该还记得……自己那一大家子人吧。"
察觉到此话说出,秦满浑身一震,猛的睁开了眼,一双怒目近乎凶狠的瞪视着他,但程天远不为所动,只是微微笑着与他对视。
最终秦满冷哼了声别过了头低语:"老朽三个儿子战死沙场都没皱过眉头!你以为秦某会为了一己之私背叛国之根本?"
程天远一听这话便知道对方误会了,摇首一笑继续说道:"秦将军您误会了,程某无意冒犯,更没有胁迫之心,甚至可以告诉你,就算你不降于大炤,我国君主也断然不会拿你的家人做什么文章。
我说的家人,并非是你的亲人,而是那些你一手提拔出的将士,听说您待他们比亲子还亲,这个【家人】一词用在他们身上并不为过吧。
这几日来的人应该没告诉过你他们的事,我想跟你说的是,他们跟你一样,铁了心决心抗争到底,不降大炤。"
此话一出,秦满愕然张大双眼,但是转念一想也了然了,他训练的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确实都有着他身上的那股子血性,老眼有些酸涩,秦满心下动容却没有表现出来。
"程某了解将军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兵的,实际上我对自己的兵感情也很特别,但……这不足以成为万人跟您陪葬的理由,这点我想不需我言明将军也会知晓。
像程某刚刚说的,这非胁迫,只是提醒,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您的兵只会跟您走,您若是不仔细想清楚了,他们怕是会跟着您一条道走到黑了,程某……实在是不想见那血流成河的惨景,还望将军能再三思斟酌。"
程天远知道先前那些招安的人都没告诉过秦满这件事,但据他的了解,这些人是绝对留不得的,如果秦满死了,纵使残忍,也要屠光那些人,炤元帝不愿那么做,他们这些爱兵之人又怎会忍心?
两万人,那可是活生生的两万人啊,只是一念之差便要这么多人跟着陪葬,程天远光是想象那副画面就难以抑制心底的战栗感。
他是个爱兵的人,所以如果换个立场是他在牢中,不论什么志节,单就是为了这两万兵将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招安。
但他不是秦满,纵使他说他无意胁迫对方,但秦满听了还是有种被胁迫的感觉,他也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他一味想着自己,却忘了他并非是一条命,他的一条命牵扯的不仅仅是他秦家上下七十六口,还有那两万人,两万条命。
如果只是自己,自己的家人,他还有牺牲的觉悟,可是这些兵将呢,他们并非他的亲人,可感情却胜过亲人,他没了儿子,所以将手下的兵将当作了自己的儿子,死了三个儿子他可以不眨眼,但若死了两万个儿子……他、他可以那么自私的做这种决定吗?
秦满的动摇几人都看在眼里,就在此时,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樊玉麒却突然开口了。
"秦将军,不知您认得在下否?"
秦满抬眼望了望暗处那人,对方见他眯眼似是看不清,故意上前几步走出了阴影,此时他才得以看的明朗。
对方一身火红铠甲,相貌端正一派凛然正气,威势慑人。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大炤的铁甲门神,年纪轻轻就已是武官之首的炤国大将军——铁狮樊玉麒!
他没料到他竟然也会到他牢前,眼中的疑惑不禁加深。
樊玉麒见他眼神清明,知他认出了他,但还是礼貌的说了声:"在下铁狮樊玉麒,对将军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在下并不想多说,只想问您个问题,在您眼中,何谓之忠?"
秦满听后略一沉思,只说了一句:"尽心曰忠。"
樊玉麒听后眼色一沉,品味着四字半晌,终叹息了声继续说道:"忠,敬也,尽心曰忠,尽己之力亦谓忠。您已为南蛮帝尽心竭力做到如此,难道还不够?
天下素来是主上选择臣子,而臣子无法选择主上,辅佐明君谓忠,助纣为虐还能谓之忠吗?
刚刚那个问题,在下的主上炤元帝亲口曾问过我,您可知我如何回答?
忠于君上是为忠,但更要忠于国、忠于民,忠于根本。另,从命而利君谓之顺;逆命而利君谓之忠;敬而不顺者,即为不忠!
——只是敬畏却避而不做本利于君之事,致使君王在失道之路上越行越远,越陷越深,这能谓之忠吗?"
听得此话,不光秦满一惊,齐牧之和程天远也都是一愣,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真正在朝中为官谁能真的说得出又做得到?小忠忠于君,大忠忠于国!为了国之根本的百姓,校正君王的失道作为,这不就是臣子的职责?
但是现如今的朝野,谁人能提出这样的大忠,谁敢校正君王的作为,古往今来那些为了进忠言而被昏君所杀甚至株连九族的大忠之臣还少吗?
此番寓意深远的话私下想想也就罢了,在皇上面前说出来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樊玉麒见几人都愕然望他,他叹息了声继续说道:"那时我还不经事,此番言辞一出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后来仔细想想才惊觉这是犯了皇家之人的大忌,但当时主上听出我话中意思却没有苛责于我。
后来更是笑言:要臣忠,帝必正身,忠于国忠于民,取信于臣,方能获得良臣相助。
君臣之礼也便是此,在下想阐明的是,这忠并非只是从命,忠言逆耳利于行,但如今官场之上所有人怕是都为了保住自己而不敢说真言,相信这点秦将军在南蛮帝那体会深刻,您官居要职,冒死进言南蛮帝尚且擅自擅为,更多的人自是畏惧南蛮帝之淫威阳奉阴违,得过且过,如此下去天下必然倾覆。
如今的南蛮已是行将就木,君王的失道直接导致的就是天下根基的不稳,百姓饿死路旁、曝尸荒野,怨声载道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忠于暴君却忘了忠于民、忠于一心忠于你的兵将,为了守住这个腐朽的皇族而甘心让无辜的两万人为您陪葬,此时竟还不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您觉得您的忠,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忠吗?"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辞无疑是当头棒喝,尽管秦满心底早已悟到但却一直顽固不肯面对事实,他为将一生一直严于律己,哀叹南蛮帝并非明君,却又无法选择君主,矛盾不已,年近花甲之年被俘,原想守节一死了之,却不想被人剜出盘踞心底多年的结症……
支撑自己的一股傲气顿时被这一番话打散,秦满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再压制,却被更猛的势头冲开,他只觉喉头发甜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就此昏厥了过去……
倒地前,见那本坐于牢前的齐牧之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口中大喊着什么他已听不清,打开了牢门就过来扶他。
此之后,他只觉身体越来越沉,意识慢慢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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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炤易自城下下来回了将军府,用过午膳后又去了书房,但半路上却被人拦截,说铁狮将军和两位护国将军在厅外侯着有要事相告。
他一听心头一跳,当即折返,回到厅上三人已落座一旁,见他来了纷纷站起单膝跪地拘礼,褚炤易开口免了他们的礼,三人站起后程天远笑着就开口了,"皇上,秦老将军招安了。"
这个消息几乎让褚炤易喜形于色,他惊愕的反问了句:"真的?"
三人同时干脆利落答他:"千真万确!"
一旁程天远还补充道:"将军一时体虚不便亲自前来,但他托我们向您转达,他和那两万守军一同招安,今后愿为大炤效力。"
褚炤易一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顿时长出了口气,望向程天远的眼中尽是激赏,但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了三声"好,好,好"。
程天远见状一笑,说完正经事扯了两句闲话:"不过这次主要是麒将军的功劳,若不是他那番慷慨激昂的【忠】字解析之说,怕是秦老将军也不会就这样答应,您是没听见,麒将军那番话简直是……"
"谬赞了,程兄您谬赞了,在下也只是在旁推波助澜,在此前秦将军已是动摇了。"樊玉麒没有居功,他连忙打断了程天远的话。
"【忠】字之说?"褚炤易却是疑惑的看向一旁脸色微窘的樊玉麒,后者却是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垂下头,耳根却有些泛红。
程天远这次未答话,却是撇嘴笑着请了辞,拉着一旁本来也想跟皇上聊两句的齐牧之快速离去。
破坏了一次好事也就罢了,要是总是挡在人身前,他怕上阵落马被马踩死啊……
49.炙火(上)
程天远和齐牧之一走,禇炤易立刻用降了声调的声音又重复问了遍:"【忠】字之说?玉麒,你把……那时的事……说了?"然后慢慢走到了樊玉麒身前。
樊玉麒没敢抬头,闷红着脸低头定定的看着对方鎏金靴的鞋沿,低声应了句"是"。
禇炤易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了将自己弄得面红耳赤,这反应可不是谦恭该有的反应,但他最爱看的便是他这爱将脸红的表情。
不知为何,他一见他这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表情心底总是会蒸腾出一种蠢蠢欲动的邪恶感。
他伸手勾着男人的下巴抬起那张红彤彤的脸,面带微笑的问:"究竟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不光说了那时的事,你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樊玉麒一听对方问起,没有说话脸色反倒更加红润,他想回答,可是却又觉难以启齿,本来就紧张,被对方勾着下巴近距离对视弄得更不敢回答。
禇炤易看着对方的反应只觉小腹邪火乱窜,对方紧张的连唇都有些发抖了,那么强悍的人竟会有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事让樊玉麒如此反常,他简直好奇死了。
"你不说的话,我可直接问程将军了,我想他应该不会瞒我。"
没办法让樊玉麒说出在牢中发生的事,他只得用知道事情始末的程天远来胁迫他。这样一说,樊玉麒果然不敢再隐瞒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红着脸将在牢中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但禇炤易除了听出对方很满意自己这个皇上的表现的话外音,并未听出什么能令樊玉麒这样窘迫的别的意思。
"我用忠于天下得了你的信任,赢得了你的忠心,怎?,这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好意思的吗?"
禇炤易执意要弄清对方脸红的原因,步步紧逼的追问,见对方眼神闪烁又开始想要躲避他,他顿时又走近了一步,身体贴上对方的,鼻子都要贴上对方的鼻尖,"我提醒你一句,玉麒……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便不遵守诺言开始问你的身体了……"
故意用自己的身体触碰对方的,大胆的暗示果然让樊玉麒更加惊慌了,他有些无措的看着禇炤易,眼神犹疑拿不定主意,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老实回答对方的问话而被如此逼问,他知道对方一向说得出做得到。
没办法,犹豫了半晌,在对方的手探过来钻入铠甲内侧的前一刻他低声老实交待了:
"臣……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时是皇上第一次和我长谈……第一次对我……微笑,让我……让我……"
说到这,樊玉麒有些说不下去,但感觉到覆在自己腿侧的手有向内探索的趋势,他深吸了口气一口气说完了下面的话:
"让我忆起那是我爱上您的开始!"
意外逼出如此回答,禇炤易几乎是惊愣在当场,脸上的微笑有些凝滞,手上欺负对方的动作也顿住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虽然知道,虽然一直能感受到樊玉麒对自己的爱意,但禇炤易从来没想过两人的开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甚至自己感情的源头都有些模糊不清。
只是依稀记得,自从自己知道樊玉麒的存在后,就一直关注,尽管在知道这个名字时他并不曾见过他,却有留意打听这个小自己四岁却被喻为武学奇才的少年,不然自己也不会在初见面时说出那么苛刻的话。
他是在意他的,从小就是如此,但这种在意从什么时候转变成爱恋占有,他却说不上来,是樊玉麒所说的【第一次对他微笑】的时候,还是更早他问他【剑已开封?】并得到他回答【其利断金!削铁如泥】的更早,或是晚些为了逼出伪后细作琨朵而和他做了场戏面露异样神色的更晚?
他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爱惨了这个将身心乃至灵魂都一并奉给了他的男人,名字叫做樊玉麒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刚刚用了清晰无比的话语向他告白了他爱他的历史足有十余年!
禇炤易觉得自己这一瞬间心底的孽情彻底被释放了,他疯狂了,为了眼前这个羞窘中无意露出痴恋于他神情的男子!
猛的一把抱住身前人,狠狠的拥着,嘴唇顺势覆上对方的,事出突然两人唇齿相撞,竟嗑出了血丝,但尖锐的痛感就像一种催情药物,反倒令禇炤易浑身焦灼的厉害。
要!就是想要!!
狠狠抱住,吻住,进入这个男人,好让他体会他真切的爱意和灼烫的体温。
樊玉麒被男人大力的拥抱住,感觉那双手臂就像铁钳一样将自己牢牢锁住,像是永远都不会放手。
唇舌被对方毫不客气的大力吮吸,甚至尝到一丝血腥味,但他并不觉得有丝毫不适,反倒在感受到对方强烈的需索后全身涌起一股冲动……
反手搂住对方的腰肢,樊玉麒微微侧过了头,鼻息火热、急促而凌乱,唇舌紧紧纠缠交濡的没有一点缝隙。
忘了身处何处,禇炤易一边吻着对方的同时一边将樊玉麒推按在墙上,然后强行跻身他的两腿间,火龙甲硬质的前挡隔断在两人中间很不舒服,禇炤易探出一手将其扯开,隔着两层布料火热碰撞火热,硬挺摩擦硬挺,激情欲望瞬间蒸腾至顶。
"玉麒……玉麒……"胡乱的喃语着对方的名字,禇炤易牢牢压紧对方的身躯,抵着对方火热的下身开始暧昧的厮磨。
爽麻的快感自那处迅猛扩散开来,泛至全身,沸腾了脑浆。
樊玉麒也被莫名情愫淹没了顶,等到他想起身在何处羞窘的想要提醒对方时,却骇然的发现压在身上的人已然暴走了,一双清明的眼此刻染上血红就像盯准了猎物的肉食野兽,往日的斯文儒雅气息已完全消失,熟悉的脸此刻却变得有些陌生。
"皇上……这里……唔……不能……嗯……"
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樊玉麒惊恐的发现他此时尽了全力竟然还推不开身上的人,他心下哀叫连连,惨了惨了,这回是真的惨了。
这里可是府上的厅堂啊,虽然这里是处偏门死角,但只要外面有人经过总会听到屋里的动静,若是被人看见传了出去……
即便心中顾虑重重,可樊玉麒没办法阻止身上的人,甚至无奈的发现男人此刻竟然开始亲手给他"卸甲",一块块的扔到一旁的地上。
他挣扎半晌也没办法逃脱,见对方一刻都不想多等的急切模样,最终心底一软哀叹一声死了心,但他还是奋力挣脱一手将一旁收着的帘子散开了,遮住了两人交缠的身影。
也就在他拉下帘子的同时,厅堂的门窗自外面都推上了……甚至原本在厅外候着的女侍、守卫全都不见了人影……
樊玉麒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被清干净了,心下一直祈祷,希望途中千万不要进来人,而他自当竭力噤声。
放弃了换地方的想法,樊玉麒开始无声的配合禇炤易,张嘴含入男人探进口腔的舌头,尽力的用自己的唇舌吮吸爱抚取悦对方。
甚至在身躯紧紧相贴磨蹭的同时,分开、抬高一腿,让对方贴的更紧,压得更牢。
禇炤易仿佛很欣喜他的配合,喉间低吼一声,双手探下,手掌绕至男人背后紧紧抓住对方紧实韧性的臀肉,狠狠的揉搓,同时压低了身躯让自己的火热慢慢下滑,直至抵上对方股间的敏感。
隔着两层布料一样能感觉得到对方那快将裤襟撑裂的火热有多坚挺,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怎样亲昵的事,樊玉麒一张俊脸再次窘红一片,眼睫低垂,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抖,本来如此阳刚充满味道的脸,此刻竟带着点无助的脆弱。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禇炤易心底欲火更加肆虐,手下一用力,裂帛之声响起,樊玉麒心下哀叹:皇上您——怎么又来了……!
并没有将裤襟完全撕裂,禇炤易炽情难耐,只是将对方的裤子沿中线撕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樊玉麒惊觉身下一凉的同时,禇炤易解开了裤襟将那粗长的龙根释放了出来,探出的圆润伞状顶端竟已经渗出晶莹液露……
"玉麒……忍一下……"停下了亲吻,禇炤易额前已冒出了热汗,喝出的气体如火焰般炙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长物导向了对方股间因紧张而缩成了一朵雏菊的后穴。
樊玉麒知道没有润滑将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此时不敢要对方再像第一次那样耐心准备,但还是低声请求了一句:"请您……慢一点……唔……"
话音刚落就觉身下那火热的巨物开始了挺进,没有任何适应准备。只是很久前做过那么一次,时隔这么长时间已经完全忘了该如何放松,所以当对方的粗壮挺入进来产生了撕裂皮肉的痛楚时,他本能的闷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绷紧了身体。
"唔……"只强行进入半寸便觉一股强大的阻力拒绝了他的进入,干涩的小穴牢牢咬住了他的前端,紧窒的无法再前进半寸,他这样强行的进入产生的也不是快感,而是强烈的痛楚!
禇炤易见实在不行,吸着气咬着牙又退了出来。只是这么一折腾两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几乎是弄的满身大汗。
"……对、对不起……"樊玉麒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知道自己弄疼了对方,非但没丝毫怨言,反倒为自己不能侍奉好男人而愧疚。
禇炤易听到他的道歉,胸口一疼,明明是自己太过粗鲁。
他被对方那么一夹,疼痛一瞬,意识反倒清醒了,他长吁了口气,对着一脸愧疚神色的樊玉麒笑了笑,语带调侃的说了句:"竟然这么紧……我看还是先用手指适应吧。"
50.炙火(下)
话落瞧见樊玉麒一愣,脸上迅速染红,他呵呵轻笑两声,之后一边用手触碰着男人那受了惊吓更加缩紧的后穴,爱怜的拨弄着上面的褶皱,明明诱人菊穴的主人都愿迎入他,可他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怎能不让他懊恼。
"怎么办,你身上有什么能润滑的东西吗?"
想要进去想的受不了,褚炤易的声音透着无法忍耐的沙哑。
樊玉麒听后一僵,他哪会揣着什么、什么润滑的东西……
但他还是反射性的摸了摸胸前衣袋,他摸到一个硬物,拿出之后脸色更僵,然后脸上开始冒热气。
是他平时用来止血疗伤的药糊,混合着云南白药的外伤药,呈乳白色膏状,倒是适合用作润滑之物。
禇炤易接过打开,药已用了大半,还剩下些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二话不说挖出一些,就势抹向男人股间。
冰凉的触感让樊玉麒皱了下眉,随后他就感觉那根手指打着转的将药膏涂抹在了穴口,接触到他皮肤的高温开始融化成了油状的透明物质,紧跟着一根手指顺着渐渐张开的缝隙侵入了进来……
屏住呼吸,有了药膏的润滑,小穴果然开始接纳异物的侵入,更多的药膏被导入进去,溶化后润滑了炙热的肠道,辗转抽插间制造出令人脸红心跳淫靡水泽声。
待手指终于同时进入了三只,稍稍适应之后,禇炤易再也无法隐忍的抽出手指换上了自己已硬挺如棒的壮硕阳物……
圆润伞状顶端对准了濡湿的私密穴口,随着男人挺腰的动作,慢慢跻身当中深入进去。
虽然还是感到了一种绵延的阻力,但这一次产生的却不再是痛楚,而是强烈到让禇炤易身体发麻,再次失去理智的强烈紧缚快感。
进入到一半时他迫不及待的一个前冲,将自己完全送入,身前人被突来的闯入疼的一哆嗦,腿一软滑下些许,却让他等在下边的肉楔子更加深入的闯入了体内。
"嗯唔……"突来的疼痛让樊玉麒咬牙闷哼了声,就算有了足够的润滑,但那个地方本就不是用来容纳异物侵入的,疼痛还是有,可却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揽着身前人的肩背,他紧闭着眼等待疼痛过去,但显然被他内里柔软内壁紧紧纠缠裹住的长物不满足这样的温吞,开始了暴虐的征伐。
由浅入深,由慢至快,甚至由开始轻轻的顶撞逐渐变成了失控的猛攻。
"唔……唔……"
害怕自己的声音传到外面,樊玉麒紧咬着牙关,努力隐忍着体内长物抽动时带出的一丝快意,但等到对方掌控了情欲,开始有目标性的用那烫热的肉棒磨蹭体内敏感的腺体。
"啊……啊……嗯哈……"
被那阵强烈快感攫获的樊玉麒,浑身瘫软,无力的喷着急促的鼻息,忘了噤声。
褚炤易紧压着身前人屈膝挺腰奋力的向上顶撞,快感翻倍而至,让他越来越失去控制,过大的力气甚至都将对方顶的脚尖离地快浮起来。
"玉麒……"呼出灼热的气息,褚炤易眼尾泛红,眯着眼寻找着那被他吻的红肿的唇,那微张的丰厚唇中吐露的是总是让他心中发痒的低沉呻吟,若是这双唇能在激情中喊出自己的名字该是怎样愉悦的事?
褚炤易一边动作着一边靠近了那发出高高低低暗哑呻吟的唇,没有吻住,而是伸出舌来轻舔唇沿。
樊玉麒紧闭着眼正被动享受着对方借由律动送上的快感,没察觉对方靠的那么近,唇沿被羽毛轻扫一般的触碰,麻痒难耐,他下意识的伸出了舌舔了一下唇,却舔到对方的舌,他反射的睁眼,迷乱的眼却望进了一双充满情欲与爱意的眸子。
"皇上……"反射的唤出往日对对方的称呼,但下一瞬却被对方毫不客气的堵住了嘴,更加抬高那条已经挂在对方身上的大腿,以近乎凶猛的力道贯穿。
"唔!"仿佛一瞬间被体内的长物贯穿了身体,那撑起的顶端甚至到达了肠壁尽头,自那羞耻之处传来令人呼吸为之一窒的强烈快感。
膝盖一软,樊玉麒再站立不住,浑身痉挛着软下了身,紧紧交缠的唇舌和身躯都分了开来。
滑出的长物泛着油亮的淫靡光泽在空中愉悦的弹跳着,顶端分泌的透明汁液垂落于地,拉出一道绵长的银丝。
褚炤易见对方软了身体,也不再强求他维持这样艰难的姿势,而是就势将对方翻转过来,四肢着地的趴在了地上。
没等樊玉麒喘匀刚刚那口气,褚炤易便急切的直接骑覆了上去,粗长的龙根哧溜一声轻响没入翕张着的淫靡穴口内,炙热紧窒的销魂感受甚至让他难以自抑的仰高了头颈,而身下的樊玉麒更是被这突来的闯入逼出了破碎的呻吟,浑身战栗。
"这种时候……不要叫皇上,我说过,只准你叫我的名字……叫吧,我想听……"
诱惑着对方开口叫自己的名字,褚炤易附身过去牢牢抱紧了对方的腰肢兀自挺动,断了的激情再次接续,甚至比刚刚还要柔情蜜意。
樊玉麒胸口一窒,他被对方准许了太多的特权,但是惟独只有这一项最叫他感动,他平日总是会被两人的君臣关系束缚,但一旦经历这样结合的时刻,却只会让他体会对方只是个爱他的凡人这个事实。
褚炤易放缓了动作附到他耳边,催他叫他的名,他挨不过男人,只得混着低吟唤了声"炤易",然后敏感的察觉到体内本来已经壮硕到极点的龙根竟然在抽插间又挣扎着变大了些许,将他身体撑得满溢,仿佛肠壁就要被胀破……
"再……再唤一声……"呼吸无法避免的急促起来,褚炤易急切的亲吻着男人的耳廓,舌尖钻入那敏感耳洞探索,惹得身下人一抖,菊穴跟着收缩。
"唔!"被这要命一缩他差点就直接高潮了,他硬生生忍住了喷薄而出的强烈冲动,深深顶入了对方的身躯后停止了律动。
樊玉麒本已习惯了那种一波一波不停息的快感,此时突然断了,自当很不好受,当下不再坚持应了对方,情动的一声一声唤着对方的名……
褚炤易再也隐忍不住,低吼一声支起身,双手握住对方的胯骨牢牢固定,然之后开始了疯狂的抽插,亲眼的看着自己是怎样侵犯这具完全为他打开的身躯,看着那股间的深邃幽穴像贪食的小嘴一般奋力吞吐他的龙根。
冲刺到极点,他开始整根的抽出再一鼓作气的狂冲进去,然后再抽出再插入,如此往复,不知疲累厌倦。
身体猛烈的碰撞着,呼吸急促的交叠着,此起彼伏低哑呻吟溢出喉间,一室的春意无限。
两人虽是这样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但因为他们并未脱去衣物,翻覆的衣衫掩盖住了,因此不论是从后面还是侧面却都看不出任何异样,只能听到身体相碰撞时产生的啪啪钝响,看得到的却只是他们互相配合顶撞的前后互动。
终至快感覆顶,两人嘶吼着各自宣泄了,由始至终樊玉麒都不曾碰过自己的灼热,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获得了无上的高潮,身体痉挛着箍紧体内因泄阳又暴胀了一圈的龙根,然后便感觉一股热流在体内喷射,那种被激射入体的异样快感令他浑身颤抖。
高潮过去,褚炤易浑身脱力的趴在了对方宽阔的背脊上,但休憩片刻后竟又快速恢复了精神……
"炤易……"敏感的察觉那滞留在体内的硕大又蠢蠢欲动起来,樊玉麒很是无奈的唤着精力无穷的帝王的名讳。
"再一次,再一次就好……"脸颊磨蹭着男人的背脊,褚炤易低声请求。
樊玉麒心软挨不过对方索求,没办法应了这次,于是覆在他身上的男人又开始勤奋耕作起来……
可是闸门一旦放开了再想关上可就难了,相同境遇,这好不容易进入到男人体内的龙根再让它拔出也难了。
因此在无赖帝王的一再"再一次就好"的索要下,樊玉麒被翻过来调过去用了不知多少姿势,更不知道最后究竟应了对方几次,直到身体累的爬不起来,腰酸的没了知觉,后庭完全麻痹了充满了男人的体液才作了罢……
51.二哥
一次没节制的欢爱造成樊玉麒之后几天身体不适,他的恢复力堪称最强,但体力是恢复了,可那私密之处却总是疼痛麻痒异常,不敢骑马,甚至不敢快走……最为尴尬的是每次大解都难过非常,使得前几日他不敢吃什么东西,只能喝粥缓解。
但所有的事他都自己忍着没让禇炤易看出分毫,没几日他的身体就完全恢复了。已经决定了出发日期,禇炤易见他恢复差不多了也没再要求他服侍,开始专心致力于攻打凤鸣一事。
十日后,身体一度虚弱需要卧床的秦满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大炤重新整合了军力,整备了粮草,准备朝凤鸣城进发,发起最后的总攻。
临行前禇炤易将寒林城的兵权又还给了秦满,老将军经过先前的绝食折腾的身子骨不再那么硬朗,但精神矍铄却无半点折扣,他接过禇炤易赐予的兵符时异常惊异,看着一旁面无特别表情看着他的众大炤将领,他迟疑的说了句:"这样怕是不妥吧,老臣才刚刚招安……难道您就不怕……"
没有将后话说出来,但意思却已是非常明确了。
可身着龙袍的禇炤易却只是冲他微微笑了笑,很是豁达的回了他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一句,让秦满感激涕零,并发誓誓死效忠大炤,定为大炤守住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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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四十六万大军浩浩荡荡自寒林城向东南出发了,日夜兼程,众将士一心誓要——攻陷南蛮帝都凤鸣城!!
行军途中途经一城,但城中的守军早已调走,城中百姓甚至大部分已迁徙别处,只有少部分穷人无处可走死挺着在城中战战兢兢的等待大炤大军袭来。
但进城之前樊玉麒已下过军令,责令大炤兵士进城不可掠夺百姓财物,不可欺辱百姓,违者杖罚五十,严重的军法处斩,所以进城后没有任何意外状况发生。
只是在城中短暂停留休憩一夜,隔日一早大军又出发了,终于在第五日的黄昏时分到达了凤鸣城外十里处。
探子回报说凤鸣城已严加戒备,城墙加高加厚,城门上装了铁甲,守军增了不知多少,似乎都调集在凤鸣城内了。
炤元帝下令七里处扎营,休憩一整夜之后,责令兵将守山伐木用几日时间建造了军营,同时打造攻城的各种木制器械,期间南蛮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大致内容不外乎责令他们退兵,否则定要炤元帝追悔莫及。
禇炤易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南征之前他便已彻悟,不论发生何事都绝不对退缩,打到凤鸣城脚下的此刻他更没有撤兵的理由。
但是当大炤军力汇集凤鸣城下,城内外对垒,那残暴嗜血的南蛮帝将被折磨的浑身血污的质子禇炤臻推到城墙上时,他冷硬的心还是禁不住颤抖了下。
褚炤臻,乃炤和帝第二子,个性随和,不喜纷争,性喜书画,几位皇子夺位夺的最凶之时上任质子病逝,他自愿到敌国做了南蛮质子,临行前面对炤和帝提出"为何自愿"的疑问他只说了一句话:为大炤之江山社稷炤臻愿用自己的血来为南征铺路!
……原来竟是早已看出炤和帝一心欲扳倒南蛮的心思,不想炤和帝为难,便自愿提出意愿。
南蛮质子必须是大炤直系皇族身份,褚炤臻虽为皇二子,但因为母妃出身低微,根本没有大皇子那样得势,加上他心性本就淡然若水无心同兄弟争夺帝位,平日总是赏花弄草,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当他的肖遥皇子,谁人都没料到,就这样一个孱弱书生般的人竟会做出如此热血的举动,炤和帝也一样。
只除了禇炤易,也只有他能从二哥那双看透世事的眼中看出他对大炤的满腔热爱,懂得那个在私塾角落默默吟诵《南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简意:弃文从武)的男子真正想些什么……
褚炤臻自愿做南蛮质子,南蛮帝也不是好应付之人,责令他的妻室儿女一道,也因此,此刻站在城墙之上迎着猎猎北风的,除了褚炤臻本人,还有他那身着布衣陪伴他十余载的妻子赵氏和一双尚不满十岁的儿女。
阵前,身着白甲的禇炤易抬头仰望褚炤臻,心中悲切非常,那——是他的二哥一家……
他曾令暗卫萧逸多次潜入南蛮,试图救出他们,但奈何对他们的监视太过严密,没有十足的把握萧逸轻易不敢动手,结果他们还是没能在南征前救出他们,直至被威胁的此刻。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可是当禇炤易看到被人折磨的浑身血污,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褚炤臻时,他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揪疼了。
南蛮帝躲在由层层禁卫保护的后方,阵前竟还忘不了享受的搂着两名绝色贡姬,在围起的帐幔后一边调笑一边悠闲的发号施令。
传令兵一一传达着他的话,道是炤元帝如不肯撤兵,他便令人将质子褚炤臻一家一个个的推下这百尺城墙,跌成肉泥。
禇炤易不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形,战前褚炤臻也曾托信给他,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一首诗,一首让他的心都为之颤抖的诗足已表达他火热的内心: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做着梦,褚炤臻都渴望大炤能够攻来,他又岂会恐惧当下的状况?
站在百尺城墙之上,被折磨的气若游丝的褚炤臻是靠着一旁妻子的搀扶才不致跌落城下,他透过自己蓬乱的发看着不远处那严阵以待,密密麻麻他数不过来的大炤将士,漫山遍野几乎铺满了他的视野,那种威势,那种杀气,让他激动的露出了个带泪的笑容。
尽管咧开的嘴中牙齿全无,甚至连舌也被剜了去,受尽折磨的他总还是挺了过来。
他总算等到这一天了!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大炤的铁马雄狮!
他呵呵轻笑着,没了舌头的嘴中发出一种怪异的吸气声,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将视线集中在四十万大军阵前的那抹白影。
炤元帝,他的八皇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尽管隔着很远,但褚炤臻知道对方此刻也正看着他,看不真切,可是他却能从那傲然立于阵前的男子身上体会出一种凝重。
他知道他心中万分矛盾,无奈痛心,但将死的此刻他非但没觉得自己悲哀,反倒心生一种自豪感,
他会用自己的血来为大炤铺路!就让他在地府睁着双眼看着南蛮怎样覆灭吧!
高昂起头,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心中嘶吼: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念罢纵身一跃,身躯直线飞落,最终咚的一声闷响,身体扭曲的摔落在地,瞬间没了生息,但满足的笑容却还凝聚在他脸上,圆瞪的两眼直直的看着大炤军队的方向。
南蛮兵将没料到他会这样毫不犹豫的主动跳下城墙,一个个惊的满脸惨白,但没等他们回报南蛮帝,那赵氏满脸笑意的看了眼炤元帝,又看了眼一旁撅着小嘴强忍泪水的一双儿女,终喃语了句:"臻,清儿来陪你了……"
语毕也纵身一跃,身旁的将士欲抓,却只撕扯掉女人一缕头发,赵氏也摔落城墙脚下,头先一步撞地,磕了个满地鲜红,而她的尸体,几乎是紧紧贴着自己的夫婿。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褚炤臻夫妇相继殒命,那南蛮帝离的虽远,却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何事,惊得甩开两名宠姬走出帷帐,来到城墙旁怔怔的看了眼城下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之后恼怒的大吼一声,拔剑一挥刷刷两剑就将那两个看顾不利的兵士刺死,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身血,映着他那双赤红的眼格外的狰狞可怖。
他二话不说一伸手捞过褚炤臻的一双儿女,拖过来,抓着他们的脖领凌空的悬在城墙之外,大吼着:"炤元帝!看到了没有,你那哥哥已经死了,这两个小娃娃可是他唯一的骨肉,你若还不退兵,我这一松手,这两个小东西可就也下去陪你兄弟了!!"
说着还狠命晃了晃,让两个孩子吓得哇哇惊叫,哭花了一张小脸。
禇炤易立于马上,浑身因极力的隐忍而微微发抖,右手紧紧的攥着马缰,双眼怒睁几乎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南蛮帝。
刚刚那一幕他看的真切,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瞬,他脸上寒霜一片,森冷骇人,浑身杀气腾涌,只是被逼问的此刻他还是不发一语,他万分想保住二皇兄的骨肉,可是他却无法答应南蛮帝的荒唐要求。
正踯躅间,却听得两声稚嫩脆生的声音带着哭音大叫:"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遍一遍的重复,合着萧萧风声无比凄凉,尽管语带颤抖恐惧,尽管两个稚子怕是还弄不懂诗句之意,但他们倔强的一遍遍哭诉,诗句就如同一柄锋利利刃刺进敌军的胸膛。
傲骨宁折不弯,褚炤臻飘摇一生没能留下什么,却留下一双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向他人屈服傲骨的儿女。
听得两个稚子的破音大吼,炤元帝终是没能忍住,他刷的一声挥动手中雪白缨枪,枪刃直指南蛮帝,气沉丹田振聋发聩的呼喝一声。
"南蛮老贼,你若就此收手留我兄长孩儿一双性命,炤元尚可留你狗命一条,若然伤我侄儿,炤元誓要将你生擒一刀刀凌迟三日!"
语罢,将长枪挂回得胜钩,探手拿过自己那张张力三人不得拉开的御龙弓,左手持弓,右手抽过一支由精铁打造的箭矢搭于弦上。
此箭矢非比寻常,名唤蛟龙弩,箭头要较之寻常箭矢长出一倍半,但箭身却要短上几寸,浑身莹亮,成螺旋流线型锻造,在日头下泛起冷霜般的金属光泽。
凝聚臂力,小臂肌肉绷起,强行将强弓拉开瞄准了南蛮帝。
那南蛮帝一见对方拉弓,呵呵轻笑着,脸上却无半点惧色,因为他们之间相隔岂止几百尺,单凭个人的弓弩是无论如何都射不到他,但见对方如此不顾及两个小娃娃的性命,心下不禁一震,想这炤元帝心肠冷酷不比自己减少半分,竟为了战胜连侄儿的命都不要了。
他兀自思索该不该杀掉两个娃娃时,禇炤易趁隙松了紧捏弓箭的右手,凌厉的箭矢带着破风之音咻的一声射出,他狠下了心,就赌这南蛮帝不敢将手中唯一的筹码也毁了。
南蛮帝见那箭矢呼啸而来,简直就像一道疾速而至的迅猛雷电,劲力非常,不比寻常箭矢,而且精准的丝毫不带偏差,直朝他射来。
果然被禇炤易料中,见他如此绝情,南蛮帝没舍得将手中唯一的筹码毁了,他连忙将手中两个娃娃扔到一旁,惊慌失措的拉过一个兵士挡在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那飞跃了几百尺距离却仍然带有极强劲力的箭矢竟像穿透豆腐一样将那兵士的胸口射了个对穿,甚至走势未歇,又朝那拿兵士当挡箭牌的南蛮帝飞去。
没料到这一箭如此厉害的南蛮帝惊呼着甚至来不及躲闪,顿时被那带血的短箭刺穿了肩臂。
"唔!"
"皇上!?""护驾!护驾!"
一群南蛮兵将被这天外一箭惊飞了魂,见南蛮帝受了伤才反应过来护驾,登时层层护卫将其护在中心。
同时,炤元帝见伤了南蛮帝,对方将士军心大乱,毫不迟疑的抽出霜华琉璃,映着漫天霞光挥舞,直指凤鸣的大吼一声"攻城——!"
一声号令,战鼓擂动,大炤四十余万大军顿时万马奔腾,潮涌一般涌向凤鸣城,杀气腾腾,杀声震天。
就此展开始了一场残酷的攻城战……
52.任务
攻城战一直进行了整一昼,凤鸣城到底是易守难攻,大炤发起了三次进攻死伤无数,可还是无法突破那固若金汤的防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次攻城不成,大炤鸣金收兵,双方死伤都过万,但到底还是炤军更吃亏,死伤较之南蛮多了一倍有余。
晚膳没吃,搁在一旁案头都凉了,禇炤易坐在案前冥思,直至两人传话入了帐中,一人是樊玉麒,另一人却是易了容一身男装打扮的琨朵。
"怎么样?"褚炤易扬眉一问。
樊玉麒也皱了眉,叹息了声答道:"没什么动静,想来那南蛮帝也是怕我们埋伏,不敢派人开城门收尸体。"
听此回答,禇炤易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琨朵站在一旁,今日阵前见到仇人,端的分外眼红,但她一介女流,除了蛮巫术却不会任何武功,只得压下怒意,但见大炤死伤惨重,甚至连炤元帝的皇兄都惨死,心中愧疚难当:"都怪琨朵……没能完全控制那诸侯子,让他得了空子自刎,不然,不然……"
她的话引起冥想中禇炤易的注意,见她一脸愧疚,叹息说了声,"这不怪你,那人意志力甚强,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控制得了他,人都已经死了,就不要再自责了,你放心,朕一定会想出攻进凤鸣的办法释放你的族人,今日不早了,不用服侍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两人所说的是南蛮曾经派往大炤欲立为太子的那个诸侯之子,禇炤易之所以答应琨朵饶她不死,一是看她出身凄惨,二则是看中了她的能力,为了二皇兄一家想要弄个筹码来交换人质,那诸侯子就是非常合适的人。
可在未南征之前,却发生了意外,那被琨朵控制心神的诸侯子倒是曾乖乖听话了几个月,给南蛮传递了假消息,但后来一次看管不利,竟让他接触到外界事物摆脱了精神控制。
他几乎是一恢复清醒便夺刃自刎了,几名御医救治无效,禇炤易手中的重要人质就这样消失了,要是这个人质还在,也不会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想起惨死的二皇兄和皇嫂和他们生死未卜犹在南蛮帝手中的侄儿,禇炤易就觉胸口抽痛的厉害,尽管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要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无法甩脱那种灰暗悲戚的情绪。
樊玉麒见禇炤易面色冷沉不再言语,轻声遣退了琨朵,缓缓走到他身旁。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案上微微晃动的烛火愣愣出神,脑中总是一再回放皇兄那临死前仰天的一幕,他知道的,纵然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他心中大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不光自己做到了,甚至让他的孩子也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只是……那两个孩子何其无辜,他们尚且未满十岁,本应该是天真无忧的年纪,可却……
身后人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两人身上铠甲未卸,但纵然隔着冰冷铠甲,褚炤易却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担忧于他的心思。
他从不曾在人前示弱,只因他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他不会有弱点也不能有弱点,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动摇,但在面对樊玉麒时,他突然没了力气继续伪装,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他捧起那圈在腰际的手,捂在酸涩的眼上。
樊玉麒从不曾见过男人如此伤感,手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湿意灼烫了他的心,他蹙眉下意识的越发贴近对方,将男人的身体环在自己怀中,良久。
"皇上……萧逸请见。"
突来的声响令相拥的两人微微怔了怔,樊玉麒本能想要挣脱出手,但猛然想到对方此刻的心境,他还是没能抽出,而是由着对方敛了情绪后自行放手。
褚炤易放开樊玉麒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短瞬之后再一睁开,眼眶虽红,但眼中那份迷惘和疲惫已消失不见,赫然仍是那个威风凛凛目光如炬的大炤国君。
"进来。"
话落,萧逸已神不知鬼不觉入了帐内,一身夜行衣裹身,一张青面獠牙鬼面具遮面。
他半跪于地,低垂着头,"臣刚刚收到了鸮大人的回报,说凤鸣城今夜戒备森严,城西、北、南增派双倍兵力,唯一突破口是城东,防备相对较为弱势。此外,鸮大人查到了关押人质之处,已派人渗入监视,说只等皇上一声号令,带人侵入,随时可以应援。"
听得此消息,褚炤易心下一震,一扫刚刚的阴霾,凝眉追问:"那南蛮帝伤的如何?交代他的事可已调查完毕?之前的事可已准备妥当?他说了什么时候适宜动手了吗?"
一连几个问题,褚炤易问的飞快,同时脑中疾速的运转着……
"南蛮帝伤势不重,性命无碍,皇上交代的事鸮大人已大致调查完毕,之前交代的事也已办妥,但他身边缺少身手矫健的好手,不能独自完成任务,至于何时动手……鸮大人说,明日攻城,必须让南蛮帝尝到更大的甜头,使得他犒赏兵士才有机会动手,如果安排得当,最迟明晚子时便可动手!"
褚炤易一听心下大为振奋,有些激动,但还是稳了稳心神,冷静的又思前想后一番。
一旁的樊玉麒安静以待,萧逸也是低着头半点声息听闻不到,帐中烛火幽幽,屏息间就只能听到几声噼啪火花爆破的轻响。
"萧逸,明日酉时之前,汇集此次前来的所有暗卫,到我帐下集合,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遣退了萧逸,褚炤易再次落座,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纠结,深锁不开。
樊玉麒听了萧逸的汇报,虽不能全明白,但毕竟跟了褚炤易这么久,他在想什么,他几乎可以猜得到……也大致知道男人为难些什么。
男人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但见对方闭眼深思,双拳攥的死紧,他终是叹息一声,说了句:"皇上,让我去吧……"
"不行!这次任务凶险万分,我不想让你涉险!"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您心中比谁都清楚。"
"不,一定还有别人可以胜任,你是大将,不应亲自插手此事。"
"可这件事关系着攻城的成败,我的武艺是您教授的,轻功也不比暗卫差。"
"但你征战沙场多年,这样的行动你并未参与过!"
"您难道忘了臣也曾接受过暗卫训练,我甚至懂得所有暗卫暗语,其他还有什么人能够胜任?"
"怎么就没人能胜任,暗语我也懂……"
"皇上!!"
两人争执不下,樊玉麒虎吼一声镇住了褚炤易,后者瞪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看似强势的背后却隐含不安的惶恐。
樊玉麒见对方这幅模样,不忍的叹息了声,"皇上……您不该公私不分的。"
明知对方的心意,可是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明日潜入凤鸣城救人质之事,也只有他适合做这个统筹全局者,可说非他莫属!
但明日之事太过凶险,集合二十几人潜入有几十万南蛮兵将把守的凤鸣城内,无异于虎口拔牙,此去九死一生,成事几率太小,但为攻下凤鸣他们又一时别无他法,南蛮帝是铁了心想和他们扛下去,但远征的他们扛不起。
"玉麒……"褚炤易出口唤着爱将,猛的伸手一把将男人扯了过来。
樊玉麒没有闪躲,顺着男人的力道被拉了过去,下一瞬被对方双手环了个死紧,他也没有丝毫迟疑的伸手回抱了过去。
"你是常胜将军……"
"嗯……"
"你能保证活着回来……"
"我向您保证。"
"可是……"
稍稍分开些许距离,樊玉麒凝视着那让他痴恋不已的俊逸脸庞,明明有君臣之别,明明他们都是再真不过的男人,明明他曾一再告诫自己不该爱上此人……
可是这世间有多少事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去做,却又无法控制的做了……
卸下男人的雪影盔,对方也将他的凤翎盔摘下,两声坠地声响起的同时他们彼此揽着对方的头狠狠拥吻到一起。
而此时的樊玉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因为这里有个牵挂他,也让他牵挂之人——他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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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第二日,大炤重整旗鼓又再发起猛烈进攻,箭网掩护,架梯登城,攻势凌厉,却也惨烈非常,奈何凤鸣百年城郭,几乎坚不可摧,城门不破,城墙不倒,攀援不过,更别提攻破城池。
此日下来终以惨败收场,只两日,大炤损兵折将近十万,而南蛮尚且三万不到。
再次入夜,大炤士气略有所降,但南蛮帝却大喜,凤鸣城内兵将欢腾如同节庆,大肆庆贺守城得利,力挫大炤,城墙之上火光盈盈,人头攒动。
大炤军营内
不动声色的,萧逸召回了分散四处的暗卫,其中也包括常年跟随樊玉麒,宛若影子一般存在的娄映之。
暗卫共计二十三人,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武功奇高,善于隐匿身形,于暗夜中进行刺杀搜集敌情的顶级精英。
樊玉麒日里又挑了四名跟随自己多年,身手了得,机警非常的手下,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副将袁韶恒。
一行二十八人,穿着夜行衣,身上除了必备任务物品和不带丝毫纹饰纹样的武器,每人都是包裹头部,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精光的眸子,警惕非常却又不动声色的戒备四周。
褚炤易看着一行二十八人,最终眼神停留在了中间同样身着夜行衣的樊玉麒身上,为了更好的伪装,他们没有戴面具,而是涂黑了脸遮了面,全身上下除了反射着光亮的眼,他们几乎是转身就能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看着这张熟悉却又觉有些陌生的脸,不知为何褚炤易心下一阵悸动,胸中总有股萦绕不去的不祥之感,他实在不想樊玉麒冒险,但他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私心就撤销任务。
最终他无奈的一咬牙,狠了狠心,无声挥手,告知他们:开始执行任务。
53.渗入
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沿着山路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绕行至凤鸣城东,此处虽同样火光闪烁,但相较城西,守备到底松懈了很多。
城上相隔十丈便会有一手执长矛的守卫,但因傍晚时的狂欢庆功偷喝了点酒一个个都呵欠连天,强打起精神撑着守夜,只有当流动的巡卫督使经过时才会瞪起眼站直身体。
今晚云雾较重,月亮时不时的会钻入到厚重云层后面,夜色深沉,闪动的火光只照亮了有限的范围,几丈外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了,城下及更远一点的林子更是漆黑一片。
林中时不时的传来夜鸮那令人心悸的号叫声,和着湿气甚重的刺骨寒风,让人颈后直冒凉气。
夜空中传来扑扑的鸟类振翅声,一对闪着诡异光芒的眼就如同两盏鬼火,渐渐靠近那正在巡视的人,听到身后的风声,那巡卫督使也没有动弹,而是任一只灰褐色的夜鸮落在自己的肩头。
其他的兵士也像习惯了似的,对那踩在男人肩头的夜鸮没多加注意,毕竟这只鸟跟随了这人多年,他们早已从最初的好奇转成了习惯,进而漠视。
"有什么异状吗?"男人冷硬的开口,得来的确是一如往常的"没状况"。
但就在此时,林中又再响起一阵"咕咕"的夜鸮叫声,几乎所有下夜的人都对这个声音习以为常了,可惟独这养鸮的巡卫督使听出了那寻常之音的不寻常之处。
他耳朵动了动,肩头的灰林鸮躁动的转动它灵动的脖子,胸腔发出一阵细微的"咕呜"声响。
林间发出的声音时断时续,他垂下眼,仔细辨认清楚了,眼中光华流转,不为人查的冲着城墙阶梯阴影处做了个手势。
之后慢慢走近一名兵士询问"有何异状",待对方开口答话的时,突然从背后探出一只手和一把锋利短匕,捂住兵士的口的同时嗡的一声划开了他的喉咙。
同一时间,两个城台之间五十丈内的其他卫兵都遭遇奇袭,但由于动作奇轻没引起他人丝毫注意,搞突袭的人将几人的尸体抛下城墙,墙下草甸厚实,尸体掉落于地的声音甚至还赶不上北风呼啸的刺耳声响。
巡卫督使见自己的人迅速换好了岗,眼神闪烁,掩嘴运气胸腔,以假乱真的学了几声夜鸮叫声。
几乎是在声音消失的瞬间,城墙下嗖嗖扔上来三四条拴着绳索的三爪钩,相继扣紧在城沿上,之后迅速爬上几个身着夜行衣之人,他们行动快捷,训练有素。
爬上后便隐身在阴影处一动不动静待其他同伴,待所有人都上来之后,其中一人借着城缘遮挡走到巡卫督使身旁。
男人没有开口,黝黑的脸上一双戾气甚重的眼仄仄发亮,之中沁着一丝阴寒,那巡卫督使简单低语几句,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一个半时辰,不论成败与否必须回来,不然你们就只能永远留在凤鸣城内了。"
说完一挥手,给他指了指三丈外的阶梯口,接了东西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冲他一颔首,拍了拍他的肩,之后冲着隐匿暗中的同伴做了个下的手势,一众人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却也迅速非常的下了城墙,然后混入城中。
他们消失后,这巡卫督使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继续巡视……
而那群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潜行者则在混入城中后找了一处静僻巷子稍作停留,之后为首的人掏出了巡卫督使给他的东西,是一张详解书和三张凤鸣城的地图,其中每张地图都有红色朱砂标记的点。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分析三个任务的详解书,为首的男人一摆手,其他清一色身着夜行衣的二十七人都围了过来,他先将手头的地图分发给其中两人,之后低声开口:
"目标一靠近西门,一(萧逸)你带领二到九,前去完成渗药任务,共五个散点,半个时辰内,必须全部到位;
目标二人数已经查明,共十四人,必须全部带回,一五(袁韶恒)你带领十到二五前去;
一一(娄映之)和二六、二七跟我去执行目标三,一个时辰后全部撤回此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
"那好,现在开始分头行动。"
一声令下,二十八人迅速分作三组,施展轻功分别跟随自己的头撤离此地朝目标地点奔去。
那冷静下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此次深入敌营执行任务的樊玉麒,他冷静的下达完指令后,带领着其他三人迅速朝预定地点奔去。
此次他们深入凤鸣的目的有三个,其一为了有效的攻城,他们带了足够的蛰眠毒液准备给南蛮将士加餐,其二是要在攻陷凤鸣前救出一干洞巫族幸存者,其三则是要势必救出大炤皇二子褚炤臻的一双儿女。
这三个任务每个单拿出来都是非常难完成的,更何况要一次性全部完成,且还要在一个时辰之内。
但没有办法,凤鸣城守备严谨,他们不可能像溜达自家后院一样一趟趟完成这三个任务,因此只有和潜伏在南蛮多年,代号为鸮的探子取得联系,给他们做内应然后一次性同时完成这三个任务。
南蛮的换岗时间是一个半时辰,那做内应的巡卫督使是趁刚刚换过岗后让自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替了,但也就能应付一个半时辰,超出这个时间他们及时救了人也无法走出凤鸣城。
樊玉麒深知任务艰巨,一刻不敢耽误,提气狂奔,脚下不停,身后两人全力跟随,竟是也半点落不下。
由于是两国对峙期间,城内下了禁令,时间过了亥时街上就已经没人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是偶有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用了不到两刻,他们便到达了指定地点,所幸要救的两个孩子不是关在皇城内的天牢。
褚炤臻虽是大炤皇族之人,却到底是质子,生前一家人过着布衣平民的生活,住在皇城外南面一处被严密监视的寻常院落,褚炤臻死后两个孩子又被送回了那里,大炤的攻城失利让南蛮帝放松了对他们的控制,也才让他们如此轻易的接近了。
救人的过程中并未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悄无声息的杀掉了守卫在小院四周的四名守卫,又将另外四名杀死在隔壁的房中,樊玉麒根据鸮给的消息准确找到了监禁孩子的房屋,当他站定在床畔看到两个相依偎着孩子正安稳的酣睡着时,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了。
他们小心的叫醒了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睁开眼看到几个黑衣人站在床前时小脸吓的煞白,但等樊玉麒张口将身份报出时,他们苍白的小脸上立刻染上了两抹兴奋激动的红晕。
"请两位殿下千万不要出声。"樊玉麒唤来娄映之和另外一人,让他们将世子郡主背负在身,两个孩子很听话,都一声不吭。
准备好后他们开始撤离,樊玉麒警惕带路,一人断后,尽管中间两人背负着两个孩子,他们行进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半分,动作仍旧轻盈快速。
一路上除了碰上一队巡城守兵再没遇上其他人,小心翼翼的躲在暗处待他们远去,他们才又开始狂奔,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返回到了刚刚分散开的地方。
他们才刚站定,萧逸率领的一伙人也相继赶回,不等樊玉麒询问萧逸已率先汇报了任务完成情况,全部高效完成。
樊玉麒看看天色,转身交代娄映之和萧逸,让他们再带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出城,在城外的林中等候他们,如若超了时间他们还没赶回,就让他们先一步回大营。
此话一出,萧逸和娄映之都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应答,对视一眼,娄映之跟随樊玉麒多年深知他的性子,不怕责难的说道:"头儿,让一(萧逸)去吧,我留下。"
他这举动樊玉麒岂会不明白,但他岂是徇私之人,脸色一沉,"不必,你们先去,我们一接应到其他人就会跟上。"
娄映之见樊玉麒神色坚决,不好再说什么,没办法,只得跟萧逸又叫了两人先行离去。
樊玉麒等九人留在原地等候,但左右等了快半个时辰,却仍不见袁韶恒那一队的人影,随着时间迫近,众人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起来,樊玉麒也频频自巷口处张望,但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象征着最后时间到了的夜鸮落到他们头顶上啼叫,才远远的听到一阵嘈杂声,樊玉麒探头张望,就见街尾奔来一众黑衣人,正是袁韶恒他们。
心下这才算有了底,但随后看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火光闪动,他的心又猛的一沉。
暴露了!
没有再躲藏下去的意义,樊玉麒一挥手巷中的其他八人都窜了出来。
袁韶恒奔近后看到他们凝起眉本想说些什么,却见樊玉麒一摆手,让他们先行通过,他咬咬牙什么也没说,脚下一步不停,背着身后已经抖成筛子的女人头也不回的经过。
十几人一过,樊玉麒一伙人才跟上,他们的速度虽然不慢,但大多人都背负着老人女人和孩子,想再快也快不起来。
身后拿着火把的追兵紧追不舍,越来越近,且时不时的有巡城守卫增援兵力。但这其实也并不是南蛮的正常兵力,为了声东击西的牵制部分兵力,在他们行动时探子鸮令人在南蛮皇城内放了一把火。
"头儿!"
袁韶恒跑着跑着突然喊了声,在他喊之前时刻留意四周的樊玉麒已然发现来自前方的阻截,一小队人马,大致估量不超过二十。
樊玉麒清喝一声抽出腰间长刀率先冲上去,护在周围的暗卫其中五人也在一声令下纷纷亮武器,快步上前蹬地腾空跃起。
甩手刷刷刷的掷出暗器,猝不及防,那些发现他们并且挥舞武器冲上来的南蛮兵士躲也没躲,便躺倒了六七人。
除了南蛮兵士口中的喊打喊杀声,樊玉麒和几名暗卫都没有发出除了打斗之外的任何声响,他们出手迅速,几乎都是一招致命,为了后面人的通过他们六人一边三人自中间撕开一条路,然后以凶狠的进攻压制他们,袁韶恒一队人几乎是没受任何阻碍的快速通过。
樊玉麒他们也没有多浪费时间,十几个人几乎都是在十招之内搞定,但这么一耽搁,后面的追兵却追的更近了,不出五十丈。
樊玉麒见城墙就在不远处了,没有管后面的追兵,解决了这队阻截的人便分毫不耽误的又追上袁韶恒一伙,护在其后。
但当他们赶到城下时,守城的卫兵已然被惊动了,四周相继涌出一队队的人马,樊玉麒见形势不妙,招呼先几个人上了城阶开路,然后让袁韶恒他们跟进,他自己和其他几人则坚守后路。
城墙上的守卫虽然有几人是他们的内应,可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见行迹败露,只得佯装发现敌情的攻过来,暗卫们知晓他们是自己人,也只是缠斗将他们逼退,迅速接近挂在城墙上的绳索。
而此时,樊玉麒他们已经和赶过来的各方敌军交手了,边打边退,敌兵虽多,但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围成半圈阻挡对方的进攻,一时半刻倒也近不了身。
袁韶恒他们到了绳索旁,一个个的往下滑,尽管动作很快,可南蛮将士的机动性也不差,转眼间城墙下已汇集了百余人,且还在不停增援。
樊玉麒凭借城阶的狭窄他们尚可守的一时,但南蛮兵士如同潮涌不怕死的步步逼近,他们也开始觉得吃力起来。
他见上面的人撤离还不到一半,敌方的人马却还在源源不断增援,更有一些见正面进攻不破改而从别的城阶上了城墙,成三面包抄过来。
更糟的是他们甚至不怕射伤自己人开始放箭,好几人来不及闪躲被射死翻下城墙,樊玉麒一见好不容易救出的人被射杀,顿时有些恼火,他趁乱夺过敌军一杆长枪,交代着身旁的人上去掩护,然后挥舞长枪舞起钻火枪法。
虽然手中的兵器没有自己的火焰枪锋利,可那霸道的枪法却彪悍异常,斜里一横便将城阶封住,扫、刺、挑,加之他那无坚不摧的钻式,身前的人墙顿时被他撕开一道口子,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浓重的鲜血如泼墨般飞溅喷洒。
一见男人这般凶悍,那群兜头猛冲猛撞的人见了不免心寒几分,下意识的撤退了几步,但不知何人在这群人后指挥,见他们后退虎吼一声谁敢后退就立斩不饶,一群人心一颤又呼啦啦的向前涌。
樊玉麒一边要注意袁韶恒那边动向,一边要防备四周射来的冷箭,还要力敌潮涌般的敌军,加之城阶之上耍练长枪施展不开,一时忙乱不过来又被压制回来。
袁韶恒一直指挥众人撤离,此时就剩下三人,但两边却包抄而来数十人,他见事儿不好吩咐几人迎头杀上,自己也提起刀朝相反方向阻拦。
樊玉麒被步步紧逼,他一退再退,抬头看见城上人遭遇围袭,人密密麻麻简直没有穷尽,其中有两人不敌,被乱箭射死,心下一寒,虎吼一声,一记横扫逼退逼近身前的人群,后退一步,脚下一蹬飞身跃起,攀上城墙一翻而上。
54.被俘
出现在城墙之上的一瞬,一阵箭雨激射而来,樊玉麒圆瞪双目,剑眉倒竖,运劲疾速挥动手中长枪,几乎挥成了一面棍盾,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打落。
可他到底来迟一步,左侧两名安慰被射杀后敌军借此突破呼啦一下全都冲了上来,那三个来不及撤退的洞巫族人惊得慌不择路,有一人竟被逼的跳下了城墙。
樊玉麒转身时眼睁睁的看着一人跌落下去没来得及伸出援手,心口一凛,稍一愣神的空当另外两人又被南蛮兵士团团包围,活捉了去。
袁韶恒见大势已去,越来越多的敌军将他们包围,暗叹一声大喊:"头儿!撤吧!"
樊玉麒此时却紧盯着那两个被捉住的人质,挥动长枪逼退一波波冲上来的人。
他知道他们应该撤了,如此缠斗下去他们也不走不了,但看着那两个哭叫不停的女人,他心下却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如果就此舍弃她们,她们被捉回去定然活不成了……
"一五,你们先撤!"
交代袁韶恒一声,樊玉麒低吼一声挥舞长枪又杀向那群人。
他终究是无法舍弃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袁韶恒深知对方性子又岂会不了解他心中所想。
虽急的额头冒汗,但他没办法留樊玉麒一人,他大声交代其他人先下他们随后跟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发冷箭从暗处射出,这一箭非同寻常的快速,袁韶恒分心于应敌下令,且还担忧着背后的樊玉麒,待发现那朝自己疾射而来的夺命箭时,想要闪躲已然不及,被一箭射在了胸口。
眼角看到这一幕的樊玉麒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被抽光,他和袁韶恒虽是主副将的从属关系,但心中一直将这个大他几岁做事稳重的男人当做兄弟般看待,此时见对方被一箭射在胸口生死未卜,登时红了眼。
袁韶恒一伤,其他暗卫再不敌这人海战术,被冲的节节败退,但忙乱间他们还是拼死将重伤的袁韶恒拖了回来。
与此同时,那两个被活捉的女人见樊玉麒等人受大军压制,她们也已无望逃脱生还,心下一恸,决计不想拖累救命恩人,遂流着泪纷纷自己冲向南蛮兵士手中锋利的刀口,刺穿胸腹口割裂咽喉口吐鲜血命丧当场。
见此一幕,樊玉麒愈发悲痛,嘶吼一声不得不断了救人的念想。
挥舞着长枪逼退敌军的同时大吼一声,"撤——!!!"然后折回头来援助袁韶恒他们。
丈八长枪在霜华般的月色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大弧,划开了敌兵的胸膛和喉咙,鲜血飞溅喷洒成了一片猩红血雾,和着阵阵凄厉惨叫之声回荡夜中惊悚无比。
樊玉麒杀红了眼,在他毫无保留的狂攻下,两丈之内没有人敢靠近,周围尽是被斩杀的敌军尸体,可这却也让他成为了箭矢的靶子。
敌军攻势稍懈的瞬间,一阵阵密实箭雨朝他激射而来,他再次挥舞长枪,但这次为了护卫身后之人他却没能全挡住,左臂和大腿各中一箭,虽不致命,却让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南蛮兵士见了再次蜂拥而上。
近身人海战术,远了就投射箭弩,几番激战下来,樊玉麒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他强忍住身上两处箭伤传来的阵阵剧痛,挥动长枪一次又一次压制住敌军突袭,好不容易待人都撤离只剩下他,众人大声疾呼催促他撤离,他三步并作一步闪身至墙沿,手还没等抹上绳索,却被突然射来的一支冷箭逼得缩回了手。
之后又是接连三箭,箭箭疾速而至,凌厉非常,三箭后相隔一瞬又是三箭,箭箭不离他周身,精准至极,纵使他全力应付却也是堪堪躲过,甚至被箭弩划伤了脸颊和脖颈。
"活捉此人!"
众兵士之后冷冷传来一声呼喝,樊玉麒被不断射来的凌厉箭矢逼得离那绳索越来越远,且手臂和大腿上伤口撕裂流血过多让他动作越来越迟钝,他能听到城下一声急过一声唤他的声音,甚至听到能袁韶恒负伤嘶吼要重新爬上来助他的吼声。
听到袁韶恒的喊声,他心中稍稍安下心,可是望着眼前好似无穷无尽,城下还在不断增援的兵力心下有些乏力,明明距那逃生索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着江海,难以跨越。
他机械的挥动长枪,却杀不尽敌军,不光是周围敌军如海浪般一浪叠一浪层出不穷,那神准的冷箭也让他防不胜防,体力随着血液的流失消耗殆尽,而他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这种手脚仿佛被千钧束缚,大脑如灌入云雾的混沌让他心生疑惑,他很清楚这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这……
箭上淬毒了吗?
拼杀回首间他仿佛看到一双诡谲的眼在暗夜中闪烁着噬人的光芒,紧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头睡死挣扎的猎物。
樊玉麒冷笑。
猎物?素来只有他狩猎别人的份,他铁狮从不会是他人的猎物!
猛的一挥长枪,潜龙出水般钻动枪杆,端的虎虎生风凌厉非常,让人防不胜防,钻火枪将杀到身前的几人像穿糖葫芦一样噗噗噗接连三响刺了一串,之后他气沉丹田咬牙大吼一声挑起枪杆,硬生生将串在枪上的三人凌空挑飞出去。
三人身上被开了个血窟窿又被扔下城墙,凄厉的惨叫声划过夜幕,惊起林中飞鸟扑簌飞走。
如此强悍的枪法,如此神勇霸道的一枪,那些不要命狠冲的人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惊愣住,握着枪的手不禁哆嗦了。
樊玉麒呼哧呼哧急喘着,趁着他们愣神的一瞬一枪挑落了扣在墙上的三爪钩,有几个正顺着绳索爬下的南蛮兵士顿时惊呼着坠落高墙之下,摔成一摊烂泥。
同时他迎风大吼,让下面的人快撤,不要拖延,立即撤离。
南蛮将领不知他们有否埋伏不敢轻易开启城门,但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伙敢在老虎口里拔牙的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还未逃脱掉的樊玉麒身上。
后路已断,樊玉麒大吼一声带着怒狮咆哮的气势一跃而起,踏着敌兵脑袋杀向那个在敌后朝他放冷箭的下令者。
城下的人绝望的看着跌落下来的绳索和几个摔成肉泥的敌兵,袁韶恒见状,知道将军为了保住他们主动断了自己的退路,胸口一阵绞痛,啊呀一声攥紧双拳,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眼前一黑就此昏厥过去。
而自断退路的樊玉麒在舍命攻向敌方将领的同时,那有着一双邪气诡谲之眼始终隐藏在暗处的男子见他攻来嗤笑着冷哼一声挥手一甩。
一条黑色如蛇般的长鞭甩手而出,樊玉麒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一道黑影直扑面门而来,他以为是暗器一类,旋即反应迅速的横枪一档,却被对方鞭稍卷住了长枪,狠狠一拽夺走了兵器。
凌空甩脱之后又是飞快一鞭,如灵蛇吐信一般卷上了他的脚踝。
樊玉麒本能反应过这一鞭的,可就在此时那麻痹自己神经的箭毒却让他浑身无力,手脚迟钝反应慢了半拍,抽出腰间长刀还没等挥落便被鞭子拖住了脚踝,一阵拖拽之力使得他失去平衡,仰面跌落在人堆之中。
这一摔,大腿上的箭被硬生生别断,伤口又撕裂了寸许,刺骨的剧痛让他眼冒金星差点就此昏厥过去,但意志力比铁还硬的樊玉麒到底还是咬咬牙保持住了清醒的神志。
只是没等他起身,一张密实的网子已兜头罩了下来,抬头间更有数十支枪刃和刀锋抵在了颈间,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围在他周身的敌兵,因中了浅毒而呈现绛紫色的唇却只是抿起勾出一抹无畏的轻笑。
矍铄的眸子笔直的看向那个分开人群,手执墨色长鞭朝他走来,眼神邪佞的男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用他一人换取凤鸣城……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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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带领一众人绕山回到大营,一直心神不宁,等候消息的褚炤易连忙迎了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四位镇国将军和易了容的琨朵。
当他看到二皇兄的一双儿女平安归来,用着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想起那惨死的二皇兄夫妇,焚心的内疚痛楚顿时消去了大半。
看到琨朵和自己的族人团聚,抱头痛哭为重逢欣喜落泪,他为兑现了曾经的誓言放下了一个分量不轻的心理包袱。
可是当他左看右看,在一众黑衣人中都看不到自己心中一直惦念的那个人时,他脸上的些许笑意顿时凝结。
"萧逸,麒将军……人呢?"
他这问题一出,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一旁的琨朵甚至也止住了眼泪开始留意四周,却始终不见那个救了她族人的恩人。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笑容霎时隐去,褚炤易面罩寒霜的看着单腿跪在面前的人,厉声质问:"萧逸,朕在问,麒将军人呢?"
一句声音并不大的质问,却让人心下猛颤,如裸身置于三九寒天之中,跪在地上的萧逸更是深切的感受到来自对方那不可违抗的帝王之威。
"回皇上……麒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猛的上前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领,褚炤易没能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也没察觉自己提着对方的手开始颤抖不停,他瞪着一双怒目,眨也不眨的盯着萧逸的脸。
"将军他……怕是他被俘了……"看着这样的君王,萧逸不敢与之对视,鼓了几次勇气才敢说将这几个足有千钧重的字吐出。
他不该听将军的话提早撤离的,就算事后被责罚,他和映之都应该留在将军身边和他们一同杀出重围,就是豁出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带出,可是现下他们后悔也没用,都晚了,什么都晚了……
如同一道惊雷劈中头顶,褚炤易被对方几个字劈的脑中一片空白,耳中轰鸣阵阵,仿佛失聪了一般,但那几个字却一遍遍的在空白一片的脑中回荡。
被俘了……被俘了……玉麒他……被俘了……
他呆愣了半晌,连何时松了手将对方甩开都没有意识到,他就那样瞪着一双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木然如同石刻的面具。
一旁的娄映之和众墨卫跪到他身前请罪他都充耳不闻,纵使看见了眼前的争执,娄映之抽刀出鞘就要抹脖子,他还是无动于衷。
他明知道的,他本来就有那种不祥的预感……他就知道这个任务是强人所难……他什么都知道全都知道可是该死的他就是没有阻拦他!!
"四位将军听令!传令下去,整装待发,即刻攻城!"
面色森冷的下令,这道命令却惊住了正阻拦娄映之自刎的程天远,他看向一旁的齐牧之,见对方也是一脸骇然的看着他。
"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
"废话少说!朕说即刻发兵!!"
褚炤易面目森冷,此刻脑中已经大乱,他几乎不敢想象,被俘虏的樊玉麒会遭到怎样的严刑拷打,他素闻南蛮帝凶残成性,他亲设刑部,大多极其惨无人道的刑法都是出自他手,那人有的是法子要人生不如死,落在他手,与其【被俘】不如一死了之。
而若是能瞒住身份倒还好,要是万一樊玉麒的身份暴露,被南蛮帝知道他就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铁狮,那樊玉麒还不知要遭受较之常人多几倍的折磨!
正是因为他知晓其中厉害,所以更是心急如焚,玉麒绝不会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虽然这样也许能够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可少不了一顿非人折磨,他必须趁早救出他,不然……他有预感,他会失去他!
他会失去他!!
一想到此,褚炤易只觉胸口疼的都快抽搐成一团,脑中映着的是男人那张严谨却总是以虔诚目光注视着他的脸,一时心痛如刀割,一张本俊美无铸的脸都扭曲了。
齐牧之从没见过皇上脸上表情如此纠结痛苦,见男人如此坚决,一时没了主意,望向其他三人,却见程天远难得收起了戏谑的笑脸,一脸肃穆。
"还愣着做什么!传令下去……"
但没等禇炤易再次下令,一旁的程天远不顾战隆旭的阻拦突然冷声说道:
"皇上难道想让麒将军的牺牲白白浪费掉吗?让佯攻牺牲的将士们的血白流吗?如果您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的话尔等愿用头颅去撞金墙!看是能撞破凤鸣城门还是能从南蛮子手中救回将军!"
他这番话说的讥讽至极,此话一出其他人均不觉倒吸口冷气,竟用这种语气同盛怒中的圣上说这样的话,其他几名将军了解程天远性格怪诞可都知道他不是莽撞之人,却没料他竟说出如此激进的言辞。
禇炤易一听此话,脸色当真是脸色冷凝到极点,他凌厉的视线随之对上程天远无畏无惧的眼,不发一语的对峙,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冷凝的似那深冬腊月的刺骨北风。
程天远是禇炤易发现并提拔的人才,他自然深知这个看似举止轻浮实则满怀爱国热忱的男人的性格,从那双宁死不肯让步的眼中他读出一种奇异相似,与动身前樊玉麒那决然的眼神有着极为相似的坚决。
想起樊玉麒,想起昨日那惨烈的攻城一役,那血流成河,焦尸堆满城下的一幕,他混乱的头脑不得不冷静下来……
同程天远对峙良久,禇炤易知道,这一次他的决定是绝对错误的,要是玉麒知道,定又要说他……公私不分了……
他低下头,紧握的双拳倏然间放开,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传令下去,备战,天一亮——立即攻城!"咬着牙的说完此话,褚炤易只觉自己的心都要拧碎了,因为他这个决定会让樊玉麒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玉麒……你千万要熬过凤鸣城破之时!!
55.熬刑(上)
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兜头浇来,樊玉麒一个激灵幽幽转醒,混沌的脑子不等对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幕做出判断,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霉味以开始刺激他敏感的嗅觉。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所处情况。
他双手以铁链铐住展开两边被悬吊在一个粗木架上,自身的体重坠的将两臂绷直,手腕被勒的不过血,整条胳膊都酸麻酸麻的,双脚虽没有完全离地但也只有脚尖能稍微蹭到一点地面。
他身前站着一个身着南蛮兵服的人,手里正拿着一个木桶,还在滴水,显然就是他用如此粗鲁的方式叫醒他的。
脑后似乎还有些抽痛,他竭力回忆,脑中的影像却也是在被网子罩住的时候随着脑后突来的闷痛戛然而止,他被人打晕了。
面对一个中毒中箭的人还多此一举的将他打晕了拖回来,这下令之人还真不一般的谨慎。
樊玉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却在望向这潮湿阴暗血迹斑驳的刑囚室门口时看到一人,那人半隐在阴影中,虽看不清脸,可樊玉麒却对那人阴寒诡谲的眼印象深刻。
——是那个射伤邵恒,将他逼至无暇逃脱的犀利弓手!
对方见他的眼渐渐注入一丝清明,有着一双有如豺狼之眼的男人才自暗处走出。
他一身骑兵装束,但身上的铠甲成色却决然不是寻常兵将能够穿的起的,腰间别的宝剑更是华丽耀眼,就连别在腰间的鞭子都是乌黑的发亮,一看就知非寻常物。
男人生的一张妖邪的脸,看样子似乎还很年轻,虽然身材并不矮小,但他那张脸长在男人身上真是让人有种性别倒置的错觉。
可即便阴柔,他的长相却绝不会令人心生好感,因为他眉间的凝重戾气和眼中流泻的一种残佞,给人的感觉就只是……疯狂和嗜血……
樊玉麒猜测不到男人的身份,但待那拿水泼他的小兵开口时,他才恍然大悟。
"太子殿下,此人身上只有几样武器,没有什么昭示身份的东西。"
太子!?
那个擅骑射,心狠手辣每每攻下一城必下令屠城,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被人恐称为血太子的南蛮太子南鸿雁?
樊玉麒直直的看着那个一脸邪气相的男人,却见对方一步步朝他走来。
对方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观察半晌。
樊玉麒还蒙着面,脸上一片污黑,让人看不清长相,只有一双眼平静淡定的望着南鸿雁,仿佛对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都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端视半晌方才启口冷冷说道:"你们倒也挺有本事,不但将那两个小崽救走了,还能从我眼皮底下救走十几个大活人,连我派出去的人都一并死在你们的陷阱下,真令人钦佩。有内应吧,说吧,是谁在暗中帮你们?"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声调较之常人略高,有着铁质的冰冷,还带着种暴风雨前宁静的诡异平缓。
樊玉麒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没有情绪波动,相持半晌对方突然毫无预警的笑了。
"果然不肯配合?"
其实在城墙上看到此人那样不顾自己生死的让其他人先走,他就已经料到他会是那一伙人中的领导者,尤其下属汇报有人还听到那些人喊他"头儿"。
头儿?
还真是匪气十足的叫法。
但南鸿燕很清楚眼前这人和那些人绝不是什么寻常匪类,纵使他们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因为他们的目标很特殊,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炤元帝派来的。
他此刻只想弄清三个问题,一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放他们进来的细作是谁;二是他们的计划是否只是劫人,是否和攻城有关;这第三……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骨头颇硬的男人是何身份,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他南鸿雁从来就不是个耐心的人,知道不动用私刑这人也不会招出什么来,他反倒笑开了,因为这正合他的意。
"八十七——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吗?"
将罩在男人脸上的覆面布拉下,邪气的用鞭子磨蹭他的下巴,南鸿雁不怀好意的眼紧锁住对方平静无波的眼轻声问了句。
樊玉麒没有看向对方,只是将视线投在南蛮太子身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上面,暗暗打量自己是否有逃出的可能,同时不动声色的运劲,却发现自己似是箭毒未净,浑身还有些无力,加上手臂和大腿的伤……虽然对方不想他轻易死掉帮他拔出箭头止了血,但拖着这样的身体想逃离此处还是太过渺茫。
樊玉麒没有理他他也没有恼怒,只是径自说道:
"这是你一人杀掉我南蛮勇士的数目,真是厉害啊,一杆长枪挥舞的出神入化,尤其是那一招毙命三人的一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放眼我国内还真就没有一个人能舞出这样漂亮的枪法,不过再漂亮你还是杀了我南蛮八十七名勇士,算是为他们出口气吧,一条人命一鞭,你得挨我八十七鞭……"
樊玉麒听了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平常人几十鞭也许就会要了性命,但他习武多年,有着深厚的底子,且在做炤元帝近身侍卫时他也曾接受过针对刑讯训练,他有自信能熬过这八十七鞭。
南鸿雁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对这他面无表情的脸呵呵冷笑了声,"似乎被小瞧了呢,当这八十七鞭只是寻常鞭刑?那你可要小心了,需知这鞭刑也是有说道的,这寻常人啊,不会使用巧劲,只会随手猛挥,只能打的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可这也只是伤伤皮肉,疼痛一瞬很好忍耐。
但本王不同,本王这乌沁鞭是乌蛟蛇的蛇皮浸泡百年陈酒反复浸制而成,韧性极强,只要使点巧劲,挥在人身上绝不会造成难看的伤口,除了瘀痕甚至可说完好无损,可是这皮下的筋肉可是会被抽的稀碎,疼痛也是不知要多上几倍,寻常人挨不了三十鞭子便生生痛死了,不知……这位大炤勇士你最多能挨几下呢,可千万别在我行刑途中死了啊~"
如此说着,南鸿雁便抽身退开,绕到了樊玉麒的身后。
不能说他的恫吓没有产生一点作用,樊玉麒也听说过擅使鞭的人可以运劲柔韧的鞭中,使其抽在人身上时不会留下伤痕却能撕筋断骨,让人痛不欲生,但只是这点他就会被吓住?
没有察觉自己唇边溢出的冷笑,当对方第一鞭子落下时,樊玉麒已经咬紧了牙关,他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也绝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南鸿雁奋力的挥着长鞭,伴着一声声咻啪的脆响,黑色的鞭稍不断击打在樊玉麒的背上,一鞭复一鞭,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便被鞭中的劲力震碎,逐渐露出了那遍布疤痕的宽阔背脊。
确实如南鸿雁所说,尽管鞭子抽在身上的劲力非常,可却没有一鞭抽破皮肉,红色的鞭痕一道紧挨一道,十分齐整,足已看出挥鞭之人的高超技巧。
半数过了,樊玉麒的后背一片血红之色,仿佛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裹着的都是鲜血,明明寻常人被打成这样定是会痛的哭号求饶快要断气了,但不停挥鞭以至于额上都微微冒汗的南鸿雁却丝毫未闻那被用刑的人发出半点声响。
他奋力的挥着鞭子,脸上表情狰狞,眼中残虐嗜血的凶光大盛,难得碰上这样倔强之人,他倒要瞧瞧他骨头能硬到何时。
钻心的疼痛比预期的更加强烈,鞭扫过处,起初只是如同针刺般尖锐的疼,但缓过一瞬,鞭痕处便传来火辣辣钻心的痛。
仿佛能感觉出皮下的筋肉被一寸寸抽碎,一阵赛过一阵强烈,后来整片背部如同被烈火灼烧般,让人难以忍受,只想叫出声来发泄痛楚。
可樊玉麒性格中绝没有向敌人服软的怯懦,尽管他疼得汗如雨下,被那持续不断的灼痛烧的意识模糊,他却愣是低着头没发出半点哼响,只是一味紧蹙眉宇,紧咬下唇,直至一道暗色血痕蜿蜒而下,隐没在领子中。
挥完最后一鞭,南鸿雁收手了,他望着那片血红血红的背,眼中肆虐之光已使得眼瞳变得通红。
整整八十七鞭,一旁的小兵哆嗦着数完,伸手递上汗巾,南鸿雁没有接过,而是兀自走到樊玉麒的身侧。
男人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血痕,半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地下,有些无神,但眉头紧皱,显然是意识模糊了,一张脸被热涔涔的汗水浸湿,努力隐忍痛楚的模样更是激起了提着鞭子的人的征服欲。
就在此时,刑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樊玉麒没有心力去注意什么,但进来的人却让南鸿雁有些意外。
"儿臣拜见父王。"
来人正是被惊醒的南蛮帝,尽管来的匆忙,他还是穿戴的十分整齐。身后跟着一众随从,还有两个身着官服的大臣。
听到南鸿雁这一声问安,樊玉麒自混沌中努力抽出神志抬头望了一眼。
南蛮帝比樊玉麒想象中的还要苍老,可能是因为纵情声色使得眼下有着很深的阴影,一张方正的脸略显削瘦,可还是不缺帝王的霸气。
他身材高大,年轻时曾御驾亲征,是一代武皇帝,也亲自攻下了不少城池,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狂妄的对他国不停发动战争。
南鸿雁同南蛮帝没有多相像,很可能他的相貌是遗传自其母,只是此二人眉间的邪侫之色甚为相似,就连眼中无法掩藏的残暴嗜血都是如出一辙。
南蛮帝挥手算是应了太子的问安,之后几步来到樊玉麒身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逼他刚刚垂下的头再次抬起。
端详半晌后又冷冷放手,没说话却令人点燃一个香炉,又端上一样东西来。
是一盆火红火红的炭火,盆边放着一把已经烧得通红的烙铁。
见到那香炉和此物,南鸿雁微微一笑,退居一旁,眼中本放肆的嗜虐光芒收敛了许多。
鼻间隐约传来的有些熟悉的熏香让意识本就有些恍惚的樊玉麒脑中更加混沌,他不是没瞧见那个火盆,纵使离得远他也能感觉的到那东西所散发出的高温,那红的刺目的烙铁更是映的他眼瞳发红。
但他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又不发一语的低下了头,不招供,不求饶,也不反抗,倒让南蛮帝有些意外。
"招供,你会活下来,不招,你暂时也会活下来——只不过,不再是完整的活着。"南蛮帝坐在太监搬来的红木椅中,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本无需亲自前来,只是宫中那一场火烧死了他宠爱的一个妃子,他怒上心头,同时也心悸不已,因为此举昭示了大炤的细作就在他的周围,这让他无法再沉睡,加上前日被那炤元帝已百丈弓伤了身体,怒气难平,终是来了此处。
樊玉麒听到对方这样平静的威胁,冷冷嗤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虽然背后痛楚还很强烈,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宁静,将要受刑的此刻脑中映的却是自己发誓要誓死效忠的那人的脸,想到南鸿雁的话,萧逸一伙人怕是不负他所托完成了任务,想到计划的成功……他不觉露出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天亮后大炤就会再次发起攻城战,而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次攻城战。
皇上,玉麒向您发誓会活着回去,但……怕是不能如愿了……
可用他一人换取南北一统的半壁江山,他也不觉有什么遗憾。只愿那人能看开他的死,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樊玉麒的不发一言显然让南蛮帝也丧失了耐心,一挥手,身后一站出一人,他拿起被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步一步朝樊玉麒身前走来……
56.熬刑(中)
又是一桶冰冷刺骨的凉水浇来,樊玉麒浑浑噩噩的睁开千斤重的眼,醒来后就觉浑身疼痛,扒皮一般的痛楚,来自手臂,大腿和后背,也来自胸腹之上那将衣料一并熔在了他身上的烙伤。
他是被硬生生疼昏过去的,在被反复烙伤三次后,他的牙齿都快被他咬裂,箭伤处因为他过度用力而崩裂,此时又开始流血。
他已被折磨的去了半条命,浑身冒着虚汗,为了极力压制吼叫的冲动他已经耗光了力气,可就是这样,他的牙关依然咬的死紧,半点声音都没泻出,只是呼吸越发粗重。
南蛮帝和太子南鸿雁见状心下也开始佩服樊玉麒,他们还从不曾见过骨头如此之硬的人。
"真是炤国忠诚的鹰犬啊。"南鸿雁翻着火盆中的火炭,时不时的用铁夹再往里夹两块,看样子一时半会还不准备放弃。
樊玉麒低垂着头,不去理会他们说的话,南鸿雁见状也不恼,只说:"这样的狗,我们南蛮还真不多见呢,要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可惜你太固执,不如这样,给你烙上我们南皇族的印,这样……带着印回到大炤怕是谁都不愿接纳你这个俘虏了……"
说完所有所思的盯着樊玉麒,樊玉麒一听,猛的抬头,却见对方从腰上卸下一块黄金坠饰,是个雕刻的十分精致的蟠龙符,拆掉流苏后随手扔进那赤红色的火盆中。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樊玉麒脸上一阵扭曲,直愣愣的盯着那个在炭火中渐渐升温,最终变成通红的金饰,浑身猛的一哆嗦。
南鸿雁注意到他的反应,冲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隐含的残佞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他责令身后两人按住樊玉麒,尽管知道挣扎无用,但樊玉麒还是拼命摇晃身躯,看着南鸿雁用铁夹将那个烧的通红的金饰拿起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眼中映的不是恐惧,而是屈辱。
"我奉劝你不要乱动,不然这个东西失手掉到你眼睛上,呵呵……"
别有深意的一声轻笑让樊玉麒浑身战栗,被人牢牢按住身体,抓着头发被迫昂起头,他紧盯着对方手中的东西,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什么人,谁是大炤的内应?"
南鸿雁将手中的东西逼近樊玉麒的脸,被人狠狠的揪着头发的他下意识的朝反方向使劲,扯痛了头皮也不在乎,他宁可死也不想被烙上这南蛮皇族徽纹!
"呸!"樊玉麒眼中释放出无比倔强的光芒,一口唾沫朝对方吐去,期望能借此激怒对方让他们一刀杀了他。
南鸿雁离他太近没能闪过,只来得及抬手挡,结果被吐了一手。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背,脸上表情凝滞,森冷至极。
那两个随侍见他对太子这样无礼,伸手便要狠打他一顿,却被南鸿雁挥手制止,下一瞬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樊玉麒的脖子。
他的手劲非常大,樊玉麒只觉呼吸一窒,喘不上气来。
"就这么不想印这个?呵,你越不想我就越要你尝尝这个滋味!"
说着,南鸿雁将铁夹夹住的滚烫金饰直接扣在了樊玉麒的额头上!
"唔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剧烈疼痛自额上传来,樊玉麒浑身痉挛着,急于甩脱这种疼痛和屈辱的双重折磨而狠狠的挣扎着,但他本就被折磨的耗尽了气力,此时又被身后两人狠狠压制,加上南鸿雁的扼制,他根本无法扭开头去。
那种痛入骨髓的灼痛直击脑髓,让他头疼欲裂,再也无法压制喉中的声音,他疯狂的嘶吼着,谩骂着,将南蛮皇室祖上十八代骂了个遍,尽管吐字艰难,他还是倔强的骂出自己所知的所有脏话,发泄着自己的痛苦,但骂了那么多却没有半句南蛮帝想要的内容。
南蛮帝的随从和太监都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一幕,只有南蛮帝和另外两个长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小人佞臣的家伙兴味盎然的看着南鸿雁行刑,非但没有被樊玉麒的痛骂惹怒,眼中残虐之光反倒更盛。
金饰离了火,失了温度,很快从红变回金属色。
南鸿雁放开了樊玉麒,把金饰拿开时,他的额头上赫然一个蟠龙徽纹,中间的南字十分清晰醒目,南鸿雁满意极了。
樊玉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那一阵挣扎和大叫耗尽了他的心力,此时他也只是沉重的粗喘着,额头上一阵阵的刺痛,让他有种头晕欲呕的冲动。
他应该自己了结自己的,在被抓之前就应该直接跳下城墙,被活捉后醒来的一瞬咬舌自尽……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啊……
就算自己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死去,他想留一口气再见那个男人最后一面,亲口告诉他,要他一统江山,收个仁厚的后妃,做一代明君,然后忘了他……
忘了他……
胸口纠结窒闷,抽痛的甚至比那额头上的伤更重,樊玉麒露出个惨笑……
——不是告诫你不要贪心吗,为何此时还要如此割舍不下!
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其实这样也好,好过为男人夺了天下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妻生子……
他虽然希望他能做一代明君,可心底却到底还是有着不该有的贪念,他渴望独占,他不是个大度的男人,面对自己的感情,他还是无法做到无私,尽管他一再压抑,却终究抵不过心底最诚实的渴望,他爱他的王,忠贞不二,他也渴望相等的爱。
就像此时此刻他脑中竟然会狡猾的想着……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会一辈子忘不了他?
嘴上说希望他在没有他时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真正的想法却是如此黑暗,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殿下,他……他好像昏过去了。"一旁的小兵看樊玉麒头一歪,心下一惊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登时放下了心汇报。
将手中东西扔到一旁,南鸿雁面无表情的看着三度昏厥的樊玉麒,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最终一直在旁看戏不发一语的南蛮帝终于发话了:"把他解下来。"
南鸿雁一听,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南蛮帝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径自吩咐将樊玉麒卸下,用粗绳捆住他的腿脚然后放置在一把特制的木质椅上,两只手则牢牢绑在椅子扶手上,过程中那些捆绑的人不知轻重,压到了樊玉麒的伤口,一哆嗦,他又幽幽转醒。
"雁儿,你还是太过仁慈了,父王就让你看看对付炤国这种顽固的狗,应该怎么做。"南蛮帝一挥手,一旁一个侍卫连忙递上一个青瓷瓶,见到此物,不光南鸿雁眼神变了,连一旁的老太监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旁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老太监名为余萧,被称作萧公公,五官很是端正,眼睛虽不小却总是习惯眯着眼,较之南蛮帝的暴敛他有着慈眉善目的长相。
见到南蛮帝拿出那样东西,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鞭刑烙刑无非尚些皮肉,只要有底子身子骨硬朗些并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但……这名为【阙明红】的蛛毒是奇毒无比的东西,沾喉既哑,入耳即聋,渗眼既瞎,绝无解药,本是宫中用来惩罚那些多嘴多舌的奴才的,此时南蛮帝拿出它来……
如果再不阻止,这铁狮将军定要折在这里,此人天赋异禀,是军事、武学奇才,残了或是死了对大炤来说都是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嗯?"
听到余萧的声音,南蛮帝顿了顿,南蛮历来都很宠信宦官,这余萧跟了他快二十年,是他的心腹,向来是察言观色不多话非常明事理之人,因此南蛮帝对他倒是有几分耐心。
"陛下,这人骨头当真硬的可以,但臣以为这阙明红还是使不得,像他这样的身手和骨气。臣觉得要是善加利用对我南蛮定是一大助力,您有那么多种令人招供的刑法,不一定非要用这个……"
没等余萧说完,南蛮帝便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懂什么,这种人就是开了单面刃的战刀,只能熔了重铸,否则是不可能为我所用的!"
他只想知道那个炤元帝放在他身边的细作是谁,至于这个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余萧脸色一紧,看着南蛮帝坚决的侧脸知道樊玉麒已是在劫难逃,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在对上太子南鸿雁锐利的眼神时微微一怔,不着痕迹的掩去焦虑神色恢复自然,直到对方先行别过头,才松了口气。
就这一耽搁,南蛮帝已经拿着阙明红走到了神志越发衰弱的樊玉麒身前。
"才刚刚开始而已,如果不想再遭受更多折磨,就说出来,那个内应到底是谁?"
南蛮帝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中的残佞嗜血却赤裸裸的暴露在眼底,显然,眼前这个硬骨头的男人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樊玉麒不是没听到他的话,但他也不想给与对方任何回应了,血液的流失和湿透的衣物让他感觉浑身发冷,来自各处的疼痛让他无意识的颤抖,他低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他消极抵抗的方式让南蛮帝露出一个冷酷至极的残佞笑容,无声的一摆手,旁边的人再次上前,抓住樊玉麒的头发往后一拽,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
半睁的眼蔑视的看向跃跃欲试的南蛮帝,脸上却是一片宁静。
南蛮帝将手中的瓶子瓶塞打开,顿时里面散发出一种奇腥无比的味道,樊玉麒本就头疼欲裂恶心晕眩,一闻这个味道更是忍受不了,频频皱眉。
"人的感觉有时具有欺骗性,通常五感缺失一感之人对痛觉尤为敏感,不知这位勇士是否这样想的呢?"
虽然南蛮帝的表情是在笑,但樊玉麒从那双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笑意,看到的只有冷酷嗜血,没等他琢磨明白他的话,对方已将那散发着腥臭味道的瓶口挪到了他眼睛上方,他几乎可以在瓶口倾斜的瞬间看到里面那赤红色的诡异液体,缓缓的滴落下来。
下意识的想躲,却被人强行扳住了头,任凭那奇怪的腥臭液体滴入了眼中,尽管事发突然他在液体掉入眼前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可是那液体却顺着眼缝渗入了进来。
霎时间,剧烈的疼痛自右眼窝爆发开来,此时樊玉麒已然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他嘶吼着努力别开头,被疼痛一激,他浑身又有了力气,拼命的挣扎,甚至连沉重的实木椅都带动了,后面那人看制不住他,又挥手叫了两人,三人合力将他紧紧压制。
樊玉麒切身的感受着右眼如火烧的灼痛,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竟要毒瞎他!!
士可杀不可辱!
他宁可被杀,宁可他们给他个痛快!!
在他悲戚的嘶吼声中,三个人满头大汗终于将他压制住,他绝望的死命闭上眼,可是却硬生生被他们扒开……
在南蛮帝的狞笑声中,一滴闪烁着诡异红光的阙明红滴入了左眼——
"不——!!"
57.熬刑(下)
来自双眼灼烧般的阵阵剧痛简直要了樊玉麒的命,而伴随痛楚侵袭他大脑的还有那种对未知黑暗的恐惧,他紧闭双眼狠狠的甩头,想缓解那种焦灼和疼痛,可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的狼狈相反倒让那些行刑的人看了笑话,一个个面露残忍的笑容,此时的他们哪里还像个人,明明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兀自挣扎了一炷香的功夫,眼中的痛楚渐渐减弱,樊玉麒又一次耗尽了力气,他头靠在椅背上呼呼的喘着粗气,脸上的污迹在刚刚挣扎时蹭掉了些许,露出的皮肤不若往常是健康的麦色,而是一片青白。
看着他的脸,南鸿雁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招来一名侍卫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领命而去。
之后南鸿雁又好整以暇的在旁看戏,见樊玉麒安静下来,南蛮帝又走到他身前,用旁人递来的折扇拨正樊玉麒的头。
反射性的睁开眼,眼角刺痛不已,但疼痛并无什么大不了,让樊玉麒心下一沉的是他明明睁开了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空洞无神的眼中映满了茫然和恐惧,他使劲的眨眼,然而不论他睁开几次,都无法复见光明,他的心猛的一沉。
瞎了!他竟然——瞎了!!
痛到深处,他反倒笑了,笑的凄楚无比,笑容之中隐含深深的绝望。
南蛮帝看到樊玉麒一双泛着血红之色的眼瞳,单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都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知道男人的眼已瞎,那种绝望的神情令他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现在就放弃,是否太早了些?"
冷酷的话自南蛮帝口中吐出,尽管看不到,樊玉麒还是循声朝他望去,话落的同时他感觉到身后的几人走到了他身侧。
南蛮帝抽身退至一旁,将手中的阙明红扔给侍卫,又坐回到原位兴致勃勃的看着那几人用刑。
失去视力,樊玉麒陷入无边的黑暗,对周围的一切感知只能通过耳朵。
用刑的人在接到南蛮帝的暗示后,一人紧紧压制他的右手,一人从一旁繁多的刑具中抽出一把扁头的铁钳,没等樊玉麒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那人利落的将钳口对准了他右手食指,夹住他的指甲就是狠狠一掀——
"唔啊啊啊——!!!"
都说十指连心,手指对外界的刺激最为敏感,在毫无预警的撕扯之下,食指上的指甲被整片被剥离,鲜血顺势汹涌冒出,强烈到让人欲要昏厥的痛楚自那一点迅速直击脑髓。
樊玉麒浑身剧烈痉挛,顾不上弄伤自己狠狠的挣动,但压制他的人似乎都已经很有经验,双手如铁钳一般将他牢牢固定,他唯一能活动的就只有头。
樊玉麒频频用后脑嘭嘭嘭的撞着椅背,希望自己制造的痛楚能够压过那阵可怕的剧烈疼痛,但没等这一波剧痛过去,那行刑的人又将钳口对准了他的中指,捏紧后便又是狠狠一掀。
好险这一口气没上来,樊玉麒撞着头的动作一顿,全身肌肉绷得死紧,眼仁翻白差点就这么痛死过去,但被旁人啪的一拍后背,这口气又喘了过来。
"慢一点,别直接弄死了,就没得玩了。"在无边无尽的强烈痛楚中樊玉麒听见那个冷酷至极的声音如此说着。
之后……他所能感觉到的,就只有痛,痛——
仿佛永远也无法甩脱,他想咬舌,可却被人眼疾手快的用粗布堵住了口。
生理性的泪水侵润了眼眶,鼻涕甚至随着他强烈呼吸都流了出来,一双瞪大到极致的血红双目空洞的看着顶棚,但他什么看不到,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叫不出来、躲不过去……
活着干什么!让他死!让他死啊——!!
……
直到一双手,十个指头都被扒光了指甲,那几个累的满头大汗的行刑人才暂时放过了樊玉麒。
樊玉麒血淋淋的双手一片血肉模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时不时的哆嗦一下,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血水混着汗水浸湿了全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挨到此刻,他除了哀号惨叫怒骂还是一句他们想要的话也没说出来,除了南蛮帝和南鸿雁,其他人都已是面如死灰,就连那两个佞臣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冷汗涔涔。
"竟然……能撑到如此……"
南蛮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奄奄一息的樊玉麒,他还从来没见过能够完全熬过掀甲刑的人呢……
正在他有些迟疑着是继续用刑看此人到底能熬到什么程度,还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之之时,那个被南鸿雁派出去的侍卫在这时突然闯了进来。
神色惊慌的在南鸿雁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这个血太子惊愣一瞬之后露出了个邪佞到极点的笑容。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一张羊皮纸画,刷的一声展开,画上是一个人的头像,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足以将那头戴凤翎盔,霸气十足的男子的脸部特征传神的刻画出来。
"铁狮……将军?"
他此话一出,不光那些随从侍臣浑身一颤,就连南蛮帝都疑惑的转过了头。
南鸿雁笑着将手中的画一翻转,展现给南蛮帝。
见到此画,南蛮帝先是一愣,之后转头去看那个被牢牢捆绑在实木椅上的男人,纵使男人此刻衣着狼狈,脸上脏污不堪,但脸的轮廓和五官,同画上的几乎别无二致。
樊玉麒神志不甚清醒,可他也还是听到了南鸿雁的那句不大不小的喃语。
他们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南蛮帝愣了一瞬之后突然哈哈大笑出声,连连大叫好啊好啊,这炤元帝简直是愚蠢透顶,竟然就这么将铁狮送到他们南蛮来。
他们南蛮的兵士死在樊玉麒手中的岂止十万八万,面对这个被人称作战神的铁狮将军,他曾派了多少探子刺客试图刺杀于他,甚至派了使臣用重金收买他他都无动于衷,想不到今天却让炤元帝亲自送上门来。
南蛮帝得知樊玉麒的身份后大笑不止,边笑还边骂。
从他那张嘴中听到他侮辱自己深爱的君主,樊玉麒极痛之后强打起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一双眼尽管看不见,却还是死死的瞪视着大笑的南蛮帝。
被他那双血红的眼紧盯,南蛮帝感觉到他有话要说,使了个眼色,旁人连忙上前将他口中粗布拿出。
"怎么,不打算继续隐瞒了?"
樊玉麒见他们已识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虚弱的只吐出几句话:"南蛮老贼,你不配唤我大炤君主的名号,他的远见岂是你这种昏君能够猜测得到的!你就等着城破国亡吧!!"
说完此话,呵呵冷笑一声别过头再无言语,浑身虽哆嗦不止,可气势上未输半点。
他意有所指的咒骂让南蛮帝愣了愣,眼中光华流转,之后静下心冷哼一声说道:"危言耸听!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踏进我这有数十万大军驻守的凤鸣城!!"
说完一把夺过南鸿雁手中的画像,撕了个粉碎。
"倒是你,我早就想抓到你狠狠折磨一番,如今炤元帝亲自将你送上,真是天赐良机,对了,早些年听说过一些关于樊将军你的传言,据说……你还曾是炤元帝身边以色侍主的男宠,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南蛮帝此时已一门心思放在了查明身份的樊玉麒身上,突然想起早些年自己派去大炤做内应的洞巫族巫女传回的消息,说是炤元帝大婚后就不曾碰过她,被他身边的一名侍卫统领勾了魂。
为此他还曾发过好大火,后来此人得宠渐渐成为武官之首的国将,最终成为大炤的铁甲战神,此后便一直被他视作攻打大炤的第一眼中钉。
但此时见了樊玉麒本人,他真的有些不大相信,那炤元帝不可一世,孤傲的很,竟然会和他的大将有此暧昧关系。
若是貌美的小侍娈童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个一点阴气没有,满身戾气骨头比石头还硬的男人会是他的男宠,莫说他无法相信,南鸿雁也是频频打量樊玉麒一脸的探究相。
要说折磨还行,要是将此人当做女人一般……他是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樊玉麒仿佛能够感应得到来自那些人暧昧的、不屑的、好奇的各种眼神,他不怕他们说他什么,但……
"那炤元帝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啊……呵呵……"
南蛮帝一笑,他身后的人也都不怀好意的呵呵轻笑起来,樊玉麒从那恶意的话中听出他们对他心底敬若神明的君王的侮辱,火一上来扬声怒骂:"闭嘴!你不配提那个名字!你们这对以折磨人为乐的残暴父子才真是令人作呕!"
此话说完,囚室内静的连轻微的呼吸之声都听之不见了,南蛮帝笑意凝结,用着变幻莫测的森冷眼神盯着面色苍白,明明很是虚弱却还是死不招供,露出不屑表情的樊玉麒。
半晌之后,他冷笑一声说道:"折磨人为乐?呵,樊将军说的好!你不提醒我还想不起来……我还真挺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以身侍主的?像女人一样在炤元帝身下承欢吗?不过我们南蛮之人可没你们主子那种奇怪的癖好……来人,把烈祀给朕带过来!"
南鸿雁仿佛猜到了南蛮帝的意图,一脸兴味盎然,但一旁的老太监余萧听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偷眼忘了窗外一眼,见天色一开始转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炤元帝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
他必须想办法……保住将军的命,但他先前的话怕是已让太子南鸿雁对他产生了怀疑,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他要是再冒死谏言……
暴露事小,他怕在紧要关头会害得攻城计划出现纰漏,功亏一篑,那他就是大炤的罪人了……
左右为难,正思索间,那领命而去的人竟已折返了,两个侍卫手执铁链,强行拖着什么东西来到了门口,众人只听得一阵发自胸腔的野兽低吼,登时大惊失色的让至两旁。
一头壮硕如虎的黑色豹子出现在刑室门口,虽然南蛮帝怕它兽性大发暴起伤人口鼻已套上了皮套子,但它那具有侵略性的壮硕体型,目露血红凶光的兽瞳,无不昭示出它的极度危险性。
在听到那阵野兽咆哮时樊玉麒的脸已然惨白不似人色,南蛮帝也不敢轻易摘下这杀人豹口上的皮套,他用绝对的暴力强制住了它,使得这个嚣张跋扈的野兽拜服于他。
黑豹烈祀谁都不怕,惟独怕这个残暴的帝王,因此凶猛暴躁的情绪在看到这个男人时竟收敛了许多。
"喂完药了吗?"南蛮帝抚着豹头,眼中血光大盛。
两个侍卫战战兢兢的说喂完了,他们下意识的看向黑豹烈祀,只见这凶猛野兽情绪越来越暴躁,在南蛮帝的抚摸下也有点按捺不住,豹尾胡乱的甩动,后肢两腿间的豹鞭也有了探头的迹象,隐约能看到骇人的紫红色随着豹子呼吸若隐若现。
南蛮帝冷冷一笑抬头看向满脸惧色的樊玉麒,挥手令两人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改而又绑回木架,这一次他们将他双手绑的很低,让他跪趴在地。
樊玉麒隐约猜到他们要做什么,可是此刻他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已没有心力来胡乱反抗,被绑住腕子后有人将他的裤子扒了下来,同时又将他的嘴堵住。
这样将后心完全暴露的姿势突然让他想起……他和他深爱的那人……第一次结合时的情形……
虽然是同一个姿势,但心境却完全不同,那个人为了他能够彻底的接受他,努力隐忍直到他首肯,因为爱,所以他允许对方用自己也有的性器,进入自己,那不是受辱,在他的记忆当中,那是他最安心幸福,最美好的时刻。
他不愿被人破坏了他的回忆,所以……就是玉石俱焚,他也要守住心底的最重!
他没有挣扎,而是暗暗的调息,试图以内力震开这绳索的束缚,可是奇怪的是,他在调息时,那被调动起的内力却总是聚集一瞬然后被一股奇怪的气息打散,进而消失无踪,他只觉浑身更加乏力。
怎么回事!?
失去的视力,他的听觉和嗅觉反倒变得更加灵敏,耳边听到对方已放开了铁链,那喷着腥气鼻息的野兽开始缓缓接近他,猫一般走路无声,只有它的呼吸声能让樊玉麒判断出它的大致方位。
他有些慌了神,因为他能感觉出那具有侵略性的气息围绕在自己的四周。
呼吸逐渐加速,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熏香……
脑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他抬头胡乱的张望,可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心里的猜测得不到证实。
他又吸了几口……
……
不错了!就是那曾在伪后琨朵的西宁宫闻到的熏香,能在一炷香内便耗尽人一生武功修为的恶毒药物——化功散!!
他仿佛都能看到南蛮帝和南鸿雁那得意的冷酷笑脸,他们的确够狠,做的丝毫不留余地。
樊玉麒又一次陷入绝望境地,就在此时,那看出已近乎废人的樊玉麒没有什么威胁性的黑豹烈祀已接近到他身侧……
这通人性的野兽被南蛮帝驯养了许久,也曾拿它惩罚过后宫一些不守妇道的妃子,通常都是被它一逞兽欲后便用来裹腹了,行刑一幕残忍的简直令人发指。
虽然眼前这人和它曾碰过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但因为人给它喂的催情药物开始发作,它也顾不上再琢磨眼前这人到底与以往碰到的哪里不同,便直接扑了上去。
樊玉麒只觉一个毛绒绒的怪物扑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下大惊,那野兽爪子好生锋利,抓在他身上就是几道口子,后背本就被鞭笞的尽是淤血,这皮肉一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野兽闻到这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兽性大发,人一般以两条后腿直立,那从毛发中探出身的粗长豹鞭简直就如同孩童的手臂,前尖后粗像一把开锋的肉剑直捅过来。
畜生毕竟还只是畜生,胡乱戳刺根本不得要领,樊玉麒在感受到那可怕的灼烫之物后脑子嗡的一下子炸开了。
他终究无法坐以待毙,内力耗尽他也不会让这群没人性的残暴畜生看他的笑话。
度着一口气猛的运气,他激起剩余的所有力量,拼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一指粗细的绳索禁不住他这突来的较劲,啪的一声震裂断开。
较之往常,比这粗两三倍的绳子他都能直接震断,但此刻他已如枯竭的油灯,猛扯之下只有右手松脱了,左手却还是被捆在木柱之上。
可仅是如此便已足够了,电光火石间他猛的一个翻身,身后野兽没料到他竟会反抗,被掀了个跟头,没等爬起,樊玉麒的双腿已如铁索一般交叉着将它锁住,拖到自己身前。
然后伸出右手自后方单臂扣住了豹子粗大的颈项,毫不迟疑的借手臂之力蹭掉嘴中塞着的粗布,他嘶吼一声凭着感觉张开嘴一口咬上野兽的喉咙。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见樊玉麒双目泛着血红,浑身杀气凝结,犹如被激怒了的雄狮,怀着必死的决心一口将豹子的喉咙咬断。
黑豹疼的咆哮不已,死命的挣扎,鲜血如泉般喷涌,溅了樊玉麒一脸,一身,可是他咬了一口并没有放松。
感觉豹子全身依旧充满力气,他又狠狠的再补上几口,撕扯着豹皮,同时左手也在此时挣脱,他挥拳便砸向豹头。
如重锤般铁拳一经挥出,登时将黑豹砸了个脑浆迸裂,头骨凹陷下去一块。
樊玉麒像疯了一样,一边猛咬,一边挥拳砸着已经断了气的豹头,直到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直到豹子浑身瘫软下来一动不动!
同豹子搏斗的同时,樊玉麒又被豹爪抓伤了好几处,可是当他杀死了这个企图侮辱自己的野兽后,半裸着身浸润在血泊中的他难以抑制那股激荡在胸腔的热血,哈哈大笑着,状似疯狂,却又强悍如鬼,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
铁狮战神——一杆已经被眼前一幕完全惊呆的人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沐浴在晨光中一身血红的男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个词。
就在众人呆愣当头的此刻,刑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满带惶惑恐惧岔了音的大叫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炤攻破城门了!大炤攻进来了——!!!"
58.城破
"什么!?"
众人听到这一声惊呼都惊骇的转过身去,仿佛不敢确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直到一个盔甲染血一身狼籍的传令兵突然闯入了刑囚室。
南鸿雁脸上愀然变色,上前几步一把抓过他质问:"你说什么?给我把话说清楚!"
那传令兵一见是太子南鸿雁,当下毫不迟疑的将外面的情形一一汇报,说是天色微微泛亮之时大炤便开始了强攻,但这一次不同前两次,他们的攻势异常凶猛,投石器、撞城机,无所不用。
本来就算大炤攻势再怎么凌厉都攻不破坚不可摧的凤鸣城郭,可是等守军和大炤兵士对抗时却兵败如山倒,很多人几乎是提不起枪挥不动矛,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没等对方动手,就都相继倒地不起。
别说打,根本是拦都拦不住,最终还是被大炤兵士攀上城墙,蚕食突破,现已突破西城门朝皇城开进,眼瞅着就要打到皇城根了。
南蛮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幕跟平远一战竟有着奇异的相似之处,这突发的状况说明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去看那个被他们折磨的狼狈万分的男人,发现对方倚着木柱坐在那里闭着眼,身上脸上都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被他打死的黑豹的,安静非常不知是死是活。
一旁的人听得传令兵的汇报心急如焚的催促南蛮帝快快离去,此时此刻他们需要在禁卫军的保护下尽快撤离。
南蛮帝没有多犹豫,只是狠狠瞪了那兀自昏厥的敌将一眼,此时余萧见有了转机忙上前领命,让南蛮帝留下两个侍卫,这个敌将交给他处理就行了,请南蛮帝尽快移驾离开凤鸣,东南百里外就是朔月城,那里还有几万守军。
南蛮帝甚是信任余萧,当下不再迟疑率众人离去,只是南鸿雁在离开之时却兀自瞟了躬身垂目的老太监一眼。
南蛮帝一离开,那两个侍卫听说大炤攻破凤鸣了也暗自有些焦急想要撤离,但余萧没开口他们也不敢随便动作。
余萧垂目侧耳倾听,直到听不到那些人的脚步声了才脸色少霁,转身望着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等着他下令的侍卫,他习惯性的眯着带笑的眼,嘴上却说着与这笑容完全不符的危险语言:"两位去确认一下吧,看那人是否已经断气,若是死了我们这便离开,若是没死,还劳烦两位……动动手了。"
余萧眼睛虽眯着,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两人,作揖长袖中的手也缓缓有了动作,只是那两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昏迷的樊玉麒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两名侍卫虽见这铁狮昏迷过去了,但看着一旁尚有热乎气的豹尸,对刚刚那一幕还都心有余悸,生怕对方再暴起伤人,刷刷两声抽刀出鞘,战战兢兢的慢慢蹭到樊玉麒身旁。
就在此时,余萧已无声的从长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他丢弃了以往那种温温吞吞逆来顺受的模样,微眯的眼中划过一抹狠绝,杀气聚满眉间,快步上前先是一刀精准的捅在了一人后心上,然后在另一人惊愕转身没来得及挥刀的同时反手一刀划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瞬间鲜血如虹喷洒,血雾弥漫,溅了余萧一身。
他就这样握着刀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侍卫倒下去,两人身体抽搐了两下后便断了生息。
心底对这两个对樊玉麒行刑的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余萧扔下染血的短匕,他连忙来到樊玉麒身侧,伸手查探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气若游丝,但到底还是活着的。
余萧暂时放下心来,但见樊玉麒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且双目已瞎,不禁长叹一声,这位将军,怕是就这么废了……
但就是废了也要保住他的性命,余萧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樊玉麒身上的血迹大致擦净,然后取出止血粉给他身上的伤口止血。
就在他折腾了快一炷香将将把樊玉麒身上的伤口弄妥,突然听到一阵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回首一望便看到了落在窗沿探头探脑的灰林鸮。
余萧心下一喜,低声学了几声鸮叫,灰林鸮便又展翅飞走,过不多久他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轻微响动,无声无息间闪身进来一名身着红黑色劲装,头戴鬼面具的高大男子。
那人双手上鹰爪般的勾魂爪还沾着血,一见到他便单膝跪倒:"暗卫统领萧逸见过鸮大人。"
余萧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眸光,没有多说什么挥手让他起来,询问道:"情势如何,皇上来了吗?铁狮将军他现在很危险,需要尽快医治。"
萧逸闻言看向他身后的樊玉麒,待看到那人一身惨状心下暗暗一惊。
他顾不上回答余萧的话,连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长筒状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攀在墙沿伸手出窗,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一发黑色的烟弹窜天而起,浓浓的黑色在蓝色打底的天幕之上格外显眼。
不远处正杀在最前沿的禇炤易看到那显眼的黑色狼烟,嘶吼一声率军冲破皇城北门,大军如雨季破闸的洪流,分作数股涌入皇宫,与守城禁卫军厮杀起来,杀声震天,如云涌雷动。
禇炤易身旁紧跟着毒仙毒百草,他也被迫参战,一把琥珀流水剑挥舞的虎虎生风,他不习惯骑马,可是在看到那黑色狼烟时却破例的与禇炤易同乘一骑。
禇炤易心急如焚,将领军一事交付给朱雀将军程天远,自己则轻装上阵,在双子护卫的掩护开道下,直奔狼烟发起处。
放完狼烟的萧逸则迅速来到樊玉麒身侧,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粒毒百草交给他吊命用的九转回魂丹丸,给樊玉麒喂了下去,这才算喘匀这口气,可是见对方满脸血污,伤痕累累的样子,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也难得露出一丝不忍。
"老夫甚是无能,竟让铁狮将军伤至如此。"余萧很是愧疚的喃语,听得他的话,萧逸只是轻轻叹息了声。
"您……不必自责,相信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刚进来时门旁有两个鬼鬼祟祟埋伏的守卫,像是要杀人灭口,所幸事态紧急南蛮帝已没心思对付您……"
不然不光樊玉麒凶多吉少,恐怕就连这个忍辱负重,连男人身份都舍弃了在南蛮一潜就是二十年的忠心老臣也会性命不保。
"麒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度过难关的,请您放宽心……"爹……
后面这一声爹……萧逸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叫出口,面对这个抛家弃子的男人他本有太多的怨言,只是自从他加入暗卫知道了大炤第一暗卫"鸮"就是自己那突然失踪生死不明的亲爹时,所有的不满和怨恨都化作了对他深深的敬佩。
只是此时他尚无法坦然与他相认,但听得萧逸软声相慰,萧宇——余萧——心下也甚是欣慰。
这一对只凭书信联系并未曾见过正式见过面的父子就这样无声处在一室,直至火速赶来的炤元帝由远及近的一声嘶吼方才打破沉默。
"玉麒!"
慌慌张张闯进刑囚室,禇炤易一身白甲血迹浸染,纵使轻功了得,脸上还是因跑的太过急切而泛起薄红,浸透汗水。
见他来到,萧宇忙闪身开去,一心牵系樊玉麒生死的禇炤易甚至没有多注意他们两人,抢步进来后一双眼便紧紧锁住了那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急速奔至男人身旁,自萧逸手中接过已陷入昏迷的樊玉麒,纵使心急如焚,可动作上却是万分小心翼翼。
萧宇几乎是瞬间便看出炤元帝那超乎寻常的感情,心下一惊,错愕的看着这一对君臣。
禇炤易根本顾不上还有旁人,一把握住樊玉麒的手,可是触手却是一片粘腻,抬起一看,只觉呼吸一窒,一股怒火腾的在脑中炸开,瞬间将他的理智焚成灰烬。
"这……这是……"
他难以抑制愤怒和痛心,甚至连声音都隐隐带着丝颤抖。
樊玉麒的手,那双他爱极了带着厚茧的大手,没了指甲,上面一片血肉模糊,他哆嗦着又拿起他另一只手,然后浑身又是一震。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是谁!!是谁!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禇炤易失控的怒吼,一边嘶吼一边查看樊玉麒身上的其他伤口,每看到一处,心口都像被人狠狠的插上一刀,血淋淋的就像是把一颗心活生生挖出来一般。
当他看到樊玉麒乱发下那印着【南】字的南蛮皇族徽纹,理智瞬间蒸腾殆尽。
"南蛮帝!此仇不报我炤元枉为人君!!!"
炤禇炤易素来冷静自持,此时情绪的失控却是无法避免,他简直不敢相信樊玉麒在这短短三个时辰里受了多少罪,一想到若是他们来晚半刻他很有可能就永远失去了他,他就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惧。
他将樊玉麒圈在自己怀中,可紧了怕弄疼他,松了却又怕这个人就这么长睡不起,离他远去。
"玉麒……玉麒……"
无助的唤着男人的名字,他轻轻低下头爱怜的轻吻着樊玉麒的额头,一寸一寸的抚慰,辗转来到他皴裂的唇旁,小心翼翼的覆上,亲吻一下后他接过萧逸递来的水袋,含一口再次覆下。
那染血的唇,清水泛开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一口口的将水度到男人口中,直到握在掌中的大手轻微抽动了两下,男人有所感知悠悠转醒。
禇炤易迫切的抬起头紧盯住呼吸加重转醒过来的樊玉麒,还没有睁开眼,他的喃语已经传入他的耳中。
"皇……上?"
沙哑的声音如沙石磨砺着内心,听到这一声"皇上"禇炤易竟险些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他……他还配称作皇帝吗?手下的重臣被伤成这个样子!他竟然连心爱的人都守护不了,他甚至不配作为男人!
"玉麒……"
闭上酸涩的眼,禇炤易低下头将对方紧紧揽入怀中,樊玉麒虽重伤神志不清却在认出此人时,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
他……还活着,他没有违背对他立下的誓言……
知道自己此刻浑身是伤定然让男人自责不已,樊玉麒伸出手回抱住对方,尽管男人的拥抱使得他疼痛加剧,但这却让他切身的体会到他还活着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直跟紧禇炤易却还是被甩开一段距离的双子护卫和毒仙毒百草也来到了囚室内,见到两人相拥的一幕均不觉松了口气。
但毒百草刚一站定,便敏感的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转头看向囚室一隅,桌上放着正冒着烟的紫砂熏炉让他脸色一变,顾不得惊动两人,连忙走上前去拿起扔出窗外。
禇炤易注意到他的到来,遂同樊玉麒分开,他的动作引的樊玉麒睁开了赤红色的眼,本想叫毒百草过来给他查看伤势的禇炤易瞥见之后心下猛的一沉。
他望向樊玉麒,却惊见对方望向他的视线……竟是没有焦点的!
"玉麒?"反射性的伸手在樊玉麒眼前晃了晃,却不见对方双眼有任何反应。
见状禇炤易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阵轰鸣,完全呆愣在了当场。
注意到他们异样的毒百草没等禇炤易吩咐,便走至二人身旁。
"麒将军,在下毒百草,请让我看一下你的眼睛。"
两人不是不相识,只是毒百草怕突然上手会惊到樊玉麒,遂先自报家门,然后仔细的查看起樊玉麒不满血丝的眼。
反复确认几次后,他脸上蒙上了愁云……
"阙明红!"
此话一出,禇炤易浑身一震,仿佛感觉到一股晦暗的绝望洪流将他席卷。
虽然不曾正式拜师,但因为从小就与毒百草熟识,也是为了防备不良人士的毒杀,他懂得不少医理。
这阙明红他不曾亲见,但他知道这是种并不多见蛛毒有着怎样剧烈的毒性——渗目既瞎。
玉麒他……失明了!?
他——再也看不到那双眼中闪烁的飞扬神采,那宠溺柔情,忠诚爱慕的眼神了!?
59.抉择
"玉麒……"
颤抖的手触上樊玉麒的眼,褚炤易心痛的言语不能,然而后者此刻却满脸的宁静安详,他只说了一句:
"臣……还活着……"
樊玉麒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爱的人,他已经很知足了,唇边甚至还带着虚弱的微笑。
天知道禇炤易在看到这抹仿佛随时都会凝结的笑容时内心有多痛,那一阵阵强烈到无法呼吸的痛苦简直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吼出声。
但他强忍着,强忍着不发作出来,因为玉麒为了他,为了大炤牺牲了太多太多,他此刻需要的不是毁灭和复仇,而是宽慰和希望。
他忍下咆哮的冲动,强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揽着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说道:"玉麒,不用担心,朕寻遍天下名医都会让他们治好你!不管你什么样子,朕都不会丢下你,你是朕的人,玉麒,你是朕的人……朕绝不会放弃,现在,先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
捧着樊玉麒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唇上印上几个深情的吻,禇炤易一挥手,点了他的睡穴,任他枕在他腿上安静睡去。
【承蒙皇上不弃,只要您希望,臣玉麒,愿永伴您身侧……】
这是樊玉麒在心中喃语,没来得及向禇炤易说明的话,但他脸上安心的笑却让禇炤易感觉到了他的回应。
樊玉麒睡着之后,禇炤易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眉间渐渐染上一股浓烈杀气,本对两人关系存有疑问的萧宇见状识趣的没有选择在此时向男人提出疑问。
毒百草迅速的查看着樊玉麒的伤势,很快便得出了结论,"麒将军所受之伤大多是皮外之伤,失血虽多,但性命无忧,可……"
毒百草为樊玉麒把完脉象后面具下的脸不自觉的板了起来,一副有话却难言的踌躇模样。
他这一顿登时又让褚炤易的心提了起来,"什么?"
毒百草见褚炤易如此紧张,连忙解释说:"我虽能保证麒将军的外伤在我的调养下能够复原,可是……他的眼,还有他被化功散完全散去的内力……我却无能为力……"
盯着褚炤易那凌厉的眼神说出这话,毒百草也觉得甚是艰难,褚炤易一听他的话立刻急了,"他的眼无法复原吗?以您的医术都不行?"
内力他可以度给樊玉麒,对此他并不以为意,武功再修就是,但这眼睛却是大事,樊玉麒还如此年轻,他的余生难道就要在永无光明的黑暗中度过?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
毒百草定定的看着急的满头汗的褚炤易,这个孩子他也算是从小看到大,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帝王,却礼贤下士对他这种江湖草莽从不小看,甚是礼遇。
他会出谷,也是看在他忧国忧民的赤诚和他那种旺盛的帝王运势,认为他绝对能够成为造福天下的一代明君,才破例相助……
孰料,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终究难逃"情"字痴结。
一个君,一个臣,这段孽情的未来会如何?如果没有甚高的觉悟,在一起也只会徒增痛苦而已……
要解这阙明红的毒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是他此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他医治好了樊玉麒……为了避免相同状况的出现……陷入狂热畸恋的褚炤易会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见毒百草没有回答,褚炤易似是看到了转机,催问道:"您有办法的是不是?毒先生,炤易祈求您,帮我这最后一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毫无条件的双手奉上!"
看着褚炤易那渴切的眼神,毒百草有些混乱的思绪反倒渐渐清晰起来,他摘掉覆面的面具,绝尘的俊美容颜丝毫没有老去的痕迹,一双幽绿的眼直直的看着面前的人,思索半晌后脑中有了对应之策。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东西,只需要你应允一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尽全力医治麒将军的眼睛,但不管治好治不好,我都会带他走,并且不让他再回来,如果你答应,我才会全力救治他,你若是不答应,那我毒百草可以提前告诉你,这天下之大,却再无可以治好他眼睛之人,你可以省去寻找天下名医的想法了。"
毒百草这话说的决绝,旁人一听均是一惊,不解他提出此条件的缘由,褚炤易更是不解其意的呆愣当头。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这段时间我可以保证毒素不继续扩展,再迟,阙明红毒素渗入脑髓,就是再给十个毒百草,这毒也是解不开了……"
并未将条件卡死,毒百草双眼与褚炤易的对视,能够很轻易的看出那双烈眸中存在的疑惑,但他不给他明确的提示,想他也曾为爱执着为爱疯狂过,那种狂热让他视听闭塞,看不到身边的所有事,他不够成熟,所以终以惨败收场。
他不希望见到褚炤易有朝一日也会如此,所以,他要他提前思考,跳出狂热的恋火,旁观自己这段较之常人非同寻常的感情。
——如果要江山,做一代圣明贤君,就注定无爱无求,孑然一身,高处不胜寒,不必指望一个永远为你付出你却吝啬的不肯为对方付出的人为你排解一生的孤独,一生虽短,却终要一日日的过,感情虽炽,没有热源也总有失温的时候。
——如果要爱人,那就势必对你承担不起的的责任早早做出让步,能者居之,你只要一心一意守护自己的感情就好,爱情需要公平,而非单方面的牺牲和付出,要用一生精心守护。
褚炤易面对毒百草提出的问题,一时有些茫茫然,心底甚至又再出现了曾经那种令他窒息的焦虑,他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可却知道此时的自己已是断不可能让樊玉麒离开自己身边了,他要他,因为他此生注定是他褚炤易的人!
"皇上!快看,红烟!是红色的狼烟!!"就在众人相继沉默的空当,眼尖的肖青衣突然看到窗外不远处一缕红色狼烟升空而起。
那是三位镇国将军率军死守凤鸣三处城门,发现南蛮帝及其皇室之人所发出的信号,听闻肖青衣的话褚炤易忙转头望去,看到那抹鲜艳的红,眼中瞬时闪过一抹狠戾。
南蛮帝——落在他褚炤易手里他会亲手将他活剐了!
他迅速的转回头,没有再看向毒百草,也没有继续思考那让他满心不解的奇怪条件,事情再多,终要一件一件的做。
毒百草说能医治玉麒的眼,那就八九不离十能让玉麒重见光明,他一颗心暂时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则要他想通对方的条件才能安下心。
而此时此刻他所需要做的——是毁灭与复仇!
只有如此方才能熄灭他胸腔内的熊熊怒火。
他也许是个贤君,也许很多事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秉持佛家思想容人所不能容,可是……所有事只要一牵扯到樊玉麒,他就无法再保持冷静淡定,他……戾气太重……以往他一心向佛可能会刻意压制,但是此刻……他决定放纵一把!
低下头,又在樊玉麒的唇上轻轻覆上一吻,褚炤易将怀中人转交给毒百草,站起身时,脸上已再也找寻不到一丝暖意。
"萧逸,找个僻静落脚处将玉麒带过去。毒先生,朕会仔细思考你开出的条件,但应允之前,还劳烦您好好医治玉麒的伤。"
说完后竟向毒百草躬身一礼,然后便冷着脸头也不回的步出囚室。
那边角已被鲜血染红的雪白披风无风自动,甩出一道凛冽的弧度。
坐下龙马烁影如飞般撒蹄狂奔,待到他和双子护卫来到城东时,大炤兵士已与南蛮皇城禁卫军打得昏天暗地,血肉横飞,尸体遍地。
禁卫军战力非常,训练有素,就连膳食都是另起炉灶,昨夜时间并不足够,萧逸率领的暗卫没能来得及到皇城内禁卫军的锅灶下蛰眠毒,因此这些人并未像守城军那样溃败,仍是顽固的负隅顽抗。
褚炤易勒马站定在混战边缘,一双眼如鹰般扫视全场,然后视线自然而然的被不远处禁卫军牢牢包围守护的马车吸引了。
他眼色一沉,眼中爆发出狠戾光华,没有提枪,而是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霜华琉璃,其霜白的剑身寒气四溢,剑锋锐利,薄的甚至有些透明,在其主人强大的杀气前产生共鸣一般嗡颤不已,继而发出一阵悦耳的清啸。
清喝一声,褚炤易挥剑冲入乱战的战场之中,他们的大军此时尚未完全深入到东门这里,留守的只有徐苍破率领的两万兵马。
南蛮禁卫军足有五万,此时几乎大都聚集在此处了,尽管局势对大炤有些不利,可增援兵力逐步汇聚过来,不到最后,胜败难说。
褚炤易那一身标识性的雪白让所有大炤兵士士气大振,皇帝御驾亲征,且剑光过处,血光映天,其势无人可挡,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众将士越发神勇,甚至有了反扑势头。
褚炤易一时无法靠近那走走停停的马车,总有前仆后继的禁卫军阻拦于他,他一时气恼,也不强行驱马穿透人墙,而是运气一提身形,脚踏马背一点跃起,踩着人头疾速掠过。
那被几位南蛮将领牢牢护住的南蛮太子南鸿雁远远的就已瞧见了冲入杀阵的炤元帝,本以为不惧生死的禁卫军能阻他一时半刻,却没料到他竟弃马不坐,如同展翅的雪鹰一般,疾速朝这边奔来,视这层层护卫的南蛮兵将如无物。
这份气势是南鸿雁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因此在对视那双杀意弥漫的双眼时竟有了一丝的畏惧。
褚炤易未奔到马车近前,已聚气凝神准备施展杀招,手中霜华琉璃清啸如鸟鸣,霞光如虹,当他落地时,一名急功近利的南蛮将军不知深浅的挥舞大刀砍向他。
褚炤易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眉宇倒竖,轻盈点地一跃便闪开了那沉重的一劈,然后大喝一声猛挥手中宝剑,剑气如同一把无形的风之刃,一道霞光带起一片血光。
剑气之霸道,竟直接将那人头颅生生削断,飞起一丈多高,手中的大刀也被拦腰斩断,人头落地半晌后那坐在马上的尸身才缓缓跌落。
60.国统
周围的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剑惊愣住了,就连那从来不知道怕为何物的血太子南鸿雁都被这素面修罗的狠绝惊出一身冷汗。
他本来还心存一点与之较量的残念,但那点想法在对方以剑气就将人斩杀的一剑后消失殆尽,他深知自己的能力,因此略一思量便心生逃念,绝不能在此和他硬碰硬。
于是南鸿雁大吼一声护驾,在更多的人围上来后便率先带领马车朝城门奔去,城门被打开后就一直有双方的人马在争夺,没能合上,此时倒是给了南鸿雁逃跑时机,他们仗着人多,用集中兵力突围的方式强行冲到门下。
褚炤易被几十名禁卫纠缠不休,一时没能甩脱,等到他杀到周围无一敌人站立时,南鸿雁和那载着南蛮帝的马车已然通过了东门,徐苍破率兵在后面追击。
看着阻隔在中间的诸多敌军,褚炤易脸色越发森冷,他右手持剑,左手双指扣在唇上吹了一记清脆的口哨。
那龙马烁影听后疾速奔来,性子暴躁的它甚至在冲过来的途中踢飞了好几名身穿红色铠甲的南蛮禁卫军。
来到褚炤易身侧后斜里一个转身,褚炤易默契十足的翻身上马,勒紧马缰夹紧马腹大喝一声,烁影知晓主人意图,以有力的后腿人立而起,前肢在空中蹬刨,长嘶不已。
褚炤易骑坐马上稳如泰山,烁影嘶吼过后登时开足马力横冲出去,遇到闪避不及的人时要么直接撞飞,要么轻盈一跃跳过,就像生了双翅的飞马一般。
也是因为禁卫军有一半护卫南蛮帝去了,烁影才能跑开,不然死在它铁蹄下的人定不在少数。
到底是被称作龙马的宝马,追出城不到一里,已超过了率先追捕的徐苍破一行人,与南鸿雁率领的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五十丈内。
南鸿雁见禇炤易穷追不舍,唇边溢出一抹诡笑,吩咐身边两名将军阻拦住炤元帝,要是能将之击杀,必当重赏封侯。
尽管刚刚才见识了禇炤易那霸道的剑法,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稍迟疑一瞬,两人便自禁军的层层护卫圈中策马而出。
禇炤易早已料到会遇到阻截,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探手就要抽出霜华琉璃,但身后突然传来肖青衣的声音却让他动作一顿。
"皇上,这两人就交给我们了!您千万不要放了那南蛮狗皇帝!"
两人坐下也是少有的千里名驹,虽落下几个马身,但仍旧紧紧追随着褚炤易。
大声呼喝之下双骑自禇炤易一左一右狂奔而过,挥剑便各自迎上自己的对手,禇炤易见状没丝毫犹豫的直接策马而过。
南鸿雁本以为那两人怎么也能拖他一拖,可再一回头时,却见禇炤易距离他们反倒更近了,不远处那两个被他当做弃子的两个将军也分别被人斩下马。
他心下不禁有些焦急,就在此时禇炤易从马身一侧拿起了自己那把合三人之力才能拉开的御龙弓,又拿出一根特制长箭。
此箭横宽竖窄,由精铁打造,较之蛟龙弩的非常劲力,这名唤啸鸣矢的长箭是以凌厉的速度见长。
禇炤易虽然不常上阵,挥枪不是他强项,但论及射箭就是樊玉麒都没有他的精准。
他于马上颠簸,双腿紧紧夹住马身,搭箭弦上,双手拉开劲力非常的御龙弓,瞄准着于层层禁卫军护卫的南鸿雁。
南鸿雁不是没瞧见他的动作,他也对对战之时,炤元帝那射伤父王百步穿杨的神勇一箭十分钦佩,可是他对自己的箭术向来自负的很,就连那铁狮樊玉麒还是被他的箭震慑而被生擒。
他被誉为南蛮第一骑射手,虽然在逃亡途中,可见炤元帝拉弓,他竟也有了一较高下的冲动。
他从背后取过自己的鸢尾弓和箭矢,于疾行的马上转过身来拉满弯弓。
两人相隔三十丈左右,这个距离算不得很远,却也不近。
马上很是颠簸,但两人捏着弓弦的手却是稳稳的没有丝毫抖动,他们在屏息间寻找着对方的空子,相较有太多人掩护的南鸿雁,身边两名护卫都被支开的禇炤易周围没有任何遮挡。
率先瞄准好的是南鸿雁,他对准了禇炤易的心口,狞笑着射出着气势凌厉的一箭。
禇炤易见到对方先行射出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双眼圆睁紧紧盯着人群中的南鸿雁,终于在对方双手放下的一瞬间看到一丝空隙,几乎在对方箭矢飞过大半距离时他松了紧紧捏弦的手。
为了减少风带来的阻力,啸鸣矢尾端的尾端被镂空了几个小孔,每每发箭都会发出一种如破晓鸟鸣的尖锐哨音,速度越快,声音越尖越响。
这一箭禇炤易凝聚了全身之力,因此啸鸣矢一发出,一阵刺破耳膜的尖锐哨音便如针一般刺进众人的耳朵。
如神迹一般从南鸿雁发出的箭矢中间凌厉穿过,将其劈成两半,之后速度丝毫未减的穿过他人身形直奔南鸿雁后心!
"呃!?"
虽然南鸿雁在箭术方面自命不凡,但他从不曾见有人能用箭打落别人的箭,且把对方的箭从中削成半。
他几乎是被这神乎其技的一箭惊得瞠目结舌,更是被穿过众人身体空隙直奔他而来的啸鸣矢吓的魂不附体。
慌忙闪避,可却还是晚了半步,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箭身直刺入体,恍若惊雷乍现瞬间而至。
南鸿雁剧痛难当啊呀一声跌落下马,甚至差点被其身后的人马闪躲不及踏成肉泥。
禁卫军见太子落马,一阵大乱,队伍顿时停止了行进。
禇炤易并没有趁此机会直接追上,而是等待后方人马汇集。
南鸿雁伤的很重,他们这一耽搁,紧随禇炤易之后的双子护卫和徐苍破率领的追兵也相继赶到。
双方又再发生惨烈的打斗,陆续的更多的大炤援兵赶到,将南鸿雁众人团团围住,包围圈随着无情的厮杀,人越发减少而逐步缩小。
直至剩余不到百人时炤元帝下令停止了这近乎单方面的屠杀,告知他们丢下武器做俘虏的话还可活命,否则立刻血溅五步。
众人已经打斗多时,身心都已疲累,太子也已被重伤,望见周围全是敌军,顿时没了心思反抗,一人率先丢下武器后,就都相继弃械投降了。
将这批人俘虏后,禇炤易下了马,踱步走到依靠着马车坐在地上的南鸿雁身前。
他虽避过了要害,但那啸鸣矢还是穿透了男人的侧腹,鲜血流了一地,那张阴柔鬼魅的脸此时也苍白没有血色。
禇炤易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令人把马车中的南蛮帝也赶下来。
谁知从上面走出来的人确实穿着龙袍不错,可却是个尖嘴猴腮一脸猥琐之相的男人,他战战兢兢的跪倒在褚炤易面前一个劲的告饶,说自己可不是南蛮帝,只是个替身。
禇炤易见过南蛮帝,那张脸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此时见了这人,英挺的眉宇顿时皱了起来。
这时坐在地上的南鸿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他那得意的神情,瞬间,禇炤易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被他误导了。
南鸿雁笑的张狂,可大笑牵动了腹部的伤口,没笑几声他便没了后劲,捂着伤口哆嗦不止,但还是逞强的瞪视着禇炤易。
"呵呵,上当了吧,父王他根本没出城!皇宫内的寝宫地下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是在父王继承皇位前就已经存在的,那个该死的太监也不知道!哈哈哈,现在,父王应该已经在赶往朔月城的路上了!等我南蛮重整兵力,你们大炤就等着被血洗吧!"
禇炤易听闻此事却并未太大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男人。
南鸿雁见他无动于衷,一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自在模样,心下不禁有些恼火,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猥亵一笑说道:
"对了,那个你疼爱的铁狮将军怎么样了?估计是没死吧,不过眼瞎了以后也难再有什么作为了吧,唉,可惜啊,本来还想看看他一个男人是怎么在人身下承欢,只可惜那烈祀……"
没等他说完,禇炤易一个抢步上前,屈膝蹲到了南鸿雁身侧,突来的动作不止南鸿雁一惊,徐苍破和双子护卫都是心下一紧。
"急了?"
双目中闪烁着诡异的兴奋,可是他并没有看到禇炤易的眼,而是被一阵猛烈的疼痛刺激的面目扭曲。
禇炤易毫无预兆的将插在他后腰上的啸鸣矢一口气拔了出来,撕裂了皮肉,拉出一道血线,南鸿雁痛的啊的一声惨叫,伤口被撕裂许多,顿时血流更快,如此下去,他会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撑不下去。
"你、你……"
捂着伤口,南鸿雁满头大汗的死瞪着禇炤易,却见后者眼中闪烁着的森冷寒意,那种阴沉,竟也让他心底泛寒。
"青衣,给他止血,用凝滞玉露抹好伤口……弄好了再捆上,顺便把他那张嘴堵严实了。"
禇炤易如此吩咐着,被叫到名字的肖青衣却是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的皇帝师兄……
就连南鸿雁都一时有些呆愣的看着他,不解他为何不立刻杀了他。
直到禇炤易又补充了句,肖青衣才乐呵呵笑嘻嘻的跳下马,用上好的外伤药给南鸿雁包扎起来。
褚炤易说的是:
"他不可以死在这里,好好养着他,夺下凤鸣后,我要亲手一刀刀将他凌迟了!"
周围一圈人听了,无不心惊不已,大炤律法中,凌迟是最为严酷的刑法,行刑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刀刀一片片的将人身上的肉割下,共一百二十刀,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施以此等极刑。
褚炤易虽不像先帝炤和那样仁爱,但对此等惨无人道的酷刑也甚是不喜,每个被判凌迟之人都会得到他的亲自核查审批,此时他突然说出要将南鸿雁活剐了的话,自然让很多人意外。
但双子护卫对南鸿雁却没有丝毫同情,在他们看过铁狮麒将军的伤势之后,如果换做他们,他们恐怕会更加疯狂的报复。
将南鸿雁的嘴塞上,对上他惊恐的视线,肖青衣邪恶一笑拍拍他的脸颊侧过头对着他耳朵低声喃语:"南蛮太子爷,您就祈祷在行刑中能早点断气吧……"
说完之后刚想起身,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喜滋滋的说了句:"哦,对了,刚才你说南蛮帝通过密道去往朔月城了是吗?呵呵,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呢,鸮可不止一人哦,那条密道我们皇上已经早就知道了,留在皇城内搜查的朱雀将军现在差不多应该已经抓到他了吧……"
瞪着无邪的大眼,状似天真的思考着,手指还稚气的戳着自己的面颊一副琢磨什么的模样。假装不查南鸿雁在听到他的话后露出惊愕无比的表情。
"啊,有了有了!"就在南鸿雁脑中呈现一片大混乱的当头,肖青衣眼尖的看到了正南方一道冲天而起的红色狼烟,他拍手道:"不愧是程将军!嘻嘻,这下,太子爷,你们爷俩可以做伴了……"
丝毫不将南鸿雁那已经面无人色的模样放在眼里,肖青衣转身朝弟弟肖素衣走去,却见后者很不赞同的看着他。
"师兄……唔,皇上都说过这件事是机密不准对别人说……"他责备着肖青衣的同时偷眼望向已经翻身上马的褚炤易,却见男人像是没听到似的连眼都没侧一下,似是并不当回事。
既然他们已经抓住了南鸿雁,程天远那边也没落空,那这个禁令也算自动解除了。
肖青衣没有素衣那么呆板,双手垫在脑后冲着对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种变态就应该从气焰上打击打击他,不然只是肉体折磨,太便宜他了。"说着,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翻身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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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短短不到一天功夫,凤鸣城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古都就被大炤完全占领,三天的攻城战共伤亡十五万,歼敌十二万,俘虏却达到了二十三万,甚至包括南蛮皇室一族和南蛮众臣。
攻占凤鸣隔日,便相继有几位诸侯送来投诚书,表明愿臣服于大炤。
位于南蛮最南端的南氏溟赢侯是南蛮帝的弟弟,不甘南蛮百年基业拱手送人,死不降服,却被其统辖境内的百姓起兵,加之其临近欧阳氏北定侯欲讨好大炤发兵相助,最终溟赢侯死在自己人的剑下,斩下的头颅被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凤鸣,随之付上的还有北定侯的投诚书。
七日后,所有南蛮旧部归顺大炤,炤元帝统一南北,定此日为国庆日,年后迁都鸣凤,律法及国号一律沿袭大炤旧制,大赦天下,十年不征收国税,当年死罪者一律赦免,最得人心的一举则是给强行征收来的俘虏兵发放银两遣散回乡,不知有多少百姓跑到凤鸣城下为新帝祈福。
之后炤元帝还相继颁发了多项赦免条令,准备年初设考选拔人才,待国家安定后将进行一次彻底的除垢换血……
61.爱谁?
整整十日,禇炤易忙于政事不得一刻空闲,不得不将回京一事延期搁置。
娄映之来告诉他樊玉麒醒了的时候,忙的已开始有些浮躁的他心情才算稍稍好转了些,难得任性一次将所有事都暂且搁下,洗了把脸换了件衣裳朝寝宫东侧的偏殿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已隐下大半,但余霞满天,天际还铺着大片火红色的流云,从天边散来的金色光芒为凤鸣皇城高低错落的宫殿勾出闪着金边的轮廓,一片辉煌。
南蛮皇城修葺的极为浩大奢华,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被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吞了去,攻占凤鸣后禇炤易甚至在皇帝寝宫地下的秘道中发现了一座藏宝库。
虽然追回了南蛮帝带出的一部分,但更多却凌乱的堆放在库中,其中更是有近几十年大炤向南蛮纳贡的各种稀罕宝物,是南蛮这百余年欺压各族各国搜刮来的,少部分充了国库做了军饷,大部分却都被他藏到了这里,如同垃圾一般堆放。
见此一幕禇炤易算是深刻体会了何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真正灭亡了南蛮的人并不是大炤,而是南蛮皇室之人!
禇炤易走在这座奢华的皇城中,心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异常平静。
皇城易主,前任主人都已经抓的抓、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除了守卫,偌大的宫殿中几乎见不到其他人。
而就在前日,禇炤易列出南蛮帝和血太子南鸿雁祸国殃民的十大必死罪状,被斩了首,头颅就悬挂在西城门的城楼子上,其他南氏皇族则流放国外,终生不得踏入大炤国土一步。
想起那两人临死前的惨状,禇炤易不禁蹙起了眉。
最终他还是没能亲手行刑,几位不知晓他和玉麒关系的文武官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慰他,亡国之君不应劳他这个大炤国君亲自动手,会沾了亡国【晦气】,禇炤易虽有微词但碍于众人的一致劝阻,无奈之下最终还是顺了他们的意。
可他还是坚持了亲自监刑,眼睁睁的看着行刑官每人割满一百二十刀才将他们头颅割下。
禇炤易本来一直很反对重刑,可是观刑途中每每想到玉麒的伤……他就难以压制焚心的怒火!
事后他曾听萧宇详细的叙述了那晚的事,那可怕的三个时辰不光是给玉麒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痛,更是严重折磨了他的心智。
毒百草给他治疗伤口时他就在旁边看着,玉麒的背起初看起来并不算严重,可等过了一天后,那伤处才开始显露厉害,背上大片大片的乌青让人看了简直头皮发麻。
毒百草在不同位置共割了四刀,才将那些都有些泛黑的瘀血放出,说是皮下的肌肉也受了很大损伤,内里一层几乎都被破坏,要不停的用生肌草药热敷,半年才可能完全康复。
那黑血让禇炤易触目惊心,而除了鞭伤,玉麒身上还有两处箭伤,四处严重烙伤,以及七八道豹子利爪划出来的口子,再加上双手十指指甲被硬生掀掉留下的模糊伤口……
一想到男人为他受的苦,禇炤易就觉得胸口抽痛的快要炸开,就是再在那两个禽兽身上割个千刀万刀都不解恨!
毒百草整整替樊玉麒医治了一天一夜,才把他全身上下的所有伤处理包扎好,而当天夜里,樊玉麒就开始发起高烧,三个时辰的熬刑本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发起高烧后更是呓语不断,持久不退,他浑身颤抖不停,虚汗几乎打湿了被褥,睡的极不踏实。
这些天禇炤易总共睡了不超过十个时辰,人也消瘦下来,可是还是没有玉麒瘦的厉害,男人的两颊明显的凹陷下去,身上也瘦了很多。
禇炤易几乎一有时间就会到男人的床畔坐上几个时辰,看着男人日渐消瘦苍白憔悴的脸一边自责心疼,一边纠结于毒百草提出的那个条件……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儿时的单纯愿望,只是希望能够让大炤子民过上平安富庶的生活;想起父王在世时对他的赞赏、器重和期待,临终前嘱托自己要做一代明君;想起母妃那美丽而又慈爱的容颜,尽职尽责的为他挑选后妃的合适人选,以延续龙脉……
他不停的想,想的脑子被那些人和事塞的满满的,头疼欲裂。
他的责任心太重,因此即便他本人真的对这整日周旋埋身于各种政事间的状态感到厌烦,却始终无法狠心割舍。
可是玉麒这边他又何尝能够割舍,他爱这个一心向他的男人,爱他的忠,恋他的温柔,疼他的牺牲,见过太多人性丑恶的一面,玉麒无保留的忠爱简直就是净化他心底戾气不可或缺的存在,他爱他,恋他,更加依赖他!
对,就是依赖,他自认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没有弱点毫无破绽的冷静帝王,然而唯独在玉麒面前才会释放真正的自我,他依赖他毫无保留的忠诚,可以无所顾忌的向他宣泄自己灼热的情感!
他有爱,有欲,以往惬意享受孤独,曾几何时那种孤独却成了啃噬内心的寂寞,在玉麒不在身边的时候将他蚕食殆尽……
如果不让他动情,他有觉悟将自己绑在帝位上劳碌一生,只为天下苍生谋福,就算自己是孤家寡人又如何?
可是要命的是他六根不净,竟恋上了自己的臣子,他有爱有欲了,不再是无欲无求无私的伟大炤元帝了……
如果能够,他只愿做樊玉麒的禇炤易……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爱人……
如何抉择,禇炤易再次陷入两难……
已经到了房门前,禇炤易却无法迈动步子,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为了他而牺牲自己的玉麒,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但在痛苦纠结间他已渐渐明白为何毒先生要提出那样奇怪的要求——
如果一切如常,玉麒可以完全恢复,之后呢?之后会怎样?
之后南北统一,大炤迎来百年盛世,他在母妃的安排下立后诞下龙子,尽他身为【皇帝】应该尽的责任,但却让深爱自己的玉麒背叛家族,背叛爱他的家人,终生不娶留在他身侧,做那见不得光的【宠臣】……
他真的可以这么做???
对那个掏心挖肺恨不得把自己灵与肉全都贡献给自己的男人做那么残忍的事,他真的可以那么做?如果真那么做了,玉麒又可以忍受他几年?
想到如果日后他们真的走上这条路,玉麒的感情被他如此糟蹋,甚至可能会被自己耗光他就觉胸口窒闷的喘不上气,浑身颤抖战栗。
想到对方的感情终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不珍惜而消失他竟悲哀的什么都不想再理会了……他甚至觉得,失去对方,这世间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不是玉麒需要他,而是他——禇炤易,已经离不开名为樊玉麒的男人……
"皇上!?您怎么……站在门口?"
就在禇炤易呆愣在门前纠结着责任与情感问题陷入深度思考时,突来的声音硬生生将他的心智从那绝望的深渊拖拽出来,他猛的转过头。
是恢复了女儿身,执意留下的琨朵,她正端着药膳瞪着大眼站在几步外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琨朵一脸疑惑的看着禇炤易,当与他的眼睛对视上时,他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着实让她心下一惊。
男人脸上未来得及敛去的怅然若失,茫然失措的神色让她惊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禇炤易也是在出神一瞬便惊醒了,在对方先低下头前狼狈的别过了头。
"朕……"
他刚想说没什么想缓解一下自己的心绪,却突然听房内发出一阵好大的声响,伴随着的还有几声努力隐忍却还是压制不下的细微呻吟。
禇炤易脸色一变,不再迟疑一把推开房门走进里屋,瞧见的却是樊玉麒跌下床,睁着涣散的双眼四处摸索着床柱想要站起身的模样,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卷到了地上,脚下缠缠绊绊让他起身更是艰难,昔日作风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竟然连起身都如此艰难。
看到那一幕,禇炤易只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人狠狠一把捏的死紧,简直疼的两眼发黑。
眼见玉麒伸出缠着白布的手打滑,没能把住床柱,人又要跌倒,他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他抱进怀中。
"唔!"
浑身疼的猛一哆嗦,可是樊玉麒在嗅到那人身上独有的味道时,他选择隐忍,回抱。
然而不等双手环住对方的腰身,他的唇已被对方霸道的掠夺了。
烫热的舌似是有着无尽的情感要表达,顶开他的口便直接入侵进去,搅动着他的深深缠吻,吮吸舞动。
一瞬间鼻息变得火热无比,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此刻他还能活着体会被对方体温环绕的拥抱,樊玉麒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琨朵低垂着眼轻轻放下东西快速离去,走之前还细心的将门关好,不愿打扰到他们。
温驯的环着对方的腰,伸出舌主动与那凌乱肆虐的舌纠缠,樊玉麒只觉那股并不陌生的情欲又被唤醒了……可是以他目前的状况,别说承欢,就是站立都很困难,因此在回应上,他又有了点迟疑……
陷入激动情绪中的禇炤易没有注意到樊玉麒的心思,就刚刚那一瞬间,他崩溃了,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什么皇后,什么龙嗣,什么责任,什么天下!
他一直压抑自己,催眠自己,逼迫自己,要做个优秀的帝王,要对得起臣子百姓,要对得起母妃父王的期望,他一直是为别人而活,可是谁为他而活?
只有眼前这个傻将军,为他生为他死,愿为他而活,那他呢?
他想自私一把!
他——今后只愿为这个痴心忠爱于他的男人而活,为自己而活!!
"玉麒……我的玉麒……"
粘连的唇舌分开,呼着热息喃语着心爱之人的名字,他爱怜的亲吻对方的唇,鼻子,眼睛,在那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眼上印下无数个轻柔的吻,然后又在他包着白布的额上亲吻数下。
樊玉麒此时虽然没有猜透对方心中所想,可却从对方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声中深切的体会到对方的感情,他安静的站着,半靠在对方身上,身体虚弱的颤抖不止,但还是努力撑着身体低首回应对方。
吻了许久,禇炤易的情绪才在对方顺从的安抚下渐渐恢复平静,他又低头厮磨了一下对方的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男人回到床上躺好。
由于前身和后背都有伤口,怕玉麒不适,禇炤易早已下令将床褥换成了厚实柔软的鸟羽被褥,以减低身体体重对伤口的压迫。
睡惯了硬板床的玉麒几乎是在醒来的时候就已察觉了身下的柔软,也是如此才会在听到那声"皇上"挣扎起身时狼狈的跌落床铺。
禇炤易坐在床边,伸手轻抚着男人的脸,就这么不发一语的看着对方。
樊玉麒看不见不能了解周围的状况,甚至除了对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其他响动,更摸不清对方纷乱的思绪,难免有些不安。
虽然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凭着感觉努力的看向对方,搜索着记忆中那让他痴恋不已的俊逸脸庞。
禇炤易从男人的表情看出他的不安,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微笑,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摸。
樊玉麒的每根手指都缠着白布,伤口渐渐愈合,可是指甲的新生还要很久。
手指无法触摸对方的脸,手掌却被对方牵到唇边爱怜亲吻,来自手心那种湿软的滑嫩刺激瞬间让樊玉麒脸上涌上血色,他呼吸一窒,削瘦却仍俊朗的脸上显现几分无措。
禇炤易不是没感觉到他的紧张,可他实在爱极对方这双满是厚茧的粗糙大手,还是不发一语的吻着,舔着,珍视无比。
静默的空间空气灼热的都快要燃烧起来,樊玉麒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麦色的脸颊不再那样苍白,显得非常有生气,但他映着禇炤易的脸的眼中却闪烁着几分不定。
禇炤易能看出那是什么,虽然真的,真的很久没碰过对方了,可是他不会禽兽到在他伤痛未愈的时候要他,因此他最终放下对方的手,俯身到他耳边说了句:"我会要你,但不是现在,玉麒,等你伤好了,我会好好的爱你,现在你只需要静心养伤。"
话落又爱怜的在对方唇上厮磨了会,偷眼望下,见樊玉麒神色已恢复自然,只是眉间还带有一丝虚弱疲态。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摩挲着男人削瘦的面颊,禇炤易才想起琨朵送来的晚膳,当下站起身去拿琨朵送来的人参燕窝粥,亲自端来扶起他喂食。
"臣……请让臣自己……"
不等樊玉麒说出话来,一匙温度刚好的热粥已然送到了嘴边。
脸一红,他迟疑了会才慢慢张开嘴。
他本想说自己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双手怕是根本拿不了东西,只得顺着对方了。
禇炤易一匙一匙将碗中的粥都给樊玉麒喂下,瓷碗很快见了底,"刚醒,先吃这些,等适应了,一会再吩咐御膳房做点别的。"
将碗放到一旁,本想扶着樊玉麒躺下,可他却看到对方唇边沾了一点粥末,男人粗线条的伸出舌下意识的舔了舔,却够不到。
看着那已恢复血色的唇和鲜红的舌,禇炤易似受了蛊惑一般将对方抬起欲擦拭的手腕捉住,自发的凑上前去,以舌尖拭去那粥末卷入口后,又缠绵万分的吻上那唇。
突然又被堵住嘴,樊玉麒有些惊愣,可似乎已渐渐习惯了男人这随性而来的偷袭,他感受着唇瓣厮磨的麻痒感受,下意识的合上略微颤抖的眼睫,抬手环过禇炤易的身躯,主动伸出舌与对方缠吻。
半晌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禇炤易望着这个让自己爱惨了的男人,能够这样搂着他,吻着他,他觉得异常满足,也觉得只有爱着对方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先前复杂纠结的情绪在这时已完全散去,他搂着对方,将头枕在男人的肩头低声喃语。
"玉麒,你……爱的是炤元帝还是禇炤易?"
听闻这个问题,樊玉麒浑身猛的一震。
【玉麒,你是担忧大炤国的国君炤元帝,还是担心于我褚炤易?】
脑中突然闪现一个片段,那是南征前,他以为禇炤易被刺客刺伤而匆忙回宫时,在那硕大的龙床上,男人丢出了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有特别的感情,可是现在呢?
他已能够分清二者的区别,也几乎是立刻猜到了男人没有说出口的意图。
"皇上……您……"
他惶恐不安的看向对方,可是黑暗成了唯一的阻碍,他无法看到男人此刻的表情,但他为对方隐隐动了的念头而心惊不已。
可不等他反问出口,禇炤易却先一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脸埋在樊玉麒颈窝处呼吸着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什么也别说,就告诉我,你爱的,是炤元帝?还是禇炤易。"然后又放开了手,静待回音。
固执如他,樊玉麒深知对方若是动了念头,任何人都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一时间,他思绪混乱如麻。
禇炤易也不急,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静静的抱着他,像是想就这么一直抱着直到老死。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这个始终让他无法拒绝的男人,悠悠叹息了声,他哑着声说道:"我爱你,炤易,我爱的是你……"
他爱的是那个曾在箭雨中替他挡了一箭,气质凛冽的让他移不开眼的少年,他爱慕他,是因为他是禇炤易,而非炤元帝,就像他本来不爱男人,但因为是禇炤易,所以他爱了,恋了,痴了……
禇炤易微微一笑,单纯的感动和满足,他抬起头复又吻上那吐出如此让他欣喜字眼的唇,辗转吮吻间如叹息一般喃喃一句:
"我也是,玉麒,我爱的始终只有你……"
62.安排
静静的站在门外,背着药箱的毒百草脸上露出个有些复杂的苦涩笑容。
已经决定了吗?果然是这样啊,不过这样……也好,曾经的他就是因为犹犹豫豫,魄力不够才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投向他人怀抱,炤易不是他,果然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
看来,他也该准备准备了……时隔十八年,再次回到那个缺少人情味的绝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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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月过去,禇炤易总算将大部分的交接事宜办妥,各部兵权也相继整合,但一有时间,他就将自己关在偏殿的书房中,做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是夜,给樊玉麒换完药后禇炤易在书房内召见了两人,暗卫萧逸和娄映之,他平静的交代了两人一些事,可说完后两人却是满脸愕然的看着他。
虽然他们都知道皇上对麒将军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可是,皇上竟然为了对方做到这种地步……
"你们的回答呢,这件事朕找不到比你们更合适的。"禇炤易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催促着,尽管毒百草给了他三个月的考虑时间,但他还是希望能早一天让玉麒复明。
萧逸和娄映之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明显的震惊和不解,两人首次没有立刻领命,而是沉默迟疑着。
最终萧逸抬起头,刚毅的侧脸难掩复杂神色,他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开了口:"皇上,您……难道真的要……"
犹豫了半晌,那个词他也没能说出口,萧逸不敢想,要是真的按照对方说的做了,朝廷会不会大乱。
"……朕知道你们可能不会理解,可朕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办法了……朕知道这样的做法是逃避责任,但如果为了责任要委屈他一生的话,朕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朕宁可负了天下,也不愿负了他……"
透过窗子看向窗外,黑漆的夜就如同一张密实的大网将他罩住,他不挣扎,可是网子却渐渐收紧,让他举步维艰,窒息难喘。
他很难想象大睁双眼眼前却始终是一片黑暗的那种感觉,那将是怎样一种孤寂绝望,虽然玉麒自醒来后一直没有询问自己的伤势,可是有时他偷眼望他时,他的脸上时常会露出一种茫然,仿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半残了的自己,那种神情,让禇炤易心痛难忍。
于是他决定了,要暂时放下那些责任,绝情也好,逃避也罢,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对方发自内心的快乐,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他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他那复杂的神情萧逸和娄映之都看的真切,两人没有撕心裂肺的爱过,所以不懂这种感情,可他们却从眼前这个什么事都打不垮压不倒的帝王脸上看到了痛苦的神色。
想来,男人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比他们更加纠结、痛苦和无奈。
低下头,无奈叹息了声,萧逸知道,对方心意已决,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想通后,他单膝跪下,"臣愿听从皇上的一切安排。"娄映之见状也随之跪下。
禇炤易看着他们二人,短暂沉默了一瞬,之后从桌案之上拿过两封书信。
"你们派两人将信送回京城,一封交给……另一封交给……"
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给了两人,直到两人完全应下,看着这两个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优秀暗卫,禇炤易最后叮嘱了句:"朕一走,熙王私下定会叫你们追查朕的下落,告诉他,等待事情办妥,朕会主动联络于他,叫他就不要把心思浪费在寻人上了。"
萧逸应了一声是,禇炤易再无别的吩咐,当即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但萧逸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娄映之先行离去之后,叹息一般向禇炤易喃语了声:"……请您保重。"之后才隐匿起身形奔入茫茫夜色之中。
书房中只剩下禇炤易一人,他无声站了半晌才踱步到桌案前,坐下后伸手拿过案头的一个紫檀木匣,这盒子内的东西自他继位后便一直跟随着他,但再过一个月就要换人了。
十三,你会怪皇兄这样不辞而别吗?还是会调侃皇兄说着"果然不出你所料"?为他袖手天下,以前的我可从来不敢想呢……
二哥,虽然炆琪还小,但相信他在十三的教导下能够成为比我更好的君主,他继承了你的优秀血统,还有着一身铮铮傲骨,十年后,定是一位极为出色的掌权者……
靠在椅背上,禇炤易慢慢打开了盒子,里面锦缎之上陈列的,赫然是一尊雕龙玉玺和一对龙虎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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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元七年冬,南征结束,南北大一统后迎来的第一个新年,然而在新年刚过之际,边关却传来噩耗,春初凤鸣城内爆发疫情,炤元帝染疾,经御医救治无果不治身亡,年仅二十五。同一时间,大炤护国将军铁狮樊玉麒也因南征一战伤势过重烙下病根,因悲伤过度而暴毙。
两个被大炤国内奉为神明的人物突然离世,此消息一经传开,本沉浸在丰收和平年的大炤百姓顿时炸了庙,震惊不已,可是惊恐之余不免怀疑传闻的真实性,但消息却是从朝廷内部散出来的,说是前日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的,朝廷内部已经得到确切消息。
迁都一事要到春末,因此炤元帝的遗体还必须运送回京,八百里加急到京时,发自凤鸣的灵车已经开始往京城行进。
直到七日后护送灵车的军队入京,大炤百姓看到那马车上的白帆白灵,才真的相信了这炤元帝是真的驾崩了,也一个个都傻了眼,无不哭丧着脸,不敢相信半年前才送走了那身着白甲威风凛凛的年轻帝王,却在攻下南蛮,南北一统的此时迎来了两具冰冷的棺椁。
百姓夹道送着灵车入了皇城的门,却在城门关闭后齐聚城墙之下,直到一日后,皇榜张贴出告示,炤元帝崩,国丧三日,炤元帝生前留下的遗诏,皇位由质子褚炤臻之子,年仅九岁的褚炆琪继承,在其未成人之前,朝中一切皆由梁熙王全权处理,摄政直至小皇帝可自行执政。
三日后举行国葬,同时举行的葬礼还有铁狮将军,因他南征功劳甚高,追封定国侯,世袭侯位,被特许葬于元墓冢西侧墓穴,誓死守护帝王冢,君臣同墓,以颂扬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的无畏战魂。
而在百姓间,流传起这样一个传说,炤元帝为真龙转世,铁狮将军为斗星下凡,他们为了使大炤百姓脱离苦海,一统南北而转生到褚氏皇族和武将世家的樊家,如今尘缘已了,他们已回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虽然这一说法太过玄神失去了真实性,但这却是百姓心中的期盼,他们宁可这样相信着。
国丧后迎来新帝登基,摄政王辅佐新帝炆景帝登基帝位,年号为炆景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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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大典过后的当晚,已经安静下来的元墓冢空寂的墓穴内突然闪过两道黑影。
黑影来到墓冢前打开了秘藏的石门,沿着密道直入进去,一路避开了所有机关,畅通无阻,仿佛是很熟悉墓穴构造的人。
黑影进入主墓后停在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椁前,其中一道黑影点燃了墓墙上的蛟鱼灯,幽暗的室内顿时一片光明。
站在棺椁前的人一身紫色华服,乌黑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背后,面颊塞雪一般白皙,五官精致唯美的如同画中走出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已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的梁熙王,也就是炤元帝的十三皇弟——褚炤熙。
另一人则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暗卫玄夜,他站在棺椁前,手指了指棺木,玄夜会意,走上前去将沉重的棺盖打开,逐渐露出炤元帝身着龙袍的尸身,昏黄的火光中映着的那张熟悉的脸格外的青白,细看上面还有许多朱砂一般的红点。
如果不是早就收到过皇兄的信函,他怕是也无法分辨这张脸的真假,由于事发突然加之死因是带有烈性传染的天花,谁人都不敢细看尸身,也就没能看出真相。
褚炤熙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递给一旁的玄夜,男人接过后来到尸身前,将之扶起,然后将瓶口对准男人鼻下,尽管处于假死状态的人呼吸已经极为微弱了,但一点点的吸入后,僵硬的身躯竟渐渐软化了下来。
足足用了一刻时间,瓷瓶中的药液挥发殆尽,这人才起死回生般恢复了寻常呼吸,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梁熙王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男人欲起身,却被身后的玄夜压制住了。
"你身体僵化还没有完全解开,先不要急着起身。"
褚炤熙懒懒的开口,话音刚落男人便感觉到一股热息传入体内,涌入四肢百骸。
覆着面的玄夜盘腿坐在男人身后,将自己的真气一点点度给对方,两刻后男人才感觉自己沉重的身躯开始轻盈起来,身体也逐渐回暖。
平气收息,男人不用他人搀扶自己站起了身,但刚一站好又立刻单膝跪地,喊了声:"暗卫萧逸拜见熙王。"
63.终章
褚炤熙愣着看了他半晌,透过这张极为相似的脸想着那个人,那个偷偷在心中……恋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就这么干脆的走了……
一个月多前他突然收到了褚炤易写给他的一封书信,里面详尽的向他说明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对方也将为何要这样做的理由告诉了他……
为了心爱的人,甘愿做那平凡百姓,袖手天下。
竟然被他一句戏言说中,这叫他真是哭笑不得。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并非无丝毫怨言,心中也产生了心痛的疑惑,难道他和荷妃加起来都没有那个将军重要。
可要是设身处地为对方想想,如果换成他是皇兄,面对心爱之人为自己做到那种程度,怕是他连这种安排都不会做,而是任性的直接放手,然后消失。
做出这样的决定,皇兄定也是受了一番煎熬吧,国葬前夜他从其他暗卫手中接过整整十卷书卷,关于大炤未来走向,现今存在的问题,以及百余条对应良策。
他就知道,他的好皇兄……还是放不下国家放不下百姓,在书信中他反复叮嘱要他照顾好荷妃娘娘,尽管已经撒手,他心中放不下的还是太多太多。
这样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怨?
【十三,请不要怪皇兄不辞而别,皇兄只是在比较之后,更加无法放弃那个人……】
能让皇兄如此爱恋的人,他还真是羡慕啊……
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褚炤熙转过身随手一挥说道:"起来吧……皇兄他,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萧逸站起身,但头始终低垂着,他想起炤元帝曾经交代他的话,"他要臣传达,希望您不要派人寻找他们的下落,待事情处理好,他自会主动与您联络。"
不找?
褚炤熙嘴边逸出一抹轻笑,果然是知他甚深的皇兄。
既然他如此说了,好,那他就按照皇兄的希望不寻找他们。
——摄政王吗?皇兄,十三定然不负你的嘱托!会教好小皇帝,治理好天下。
只是,到那时,再相见,希望那时你还会唤我一声——十三
我只是你的十三弟……
在此之前,我绝不会派人寻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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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崇山峻岭间,一辆马车停在林间,两匹马一黑一白,惬意的低头吃着草,不远处的空地已燃起一堆篝火,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往火中加着柴。
天色微微暗下来时,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从另一侧的林中走出,他背着弓箭,手中拿着两只灰色野兔,走到看火的男子身旁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没能看到心系的那人,当下四下张望。
"他去河边汲水了,说想顺便静一静。"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被打扰,白衣男子听闻这话后,无奈的蹙起眉,一脸复杂的望向溪流的方向。
抬眼看了男人一眼,见到对方矛盾的神情,青衫男子暗自叹息,随后一撇嘴清咳了两声说道:
"这野兔得把皮扒了,内脏去除洗净才能烤,你去弄吧,我去车上拿点膜来烤。"
说着,将手中用来戳火炭的木棍丢入火堆中朝马车走去,错身而过时,他瞧见对方愕然的拎起手中的兔子,呆了呆,之后面上一松,将弓箭扔到一旁疾速飞奔而去。
青衫男子唇角勾起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
来到河边,不等走到近前,那呆坐在大石上的男人就已经察觉了。
这熟悉的脚步声,在失去光明的这两个多月,他已经牢牢的印刻在脑中。
他们已经离开凤鸣城快一个月了,由于途中遇上过几次大雨,耽搁了行程,这几日一直赶路才错过了落脚处。
他没有回头,那人走到他身侧,在溪边蹲下身,将手中的野兔收拾干净。
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但很快就被山风吹淡、吹散,就像一个月前他被对方带出,得知真相后的惊异,在这近一个月的无声抗议中已残存不了多少。
他能怎样,他对他的做法不能完全苟同,但无可否认,当知道男人为了自己而抛弃一切时,他心底的自责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那感动的。
他总是说他傻,难道为了一个残废的人而抛弃帝位的他就聪明了吗?
明明应该及时劝阻他,在他察觉出他的异状时……
可是他却没有说,甚至在事发之后他没有劝他挽回,因为他……也十分希望对方能留在自己身边,为这样的自己,为这个自私的不顾天下的自己,他只能以无声来惩罚自己的自私,他并非不能原谅褚炤易,他无法原谅的其实只是自己……
可是面对对方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洗净手,褚炤易蹲在那里抬头看着依旧坐在大石上的男子,这两个月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还未复明的眼睛和已经失去的内力。
背上的肌肉开始渐渐复原,皮退了一层又一层,腹上的烙伤也都结了痂快要脱落,手上的指甲也长出了一半……一切都要复原了,可对方却始终不能原谅他。
不能原谅他为他一人而抛弃天下。
褚炤易矛盾的看着这个让自己爱到心痛的男人,自从他醒来后知道他所做的事后,他就以无声来惩罚他的妄为。
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也一直没有求得他的原谅,可是一个月了……他说出的话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明明就在身边,可却找不回以往灵肉相融的契合,他开始害怕……
害怕自己会对明明不后悔的选择而产生后悔的情绪。
"玉麒……毒先生说再有十日就能到地方了,到时候就会有人帮你医治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复明后……想要回朝继续为官,我想我还有办法……"
"皇上!"
虽然看似在发呆,但樊玉麒却一直凝神聆听着对方的话,听到褚炤易这么说,他不仅愕然的瞪大了双眼。
虽然目中融不进物,但被对方用愠怒的表情看着,褚炤易也觉心口窒闷万分,近一个月的漠视让他突来怒火,倏的站起,皱紧眉头低吼出声。
"我已经不是皇上了!你要我怎样?你说你要我怎样?我只是想爱你,只是想珍惜你,难道这样都错了吗?玉麒……我也是人,我不是神!我也渴望有个理解我爱我的人相伴,为此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是不是你已开始讨厌我这个放弃天下的皇帝?不是炤元帝,只是褚炤易是不是就不配得到你的爱……我也很痛苦……我……唔!"
胸口痛的纠结刺痛,那颗心简直就要生生从中裂开两半,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的双手甚至无法抑制的攥成了拳,青筋暴起,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面对这已然陷入狂乱的男人,樊玉麒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对方的话,终于无法忍耐突然站起扑向对方,抬起男人的头便印下一吻。
但目不能视使得他没能估量好位置,虽然吻上了对方的唇,却被牙齿磕破了唇间,鼻子也撞的生疼。
只是一瞬的亲吻两人便各自捂着鼻子低下头来,脑仁一阵僵痛。
揉着鼻子半晌后,两人胸口那莫名的火气已消了大半,褚炤易抬头时看见樊玉麒一脸尴尬的捂着鼻子,在看到对方指间溢出的血液后,终于无法忍耐扑哧一声大笑出声。
这笑声一起就再也停不下来,褚炤易简直想要把过往二十多年没大笑过的总和都笑出来一般,眼角甚至都开始泛红湿润。
樊玉麒放下了手,就这么呆呆望向对方,看不见,耳朵却出奇的灵,从那笑声他能听出男人压抑的苦涩,他心一痛,想也不想就这么直接走上前去,一把将对方抱进怀中。
笑声戛然而止,褚炤易僵了僵,之后突然反手一把狠狠抱住对方,捏着对方背后衣衫的双手隐隐带着颤抖,却是执意抓紧,死死的抓着,生怕一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怕一无所有,却惟独怕失去他。
没有说什么话,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直到怀中的人身体不再颤抖,樊玉麒才在对方耳边轻声喃语了句:"我不是不原谅你,我只是不能原谅让你狠心这么做的自己,我爱的是你,炤易,我爱的是你……不要推开我……我发过誓……这一生都是你的人,不论生死……"
本来停止的颤抖,在对方说出这一番话后又抑制不住,褚炤易将头埋进对方颈窝,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对方。
当他们拿着洗好的兔肉回来时,坐在火堆旁的毒百草不冷不淡的瞥了一眼神色明显缓和下来的两人。
看样子,结症算是解了,可是……
"饿死我了……!我以为你们想独占兔肉让我一个人啃膜呢……"
接过串好的兔肉时,毒百草随口调侃了两人一句,然后很顺利看到两人默契十足的迅速别过头去,脸颊相继泛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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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两年后
凤鸣城郊的官道上,在踢踏的声响中,一黑一白两骑由远及近驰来,在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后,其中一人清喝一声勒停了马。
"就这么回去……他们,会不会吓到啊……"
身着黑红色长衫男人神色间多了一抹踌躇,但随后停下的白马上的白衣男子闻言却只是无奈摇头一笑。
"你不是都期待了很久了?怎么,此时反倒近乡情怯了?"虽然凤鸣城并非他们真正的【家乡】,但一年前,大炤就已迁都凤鸣,文臣武将自然也都一并将府邸迁到了凤鸣,其中也包括有名的大炤名将世家,樊家。
"走吧,我不是说过,之前我曾写了一封实情的书信交给了你的胞妹,至少她见到活着的你不会感到意外,倒是……既然决定回来探视他们,就要将之前逃避的责任再一次背负起来……你,准备好了吗?"
白衣男子笑脸盈盈的看着对方,却见对方神色一凛,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沉默半晌后突然转头冲他一笑轻松说道:"有你在身边的话,就是再挨顿爹的鞭子我也不怕……"
男人的眼定定的望着他,充满了温情与爱意。
【正文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5/02 at 下午10:09: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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