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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丝洞38号(一)》作者:卫风(11月23日VIP完结~强推~)
in 言情 on 2010/04/08
【内容简介】
当一个人变成一只蜘蛛,怎么办?
当你辛苦修炼,却面对道士和尚们的逼迫,又怎么办?
爱你的与你爱的人,如何选择?这是个千古难题。
桃花观,盘丝洞,三十八号的悲喜故事。
关键字:蜘蛛,桃
【正文】
盘丝洞38号
作者:卫风
一 穿越多出六条腿
人生,原来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过程。
我记的不太清楚,我上辈子有没有在忙乱不堪的时候祈祷过,神啊,要是我多长两只手该多好啊……
也许有,嗯,但是我记不得次数了。
也许我祈祷过三次,四次?或是许多次?
人真的不能胡乱祈祷许愿的。
因为有的时候许的愿成了真,其实……是件可怕的事。
是啊,很可怕。
当你被一辆卡车撞飞,神魂飘荡……然后突然发现自己长出八只脚来——
我当时惊骇欲绝的狂喊了一声:"蜘蛛啊!"
这一声呐喊,成为了我新生活的开始。
上辈子的人生,已经在我被车撞飞时,划上了一个休止符。这辈子的蜘蛛生,就在我的一片茫然和恐惧中,拉开了帷幕。
发现自己投胎成了一只蜘蛛之后,我经历了从恐惧,茫然,绝望……最后我倒想开了。不管上辈子我怎么讨厌蜘蛛壁虎蚯蚓,可怎么说大家也都算是益虫而非害虫。既然命里注定这辈子既然我得当一只蜘蛛,那我也就认命吧,反正蜘蛛的一生很短暂。不过,这一回我一定天天跟老天爷商量。
下辈子,我只要两只手,两只脚,真的不要再多长了。
现在我得琢磨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我饿了。
做人也好,做蜘蛛也好,都得吃东西啊,不吃会饿死的。
可是……可是蜘蛛,吃……
吃什么?
蚊子?苍蝇?
我觉得一阵恶心。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我我我,我不能想象自己吃红头苍蝇绿头苍蝇过日子啊!!!
一个身为蜘蛛心为人的"人",大概要比身在曹营心在汉要苦很多,因为不管那人是曹营还是刘汉,吃的都是人吃的东西啊,没见曹操给他们吃苍蝇蚊子死老鼠吧?可是,可是……我现在怎么办?
上哪儿去找人吃的东西?
我在这片不知道有多大的林子里爬了多久,在树上爬,在草上爬,在地下爬,起先还会自己绊自己的脚,走两步绊一跤。毕竟……毕竟,做了二十来年的人,早习惯了两条腿走路,突然变成八只手脚一起向前迈步,不打结绊跤才怪呢。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到处是树,是草,没有人出现,也没有食物。我在草叶子上找露水喝,还试着想把草叶子咬下来吃……
最后,饿的实在不行,我只能认命。哪怕现在给我一只蚊子,我想我也能忍着恶心把它吞下去。
但是,蚊子蚊子……蚊子是在天上飞的。
我就是想吃它,我首先得有一张网,然后期待那蚊子不长眼,自己撞上来。
然后我就能吃它了。
但是……但是,网……在哪儿?
啊,对,蜘蛛是要结网的,我得自己结一张。
可是……
我举起两只前螯看看==!
怎么结呢?
老天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让我投胎成了蜘蛛,可是别的蜘蛛都会结网,我偏偏不会啊?
不会结网,我怎么捉蚊子?捉不着蚊子,我岂不是要饿死?
又喝了点露水,可是越喝觉得肚子里有把饥火烧的越旺。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啊,肚子好饿……"
"我要饿死了……谁行行好,给我只蚊子腿儿苍蝇翅膀……"
"我好饿啊……救命啊……"
我越喊越是有气无力,渐渐绝望了。
也许我做为蜘蛛的短暂一生,就要在此时划下一个休止符。饿死的……蜘蛛,不知道下辈子能投个什么胎?
"是你在喊救命吗?"
以后很多年很多年里,我无数次想起这一天,有人问我这句话,是你在喊救命吗?
她后来成了我的同门,好友,姐妹……仇人。
但那个时候我回过头来,看见一片斑斓的彩色。
"哎,不要理会,是只蜘蛛。"
"可是,它好可怜。"
"可怜也是蜘蛛。看到它背上的花纹没有?它是有毒的!遇上它只有旁的可怜虫子喊救命的份,它可怜什么。"
我恍惚的朝那片斑斓的彩色伸出手:"我好饿,饿死了……拜托,给我点儿吃的。"
咚的一声,我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身体腾空,然后重重又落回地上。
好象,被谁踢了?
"你干嘛踢它?"
"它都要吃你了,你还发善心啊!"
"可是……"
还可是什么?
等她们讨论出结果,我肯定已经饿死了。
"来,张嘴。"
这句话听的特别清晰,我立刻听话的把嘴张的老大,一点甜蜜蜜的味道在嘴里泛开,很暖和,很甜,很香……
"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我实话实说。
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这么好吃,而且我好象一下子就有力气了。
终于把眼前这两团彩色看清楚了。
一个是只大翅膀的蝴蝶,一只是透明翅膀的蜜蜂……
这,这算什么?
昆虫喜相逢?
不不,蜘蛛不是昆虫,生物学我学的烂,可这个我还是能记住的。
七彩斑斓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你也是是来拜师学艺的吗?"
"拜师?"
"拜桃花观观主为师。"蜜蜂不耐烦的说:"快走吧,前面已经过去很多家伙了,再不去我们一定会错过。"
会说话的我,要去拜师的蝴蝶蜜蜂……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眼看他们要走,我急忙挥动八只脚跟上去:"那个,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蝴蝶飞的并不高,它悠然的问:"你也要去?"
"是的,可是我不认识路!"
"那好吧,我们飞慢点,你就跟着吧。"
我想,他们的飞慢点,和我的慢点,不在同一个档次上。
想想也知道,天上飞的和地上跑的,这速度能一样么?飞机说,哦,我飞慢点,请三轮车尽辆跟上……
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妖怪的世界?
我简直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不停的跑啊跑,八只脚不停的互相打结,跌倒再爬起,爬起再跌倒,不知道经过了多长的距离,前面忽然出现了一片粉桃色,华丽如织锦,烂漫如云霞,刹那间充满了视野。
桃花……
不是没见过桃花,可是,这样盛放的,这样繁茂的,这样……
这样漫山遍野蓬勃盛开的桃花……
简直象一片仙境。
这么一闪神,刚才我一直紧紧追赶的蝴蝶和蜜蜂已经扑进了桃花丛中,再也找不到那抹彩色的影子了。
不过,这个地方……真漂亮啊。
如果现在有人俯下身注视这朵茫茫花海中的一朵普通桃花上,就可以看到一只小蜘蛛趴在花蕊间,陶醉的不知今夕何夕。
"Z~~Z~~Z~~"
"?"有人在打呼?或者说,有非人生物在树下睡觉?
我趴在桃花瓣上向树下望。
一个人形生物……
一个很美丽的人形生物……
一个很美丽的睡的口水直流的人形生物……
"喂——"
"醒醒——"
"那个谁——"
下面那家伙咆哮一声跳了起来:"谁啊!谁啊!谁吵我睡觉?"
美人怒发冲冠依旧是美人……
不过,这是男,还是女?
或者?是妖?
"那个,我想打听件事儿……"
利剑一样的目光"嗖"一声扫过来。
感觉好象很危险……
我慢慢的朝后退了退,那个家伙已经伸手过来,把我给捏住了。
没错,就是捏!
两个手指就把我捏的牢牢的,我毫不怀疑他再多用一丁点儿劲,就会把我捏成蜘蛛饼饼……
"就是你把我吵醒的?嗯?"
危险的鼻息喷到身上,我要是有点理智绝对得否认。可是周围又没有别的什么……我就是否认,对方也不会信吧。
"那个,我就是想打听一下,去桃花观,怎么走……"
"哦?"对方艳丽的眼睛眯了起来:"你也要去拜师的吗?"
其实我只想找个能吃饭的地方——毕竟一只不会结网捕食的蜘蛛,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好心的蝴蝶蜜蜂施舍我的。
"是啊是啊,我要去拜师的。"
那个人一手捏着我,一手摸摸下巴。
啊,是男的——我看到他有喉结了!
真打击!男的长的这么,这么桃花横溢,整个一人妖!祸水!
"你有什么本事,要来拜师?桃花观主可是从来不收无能之辈的?你有多少年道行?"
"……"我茫然。
"懂什么法术?"
"……"
"是谁介绍你来拜师?"
"……"
"好吧,你总得知道桃花观主的规矩,拜师礼你总有吧?"
我诚实的摇头。
我一只快饿死的小蜘蛛,哪来的礼送。
"哼——"那美人毫不掩饰的嗤笑:"就这怂样还来拜什么师?赶紧的早点死了算了,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可真不想当蜘蛛啊……"
"哦?"那美人挑起一边眉梢:"那你下辈子,想当什么?"
"人。"我就想当回人。
呜呜,做一个普通人是多么的幸福……
果然常言说的好,不失去不知道珍贵。当自己是个人的时候,从来不觉得生为一个人有多幸福。
现在变成蜘蛛了,我才后悔莫及。假如给我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
"哈哈哈……"那个人一点都不掩饰的大笑,特笑,笑的弯下腰:"倒是很有志气啊,你来说说,当人有什么好?"
"你不就是人嘛,当人当然好了。"
"我不是人。"他正色说。
呃……
不是人?这话容易让人曲解。好吧,也许他真不是人,那么他是妖怪?
"不过你这小蜘蛛满有意思的,遇到我,也算咱俩有缘。好吧,要不我替你说个情,让你今天得偿心愿。"
"什么心愿?"他松开手,我掉进他手心里,虽然落差不大,可也摔的有点突然。
"你不是要来拜师?"
我老老实实说:"我就是不想饿死,所以……"
……
……
他瞪我,我瞪他。
"真是的,"他咕哝两句:"居然碰到这么一只笨蛋蜘蛛。好吧,我教你个诀窍,桃花观主……"
忽然间刮起一阵大风来,或许,对人来说这风不算大,可是对蜘蛛来说就不同了。我本来就在他手心里没站稳,被风一吹,我就呼的一下腾空而起,一下子给刮飞了。等我头晕眼花的抓住一根树枝,眼前一片茫茫桃花海,已经看不到那个美人了。
那,桃花观主怎么样?
后半我还没有听到啊!喂喂!人呢?
二 桃花观里蜘蛛课
所以说,人的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你拼命追求的时候得不到,等你转身走了,缘分却突然从天而降,把你砸的晕头转向。
虽然找不到那个美人,可是这棵树下站的,不正是刚才我拼命追也追不上的小蝴蝶和小蜜蜂吗?
我急忙再一次追赶上去,厚着脸皮套近乎。小蝴蝶倒是很和气,小蜜蜂还是不理人。
小蝴蝶说:"既然遇到了,就是有缘,咱们一起进去吧。"
"啊,谢谢!太谢谢了!"
我们从桃林穿过去,远远看到半山坡上有一栋宅子,画角飞檐,华美又不失清幽。走近了可以看到大门牌匾上的字
桃花观。
"观主,这是我用溪水织的布……"
用水织布?难道是只鱼精?
"观主,这是我收集的星砂,炼丹最适宜。"
排在长长的队伍里,我厚着脸皮充当了小蝴蝶和小蜜蜂的同伴。
不过那位观主坐在一道粉红的帐幕后面,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
小蝴蝶走上前去,屈一膝跪下,恭敬的说:"观主,这是我用百花花瓣缝制的花香锦衣。"
帘子后面的人依旧没什么反应,旁边有个穿粉红袍子的女童把那件锦衣接了过去。
轮到小蜜蜂,递出来的是个瓶子:"观主,这是我用百花蜜酿制的蜜酒。"
那个瓶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半透明,可以看到里面只有小半瓶蜜酒……
送礼的话,哪有送人半瓶酒的。果然那个接礼物的女童脸色也显的有点诧异,不过什么也没说。
可是只有半瓶酒,也比我强啊。
我是两手空空就来了。
"那,观主大人,我……我没有什么礼物,要不……"我突发奇想:"我给你背首桃花诗吧?观主一定很喜欢桃花对不对?"
那个女童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大概没见过我这样的生物,或者没有听人说过这样的话。
帘幕后面一个声音说:"那你背来听听。"
那个声音有点沙哑,不过听起来,让人觉得耳朵里痒痒的,很想掏一掏挠一挠。
呃,对了,写桃花的诗有什么来着?
快快快,快想一首来。
"那个,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应该是这么背的吧?我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么一首。
"呵呵,倒是没有背错。也难为你了,蜘蛛一族从来记性都不是太好。你可识字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想起进来的时候,石壁上的桃花观三个字,我是认识的。
"认识,认识的。"
帘子后面那个人轻声笑:"八成是趴在私塾的房梁墙角学来的吧?"
呃,这位观主的推测有道理,但是没猜对。
"好吧,那你也就留下吧。"
我喜出望外,本来没抱希望的事,居然成功了!
"谢谢观主,谢谢观主。"
旁边的女童嗔怪的说:"你站一边去。"
"哦哦,是是。"
后面各形各状的生物都有,当然……或许应该称呼他们……妖怪。
天黑之前这个筛选终于结束,可以留下的大概有二十来个,包括那个会用溪水织绢纱的小鲤鱼,向我伸出援手的小蝴蝶和小蜜蜂,还有齐刷刷的一字排开五只狐狸,一只兔子,一只松鼠,另外就是站成一排穿着粉红纱衣的小姑娘。我盯着她们看的时候,小蝴蝶轻声对我说:"她们都是小桃花。"
"哦。"我回过神来跟她说:"啊,我都忘了和你道谢。要不是你,我肯定饿死了,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儿。"
蝴蝶翅膀拍拍,她的脸看起来差不多有十二三岁的少女的年纪,但是身材矮小。一边的蜜蜂也是如此。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难道也是蜘蛛身体长着一张人面?
啊啊啊!好可怕!
我不要当人面蛛!
"好了,观主去休息了,桃花观的头条规矩,你们想来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
"不管以前如何,入了桃花观,不许同门相残,狐狸不许吃锦鸡,兔子也不许去啃牡丹的叶子,还有大家都要改姓桃……"
呃,这个姓……好吧,不难听。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没成为正式的入室弟子前,统统以代号称呼。"
呃?代号?
这桃花观组织管理挺严密啊。
我忽然想起周星星的片子,唐伯虎卖身进华府,改个大号叫九五二七……
我不会是把自己弄上了贼船……嗯,贼观了吧?
刚才那个女童开始一个一个人发号码牌。发到我手里的时候,是五瓣桃花的木牌子,正面刻着一枝娇的桃花。
这桃花观还真的没有委屈这名字,处处都带着桃花啊。
"反面就是号码,牌在人在,绝不可有失!"
还好,我还以为她下句要说牌失人亡呢。
我旁边小蝴蝶翻过牌子。
她是三七。
小蜜蜂是三六。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翻过那面牌子,果然——
"啊,那从今以后你就是桃三八了。"小蝴蝶冲我友好善良的一笑:"师妹,以后咱们可得互扶互助……"
"三八……"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三七三九,而是三八呢?
不要啊!!!!!
即使我再痛苦再呐喊再不甘愿,作为桃三八的艰苦生活,还是展开了。
是的,艰苦生活。
很艰苦。
神秘的观主大人很会物尽其用,既然我是因为识字被留了下来,那么当然得积极工作发挥我的光和热,温暖照亮我的同门妖精们……
师姐原话复述观主大人的传话是这么说的:"虽然不要去考状元当才子,可也不能大字不识一个让人说我们桃花观里都是目不识丁的村野鄙夫。"
于是乎……
一只蜘蛛,被逼上讲台……
在一位师姐的指点下,我终于学会了怎么吐丝,当然,不是从嘴巴吐。
于是我找了一块板,刷上黑漆。再找了一些白粉做笔,用一根丝把自己吊在黑板前。下面,黑压压的坐了一地的各种妖精。红眼的兔子,大尾巴的松鼠,狐狸兄弟姐妹,还有与我熟识的蝴蝶和蜜蜂。
从哪里教起呢?
一二三?人口手?
人之初性本善那一套,我只会背开头第一句。
其他的就更不行了。
好吧,反正在这种地方,一个正常人没有,人之初的性善性恶也不关桃花观的事。
我先用两条腿挟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了大大的两个字:桃花。
"各位师兄师姐,我们这桃花观的桃花二字,就是这样写。"
底下人齐刷刷点头。
哇……为人师表,传道授业果然很有成就感。
"好!这两个字大家认识了么?"
"认识!"一只狐狸说:"我天天从观门口过,这两个字都看了一百多年了。
呃,失敬,原来这是只百年狐狸。
"我认识。"
"我也认识!"
"赶紧教点别的吧!"
"好好,我们下面教,蜘蛛两个字……"
"为什么要教蜘蛛?我是师姐,要教也该先教牡丹。"
牡丹?这位漂亮的穿粉紫衣裙的师姐原来是朵牡丹花啊?
"凭什么先教牡丹?我比你道行还多二十年,先教竹子!"
呃,原来这位穿绿袍系碧青发带的俊俏少年是竹子精?
"都别吵,我的年纪最大,还是先教乌龟!"
乌龟?
=_=~~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从头教起吧。
"安静,安静!"我用四只爪夹住板擦,费力的把桃花两个字擦掉,一蹬脚,借助蛛丝的力量从黑板这头荡到那头:"我们先来教计数!先学一!"
我在黑板上运动着画个横框。
"然后是二!"
我又从这头荡到那头,又划了一道横线。
"接着是三!"
继续飘荡ING~~
底下狐狸师姐来了句:"噢哟,我以为会认字会数数多了不起呢,原来就是划杠杠,那我也会。"
"对对,一就是一道,两就是两道,那十就是十道了。"
"那我今年足足三百年道行了,那得划三百道?"
"三百年算什么,我五百!说出来比你响,划出来比你长!"
"我还六百六呢……"
呃……>o<
我收回前言,给一群妖精当夫子可是一点儿都不省心省力啊!
小蝴蝶掩袖微笑,善解人意的替我打圆场:"三八,你还是把昨天你给观主背的诗教教咱们吧,赶明儿咱们学了,也能时时的背出来听听。"
"对对,学背诗,学背诗!"
有个台阶我自然得赶紧爬下。
"好好,学背诗!"
"我们要学桃花诗!"
"牡丹诗!"
"胡说,先学竹子诗!"
"有讲乌龟的诗没有?"
我任劳任怨的把昨天那首诗抄在黑板上,字迹工整不工整就不讲究了。
啊,原来蜘蛛的手脚多,也是优点啊!
"来,大家跟我念,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我们热火朝天的课堂。
"哟,桃花观什么时候改私熟了?"
这声音我觉得好耳熟啊!
不就是昨天那个在树下睡觉被我吵醒的美人么?
我正想回头看,忽然一阵风吹来,挂在蛛丝上的我被吹的直转圈圈,转的我眼都晕了才停下来。
呃,眼前一团金光灿烂……美人在哪里却看不清看不见了。
只听见那些同门们齐齐的说:"见过凤前辈。"
三 吐丝容易织网难
哲人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找答案。
等我眼前金星不再闪烁,我发现自己又面对着那张超大美人脸。
对一只黄豆大小的蜘蛛来说,这张美人脸的确是太大了一些。
"去年今日此门中……想不到这小蜘蛛倒是识字的,昨天我却没看出来啊。"
有个清脆却也柔和的声音说:"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小小蜘蛛,凭什么就不能识字?"
这是谁在说话?
我往声音的来处看。
往下,往下。
再往下。
啊,看到了。
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小孩正仰头看着在巨大美人手里挣扎不停的我。他的皮肤白的象珍珠,圆圆的脸儿跟小馒头似的,嘴巴嫩红,眼睛清澈明亮。
这小孩又是什么来路?也好漂亮啊!
"对了,这蜘蛛是难得的毒蛛,毒液很有用。"大美人低头问青袍小男孩:"你要不要挤点用?"
挤?怎么挤?恐怖我的毒汁还没被挤出来行被挤成扁片片了。
"我用不着毒液那种东西,世上有的东西,我东海还能少了吗。"小男孩儿看着这位被称为凤前辈的大美人:"倒是你,是不是好久没吃虫子,觉得十分想念?"
呃?吃,吃虫子?
我打个哆嗦。
别介……就算我不喜欢现在的蜘蛛身体,也不想就这么窝囊的被吃掉啊。
"你吓着她了。"青衣小男孩儿给我解了围:"松开手吧,我怕你一不小心把她捏死了。"
凤美人终于松手,我哆嗦着急忙甩出一根丝把自己粘到黑板的角落里去,不敢再露头。
他长的是美,五官如描似画,秀丽无瑕。可是他衣着太华丽地位太尊贵道行太高深,不是我一只小小蜘蛛可以招惹的。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凤美人摇了摇头,一挥手,黑板上的字全都消没不见了。
"这诗以后不要再念了。"
咦?为什么不要再念?
我疑惑的很,可是没胆量问出声来。
他既然这样说,应该就有他的道理吧。
"想识字的话,我倒是带了一些书来。"穿青衣的男孩子说:"我现在借住在山后面碧水潭里的双清府,你们可以找我借书。"
我眨巴眨巴眼,下面的牡丹师姐说:"那就先多谢凤前辈了。"
那一大一小两个美男一起颔首示意,然后又走远了,底下的狐狸师姐说:"牡丹姐,那位凤前辈,就是凤凰坡的……"
"是,没错。"
"啊,凤凰果然不愧为百鸟之王,好气派,好威风啊。他的道行有多高啊?怎么他往我跟前一站,我就觉得不敢喘气了。"
另一个问:"那和他在一起的小孩是?"
"我也没有见过,不过你们也听到了,他说他是东海来的,或许是水族吧。"
我的心还扑通扑通乱跳,牡丹师姐一指我:"三八,别偷懒,今天一上午还没认几个字呢,快点教点有用的。"
有用的?
我继续苦恼……
我到底能教这些妖精们什么啊?
一上午混乱不堪,我挂在黑板前荡的头晕眼花,等中午散场的时候,我八条腿一起发软,一条能用的也找不出来。
"你还好吧?"
"啊,三七……"小蝴蝶的号码叫起来还顺口:"拜托,扶我一把。"
小蝴蝶真是又漂亮又温柔啊。
为什么我不是穿越成只蝴蝶而是穿成丑陋的蜘蛛?
"下午不用你辛苦了。"她安慰我:"下午大家都要各自修炼。"
修炼?对,我可以修炼啊!修炼到牡丹师姐那样,就可以变成人了!
那时候我就不再是蜘蛛了啊!
这一认知让我对修炼的热情空前高涨。
但是修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桃花观这次收人,我是道行最低的一个。之所以能滥竽充数混进来,完全是走运背了一首诗,才被观主收下的。
小蝴蝶桃三七与小蜜蜂桃三六交情绝对不一般,虽然看起来个性完全不一样,但是她们的交情很深,与别人不同。
观里有的弟子可以辟谷,有的却还要进食。我就属于要进食的那一种,桃三七替我领了一碗谷饭,一碟青菜。而她和桃三六开始辟谷,只喝一些水,各吃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野果子。
我趴在那碗谷饭上感动的热泪直流,但是虽然拥有了小山似的一碗饭,我却只吃了一粒谷子就饱了==~然后我就撑的动弹不得,仰面八脚朝天的躺在那碗饭上,懒洋洋的想睡个午觉。
"三八,你不修炼么?"三七问我。
三六插嘴:"也许她是要晚上修炼,吸取月华的。"
"啊,那你歇会,我们不吵你了。"
我赶紧叫住她俩:"那个,你们都怎么修炼?修炼有没有人教?我们不是加入了桃花观么?观主怎么不教修炼方法?"
三七正要说话,三六拉了她一把:"这只蜘蛛傻的没治了,别理她。"
三七有些犹豫,对她说:"都是同门,你不要这样说。"
她有些歉意的对我解释:"三六就是脾气不太好,其实她没恶意。你以前是用什么办法修炼的?"
"呃,我忘了……"
三七疑惑的看着我,那神情就象我在说我不会吃饭不会走路一样奇怪:"这怎么会忘?嗯,我和三六以前得到过一个前辈的指点,她传了我们一套心法,而且我们可以饮露水吸取花朵精气修炼。你的方法应该和我们不同……实在不行的话,你去请教一下牡丹师姐她们,我想她们应该知道。"
我抬起一只脚抓抓脑袋:"好吧。"
但是等我爬出去想再找个前辈请教,那些标着房号的小小房间里都已经没有人了。
看来都去努力自学成才了。
我叹口气。
如果说我现在对桃花观主这个神秘人物有什么印象,我想说,观主大人非常全面的贯彻一个方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她的教育政策完全是放牛吃草嘛。
我没办法,只好回自己的三十八号小房间里。这些房间都是按个人的体格大小能收缩的。我这个房间的门就只有个花生大,我自己进出倒是很方便,别人想来串门就不行了。
我往石床上一趴就呼呼大睡。
这两天遇到的变故太多,发现自己是个有潜力成妖怪的小蜘蛛,拜入桃花观门下,嗯,将来某一天,我会再修炼成人的,一定会的!
我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中午吃的太多——很大的一粒谷子,以至于我现在也不饿。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我挪动八条腿让自己爬上墙壁,然后登陆窗台。
月光照在身上,我也没有什么奇特的感觉。
我正着照侧着照,反着照趴着照,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我闲着没事吐丝玩。
吐出来的丝,一条条粘在窗棂上,先横着粘,粘了一排之后,我突发奇想。
拜师时小鱼精用溪水织布,我能不能用我吐的丝也编织出点什么东西来呢?
脚多的好处!
做活方便!
我先把蛛丝拧成较粗较坚韧的蛛线,然后伸出自己的两只脚架好,把线绕着两条腿象缠回形针一样的来回缠绕缠成束。
外婆在世的时候我常和她一起缠线,她喜欢打毛衣,虽然打的并不太好看,而且速度也非常慢,常常一件毛衣要打上七八个月,成品还未必会合身,不合身的话拆了再打。我想她只是享受这个消磨时间的过程五。
缠了不少线了,八只脚一起开动,我开始灵活的织了起来。
啊啊啊……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尽管我憧憬着自己能织出巧夺天工的织物来,但是……
没经验就瞎冲动的后果是,我的八只脚被坚韧的蛛线牢牢缠着,捆在了一起。
挣啊挣啊挣不动。
扭啊扭啊扭不开。
我飙泪,我为什么要把这蛛线拧的这么粗这么结实?我到底是怎么缠着织着把自己捆起来的?谁能告诉我?
我在窗台上挺了一夜尸,虽然外面时时可以听到有来来往往的声音,可是我的呼救似乎太微弱了没有一个人能听到,直到中午才被三七发现,招呼大家来帮忙把我给救下来。
识字不是强制的义务教育,所以第二次课就没有多少同门来听课。我自我催眠这是妖怪们不爱知识不追求文明,和我讲课水平没有直接关系。
这桃花观里的蜘蛛就我一只,其他人的修炼方法我都试过了,没用。晒太阳晒月亮,泡水加火烤……真是水深火热,可是就是不对路。
然后我想起来那个穿青衣的小男孩说过,我可以找他借书。
反正我也不会修炼,编织的尝试又失败了两次,好在这两次没把自己再捆个死紧。
好吧,那我就去找他借书去吧。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就算我没办法修炼,多了解一下我处在什么时代,什么地域,也不是件坏事。
说不定还能找到蜘蛛修仙的方法。
我一边问路一边到了碧水潭边,按照刚打听来的方法,举起一只脚在潭边一块白石上敲了三下。
一只小金鱼从水里跳出来,冲我问:"你有什么事?"
我说:"我是从桃花观来的,找……"
找谁?那人叫什么我不知道。
"我找一位东海来的前辈,借书。"
四 正太龙子龟速递
小金鱼上下打量我,眼神十分不屑:"借书?你识字?"
我抬抬头。其实我很想挺挺胸直起腰。但是蜘蛛既没胸也没腰……
"我自然识字。"
它将信将疑:"好吧,那你随我进来。"
它尾巴一甩,碧水中分,露出一条细细的白沙路来。
大概是看着我瘦小,所以给我开的水路也这么窄。
小金鱼在一边的水中游着,和我并排前行。
我忽然有种上辈子逛水族馆的感觉。隔着大扇玻璃,人在走,鱼在一边游。
水里当然不止小金鱼一条鱼,还有别的鱼啊虾啊的来看热闹,大概碧水潭不常来客,尤其客人是一只小蜘蛛。
"小心啊,这是谁啊?"
"是客人。"小金鱼一边回话一边吐泡泡。
"小蜘蛛啊,你从哪里来啊?"
我把那块拴在身上的,缩的很小的木牌举起来,但是不知道那条老鱼能不能看见
"哦,桃花观的啊。"老鱼显然是认识这牌子的:"桃花观又收新弟子了?"
"是啊,鱼前辈。"我客气的说。
"好好练,总有出头之日的。"
老鱼摆了一下尾巴,无声的游远了。
小金鱼拍拍鳍:"好了,在这里转弯。看见一扇青色的门你就自己进去吧。"
我道了谢,沿着小金鱼给指的路走下去,果然没多远前面就是一片太湖石,堆叠错落,远远近近生着许多碧丝似的水草,水草丛后面就有一扇青色石门。
我过去敲门环,然后过了片刻,有人来开门,就是那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小男孩儿。
他微微笑着把我从沙地上拎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动作又温柔又轻盈:"你来啦?"
"嗯,打扰了。"
我有点不自在,他笑的让我觉得……呃,心跳的有点快。你说他没事长这么可爱干嘛?
"别客气,我在这里也只是一个人住,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解闷。对了,我好象没说过吧?我的名字叫做敖子恒。"
敖?
他和东海姓敖的龙王有什么关系么?
有可能是远房亲戚吧?毕竟天下龙子龙孙这么多,西游记乌鸡国的井底下,还有个井龙王呢。
石门里面没有水,抬头可以看到水波飘荡在这院子的上方,鱼儿自在的游来游去,就象是鸟儿在天空飞翔着一样自在。
院子不大,可是非常清雅精致。假山,小桥,凉亭,盛开的红色花朵。仔细看,凉亭上面铺的不是瓦片,而是晶亮的蚌壳。
我觉得自己的八条腿里有一半抖了抖。
还真是有地域特色的建筑文化啊。
"请进来吧。"
其实他的客气完全多此一举,因为他相当尊重的让我呆在他肩膀上,所以他进屋的时候我当然也就跟着来了。
这里陈设也很简单,没几样家具。当然了,受时代局限性,这里也不可能出现多样化的家用电器,比如电视电话电冰箱……
不过也太简单了,就一张石头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然后再进一个门,这里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着一些线装书,墙上还挂着一把琴,窗边有个棋盘。
真是清心寡欲……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冒出这么一句话。
"敖前辈,我是来借书的……"我赶紧表明来意。
"啊,你用这样客气,叫我子恒好了。架子上的书都有些旧了,你可以随便挑。"他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很温和稳重,不大象小孩:"要是你不好拿,我可以让龟大哥他们帮你送一送。"
"龟大哥?"
他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解释说:"小鱼们游的快,但是不能上岸,龟大哥能游水也能上岸,所以一般要送些东西,就都交托给他。"
"哦,"明白了,专业快递……不,我突然想到龟速这个词……
专业龟速递……怎么这么别扭。
那专业速递龟?
我找了一本和声律启蒙差不多的书,然后又找了一本诗集,打算暂时就用这个来作教材了。
"敖……那个子恒啊,你是……嗯……"
我不太了解这里的规律,我要是直接问他是什么身份,是不是不太礼貌?
"我是从东海来的,"他还是这样说,笑容很含蓄。老实说除了长相,他哪里都不象小孩儿。
人家这表示的很明白了,我也就识趣的不再问了。也可能从东海来本身就说明了他的身分,只是我不懂,回去问问三七吧。
我不好意思多打扰,于是很快告辞。敖子恒送我到水潭边,还体贴的叫了一只龟龟速递员替我搬书。想当然,我的体型绝对是对付不了我借来的两本书的。
敖子恒把书放在龟背上,然后把我放在书上,低下头对龟龟嘱咐了两句,朝我一笑,我抬起前脚冲他挥了挥。
借书之行圆满成功……呃。
"龟龟大哥,你能爬快些么?"
龟壳已经晃动了半天,我们离碧水潭,还没有离开五十米。
"唉,年轻就是爱冲动,跑那么快做什么?"
"不是啊,你看天都要黑了,我想快点回去……"
真的要黑了,太阳刚才已经落了山,现在天边不过有些残霞。
"放心放心,"龟龟声音沉闷的安慰我:"月圆之前肯定会到的。"
月圆之前?
我囧囧有神的抬头看看天空的月牙……很细,很弯……
到月圆之前……起码还有个十天啊?
十天路……十天……我突然觉得我这趟借书之行准备非常不够。
我应该带上至少十五粒谷子做干粮的555~~
还好,我们在路上就遇到了同是桃花观的一位师兄,他好心把我和书带了回来。我虚心请教他的排行号码,他一笑:"你们还不是正式弟子,所以排着号码。等正式成了弟子,就不必再称观主,而要称师傅。师傅会赐名。我的名字叫做桃直。"
"啊,名字太好听了!"我星星眼看他。
反正叫什么都比叫三八强啊。要能让我改名,让我叫桃歪桃坏都没问题。
"啊,这就是书么?"他好奇的问,拿着书翻了两页:"这上面的字怎么念?"
我顺着他的袖子爬到书上,他还在朝前走,我趴在晃悠悠的书页上慢慢的念: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明对暗,淡对浓,暮鼓对晨钟……
春日正宜朝看蝶,秋风那更夜闻蛩。
我念着书,有些走神。
敖子恒那个人真温和亲切啊……以前看偶像剧,帅哥大分类,有一类叫疗伤系,是不是就是指他这样的?
呃,当然,这个帅哥现在年纪还小,还不到派上用场的时候。
顶多……算个疗伤系小正太?
被桃直师兄送回我们女弟子的居所,牡丹师姐正从里面出来,而桃直师不肯走,非让我把刚才那一页纸念完了。
我任劳任怨,怎么说人家也把我这么大老远的给带回来了。
"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你这是做什么?"师姐脸色不太好看:"桃直,天黑了你还来我们这院?小心被大师兄捉到你受罚。"
"我送三八回来。"他摊开手。
我咬牙……我恨这名字。
"师姐。"我在书页上挥前脚:"我去碧水潭借书回来了。多亏桃直师兄送我,不然我恐怕得到月圆那天才能回得来。"
师姐脸色好看了一些,替我把书拿进去。我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定,和平时的气定神闲完全两样。
"师姐是不是还有事要办?不用理我,我能自己搬完这些书。你要有事就快去忙吧。"
她答应一声,还是喊了二十一来帮我,然后她就匆匆出门去了。
二十一是只小狐狸,对书没什么兴趣。书搬到我的洞门口进不去,她还施了个缩小的法术,帮我把书塞进了我的蜘蛛房间里。
"对哦,还有这种办法……"
要是敖子恒也会这法术把书给我缩小了带上,我就不用麻烦龟龟慢递员了……
我把书放好,继续在窗户上苦练我的吐丝和编织技术。
咦?
那边竹林边上的两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不是桃直师兄和牡丹师姐么?
嘿……
我笑眯眯的边吐丝边绕线,边瞅着那一头的动静。
过了好久他们才从那竹林又出来,月光不错,我的视力也不错,甚至看到牡丹师姐脸红红,桃直师兄也脸红红,两个人还低头偷笑。
J情啊!红果果的J情!
不过好象师姐讲过的桃花观的门规,并没有说不许弟子们谈恋爱啊?只是要守规矩,男弟子们住的离我们挺远的。我们住山谷这头,他们住那一头的坡上,来回可不近。
我看着一团乱丝,叹口气。
我爬去找三七和三六聊天,这里我就和她们是比较熟的。
但是三七和三六屋里都空着,她们勤快的很,又出去修炼去了。
唉,观主七日才会授讲一次,我到时候可以请教我的修炼方法。在那之前,我还是一片迷糊不知道该怎么办。
风吹落庭中的桃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了一地。
这里的桃花是不会凋谢的。即使一朵花残了,可是枝上迅速又会再开一朵来替补。
我爬上树看了半天花,看着看着就在花上睡着了,在梦里我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时代,在KFC里大啖烤鸡翅和薯条,直到一大滴水落在我身上,我才迷糊的睁开眼。
呀,下雨了!
五 蜘蛛修炼被雷劈
一道电光撕裂长空,闷雷就象劈在头顶一样。
不知道是这雷电本来就很具威势,还是变成蜘蛛以后胆子变小,感应变强了。
下雨天不可呆在树下,以免被雷劈。
这是基本常识。
树下既然不能呆,树上当然也不是什么能呆的地方。
我八只脚一起疯狂爬动,想赶紧离危险区远一些。
不知道是我的动作太慢,还是那雷长了眼专盯着我们桃花观,一道闪电就这么突兀的劈了下来,耀目的蓝色电光中,桃树准准的被雷劈中了。
完了。
我刚刚对我的蜘蛛生涯产生热情,没想到就要被雷劈死,真是短暂而无奈的一生啊……
呃?
电光在眼前闪起的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身体里突然一麻,而且很热……还有一种,呃,很饱的感觉,非常的饱……就象一口气吞了好多粒谷子一样,肚子涨的我觉得我都要裂开了。
而且电光不是一道,我还没回过神来,闪电接二连三的劈下来。
我有种我在吃麻辣火锅的感觉,而且吃的非常,非常,非常的多。
肚子又疼,又涨……
呜,雷电可以不可以停了,我不行了!我一定是快要死了!
被雷劈死……呜,这死法可不大好啊!
在我上辈子,乡下老家的人都说,一个人肯定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恶事,才会被天罚,被雷劈。这样死的人,都不能埋进祖坟,只能随便找个乱坟地弃尸了事……
我的脑子里越来越模糊,最后就在接连不断的耀眼强光里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雨似乎还没停,淅淅沥沥的淋在身上,我的脚动了动,头也动了动,睁开眼。
咦?我居然还活着。
而且这株桃树竟然也没有被雷击成焦炭,只是花瓣落了许多,象是被雨水打落在地的。
不过……
突然觉得神清气爽。
就象美餐一顿,又大睡了一觉,那个舒坦啊,好象猪八戒吃完人参果之后说,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熨帖了……
呃,蜘蛛有毛孔么?
反正我是很舒服很舒服,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而且一眼看出去,虽然雨还没停,可是视野反而异常的清晰,连一滴雨珠划着斜线坠落,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溅到地下,迸裂成更加细碎的无数小水滴……
地下石子路被雨水洗过,那些石头上面有天然的纹路,非常的漂亮。
平时都不会看的这样清楚,那些颜色层次分明,既丰富又协调。
真是奇妙啊……
好象整体上了一个层次,听力也变好了。原来听起来沙沙的一片,混淆在一起的雨声,现在听起来却象是交响乐,大雨滴,小雨点,落在花叶上的,落在石子地上的。远处的,近处的,似乎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身体变成了一张敏感的鼓膜,所有的细微声响都错落交杂的击打在上头……
我仰起头,陶醉的晃啊晃……
"三八!"牡丹师姐气急败坏:"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小心再落雷劈了你。天雷可是我们的禁忌……"她揪着我回屋,一边走一边说:"刚才那阵骤雷可把大家都吓的不清,全缩在屋里没一个敢出来的。你可当心,下次有雷雨要赶紧躲开。"
"呃,我……"
我直觉,我被雷劈没有死反而觉得特别舒服的事,好象太与众不同了,最好是不要讲出来。
"大家都怕打雷啊?"
"是啊。普通的雷雨大家倒不惧,就怕是谁的雷火灾劫到了,妄动妄为自己也会跟着遭殃。"牡丹师姐叹了口气:"我有个好姐妹叫姚黄,就是被天雷火击的形神俱灭,魂魄无存……我们辛苦修炼,以求有朝一日能白日飞升。可是天道之下,妖想成仙得道哪有那么容易,天雷劫不过是最常见的一道坎,还有许许多多的关卡……你见识少,道行浅,更得处处小心,知道吗?"
"是,师姐。"
她没再继续说,把我送回屋里,嘱咐我不要随便出去,就转身走了。
我自己则在屋里兴奋不已,打滚,跳跃,甩出一条丝来荡秋千。
我刚才的经历实在是很……哈哈哈,也许我的修炼方法就是这么与众不同,被雷劈了反而全身舒服的不得了。身上现在暖洋洋的好象充满了力气。
瞅着院里没人,我又爬了出去。连爬行的时候腿好象都特别有力气,距离没有变,可是我的速度却提高了许多,很快又爬回庭中那棵桃花树上。
可是这会儿雨很小了,雷也没了。
我十分不甘心,看着西面山顶那里的天还显的黑黑的,没准……那里还打雷?
好吧,我现在跑的比原来快很多,要去西面山顶应该也不算很远,说不定能赶得上。这次不好好把握机会,不知道下次挨雷劈是几时了……
我火力全开八脚齐上的赶路,然后在前进中还摸索到弹跳比爬动要省力而且要快速,从一片树叶弹到另一片树叶上,蜘蛛的身体异常轻盈。
啊,好,这里还在打雷,虽然雷光也不算很强。
我爬上一株高高的树顶,四仰八叉躺在树冠上。
没错,现在用四仰八叉形容我的姿势再合适不过了,八条腿都叉开,当然是八叉。
也许雷电也很善解人意,我摆好POSE,就有一道电光疾射下来。
啊啊,舒坦舒坦……就是肚子还是觉得好涨。
难道我是用肚子来消化吸收雷电里的力量的吗?
蜘蛛的肠胃有这功能么?
我搞不清楚,反正闭着眼躺在那儿等雷劈……呃,这种状况说起来是怪异了一点,但是这种修炼方法真是省力省心。
不过也没过多久,天上的云渐渐变薄变少,雨细了,雷也没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果然异常舒服!神清气爽!
我抖抖身上的雨珠,从树上扯一根丝荡下来,胸口那种满足感幸福感简直象瘾君子刚美美的抽完一顿鸦片烟……这比喻破了点,可是真的,我从来没试过这么舒服过啊!
不过俗话说的好,乐极要生悲。我还没从喜悦里回过神来,忽然间正荡的开心的蛛丝"啪"一声从中而断。
没等我想明白那坚韧的蛛丝怎么会断,伴着呼呼风声,有人喝道:"何方妖孽,吃我一剑!"
"啊!"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这蜘蛛要是急了,一时间爆发出的潜力也不容小觑。我在空中嗖的转了弯,一下子窜进了草丛里面。
"呔!妖精快出来!"
然后就是草被打的劈啪乱响,我躲的很深,透过草叶缝隙,看到一角蓝布袍子,青色直口布鞋上沾满了泥浆,看起来象是走了很远的路。
那袍子看起来很象道士穿的……
啊啊,不是吧!我这么一只小小的从来没做过坏事的蜘蛛,怎么会惹来除妖的道士呢?
先不提我心虚胆怯,那个在草丛里趟来趟去打草的家伙,忽然一脚踩滑,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啊!"道士痛呼一声,但是声音听起来倒很脆……
简直象小孩子的声音。
我大着胆子探头看,哦唷,可不是么。就是个小孩子,看起来不比敖子恒大多少,头上梳着髻,插着根木簪,蓝布袍子上又是水又是泥,脸蛋很白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又是个可爱小正爱!
本来我是挺害怕的,可是看到这个道士年纪这么小,拿着的又是一把看起来只有尺把长的小桃木剑,明显是个超幼龄的见习生,我的胆气倒是渐渐的壮了。
"呜,呜……"
咦?小道士自己怎么先哭起来了?
他就坐在地上也没爬起来,抬起手掌自己一边哭一边往上吹气。
哟,这手是在哪儿划的,好几道深口子哪。
仔细看看,小道士够狼狈的,道袍下摆也撕烂了几处,再加上很脏的鞋子,有点散乱的头发,疲倦的脸……看起来象是长途跋涉,很久没休息过了,怎一个惨字了得。
对了,桃花观附近没有道观……
这个小道士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道士看起来没怎么吃过这样的苦,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手上的伤吹吹再吹吹,除了这个似乎就不会干别的了。桃木剑也扔在一旁。哭了一会儿,还小声喊:"师父,我好怕……师兄,你们在哪里啊……"
呃,难道是个迷路的道士?
我觉得好矛盾。
还没摆脱上辈子做为一个人的心态,看着一个迷路的小孩子在这儿哭……我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管。可是,可是现在我不是人,我是只蜘蛛,和他不同类,而且他刚才还要拿桃木剑砍我……
小道士越哭越伤心,从"呜呜呜"变成了"哇哇哇",从师父到师叔师伯师兄全喊过一遍来了,大颗大颗的晶莹泪珠挂在白嫩嫩的小脸儿上,实在叫人很不忍啊。
我是忍了又忍,最后还没忍出,慢慢从草丛里爬出来。
"喂,你别哭啊。你是不是迷了路?"
小道士吓了一跳,一边抽噎,一边四下寻找我的踪迹。一手还不忘把他的小桃木剑握住——他哭的昏天黑地,一手抓住的不是剑柄而是剑刃,挥的凌乱软弱,毫无杀伤力。
"别哭啦,你再哭把狼都召来了,那会儿我可帮不了你。"
这话还真灵,他立马儿收声。
"我不是坏妖怪,是只很小的蜘蛛,我也没做过坏事,你不用害怕。我不伤你,你也别伤我。"
他小声问:"你在哪儿?"
"你前面,往下看。你的手伤了?"
他迟疑着,过了半晌才看到趴在草叶上的我,犹豫不定的看着我,看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喏,这里有灰线草,你采一些,弄碎了涂上,伤就不会疼了,而且很快会好。"
我特地指给他看:"喏,那种矮矮的,叶子细细的就是灰线草了。"
六 道士妖怪干瞪眼
小道士犹豫半天,还是采了两株灰线草,然后用两块石头把草叶捣碎挤出汁来,敷在伤口处。
我趴在一边看他:"哎,你从哪儿来的?要干什么去?"
沉默是金,小道士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怎么受的伤?"
"你会什么道术?"
我问了七个八问题,问到最后一个你叫什么名字,小道士总算开了金口,小声说:"我叫李柯。"
"李柯?"哦对,道士不象和尚,和尚一出家就斩了俗缘四大皆空,原来的姓名都不要了,道士却不然。姓氏一般都会保留下来的,射雕里头全真教的道士们都是只改名而已,姓不用改。
"是哪个柯?"
小道士用伤的不重的那只手捡起桃木剑,在地下划出字。
"哦,原来是这个柯。"
"你,你认识字?"
"嗯。"我点点头。
"那你……有名字吗?"
我顿时象当头挨了一棍。
我有名字,当然有名字。可是这名字……
打死我也说不出口。
我一转眼,看到山谷里雨后更加润泽鲜艳的桃花林,跟小道士李柯说:"我叫桃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吗?"
"嗯。"
"名字挺好……"小道士刚说了半句,却又象想起来什么要紧的事,马上又紧紧咬住唇不说话了。
"你不要再向前走了,我们这里也是有阵势的,外人不可擅入。要是我的师兄师姐们发现你,你这小道士啊八成是要倒大霉。你快走吧。"我想想又补一句:"方向你认不认识?"
他不出声,可能是不好意思说不认识。
"从这里向东可以出山。"我指给他路看:"你顺着这条路出去吧,到了山外有村子的地方再和人问路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小道士还是不说话,可是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发言,声音还挺逗。
"咕噜噜……"
我愣了,小道士羞了,脸先是涨的通红,又慢慢的褪去了红色,变成了一种很可怜的脆脆的白色。
我问:"你饿了么?"
小道士李柯对我怒目而视。
真是不识好人心……呃,好蜘蛛心。我是一片好意,他却还是这么提防戒备。
不过,也难怪。
我是妖,他是道,天生的对头。
他要不是个小道士,会的不多懂的不多,说不定已经用桃木剑把我给XX了……切段切块切丝,油炸火烤踩扁扁……道士们的手段花样多多,师姐们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啊啊啊,太可怕了,我赶紧让自己停止,不要再往那个恐怖的方向去想。
"我也没什么吃的……嗯,"我一低头却看到了一种叫荒荒芒的粗茎草:"啊,这个草根可以吃,汁水是甜甜的,能充饥。"
小道士看看那草,又看看我,满脸的难以置信。
"草根,怎么吃?"
"草根怎么不能吃?"敢情儿这还是个富贵出身的小道士?这个荒荒芒,师姐们说荒年里好些没饭吃的人要靠这个东西救命呢。
"你是妖。"小道士一张嘴就是打击人的:"妖都是坏的,我师傅说过的。"
"喂,你这……"我说了两个字又停下来。
他一个小孩儿,我跟他较什么真啊。
"常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见我作恶了吗?我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
"妖怪会编人,我不能信你。"
我直想翻白眼:"我还给你想办法治伤,现在又要给你止饥,你爱信不信吧。喂,你的手还疼不疼?"
他愣了一下,抬起手看看,还挥了两下,老老实实的说:"不怎么疼了。"
"那我这个起码没骗你吧?这个草是真的可以吃的,你要不信就挖点出来,我吃给你看。"
小道士的肚子还在叽叽咕咕的唱空城记,而且大有越唱越欢的趋势。
他半转过身去,用桃木剑吭吭的挖起土来。
虽然看不见脸,可是我却还能看到他耳朵和脖子,都跟抹了层胭脂似的,慢慢的又红起来了。脸皮这么薄啊,我估计我这会儿要是冷笑两声或是讽刺一句,他说不定就地挖坑把自己埋起来都说不定。
小道士挖的很不熟练,挖了好一会儿才挖出一条荒荒芒的草根来,不过这草根倒是长的蛮粗的,抹抹上面的泥,再把最外面一层细皮给剥掉,里面露出白生生的芒根,手指般粗。
我冲锋在前,先咬了一口。
李柯也跟着咬了一小口。
他的牙真是又白又细又整齐,小口吃东西的样子让我想起以前我养过的小松鼠……
很可爱,但是没养多久,给养死了。
当时我伤心的很。
"甜吧?"我说:"我没骗你。"
他点点头,然后又咬了一口,很快把那段芒根给吃光了,吃完还舔舔手指,似乎意犹未尽。
看来今天是不会再下雨了,我舒展下筋骨,八只脚轮流活动一下,打算回去。
"哎,那个,桃华。"
"嗯?"我有点诧异,吃了吃了,伤了治了,出去的路也指给他了,还有什么?
小道士的脸儿又憋红了,他怎么这么喜欢红脸啊?
我在心里给他取个绰号,干脆就叫小红脸得了。
"多,多谢你……"
哟,居然朝我道谢。
嘿嘿嘿,我笑的贼兮兮的。反正我的体积特小,他也不可能看到蜘蛛有没有表情。
"不客气。这么着,今天的事你可得记着别忘了。将来要是什么时候我落了难,你也伸一次援手帮帮我的忙就行了。"
他没怎么犹豫思索,点了一下头:"好。"
"那快走吧,别耽误了,我也要回去了。"
可是小道士却还跟在我后头。
"你是……桃花观的妖精,是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我师傅说桃花观主是坏妖,你,你是桃花观主的什么人呢?你和她有关系吗?"
我叹口气:"我都说了,妖不见得全是坏的,人也不见得全是好的。这个你长大了慢慢就明白……"
"我已经不小了!"他强调,桃木剑握的紧紧的。
"好好,不小,不小。"小孩子总怕人说小,这个我理解:"那你别跟着我这个坏妖了,快回你该去的地方去吧。"
"你!"小道士似乎被我这句话给刺到了,转身拔脚就走。
"喂,喂!"我追在后面喊两声,小道士眼圈红红,转头看我:"你还叫我干什么?"
我抬起右边前面一只脚指指,小声说:"你……那个,方向走错了,那边才是东边。"
……
……
小道士无言,可是人却好象在发抖吖?
我无言,原来有人比我方向感还差,我是不是该聊以自慰了?
小道士再不看我,飞快的从我身边跑开了。
唉,这孩子脸皮真薄。
我一路跑回去,雨停了院子里大家一切如故。我收拾出黑板来,继续开始我的教学活动。
八脚齐上的用粉笔把要学的字抄在黑板上,领着难得的几位好学的同门一起念。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明对暗,淡对浓,暮鼓对晨钟……
不知道小道士回去了没有?但愿他不会再迷路了。
道与魔不两立……
这个道士还很小,也许他长大了,也会成为一个讨厌的捉妖道士。
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我遗忘了,日子一天天过的忙碌而充实,最让我开心的是梅雨季来了,连着下了二三十天的雨,那雷打的啊,那电闪的啊,我的心花朵朵绽开!
七 蜘蛛虽小八卦多
原来我以为大家拜入桃花观主门下很没必要,观主也没教过我们什么,不过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免费食宿的地方。大家原来都或多或少有些道行,那些都是靠自己修炼起来的,也没有拜什么师啊。
但是后来懂的越多,我就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桃花观这里地脉奇特,灵气充沛,特别适宜修炼。换句话说,我都有体会。这里连下雨时打的雷都比别处要要响==
而且拜师学艺这个词大家耳熟能详是有道理的。
观主的确授艺。已经修成人形的师兄师姐们会学剑法,一般不是观主亲授,而是由大师兄和大师姐来教这些小师弟小师妹们。然后还有些特别有天分的同门,会学到一些术法。
比如最基础的,五鬼搬运,召火符,隐形术,简单的魅惑之术等等之类。
至于我这种低级的弟子……呃,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好吧,不是低级,是低等的弟子,还是要充实充实再充实,努力努力再努力。连个人形还没有,其他的都谈不上。
不管是脱胎换骨的变做人形还是简单用化形术化做人形的样子,我现在都没有那个本事。
三七却在前日化成人形了。
她做蝴蝶美,做人也美。瓜子脸极清秀,一双眼睛盈盈欲语,她的衣裳就是翅膀上那斑斓的颜色化出来的,再巧手的织娘也一定描绣不出来。
三六比她晚些日子,也化了形。她穿着一件桃色的衣裳,和师姐们一样,并没有很出格,和三七不同。
碧水潭我又去过一次,可是敖子恒却不在,小金鱼说他本来不是这里的,只是在这里暂住,有时在,有时就出去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本想来还上次借的书,然后再借两本新的,既然他不在,那也没有办法。
我在外面兜了一圈回去,现在我已经看惯自己的八脚蜘蛛样,不再被自己的样子吓的全身汗毛都竖起来。山谷这里有不少的蜘蛛,我和它们都可以互通消息。蜘蛛们织着八卦网,传着八卦话,倒是真不寂寞。
哪个树间没有蛛网?哪个梁头没有蜘蛛的足迹?
要说我现在的消息灵通认第二,恐怕这远近八百里没有人能认第一。
我和一只小红背一起趴在它的网上聊天。
"喂,你们观里乌七八糟的事儿真多。"
"是么?"我觉得大家都挺安份的啊。
"昨天有两个人在我网下面亲热唷,那个动静……"
"哦,是谁啊?"
"那我可不认得。"
我把带来的食物请它吃,它不赏光,对谷子没兴趣。可他把他捉的袋蚊子给我吃,我也绝没胃口。
于是继续八卦。小红背干活儿聊天两不误:"对了,还有呢。前天有人跑到凤凰林那边去,去时一脸春情荡漾,回来的时候却跟死了半截似的,肯定又在那只凤凰那里吃了闭门羹啦。"
"咦?你怎么知道?"
"嗨,我在这儿住了二十来年了,什么事儿我不知道,我在凤凰林那边还有个表妹,它告诉我的,桃花观里好多人都对凤凰心怀爱慕,但是凤凰从来不假辞色。"
一只小毛毛蜘蛛爬到我们正下方来,它是路过的,小红背的领地观在蜘蛛里都算强的,绝不许人侵犯它的地盘。
"哦,那个啊,我也看到了。"小毛毛说:"不过我觉得……前天那个和以往的那些不大一样。"
"什么不一样?"小红背好奇的问:"难道凤凰竟然没拒绝它?"
"不是啦。"小毛毛说:"我听我表姐的姑姑的姨娘的结拜妹子的表外甥女儿说,前天那个被拒绝了之后,还很斯文有礼的跟凤凰说打扰了他清修,又说自己也早想着不会有什么结果,可是还是想把心情说出来,总之说了好些话呢,后来还问凤凰可不可以拿他当师长前辈看待,时时的来请教一二。"小毛毛把后面一句说的特别清楚,看来这个八卦的确是非常的让蜘蛛们都关注。
"呃?嘿,这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啊?"小红背说。
小毛毛说:"反常即为妖,我们都觉得这一个不简单,肯定所图更深更远。"
小红背哈哈笑:"咱这里啥不多就是妖多,我还想当妖呢。"
小毛毛打个哈欠,又慢慢爬走了。
我倒是好奇,它说的会是观里的谁呢?
"对了,三八啊,你最近进境如何?"
"就是这样喽,没什么进展。"因为最近没下什么雨。
"哎,你说你要是化形会是什么样?"小红背八卦到我身上了。
"呃?我啊……"我认真想了想:"不知道。"
"噫,一定不能丑,不能丢咱蜘蛛的脸。"
这个……呃,MS不是由我决定的吧?
"我尽量吧。"
我没什么自信。
象牡丹师姐,她原身是国色天香,变成人形也是美艳不可方物。象三七,原身是斑斓七彩,翩翩飞舞,变成人形也是轻灵妩媚,容色逼人。
至于我……黑壳带花,长脚有毛……呃,就算是变成人样……
我真的没什么信心啊。
我告别小红背回住处,三七和三六也正好回来。三六挺好学,认字学的特别快。三七穿着那件蝶翼似的彩衣,嘴角常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
"回来啦。"我招呼她们。
三七说:"三八啊,你又从哪里爬来的,看看,脚上净泥。"
我嘿嘿一笑,三六没好气的粗暴的替我擦掉脚上的泥,三七接过手把我放在肩膀上。
站在美女肩膀上,那感觉就是不一样啊不一样!
"明天起我们就要去学剑法了。你也别整天游手好闲,正经的请教个办法好修炼,别真百无一用是蜘蛛。"
我知道三六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很好学,昨天才教她百无一用是书生,今天她就活学活用了。
"知道……"
我其实有修炼方法,只是有点太与众不同啦。
"啊,我们还给你带了些花蜜回来。"三七笑盈盈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卷成小壶状的叶子卷:"给你喝。"
"啊!三七你太好了!我好爱你好爱你!"她嘻嘻一笑。
牡丹师姐迎面走来,朝我们说:"下午观主请了凤前辈来做客,恐怕会升座讲法,可都不要错过了。凤前辈是很少指点后辈的,这次机会难得。"
"是,"我们齐声答应。
三六三七看起来也都挺激动,我倒觉得无所谓。
可能是被那个凤凰两次捏在手里,所以我对他的印象怎么也好不起来。
不过综合刚才小红背和小毛毛说的,桃花观里好多大小妖精对那个凤凰可都是两眼冒红心啊。
他是生的好看,面容精致美丽,气质又绝不会让人错认他是女子。他的修为也很高,站的近的时候,都会有压迫感,觉得喘气不畅。
但是这些是爱情的理由吗?
下午三六三七和我一起去,果然凤宜和观主品完茶之后,心情还好,允许弟子们来一人请教一个问题。
我本来以为今天能看到观主长什么样了,说来丢人,入门很久还不知道老大眉毛是直是弯,真是丢人。
甚至性别都很模糊。
我只知道观主的本体是桃树,植物不象动物虫子小鸟一样有性别,化形可男可女。所以……
观主还是坐在纱帘后的,倒是凤宜从纱帘后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银蓝色的纱衣,长发如缎,眉目殊丽绝俗。
美人自然人人爱看。我也盯着他目不转睛。
谁知道他一眼扫过来,竟然又瞄上我了。
"小蜘蛛?过来。"
我囧,遇到他我似乎总是很不自在,这个家伙总让我觉得太……
危险==!
我朝他那里爬,慢慢的,慢慢的……
好象有一道视线在我的身后,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意味……
我一回头,挺多同门都在看我,找不出来那道视线来自什么方向。
反正这个凤宜就是个大麻烦!他要不叫我过去,我也不会被人用眼刀剜!
我顺着桌角爬到桌子上,他问我:"你这些天见敖子恒了吗?"
"没啊。"我莫名其妙:"干嘛问我?"
"他和我提过你,我还以为你会知道他的去向。"
没有。
我和敖子恒也就是比陌生稍稍好一点的关系,他的行踪怎么会告诉我?
我又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了,让人很不安。
八 凤凰也装算命仙
我被凤宜摆在茶壶盖上,也不敢乱动,下面的我的同门们问各种他们修炼睥疑难问题。有位师兄问,他的境界已经有三年停滞不前,每次想向前有所突破,就心烦气燥灵气乱窜。
凤宜只说:"斩心魔。"
那个师兄显然不太明白,还想再问,凤宜已经挥一挥手,让下一个人过来。
我离的他很近,这个人的肌肤晶莹如白雪,细腻如美玉,近看侧面,眉锋如山峦,眼波似秋水……
好一个美人啊。
只可惜这美人只宜远观,不宜靠近。
不知道为什么,我面对着凤宜,虽然他很美,很优秀,我见的妖怪里没有能超越他的,可是我对他,就是没有什么爱慕之类的想法。
好奇怪啊……
不但没有爱慕,还有点……因惧生恨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呢?
他没有伤害过我呀。
轮到三六的时候,她恭敬的问:"请教凤前辈,昔年有个巫士替我批过命,只说辛苦采蜜酿百花,为谁辛苦为谁忙。这句话晚辈始终不解。"
"这本就是命。"凤宜一笑,一瞬间似乎春风烂漫遍卷山野,但是一瞬间那笑容就消褪了:"就算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将来的命数也不会变。"
切,这话说的跟跑江湖的算卦骗子草药郎中有一拼!
模棱两可,四不着边。你要觉得是好话就当好话听,你要心里有猜疑那就当歹话解。
话说以前三举子找一道士算命,问科考前程,道士竖一根手指,闭口不言。举子们只以为是天机不可泄露,等他们走了小徒弟问,道士说,这个一,可以如此这般理解。一个考中,一个考不中,一起考中,一起考不中。
小徒弟叹为观止。
三七问的却是一种什么地狱花花粉的来历,凤宜说那种花世上本来极少,要取花粉更难,不过尽向南走,或可寻着。
我正听的迷迷糊糊昏昏欲睡,忽然茶壶被弹了一下,叮的一声响,把我给震醒过来。
"你呢?"
"什么?"
凤宜笑吟吟的问:"他们都问过了,你就没有什么疑难要问?"
我的确没什么要问的,我的修炼方法真是懒人妙招,天要打雷下雨,我就趴在树顶死等。要是晴天,我就趴在屋里死睡。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凤前辈,你说这人的前世今生,是怎么回事?再世为人,还会记得上辈子的事儿吗?"
他微微一笑:"这也不希奇,许多飞升失败的精怪妖魔,或有残魂一缕能再抬胎转世,有的就在黄泉路头灌了孟婆汤不记得前世,有的却还记得曾经种种。"
"那,"我还想不通的是:"一个古时人若死了,再投胎是不是只能到今时?会不会还会再抬胎到千万年前去呢?"
凤宜说:"古时,今时,来世……这些不过是个兜转轮回,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说实在的,刚才别人问问题的时候我觉得他们问的奇怪,凤宜答的故弄玄虚。
不过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有些事,真的很难说清楚。
变成蜘蛛之后,我虽然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可是却觉得,象是隔了千万年一样模糊遥远。虽然前世父母离异,亲情淡薄,疼爱我的外婆去世的也早,可是……也不至于让我想起来的时候,跟想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那么淡漠。
等凤宜起身走了,我的几个师姐忽然一改刚才的肃然恭敬,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我吓的啊一声叫,翻从身茶壶掉到了桌上!
可是她们当然不是冲我来的。
我摔的七荤八素,听她们已经争的打了起来。
"这个凤前辈坐过的椅子是我的!"
"这个茶壶凤前辈摸过,归我!"
"放手,这是我的!"
"我先抢着的!"
"你讨打,看招!"
"流星剑!"
"蝴蝶刀!"
乒!乓!
多亏我眼见不妙先跳到一旁,没溅上一身血。
三七笑吟吟的过来把我捏起放在肩膀上,我们三个一起回去。
三六显然有心事。她的性子我现在是清楚了,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对人极好,就是冷着一张脸,说话不讨人喜欢。
被她多刺几回,我疼着疼着就麻木了,一麻就不怕她再刺我了。
"对了,我好象听说,明天有个大人物要来。"
"什么大人物?"
三七摇摇头:"这个倒不清楚,似乎是观主多年前的旧识吧,不过际遇不同,那位故友似乎已经是个散仙了,不是观主可比。"
三六从鼻子里哼一声:"散仙也没什么了不起,又享不着天上的好,也得不着地下的祭,不过虚担个仙名儿。"
我知道她不是刺三七,不过还是插一句:"散仙也有好处,起码道士不找麻烦。"
"一说到道士,好象昨天师姐她们杀了两个道士呢。"
"啊?杀了道士?"
后面桃直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近了,说了句:"杀个把道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你不杀道士,道士就要收你,这是你死我活的事。不过道士们会打着个好听的名号,说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牡丹师姐接着说:"其实道士那套也只是讲给人听,我们倘若落到他们手里,还不是剥皮抽筋,上炉炼丹。他们做的恶,偏嘴要说的善,最是可恶。道士我是见一个就要杀一个的。"
我想起那天迷路的小道士,其实他……是不是也是来桃花观想除妖的呢?不过他还小,没多大本事,所以,也还没有老道士那样狠厉的心肠吧?
管他呢,反正不过是一场偶遇。
妖的生命可以极长,可是道士就算再修仙,真能得道的却寥寥无几,师兄说过,除了几个老而不死的滑头老贼,长寿道士没几个。
他很快就会长大,然后可能老去,可能死于非命。
反正不关我的事啦。
不过……从变成蜘蛛到现在,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的人,因为这个,总是忘不了他。
在桃花观来来去去的,都是各种精怪,没有一个是人,偏偏大多数还都是个人形。
真是让人恍惚啊。
我还是搞不懂我的前世今生有什么关联,想不通也就不去想,回我的蜘蛛窝美美睡了一觉。
敖子恒回来了,小金鱼和我混的熟了,托小毛毛给我送了信儿。我兴冲冲的跑去碧水潭串门。
敖子恒来给我开门,他显的有些憔悴。
嗯,除了憔悴,似乎还有别的。
我对他左看右看,终于惊叫:"敖,敖……你怎么一下子长大了好多?"
以前他看起来就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模样,现在看起来却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了,脸庞清秀,眉目俊雅……
"你,你出了什么事了?"
敖子恒嘴角弯弯,但是这个笑容和他以前的温煦笑颜有点不同。
没有以前那样温暖,反而……有些苦涩,有点空洞。
"是不是生病了?"
我也知道这话有点蠢,修行者哪那么容易生病的。
"不是,"他说:"前几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啊……
我傻眼了。
这句让我既歉疚,又意外。
当然了,谁都有父母的,除了孙猴子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对不起……"我觉得自己的嘴从来没这么笨过,一句象样的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又重复了一遍:"真对不起,我不知道。"
"傻蜘蛛,又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关心我啊。"
他的口气又回复了一贯的温和柔软,可是听的我却觉得心里酸酸的。
"对了,上次借的书,你用完了?"
"啊,是啊。"我急忙把三七帮我缩小了的书拿出来:"还你,我没弄脏也没弄坏。"
"嗯,我知道你对书是很细心的。我离开这段时间,你的修炼怎么样?有进益么?"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同门,观主他们都没有说的,我修炼的秘密,我却觉得在这个人面前不需要隐瞒。
"我发觉了我的修炼方法了,可是,非常奇怪……"我一边说,一边还是有些忐忑。
他的眉头轻轻皱起,有些担心的问:"难道你的修炼之法,是采补之道?"
啊?
采补?
虽然我常识缺乏,但是这个,采,采补……
这个我在电视小说里可没少见识到。
采阴补阳……采阳补阴……我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掐死敖子恒。
我可是一只纯情的不能再纯情的蜘蛛啊!
九 小小蜘蛛用途多
我一下子爆跳起来:"胡说胡说!不是不是!"
"不是就好。"敖子恒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是我说错了,你不要见怪。"
他一道歉,我的怒气马上象漏气的皮球一样迅速瘪了下来。
"没事啦。不过的确和别人不一样。有次下雨天,我发现雷打在我身上,特别舒服……好象我可以接受雷电的力量,变成我自己的力量。我觉得我现在比以前厉害多了,起码我从桃花观跑来碧水潭,以前要爬好久,现在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敖子恒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你是说,你不但不惧雷击,而且……雷击反而成为了你修炼的方法?"
我因为他的神情,心里也没底:"是啊……我觉得这事儿不大寻常,所以不敢和人说……"
"你以前的事,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出生在哪儿?你……还有没有长辈其他的……"
我用力摇头:"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个方法要不是因为下雨那天我趴在树上恰好发现,我还不知道呢。"
敖子恒沉默了,从他的神情来看,我刚才说的话,甚至比采补还要让他讶异。
而且除了讶异,还有些别的。
我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是感觉……本能的感觉他对我没有恶意。
"你的这个修炼方法,谁也别告诉,知道吗?"他郑重的低声告诫我。
"嗯,我对谁也没说,就告诉了你。"
"以后也不要告诉别人……"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远处,柔软的水草轻轻飘荡,小鱼儿在水中嬉戏玩耍,但是这间洞府里却安静的让我不敢大喘气。
"这种情形,我从未听说过。一般以禽畜花木之身踏上修行之道,雷火之劫那是天降劫数,绝无可能是你这种情形。要么,你并非普通蜘蛛。要么,你的身体里有什么至宝法器,或是你曾经服用过什么天灵之宝……无论是哪一种,被旁的修行者或是道门知道,都是你的灭顶之灾,你明白吗?"
"明……白,"我有点被吓到了。
他的意思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的确是,这种能力如此稀罕,简直可以称得上逆天。
如果别人知道了来找我麻烦,我小小一只蜘蛛怎么能够抵挡?
这么一想我八条腿一起哆嗦发抖,软软的趴在了桌子上。
多么危险的能力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与众不同呢?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别的?
"好象没有什么了,就是雷电击过之后,特别舒服,身体里都是劲,肚子也不饿……"
他点了一下头:"你居然完全不会修炼方法,将这些力量引为己用。"
"嗯……"
雷电击打我,我被动吸收。
可是这些力量,我的确不会调动运用。
所以直到现在为止,除了跑的快跳的高,我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特殊本领了。
"这样不成……只接受了力量却不能运转修炼……"
他皱起眉头苦苦思索:"雷电……雷电……这方面我不精通,我知道的人里似乎也没有。凤宜他精通的是风之力与火之力,这是他生与俱来的天赋,也不是后天修炼的。仇前辈也不是……"
我很不安:"子恒,你不用这样担心。我想,也许我会慢慢领悟……"
他忽然抬起头来:"来,我们去个地方?"
"啊?"
我还没来及问去哪儿,已经被敖子恒拿了起来虚握在掌心,然后我就听到他的手掌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
啊……
我从他的指隙间往外看,哇……
我在飞!
不,准确的说,敖子恒带着我在飞!
虽然可以听到风声,但是他的身体并没有那种被强气流席卷的窘态。在他的身周有一道透明的东西,那些隔绝了风吹在身上。
但是还能够听到风声。
大概没过多久,他就放缓了速度,落下地来。
我睁眼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全是水,我们则站在水中间一个不大的岛屿之上。
桃花观附近哪有这样的大湖啊?
"这里是双塔湖。"他说:"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我乖乖趴在地上,看到敖书恒拿出一把通体碧绿的竹剑,将剑拔出鞘,一手捏着法诀,另一手将那把剑横在胸前。
头顶的云雾迅速聚集起来,白云变成浅灰,然后又变成了深深的铅色。
细微的闪电在云里面窜来窜去,我讶异的抬头看。
"我会控制着云,你小心体会,那些雷电怎么进你的身体,你能不能试着引导它们。"
"是,我明白了。"
敖子恒他……这一手召云布雨好厉害啊。
他真的是东宫的龙子龙孙啊,否则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但是……但是行云布雨是不可以随便的吧?聊斋传说里有个龙王不就是因为多布了三成雨而被砍头吗?
但是眼前的情形容不得我再乱想,因为一道细细的电光已经朝我的头上落了下来。
就象下雨天时被雷电击打一样,但是这个……呃,微型的多。
可以说,要是平时被击打的程度是大铁棒,那现在就是火柴棍的规模。
我自己接受雷击力量时,因为瞬间的冲击和电光太强,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细微的感觉,也不敢睁眼。
但是现在不同。
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道电光击在我头顶,然后迅速的……
好象是充塞在了我的咽喉,又朝下滑进肚子里面。
那团小小的电光,好象一块润滑的食物一样滑进肚子里,我有一种自己正在进食的感觉。
热热的感觉到了肚子里之后似乎在那里积聚起来,然后,第二道电光又来了。
哦哦!原来我在吃,不,应该说是吞……
吞掉这些力量?
谁听说用肚子吃东西修炼的?
==!
我迷惑了。
敖子恒停下手来:"怎么了?"
"我感觉我在吃……"
"吃?"他想了想:"你是说,电光进入了你的肚子里?"
"对,就象吃东西一样,从喉咙滑下去,一直到肚子里,然后好象就呆在那里了……也不是,我形容不上来,好象那里有个袋子,把这些都装进去了。"
我们又试了几次,我看到敖子恒的脸色已经有些疲倦,急忙叫停。
"咱们歇会儿吧,你一定很累了。"
他也没有分辩什么,点了点头,收起了他的那把扇子,然后撩起袍子的下摆,动作优雅从容的席地而坐。
我小翼翼的问:"子恒,那个……你随便布雨没事么?不犯什么条规吧?"
"不要紧,这是在湖上,水自湖上来又回湖里去,况且只有这样小小的一块地方,没人会计较的。"
那也就是说随便行云布雨还是不好的。
"这样哦……"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想起以前看的白蛇传,为了和许仙相识,白蛇青蛇施云布雨,那她们就不怕有什么后患?
呃,也许这些传说不是一个体系的,白蛇她们那时候不讲究这些。
"你看起很累了。"我一点也帮不上他的忙。
我既不知道怎么替他缓解疲倦,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让他一吃就会好转起来。
"不要紧。"他低声说:"因为我并不是纯种的龙子龙孙,我的母亲不过是个蚌女……除了这个敖姓,我身上的龙族力量是很少的,所以布雨对我来说,虽然从小就耳熟能详,真的施展却还有些费力……"
啊……
继母亲忌日之后,又牵扯出身世秘闻。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自己的愧疚心情才好啊。
不等我绞尽脑汁想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他倒先转开话题:"虽然以前的事你不记得,但是这个禀性的好处却是说不尽道不完。起码,将来若是你能练至飞升成仙的境界,那时候对旁人来说是生死关口的天雷灾劫,对你来说却是视若等闲可以轻易渡过,没准儿还……"
他忽然停住了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点疑惑:"子恒,怎么了?"
"我刚才想到一件事……"他看着我:"若是你的能力真的在天劫面前也完全能抵挡得住……若是,你还能帮别人抵挡天劫……那会怎么样?"
那会怎么样?
十 蜜蜂面冷心肠热
我们后来就没有说话,敖子恒养足体力之后又替我试了一番,我们就从双塔湖回来了。
"子恒,今天谢谢你……"
我觉得谢谢两个字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但是我总不能什么也不说就拍屁股开溜啊。
"没事的,明天我要好好想一想事情,后天你再来找我吧。"
我乖乖点头:"好。"
"记得不要说出去。"
"嗯,我知道。"
他把我放在桃花观我们住的院子不远,自己回碧水潭去了。
我晃晃头,沿着石阶爬回去。
三七正在院子里配她的花粉,抬头问我:"你这一整天跑哪儿去了?"
"嗯,去碧水潭玩去了。"
"天天玩,你也不怕修为荒废了。"
三六在一旁不知捣腾什么,冷冷说:"她那点修为荒废不荒废根本没区别。照她这么样,再过五百年也修不出人形来。"
我嘿嘿一笑:"我又不是天天去。"
三七摇摇头,继续配她的香粉。
"你都已经这么美了,还弄这些啊。"我爬上她的肩膀。
"这个是要献给观主的。"
"哦。"
三六弄的好象是蜜液,好甜香的味道。
等等,这味道我熟悉啊!
我快饿死的时候遇到三六和三七,然后那时候我喝到的那甜甜的东西,就是这个味道!嗯,比这个要浓……
我看看三六,她还是冷着脸没表情。
我喝的那个,就是三六酿的花蜜……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在观主收徒的时候,三六捧上的那个小瓶子里,里面的液体可只有一半啊!
送人送一半东西肯定是不行的,三六当然没这么笨,也不是存心藐视观主。
那一半蜜液的去向,我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三六因为把蜜液分给我,所以在收徒的那个关口差点被刷掉。
但是她却从来不告诉我。
我一直以为那时候是三七出言救的我,给我吃的东西也是三七拿出来的。
可是竟然是三六……
我蹭在她身边坐下,三六白了我一眼:"去去,闪远点,别把你的蜘蛛毛掉在我碗里。"
"唉,我又不是兔子,哪会随便掉毛。"
我很想跟她说谢谢,可是对着这么一张冷脸实在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四下看看,没话找话:"三七,为什么今天这么安静?"
"你真是……"三七笑着说:"因为昨天我说了,有个大人物要来,观主让师姐她们都去,如果被那个大人物看上了,带走训教几年,那得益可是非同一般。"
"哦?"我偏过头:"你是说,那个人来这里,挑弟子回去教?"
"嗯。"
"好象交换留学生……"我小声嘟囔一句。
"什么?"
"没什么,那你们怎么没去?"
"不止我们,好几个修为差不多的都没去,去了也是白搭,修为太低不会被挑中的。"
"哦。"
三六把一个石钵递给我:"喂,你脚多,帮我研磨。"
"咦?可是我的个子小。"那石钵有我的十倍大还多。
"唉,"三七说:"三六啊,你别为难她啊。"
三七右手捏个法诀,在我头上点了一下,我觉得自己突然有一种很涨的感觉,身体一下子涨大了许多。
"这个是今天新学的,不过效力不长,你就帮三六磨一磨吧。"
"嘿嘿,真神奇。"
三六则不声不响,又摸出七个石钵来……
我无语,三六姐,你是卖钵的咩?
八个石钵,我一脚抓一只杵,马力全开。
我磨我磨我磨磨磨磨……
果然脚多干事比较快。
我编织很拿手,磨东西也不在话下。
院子里很安静,就听见我咕叽咕叽的在那里磨磨磨。
然后听到脚步声,师姐们回来了不少。
但是,牡丹师姐她们,不在其中。
有七八个人都不在。
三七好奇的问:"十一姐,她们……其他人呢?"
十一没什么好气,有些沮丧的说:"她们给挑走了。"
"牡丹师姐也去了?"
"是啊,刚才我们都见了,牡丹师姐连原本藏在白玉洞的原身都一起带走了。还好是好姐妹呢,这么一走,肯定是不会再回来看我们了。"
"呃?"原身也带走了?
牡丹姐她们不比我们,她们是草木,即使元灵修成人形,可是原本的身体还是草木,扎根在土里面,元灵不能离本体太远,否则会慢慢枯萎。既然这次走,连本体也一起移去,那就……
回来的可能真的很小。
我想起桃直师兄:"那,桃直师兄呢?"
十七师姐拍了一下我的头:"小三八,你这么惦记桃直师兄啊?小家伙年岁不大,心却不小啊。"
"不是啦!"
"嗯,桃直师兄没被挑中,似乎是和那位尊长的力量份属不同,有些相克吧。"
啊,那他们不就是要分开了吗?
他们不是情人吗?这样分开的话……感情怎么办?
还是,感情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我迷惘了。
也许妖怪对感情,不象人那么执着,合则聚,分而散……
反正我是弄不懂。
当人的时候我没谈过恋爱。当妖嘛……
我叹口气低下头,继续卖命的磨磨磨。
一下子少了许多同门,感觉院子也空多了。
怪不得桃花观主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收徒呢,要是这样的进出频率,那还真的勤收几拨,不然多送一些留学生出去,那桃花观就剩不下几只妖了。
而且送出去的都是修为高的,留下来的都是杂鱼虾米。
这样的做法真奇怪啊……
桃花观主难道是位辛勤的无私的教育工作者?天天闲着无聊以培育小妖小怪为己任?
有这么无私的妖么?
这事真奇怪。
就算观主常收手下们的孝敬,那些东西也谈不上多么稀罕啊。
我觉得……观主在做收入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活雷锋?
切,这世道好人都很少了,好妖更是难找。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想起敖子恒苍白的脸色,一时想起凤宜俊美的侧面,不知道为什么还想起那个偶遇的小道士。
小孩子是很好的,小妖精也是很好的。
但是一长大了,就会变的很复杂。
复杂的让我这个笨蜘蛛怎么也猜想不明白。
隔了一天,我还没去碧水潭,敖子恒先已经托一个小妖捎给我一本练功的功法,就薄薄的三四页纸,是讲怎么炼化吃下去的东西的。三七接过书拿进来,翻看两眼,笑着说:"这个功夫倒是很有意思,怎么,你打算弄些什么奇珍吃下去练功啊?"
我笑笑:"其他办法都试了没用,所以看看靠吃东西能不能长些道行。"
三七只是笑笑,说:"要这样的话,山药黄精可没有荤食来的有效力。"
她走了之后,我拿着那本书。想着敖子恒一定认真替我着想,这功法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找到的,想必一定辛苦。
得谢谢他……
可是拿什么谢呢?
空口说谢谢,太没有诚意了。
他的身世听起来……比我这个来历古怪的蜘蛛还要惨。
母亲去世了,自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身份,困居在碧水潭这样的小小地方……
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应该不会快乐
可是他还是尽力的帮助我,对他身边的所有生物都挺关照的。
难道……子恒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叫圣母的生物??
我被自己的设想寒的连翻了两个身,险些从自己的网床上摔掉到地下去。
————————————
唉……
以前脸上起痘痘,大夫说,内分泌问题,结了婚就好。
结了婚还起痘痘,又说生了孩子就好。
现在生了儿子,怎么脸上还三五不时的冒一个俩的……
昨天又冒一个,在眉心正中间,就是正好点也点不了这么准啊~~
十一 山中一日已数年
做好人还是做坏蛋,这真是个难题。做好人吃亏不甘心,做坏人我没有那份聪明和本事。
桃直师兄看起来憔悴了。
我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好几眼,他瘦了好些。
少年的脸庞显出忧苦的神情。
看来他对牡丹师姐很在乎啊。
我这个天生不会安慰人,看着他失落,也知道他是为什么,可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师兄,你最近忙吗?"
"嗯,没事。"他说:"我没事。"
嘴上说自己没事的,其实看表情满脸都写着我很有事……>_<……
我看着他手里摆弄一个小小的木牌,当然不是我们人手一个的号码片,那是片叶子的形状,雕的非常精致,上面叶柄处是个弯曲的环状,可以串根带子挂在身上。
"这个真好看。"我纯粹没话找话。
"这是我刻的,刻了两块,我和她一人一块。"桃直师兄低声说:"起码我还该高兴,她没把她那块直接还给我。"
"呃,这是牡丹花的叶子吗?"
"是的。"
"师兄,你……"
"三八,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他明白?他明白啥?我可一点儿没明白。
我实在没什么好说了,只好匆匆丢下一句:"师兄你保重。"就落荒而逃。
唉,安慰人实在不是我的专长。
平时我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没问题呀,可是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总是拙嘴笨腮,脑子里还一片空白?
我认真学习那几页怎么用肚腹修炼的运功方法,虽然三六对我这种吃货表示了鄙夷,但是还是很耐心的给我解释上面的术语,脉络,运功路线等等知识。
我开始是似懂非懂,被三六威胁要把我的腿撅断一半时,我马上打叠起全副精神,用力的听专心的听拼命的听,居然还真被我给理解了七八成。
其实啊,三六真是……明明做好人,却摆着一副晚娘脸说话又刻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个坏蛋正在对我进行威胁逼迫。
人家都说聪明人应该披着羊皮干狼的事,可三六却是披着狼皮干羊的事……
你说她不聪明吧?她修炼啊酿百花蜜啊都特别拿手,笨蛋可没有这么高悟性。
可是这么聪明的……
啊,我敲了一下头,终于明白了!
三六不会做人!
我上辈子是人,这辈子虽然是蜘蛛,可是考虑问题总还是摆脱不了人的思路。可是三六她就是地道的蜜蜂开始修炼啊,一只蜜蜂自然不懂多少人情世故,不知道伪装矫饰……
所以说,三六这样,完全是真性情啊。
我趴在树叶上,三六站在我旁边翻翻那几页功法:"你究竟明白了没有?就这么点东西还要学这么久?"
"会了会了。"
三六瞅我一眼,她化形远没有三七那么绝丽,皮肤不够白细,眼睛也称不上秋水明眸,就是眉毛长的还满秀气,脸小小的,手指细细的,也不白。
三七那手一伸出来,就是什么嫩葱柔荑的词儿扔上去还嫌不够称,三六这双手么……呃,就比鸡爪子好点。
但是总之是比我的蜘蛛脚爪子要强多了。
山中无甲子,桃花观里永远温暖如春。
我的修为总算一天一天的在增长,晴天就慢些,雨天就嗖嗖的拔高。
我觉得我简直不象蜘蛛,倒象是竹笋……有雨有雷就噌噌的长。
不知不觉,我在桃花观的第一年就过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师兄师姐们平均都有个二三百年的道行真是太不了起了,活这么久还这么纯真这事儿太不可思议。
等自己真的也开始修炼,就知道这事儿其实……很简单,很容易理解。
一打坐就是半年,一入定就是七八个月,还有一位师兄我从来没见过面,据说此人已经在山后石洞三年没出关了。
三六把那功法给我解释清楚之后,我就急不可待的爬回自己窝里,蛛丝左一拉右一横,弄了个最简单的井字网,跳了上去。
先把前一阵子都塞在肚子里的雷电力量运转消化了再说。
我闭上眼开始运功。
挺舒服的……
然后渐渐感觉象睡着了一样。
只是本能的察觉到许多暖洋洋的丝线在全身不停的游动,那些线有的粗有的细,有的长有的短,后来渐渐连贯在一起,也察觉不到粗细长短的差别。就象大大小小的溪流的水,一起流入一条河道,汇聚成一股涓涓不细的细流,然后,运转不息,循环往复。
这些灵力后来慢慢的旋转起来,逐渐散入我的全身和四肢,不,是八肢。
我活动活动腿脚,从我的网上跳下来。
嘿,感觉,好轻盈啊……
轻盈的似乎一蹬脚就会飞起来似的。
我从自己屋里爬出来,一眼看到几位师姐站在院子外头窃窃私语。
"师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咦?三八啊?你练功练完了?"
"是啊。"
二六师姐点点头:"想不到你也会用功上进,唉……"
"师姐,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奇之极。
"哦,今天居然有道士闯过了山下的桃花阵,险些让他们进了观里来了。"
"啊?有道士?"
"嗯,不用怕,咱们这里阵势又不只桃花阵一道,还有双林阵和七星阵,道士们给困在双林阵里了,嘿,就算咱们不出手,也让他们活活困死!"
"双林阵?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就知道山下的桃花阵和流水阵。
"双林阵是凤前辈和观主一起设的,就是我们也不能轻易在里面乱走呢,这是三年前的事,你在闭关,不知道也不奇怪。"
"三,三年前?"
我觉得我运功的时间,顶多三五天啊!
"哈哈,小三八,你闭关五年,是不是已经略有小成啦?回来和师姐切磋切磋吧。"
我愣了:"五年?"怎么会有五年?
天啦……我,我五年没吃没喝,我,我居然……
二六师姐笑笑:"嗯,三年前观主和凤前辈一起在外围设了双林阵,就是我们的桃林和那边的凤凰林,阵中迷雾重重,阵法一经触动,变幻莫测。七星阵是一年前又重添上的,这几年道士们跟打了鸡血吃了金丹似的,精神的很,到处找麻烦。我是阳霞山出身的,前些日子我才知道,我们那一山,大半有点修行的都给道士们捉的捉杀的杀……"她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起来:"等我将来功力大成,一定要把所有的道士全杀光!"
我还是浑浑噩噩没从五年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连二六师姐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我漫无目的朝前爬,现在脚程比以前更快,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碧水潭了。
呃,不知道敖子恒现在好不好?居然已经过了五年,五年啊!
怎么可能呢?
我明明觉得只过了不长的时间啊。
这么久没和他联系,不知道他担心没有,生气没有……
我突然又不想过去了,转头朝回走。
奇怪,我出来的时候很顺利,可是怎么回去的时候,没走几步,突然眼前就起了一阵雾。
那雾是淡淡的粉色,象是一层桃花瓣织成的纱帘,看起来华美灿烂,却完全将视线给阻隔了。
"啊……"
我忽然想起来了,刚才师姐说了,布了新阵势了。
我出来的时候想必没有触动,但是要进去却不容易了。
不过要进去也不难,我身上有观主给的那块木牌,将灵力灌注进去,然后身周几尺的浓雾就淡了下去,露出原本的路径来。
若是外来闯入者没有我们桃花观的牌子,那肯定是要被困在这里面的。
即使有牌子指引,林间的路也变的十分复杂,千头万绪,明明我知道直走就可以,但是还是被迫得绕路,没办法,出来时容易,要回去却难了。
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巧,一连串的偶然,最后会累积起来,成就一个必然。
我听到有凌乱的脚步声,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
我警惕的转头,一角蓝色道袍进入了我的视野。
十二 凤凰天生傲娇系
一个道士!
我心里顿时警笛长鸣!
师姐刚说过这里困住了道士,这么巧就让我碰上了。
我往后一撤,嗖一声钻到了草叶子底下,正紧张万分的往外看。
"扑通"一声,那个道士一头栽倒在地。
"咦?"我还啥都没干,一没打他二没杀他,他怎么就倒了?
本着做妖的重要行为准则——珍爱生命,远离道士,我应该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
但是……
呃,我就是多看了一眼。
真的。
只是一眼。
这个……这个道士年纪不大呀,并非那种师姐们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老妖道。
我趴在草叶上,草叶被风吹的轻轻摇晃。
薄薄的粉色雾气飘荡弥漫,那个少年道士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头发披散着,发质倒很好,又黑又亮……呃,这不是重点。
他的手指无力的微蜷着,指甲长的不赖,修剪的整齐干净,还有点粉莹莹的。
好吧,这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少年道士看起来,我怎么觉得,有点……面熟呢。
啊,我想起来了。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迷路的小道士,很害羞还很倔,爱脸红,我还想着给他取个绰号叫小红脸儿呢。
他说过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李什么?
想不起来,那就还叫小红脸儿吧。
他的眉目依稀还是以前的样子,但是,他长大了。
而且,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他道袍里面的白色束领系的严谨,半枝桃花沉沉的坠下来,有几片花瓣飘落在他的头发上和衣服上面。隔着一层淡粉的雾气,他的轮廊显的异常柔和,皮肤也粉嫩水灵,眉毛秀丽的象画上去的似的,真是……
和当初那种小屁孩儿的样子一点都不同了。
唉……
我有点后悔。
真不该多看这一眼的。
看了又怎么样呢,我难道能把他带回去圈养起来吗?我估摸着观主会容忍师姐师兄他们养狼养虎养豹子,却绝对不会允许我养一只道士==!
但是放手不管,小红脸儿的下场只有一个。
我真是左右为难,当做没看见走开?那我以后肯定一个安生觉也睡不成了。
可是要救……
道士是妖精的天敌咩~!
况且我只会傻吃,哪会救人啊?
"三八?三八?"
我吓了一跳,急忙转头。
敖子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他眼神有些疑惑,但是唇边带着浅笑:"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我反问他。
"刚才小心说看到你了,五年没见,你的功力如何了?"
咳……我觉得真囧。
我只觉得过了几天,可是事实上我们的确是有五年没见……
"咦?这是?"
他看到了地下的道士。
"哦……我正在犹豫。我觉得这个小道士挺可怜,让他死在这儿似乎不大好,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知道的,我们观里对道士那是很不客气。但是我觉得这个道士年纪又不大,应该也没对我们妖怪做过什么坏事。"
敖子恒点头,释然的说:"我看见你在这儿又是摇头又是摆尾的发怔,原来是为这个为难。"
他上前一步,细细查看了一下小红脸道士的情形:"是中了桃花毒瘴,若再不施救,恐怕性命难保。不过你没有看错,他身上的确没有凶煞之气,若是死在这里,是可惜了。"
有转机!
我眼巴巴看着敖子恒,他点头说:"你不好办,不如交给我吧,我先将他带回碧水潭去,替他把桃花毒解了,等他好了,再把他送走。"
"好好!"
太好了。
我激动的泪汪汪:"子恒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嗯,不如你明天过来找我吧,顺便带一些桃花根下的草土来,解毒会用得到,顺便我看看你的修行到底如何了。"
我点头答应,然后突然发觉,敖子恒他又长大了!
当然了,这次看到他长大我并不特别讶异,毕竟五年都过去了。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比地下躺的道士小红脸还要大一两岁,眉目清俊雅致,青衣谦和,气度从容……
他挥了一挥袖,小道士的身体浮了起来,象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托着一样,我顾不上管他,一边咽口水一边说:"子恒,这个……这么久没见,你更英俊了啊。"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冒出这么句话来,白皙的俊脸上染上一点浅浅的桃花烟似的粉,轻轻咳嗽一声:"你快回去吧,我先将他带走了。"
"好好,那明儿见。"
子恒的修为一定很高……
上次他还带我飞呢。
然后我说过话之后他朝我微微点头,袍袖一扬,他和小红脸儿的身形就都不见了。
真是神乎其技啊……
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厉害?
对了,我好象一直没有问,敖子恒到底有多少年道行,他又都学了些什么本领啊。
我爬了半天才回观里,但是虽然爬了这么久,倒也不觉得很累,进门的时候顶头碰到三六。
"啊啊,三六三六!"我弹弹的跳着扑上去,她面不改色回手一抽,"啪"一声把我抽的横着飞了出去,一直撞到柱子上才停了下来。
我泪汪汪:"不带你这样的……五年没见你,一见你就抽我!"
"你要入定修炼也不说一声,三六当然担心你啊。"三七微笑着过来,她倒是没穿以前那样的七彩霓裳,不过现在这身儿浅黄的纱衫看起来真是清雅端丽,比七彩衣服的感觉要沉静多了。
"对了,你这一下五年没出来,可有什么心得?"三七问我。
我茫然的摇头。
心得就没有,就是觉得身上的劲儿挺足的,很想哇哇大叫一番或是来个三千公尺长跑来发泄发泄精力。
"对了,三八啊,你现在可不是最小的了,观主上个月又收了二十个弟子,你也有师弟师妹了,高兴不高兴?"
我扯扯嘴角,可是我为啥要高兴啊?就算有了师弟师妹,我还是个三八……又不会变成二八十八。
三六撇撇嘴,把手里的盒子递过来:"就她这么点微末道行,师弟师妹都比她强,有什么好高兴的?我说你别闲着没事又偷懒,去,替我把这个给观主送去。"
"这是什么?"
"桃花蜜浆,你可不许偷喝。"
我气壮山河的保证:"我绝对不会偷喝的!"
说起来,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欠三六那个大人情,我还没还。然后她还替我讲解那些功法助我修炼,这又是个人情。能替她跑跑腿,我倒是挺乐意的。
三七又给我施个放大的法术,她说她现在的法术当然比五年前强,起码这法术一定会等我把盒子送到观主那里之后才会失效。我两条腿举着盒子,六条腿朝前沙沙的快爬。
观主住的地方叫乐然轩,我迎面看到桃丙师姐,就是我们入门时负责收礼物的那个小桃花精。
"师姐,观主在吗?"
"在,三八你有事?"
"我替三六姐送东西来。"
"那你进去吧。"
我乐呵呵的答应一声就爬过门坎。
结果一上台阶,我心里就叫一声苦!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然一定是不宜出行啊大不宜!
观主坐在纱帘后面,而坐在一旁正和她对弈的,不是凤宜又是哪个?
退回去又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观主,这是三六师姐让我送来的,是她酿的桃花蜜浆。"
观主正拈着一颗棋子,头也没抬:"好,冲两杯蜜水端上来,正好这会儿口渴,尝个鲜。"
幸好三七的放大咒还没失效,不然我拿什么去倒水端茶啊。
我很想冲好蜜茶快点溜走,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站在凤宜身边,我就老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惜,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愿啊。
我一心想躲开,可是捧茶过去的时候,凤宜还是转过头来看见了我。
真不愧是凤老大,一双水汪汪的凤眼不可谓不美,可是他这么一瞟,我立刻心惊肉跳,手上的茶盘差点摔掉在地下。
"小三八啊?可有几年没见你了,都做什么了?"
切,一辈子不见你才好。
我勾着头小声说:"嗯,闭关……"
"大声点儿。"
"闭关了……"
"听不清。"
我心一横眼一瞪头一抬:"你听清楚,我!闭!关!了!"
观主不悦的说:"你嚷什么?真没规矩!"
我的嚣张气焰没腾起五秒钟,又被这句话打的烟消云散低下头,把两杯蜜茶放在他们身前。
我还是赶紧走人……不,走蜘蛛吧,再待下去我预感只会更加倒霉。
凤宜在棋盘上落了一子,淡淡的说:"站着,我还有话要问你。"
……
老天爷你快打雷劈了这只骚包鸟吧!
——————————————
今天是妈妈节……上午去给妈妈过节了……扭啊扭,虽然俺也当了妈妈,可是一见到俺娘还是忍不住想撒娇……
十三 蜘蛛蜕变凤凰坡
三七施在我身上的放大咒已经过期失效,我缩回小小的八脚蜘蛛一只,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玩着我看着==!
我的命真是苦啊苦,黄连也没我苦啊。
其实,其实桃花观里的小虾米小杂鱼多的是,他干嘛总和我过不去>o<?
一盘棋下完,反正我是看不懂他们谁输谁赢的,反正观主固然是语气平和,凤宜也是笑的一脸欠抽。
"你,过来。"
我不敢不过去……
恶势力太强大,不是我没骨气啊。
"素筝,你这个徒弟借我用两天?"
用两天?啊?当我是啥?桌椅板凳?扫帚拖把?>o<~~我抗议,蜘蛛也是有人权的!
对了,素筝是观主的名字吗?
可是很显然,我的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因为观主大人没听到我在心里呼天抢地的说不要不要,很干脆的答应了:"好吧。"
"好吧,跟我走吧。"
我有一种被卖入火坑的感觉,一步三回头,两泪流成行的跟着凤宜往外走。
凤凰坡离我们桃花观很近,很近的……近到……
桃林边上不过几十步远,就是梧桐树了。
凤凰坡上都是梧桐树,然后现在是梧桐花开的季节,空气时一股特别甜蜜的桐花香气。
我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起上辈子,小时候,捡了树上落下的桐花,靠近花蕊的地方很甜,那时候和小伙伴一起,一人捡一把桐花,坐在树下面挨个吮……
真的,是上辈子的事了。
凤宜在前,我跟在后头,不停的腹诽他。
腿长了不起?个子高了不起?长的帅了不起?修为高了不起?
人家子恒也一样都不输他,可是子恒多么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乐于助人……
咳,现在我前面这家伙只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你怎么一直很怕我?"
"啊?"我本能的脱口而出:"谁怕你啊?"
"那你怎么总是一脸要拔腿开溜的表情?"
我硬着头皮说:"我哪有溜?"不是不想,是没胆。
凤凰坡风景绝佳,堪称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林深幽静,可以听到许多鸟儿在婉转啼鸣。我听说过凤凰坡有许多禽鸟栖息的,还有不少禽类精怪,都听从凤凰的派遣。这个很自然,百鸟朝凤么,凤凰是鸟中之王。
可是鸟语花香中,我的冷汗却越淌越多。
不对头……难道这里,这里和我相克?
果然姓凤的不是好东西,他的地盘更加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再走几步,八只脚一半在发抖一半在发软,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喂,你怎么了?"
连凤宜清亮的声音听起来都象隔了两层板似的。
"没……事……"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做梦了。
梦到自己功力大进,化形成人,是个穿黑衣的绝世美女,一颦一笑无不是绝代风华颠倒众生。把凤骚包踩倒在脚下,还清了三六的人情债,还和敖子恒一起吃起火锅来了……汗,真是个混乱的梦。然后我们吃的正香,忽然一个头扎角角髻的小道士跳了出来,一张脸红的象关公,大喝一声:"大胆妖孽,竟然敢擅自吃火锅!看剑!"
我吓的跳起来就躲,可是却打翻了火锅,很烫的火锅和里面装的满满的东西都掉我泼下来。我惊恐万分,啊的一声坐了起来,醒了。
这是间……呃,树屋?
没错,是树屋。
在很粗很粗的象房子似的大树上掏出洞来居住,这是禽类妖精爱干的事。它们可以这样吸收木精地气,有助修炼,而且树屋冬暖夏凉还会自动清洁还空气清新……
实在是很强大。
我只记得我好象……突然晕过去了。
一进凤凰坡我就觉得不舒服,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带着让人不适的重量,身上沉甸甸的,喘气都不顺畅了。
我身上盖的应该是条树皮纤维和羽绒一起编成的薄毯,很柔软很轻,带着一股树木特有的清香,我忍不住把脸挨上去蹭蹭,又蹭蹭。
"醒了?"
我又吓一跳,看着一人翩翩飞来,衣袂当风,轻盈的落在这树屋门前的小台阶上,风吹着他的发带和宽大的袍袖飘舞摇曳,长身玉立,顾盼生姿,一双眼睛里似乎闪耀着七彩光芒,犹如稀世珍贵的宝石。
啊,凤骚包鸟的皮肤真好啊,比剥壳鸡蛋还白皙晶莹……
呸呸呸,一个男鸟长这么好的皮肤干什么?
"我怎么晕了?"我问。
"嗯。"他走进屋里来,仔细打量我几眼:"做蜘蛛又黑又丑,做了人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呃?
"啥?"
他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恭喜你了小三八,虽然比别人迟了那么久,可你也化形了。"
"啊?"
我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我……
变!
成!
人!
了!
这一发现对我来说犹如……犹如……
呃,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反正就是非常的意外,突然,惊讶,欢喜,疑惑……
许多的感觉一下子涌到心头来,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来看。
啊啊,我有手了。
啊啊,我也有脚啊!
哈哈哈,我又有人的身体了!
凤骚包鸟这会儿倒没招人讨厌,他手在空中一划,我眼前就出现了一面镜子,镜面象水一样微微波动,镜子里映出一个人来。
穿着一身说黑不黑说黄不黄,土不拉叽黄不拉叽的布衣裳,头发也是黄毛毛几根根,皮肤微黑,眼睛小……
呃……
这不是上辈子的我的长相么?
真的一点都不美啊。
这长相在上辈子看,也不算丑。可是现在这里不同,这是个修仙的世界,妖精们化形通常会给自己弄一个美丽的外表。
天天俊男美女看惯了,突然自己也化了形,却变成了这么一个丑丑的黑丫头……
"那个……"我搞不明白了:"我怎么变成了……人的?"
——————————
今天在第二次修改艳后,还有重爱……所以……大家勿拍。
十四 蜘蛛做人学走路
"这个么……"骚包鸟笑的让我一看就觉得不对头,果然他接着说:"虽然我好多年不吃蜘蛛了,但是凤凰坡里爱吃虫子的禽鸟还是为数不少。这么一来,被许多想吃掉你的鸟儿们一起虎视眈眈,因此而修为迅速提升,成功的化成人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呃?
因为害怕被吃,所以潜力爆发摆脱蜘蛛形态?
对哦,我明白了。
为什么我一看到凤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因为他处于食物链的上一端,而我处于他的下端。
怪不得……老鼠见了猫肯定也是浑身不自在,这是本能,天性……
我的思绪方式一开始就不是蜘蛛,所以我才一直没想到这个原因哪。要是我是一只彻底的完全的蜘蛛,见到骚包鸟的第一眼估计就明白了。
"那我怎么又晕过去了?"
骚包鸟用一种看白痴的怜悯目光看着我:"你化形太快,身体受不了。刚才给你灌了些灵泉水调制的药汁。现在觉得怎么样?"
"呃,还好……"
我扯扯自己身上挺难看的衣服。我听师姐们说过,化形之后身上的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和能力变的,可我现在这一身儿……
呃,是该说我的品味奇差还是能力超爆低?
我被今天发生的事情冲击的脑袋里晕晕乎乎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凤凰坡回的桃花观。
进了林子我才想起来,骚包鸟一开始叫我跟他去是干什么去的?我对他能有什么用处?总不见得他是想尝尝油煎蜘蛛腿儿是什么味才叫我去的吧?
但是现在都回来了,也没办法知道原因了。
我跌跌撞撞的走。
没办法,当蜘蛛太久了,居然……居然不太会走路了!
真是太丢人了!
老想趴下去用手帮忙……
==!
惯性是可怕的,真的。
终于回到住处,我扶着院子门喘的象个漏气的风箱,呼哧哧呼哧哧。
"喂,你……"
我转过头,几位师姐站在不远的地方看我。还是二六师姐最先反应过来:"你是……三八啊?"
我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师姐好……"
"你化形了?哎哟哟,这可真是件大喜事。来来来,快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成功的啊?"
"就是刚刚。"
三六皱起眉头看着我:"你怎么有气无力的?真没用,化个形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二六师姐也点头:"说的是,你……呃,要是太累,就快回屋去打坐运功吧。"
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滚带爬的到了自己的屋门口。
那个小小的供蜘蛛身体爬进爬出的洞口,在我的眼前慢慢的扩大,变成了可以让人进入的房门。
我一头扎在已经变大的床上,什么都没想就陷入了沉睡当中。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好象并不觉得……不觉得太高兴。
做蜘蛛,生活非常简单。虽然一开始不适应,可是很快就觉得,做蜘蛛也不错,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别人勾心斗角是他们的事,小妖也不需要有太多担忧,吃吃睡睡,日复一日。
但是变成了人之后……
生活可能就没有那样简单了吧?
我没有做梦,睡的时间其实也不长,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黑下来,庭院里有一位萤火虫妖精师姐用她的法力变出来的几盏萤火灯挂在树叶间照明,淡绿的萤火,我趴在窗口对着那点点萤火发呆。
震惊之后居然觉得不是太高兴……真奇怪,能变成人不是我一直希望的吗?
还是因为自己没变成期望中的美女,所以才有这种失望和惆怅的情绪?
唉,不知道。
人真复杂,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不知道哪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哪些东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我觉得当蜘蛛还要更简单快乐。
我心里乱糟糟的,很想找个人说话。
嗯,去找敖子恒吧,这么早他应该还没睡。
我扶着墙慢慢走出院子,这种走路的感觉终于找回来了——当然,我得让自己忽略时不时就就想两手着地朝前爬行的惯性。
"你……"敖子恒吃惊之后就是笑容满面,看的人心里暖洋洋的:"真得恭喜你了。"
"啊,同喜同喜。"我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乱的在说什么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变了,骚……"我及时改口:"凤凰说我是因为被食蛛鸟盯着,过于恐惧才一下子变了的。"
敖子恒点头说:"这种事以前也是有过的,恐惧也可以迫人提升功力。"
我点点头:"对了,我带了你要的土来。"
"是靠桃花根下的土么?"
"嗯。我是不是来的晚了?"
"不会,正好要用到。"
我看着小鱼精小心端出来的一碗黑糊糊的汤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熬出来的。其实桃花瘴并不难解,只是许多人中了瘴气之后,哪还有那么长时间去找药来给自己解毒呢?而这个桃花瘴的厉害之处也不是要把人毒死,而是要把人迷昏,困住……
其实我觉得桃花瘴之所以让人谈之色变,主要是因为它的范围广,方圆十几里甚至几十里都遍布迷瘴,俗话说你吸一口不怕,吸个十口也还凑合,可是你被困在一大片桃花迷瘴里的时候难道能只呼吸十口气?就算那些道士们的法力很高内息很强那也不大可能。
敖子恒将我带来的那小把土撒在药碗里,然后小鱼精喂那个躺在石榻上的道士把汤药喝下去了。
"对了子恒,我也没料到我怎么会一下了闭关闭了五年。"一下子从小小蜘蛛变成了庞然大物一样的身体,我真是手脚都没地方放,很不自在:"而且为什么我一出来就听说道士们近年来非常的猖狂霸道啊?"
"嗯,你知道,天下修道之人,正道以蜀山为首。"
"这个我知道。"
"蜀山换了一任掌门。"
"呃?"
"新掌门年轻气盛,昔日又曾被一只狐妖害的家破人亡……所以……"
"我明白了。"原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_<!!
"所以最近大家都得当心。这个小道士……"
我有点傻眼,不是吧,难道我们救了不该救的人?
"他不会是那个掌门吧?"
敖子恒呵呵笑出声来:"怎么可能是。就这么点儿年纪,这么点道行,要是也能当了蜀山掌门,那这天下修道的都死绝了还有可能。"
呃,我也不好意思。
就小道士这么点道行当然不可能是正掌领袖,蜀山掌门。
要是他这么点儿本事都当上白道的领头羊,那我都可去挑战魔道祖君的位置去了。
灌下了药之后,小道士看起来好多了,眉间笼罩的那层淡淡的粉色褪了,小脸儿苍白。
就外观而言,我和小道士看起来年岁相当,都是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小道士的卖相比我好看多了,皮肤白里透红,眉目也挺清俊的。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我安慰自己,好歹我这人挺善良,虽然是妖可是我没做过坏事……嗯,内在美还是有点的。
"等他好了,我自会派人送他出去。"敖子恒说:"三八,你随我来。"
我答应一声,跟他进了左边石屋里,他从壁架上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给我:"拿着。"
"这是什么?"
"是定神丹。"他说:"你刚化形,体力真气不稳,法力也浅薄,这个么,每天吃一粒,用寒泉水送服,最是相宜。"
我抱着小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有两个小小的白瓶,拔开软木瓶塞,可以闻到一种苦苦的香气。瓶子不是瓷的,也不是玉的,我看不出来。
"好漂亮的瓶子。"
敖子恒啼笑皆非:"人说买椟还珠,就是指的你这样的。这瓶子是珠贝琢成,但是定神丹的珍贵自然是远远超过了瓶子。"
"呃?这个药很珍贵?那我不要了。"我干脆的把盒子又一盖,还给他。
"这也算不得什么,是早年有人送我的,但我又用不着,碧水潭里一时也没有其他同族可以化形,再搁恐怕药力有损,你正合用,就拿去吧。"
好吧,反正我占他的便宜也多的很,不差这一样。
"还有,"他又拿了一个盒子。
>o<这人盒子真多。
"这里面是些女孩子合用的东西,你也一起拿去吧。"
呃,这倒是。这里面的簪环钗钏这辈子敖子恒也是用不着,都挺漂亮的。按说这些首饰比较华丽,不过我还能分得出轻重缓急。要说宝贵,那肯定是定神丹更宝贵了。
"公子,那个小道士醒了。"小鱼精在外间说了一声。
——————————
有些事情永远不能遗忘。
因为没有经历这些,我们不会懂得生命那样可贵。
永不放弃希望。
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5.12一周年。
十五 聚众欺负小道士
小道士悠悠醒转,第一反应竟然是先摸领子再摸腰带,都摸完了才松口气,随即用狐疑惊讶的目光打量我们。
他的第一反应什么意思?难道他怀疑我或是敖子恒趁他昏迷非礼了他?==#
他以为他是谁啊?
我们就算是色情狂也不会这么不挑对象。
道士与妖精是互为天敌的关系啊,而且通常都是道士迫害我辈。
妖精原则头一条,珍爱生命,远离道士!
我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救他了。真是自找麻烦。
子恒态度温和:"你不要害怕,这里是碧水潭。你为什么被困在桃花观的阵法之内?"
小道士一语不发,十分警惕,我想他师傅一定又没少教导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我忽然想起来他叫什么了,他告诉过我的。
叫李柯……好象没错。
对,是叫李柯。
"你不用怕,李柯。"
果然他一哆嗦,神情显的更戒惧了!
我心里有个头上长角的小恶魔正哈哈狂笑,脸上倒还是一本正经:"你不记得我啦?嘿,我见过你,你可不是头一次来桃花观了,上次来的时候我们见过,你忘啦?"
"什么?"小道士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妖言惑众,一个字也不能信。
"对,我上次不是这样的。"我拿手捅捅子恒:"喂,我怎么能变回去?"
子恒一笑,说:"这个不难,我先帮你变了,回来再告诉你道理。"
他袖子对我一拂,眼前青影一闪,然后景物一下子大变,桌子变的象山,石榻也高高的立起。
我又变回了八只脚的小蜘蛛。
"你,你……"小道士瞪大了眼:"怎么会是你?"
"咦?你还记得我?"
我心里倒也有几分欢喜,顺着子恒的衣服爬到他的袖子上,冲着小道士笑嘻嘻的说:"上次让你走了,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你是来除魔卫道的?"
小道士露出焦急的神情:"不,不是的。我是特地来找你,你快些离开桃花观吧,这里不久就有大祸临头。"
"什么?"
这下吃惊的换成了我。
"你特地来找我?"
"你说的祸事是指何事?"
我和敖子恒同时发问,问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事。
小道士点头:"我觉得你不是坏妖,而且……怎么说你也帮我过我。你先离开这里吧,至少这两年别回来。"
但是敖子恒的问题,他却一个字也没有答。
"我是碧水潭的恒元居士,不知道你没有听说过,但是我绝非妖怪。桃花观并无恶迹,既没有擅杀人命,也没有为祸一方。不知道你所指的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
小道士的嘴巴闭的紧紧的象严丝合缝的蚌壳,看着敖子恒,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我也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这个小道士来的蹊跷,讲话又藏头露尾,叫人怎么能放心?
不过他说特地来找我,倒让我心里热了一下。
小道士居然还记得当年的小小蜘蛛……当然了,对他来说是当年,对我来说过了也没多少天。毕竟这五年我是一晃即过,根本没有那种已经过了很久的感觉。要是真的把这五年结结实实的过了,我可能也早把小道士这个人忘的差不多了。
子恒看我一眼,点了一下头,低声说:"此事一定事关重大,你又不肯明说,那我只好得罪了。"
小道士喝道:"你想……"
做什么三个字没说出来,子恒的袖子朝他眼前一挥,小道士顿时成了呆木鸡。
"子恒,你这是……"
"你不用担心,只是想从他嘴里问几句话。"子恒朝我说完,又转头问他:"你为何到此?"
小道士皱着眉,露出迷茫又痛苦的神色。
子恒再逼问一句:"桃花观有什么祸事?"
小道士额角见汗,象是在为极痛苦极为难的事挣扎不休,子恒又逼问了几句,他的脸色涨的通红,渐渐发紫,可仍然不说话。
我看着都替他难受起来了,显然他在抵挡子恒的法术,自己在天人交战,痛苦难当
"他心志倒很坚定。"子恒低声说:"再问,他可能还是不说,但是他必受极大损伤。"
"那个,要不就不问了……"我心里有些愧意,他特地来提醒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祸事,但是和我和子恒这么逼他却不应该。
小道士的汗涔涔而下,领子和肩膀都给湿了。
"子恒,你……给他解了吧,好象很难受啊。"
敖子恒看我一眼,没说什么,又挥了一下袖子,小道士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头栽在床头。他眼睛翻着,死死盯着我,那眼光让我心虚,胆怯,脸发烫。
他死死咬着嘴唇,手横在胸前摆了个防御的姿势,看起来很坚强,可是眼里亮晶晶的水光闪烁,好象在说,为什么我跑来告诉你你要这样对我?妖怪果然都是不能相信的,妖怪都是不能相信的!
说起来我真觉得自己有点两面不是人。小道士来提醒我,被这么折腾。敖子恒又不是桃花观的人,要不是因为我,估计他也不会逼问小道士。合着都是好人,原因还都在我身上。
一转头看到床前的铜镜,里面照出一只傻不愣登的蜘蛛。
合着,我活该啊!本来就不是人,把自己当人看,其实我只是只蜘蛛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看敖子恒:"他好了吗?能不能送他走?"
敖子恒点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摇头。
"呃?"
不行?
又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
"你送他走,你也别回来了。"
"啊?"
"他虽然不肯说,但是看得出来他不是来骗你的。桃花观只怕立刻就有祸事。你把他送走,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不要急着回来。"
我让他说的一楞一楞的,也是先茫然的点了点头,然后马上回过神来,用力摇头。
"我是桃花观的弟子,怎么能扔下观主和同门说走就走?既然有祸事,我得去通知他们一声大家好作防备!那什么,子恒,这个小道士就麻烦你让人送他走吧,别为难他。"
我要往外走,可是眼前青影一闪,子恒挡在我身前。
"不成,你不要回去,我差人去替你传信。"
我摇头:"你这里也未必安全,你送小道士走吧,然后你别回来了。要是有人来对付桃花观,说不定就是顺手也会和碧水潭过不去。对了,不知道凤凰坡那里怎么样,得叫人也知会一声……"
这么一想我真是一秒都呆不住。
可是我再想绕过子恒爬出门的时候,忽然间背上一酸,八只脚都没了力气,啪嗒一声趴在地下。
子恒手一抄把我给托起来,喊过小鱼精吩咐了两句。他说的不是我能听懂的话,然后把我递到了小鱼精的手里,自己头也不回的匆匆踏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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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饿啊==又喝了一瓶酸奶……
十六 老龟固执很要命
"喂,小鱼,你让我回去!"
小鱼精脸色沉重,根本不理会我说什么。
我和小道士被带出了敖子恒的洞府,小鱼精匆匆的将我们送到碧水潭边,招来一只老龟:"把他们送走,向西去,越远越好。"
小鱼这时候说的不是他们水族的话我能听懂,老龟十分讶异,慢吞吞的问:"出了什么事?"
"好了不要问了,你送他们走,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看起来咱们这里要不太平了。公子还让我去通知其他同伴,启动三环阵,大家全要小心。"
老龟也没多问,背起小道士和我,上岸就朝西爬。
不是吧……它的速度怎么这样快了?
我虽然急的要命,还是忍不住疑惑问:"龟大哥,你怎么能爬这么快?"
"没事时候当然慢慢爬,"他一边快速朝前一边说:"有事当然要赶快了。小蛛,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拜托龟大哥,你把我们扔下吧,我还要回桃花观去的!"
"不行,既然是公子的吩咐,那我一定要把你们送走。"
"龟大哥求求你了,我真的有要紧事要回桃花观啊!"
"不行。"
"龟大哥……"
"不行。"
"求求你……"
"不行……"
"老龟你个死脑筋硬脑壳你XXOO#%$^@%@^!"
老龟慢悠悠的说:"我的背壳是硬,可脑壳不硬……"
"……"如果我会言情女主角的动辄吐血绝招,我一定要吐个几口,还要端正的吐在老龟背壳上,以示我的悲愤心情!
我动又不动不了,劝又劝不服它,急的快要吐血。老龟的可靠是远近有名的,换句话说就是特别的死心眼儿,既然敖子恒如此吩咐了,那他一定是要贯彻到底的!
他的速度真快,我还从来没有离开桃花观这么远过,尤其是西面,从来没有来过。
小道士也醒了,不过他还没法儿动,不知道是不是桃花瘴的效力还没全消退。他的头随着老龟的背壳起伏轻轻晃动,歪向一边也不看我。
小样!
我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喂,你生我气啊?"
小道士给我看后脑勺。
嘿,难道你是想让我仔细端详你的后脑勺吗?唔,不过小道士发质很好……他干嘛回来找我?难道认为我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切!我真想踢自己一下,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李柯,你跟我说啊,到底是什么祸事?你要这么老远跑来知会我?"
小道士一言不发。
"我知道,刚才是我不对,可是我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说一句,我怎么会知道来龙去脉,我也不知道究竟要发生什么事啊。桃花观里都是我的同门,师姐师弟师妹,还有观主……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小道士愤愤的说:"难道我就没有师兄师弟师傅了吗?我只是觉得你不坏,不想让你死!可是你,你……师傅果然没说错,妖怪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是……"
"没可是!"
"但是……"
"没但是!"
"如果……"
"没如果!"
我郁闷了。
全身僵硬的我甚至没办法回头去看看桃花观方向到底有没有什么变故,心里焦躁,身旁是一只固执的龟和一个比龟还固执的小道士……
真会把人活活急死的!
我的同门们,还有敖子恒,甚至,还有骚包鸟,他们都怎么样了?桃花观和碧水潭,还有凤凰坡各据一处,成了犄角之势,平时也都互通声气,桃花观的阵法更和凤凰坡的阵法有一部分是合在一起的。我们这三处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小道士不肯说,但是,我想,他所说的祸事,一定是修道者们来找麻烦!
二六师姐她们也说过的,最近特别的不太平,敖子恒也说了,蜀山换了个年轻气盛与妖有深仇大恨的掌门,所以会出什么事,我想,我也能猜出来。
可是能知道前头,却无法料知过程,更加推测不出来结果啊!
敖子恒去通知观主和凤凰了么?
到底,到底会怎么样呢?
老龟到底背负着我们走了多远我也没概念,天渐渐要黑下来了,过了一段草坡,前面是条湍急的河流,可以听到很响的水声。
小道士忽然动了一下,他的头慢慢朝我转了过来。
"呵?"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
小道士瞪我一眼,右手抬起来捏个法诀点在我们身下的龟壳上,声音虽然微弱却十分坚定:"定!"
快速前进的龟大哥忽然间静止不动,出于惯性,在他背上的我们都被朝前甩了出来,小道士摔在草丛里,我却觉得半边身体一凉,耳边是哗哗的水声!
天啦,我掉进河里了!
我动不了,只喊了半声:"救——"一股水就灌进了嘴里。
溪流的水很急,一转眼就把我给卷进了水面下,暗流带着我朝下游流淌。
我给水流卷的晕头转向,赶紧闭气。
体内的法力缓慢的流动起来。
敖子恒那一手真厉害呀。
他总是把手藏在袖子里,然后往往别人只能看到他挥了一下,施出来的法咒各不相同,袖里乾坤却不得而知。
虽然已经是妖而不是普通蜘蛛的我我不至于被淹死,可是也没有办法动,只能被水淹没,冲走。
水底的暗流有着无数漩涡,我被暗流卷着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有时候在心里数一下数甚至会转五六个圈,这水可真急。
我紧紧闭着眼,可是眼睛看不到,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在急速旋转。
忽然耳边哗啦一声水响,然后……呃,水没了?
我狐疑的想睁眼,可是刚才被转晕的下场就是我现在眼前一团金星什么也看不到。要是别人现在看我,八成就是一对蚊香眼!
"噗噗……"我吐了好几口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可是我已经看清楚了。
我正趴在小道士的手上,一身湿淋淋的,连腿毛都耷拉下来贴在腿上了>_<~~
我恨腿毛!
明明都变成人了,可是现在又还原成蜘蛛。
更糟糕的是,我想不起来自己上次是怎么变成人的,当然现在也就变不回去了!
小道士站在近岸的水里,一身道袍也都湿透了。而龟大哥呆呆的僵立在离河岸几丈远的地方。
"你……"
小道士别过脸去,哼了一声。可是摆酷还没摆成,先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
这么一打什么气势都没有了。
我再一次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李柯,子恒那样对你,真的太抱歉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把我放在一边的草地上,甩了甩身上的水,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符来。虽然他衣服都湿了,那符却没湿,可见很有些玄妙。
"这是什么?"
他不理会我,念了两句咒语,那道符上爆出一点火星,飞快的燃烧起来。
要干嘛?莫不是要用符咒镇压收服我?
呃……
我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符纸燃烧到尽头,发出一团温暖的红光,笼罩住小道士全身。
我眨眨眼,红光消失了,小道士也不见了。
我站在河岸边的草叶上,一身湿透。
天黑了,我已经不知道我们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怎么办?老龟瞪我一眼,僵的连话也不能说了。
一片茫然和焦虑中,我也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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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十七 妖精扑入道士堆
咦?我能动了?刚才我退了一小步啊!
看来子恒施的法术时限到了,所以我的定身也就解除了。
我转头左看右看,怎么忘了,还有老龟啊!我不认识方向它可一定认识。
"龟大哥,桃花观是哪个方向?"
它瞪着我,一眼不发。
"我真的有急事啊!你也知道恐怕有道士来捣乱,我要回去帮忙啊!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啊!"
它还是不吭声。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再不说,小心我拿石头砸你的乌龟脑袋。可是你自己说的,你的背壳硬,脑壳可不硬。"
他还是不说话。
我弯下腰去,河岸边别的不多石子最多,我找了一颗大概有核桃大的,两只前脚夹起来,掂了掂又放下了,换了颗榛子大的,冲老龟晃了晃:"看见没?怕了吧?哼哼,快告诉我方向。"
老龟连眼皮都不动,只是眼珠里透出好笑和无奈来。
我突然想起:"喂,你不会是不能说话了吧?"
老龟眼里是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狂喜==!
我叹口气,把小石头扔下。
身上的桃木牌子也不在,我也不知道是出来的时候忘了带,还是慌乱中丢在哪里了。
我从来没有来过远处,现在可怎么办?小道士个没意气的自己用符飞跑了,丢下我一个在荒山野岭找不着方向。
对了,敖子恒说让老龟背着我们向西,那,桃花观现在应该在东边。
哪是东?
月亮升起来的方向应该是东吧?
我咬咬牙,回头对老龟说:"龟大哥,把你一个扔这儿不太好,不过我想这附近应该只有小小蛇虫什么的,天又黑了,不会有太多危险……呃,我要先回桃花观去!"
我从一片叶子跳到另一片叶子上,一弹一跳的飞快的前进。
我想我的方向应该没有错,跑的腿都快要断了,风里吹来桃花的香味儿。
有香味儿,那就差不多了!
月亮不知道何时已经隐没在云层中,我又跑了一段,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头。
看着四周的山峰,没错,这里应该是桃花观那山谷的入口了。
可是,看出去的地形不对。
这里的树林,还有一条长长的山溪,有些狭窄的谷口,怎么都不见了?
远远望去,这里一片苍莽,野草疯长,远远有棵歪脖子树长在荒野里。
桃花观呢?山谷呢?
就算象小道士说的,桃花观大祸临头,观主和同门都遭了殃,那,那也不能把山川地形都改变了呀!
难道是我走错了方向?否则怎么会整个山谷都不见了呢?
忽然不远处有人朗声说:"那边有妖气!过去看看!"
"是!"四五个人同时应声。
糟,难道是道士?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主意也没有。
我往哪儿躲啊?
听着那些人越来越近了,我惶惶不安,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那会儿在凤凰坡我怎么变成人样的?那会儿能因为危机感而爆发潜力,怎么现在就不能了?
啊啊啊!虽然蜘蛛的人生不美好,可我绝不想落在道士手上,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手将我抓了起来。
我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人问:"谁!"
"青云,青风师叔,是我。"
"李柯?你在这儿做什么?"
李柯?
"我师傅让我出来跟着师叔们历练一下,学些本事……我跟在你们后头偷偷来的,你们不知道。"
"胡说,你师傅才不会让你下山,你才学了几年道,连御剑还不会,你师傅能放你下山才怪呢。"
另一个声音说:"你不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要不然为什么要偷偷跟我们后头,不出来露面呢?"
那个叫青云的说:"你真是胡闹,你小小年纪,把除妖当好玩的事了?"
"师,师叔,我也想多学些本事,早些为除魔卫道尽一份心力啊。"
"小柯啊,你天分是有的,可是不能因为自己聪明些,就把那些妖怪们都小看了。"
"是,师叔,我下次不敢了,这次,这次就让我跟着师叔们长长见识吧。"
"对了,为什么这里刚才有股妖气,你见着什么没有?"
李柯捏着的我手一紧,差点把我一条腿给夹断,我的心也提了起来,心跳怦怦的,大气不敢喘。
李柯手心里都是冷汗,显然也是很紧张:"妖气?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刚才过来时,好象有股风刮过去,沙子差点迷了我的眼,倒是没看到什么。"
"嗯,算了,也许是什么过路的小精怪,被咱们的气势吓跑了吧。"
"师叔,你们可捉到了那大妖怪不曾?"
"哼,这桃花山的妖精要是那么好捉,就不会在这里盘距多年,一直没有修道之士能收服得了它们了!当年师祖何等道行,还不是被这妖怪……"
"师弟,旧事就别说了。"
"是。"
"你跟着我们,可别乱走。这里大有古怪,明明地方绝对没错,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妖怪的老巢所在,想必是用什么阵势和术法隐藏起来了。这桃花妖绝非等闲,胸中大有丘壑。"
"是。"
小道士手一转,不着痕迹将我放进了他的袖子里。
我倒是松了一口气,听他们这样说,那是观主把整个桃花观连山谷都隐藏起来了,想必敖子恒是把消息送到了,那凤凰坡和碧水潭一定也不会有事。
他们既然没事,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小小心心的躲在小道士的袖子里面,把呼吸闭住,让灵力在体内流动运转,这样倒也不觉得憋闷,也以免被道士们发现我的存在。
刚才出声的那个人是谁?他能觉察我的灵气,这两个过来的就没发觉……
唔,我得更小心才行。
我在李柯的袖子里看不见东西,只听着道士们默默的走,脚步起落间野草被踏的悉簌作响。
更多的人呼吸声,有人低声说话,长草响的更厉害。
"你们探着什么了?"那人声音就是刚才说有妖气的那个,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小柯怎么来了?"
"他一心也想除妖,偷偷跟着我们过来了。"
"胡闹!这也是好玩儿的事吗?回去非让你师傅罚你不可。"
"青莲师伯,我下次不敢了……"李柯的声音倒是听起来很乖很听话:"一会儿你们要除妖,我绝不乱来,一定不会让师叔师伯们操心的。"
那个青莲道士哼了一声,又问:"这些妖怪十分狡猾,又事先有了防备,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青山师弟,你们那边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
我听到蛛丝两个字,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哼,这些妖孽大概也听说最近风声不对,所以就先早早的藏匿起了踪迹。哼,它们真的龟缩不出,我们倒真拿它们没办法。"
他们又商量了几句,决定今晚先找地方宿下,明天再来。
我一动不敢动,小道士也没什么动作,我就这么被他装进袖子里,被迫与这些道士一路同行了,以前有句话怎么说?说玩的就是心跳>o<~~我的心现在紧张的都不会跳了。
走了也不知道多远,总之外面风声响了一阵才停息,然后听着外头他们在寒暄,"各位道友,呵呵,我落云观地方窄,招待不周,让各位受委屈,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是我们叨扰李观主……"
小道士快步走到无人处,直到听不到那些人声,才伸手进袖子,把我给拈了出来。
"你个笨蛋蜘蛛,我明明都告诉了你危险,你怎么还回来送死,嗯?"他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的冲我说:"要是让我师叔们发现你,你可就……"
"我知道……"我小声说:"多谢你救我啊。"
月光照在小道士脸上,他露出别扭的神情:"算啦,我也是看着你不怎么坏,才想让你保一条小命儿的。"
远远有人喊:"小柯,你跑哪儿去了?快来用饭!"
小道士急忙应一声:"就来!"又叮嘱我:"你可别乱走乱动,知道吗?更加不能出声!"
"嗯,我知道。"
性命攸关,我当然识相。
小道士把我塞进他的青绸荷包里面,快步迎着那个找来的道士走了过去。
我躲在小小的散发着薄荷清香的荷包里面,身上觉得暖暖的,心里也变的暖暖的。
小道士……还真是个善良的人啊,当时一时兴起帮他一把,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反过来救我一命。
——————
窗外有雨。
这样的天气我总是想走到雨里去啊……
我也确实走出去了,可我刚一出去,沂沥的雨就变成了滂沱大雨……==
十八 道士也是好少年
道士们看来门规很严,到了饭堂吃饭时又有几个道士训斥李柯,说他胡闹,还说回去要狠狠罚他,那个青莲道士说:"罚不罚的回去再说,明天我们再去,小柯就留在落云观,不许乱走乱闯了。否则,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可怎么回见去青宝师弟?"
他发了话,其他道士就不再说什么了。
看来,这个青莲是这群道士的领头人。
我盼着他们多说一些,我好趁机多听到一些情况,可是道士们守着食不言的信条,吃饭时一字不说,吃完饭后又各自回房,李柯和那个青云道士一间屋,他固然小心,我也绝对不敢乱动一步,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荷包里。那个青云又教训了小道士几句,还顺口问问他一路上遇到什么烦难没有,李柯一一回答,然后动作极快的往荷包里面塞进了一样东西。
我没看清是什么,但是先闻到了一股咸香。
我舔了舔,原来是粒咸水煮花生。
嘿,小道士真有心,还怕饿着我,居然还偷藏粒花生给我吃。
我可是妖怪了,别说一顿不吃,就是一年不吃,也饿不死我。
不过他的心意我还是很感动。
咽咽唾沫,估计那个青云道士听不见,我张大口往花生上咬下去,小口的,无声的咀嚼起来。
嗯,咸了。
有点水就就才好。
我小口小口的无声的把花生啃了大半,今天一天经历太多,这也折腾了半夜了,我也累的很,听着屋里两个人都睡了,那个轻微的打鼾的应该是青云,李柯这么可爱的美少年可不会打呼噜。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刚睡着,忽然被拍门声惊醒。
"青云师弟,快起来!快起来。"
这叫怎么回事儿……我迷迷糊糊的探出一点头朝外看。
天还没亮呀。
这些道士真是吃饱了撑的,半夜不睡的瞎折腾什么啊,比周扒皮还可恶。
敲门的那个道士急切的说:"山上有急讯传来,青莲师兄吩咐这就起身回去,你们快些收拾出来。"
呃?
我意外之极。
怎么这些道士这就要回去?
不管我们桃花观的闲事了?
李柯和道士青云急忙起身穿衣,瞅着青云先出去,小道士急忙把荷包捧起来,压低声音快速的说:"我有事要先回去,你自己多当心,等回来我们走了,你就自己回你们那儿去。"
我急忙点头:"好好,你也多保重。"
他想说什么,又顿了一下,只说:"你以后……放聪明些吧,别这么笨了。"
"嗯。"
我笨吗?切,我觉得我得比小道士要聪明啊。
不过眼下是人家刚救了我,我犯不着和他顶。
我点头。
"还有,以后看见修道的人……躲远点儿。"
呃?他自己不就是道士么?这话说的……
"好了,我走了。"他把我匆匆的又放回荷包里,我露着两眼看,他把荷包匆匆的塞在枕头旁边,转身儿拿起床头的剑。
"小柯,你好了吗?"
"好了好了。"
青云道士走进来,我瞅着他的样子大概也没过三十……也或许是修道所以显年轻。
"没拉下什么吧?"
"没有。"
那道士在屋里看一圈,在床边停下,忽然伸手靠近,我吓的一缩头躲进荷包里:"这是你的吧?"
小道士神情一变,赶忙伸出手来接:"啊,是我的。"
"小孩子就是丢三拉四,你啊你……"我从荷包的花边儿缝里朝外偷瞄,小道士在青云的注视下,只能把荷包又系回了腰间。
"青云师弟,你们还没好?"
"好了,这便走吧。"
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全是道士,我吓的一动不敢动。
这可怎么办?当着这么多道士,我哪敢往外爬呀。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啊?
话说,我光听说过道士们能御剑飞行,我可从来没有见过。
道士们集中了到了院子里,我不敢探头,倒是在荷包上抠了一个小小的针眼儿大的空朝外看,道士中间有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月光下显的如芝兰玉树,一尘不染。我虽然没看过,却本能的感觉着这人应该就是众道士称呼的青莲师兄。
他从怀中摸出一样什么东西,迎风一展,那东西轻飘飘落在地下,见风就长,原来是一只洁白的纸鹤。
那鹤长的快有半个院子大了,然后道士们一个个飞身而上,站在纸鹤背上。李柯也站了鹤背,青云说了一句:"小柯过来,你站中间。"李柯答应了一声,慢慢挪步过去,正站在众道士中间。
等人都上来了,那鹤拍拍翅膀,腾空离地,飞了起来。
呃……
这,这鹤好啊!
又方便,又环保,这样儿的交通工具真是……我估摸着道士们不是个个都会飞剑什么的,这么飞着走又轻快又省力,实在好啊。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可怎么办?
难道我跟道士们一起回他们的老窝去?
别说我从这么高跳下去会怎么样,这里道士这么多,我恐怕一露头就会给拍成蜘蛛泥。
纸鹤越飞越高,风声更大了,我都能感觉着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寒气嗖嗖的,急忙把头又往里缩了缩。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这会在半天高是跑不了,那就到地上再作打算。就算到了道士老窝,应该也能找着机会溜回来。
我一觉睡的又香又美,道士一撤,桃花观是没危险了,我心里也没有牵挂,睡的格外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走动,有人说话。我翻个身,再翻回去。
"你睡的倒香啊!"
我眨眨眼,一张放大的人脸……呃,小道士都熬出黑眼圈来了。
"那个,这是到哪儿了?"
我转头看看,四周群山连绵,云海茫茫,小道士站在一道铁锁桥上,正皱着眉头瞪我。
"这里是蜀山。"
"哦,到了道士家的根据地啊……"这个蜀山真是大名鼎鼎啊。
忽然被带到这里,说心里完全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可别胡说。我正要去见我师傅。唉,阴差阳错的,居然把你给带回山来……"
"是啊是啊,你赶紧瞅个空子,把我给送出去吧。"
"不用你说,我也想赶紧把你这……把你送走!"
他刚才肯定是想说我这个妖孽,又咽回去没说。
嘿,小道士不光是长的好,教养又好,气质也好,虽然看样子他对我是又恼火又头疼,可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但愿他长大了可不要变成一个讨厌的妖道,整天以消灭妖精为己任。
唉,可爱正太要是变成了猥琐大叔,那就太煞风景了。
十九 一人一蛛同禁闭
"师父。"李柯进了屋,先作揖,又跪在蒲盘上叩头下去。
这屋子里有股好闻的味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道士们整天烧香炼丹,屋子也给熏香了。
"你也真胡闹。青莲师兄他们前脚走,你后脚就不见了踪影,我就知道你肯定追上去了。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声音听起来醇厚沉稳,绝对是一把美声。但是我好奇归好奇,可没胆子打量他。
"师傅,我知错了。"
"你知道什么错啊……唉,你一向也算懂事,要是你师弟干这种事,我反倒不生他的气,因为他不明道理。你呢?什么道理你都懂,这是明知故犯。这回我也不想怎么罚你。你自己去,到无忧阁去,把无极经抄满一洞,什么时候抄满了,什么时候出来。"
李柯又磕下头去:"是,我一定听师父的话,好生反省。"
"你去吧。"
李柯从屋里出来,长长了叹了口气。我一向觉得他是小孩,可是这么一叹气啊,还真点小大人的感觉。
旁边过来一个小道士,看起来比他大着几岁的样子,说:"师弟,我送你过去吧。一事不烦二主,你受罚的时候啊,我还得给你送饭呢。"
两个小道士朝前走,那个大点儿的板着脸一会儿,可还是偷偷问:"山下什么样?好玩吗?"
李柯摇摇头:"我没顾上玩。"
那个说:"不说算了。"
走了好一会儿,李柯进了一间屋子,那个小道士说:"回头给你送换洗衣裳来。"
李柯说了句:"谢师兄。"
那个哼一声走了。
李柯在屋里站着,一会儿没动。
我探出头看看四周,全是石头,石头顶,石头墙,石头地,看起来简直是个石头洞啊。连门也是石头的,上面开着扇小窗,一线光从窗口照进来,我小声说:"哎,你就是因为我,才明知故犯私自跑下山的?"
李柯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知道,你还生气哪。别这么小气啊,我知道你心地好,特地跑来救我。哪,我记在心里了,将来这份情我一定还你。"
"谁要你还了。"小道士爱理不理的,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才不稀罕。"
"好吧,你不稀罕,我自己记着总行了吧。"
走了几步,我问:"那,我现在能不能走了?"
李柯看我一眼,我瞅着他眼神儿,倒不是生气,也不是不耐烦,倒是……象是在可怜我。
"呃?不方便么?那我就等几天。"
"等吧。"小道士忽然笑了,从窗外照进来的一线光照在他脸上,柔嫩的皮肤被阳光映的晶莹剔透,脸上还有一层毛茸茸的稚气的细毛没褪。看起来象是一层莹光,亮晶晶的。
嘿,怪不得人家说正太有三好,天真、可爱、皮肤好。
这皮肤果然好啊……
不过他这个笑容怎么看起来,呃,这么兴灾乐祸呢?
我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嘿,你想走啊,也行啊。这门一关上,不等我抄完经不会打开的。你要想出去,就等我抄完太极经再说吧。"
"呃,那你要抄多久啊?"
小道士坐在墙角的蒲盘上:"哈哈,你急着走啊?好吧,那我努把力,争取三年之内把经抄完,就送你出去。"
"三,三年?"
不是吧!就算小道士偷跑下山不对,那关个三天禁闭也差不多了吧?三天不行,那三个月也可以,可是三年?这是不是也太久啦?
"那你抄经,凭什么我也不能出去啊?"
"你试试看能不能出去啊?"小道士笑容笃定的看着我。
我往门口那小窗户爬去,可是别看那窗户上没什么拦着,可我象是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经过窗户。
"这是,这是为什么啊?"
"无忧阁是祖师爷建的,就是为了磨练弟子门人的心志,令犯了错的人悔悟知错。所以这门一旦合上,洞里的经不抄满,那扇门是不能打开的,连蚊子虫子也出不去。你啊,嘿,别想了。"
"你骗我吧?那你抄经也不能用三年啊!"
"我骗你?你以为抄经这么好的吗?无忧阁这里有禁制,要把经抄在石壁上可不容易,功力不够深,字写在石壁上,过一夜也会褪掉。什么时候写的字不褪了,才能接着写下一个,一篇太极经,以我现在的功力,要是三年能抄完,已经是我非常的用功了。"
"啊?"我眨巴眼:"你师傅太狠了!不就偷下个山吗?居然要关你三年啊!"
"别胡说,师傅这也是对我爱之深责之切,这样抄经是可以磨练心志的,对修为提升也大有好处。我们掌门,少年时也被罚在这里抄经,抄了足足九年又九个月呢!"
小道士一副崇敬叹服的口吻,似乎对前辈事迹仰慕不已,我想了想,摇头说:"你们掌门够笨的,你都说你三年能抄完,他居然抄了九年,这人资质可是够差的。"
"你……"小道士瞪我一眼:"你懂什么!我不和你说了!"
小道士在蒲盘上打坐,我在屋里爬来爬去,打算在屋角拉上丝结个网。既然要在这儿长住久安,那我可得给自己找个好铺位。
我瞅准了两块石角,开始吐丝拉线,纵横织网。
要说我现在织网那效率……嘿嘿,跟机器化大生产的速度也差不多,小道士吐纳还没几遭,我一个网已经有了雏形了。
瞅着这屋里空空的,就小道士坐了一个蒲盘,一个小小的石几上放着笔墨纸砚,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那……
"喂,李柯,我有个事儿不明白,你得跟我说说。"
"什么事?"他睁开眼问。
"你师兄光说要给你送饭,那……你要上茅房怎么办?这里可没有马桶啊?"
小道士的脸腾一下涨的通红,一把扯过桌上的砚台朝我砸了过来,我一闪,砚台没砸着我,可是把我刚织的网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砚台撞在墙上又摔在地下,居然纹丝未损,小道士对我怒目而视,我转过头当没看见,点头赞叹:"哎哟,这砚台真结实,不知道是什么料做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一人一蛛的穴居生涯,就此拉开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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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吃了三四天黄瓜,怎么一斤都没瘦下来啊!!
二十 苦中有乐抄书忙
道士的生活是真清苦。
小道士关禁闭的抄经生活更清苦。
每天第一道阳光从门上的小窗户照进来,小道士就停止打座,开始往石壁上抄经。他的字迹也挺秀逸,但是每天抄上去的字,都象被阳光蒸发的水迹一样,缓缓的变淡褪去。
他师兄三天来送一次饭,送的并不是我以为的什么米饭馒头之类,而是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果实的小籽粒,还有就是清水,有时候还是丸药。
这些东西吃下去可饱不了肚子吧?不过小道士倒是没说什么,每次也都会分给我一些。我尝过试试,没味道,吃下去我也没有太大感觉。也许这个对修道之人好,但我的修炼方法太与众不同,所以不会有什么用处。
在这里我也吸不到雷电之力……
糟糕了,看来这几年我没法儿增加修为了。
我无聊也只能看着李柯抄经打发时光,他倒是很沉得住气,写上去的字都很快褪去,石壁干净的好象从来没有过任何字迹一样。
他也不急,也不燥,每天每天,就是这么慢条斯理的从容的写字。
中间他师兄还送来了衣服给他换,这种时候我就转身面壁,当自己不存在。小道士还是穿淡蓝色最好看,我喜欢这个颜色,显的他特别清新,皮肤也显的特别白。小道士抄经的时候神情特别认真专注,啊,看起来……
呃,我想什么了!
打住打住!
他好看难看关我什么事啊!
再好看他也是个道士,我也是个妖怪。
唉……
我总是容易忘掉这一点。
不过我们天天都聊天。他写字的时候我没事做,闲的发慌,就会胡乱的找些话题跟他说话。
"小道士,你是从小就当道士了吗?你还有父母吗?"
"我全家都死在水灾中,我一个人抱着树逃生,后来遇到师父,将我收入门下的。"
"哦……我也没爹没妈的……说起来咱一样啊。"
"那,你怎么只穿道袍,没象其他道士那样取个道号?"
"你以为道号随便就可以取吗?我学艺未成,也……"他说了半截又不说了,继续提笔蘸墨往石壁上写字。
我知道,我是妖嘛,他是道,虽然我们现在和朋友一样相处,但是他也不能什么都告诉我。
"小道士,你们平时都吃什么?也都吃这些?"
"不是,这些是闭关或是被关禁时才吃的。"
"你饿不饿?"
他转头看我一眼:"不去想就不觉得。"
那就是会饿了。我想那些拿来给他吃的丸药,有可能是传说的那辟谷丹什么的吧?道士们会炼丹,辟谷丹应该算是初级入门的丹药。
"李柯啊,你小时候怎么过的?你师父看起来挺严肃一个人,难道他会哄孩子喂奶吗?"
"……"李柯看我一眼,不吭声,继续写字。
"歇会儿吧,反正早写晚写,多写少写,写与不写,也没分别啊。"
"……"李柯抄书ing……
"那个,这里真无趣,我给你讲个笑话怎么样?话说从前啊,有一只馒头,一不小心吃下了个肉丸,结果就变成了个肉包子!好笑不?哈哈哈哈哈……"呃,我笑完了再看小道士,他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
"哦,对,你是道士,没吃过肉丸肉包对不对?呃,那我换一个。从前啊,有一只鸡蛋去茶馆喝茶,结果变成了茶叶蛋!哈哈哈哈,这个好笑吧?呃?也不好笑吗?那个,难道鸡蛋你也没吃过吗?可怜的道士……"
"……"继续抄书ing……
"那我讲个素的吧,苹果你总吃吧?那香蕉?还是……"
李柯简直要吼起来:"别讲了!"
我给吓一跳:"不讲就不讲呗,这地方什么都没得吃……还不许人讲一讲……"
李柯不理我,抄书的劲儿头也有点疯狂。
我安静了一会儿,瞅着他实在挺辛苦的:"喂,李柯,我帮你抄书吧?"
他转动手腕,放下笔歇息:"你?你识字?"
"嘿!瞧不起人啊!我在我们那儿,还是个先生呢,教大伙儿识字的。嘿,而且你看看,我有八只脚,两只扒着墙还有六只可以用来夹笔,那要是抄起东西来可是比你快多了!"
李柯终于笑笑,虽然扁着嘴唇笑的不那么热情,但毕竟还是笑了啊。
"是啊,你的脚是不少,可我这里却没这么多笔啊。"
"哦对……"他统共就一枝笔。
"唉,我这是蜘蛛无用武之力啊……"
李柯扶着墙呵呵笑,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儿来:"好吧,我知道你想吃的喝的,别的我没有。这里头是一点别人给我的紫芙蓉膏,给你吃一点吧。"
"呃?好吃吗?"
"甜甜的。"
我射出一条蛛丝,前端弯成小勾,探进瓶子里,舀出一滴来送进嘴里。
"啊,是好甜。"
不光甜,还有股花香。
一下子让我想起三六酿的百花蜜来了。
三六的绝技就是酿制这些花呀朵呀粉呀蜜呀的,这个紫芙蓉膏没有她炼的那么好吃,但是咽下去之后感觉肚子里有点暖洋洋的,就象细细的雷电之力进入了肚子里一样。
看来这个不是做出来吃的零食,而是有助李柯修炼的东西。
他笑笑:"喜欢就再吃点儿。"
"不了,我肚子小,这就够了。"我说:"留着,慢慢吃。"
我又想起件事:"李柯,你关在这里,你的师兄他们要是这段时间学了什么东西,你可就学不到了啊。"
李柯坐在墙角,低下头:"这也是我自己做错事,怨不了别人。"
"但是……"
"算了,不说这些了。先努力从这里出去,然后将来再好好用功,我一定不会比别人落下太多的。"
"嗯!"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都是因为想去通知我,他才会私自下山,然后现在还会受罚。
要是可以的话,我也一定要全力帮他。
不过,那些道士到底为什么去找桃花观的麻烦呢?然后又匆匆折回……
我看一眼李柯,他又重新磨了磨开始在石壁上抄经了。
有些事他会说,有些事我就是追问他也肯定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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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要不要坚持减肥啊……呜呜,我好想吃肉。
二十一 傻人自是有傻福
春去,秋来。
天气一天天冷了,我也越来越懒得动,小道士还是只穿着单袍,不过从麻纱料子换成了棉布料子——多半比较保暖。没办法,就算小道士想穿厚衣服,那也得能穿着啊?他那个经常来送东西的师兄没有送来过厚衣服,于是李柯当然也就没得换了。
有天早上醒来,砚上都结冰了。我恍然,冬天来了啊。
小道士每天夜里打坐,我盯着他的脸看,大概修道的人也不怎么怕冷,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挺红润的。
我正盯着他,他忽然睁开眼睛了。
"你在发呆啊?"
"啊,没有。你醒了?"
"嗯。"
他转过头去看石壁,上面还是空空如也,昨天晚上临睡前写的字已经消失不见了。
李柯好象没什么感觉,转头问我:"你冷不冷?"
"有点凉……"
他想了想:"不如,你到我袖子里来,总会暖和一点的。"
"啊?那不好吧……"
男女授受不亲……呃,当然我现在不能算是女……
"好啦,就是暂时让你躲一下。"他看我趴着不动,眉头微微皱起来:"怎么?有什么问题?"
"啊,没问题,没问题。"
我急忙爬上他的袖子里去。
小道士的身上有种清新的丹药味,被体温暖热的衣袖也绝对比冰凉的石地下要舒服多了。
大概是刚运功完毕,小道士看起来脸色红润,精神也好,冬日清晨有些清冷的天光从门上的小窗户照进来洒在他的脸上,鼻尖显的晶莹微亮,呵气化开砚上的冰的动作全神贯注。
我心里突然好象叮的一声响,象是有根弦被轻轻拉扯,又铮然震颤着弹回原处。
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让我觉得非常陌生。
很……很奇特的感觉。
有点忐忑,又有点希冀……还有点,呃,舌尖有点酸,又有点甜甜……
呃?酸甜?我急忙吸了吸,果然咽下一大口口水……
不是吧,小道士就算鲜嫩可口,我也不能对他流口水啊!难道我要蜕化成一个吃人的坏蜘蛛妖怪了吗?
不行不行,就算在这里饿了很久,也不能培养出吃人的爱好来啊。
我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鄙视自己跳到他袖子里找暖和的行为。贪图安逸者不成大器……
我跳到石桌上,挥挥脚对小道士说:"你先练趟拳脚热热身,我来磨墨。"
"你?你会吗?"
太小看人了!
"我有八只脚!你才不过两手两脚!我干起活儿来比你利索的多!哼!"
为了证明我的确比他利索,我八脚齐上,我磨我磨我磨磨磨……被三六的石钵训练过,这磨墨对我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他抄经,我干后勤……呃,马马虎虑也能算是红袖添香了吧?
可惜我没有红袖,我只有脚毛>o<~~
磨了一池子墨我,我蹲在砚台上看小道士抄经。
"李柯,你有几个师兄弟?"
"嗯?"他头也不回:"那可多了,我这一辈子弟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过如果说是师傅的亲传弟子,那只有三人,那天的刘师兄你见过了,我还有位乔师弟。"
"你师弟也不来看看你啊?"上辈子我们同学之间,课堂笔记还有作业啦什么的可都是互相抄来抄去的,考试的时候还会互帮互助一下呢。怎么小道士的师兄弟……一点同门友爱都没有。
"无忧阁这里不能随意过来的,刘师兄能过来是因为他要送东西,乔师弟一定是过不了守阁的那关,他就算想来也来不了。"
"是么?那他不会托你刘师兄抄句话,安慰安慰,或是鼓励鼓励你啊……"
李柯没说话。
"算了,我不吵你了,你专心抄,说不定今天就成功了呢。"
不过要把这四壁都抄上经文……我再瞅瞅李柯。
这小道士连偷懒都不会。你写这种簪花小楷似的字,这要写满一墙得多久啊?要是挥挥洒洒写狂草,一个字有半人高,那一定很快就抄完了。
李柯抄书抄的太认真,我无聊起来,自己绕着砚台玩。吐出一根丝来,在墨里蘸过,然后在角落里甩打,在墙上抽出一条条的墨线,就象木匠干活儿弹墨线一样。
很快墙角那一块就让我抽成了抽象画==!反正墨迹会很快消去,
我抽啊抽啊抽……感觉真是非同一般的——爽啊!
怪不得电影里面一放到什么蜘蛛妖啊什么**女王啊,总是拿着绳捆人,还拿着鞭子抽人。这种感觉真是……
呃,好象很变态——不,不是好象,是的确很变态。
不行不行,我不能向变态发展。
抄了大半天,小道士坐了下来,平静的看着墙壁上的字迹又一点点隐没。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我叹口气,也不知道现在是安慰他好,还是鼓励他好。
"喝水吧,喝点水歇歇。"
我也就想起这么句话来。
他朝我点点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墙壁很快又褪成了一块青里透白的石壁,半点字迹也没有留下。
可是……
为什么……
墙角的那副乱抽抽的抽象画,还清晰的留在上面?
李柯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奇怪的看他。
"那个,可能是我乱甩,不是字,所以没有被消掉?"
好奇怪,为什么那些乱墨条还能留在上面呢?
"是这样吗?"小道士自言自语。
"应该……是吧?"
我也一点都不能确定。
小道士忽然拿起笔蘸了墨,递给我说:"你写几个字试试。"
我茫然的接过笔:"写什么?"
"随便你。"
"哦……"
我也不知道写什么,顺手就写:去年今日此门中。
写了这一行字,我有点忐忑的放下笔,看看李柯,再看看那行字。
等啊等。
我们谁也没说话。
门上小窗的最后一线光消失了。
但是墙壁上那蛛派抽象画以及去年今日此门中,都还清晰的留在原处。
小道士盯着墙壁,喃喃的自问:"这是为什么?"
"呃,兴许这个禁闭是关你,不是关我,所以我抄的字……"
这理由似乎也不怎么站得住脚!
啊啊啊!可是我哪知道原因在哪里啊!
二十二 走火入魔乱用药
小道士忽然抓起笔,在墙上唰唰唰也写了一行字。
和我刚写的一样。
去年今日此门中。
我瞅瞅他,没出声。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小道士点起了灯。
话说这个道士用的油灯不知道灯芯是什么做的,灯油又是什么做的,不用换芯也不用加油,长点长着,长用长有,真是神奇啊神奇。
呃,现在的重点不是灯,而是小道士写上的那行字。
他大概是因为心里急切,所以这行字并不是工工整整的小字,而是有点行书的感觉,墨迹淋漓,比我写的字那是秀逸飘洒的多了。
但是那行字在石壁上,一样如之前的那些一样,渐渐变浅,仿佛墨色渗进了石头里一样。
最后,完全消没不见。
可是上方我写的那句话,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没有半点要消失的迹象。
李柯愣了,我也一样发愣。
谁能来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写的字就能留上,而小道士写的就留不上?
难道这石壁真有指纹啊虹膜啊之类的高科技识别功能,谁关禁闭,谁的字就写不上去?
我看看他的脸色,试探着小声说:"要不,我替你抄经吧……呃,"一和他那种恶狠狠仿佛要把我切碎碎的目光对上,我马上摇头:"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师傅说,只要功夫到了,字就一定可以写上去的……"
他转头看我,那种亮闪闪的目光仿佛老饕看到美食,老狼看到兔子……呃,反正都是一个含义。
我退了一小步,躲到了砚台后:"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
"我没有!"
"我还没问呢!"小道士竖起眉毛:"你不用这么快就否认!"
"反正我什么也没隐瞒你,我也没什么特别本事。为什么我的字能留上面你的字不能我也不知道,你不要找我麻烦啊不要啊不要——"
"小点声!"
小道士的指头戳在我的脑门儿:"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你写字的时候,是用了什么法门?""冤枉啊大人……我真的……咳咳,"下面的话被小道士杀气腾腾的目光都给吓的消声:"我什么也没想,真的。抽着玩的时候我能想什么呀,就是想着抽的很高兴,还想再抽……呃……
"我挺开心的,那个,想着自己在抽,抽自己不喜欢的人啊。不过后来我写字的时候,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想!我没想过这个字有什么意思,也没想过这个字能不能留在石壁上,你别逼我啊,我胆小……"
李柯忽然说:"再说一遍。"
"什么?"
"后面那句。"
"你别逼我?"
"再前面。"
"我没想太多,嗯没想这字能不能留在上头,也没想过字的意思……"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瞪着眼回看他。
大眼V小眼,输人不输阵。
"没有想!恐怕正是因为你没有想!"
"呃?"
他眼中熠熠生光,不过这次却看出来心情是豁然开朗!
"就因为我心里一直想着,刻意的去写,所以反而不成!"
"呃,你的意思是这个石头专和人作对,想写的写不上,不想写的倒写上了,是不是?"
"不是,你不懂别插嘴。"
我不懂?
切,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
似乎道士们的心法有些讲究,就是什么什么默与神遇,意出尘外之类的,对不对我不明白。不过当初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拳,就是让他把招式忘的一干二净,然后领会到太极的绵绵不绝,无极而太极什么的那些道理。
反正一个字,玄,具体来说就是不能刻意,越天马行空越好。
李柯脸上露出喜色,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忽然间重重坐下,我还以为他要抓笔磨墨去试着写字,谁知道他竟然盘膝坐那儿打坐起来了。
@_@?
猜不透。
反正他是道士嘛,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些我是一点儿不懂。
他自己明白就行。
我在砚台上爬来爬去的玩墨汁,屋里清冷,墨汁又渐渐要凝干了。我不知道他今天还打不打算写字了,这墨倒也不用急着再磨。
用一句小说里常说话,小道士现在是不是,悟了?
他悟了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他想通了一个挺重要的道理。
或许等他打坐完,就可以把经文抄在石壁上了。
唔,要是他很快就抄完的话,我们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啊!
我这才明白过来,小道士的好事甚至也就等于我的好事!他抄完了经,我也就不用再陪他坐牢!嗯,离开这道士窝,回我的桃花观去,那日子可是惬意的很……
对了,我失踪这么久,不知道我那些同门啊师姐师兄师妹师弟他们是不是挂念我担心我,有没有四处找过我!对,还有敖子恒。就算别人不记得我,他也一定会记得的。
唉,又叫他操心了,不过我也没别的办法,待在这里连个信儿也递不出去。
我一开始还想试着看看能不能联系我的同类,就算没法儿传递消息,能聊个八卦打发时间也行,可是这间石屋的禁制的确厉害,屋里那些石缝严严死死,除了我,没别的蜘蛛虫蚁能在这儿出没。
我趴在那儿胡思乱想也没个轻重主次,反正脑子里乱糟糟的,后来困了就趴在小道士领子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梦见自己又回了前世了,一时喜不自禁,逛街K歌买衣服,可天忽然下起雨来,豆大的水珠子啪嗒啪嗒滴在我身上,一下儿就把我砸醒了!
我揉眼,翻身儿……
然后想起来自己还是只蜘蛛,正在感慨,又一滴水滴在我身上。
啊?石油里也会下雨的吗?
我抬起头来。
我的妈,不是下雨!
小道士还是打坐的姿势。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眼睛死死闭着,头顶上蒸蒸的冒热气,脸涨的通红,脸上不停的在冒汗,黄豆大的汗滴顺着下巴向下滴,领子肩膀那里都快湿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的蜘蛛眼急的骨碌骨碌乱转。
对!走火入魔!小道士一定是走火入魔了!
那现在,怎么办?
————————
今天下雨,好冷。
二十三 活道当成死道医
我急的团团乱转,可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后悔自己太贪玩,修为浅又没见识,现在连一点忙也帮不上他!
要是小道士有什么三长两短,那,那怎么办?
我怎么办?
小道士的呼吸粗重,听起来跟漏了气的破风箱似的,呼呼,呼呼,听起来好不吓人。
怎么办怎么办?
我爬到门上的窗户口,也管不了自己会不会暴露身份了,扯开嗓子喊:"有人吗?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李柯走火入魔了!"
"有没有人啊?来人啊!"
"救命啊!快来人啊!"
我喊的声嘶力竭,不知道是我喊的声音太小,还是并没有人值守在外,没有人来。
这该怎么办……
小道士的身体都发抖了,脸红的象要马上要滴血一样,不,都已经泛紫了。
我急的恨不能抓地挠墙……
啊!
我身上,还有样东西。
敖子恒给我的,我就收在自己肚子下面的袋子里头的。
那个叫定神丹!
这东西,治不治走火入魔?
我看看小道士,再看看那定神丹。
我觉得小道士现在最需要的是退烧药==!,这个定神丹有没有这个功效?
可是走火入魔,呃,定定神,就算没大好处,应该也不会有坏处的吧?
我牙一咬心一横,把一瓶定神丹都倒出来。
这个,吃几粒?
我数了数,一共三十二粒。
那,先吃一半看看?
喂药的时候,我真庆幸,好在我的腿多……
两条腿掰开他嘴,四条腿往里拨拉药丸,还有两条腿跟一条强力蛛丝吊着水杯……
死马当活马医了!
反正看他这样子,不吃药也好不到哪儿去。吃了药……呃,好象也没好到哪儿去。
小道士吃了药之后,大概有五分钟多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那药就开始起效了。
嘿,真别说,药效挺快……呃,就是,好象……
小道士的脸怎么更红了T_T~~~
呜呜,我真是一心为他好啊,要是小道士一命呜呼了,那……
那算是他自己走火入魔死的还是我病急乱投医给药死的?是不是定神丹不该吃这么多?还是根本就不应该乱吃这种药?
这可怎么办?
我急的都想揪自己的蜘蛛腿毛>o<~~
现在催吐估计也来不及了呀,小道士都快成蒸汽机了,头上发疯似的冒白气,脸现在不发红了,改发青紫了,嘴唇都快成了黑的。
我趴在一边实在没办法,看着剩下的定神丹发呆。
小道士,可怜你壮志未酬身先死……
"那个,李柯啊,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自己死的很冤,你要是下了黄泉,到了阎王面前,说不定要告我一状,说我害了你……那阎王说不定给你伸张正义,再派鬼差来拘我。那会儿啊,咱在黄泉路上又成了难兄难弟了……"
咦?小道士的脸色好象好些了?
反正,呼吸没那么重了!白气也少冒了点,嘴唇颜色也从黑向红发展!
是定神丹有用吗?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又倒了杯水,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下的定神丹也给小道士硬塞进嘴里,然后把水咣咣灌进去。
这么折腾一番下来,小道士看起来真的是在好转。
我心里一松,倒觉得自己累的实在不行了,腿酸脚软站不住,扑的就趴在了石桌上。
想不到定神丹还能治道士走火入魔啊。这是子恒的一番好意,现在还用在了这么重要的时候,回去真得……好好还他人情……
我打个呵欠,几乎是眼前一黑就睡着了。
梦里很乱,好象认识的人啊妖啊都来眼前晃啊晃的,流云飞雾,隔着一段距离跟我喊话,我听不清,自己又觉得身子实在沉,嘴也张不开,明明想回答,就是说不出来。
"喂,喂,醒醒。"
"醒一醒。"
我踢踢脚,真不想醒,累的很困的很,还想再接着睡。
"小蜘蛛,醒一醒。"
"嗯?"我强撑着睁开眼,一张放大的脸庞近在咫尺,不,比咫尺还近,那鼻尖近的都要顶到我的脑门儿了。
"你谁啊……"
"李柯!"小道士朝后撤撤。
"啊,对……"我眨眨眼,这次看清楚了:"咦?你……你去整容了么?"
"什么?"
"啊,怎么一夜不见,脸变白了,嘴变红了,头发也变黑了啊……"
其实五官啊体格啊什么都没变,可是……感觉变了。
皮肤好象珍珠一样,有一种从内里透出来的融融的丝润的光泽,一点瑕疵毛孔都看不见,完美的让我嫉妒!我变成人样儿可比他差远了啊!那皮肤黄哑暗淡,五官平平无奇,头发黄稀……
"因为我的功力已经小成,所以……看起来有些变化吧。"
"哦……原来道士也和我们妖怪一样啊,我们是功力到了变人,你们是功力到了变美人……"
"嚗"的一声,小道士在我脑门儿上重重弹了一下:"又胡说了。"
"别再弹了!再弹我都让你弹笨了!"
他毫不客气说:"你本来也很笨。"
"好渴,还有没有水啊?"
"有。"
他把水杯端过来,我爬到杯沿上去喝水。
水杯里的水面上映出来石室的影子,我愣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很快抬起头来。
石室的墙壁上几乎都抄满了字,字迹如行云流水一,绵绵沛沛,笔致透逸,柔而不软,轻而不浮……
"哇哦,都是你写的?"
"是啊。"
"那,写上多久了?没褪?"
"不会褪了。"
小道士的声音里有一种很从容的自信,我转过头朝他笑笑:"嘿嘿,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嗯,还有最后一段,抄完就可以出去了。"
他是特地等我醒了才抄最后一段吗?让我看?
嘿,小道士还挺体贴嘛。
他提起笔来,从容的在石壁最边上的空白处书写。
唔,感觉他的精气神儿是不一样了。
没有以前那么拘泥凝重,落笔如云烟,舒畅自然,似乎是很轻灵,可是笔端却又象是有千钧重力。
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对,行云流水,举重若轻。自然天成,返璞归真……
没错,就是这样。
我在这儿瞎琢磨的时候,李柯已经写到了最后一句。
"位为真一,太一奉籍,上名天君,昭然明白。"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信手把笔抛开,笑着回过头来:"成了。"
"哦!"我愣了下,急忙说:"恭喜啊!"
"多谢。"
他走过去,轻轻一推。
那坚牢不破的石门,就这么轻轻的被他给推开了。
"可以出去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的问。
"是啊。"他笑着说:"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再住几年么?"
"那当然不是!"
可是,为什么看着从敞开的门口照进来的日光,我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真奇怪。
这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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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减肥计划终于完蛋……今天他们吃鸡汤面,这是我最爱的最爱的……我实在忍不住。继前天的龙虾后,我又吃了肉,还喝了这么多汤……
二十四 五香豆干喂蜘蛛
小道士把我重新装荷包里带出来,重新看到天光的感觉真是……
难以形容。
"喂李柯,我有个事不明白。你的青字辈的师叔师伯们,难道察觉不到我身上的妖气吗?我们这么过去行不行啊?"
"你不用害怕,这个荷包上面绣进了符咒,丹药啦薄荷啦话梅啦装进来都不会外漏一丝气味,所以你当然也不会暴露的。"
"呃……敢情儿这是你的零食口袋啊?"
"嗯,这是青云师叔送我的,"李柯显然心情极好:"我也没用过几次,没有什么东西装。"
"对哦,蜀山上可没有超市,买不着啥零食……"
"超市?"
"嗯,杂货店。"入乡随俗改用这里的说法。
"青云师叔会制蜜栈的,蜀山上也有果树,青云师叔腌的杏脯,蜜枣,野果子干,味道都极好的。"
"是么?我也有个同门,叫三六,她酿的蜜特好,不过我倒没见她做蜜饯果脯,下次让她做点儿,嘿嘿……三七应该会采花瓣和果子的,等将来我回去就有口福了。"
"三六三七?"李柯问?"是按排行叫的么?那你行几?"
我一时不查,顺口就说:"三八。"
"三八?三八倒是挺顺,不易忘。"
"呃……"
我几乎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怎么还是说漏了嘴!
三八三八,真是……真是!呜,本来已经好多人都这么喊了,同门,还有敖子恒,还有凤凰,现在连小道士也这么喊!
我不要啊!
"你还是喊我……桃华吧,或是直接叫我蜘蛛就好,我不介意的……"我的表情一定异常扭曲,声音发僵。小道士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笑笑说:"三八顺口,还亲切,以后我还是喊你三八。"
我真的……很想,很想杀人!
"嘘。"小道士一抬手,袖子将我盖住,我急忙滑进荷包深处去。
"咦?小柯?你,你出来了?"
"是啊,青术师叔。"
"你可真是……真是,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抄完了经离开无忧阁!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么多年来,咱门里没有哪个前辈或是同门能这么快就完成离开!啊,你快跟我来,我带你去见青莲师兄!他要知道了一定极高兴啊……"
"青术师叔,我想先去禀告过师父,告过罪,再去见青莲师伯,可以吗?"
"啊,这是当然的,自然要先去告诉你师父,快快,我陪你去!"
"青术师叔,今天是你来无忧阁值守吧?现在时候不早,你先上去吧,我去见过师父,就会去见青莲师伯的,总不能耽误你的正事。"
"啊,对对,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好好,那我上去,你自己去吧。"
他脚步声轻快的远去,我小声问李柯:"哎,无忧阁晚上没有人看守吗?昨天你情形不对,我喊这么大声,都没有人来……"
李柯低声说:"晚上应该也有人值守……先不说这些,我要回去见师父。"
我还是觉得很困,小声说:"那我再补会儿觉,昨天晚上折腾太久了。"
"好,那你睡吧。"
荷包里并不会觉得通气不畅,而且挺保暖的,我打了个呵欠,隐约的听着小道士和人说话,不同的人,但是口气似乎都很惊奇,似乎李柯这么快结束禁闭的确是十分杰出,很优秀。
可是昨天晚上李柯的经历的凶险,好象却没有一个人问起过。
道士的同门之间,好象还没有我们妖怪来的亲密呢。
嗯,记得上辈子,我有个进入了重点高中的同学,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她时常说,竞争厉害,根本没什么知心朋友。每个人都在暗地里拼命用功,可是当着人又不表现出来。自己会的东西不愿意教给别人,当然,别人也是一样藏私。
蜀山有这么多门派,彼此间一定也存在着争夺和竞争吧?李柯他们门中这么多道士,大家彼此之间,可能也存在着这种情况。
呃,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桃花观里也不是一团和气……
物竞天择,胜者为尊,这没有什么好奇怪。
这就是一个强者拥有权势地位,弱者只能被踩踏欺凌的时代……
很残酷,很真实……
我睡的迷迷糊糊,好象听到小道士的师父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很好认。然后似乎还听到那个青莲道士的声音。
后来我就真正睡着了。
嗯,挺香的……香喷喷的……
我本能的张开嘴,有什么东西喂进嘴里面。
啊,这个,很鲜很好吃。
我睁开眼,小道士正拿着一小碟五香腐干,不用问,刚才喂给我的肯定是这个。
"好吃!"
"嗯,再吃点。"
"你们山上还有这种东西吃啊?"
"你不会以为我们都是餐风饮露的吧?"
"可是在无忧阁你不都是辟谷的吗?"
"那是禁闭,受罚是不同的。"
"哦,再来一块儿。"
他笑着又捏一块儿给我。
"嗯,卤的不错。"
我吃了差不多大半块,小道士笑吟吟的看着我:"你个子一点点,怎么吃下这么多的?"
"嘿,小意思啦。"我问他:"怎么样?禁闭关完了,以后还会不会再受罚?"
"那自然是不会了。"
"对了,我什么时候能走啊?"我挥挥脚,示意他把盘子端开。在无忧阁里呆了这么大半年,我们之间已经是非常的默契,不需要说话都知道对方想干嘛:"其实只要不被其他人发现,我可以自己走的,不用再给你添麻烦了。"
李柯把盘子放下,拿了条帕子擦过手:"你真是笨蛋啊,你以为下山这么容易?蜀山要是一点禁制都没有,还不什么魔怪妖物都给溜上山来?你暂时安心待着,过几天师父不再盯着我练功的时候,我送你出山门。"
"哦,"我点点头:"那这里下了山,离桃花观有多远?对了,你要是能帮忙,就给我画个路线图吧,我还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方呢,都不知道怎么回桃花观去。"
"嗯,桃花观从此向西南去,相距千里之遥,你要靠自己走回去,那可得辛苦了。"
我赞同的点头……的确啊,千里,一听我的腿就发软发抖了。
"李柯啊,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我有个事儿想求你。你也知道,我道行太浅,没学过什么本事,防身自保都有问题。你要是能,嗯,要是能稍稍指点我一下,不用太多,让我不会一出门就被大妖怪吃了……我就是说说,要是不能就别勉强。"我说的不大理直气壮,
"这没问题。"他把我放在肩膀上,侧转头看我:"虽然蜀山心法和剑法这些不能传你,但是怎么对付妖怪,我是可以教你的。还有,我可以给你准备一些符咒,你可以带着防身。"
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我真意外:"那真是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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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雨,冷的很,我早上起来穿个矮袖,冻的直哆嗦
二十五 胡思乱想情丝长
明明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但是我……不大高兴。
有点舍不得小道士了。
说起来我从转生成蜘蛛,相处时间最长的,不是那些同门,而是小道士。
被关起来这么久,我们在那间封闭的小石屋里朝夕相处,说的话比我和任何一个同门或是相识说的都要多……呃,大部分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听。
"这是你的房间吗?"
"是的。"
房间不大,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间屋,书架上摆着书,墙上挂着剑,还有一管笛子。另一边柜上有些小瓶小罐。还有一张桌子,一张凳子,还有张床。
挺简单的,而且也看不出屋主人的个性。
我想起我们桃花观里,大家的屋子都非常有自己的个性。比如牡丹师姐,她没走的时候,那个房间里异香扑鼻,床是用花枝和花叶编出来的,上面铺着柔软鲜艳的花瓣床单,枕头是用花蕊填的,窗纱是取的一只百年蚕妖吐丝织成的,上面也用花汁染过,远远看去那大幅窗纱有如烟霞,而且风会将花香味吹来,一时有一时无,说不出的香艳。
三六的屋子里全是瓶瓶盏盏,里面装着不同的花蜜花粉……
"你平时在山上都做什么?"
"练功啊。"
"那不练功的时候呢?"
"读书,或是打坐,念经……"
"都不去玩吗?"
"玩?"李柯摇头:"被师父和前辈们看到,荒疏功课耽于嬉乐,可是要受罚的。"
"呃……真无趣。"
"那你们呢?"
"哦,观主不大指点我们,也不怎么管,整个是放羊吃草,真正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一点不用功也没人来训斥你,你比旁人都要用功,也不见得有人夸奖你。嗯,吃的东西很好,有菜有肉有鱼,风光也好,有山有水有花,同门也还不赖,起码有说有笑有玩……"
"好了,你这个话多的毛病我算是领教了。我要静坐运功,你自己消遣吧。屋里我下了禁制,你只要在屋里就安全,可不要出去。"
"我知道,我可不嫌命长。出去就是一群小道士老道士中不溜的道士,不把我踩成蜘蛛泥才怪。"
李柯一笑,盘膝坐下。
我在屋里爬上爬下,小道士看起来很喜欢读书,书架上的书好些都已经磨的起了毛边了,可见主人经常翻阅。
道士也需要扎实的文化知识吗?会画符念咒不就行了呗。
唉,真让我失望,这屋里也找不到一个蜘蛛网。
蜀山的禁制应该是只防妖怪吧?可小道士屋里连个普通蜘蛛都找不着。
关了这么久,想找个同族说说话也找不着。
我爬在房梁上,忽然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吓了我一大跳。
"师兄?师兄?你在屋里吗?"
李柯安静的坐在那儿,充耳不闻,八风不动。
"师兄?"
那人又敲了两下,然后就放弃走了。
这可能是李柯说的乔师弟吧?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的师叔伯的弟子,说不准。
他的脚步声远去了,李柯却静静的睁开了眼。
"咦?你这么快就入定结束?"这也太快了?肯定没有一周天。
"气还没有蕴聚呢。"
"刚才那是你师弟么?你怎么不理他?"
"乔师弟人很好,就是性子太软弱,小时候为了一点事就哭个没完,虽然现在大了,可脾气孙还是没怎么改。刚才要是让他进来,非把我的衣襟袖子全哭湿了不可。"
"哦噢,你怎么能师弟这样?太没同门友爱了!"我哈哈大笑:"原来你不答应是怕他哭啊。"
"师父也常说他不刚强,不象男子汉。但是怎么诫,他还是依然如故。"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
"怯懦胆小,优柔寡断,自己没有主见,总是别人说什么就应什么。小孩子的时候没什么,可是长大了,总不能一生都如此啊。"
"这倒也是,人总得长大,不能一辈子当孩子哦。"我点点头:"没谁能一辈子保护他吧?就算是父母师长,他们会先老去。同门同辈,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道路……对了,要他不是道士,娶个厉害老婆,哈哈,那倒是皆大欢喜了。不过他是道士,又不能娶。"
李柯白我一眼:"好了,不要吵了。"
他闭上眼再次开始运功,我也安静下来,继续在屋里乱找乱翻。
我从柜子抽屉的缝隙里爬进去,抽屉里有些散放的纸张,看起来是小道士以前练字的抄写的纸,上面的字和现在的比起来可就不同了,以前的显的很规矩,和他最后在石壁上写的那种纵横流转的感觉相距甚远。
这其中的境界高下之别就是我这个大外行也看得出来。
这房间虽然陈设简单,不过到处都是小道士生活的痕迹。
每个角落,甚至每处细微的气味。
他在这里看书,休息,写字,在这屋里走动……这里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小天地,他在这里不必掩饰自己的喜怒悲欢,在这里他可以放松自己……
那个人虽然没说话没动,在那里安静打坐。但我却觉得他无处不在,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鲜明。
这样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和在无忧阁的石室里一样。
我觉得心里很宁定,就象是很久之前,我在上学的时候,半下午的历史课总是让人懒洋洋的,心里面什么都不想,就那么坐在那里……
很奇怪的感觉。
蜀山是道士们的大本营,可不是我的安乐窝。
为什么我却有种不大想离开这里的感觉?
难道是关那阵子禁闭,把我的脑子也关出毛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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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末福利,十二点前还有一更……啵……
二十六 日常生活也温情
我有些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道小道士吃了那么多定神丹有什么后遗症没有。别看现在好好的,功力还有了突破,人见人夸的,可是难保……内部别有什么潜伏问题,将来哪一天再发作起来,那就不好了。
我拐弯抹角的跟小道士坦白了那天我晚上我病急乱投医,蜘蛛急了乱用药的事实,小道士却叫我放宽心,说那药的效力对他的确大有帮助,药效都已经被他消化吸收了。
这就好。
小道士没怪我给他乱吃药,当然,也没谢我给他乱吃药。我只要他不怪我就行,倒不图他的谢。
蜀山的日子实在没趣,我天天得躲在荷包里避人耳目,比小道士关禁闭的时候还要闷。我还跟他说:"你的禁闭关完了,现在轮到我关禁闭了。"
他嘿一声笑,说"你要不怕被人看到你捉起来,你爱怎么逛就怎么逛好了。"
呃,一只蜘蛛精大摇大摆在道士窝里散步?
我可没嫌命太长。
虽然这里没好吃好喝好玩的,一天到晚闷的要命,我却还是安安心心的住了下来。小道士的刘师兄和乔师弟我都见了。那个刘师兄总有点不阴不阳的,不过那个乔师弟倒是一团孩子气,见到小道士时果然哭诉了一番,自己有多担心,多想他,可是守无忧阁的人又不让他上去,他想托刘师兄捎带些甜糕,却被告之禁闭时不能吃这些东西……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这孩子真是……婆妈。
我就想到这么一个词儿。
不过他接着递过来的纸包倒让小道士愣了一下。
"这个是,我存下来的。"
我的鼻子很灵,已经闻到了甜蜜蜜的味儿。
啊,是蜜饯吗?
小道士本来话已经到了嘴边,他说:"不……"我急忙隔着荷包捅他一下,要不说我们的默契惊人呢,小道士马上改口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师弟你费心。"
嘿嘿,蜜饯到手!
不用问,小道士对这些肯定没什么偏爱,一定全便宜了我。
果然等到哄走他师弟,小道士就十分乖觉体贴的,拿了一粒糖豆塞进荷包里。
"唔,好吃……"我一边啃糖豆一边流口水:"你不吃吗?"
"你喜欢,就都给你吃。"
"嘿,对我这么好啊。"
小道士愣了一下,嘴唇动了一下却又紧紧合上。没说什么话。
我觉得心里空了一下,他咋什么也不说啊?弄的我心里乱不得劲儿。
说点什么都行啊,就算是打击我,说一点儿不想对我好,也比这么把心悬着吊着强嘛。
糖豆好象都不怎么好吃了。
我知道,他是道,我是妖。
我们是两条方向完全不同的直线,这段短暂相交之后,大家就会分道扬镳,以后就算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吧,大概也是形同陌路,见面不相识了。
"李师兄。"一个和刚才那个小乔师弟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儿过来,行了一礼:"我师父请你去信义堂。"
"哦?青莲师伯找我什么事?"
原来这小道士是青莲的徒弟。
"师父没说,师兄这就随我一同过去吧。"
信义堂里有一股气味,挺好闻,淡淡的。不知道道士们烧的什么香,闻起来倒不是那种烟薰火燎的气味儿。
正堂听起来有好几个人,我知道这个青莲的厉害,躲在荷包里大气也不敢出。
"小柯,快来见过长风剑派的两位前辈。这位是季前辈,这位是习前辈。"
李柯的声音恭顺有礼的招呼:"见过季前辈,习前辈。"
青莲接着说,李柯因私自下山被关了禁闭,但是却在短短的半年之内,自己领悟了蜀山心法最关键的一层奥义,境界突破,现在已经如何如何巴拉巴拉……道士们的术语我听不太懂,缩在荷包里一动也不敢动。
道士讲话就是没有我们那些同伴同族爽快直白。
听他们客气来客气去,说话用词十分玄虚。
不过他们后来谈到一些除妖的事,我急忙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挑了几处妖怪巢穴,收了什么妖又除了什么恶鬼的,好在没提到桃花观。
想来观主很精明,又有凤凰坡和碧水潭襄助,应该没事。
可我的心情却无法再轻松下来了。
不管我怎么无视周遭环境,我现在是在一群除妖的道士中间没错。
李柯也是他们其中一员。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变态到见妖就杀,可是不久的将来会如何,实在说不定。
我静静的待着,等到他们结束这次见面,小道士从信义堂出来。
"是不是闷坏了?"他走到一个僻静的亭子处,把荷包捧在手里,低声问我:"青莲师伯的修为在我们山上是一等一的,所以在他跟前千万得当心,一丝也马虎不得。"
我有点有气无力:"那个,你今天能送我走么?"
"怎么了?"小道士愣了:"出了什么事吗?"
"我已经出来这么久了,我的同门啊,朋友啊,他们一定很担心我,你现在要是没有事,就送我一段路,我自己打听着回去也行。"
小道士一点不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问:"是不是刚才青莲师伯他们说的话,吓着你了?"
相处这段日子,小道士对我很好,我对他也并没有欺瞒哄骗,象朋友,象家人似的相处着。但是,这改变不了事实。
他是道,我是妖。
我们,注定不能同路。
"对了,我有机会下山去。刚才那长风剑派的季前辈说,他们门里下个月有位长老要讲剑经,我们这些关系亲近的门派,少年弟子也都能去听讲的。我回来跟师父说一声,我也就随他们一起去,你也就……"
小道士坐在阳光普照的山坡上,也捏了一粒糖豆放进嘴里。
我们谁也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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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糟,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二更送上……
呃……羞愧的爬走……一下子忘了时间……
二十七 下山修行生奸情
小道士会吹笛子,吹的什么曲子我不知道,怪好听的。要我来总结的话,我觉得他真是中气十足,吹很长一只曲子中间都不带停歇。吹完他问我怎么样,我盯着他半天,问:"你嘴不酸吗?"
他摇摇头:"对牛弹琴。"
我也摇摇头:"非也,怎么说我比牛还多四条腿呢。"
他说:"你说你念过书,你都念过什么书啊?"
"嘿,你欺负我没学问啊。我背给你听听。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嗯,两岸那个杨柳绿,一园嗯,什么杏花红……一蓑烟雨,两鬓风霜……"
看他的表情也知道我背的实在太惨不忍闻,于是我就住了口。
"还有么?"
"这还不够么?"
小道士和我谈不通,也就不再谈下去了。
和蜘蛛谈音乐文学?
小道士多半道经念多了,脑袋秀逗。
正好象我不能和他谈论牛肉包猪肉包和菜肉包哪个更好吃一样,小道士和我谈论阳春白雪纯属白费力气。
他把笛子收起来,拿出了干粮。
小道士和四个年岁相当的同门一起下了蜀山,去那个长风剑派交流学问。
晚上歇脚的这个道观早就破落无人了,我一眼看见里面的廊角梁下,就觉得有点奇怪。
这么破落的地方,不是应该积满灰,结满蛛网什么的吗?起码电视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不过这里看起来还满干净的,供桌啊门板上上面都没有什么灰,庭院里虽然有些杂草,可是也不算多。
"大概之前的主人走了之后,还有过路行人来这里歇过脚吧?"
小道士们如是说。
我倒觉得不太对头。
这里有股味儿,不好闻。
我跟李柯说,他想了想:"是霉味儿吧?"
不是……
不是霉味儿,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味儿。
小道士们自己随身带了干粮吃,破道观里除了正殿还有两间房,睡下他们五个人不成问题。
李柯掰开一块饼,自己吃一半,还不忘塞给我一小块儿。
"有点干。"我一边咬饼一边点评。
"就点水。"
他拿出水囊喝了两口,然后把我揪到水囊袋口上面。
水囊被道士施过法,虽然看起来只比巴掌大些,但是里面可以装下几缸容量的水。
这些水还是从蜀山上装下来的泉水呢,是比平地的水好喝。
我也低下头喝了几口水,等小道士把水囊都收起来了,我才想到……呃,我和小道士刚才,是不是算……
那个,我们这是不是间接KISS了?
啊啊啊!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快快打住。
我脑子里轰轰的就是静不下来,一群野马跑过去了,一群野牛又跑去了,一群野猪又跑过……
我没话找话:"你们这次下山来,怎么也没个长辈跟着?就你们几个小家伙,要是遇上妖怪,一口把你们吃了怎么办?"
李柯一笑:"这里去长风剑派,一路上都是大路,不怕的。"
"那你师伯怎么不借纸鹤给你们啊?一下子不就飞到了?还用得着你们走?"
"我想,师伯也为了让我们多见世情,多些阅历锻炼吧。"
"对了,以后……我们大概就见不着了……"
小道士微笑着说:"虽然不能常见,但是却还可以写信联系。"
"写信?"
我莫名其妙。这年头儿又没有邮局,我又不懂养鸽子能弄个飞鸽传书的,怎么通信?
"嗯,师叔师伯他们有时候离开蜀山极远,要想往山上传信息,可以难的很啊,所以有我们有一种特别的传信方法……"李柯的目光温柔,微微笑着从怀里摸出张纸来。咦,我以前都没注意,他笑的时候嘴角边还有个酒涡呢。不是两边都有,是只有右边有,本来他现在看起来总是很稳重,但是这么一笑,就显出了几分稚气。
真可爱……
"来,我教你。"他把那纸折成一只鸟的样子,然后嘴唇微微张翕,接着两指在鸟头上一点,轻轻说一声:"去。"那纸鸟竟然就动了,拍了拍翅膀,迎着风就飞走了。
"啊?"好神奇啊!
"这是去找谁了?"
"回去找胡师兄了。上面没写字,他看到也不会惊讶,大概以为我是在习练传信之术。"
"真奇妙!"太厉害了!
不过……
"这是道士才是会办法吧?我,我可不是道士。"
"这方法并非道门专有。并不难,我想你也能学得会。"他又拿了张白纸出来:"我再教你一次折法,然后再传你法诀。法诀只有三句,不但要记熟,而且折好纸鸟再说法诀,说的时候一定要全神贯注,专心想着要将信送给谁,那人在什么地方,就可以了。"
他教了我折法,又让我把法诀记牢。
"是了,你能写信吧?"他有些不确定的问。
"喂,你什么意思!"我瞪他。
"你背书背成那样,我可有点信不过。"他拿纸出来,还有支小小的和墨盒放在一起的笔:"你写我的名字。"
"哼!"我抓起笔,在纸上歪歪的写了李柯两个字。
他拿起来看看,皱眉摇头:"丑。"
"嘿!你别吹毛求疵!"
他呵呵一笑,提笔在下面写上桃三八三个字,果然工整挺拔,清俊逼人。
被他这么一衬,我那几个字是丑的没法儿看了。
"有空多练练。"
"要你管!"我把那纸抢了过来不还他。
这么边走边唠闲话,我心情总算平复下来时,已经回到那间破道观了。
门上的牌匾也破破烂烂,上面的字都认不出来了,就是一个观字还能看清楚,其他的漆都落了,而且还沾了些脏东西。
太阳快落山,那股味儿好象更浓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倩女幽魂里的兰若寺。
女鬼出没,树妖吸血……恶,想起来真可怕。
我继续躲在荷包里,不承认自己虽然身为妖怪,却还是保持着上辈子胆小怕事的禀性,就算别人都说不吓人的鬼片,我也会给吓的半死。
虽然我也是妖怪,但我是个纯良的好蜘蛛啊,绝不会是制造那种恐怖事件的危险分子。
李柯推门进去,有一个小道士正在庭院的枯树下缓缓踱步,正在背诵什么,抬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李柯也点了下头。进了勉强能正为正殿的那间屋,里面的塑像早不知去向,香案还算完好,旁边有两把椅子,一把缺了条腿,歪歪的立着,一把的靠背坏掉,现在看起来就是象个板凳而不是椅子了。有个小道士盘腿坐在一边蒲盘上,微微眯着眼,正在打坐。
从左边屋里出来的那个小道士笑着说:"李师兄,晚上咱们三个睡这边屋,胡师兄他们两个睡那边。床铺我搭好了。"
"有劳你了林师弟。"
其实小道士晚上也可以打坐过整晚的,禁闭时就是如此,不过到底不舒服。
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我上辈子的最突出属性就是宅,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
这间屋朝着道观的后院,天色昏暗,道观后院里的荒草枯黄,冷风吹的窗扇轻微的吱呀,吱呀的动,破碎的窗纸还挂在窗框上,哗啦哗啦响。
我在荷包里打个哆嗦,屋里没有人,小道士把包袱里的铺盖拿出来,薄板床上铺着一些松软的干草,小道士们带着的铺盖也是缩小了带着的,现在再还原过来……褥子铺在干草上,人再坐上去,干草被压的发出簌簌的声响。
我瞅着屋里这会儿没别人,从荷包里爬到小道士身上,经过的耳朵那里特地仔细看看。嗯,小道士很注意个人卫生,耳窝里一点耳垢也没有。
"咦?你干什么?"他小声问。
"观察地形。"
我可不能承认自己是怕鬼。
爬了一圈,我得承认鬼要是不出来,事先真看不出什么征兆。说起来,虽然我觉得小道士没见过世面阅历少不懂人心险恶,其实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上辈子是个宅女,这辈子是只宅蜘蛛。
屋里看起来还没有荷包里显的温暖安全,我爬了一圈又爬回去了。李柯把荷包摆在枕边,我可以闻到他头发上的皂角味。
挺清淡,挺好闻的。
小道士和衣睡下,拉过被子盖上。然后另两个小道士也进屋来,一个就是刚才那个铺床的林师弟,一个就是在正殿里打坐的那个小道士,听他们互相称呼,这个是姓郑。姓林的小道士看起来年纪最小,圆脸儿,眼睛小。姓郑那个比较严肃,进屋也没有说过话,直接就脱了靴子躺在靠窗的那张地铺上。姓林的小道士则睡在另一张薄板床上。就听见床上地上的草被压的簌簌响,完全从草的动静想象出他们躺下了,翻身了,或是动了一下胳膊。
三个道士睡一屋,一时都没睡着。
二十八 小鬼作乱是试探
"李师兄,我听我师父说,你在无忧阁半年,领悟了剑诀心法……真是好厉害啊。"
李柯低声说:"不过是凑巧,我差点走火入魔呢。"
"啊,是吗?对了,在无忧阁关着,一定过的很苦吧……"
听他们这么说话,我倒想起了上辈子住宿舍,熄灯后女生们说夜话的事。
真怀念啊。
说了一会儿话,姓郑的那一个低声说:"快睡吧,别说话了,明天还要赶路。"
外面的风一时大,一时小,动静也就不同。我一天都呆在小道士的荷包里,吃了睡睡了吃,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困。四周昏黑,看不到,听觉就好象更敏锐了。风声……
过了好久我才有点睡意,不过,心里还是觉得不能释怀。
这地方为什么一只蜘蛛,老鼠什么的都没有呢?
难道因为这里没人烟找不着叫的,所以它们搬走了?不,说不通……
忽然间隔着一段距离,右边那间厢房里传来一声惊呼!
李柯和其他两个人一起跳起身来。
"怎么回事?孙师兄?胡师弟?你们怎么了?"
"快来!快!"
似乎有打斗声,砰砰的响了两下,很沉闷。李柯跃起身来,抓起剑就冲了出去。
拜托!不要啊!
我不想遇到这种半夜惊变的诡异事件!
李柯他动作太快,而且当然也没顾得上把荷包带着。我就被孤零零的遗弃在了原地。
郑小道动作也不慢,身形一闪就从地下跳起冲出门,屋里只留下了那个林小道一个人,他大概已经睡着了,揉着眼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那边屋里嘭的一声大响之后,我听到一个声音喊:"郑师兄!夜黑莫追,小心有诈!"
呃,果然遇鬼了么?
我不敢再听再看,缩回荷包里瑟瑟发抖。
不要啊……千万不要啊……
冤有头债有主,厉鬼恶妖不要来找我啊拜托!
忽然窗户啪的一声响,象是猛力的打在了墙上,接着是林小道啊的一声惊呼,我整个僵了,吓的一动不敢动。
怎么两个屋一起闹鬼吗?还是那个屋的鬼流窜过来了?
我战战兢兢,林小弟拔了剑,金刃破风声,呼喝叱咤,忽然我待的荷包一下子飞了起来,我愣了下,感觉荷包摔在墙角,纷纷扬扬落下的是铺在床上的干草,还有床板翻倒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这破道观铁定不对劲!跟那个聊斋里闹厉鬼的兰若寺有一拼。我现在想起来那种讨厌的味道是什么味儿了。
是一种腐臭不洁的东西散发的味道,多半是尸体,还有血的味道。
不过因为这些味道很淡很淡,而且,我下午刚闻到,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味儿。
呃,为什么我知道这东西的味道呢?
以前没人告诉我啊。
我怎么知道的?
外面嘭嘭啪啪,李柯的呼喝声也响起来,我大着胆子探出头看,屋里人影交错,因为没点灯,只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也看不清到底他们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打。等郑小道也呼喝着冲回屋里来,我就只看到一道黑影飞快的蹿出窗户,没了踪影。
林小道看起来想跟着追出去,李柯拉了他一把,他声音听起来不象激烈的打过一场:"先点上灯再说。"
林小道应了一声,摸出蜡烛来点上了,烛火照亮了这个一团狼藉的屋子,李柯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墙边捡起荷包。我躲在荷包的花边那里冲他摇摇腿,他眼中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不动声色的把荷包再佩回腰间。
"师兄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小道声音有点发抖,看起来是在后怕:"刚才那是个什么,我……我……"
李柯说:"不清楚,不是鬼,或许是个什么成了小气候的精怪。"
"呃……是不是师父说的那些,那些狐精?来吸我们的精气?幸好我们人多,而且都学了道术,不然真的很凶险啊……"
郑小道的声音响起来:"我倒觉得,刚才那黑影使出来的两下子,不象是真正本事,倒象……只是试探。"
"试探?"
"嗯。林师弟,你说说刚才的情形。"
"哦,就是你们冲出去之后,我也醒了,忽然,忽然就有一只冰凉的,象是爪子,摸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叫了一声,拔剑回身砍它,就这么打了起来,它动作很快,可是力道不算大。然后李师兄回来了,我们二打一,郑师兄一回来,它就跳窗逃了。"
李柯肯定的说:"的确象是试探。否则那爪子摸到你脖子上的时候如果指甲一划,你的脖子就断了。刚才我的剑被他的指甲一把挡住,听起来那东西的指甲坚比铁石,不知道是什么妖怪。"
"那,难道那妖怪摸清了我们的虚实,还会去而复返吗?对了,孙师兄和胡师兄他们,没事吧?"
"胡师兄胸口被妖怪踢了一脚,孙师兄没事。"
"这是什么妖怪呢?"
郑小道没答,问李柯说:"李师弟,你看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柯微微沉吟,说:"我想这些妖怪在这里应该不止一天两天,说不定害不过不少人命。我们不了解详细情形,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我们若是现在离开这里,也未必安全。我想,如果布一个简单的阵势,咱们五人守在一处,等守到天亮再做打算也不迟,郑师兄的意思呢?"
于是五个小道士待在那间正殿里,他们把带来的符纸贴在门窗以及墙壁上,我抬头看看,再低下头看看,不确定那些妖怪会不会从顶上跳下来,或是从地下钻出来。要知道妖怪们既然常在这里出没,说不定这里就是它们的大本营,那么为什么不会从上或是从下面突袭?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四周都是小道士,我要提醒李柯的话,大概会被其他人发现我的存在。
这对李柯来说,大概是比妖怪突然袭击更可怕的麻烦。
身为一根正苗红的正派小道士,却私下里偷偷养妖怪……
这是什么概念?这种事一旦被发现,我估计绝对不是关个禁闭就能过关解决的问题。
但是……但是我心里又的确不安。
我越想越憋气,都是蜀山那些道士们不好,就放这几个没什么阅历的小道士单独下山,要是他们出了什么问题,那蜀山损失的可是珍贵好苗子……
咦,等等。
好象有哪里不太对。
蜀山那些大道士老道士们,真的想不到吗?如果有个万一的话……
就算故意让他们单独上路,大概也该派个高手在后面悄悄跟着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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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老道闻得妖精味
我不知道我的猜测对不对,不过小道士却做了一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把荷包解了下来,不再挂在腰间,而是揣进了怀里!
我愕然。
隔着隔包,他的体温也缓缓的传导过来,那种温暖的感觉……
他这……
这是为了保护我。
这事不难猜,我也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可是想明白的瞬间,我却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还觉得有点……心虚。
小道士一心只要保护我,我却在这里七想八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要小心地底和头上啊。"我探头出来小声提醒。
小道士看起来面无表情,不过一手拈起道符,迅速向头顶一甩,那道符就嗖的一声飞了起来,钉到了房梁上。
"啊,李师弟想的周全。"住那间房的姓孙的小道士说:"妖怪行事想必不依常理,我看地下也布上个四象阵为好。"
我有点好奇,不过仔细一看他们拿出朱砂来在地下画符,那又弯又曲跟蝌蚪似的,我是一个都看不懂。
算了,怪不得说道士们就是会画符写天书呢。
这样的字体估计也就是他们内部流通,外人,外妖,就是看着了也一律睁眼瞎一样,啥也看不懂。
五个小道士把铺盖和蒲盘分派了一下,决定先两个守夜,三个躺下休息,李柯说上半夜自己睡的很好,于是说自己要先守夜。
他盘膝坐在靠门近的地方,我窝在他怀里面。
外面风呼呼的吹,门缝窗洞里不停的朝里灌风,贴在上面的黄符颤抖啊颤抖,颤抖个没完。
我心里也抖啊抖啊,我很想问问小道士害怕不害怕。
但是仔细想想,好象除了第一次他在青云青风道士面前保下我时心跳很快手心出汗,其他时候没见他流露出过紧张恐惧。
"喂,你别担心,我琢磨你们师门肯定有大人在后面悄悄跟着保护你们的。"
他眼帘低垂,看我一眼,把荷包又向里掖一掖,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这是让我安分小心的意思,老实缩回去不再出声。
半中间小道士们换班儿,李柯也靠在墙边的铺上迷糊了一会儿,我是半睡半醒,一直没踏实下来。
一直到远处隐隐有了鸡啼声,屋里几个人一起松了口气儿,我也终于放松下来。
就在这一刻,忽然间一声巨响平地起,墙破,地动,屋顶卡卡响着眼看就要塌下来,小道士们个顶个儿的身手矫捷,一闪身就蹿出了屋子。
身后的破道观晃了两晃,到底塌了下来,一片烟尘土气中,林小道士咳嗽的厉害,还没张口说话,一张大网兜头就罩了下来,撒鱼一样把几个小道士一起捆在了网底下。跟网一起笼罩下来的还有一点淡淡的薄烟,带着点青草味儿,一闻就让人觉得两眼发花两腿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五个小道士变成了五个滚地葫芦,挤成了一团儿,那网还在越心越紧。我在李柯怀里窝着,姓郑的小道士被网困的紧紧的挤了过来,人被挤顶多喘不上气,蜘蛛再被压挤要就要碾出汁儿来了!
几个小道士努力挣扎,一片混乱挤压里面我听见李柯飞快的低声说:"一会儿危险你先跑别管我……"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的说:"这就是咱们蜀山这一辈的出色弟子啊?果然聪明不凡,让人一网就给捞去了。"
李柯没出声,林小道先惊呼:"青华师叔?"
青字辈的道士真不少啊。
我就说,这些小鸟儿飞出来,大鸟肯定缀在后头不远盯着。要真是这几个优秀的一起被妖怪逮了吃了,蜀山那些老道们还不悔断了肠子啊!
林小道还没明白过来,嚷着:"青华师叔小心!此地有妖怪!"
那个青华嘿嘿笑了两声,笑完却什么也没有说。
身后那破道观塌的很彻底,烟尘弥漫,灰土落了小道士们一头一身,个个看起来都跟鹌鹑一样畏缩狼狈。
等烟法渐渐散了,才看到一个穿道袍的男子站在道观门外,天色亮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身上,横眉怒目正瞪着院子里的几个。
"妖怪?要是妖怪早把你们煮煮吃了。"他说:"我原来觉得你们几个都是挺聪明的,想不到一个两个笨的象猪一样。荒庙野屋,多有精狐野鬼,这个你们师父没教过?不知道先用道符查探清理?除了小柯,其他你们四个还喝了这里的井水,要是水里放点儿什么,你们四个……哼!晚上遇妖之后,居然还困守屋里,你们就是把每块砖上都画了符,我只要从远处一个土符咒过去把屋砸塌,你们有什么法子?嗯?就这么当了瓮中之鳖?好有本事啊!一个两个出去不要说是我蜀山弟子!丢人!"
呃,这家伙好毒舌。
小道士们不惊惶失措了,改羞愧难堪了。
我缩在李柯怀里,再挤也不敢抱怨了。
但是噩运通常如此,在你最不希望的时候到来。
小道士们的噩运过去了,我的噩运却来。
"小柯,你怀里有什么?"
李柯的身体突然僵住了,象石头一样。
青云继续说:"掏出来,给大家都看看,青莲师兄夸你天资好,有悟性,人聪明又没傲气。我倒想知道,青莲师兄要知道你怀里藏着掖着的秘密,他又会怎么说?"
我能感觉到李柯的冷汗都出来了,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我反而不觉得多害怕。
也许是因为李柯替我害怕了,所以我反而很坦然。
恐怕我们在河边吃饼喝水的时候已经被这个盯梢的人发现了,或者更早。
李柯还是被那张网捆着动不了。
那个道士自己慢慢踱过来,站在李柯面前。
他比李柯要高一个头,眉毛很浓,这种人就是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他脾气很坏。
"你自己说出来吧,跟我说,跟你师兄师弟说,你在怀里藏了什么?"
李柯闭紧了嘴,一言不发。
三十 惊变只是刹那时
"你自己说和让我从你身上搜出来,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蜀山道规版?
我这时候没来及多想,嗖的一声从李柯衣襟中窜了出来,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跳的这么高,跳的这么快过。
但是来不及了。
那个青华的衣袖向我一兜,象是一个张开的口袋。我迎头就撞了上去,扑的一声闷响,接着一只坚硬的手一把就将我握在了掌心里。
"原来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你遮遮藏藏,摆明了心里是有鬼!"青华毫不客气,他比李柯高,那种俯视的架式,轻蔑的斥责口吻,让我心里的惶恐都变成了郁闷和怒气。
我又没做过坏事,我也没害过谁,为什么我和李柯在一起就得躲躲藏藏?我们已经要分开了,我要自己该去的地方,为什么这个道士还不肯放过我?
他的手紧紧掐在我呼吸的窍要位置,我憋的腿乱踢乱蹬,可是无法挣脱。
他……和小道士们不同,他是个会捉妖的道士……
不行,也许我会活活憋死。
就算是沉到水下的时候,憋住气也不觉得难受,但是现在被掐住,感觉身体里的灵气一点一点的流失……
我觉得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雾障,看出去的什么东西都模糊了。
那个青华还在说什么,我只能听见一片嗡嗡的声音,真吵……
快要死了……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我一片混沌的脑子里面。
刚才那种窒闷的痛苦渐渐消失了,身体象是变的特别轻。
不,是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感觉。
那种感觉更加可怕。
除了思绪之外你什么都失去了!
不,我不想就这么死!我不想让一个莫名其妙的道士决定我的命运!
这个念头似乎催发了一股灼热麻辣的感觉,象一颗炸弹突然在我的意识里爆开!一瞬间所有的痛苦感觉又回来了,我想喊叫,想嘶咬,想用尽全力去抓碎对我生命的威胁!
忽然间一声长长的惨叫传进耳中,然后我全身所承受的重压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下,摔的七荤八素,半天回不过神来。
"三八,三八!你怎么样?"
不必喊这么响……
难道他想让人都知道我叫三八咩?
我翻过身来,天地终于又搁正了。
小道士们还被网罩着无法脱身,而青华道士则趴在地下一动不动。
呃……
我茫然的抬头问李柯:"他怎么倒了?"
李柯的目光有些复杂,可更多的却是忧虑:"你……刚才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我爬过去看那个讨厌道士的情形,他的脸朝下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乌黑,脸上一层青紫的颜色。
象是……中毒!
我转头看看李柯,他的神情告诉我,就是我想的那样。
青华道士,是被我毒倒的吗?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是咬了他,还是抓了他?
我,我有毒吗?
忽然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三六和三七的时候,三七要救我,三六就说过,我是有毒的,而且似乎是很毒……
原来我是只有毒的蜘蛛,而且,现在还毒伤了李柯他们的师叔……
怎么办?
我茫然而惶恐,李柯问:"师叔他怎么了?"
"好象是……中素了。"我声音发颤。
"中毒?"他声音高了三度:"你……你这毒致命吗?"
"八成是。"
我隐约觉得,我可能不是一般的毒蜘蛛,说不定是剧毒中的剧毒,看青华道士中招之后立刻倒地就知道这毒是又剧又烈。而且,和一般有毒的蛇虫比,我还修炼过,算是一只毒蜘蛛妖。这样的毒,怎么可能不厉害?
李柯犹豫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另外那四个小道士的神情目光:"你有没有解药?"
我摇头:"我今天才确信自己原来是有毒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情急拼命,是抓他了还是咬他了,总之,总之……我都不知道这毒是怎么跑到他身上的,又怎么会解毒?"
李柯的神情变的极其复杂,沮丧,气恼,忧虑……他忽然说:"你快走吧。"
"什么?"
"跟着保护考验我们的应该不止青华师叔一个人,我们蜀山应该会有别的人尽快朝这里赶来,你快走吧。"
"不行啊,他要是死了……还有,你们还给捆着不能动,要是有危险,你们怎么应付?"
忽然一道青色的光弧划过我们头顶的天空,李柯看了一眼,神情立刻变的焦急:"这是我们门里的信号,你快走吧。若是我不去找你,你绝不能来找我!知道没有?"
我觉得胸口好难受,比刚才被那道士掐着不能呼吸,临危濒死感觉还要剧烈痛苦。
"那你怎么办?"
我走了,却留下他在这里,还有被我毒倒的青华道士,就算我这个蜘蛛脑袋再小再笨,我也知道这不是李柯能应付的严重过错。他怎么面对同门?怎么向师长交待,尤其是,这个道士中毒这么深。他当着另外四个小道士的面让我快走,这……这些罪过一条条一桩桩的根本不可能逃过!
"快走啊!你真想死在这里吗?我不会死的!咱们将来一定会再见面!"
我急的直想抓地刨坑,看能不能刨出个点子来解决眼前的困局。
"你这该死的蜘蛛精,一直花言巧语迷惑我,现在还对我师叔下毒!你好不恶毒!我真是瞎了眼。若是我……"
他嘴里说的话听起来愤恨怨憎,可是眼里的神情却是既不安又焦虑,他的眼神在不断的急切的催促我:逃!快逃!
快!
快逃!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转过身,朝着树林的方向疾奔。
李柯说,他不会死……应该不会死的。
可能会受罚,可能……可能会再被关起来,关很久很久……
一瞬间我真想转身回去,我的错我承担,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接下去的一切。
可是,我没有。
我懦弱的,独自逃走了。
我撇下了李柯,只顾自己逃命。
就算再怎么样在心里安慰自己,李柯不会丧命,而我回去却会丧命……那些道士不会放过我……我走了,李柯可以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解释,说是被妖精迷惑的……
可是,可是我心里好难受。
眼泪狂涌出来,眼前的视野变的模糊。
我穿行在枯黄的野草丛里。
我不知道方向,我只知道要逃,快逃。
我想活着。
我想活下去,再见他!
李柯,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在那之前,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视野里充满了刺眼的光亮,远远近近的景物那么冷酷而茫然。
我听见风声越来越响。
我在怯懦的逃亡中放声痛哭起来。
三十一 仓皇逃跑伤心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一跤跌倒,重重的摔在地上。
很疼……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的样子。
我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鼻子,嘴唇,脸庞,头发……
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我坐在一片枯黄的荒草洼地,眼睛发肿,手脚酸软。想哭,可是眼睛让风吹的干痛,反而流不出泪。
我有好半天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太阳高高的悬在头顶,照的人睁不开眼。
触目所及的一切都被酷烈的阳光照的白花花的。
我扶着树站起来,天地茫茫,我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也不知道该向哪里去。
太阳是热的,风是冷的。
我慢慢迈步向前走,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我该找个同族,打听一下桃花观的方向。有时候蜘蛛们的消息很发达,也有时候很闭塞。朝生暮死,象井中之蛙,不了解外面天地。
其实不了解也好。
知道的少,就没有烦恼。
知道的越多,就越难快乐。
往前迈的每一步都象踩在棉花上,干枯的草枝被踩断时会有轻微的脆响。每一下我都觉得似乎是身体里的什么也随之一起断裂开了。
头昏沉沉的,我摸摸脸,手冰凉,脸滚烫。
一只鸟儿从我身边掠过,一振翅就飞的老远,变成了天边的一个遥遥的黑点,却忽然那黑点在视野里放大,它又折了回来,叽叽喳喳的和我说话。
我听不太懂它说什么,盯着它开开合合的尖喙只顾发呆。
它说了半天,忽然又窜高,一眨眼就飞不见了。
我站在一片荒野里,四顾苍茫。
我再抬腿向前走,觉得步子越来越软,眼前一切都模糊着,扭曲着,天象是斜着要塌下来,地也象是弯折的……
李柯,现在怎么样了呢?
不久之前我们还在一起,他想和我谈音乐,谈文学,可惜我是只俗气的蜘蛛,那些我都不懂。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两岸杨柳绿,一园……杏花红。一蓑烟雨,两鬓,两鬓……"
两鬓什么?是沧桑,还是两鬓风霜?
我固执的想找到答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柯他也许希望我更文雅,能和我谈更多东西吧?
感觉我和他一块儿说的净是傻话,做的净是傻事。
或许我从来没有聪明过。
"两鬓……"
眼前忽然一黑,我一头栽下去。
隐约的,好象听到了雨声。
久违的,绵绵不断的淅沥声,身周都给这雨淋出了寒意。
我喃喃的喊:"妈……"
梦里依稀回到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杂乱的小院子,狭窄黑暗的房间,一张老式的木板床,床前还有已经掉了漆褪了色的脚踏,脚踏上面搁着鞋子。我的一双小布鞋,带着歪歪的鞋袢。妈妈是一双黑色的旧布鞋,鞋帮上沾满了黄泥。
生活贫寒,每天只有馒头和米汤果腹,可是我的童年却那样平静快乐。
"妈妈。"
声音好象在一片空寂中扩散,隐隐传来回声。
不,我已经没有妈妈,也没有家。
我无依无靠。
我成为了一只不知身在何方的蜘蛛。
下一刻,我醒了过来。
我睡在一间空旷的石屋里,窗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这里有一股,我熟悉的气息。
我慢慢爬下床,趴到窗边向外看。
有个人撑着一把伞,在雨里向我走来。
他那身鲜红的纹彩辉煌的衣裳在雨地里沉静的低垂,象是沾染了潮气,以前看起来象火一样要烧起来的颜色,现在看着却显的有一股深沉,变成了稳重的绛红色。
他到廊下收起伞,动作从容而优雅。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也转头向我看来。
我先转开脸,不敢看那双光彩熠熠的,黑玉一样的眼睛。
那里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让人心悸。
"凤前辈,我怎么会这儿?"
他把伞放在门边,走进屋里来。
"你睡了三天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
"是火珠儿传的信,说是看到了桃花观的弟子,气竭力尽倒在外面,然后我的族人将你带回了凤凰坡来。"
我茫然的听着,半晌慢慢说:"多谢凤前辈。"
"不必客气。前次启动法阵的时候,桃花观和我凤凰坡都有一些弟子被据之于外没有回来,不过阵法停止之后差不多陆续都回来了,你是最后一个。"
"你心神大乱,灵气乱冲,是遇着什么事了?"
"我……遇到了道士,他想杀我,我反过来毒了他,逃了……"我看着他:"凤前辈,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给那道士下了毒,也不知道那毒有没有解法。凤前辈你见多识广,你能不能告诉我……"
凤宜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又象是嘲讽的神情,看着让我隐隐的心里发怵:"你有时候很糊涂。你是黑寡妇蛛,素性在天下的毒物里,不排前五,也能排前十。你下的毒,只有你自己能解,怎么又问起我来?"
黑寡妇?
我觉得心里被什么刺了一下,这名字一听就让人觉得有些心悸。
那个青华,会不会被我毒死?
那李柯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我可以写信给他……
应该,可以吧?
我在身上摸了一下,怀里有张纸。
我掏出来,把纸团揉平。
上面歪歪写着李柯。
然后下面工整清秀的写着桃三八。
李柯。
桃三八。
我认真的把那两行字看了又看,然后仔细的叠起来,又郑重的细心的放回怀里。
李柯,你这个人说话要有信用。
你说要活着再见我。
不可以食言。
你不能食言。
三十二 一日一信无回音
我伏在那里写信。
李柯:你平安吗?请回答我。
李柯:你是不是在受罚?告诉我。
李柯:解毒的方法我知道了,如果有百草解毒丹可以先给他服下暂缓毒性,然后用我夹在纸里的蛛丝细细的拔出毒素来,这需要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我那时到底是咬了他,还是抓了他。告诉我这方法的是一位同族的前辈,费很大周折才找到她。耽误了一些时日,你现在如何了?一定要回信给我。
李柯:
这是第七封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收到了前面六封信,也许你不方便回复我。不要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现在修炼进境极快,昨天与桃容师姐较量,她一招就输给了我。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的力量不强,脑子也不够聪明。我以前听人说,命运给你关了一扇门,一定会在别处再给你开一扇窗。我发现了我的那扇窗。我的毒性之强之烈实在是奇绝。我现在可以在眨眼间织就一张网,每根细丝上都带着剧烈的毒性,基本上,我的同门已经无人能逃脱这样的毒网。
上次我告诉你的解毒方法你用了吗,有效吗?你那位青华师叔现在怎么样了?
期盼你回信。
李柯:
一年了,你一封信也没回。
我的师姐们又走了好些,不如与我交好的三六和三七还在我身旁。每次送走那些同门我都有种强烈的不舍,因为我只见到他们离开,从来没见他们有一个回来。
也许他们都太忘本,无暇回来。
也许他们都运气太差,撞到了和尚道士手里,再也不能回来。
谁知道呢。
请回信。
李柯:
天气又冷了起来,你还好吗?
我收了个跟班,是只小灰鼠。他是来拜观主为师的,但是观主没有收他。我出门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哭。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又在大门口哭。天都黑了,他还在墙外哭,一直哭到第二天一早我醒过来,眼睛肿的象烂杏,通红通红的。我问他到底哭什么,他说他没家,没东西吃,没本事,一定很快就会没命,所以难过的没办法不哭。
我忽然心软,就把他收下来当我的跟班了。
看到他让我想起从前的自己,来桃花观拜师的时候,我也是一无所有,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我给他起个名儿叫灰大毛。他的皮毛是灰的,虽然叫大毛似乎很雄壮,但实际上他极瘦。下次见到让你见见他。
李柯:
你怎么样?一直没有回信,是不方便,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说起来有件事很怪,我在桃花观这几年,桃花观没有一个同门经历天雷炎劫。差不多的都在天劫到来前就离开了。他们难道不觉得留在观中,天灾时有同门襄助有观主庇佑会能更安全的渡劫吗?
也许,他们是不想连累同门?
我不知道哪种猜想是对的。
灰大毛和我一样没本事又不聪明,我们主仆两个倒真是相衬。
我曾经想过去蜀山找你,但是一位朋友告诉我,既然我的信每次还可以发出去,你就一定还在蜀山平安活着,否则,这信就无法送的出去。
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你是不是在受罚?
我多么希望你能回我一次信,哪怕仅仅只字片语也好,甚至大骂我一顿也没有关系。
那时候我扔下你一个人面对那一切,我自己逃了。
李柯:
我梦到你了,你在一个漆黑的地方,在反复喊我的名字。我想去找你,可是怎么也走不到你身边。等终于走到了,却又看到无数的道士围住了我们,要把我们杀死……
你好吗?天渐渐的热起来了。
这两年来,你究竟过的如何呢?
你怨恨我吗?我没情义,扔下你一个人。
是吗?
李柯:
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的脸上长了黑色的斑,既无法消去,也不能用任何办法掩饰。
朋友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的力量很强,一下子无法好好控制。
等我的功力再深一层,这些斑会自己褪去。
现在你如果见到我,大概认不出来了。
本来就很丑,又长了这种斑。
灰大毛先说这些斑很丑,在我的痛打下改口说不丑。但我依然不满意,还是继续扁他,扁到我心里舒畅才停手。
李柯:
我原来担心你看到我会认不出来,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我脸上的斑消了,你没机会看到了。
你还在受罚吗?依然不能回信吗?还是不想回信给我?
如果你还在责怪我,那么下次见面你也可以痛打我出气,我举八只脚保证我绝对不会还手,让你扁到高兴。
三年了,你的样子变成什么样了?
李柯:
雨季又来了,每次雨季我就忙修炼。
李柯:
雨季过去了,桃花观落红成片。
那么一地的残红让人觉得又狼藉,又凄凉。
你最近怎么样?
李柯:
还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在碧水潭见过的那个敖子宜吗?那次会面令人不快,不过,子恒他一直帮我许多忙。
说起来是好事,他终于获了一个正式的封衔,以后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龙王了,不过他只能在这小小的碧水潭称王。
凤凰前辈说他有机会去更好更大的地方,是他自己选择留在这里。
子恒说他在这里住惯了,喜欢这里。正好这里也没有水族驻领,所以他就顺势留了下来。
以前我顶讨厌凤凰,觉得他太傲慢性子太古怪。但是子恒对我说,凤凰一族有它们的寂寞和不得已。
每个人都不容易。
李柯,你呢?
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如何了。
你说除非你来找我,否则我不能去找你。
这句话我真的想当作没听过。
但是我又怕如果我再去找你,反而给你更多的麻烦和痛苦。
李柯,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李柯:
灰大毛有一点比我强。
它学会了绘人像。
这是它绘的我,我自己看,和我现在的样子有八分象……
还是不漂亮,夹在一众同门师姐妹里,我真是鸡立鹤群啊!
你呢?你现在是什么样了?
相隔四年多快五年了,也许你也全变了模样。下次再见,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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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会这样的天气重感冒?一边拧鼻子一边查找网上H1N1的症状……谢天谢地是我想的太多了。
可这时候感冒还是太郁闷了啦!
三十三 五年只是一眨眼
时间过的真快,眼睛一眨,天亮,再一眨,天又黑。
一晃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心里有个人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差不多周围都知道了。三七劝我:"情爱固然有趣,可是对方是凡人,玩玩算了可别认真。"
三六说:"别理她,她几时聪明过?"
我知道她们也都是为我好。
不过她们真的误会了。
我对小道士,小道士对我……
不是那么回事。
这谣言传开,八成与灰大毛脱不了关系!
我质问他的时候,灰大毛振振有词:"你是不是把他放在心上总想总想想个不停?"
"我不否认……"
"那就是了,那放在心上的还不是心上人?我没说错呀!"
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所以说,师傅你是有心上人啊,大家都没说错嘛。"
我拍的一巴掌扇在他头上:"练你的功去!"
灰大毛天资也差,所有法术里现在唯一学成的就是地遁术。鹿鼎记里九难神尼说韦小宝那厮天生是个逃之夭夭的胚子,我看我这个跟班兼徒弟也差不多了。不过他本是鼠,常言说胆小如鼠,可见他的胆小乃是天生,也不能拿这个苛责他。
何况求生是万物本能。
我难道就不贪生怕死吗?
我比他也强不了多少。
时势还是不好,各派的修道者异常活跃,广招门徒,扬言要扫尽世间妖邪。
那些道士,一定正义吗?
而我们这些精怪妖鬼,一定是邪恶的吗?
桃花观虽然法阵高妙,可是维持法阵却需要庞大的法力,观主独木难撑,桃花观的安宁不过是暂时。
我依旧没有李柯的消息。
也许他已经下写决心,要与我划清界限,再不来往。
我只是……一直得不到他的消息,所以不能放下心来。
如果,知道他平安,知道他怎么想,我也就不会如此惦念了。
"师傅,这个月是你和三七师伯一起巡山吗?"
"是啊。"
灰大毛说:"我随你一同去吧。"
我白他一眼:"你是想着你那位灰毛小姑娘,又想溜去看她吧?"
灰大毛冲我谄媚的一笑,它靠着我和子恒的帮助勉强化成人形,可毕竟不彻底,一笑那几根老鼠须子就翘了起来,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一见它这么笑我就没辙了。
"好吧,一起去,不过我们巡山是两个时辰,你可得那之前回来,否则……"
"是是,师傅放心,我一定速战速决!"
我看他一眼。
要说他这成语用的不对么?从某方面来讲却又似乎贴切……
我清清嗓子咳嗽一声,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喊上你师伯,我们一起走。"
"好嘞!"
灰大毛这种时候那真是一等一的勤快。
我把腰带紧了紧,走出了院子。
太阳缓缓隐没入云层中。
今天下晌或许还会有雨。
如果有雷的话,我又可以增进功力了。
三七袅袅娜娜从那边走来。她容颜美身段好,衣饰也讲究,往她跟前一站,我就黑糊糊灰扑扑的,象个烧火丫头。
每天巡山的时候我们身上会各领一块牌子,没有牌子,观里的人不能擅自出去,外面的人也会被重重阵法陷阱困住不能进来。
我们两个牌子,把灰大毛带出去,倒是顺便。
我和三七配合默契。我向西她向东,我能顺便到碧水潭和敖子恒说话,她经过凤凰坡也可以采些花草,然后我们转一圈再会合回来。
出了桃花林,灰大毛乐滋滋的就要窜,我一把揪住他没变不见的尾巴:"不要乱说话,要按时回来。"
"知道了师傅!"
我朝碧水潭的方向走,一路上不忘布下细细的寻踪丝。这功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有点红外预警功能,倘若有修道的靠近,这些蛛丝会有感应。
离碧水潭还有段路,我远远的已经看到敖子恒一身白衣,站在潭边青石上,衣带当风,临水照影,身姿气宇有若仙人。
"子恒。"
他回首朝我一笑:"我就猜你这时该来了。"
"你在这儿等我吗?"
"今天下晌还有雨。"
我笑:"这个你自然权威,你说有,那必定有。不过,我原以为你升任了碧水潭的水官龙王,这一片地的行云布雨都归你管着呢。"
他摇头:"行云布雨是要职,可不是区区一个碧水潭闲散龙王可以充任的。"
我们安静下来,过了片刻,他低声说:"山雨欲来。"
我知道他说的什么,声音和心绪也一起低沉下来:"碧水潭其实可以不搅入这些事里的。你只要不出手,道门不会和水族过不去。"
子恒没有说话。
是的,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他当然要明哲保身,保护碧水潭才是他的责任。
对于桃花观,碧水潭和凤凰坡都已经十分仁义。
以凤凰之力护住他一族也不是难事。
所以桃花观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对了,我发现一件事。"我岔开话题:"我们观里面喜欢凤凰的着实不少,三五不时总有偷偷溜到凤凰坡去的。可是往碧水潭来的,就我自己。"
子恒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呃……
我忽然觉得刚才那话说的有点语病。
那什么,我的意思怎么好象是在暗示他,去凤凰坡的都是喜欢凤宜的,那来碧水潭的我就是喜欢他的。
"那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子恒淡淡一笑:"我知道,我没误会什么。"
我觉得特别难为情,明明是好朋友,怎么扯到这个上头了。
从纯洁的不能再纯洁的朋友之情,一步就跨到了尴尬境地。
他递了一个布包给我:"这是上次你要找的两本书。"
"多谢。"我接过来,然后很快说:"我还得巡山去,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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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太严重了,今天拧光快一包抽纸,把鼻子拧的通红生疼,喷嚏打不出来憋的一直流泪……
三十四 蜘蛛本性难抗御
这种事,这种话,说错就说错了,可万万不能再想。
更也不能去解释。
算了,下次见到他,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而且子恒这一点特别好,他总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忘记什么。我站住脚想想,他可从来没说过让我不舒服的话,没做过让我不舒服的事。
我总是让他帮忙,给他添麻烦,占他的小便宜……
还总心安理得。
我站在松树下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头顶有人闲闲说:"你在这里瞎琢磨什么?"
我微微一惊,抬起头来。
"啊,凤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你们桃花观的门坎是越来越高,我来不得了?"
"哪里话,贵客是请都不请不来啊。"
他一脸不乐意:"得,你也会说这种讨人厌的客套话了。"
我实在无语。
你不热情他有话说,态度热情了他还是有话说。
"你脸色不太对啊,想什么呢?"
"哦?没事。"
我赶紧定定神,他从树上飞身下来,轻盈的落在地下。
他今天衣裳颜色偏深,襟口绣着精致的云纹。这么夸张的衣裳和颜色换成别的男人穿,一定俗艳古怪,可是他穿偏就有一种烈烈的火焰在燃烧着的感觉,灼的人眼睛微微生疼,不敢逼视他。
"脸怎么红了?"他和我并肩朝前走:"春天都过去了啊,还发什么春?"
我的头跟挂了石头一样深深的低下去,反正这个人就是生了一张利口毒舌,这我早了解了,犯不着今天再被气的头晕。
"让我说中了?"他语气不善,我抬头看看他。
"听你们的人说,你喜欢上一个人?"
得,这谣言都传到凤凰城去了,灰大毛个儿不高舌头不短。
"真的?"他问。
"嗯?"我摇头:"不是的。"
"那是……不会是子恒吧?"
我一下抬起头来:"胡说。"
我们快要走过这段路了,前面就是桃花林。
我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加快了,马上就可以摆脱这个让我浑身不自在的家伙。
"你喜欢的人也好,妖也好,这念头都得趁早打消。"
我意外的回过头来,张嘴就问:"为什么?"
他注视我,那双眼睛象宝石一样有着一抹七彩熠熠晶光:"还是有喜欢的人吧?要不然你紧张什么。"
"我说过了,没有这回事。"
他嗤的冷笑一声:"有也好,没有也好,你记得我这句话,否则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一斜身拦住他的路:"喂,你把话说清楚,到底为什么?"
凤宜负手站定,斜睨我:"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蜘蛛吃掉情侣这是天性,本能,到死也变不了。你要是喜欢了谁,难道就很高兴能把对方咬死吃掉吗?"
"这……"我只觉得耳边的其他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不会是这样吧?我,我已经修成人了……"
"你就是修成仙,只怕也没用。"他扬长而去,还扔下一句:"不信你就找个人去试试吧,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怎么会这样……
我觉得两条腿跟灌满铅一样,重的抬不起来。
这种事……
我竟然从来没想到过。
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人总是如此,一件东西,你不想要,和被别人告之你要不到,是完全不同的心情。有时候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异想天开,将来自己会变的美艳无双,会有一个人和我在一起一直不离不弃……
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但是现在看,已经不会有那个人了。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当然不是想把他当成食物吃下去。
以前那些人,以前那些事……
我的前生,作为一个人的上一世,都已经很遥远了,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其实没有爱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许多人都没有爱情,但是一样过了一辈子。
没爱人,可是还有朋友,有……很多很多。
为什么我这样难过。
一股酸意在身体里到处蔓延,冲上眼眶。
我用手捂住发热的眼。
为什么这时候我想的都是小道士。
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见面,还有后来……那些事。
人和妖不应该有交集的,哪怕是做朋友,也不行。
没有好结果。
这些话是老生常谈,我已经听过无数次。
可是第一次,我明白那些话是对的。
我抹把脸站起来,抬起头却看到天都快黑了!
糟,两个时辰的时限一定早过了。
灰大毛呢?
就算三七先回桃花观去,可是灰大毛只有她的一块牌子却带不进去的。
我左手三指捏在一起,布下的蛛丝一瞬间全接系起来。
没有,灰大毛不在桃花林。
他难道还没有回来?
不会,他分的出轻重缓急,这家伙最惜命,绝不会为色痴迷到这地步。
那是三七先把他带回去了吗?
我匆匆赶回去,可是守门的小师妹说:"三七师姐没回来呀,我也没见大毛。大毛又跑哪儿玩去了?咦,三八师姐你的眼怎么……"
我没再听她说,转身就走。
"哎师姐!天要黑了,法阵一开你就回不来了!"
去他的,我得先找到大毛。
大毛一定是出事了。
我的预感从来没这么清晰,这么准确过。
我带他出来的,我得带他回去。
还有三七……三七她为什么也没有回来呢?
三十五 是妖是道终为敌
四周静的有些让人发怵。
我闻到道士的味儿了。
这不是说笑,我在蜀山住了一段时间,道士身上的味儿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们用的皂角和每天烧的香,那个味道混在一起缠绕在每个人的身上。
果然。
前面那个道士也发觉了我的接近,他飞快的转过头,一道符甩了过来。
我手心的丝弹射出去,贯穿了那张符。
那个道士一只手里抓着不停挣扎的灰色老鼠,拔出腰间的剑。
看他不那么纯熟的动作我就知道他是个菜鸟。
我的蛛丝旋转的在空中向前飞射,发出破空的嘶嘶的细微厉响。
他的手腕一眨眼就被蛛丝缠个正着,剑再也挥不起来。
我又是三道丝甩了出去,把那个道士捆的动弹不得。
灰大毛连滚带爬哭嚷着跑来:"师父,师父!我以为我这次一定死了!"
我心里很烦,可是的确是我不对,我耽误了时候,让他遇到危险。
可是……
"三七呢?我不在,你没有求她帮忙?"
灰大毛咬咬牙:"别提她!平时总装的多么冰清玉洁似的,今天我没找着灰灰,就早回来了,看到她……"
"这个等回去再说。"
我转头看那个道士。
他的年纪不大,瘦瘦的。
那身道袍让我一看到,就想起了李柯。
真的很相象。
难道是他的同门?
我走近了两步,灰大毛抽抽噎噎的要扑上去咬他泄愤,被我拦着了。
我认出他来了,他是李柯的师弟。
那个小乔。
我还跟李柯笑着说起过,他这个姓乔的小师弟。
他已经完全没了孩童时的轮廓,但奇怪我还是一眼把认了出来。
和李柯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象梦一样,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现在却发觉每个细节都还是那么清晰。
我的毒钩已经握在了手心,可是钩子贴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他胆怯,憎恨,绝望,恐惧的目光,我的手又慢慢放了下来。
我还吃过他给李柯的蜜饯……
李柯一直没有音讯,他是出了什么事么?
我问:"你可知道……"
小乔道士警惕的盯着我,嘴巴闭的紧紧的。
"算了。"
我向他打听,他也不会告诉我,反而……会给李柯找麻烦吧?
我提起灰大毛,检查过他没有什么重伤,顶多是吓着扭着蹭掉了点灰毛,头也不回的进了林子里。
"师父,怎么不杀那道士?"
我摇摇头,一路沉默。
桃花林中已经一片迷障,即使有牌子也进不去了。
"怎么办?"大毛的声音里带哭腔了:"师父我们进不去了。"
"不怕,我们去敖公子那儿。"我忽然想起来:"三七呢?她出了什么事吗?"
"哼,她能出什么事。"灰大毛说:"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脱的就剩一件……还抱着凤前辈死不撒手,凤前辈说他绝对不会喜欢三七那样的女子,让她滚远点。"
"呃?"我愣了下:"你,你可别胡说啊。"
"我哪是胡说。"大毛露出委屈的神情:"师父我虽然爱说话,可是我从来不说谎话。"
是的,大毛他一直是这样的。
我叮嘱他:"那不可以跟别人说,知道吗?"
"知道。"他马上点头:"我绝对不说。"
我们还没走出林子,就听见身后遥遥的传来一声惨叫。
刚才那个小道士?
我愣了一下,拔脚向回跑。
怎么回事儿?
很快我就看到了。
李柯的师弟小乔,他被一根木桩子洞穿过小腹,死死钉在地上。
我不用去试他的鼻息心跳也知道他死了。
死透了。
刺鼻的血腥味儿让我不知所措的愣了好几秒,然后才想起来。
是谁杀了他?
"妖孽!"
我本能的一弹身跳上了树,我原来站的地方已经被一道白色剑光击出了大坑。
一个道士扑过来将已经死去的小乔紧紧抱住,他的声音简直不象一个人,而象是受伤的狼,叫的人觉得就是铁石也会被撕裂开。
我被他叫的觉得身上寒碜,心里发毛。
他忽然一抬头,目眦欲裂,虽然如此我还是认出来了。
他也是个故人。
是李柯的师兄。
我只觉得这一幕极荒唐,上辈子的电视电影里常这么演,总有个无辜者在尸体旁被发现,然后说不定还把带血的凶器拔了出来……
然后,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何况在这种境地,就算人不是我杀的,又有什么区别?
我一样是妖,道士们一样是要对我欲除之而后快。
眼前的事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姓刘的那个道士根本没问是不是我杀了小乔,直接就扑了过来。不过他的功力明显与小乔不是一个水准,甩手就是一道五行符,在空中一张符化为五道不同的光华朝我疾射过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我本能的抬手扔出一道蛛线,在空中将那符劲挡了下来。
可是刘道士的目光更加狠厉。
我看看地下小乔道士身上还缠着我的蛛丝。
反正杀人的罪名是坐实了。
刘道士和不幸的小乔道士不是一个水准,尽管悲愤欲狂,可是拼起来还是有条理有法度,绝不乱了分寸。可这里是我的地盘,刚才布下的蛛丝浑不受力的东飘一段西粘一段,等他发现时,已经被困的动弹不得了。
"人不是我杀的。"
我多此一举的解释。
他只是死死盯着我,要是目光能杀人,我现在肯定已经被碎尸万段。
"师父。"灰大毛哆嗦着躲在我后头:"我们快走吧,去,去碧水潭。我看,这是要大乱。"
我摇了摇头,看看灰大毛:"你说,谁杀了这个道士?"
"管他谁他的呢……"灰大毛看看我的脸色又换了句话:"谁杀的又有什么要紧?反正咱不杀道士,道士也要杀咱们的。"
是啊,我心里让他说的一片茫然。
就算我没杀小乔,这个刘道士也是一样要杀我的。
我是妖。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我带着灰大毛离开了林子,已经到了碧水潭边上。
"师父,你……其实咱不用害怕。"灰大毛小声说:"桃花观现在虽然难保万全,可是碧水潭是水族,咱们在这里躲着,那些道士不能把咱怎么着。"
我摸摸他的头,灰大毛个子矮,才到我的腰,他又喜欢猫着腰,这么一来就显的更矮了。
"不是的,我不是害怕。"
我敲了敲碧水潭门口的大青石,等着碧水潭水府的门户开启。
"那,师父你是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担心了。
我把怀里面那张写好了字的白纸摸出来,纸页在怀里都捂热了。
我先前犹豫着要不要再把这封信送出去。
现在不必再麻烦了。
我把纸撕成两半,再两半……一直到它们变成粉碎的,一松手,风就把纸屑纷纷吹走了。
我是妖。
是那种会把前一刻还相亲相爱的情侣一口咬掉头撕碎吞食下去的蜘蛛妖。
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早些抛弃的好。
胸口象是压着大石头,让人喘不上气。眼前夜色象浓墨一样,前方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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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依旧……我可怜的鼻子。拧掉了……
三十六 蜘蛛心事有谁知
在水底的时候,抬起头也可以看到微茫的星光。
很微弱。
一般的水底是一定看不到的,这是敖子恒的法术的关系。
敖子恒把杯子朝我面前推了推:"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遇上一个道士,我把他捆了起来,然后,我们刚转身走开,他就被杀了。"
我捧着那个热的有些烫手的茶杯,自己都吃惊于自己声音的冷静。
"然后又来了个道士,对我们出手。师父把他给困住了,我们就到这来了。"
子恒声音柔和:"你没有杀人,不用这样害怕。"
"不,我觉得我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我把他捆起来,想必他不会就那样被杀死,连逃跑和闪躲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要这样想,把那个杀人者的卑劣分担到自己身上。再想想,那个道士攻击你们,你若不还手,死的就是你。"
我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同上次那个来报讯的小道士有关吧?"
那件事后来子恒和我都从来不提起,我当然不会以为他忘了。
他这个人太冷静聪明,我怀疑身边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对,上次你让我和他一起离开,因为一些事情,我被他带回了蜀山,后来,我们在一起待了一段时间,他对我很好,很友善。后来我的存在被他的师叔发现,我很害怕,慌张中不知道怎么放了毒,那个道士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逃回来了。"
"那个死掉的小道士,你认识他?"
"对,不过他当然不认识我。"
我喝了两口茶,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暖和了一点。大毛在一边正埋头大吃一份凉拌面,是小鱼精小心特地给他做的,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烦恼。
也许我也该来一份儿凉面?
可能吃饱了之后心情的确会比较好。
"对了,遇到的两个道士,似乎道行都不怎么样。有句话一直听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怎么蜀山这一代的弟子实力这么弱,还喜欢到处乱跑?"
"我想,或许蜀山的掌门有自己的考量也说不定。"
"也许吧。"虽然我曾经是个人,但是我可完全不了解道士的想法。
"你休息一会儿吧,"子恒说:"我让她们收拾了间屋子,这阵子你就不要离开碧水潭了。我想桃花观大概又会被道士们找麻烦。"
我疲倦的点点头:"好。大毛也要麻烦你照顾了。"
屋子里很简单,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床已经铺好,我躺了下来,屋里有一个照亮的用贝壳和珊瑚做的灯,不点火,那珊瑚和贝壳自己散着着微微的,黄莹莹的微光。
我睡不着。
一闭上眼就看到那个小乔,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两眼瞪着,眼珠快要掉出眼眶。身上那个大洞还在不停的涌出暗红的血。
他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我。
我强迫自己把他忘了。
就象子恒说的,是的,我和他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而且真正下手他的也并不是我。
我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
再闭上眼数数,眼前看到的不是小乔,而是李柯。
他站在我的面前,一语不发。
他的眼神漠然,目光象是停留在我身上,又象是根本没看我。我的他的眼睛里是不存在的。
那种冷漠让我觉得比他的憎恨,排斥,蔑视都还要难以忍受。
我没办法再睡,睁着眼睛盯着房间的房顶。
这房子全是石头的,上面有着自然形成的回旋形的花纹。我顺着那些花纹的线条逐条看下去,但是完全理不清来龙去脉,看不了几眼就找不到自己刚才注目的那一条花纹了。
李柯他在什么地方?他也来到这里了吗?
他的师兄,师弟,都来了。
也许他也来了。
他现在知道小乔的死讯了吗?那个姓刘的道士回去一定会说的,一个蜘蛛精,把他们的同门杀了。
李柯大概第一就会想到我吧?毕竟,我应该是他在这里认识的唯一一的蜘蛛精。
我怎么都无法睡着,不停的眨眼还是觉得眼睛干涩难受。可是我不想闭起眼。
闭起眼比睁着眼还要难受。
我不断的想起凤宜告诉我的,我是一只会把爱人吃掉的黑寡妇蜘蛛。
小乔道士因为我而死,尸体上还捆着我的蛛丝……
想到杳无音讯的李柯,我觉得自己的胸口又窒闷起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听到有什么声音。
有人在吹笛子?或者是洞箫?我分不清楚。
不,那些都不重要。
我听过这曲子,虽然……虽然印象很淡漠。
可是李柯吹过,就在我们分离的前夕,那个傍晚。
我跳下床,急忙拉过外衣披在身上,推开门。
外面的笛声似乎更清晰了一点,有些急躁,有些……激愤。
曲子吹完了一遍又从头吹起,但是比刚才……
节奏微微快了一些,似乎在催促。
我快步绕过一丛水草,扳动了一块岩石上的机关,然后从开了一线的门缝钻出来,然后门在我的身后缓缓的无声合拢。
水声在耳边沉闷的响着,那象是风声,也象是……
我穿过水面,虽然早就学会了分水咒,但我不想……不想暴露出水府的防御和位置。
敖子恒好心收留我,我自己又擅自离开,已经……
不能再给他,再给碧水潭找其它麻烦。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
我脚步加快,那笛声虽然隐约可闻,到水面上就更清晰了,却离着碧水潭还有点距离。
我顺着笛声向东走,那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大概只有几步远了,笛声停了下来。
我透过树丛,看到有个穿青色道袍的人站在一块石头旁边。
手脚微微颤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变了腔调,可能是因为心情紧张,激动……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那个人回过头来。
夜风吹脸上,有些微微的凉意。
三十七 重逢并非欢乐时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然后结束。
我一时竟然没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眼前银色的光华一闪,只觉得胸口一凉然后又变的灼烫,接着,看到腥红的颜色四射飞溅。
前方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人,不是李柯。
长身玉立,剑华如水。
月亮升起来,照在他的身上,好象有一层融融的光。
是我曾经见过的,李柯的师叔,青莲。那个看起来仙风道骨,修为又奇高的那个道士。
我抬起手来,徒劳的按着胸前不停喷血的伤口。
原来,蜘蛛妖的血,也是红的啊……
我抬头看着那个道士,我就是不明白一件事。
"这曲子……你怎么会?"
"这曲名叫清平调,是我教会李柯的。"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我觉得眼前的一片变的模糊起来,摇晃不定。
身体重重的栽倒地血泊里,我觉得有什么热烫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说话,
"我把它碎尸万段,给师叔和师弟报仇!"
"这妖孽有剧毒,留下还有旁的用处……"
体力和温度都随着鲜血流出身体,我的知觉渐渐变成了没有止境的麻木迟钝。
很快的,连那些感觉也都快要消褪干净了。
刚才问错了问题,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李柯他还活着吗?他在哪里呢?
但是……无论如何,一切都都不重要了。他活着也好,已经死了也好……反正我都已经要死了,一切都没有分别。
如果他还活着,他大概早把我这妖怪忘记了。
如果他已经,不在世上,那我现在就要去和他见面去了。到时候,我一定不能忘了说,对不起。
还有,我得告诉他,我一直很想,很想他。
其实我还是希望他活着,哪怕变成象青华,青莲这样对妖怪毫不留情的讨厌的老道……活着,总是好的,是吧?
忘了以前听谁说过,其实临死前一刹那,并不痛苦。
那时候会想起很多从前的人和事,短短的瞬间,有的人可以回想过自己一生的浮光掠影。
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
我想起桃花观满眼的桃花,风吹过来,蜂飞蝶舞,乱红缤纷。
从一个人,变成一只蜘蛛,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冻饿而死,在桃花观,我的日子过的很快活……还有,我认识了三六她们。
我看到敖子恒对我微笑……还有凤宜那张骄傲的,明艳的脸庞。好象,还有些东西……
很多的血,慌乱的喊叫声,那些事情,似乎曾经发生过,可是我却不记得。
还有,李柯。
他遇到我,是我的不幸,还是他的不幸?
也许对我们两个来说,这相遇都是一个错误。
妖怪和道士就是天敌,不该有其他的关系。
可是李柯的笑容总在我眼前闪现,我们第一次相遇时候的画面。他那时候很狼狈,眼神天真清澈。
还有,那一回他跑来通知我有危险。
要是那时候他不来……后面的这一切也就都不一样了。
我的思绪和知觉似乎都消失了,眼前一片茫然的昏暗,一团团的模糊的雾影遮挡在眼前。
我已经死了吗?
死亡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有没有黄泉路,奈何桥,阎罗殿,枉死城?
该去什么地方?
忽然我发觉自己浮在半空,没有身体。
我能看到,我还能听到风声呼啸着刮过去,可是我没有感觉。
我成了鬼么?
下方有一摊血,然后姓刘的道士和青莲一起转身离开。
我身不由自己的跟在他们后面,就好象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拴着,就好比,好比人放风筝,他们扯着线,我就是飘着的风筝,被他们扯着走。
他们走的很快,我就这么跟在他们后头。落脚的地方,竟然是个我来过的地方。
落云观。
我觉的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时迷糊,一时清醒。迷糊的时候要想好半天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清醒的时候就用力的,专心的看,看那些道士们的长相。
李柯,李柯他会不会在?
道士们来的极多,和上次他们大举来袭不同,上次只有青字辈的道士来这里,这一次来的人却极多,每间屋子里都住满了。
我没办法进屋子,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屋檐处就被挡住了。也不能离刘道士很远,感觉……我就飘在他头上三米左右远。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道士们很紧张的画符,打坐,还有几个在院子里练剑。
他们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桃花观呢?五年前就来过一次,这一次看起来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姓刘的道士朝后院走,提着一个小小的篓子。落云观并不很大,后院就只有靠东墙两间屋子。他走动的时候,我也跟着向前挪动。
我忽然想起,青莲道士好象说过,我的那个,咳,身体里的毒素还有用处,所以……
是不是我原来的蜘蛛身体被他们给收了,就在这个姓刘的道士身上?所以我才不得不跟着他一起挪动,他动我也动,他停我也得停。
那间屋子不知道是用作放什么的,没有窗,全是砖石砌的。我没办法进去,只能在外面听。
"师弟,喝些水吧。"
师弟?
我忽然紧张起来。
明明没身体了,可是那种紧张的感觉,却并不因为没有实体而稍减,或者有所不同。
是,是李柯吗?
会不会是他?
"饭不吃,水总得要喝吧?"
屋里只有刘道士一个说话的声音。
那个人,那个人……
我紧张的没有办法,只觉得自己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听觉上头。
说话啊,快说一句什么,哪怕哼一声也行。
让我知道……让我知道是不是他。
他是不是安好,他……在不在这里?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我不能再看你这么糊涂下去。刚才,青莲师伯替乔师弟报了仇,把那只蜘蛛精杀了。"
屋里面,有个沙哑的声音说:"什么?"
那声音听起来很沉闷嘶哑。
既陌生,又没来由的让我觉得熟悉。
——————俺是感冒渐愈的分割线——————
撒花撒花哗啦啦……
感冒终于渐愈了,嗯,觉得恢复了有百分之五十了……
三十八 生死之际情伤人
"你不相信吗?我有东西给你看。"
有细微的喀喀声,好象是在打开什么,盒子?还是……
"你看看,我把那妖孽的尸身都带来了,青莲师伯打算拿它来炼丹的,你看看。"
忽然间眼前的景物浮动旋转起来,我被一股吸力朝前猛的拖动,就象……就象洗衣机的滚筒在转动,嗯,也象是被吸尘器一下子就当成灰尘一样给吸了进去。
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反正我觉得自己象绞麻花一样飞速旋转着,然后重重的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一下子差点把我撞的昏死过去——
不对,等等。
我已经没身体了。
哪来的感觉?
"三,三八?"
我的天啊。
我看到了,李柯。
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孩子的轮廓了,事实上,他瘦的吓人。
我的视野中最近的是……一只手掌。
事实上,我发现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以蜘蛛的样子,在刘道士的手掌上托着。
身体僵硬的象块石头一样,我一动都动不了,连眼珠都是一样。
可是现在顾不上这些。
刘道士把我举在手掌心,我可以看到,李柯的脸庞,慢慢朝我靠近。
那目光象是一把刀子,残酷的难以想象。
不是对别人残酷,是对他自己……
那刀子,是扎在他自己身上。
"要是你愿意,就把它留着吧。青莲师伯的剑最快,它去的很快,没多受什么零碎的痛苦。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心里好受些?师弟,你别再糊涂了,妖怪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它毒死了青华师叔,又杀了乔师弟!可是五年都过去了,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你!乔师弟已经不在了,你还想让师父再伤心失望吗?"
李柯没说话,他的眼睛渐渐变的通红,红的象是能滴下血来。
被他那么专注的看着,我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象要裂开一样的剧烈疼痛起来。
别那样看着我。
求你了。
李柯,我没死,我只是不能动。
我没死。
有东西从他眼里缓缓的流出来。
不是眼泪。
鲜红的,那是血的颜色。
缓缓的,从他眼眶里淌出来,流过他的面颊,那张苍白的瘦骨嶙峋的脸庞被鲜红的蜿蜒的血线割划出诡异的图案。
那到底是血,还是眼泪?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先走了。"
刘道士轻轻翻过手掌,我僵硬的掉下来,落在李柯身前的地下。
他转身出去,喀啦一声关上了门。
我的眼珠动不了,只能看着李柯袍子的前襟。
一滴红的落在那青蓝色的布料上,洇开了之事,是黑墨墨的一团颜色。
又是一滴。
我怎么焦急,都无法让自己动弹,也不能出声音。
我没死啊!你不要哭!别伤心!别再象上次一样走火入魔啊!
我没有死!
李柯别哭,不要哭!
他怎么被关着?怎么这么瘦?那些道士怎么他了!他们怎么敢!李柯又不是妖怪,凭什么要被关起来?他没有做过伤害旁人的事!
是我……
是我连累他的,一定是!
那个道士,他大概也死了,所以,所以李柯被迁怒,被怪罪……
刘道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间院子寂静的怕人,李柯的呼吸声很粗重,一下,一下。
我想过许多次我们会再见面,再见面的时候会在什么地方,天气怎么样,你会说什么话,那时候,我们,我们会怎么注视对方……
我才刚刚知道,我喜欢他。
以前我一直都只觉得他是个好朋友。是啊,他以前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不是
可是这份心情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变成了,另一种喜欢。
我刚刚才知道,就在凤宜告诉我,我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
蜘蛛没有爱人。
黑寡妇蜘蛛注定只能独自一个,度完一生。
李柯前襟上的那滩深色,面积越来越大。
我动不了,说不了话。
我只能这么无助的,焦虑的看着他。
我的命运,就象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名字都不记得了。里面的那个女子被诅咒过,永远也得不到爱,即使得到了也会马上失去。
凤宜提醒了我,就在我知道我不能够拥有的同时,我才发现我对李柯的感觉。
不知道已经在心里扎根了多久,萌了芽,长出根茎,发了叶子。
可是,就到此为止了。
不会,永远也不会,开出爱恋的花来。
然后就在这时候,我又知道了,李柯他对我,对我这个大多数时候都是蜘蛛的妖怪,也有了,和我对他一样的感情。
在这个时候。
在这么一种境地下。
如果我不是蜘蛛,他不是道士,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算,两情相悦?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这段恋爱了。
可是……
我们没有花前月下,没有脉脉相望,没有互吐心曲……
没有,那些我们都没有。
我僵死着一动也动不了,他在流着象血一样的眼泪。
然后,一只手伸过来,靠近我。
那只手瘦的很,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骨肉匀亭的修长样子。薄薄的皮肤下面,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凸出来,指骨嶙峋犹如被风霜催枯变黄的竹子。
他小心翼翼,象对待稀世之宝,把我的身体拈了起来,放在手心。
他把手心贴在了胸口,那里也许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还有一点热气的地方。
我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和手掌之间,他的心脏离我这么近,这么近。
我感觉到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我很想你,你知道吗?"他低声说,声音透过胸腔的震动,听起来格外沉闷。他的舌头象是受过伤,所以……所以听起来干涩而有些不太流利。
"我就见过一次你变成人的样子,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你八只脚的样子,这个样子越来越清晰……"
"我们不该认识,如果不这样,你可能还好好活着。"
他的声音很温和,很平静。
可是他的手在颤抖,抖的越来越厉害。
"是我害了你。"
"你知道吗?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不知道我心里到底怎么想,我想,我不想遇到你。可是我心里难受,疼的受不了。"
"我觉得冷。"
"你冷不冷?嗯?"
"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我们……我们终于又见着面了。"
"我抱着你,你就不会冷了。"
我不冷。
冷的是明明是你,李柯。
——————……
俺今天感觉好多了,还出了汗。
感觉身体轻松多了。
啊,蜘蛛到38章了,嗯,值得纪念……
三十九 有情亦难成佳偶
我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或是睁开眼,就能摆脱这一切。我还是无牵无挂的我,他还是无忧无虑的他。
若是我们没相遇,他不知道世上的某一个角落有个我,我也不知道世上有一他生活在不同地方,也许,我们的生活都会简单而快活。
这一切不是……梦。
正因为我知道这不是。
这么清醒的知道,没办法自己骗自己。
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
我觉得,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
他缩在这间屋子的墙角里,外面隐隐有闷雷声响了起来。雨点打在屋瓦上啪啪的响着,声音越来越紧,越来越响。
雨声填补了屋里的沉寂。
可是李柯的沉默平静,让我心里更担心。
要是哭出来,是不是就好了?
憋着,会把人憋坏的吧?
"三八,"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低声说话,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跟我说,你叫桃华。我当时就觉得你可能没说实话。一个人说自己名字还要想想,说的还那么嗑嗑巴巴的。我想,这只蜘蛛也许是在骗我,她告诉我的不是真名。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次,我是跟师父他们一起去双塔湖,迷了路,才跑到桃花观那里去的。那以前,我其实没和妖精打过交道。"
那以前我也没有和道士打过交道的……
"师父他们曾经降伏过狐妖,僵尸怪……我见过妖,可是当时我真的不觉得你是师父他们说的那种,会做坏事的。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坏……"
"你还笑话我不懂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我经常想过去的事,和你认识,相处的时候。想的次数太多,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一次想的,和上一次的,有些地方不一样。我已经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哪些是我自己在一遍遍回忆时,自己臆想着添加进去的内容……我害怕,我怕我到最后,记忆会越来越靠不住,我会把以前忘记,只记得自己的幻想。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整天整夜的对着一堵石墙思过。可是我思的不是过……"
"难道人和妖,就是不能在一起吗?"
"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是吗?"
他慢慢站了起来,扶着墙,脚步蹒跚的朝前走。
我以为那扇门一定上了锁,不过他只一推门就开了。
狂风卷着暴雨吹进屋里来,李柯细心的把我护好,然后迈步走进了外面的风雨里。
风吹的他站都站不稳,大雨象发了疯一样,雨点抽在在他脸上身上,只一瞬间他的衣服身体就全湿透了。
唯一没有湿的,就是被他紧紧护在手掌心的我。
透过一点手指的缝隙我能看到紫色的电光,就在头顶撕裂闪现。
李柯要去哪儿?
我心里惴惴难安,惶恐而忧虑。
他几乎一步一滑,好几次我都以为他要跌倒。可是他偏偏还站住了脚,而且,越走步子越大。
他在漆黑的雨夜里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
我已经没有方向感了。
身体僵硬如旧,就象……被装在一个石头盒子里一样,那种渐渐蔓延到整个心房的恐惧和无奈……
人若死后有灵,却不能离开那具已经死亡的躯体……那种感觉不是可怕两个字可以描述。
我觉得自己被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着。
似乎要发生什么事。
我预感着,那不可测的未来路上,埋伏着什么……
李柯到底要去哪里?
他不会要去做什么傻事吧?
一瞬间我想起的尽是些同生共死,殉情之类的事情。
难道……难道这种折磨还要再次重复?李柯看着我死,我再看着他死?
不会的!
李柯不会的,他不会做那种傻事!
再这样下去我会疯了!
我在脑海里飞快的回想所有我知道的修炼方法,现在是雷暴雨的天气,如果,如果我能抽取到雷电的力量为己用,也许我还能,恢复!
但是,我要怎么才能抽取雷电的力量呢?难道要天上降下一道雷正好劈中李柯,让我得到力量吗?
有点奇怪,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
今天晚上怎么会下雨?明明,我从碧水潭出来的时候,天上还有星星,看不到雨云的影子。
这样突然的一场倾盆暴雨,象是失了控的雷电,象是要把一切都吹碎吹走的,充满了破坏力的风……
这雨,会不会和子恒有关?
还有,李柯就这么从那间关着他的屋子里出来,虽然有大雨,可是……怎么就没有一个道士发现他?
那些道士们难道都被大雨闭耳塞听?不可能的。
还是,他们另有要务,根本顾不上李柯?他们,是不是去为难桃花观还有碧水潭?
这场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暴雨雨,那些行踪目的不明的道士们,李柯的异常……
我觉得我要疯了。
李柯飞快的奔跑,他的心跳的很快。
他在倾盆大雨里,在漆黑的林间路上飞奔。
我心底焦虑的声音,谁都听不见。
巨大的恐惧象尖锐的刀子,深深刺进我的脑海里。
一道闪电,又一道闪电。
忽然,四周除了雨声,李柯的脚步声,似乎,还有些什么声音。
是什么?
大雨混淆了我的判断,我不能确定那声音是近还是远,到底……是什么?
李柯忽然跌倒了,他的手掌松开,我的身体掉了出来,落在满是泥水的地上。他慌张的摸索,急切的寻找,闪电把天地间映的如同白昼,泛着诡异墨绿的树叶密密层层,远处的那些树象是一只只居心叵测的兽。天上有着厚厚的云,无数细小的闪电在云层间放射,交击,隐没……然后再一次交错。
李柯的手终于触到了我。
一道粗大的,耀眼的电光直直从天而降。
——————————————
下午四五点,天忽然黑的象锅底,狂风飞沙走石,下了一场让人心惊胆战的雷暴雨。
雨虽然停了,后遗症却留下了。
网不好,而且家里电流不稳,电脑因为这种闪断,一晚上重启了N次……这一章写的多么的艰辛困苦啊……
四十 情花开灭只一瞬
闪电落下,李柯应声而倒。
同时被闪电击中的还有我。
就好象因为电池没电而僵硬不动不玩具忽然得到了新的充能电源一样,我一下子就觉得这身体又是我的了。那种感觉奇妙,幸福。
一股暖洋洋的,象水……不,象电……
呃,我都语无伦次了,反正,是闪电,可是在我的身体里化成了水一样的力量流动不休。
我一下子有了力气,猛的从地下爬了地起来。
结果地下太滑太泥泞,我又因为兴奋过度动作太猛,刚爬起来扑通又是一个狗吃屎的架式脸朝下重重栽倒在泥地上。
呃,我变成人的身体了?
借着闪电的闪过的白光,我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手,脚,身体。
啊,李柯!
我抢过去扶起他,他的身体又湿又沉重,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可是雷雨声让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喊了些什么。
这样不行!
刚才的雷电之力大半被我消化了,而且看李柯的外表,他应该没有受很重的伤。
呃,如果发尾卷卷,衣衫变成片片不算很重的伤的话……
唉。
我该说这道雷电来的时间太对还是太不对呢?把我劈活了,可是把李柯劈昏了。
我用自己最高的效率探查了一下。
李柯活着的,心跳正常,只是昏迷了。
呼,还好。
我们没象罗密欧茱丽叶,更没象梁山伯和祝英台。
我把他抱的紧紧的,脸和他的贴在一起。
我的脸火烫,他的脸冰凉。
雨水……肆无忌惮的在我们靠在一起的脸上流淌。
也许,除了雨水,还有别的。
他没有忘记我,他被罚思过,被一直关起来,他都没有忘记过我。
就象我思念他一样的,他也思念着我。
我把他拖到树下,先把头顶的树叶用一个小法术粘叠在一起挡雨,又给李柯施了一个离水咒,让他身体变干,接着又摸出一枚在碧水潭取来的珠贝。珠贝有淡淡的一圈莹光,足以在这雨夜里照亮。
他眼睛闭合,一动不动。
我把他平放在地下,轻轻把他脸上的乱发拂开。
李柯的五官,依稀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鼻梁很挺,面容英俊,眉头轻轻皱着……
只是,他太瘦了。
瘦的人都快脱形了,头发也没有前那么黑亮柔软,看起来,有些枯槁。
我觉得心里慢慢的揪紧。
头顶闷雷声响,我觉得,那些雨声,雷声,都离我那么远。
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么小小的,树下的一片天地。
只有我,只有他。
大雨哗哗的打在头顶的树冠上,树叶被雨水砸的啪啪直响。
要我形容,虽然他现在面无人色,昏迷不醒。
我却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人,比现在的他还好看。
有什么时候,心情比现在更平安喜悦。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破了,也许还是被青莲刺那一剑流的血,又或许是他自己眼睛里流出来的那红色的泪,粘到了他的左边眼睛下面,那里一点点殷红。
我伸手指去蹭了一下,没有擦掉。
我手指上用了力,再擦了两下。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我被惊的一下子缩回手来,一副心虚状,形如被捉奸在床似的。
"你,醒啦?"
李柯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是很迷茫。
"那个,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脸,"绝不是想非礼你,可别误会:"你觉得身上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三,三八?"
我觉得自己的嘴角肯定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
这么,这么样一个时刻,生死艰难,久别重逢,两情……咳,这种时候他突然喊我这个名字,就算他喊的再情深款款,荡气回肠,我听着也只觉得大囧而特囧,悲伤啊,感动啊,爱恋啊……这些心情都象漂亮的肥皂泡,被他一句三八,给砸的稀巴烂。
"嗯。"我点点头。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手忽然反过来抓住了我手腕。
他那么瘦,手上感觉没一点肉,全是骨头,硌的慌。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看的我心惊。
"呃你……啊?"
我的声音嘎然而止。
李柯忽然就这么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一下子又失去了行动能力,脑袋里一片空白,手上的珠贝没有拿稳掉在地下,身周一下子变的晦暗不明。
闪电喇啦一声响起,旷野乍明,那强光照的他的脸如金属一样的青白。大雨铺天盖地,就象天河开了口子。电光乍现又暗,树林影影绰绰的,看起来阴影重重,让人惊心。
头顶上,雷声沉闷的滚过。
他把我抱的那么紧,那么紧。
我的脸被紧紧按在他的胸口,就是……刚才他曾经把我的蜘蛛身体按在那个位置上。
我能听到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和刚才一样。
但是,心跳一样,心情却不一样了。
他那么用力,以至于整个人都瑟缩颤抖,可越是如此,他抱的越紧,一个刚昏迷过,又这么瘦的人,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双手臂象是大钳子一样,我一动都动不得。
"我知道,你不是个无情无义的妖精。就算是黄泉路上,你也会等我一程。"
他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我,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要在这昏暗的角落,把我的面容深深记住,牢牢的镌刻在心底深处,永不相忘。
我控制不了自己,热烫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
"李柯,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轻,夹在雨声和雷声里面,明明是会被湮没到轻悄无形的,落进我的耳中,却字字分明,就象……就象这才是一声真正的惊雷之声,于无声之处陡然迸裂四溅。
我轻轻叹了一品气,泪流的更凶,反手紧紧的,也抱住了他。
我们那样无助,又那样惊喜。
这一天一地的狂风暴雨在这一刻,反而象是成了我们的一道屏障,一层保护。
也是,一个见证。
经历了离别,经历了生死,我们有如两只终于重聚的惊弓之鸟,在这一刻,要将能抓住的东西牢牢抓紧。
我轻轻拍抚他的肩和背,希望可以给他一些安抚和温暖。
希望他不要再这样冷,这样惊恐迷茫。
他把我的下巴托了起来,嘴唇轻轻贴在我的唇上。
他的唇很薄,干干的。
那么,轻。
就象怕惊醒了,一个梦。
——————
对不起大家,今天更晚了。
老公的表弟表妹们今天来了,请他们吃晚饭,吃了饭他们又要去唱K,一直到一点多了我才回到家,然后这一章放的晚了……大家表骂俺……
四十一 相拥之后是别离
我闻到一股味道。
很甜美的味道。
很诱人,令人迷醉。
这是……什么味道?
我轻轻的舔尝,真的,非常美味。
以前尝过的东西,绝没有胜过它的。
就象在沙漠里干渴了很久,忽然发现甘美清甜的泉水。
也象是,饿了很久,眼放绿光的时候,突然看到一碗油滋滋香喷喷的红烧肉。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催促着,咬下去,大口的咬下去,吃掉……每一滴血,每一块皮都美味难当,快点,吃下去。
吃下去……
我真的要咬下去了,只差那么一点点。
忽然间响起的雷声,一下子让我找回了神智。
那股香味儿还在唇间鼻端萦绕,腥甜,鲜美,我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空虚的厉害,我想大口的咬下去,我想尽情啜饮那种致命的诱惑……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饥渴,这么饿过。
身体里一股不断激涌的冲动,理智和本能不断冲突。
我绝望的,放开他,撤身向后。
我喜欢他。
我想拥抱他。
我也想……亲他。
可是这些感觉统统敌不过突如其来的食欲。
想撕咬,想吞噬,想把他……整个儿吃掉。
我忘了……
刚刚被重新恢复知觉的惊喜冲昏了头。
我竟然忘记了,我没办法,拥有爱。
凤宜说的时候只是觉得心惊和失落,可是现在却一下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难道这种蜘蛛会被叫做黑寡妇。
动情,同时萌发的还有嗜血的杀戮吞噬欲望。
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甚至把雨水拍到脸上,感觉那股黑暗的冲动渐渐平息下去,才转过头看看着李柯。
他也正看着我,有些不安,有些……怔忡。
他的脸上有点嫣红的颜色,这红色并不显的正常,他的皮肤没有以前那种光泽,象是纸一样的苍白,因而脸颊上的红色也显的,那么的让人触目惊心。
"对不起,我冒犯了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是。"我摇了摇头,心乱如麻。
绝望渐渐的浮上来。
我不能拥有爱。
凤宜的话,又一次浮上心头。
不管我爱上什么人,如果不想把对方吃了,都只能放弃。
远离他,也就是让他的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
我的爱,是毒药。
我的爱只会让我杀死他,甚至,吞吃他。
这是爱吗?
这样恐怖的爱……
我觉得手脚冰凉,胸口的某个地方,也在一点一点的失去温度。
怎么办?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不必……
不必因为爱而面临那样的险境?
我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悲哀的提醒自己。
没其他办法。
如果有的话,凤宜会说的。
他虽然是个脾气坏,又傲慢又喜欢难为人的骚包鸟,可是他没说过假话的。
他从来都有话直说,哪怕是拒绝旁人向他示爱。他从不给对方留余地,但是他坦荡。
我站在那里,却觉得脚下的实地消失了,我正朝着一个无底深渊里坠落下去。抬头只能看到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一闪,终于消失不见。
在绝望中没顶。
"三八?"
他的声音急切起来,扶着树身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
我把自己的已经要崩溃的心绪强压下去。
他现在十成命里去了八成了,得先……让他安心。
我在怀里摸两下,还好身上的东西还在。
我拿出一个青色的小瓶子,递给他:"你身体太虚了,喝一口这个。"
我惊讶于自己声音的沙哑难听。
他接过去,拔开瓶塞,闻了闻气味。
"是百花蜜么?"
"是,我师姐送我的。"
他浅浅的喝了一口下去。
百花蜜是三六酿的最好的一种蜜,不仅味醇丰美,还有着百花汇集的香气。
百花蜜的好处一句话说不尽,李柯现在体虚气弱,风吹吹就会倒下,给他服百花蜜倒是最合适的。
"你打坐调息一下。"
他却不按我说的做:"你没有死,是吗?"
我点点头:"刚才可能是……一时魂魄出窍,然后那道电一闪,我一下子就醒过来了。你别难过……看到你伤心,我又焦急又是担心。"
他握住我一只手,紧紧的。
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不要浪费了百花蜜,打坐调息,才能吸取其中的好处。"
"你别走。"
我心里痛的象是一把刀子深深的刺了进去,血却被堵着不能流出来。
我低声说:"我不走。"
他又注视了我一会儿,才盘膝坐好,两手掌心相贴,横于腹前。
百花蜜的好处显而易见,他的脸色慢慢的有了些红润。
不同于刚才那抹不正常的红晕,现在的他虽然还是那样瘦骨嶙峋的,气色却已经好多了。
我脚尖在地下一点,轻飘飘跃上树冠,右手食指与拇指相扣,直指向天。
阴云中乱窜的那些电光都朝这个方向汇聚过来,一道一道的被我吸入体内。
感觉与往日有些不同。
被我导入经脉的那股雷电之力,较之从前,显的那样狂暴。
并不是我无法消化收服这些力量。
可是为什么……
我有些担心的抬起头。
这场突然而来的暴雨,与碧水潭,与子恒,到底有什么关联存在吗?
那些道士又都为什么事情而全体出动离开了落云观呢?
雨水在淋到我身上之前,已经被护体的那层淡淡紫光阻隔在外。
远处的雷电交闪之光,我转头凝神望去,
隔着茫茫的黑夜和雨幕,我辨认的出来。
那是桃花观的方向!
一定出了事!
我滑下树来,李柯还坐在树下。
我咬咬牙,两手虚扣,各射出一道蛛丝来,绕着他身后的大树来回盘绕,将他全身罩住。
我学法术实在不怎么在行。但是这是我能够生成的最好的一种丝液。可阻水隔火,外层全是剧毒,但是若是被包围的那人从里面划破,则是一点危险也没有的。
李柯,等你有力量从里头出来……
我希望,你可以安全。
最好你可以远离此地……
最好……
我将最后一道丝布完,从外面就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身形了。
李柯,李柯,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一拧身朝着桃花观的方向疾掠而去。
我不放心他。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同门们陷入危险而自己袖手旁观!
——————————————
拉肚子了……
更悲摧的是想休息一会儿却因为躺的姿势不对,不知道是压了哪里的神经,手脚都麻痹了……
三个小时还没全恢复……
打字都有点不太听使唤。
四十二 桃花观灭风云散
一大片剑光和道符组成的阵法光网,将桃花观团团围住。
那种青白的剑光看起来如此瑰丽,却带着一种浓浓的杀意的恐怖色泽。
这道阵法之外,不断有紫青的电光从半空的阴云中疾降而下,击在阵法正中的空中悬着的那把宝剑上,但是那把剑却异常的稳,虽然颤动,却并没有被击垮。宝剑周围还浮动着四个小小的光珠,四种不同的光芒象四个支柱一样牢牢撑住那把宝剑。
那剑我认识。
不久之前就是它刚刚刺伤了我,差点要了我的命。
雨夜的寒气,远远没有那光幕来的寒冷。
我没费什么力气,直接避开那些站在光网外围控着剑光的道士们,拧身奔向东面。
那边是双塔湖的方向。子恒是可以召云布雨,但是他并不是天生就会这法术,必须有所倚仗。这样的大雨,他一定得布一个阵。
我凭着直觉朝碧水潭东面扑过去,果然那里有一道盘绕的冰白色的光华直升上天际,下方祭台上产的不是敖子恒又是哪个?他手中平握着长剑,滴滴鲜血从指隙间流下。
"子恒!"
这种杀敌八百自伤一千的招数,他……他居然!
他只是桃花观的朋友,道士们来围剿我们,并不会伤到碧水潭,可是现在他却把自己给搅了进来。
"师傅!"
突然扑过来的灰大毛吓了我一跳。他一身是血,看起来极是骇人。
"师傅你没死!"
"废话,我要死了你现在见的是鬼啊!你怎么受的伤?"
"可是我亲眼看到师傅你被道士给,给杀了。那些道士好生可恶,要铲平我们桃花观,摆下这么个灭妖阵法,那剑在阵法上头越压越低,要落下来的时候,灭妖阵就会将桃花观里所有的同门全杀掉,幸好敖公子他在这里作法,才能挨延到现在的,这些不是我的血,是敖公子的……"
我转过头,又喊了一声:"子恒!"
可是风雨中敖子恒站的笔直,却一动不动,对我的喊声充耳不闻。
"敖公子他,他现在听不到声音。他听我说完你的死讯,脸色大变,就摆了这么个祭坛,把眼睛耳朵鼻子都封住了,他说这是逆天借力,所以……"
这个我懂!
子恒借给我的书上,我看到过。没有那个功力却要施展这样的法术,那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师傅不可!"灰大毛拉住我不让我上前:"敖公子说了不可惊扰他,除非他自己停下来!"
"碧水潭的其他人呢?"
"敖公子把水府封了,他们全出不来!"
我急的都快吐血。
这一个两个的都发疯。这叫什么事儿!敖子恒你以为你是谁?把旁人都顾好了,就是不顾自己。
你以为你是什么天将降大任的角色,要先众妖之忧而忧么?
还是……
我转头看看灰大毛,他一双小鼠眼骨碌骨碌转动着,从敖子恒身上又转到我身上,接着再转回去。
子恒他是以为我死了,才这样做的吗?
我心里面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我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象现在这样憎恨自己。
没有力量。
我没有力量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反而让关心我的人一次又一次的为我付出。
李柯因为我被关了这么些年,敖子恒又因为我而陷入险境。
在这个残酷的世间,并不是你想与世无争,别人就会放过你。
命运步步紧逼,即使一退再退,终究会退无可退。
我抬头向上,大雨从天向地倾落。
我想要变强,变的很强。
强到,不会再失去。
不会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
"师傅,我们怎么办?"
"刚才子恒吩咐过你什么?"
"敖公子,敖公子他说,让我守着,不许人打扰。"灰大毛抹抹通红的眼睛:"不然我就想去找那个道士,替师傅你报仇了!"
就他这样的,去一百个也是白搭,还不够道士塞牙缝。
恐怕子恒也是想到这一点,才会这样对他说。
要不然,就凭灰大毛这点儿道行,他有什么本事为敖子恒护法?要真有道士过来,还不是白给的?
许多细碎的雷电光芒在云里窜动,子恒只能让这些雷聚集在此处,并不能精确控制这些雷电去袭击道士们那道困住桃花观的剑网。虽然他衣襟上都是血,脚下也……但却是事倍功半,道士们的剑网虽然进境缓慢,却仍然越收越紧。
桃花观已经危若累卵。
"大毛,你沿这个方向走,一直走,会看到棵大榕树,树底下有个人,是我用蛛丝护住的,你……"
我说到这又停下来,摇了摇头:"算了,你站远些就好。"
我仰起头来,两手捏法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能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吸力正在丹田缓缓的旋转成型。
那股吸力转的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大,我全身的力量都有点不受控制的被一起卷了进去。
"师傅,师傅!你要干嘛?你可别也犯傻啊!"
不是犯傻。
这只笨老鼠。
人生有的时候,有些事,你明知道前面是无底深渊,你也得向下跳。
哪怕是踩着刀山,你也不能不前进。
我脚尖轻点,身体腾空而起。
那股旋转的力量象是在我的身体里形成了一股龙卷风一样,我已经无法控制它的速度和力量。它反过来,却将要控制住我。
黑夜的雨夜里,我的双眼死死盯住围困住桃花观的那个阵法。两手收了回来虚捧在胸前,我低叱一声:"天雷无妄,兴兵为师!收!"
耳边传来尖厉的呼啸之声。
无数的雷电炎光狰狞扭曲着,向我袭来。
我两手张开,身体里的那股气旋飞速疾转着,那些雷光不停的扑刺进来,气旋的转速陡然间又快了数倍。如同被大风吹卷拨动的风车,在这雷电的夹击之下进入了疯狂的疾转!
我胸口剧痛,刚才没愈合的剑伤又一次崩裂开来。
我不懂,为什么子恒要用雷电之力去对搞灭妖阵。可是他博学多识,既然他愿意拼了一身修为这样做,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
别的忙我或许帮不上,但是……
即使螳臂挡车,有些事,依然非做不可!
四十三 蛛臂当车是坚持
电光耀眼,雷声轰响。
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那股螺旋劲气,我自己反而象是要变成这气旋一部分了,身体里的力量左突右窜急欲要找一个缺口冲出来,我虽然以前没经历过这种状况,可我却本能的知道,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力量,一定会被卷的粉身碎骨,碎的连骨渣都存不下来。
我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声音,耳边是呼啸的螺旋气劲疯狂旋转的巨大轰鸣。
五脏六腑似乎被撑碎成了一团肉泥,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的魂魄又将要离开身体。
到极限了……
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只是坚持着,用最大的力气,将这团疯狂旋转的雷电力量球拼了命朝外推了出去。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听到了清晰的碎裂声,就象饱满的气球被突然刺破,那种爆鸣和巨大的空虚感,让我几乎来不及看到前方桃花观究竟是什么样子,意识已经被黑暗吞没。
我做了一个噩梦,无数地火从地下喷薄爆发,桃花纷纷坠落,桃树被烈焰炙烤吞没,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无数的鸟儿和野兽四散奔逃躲避这天劫一样的的灾祸,道士们在狂乱中呼号奔走,有的衣衫被烧着了,然后在地下滚动着,哀嚎着,却无法得救。
谁也救不了谁。
似乎是地狱被打开了一道口子,无数绚丽而带着诡异色泽的光柱冲天而起,无数恐怖的尖厉的声音要不但要撕破耳膜,还要穿透我的脑袋。
不不!
这个噩梦太恐怖了也太真实了!让我醒来!
让我醒来!
快醒来!
似乎我的怨念真的有一定作用,眼前陡然间又回复了一片黑暗。
接着就是一片漫长的混沌,眼前再也没有什么真实和虚幻的分别,无数的光影,无数的声音。知觉一时象浸在冰水里一样寒冷刺骨,一时又象放在火中一样烤的几乎要融化。疼痛,麻痹,奇痒,酷热,寒冷……
心底始终迷茫而绝望。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走动,有人……
那些声音也都渐渐静寂下去。
我眼前什么也没有,耳边也什么都没有。
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也无法判断时间的是不是在流逝。
我的意识始终象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包裹着,无法真正醒来。
隐隐约约的恐慌,这样的黑暗,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也许,我不会再醒来。
也许,我可能会在这种沉寂和孤独中疯掉。
我会忘记往事,忘记自己的名姓,忘记认识我我也认识的人……
忘记爱。
我拼命的,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我在回想自己所有的经历,上一世的,这一世的。作为人的,作为蜘蛛的。我前世的亲人朋友……他们的形貌都已经模糊了,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曾经的三年同桌到底长着什么样的眉毛眼睛,无论如何只记得她是一张椭圆脸庞,但那张脸庞上……是一片模糊的空白。
我模糊的,想到李柯说。
他怕自己忘记,一遍遍回想,可是每想一遍都觉得记忆越来越靠不住。
我现在明白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恐慌。
越想记起,可是却越来越鲜明的觉得自己正在忘记。
沉重的无奈,最后化为虚无,甚至不可能听到一声叹息。
我第一次见到三六和三七,觉得她们一个热,一个冷……一个美丽,一个平凡。
不过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她们其实,还是一个热一个冷,不过一个是面冷,一个是心冷。
美丽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美丽容貌和动听的话语可以愉悦眼睛和耳朵,但是,相处的时候,若是除了眼睛和耳朵别处都不愉悦,那也不行……
我的思绪没有条理,没有目标,拼命的把能想起每一件事都要想一想。
第一次见观主……说起来我从来没见过观主的真面目,甚至性别都搞不清,清朗的声音,宜男宜女。袍子颜色鲜艳,可是款式大方,也没有戴首饰……
观主到是他还是她?当然,作为妖怪来说,首先我们大家,都是它。
观主为什么要收徒?又不象那些大名鼎鼎的魔物妖王一样建自己的山寨招打手,把这么多不同种不同类大小不一的妖精们召在一起,这一次道士们来大举进犯,不知道有多少小同门枉死……天知道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或是说,还来不及做。他们都太小太弱……
我那团雷光扔过去,不会把他们也一起,呃……
这也说不定,毕竟我以前又没这么干过,这么干到底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
要是他们也殃及池鱼受了伤甚至,丧了命,那八成是死不瞑目,说不定变了鬼还会来找我算帐的……
唉,现在想那些也没有什么用,我自己说不定也已经是鬼或是将要变成鬼了。
其实变鬼也没什么不好,女鬼都挺哀怨凄美的,比如聂小倩……
李柯呢?他现在怎么样?
敖子恒呢?他现在又怎么样?
还有灰大毛,这小家伙儿可够机灵的,也许他能逃出生天吧……
希望他们都没事……
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个美好而又渺茫的希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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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短了点,昨天写了一章,可是怎么看怎么不合适,没感觉。所以这章是重写的。补昨天的,晚上再贴今天的。
四十四 大梦已过三百年
眼前依稀是旧日的路,桃花开的无比繁盛,这一角天都给映成了粉色。
我在林子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出去的路。
隐隐听见隔着花树有人轻声细语,声音似乎耳熟,却又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我心里越急,那桃花迷阵越显的错综复杂,越没个头绪。
我放声想喊,可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心里一急,觉得背上燥热起来,偏又出不了汗。
我现在是个什么?是人?是鬼?还是妖?
我是死了,还是活着?
我在什么地方?
再一次努力时,忽然觉得双眼剧痛,强光如利剑一样刺进眼中。
我眯着眼,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十足的嘶哑难听,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我躺在一张石台上,头顶是平滑的灰色的岩石。
我向两旁微微转动头颈,这是间山洞,深而阔,洞壁光滑,干燥洁净。我头旁边放着一盏小灯,一点火苗只有黄豆般大,颜色却是有点诡异的绿。
这是什么地方?
我费力的撑着自己的骨头,慢慢慢慢的扶着石台,抬起头颈,坐起。
只这么简单的动作,已经累的我上气不接下气,眼前黑点和白点交错闪烁,洞里极静,就听到我自己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声音。
我的两脚一沾着地,直接整个人就软下去扑在地下了。
这一跤摔的真重,我疼的泪花就在眼里转啊转啊,就差点要掉下来了。
身体象是……全是石头拼接起来的,最轻微的动作做来都无比吃力。
我扶着地,慢慢的再一次爬起身来。两腿没有一点力气,而且几乎是完全不听使唤,想抬起右脚朝前,可是使了两次力都没抬起,第三次我狠狠心,催动丹田真力,一股暖暖的热流直通到腿上,结果这一脚是出去了——直直的踢到了石壁上,痛得我嗷嗷的叫,这次眼泪是真的淌出来了。
"师傅!"
从石洞那一端遥遥传来一声呼喊。
我愣了一下,本能的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喊:"大毛?"
"师傅!"
一点灰影闪动,灰大毛冲的太快,我又根本站不稳,结果就是他一头撞上我,而我象根硬木头似的重重的又一次摔在地下。不同的是上次是脸着地,这次是后脑勺着地!
"你个笨蛋老鼠,你想撞死我啊!"
"啊,师傅,你终于醒了!"灰大毛一双眼泪汪汪的瞅着我:"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呸呸,乌鸦嘴!我醒不过来对你有什么好处?嗯,难道你想欺师灭祖另投师门?"说了几句话,我的声音渐渐没这么哑了,只是喉咙干的厉害。
"不是不是,"灰大毛急忙解释:"师傅你躺了好久了……"
"废话少说,给我点水喝。"
"哦哦!"他答应着一溜小跑走了,没要片刻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灰色粗瓷罐子:"来了来了,师傅,水来了。"
我想自己捧罐子,可是两臂抖的象筛糠似的根本使不上力气。灰大毛捧着罐子喂我喝水,他这活儿干的可不怎么地道,喝一半洒一半,弄了我一身湿。
不过这么多清凉的水喝下肚,我觉得自己的力气精神都渐渐回来了。
灰大毛扶我又回石床上坐着,我问他:"我昏迷了多久?这是什么地方?"
灰大毛往我脚边一坐,抬起头:"师傅你自己能记得多少?"
"我不记得,反正啊,我觉得是短不了。"
灰大毛撇撇嘴,比出三根手指。
三天是不可能的。
"三年?"我试探着问。
他摇头。
我心里一哆嗦。
"三十年?"
他还摇头。
"那……那是……"
"三百年啦。"灰大毛叹口气:"师傅你没发现我现在的修为都不同了么?"
我傻傻的看着他:"是不同了……我现在是不是该倒过来叫你师傅了?"
三百年?
真的假的?
我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啊。
怎么可能……会睡这么久?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样儿了?"
灰大毛说:"这个么,说来话长,师傅你不要心急,先歇歇。我去拿些东西来,存了好久了,打算你醒了之后给你滋补用的,谁知道一存就存了这么长时间啊。"
他动作轻快机灵的又走了。
我靠在墙上,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一直在回响着灰大毛所说的,三百年。
三百年。
三百年!
那是十万多个日日夜夜啊!
曾经有人说,时间是最宝贵的,一天,一月,一年,比任何东西都要宝贵,一寸光阴一寸金的说话,只嫌不够,绝不嫌多。
可是我一闭眼再睁开,竟然就过去了三百年。
灰大毛又捧来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药瓶药包药罐药盒,看得我眼花。
"这么多?"
"是啊,积攒太久了。"灰大毛拿起一个青色带白色花纹的小瓶:"这是师傅你睡着的第一年里,敖公子找来的。"
他把那个放在一旁:"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凤前辈送来的补天丹。"
他一个一个数过来,还有三六送的百花醉散,还有桃花观主送的桃根酒,还有一些我都不太记得名字的相识送的东西。
"他们都安好……无恙?"
"嗯,一言难尽。"灰大毛拿着个深色木盒,看我一眼,没说话。
"这又是谁送的,什么东西?"
灰大毛的声音很低:"这是道士留下的。"
"什么?"我的声音也很轻,生怕力气大点,声音高点,会惊碎什么。
"那个李道士留下的。他活了八十三岁,和我一同守了你六十年……这是他留下的。"
李柯?
我茫然的看着那个盒子。
李柯他,已经不在了吗?
这一切,象一个拙劣的,恶毒的玩笑。
我以为睁开眼就摆脱了噩梦。
可是,并不是这样。
"师傅……你别难过。咱是妖,他是人,事情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例外的。他对你算不错,你领他的情儿也就是了,别太往心里去啊……"灰大毛在一旁不安的抓耳搔腮,看起来,漫长的时光和修炼过程并没有让他变的更沉稳。
"你,先出去一下。"
灰大毛不安的眨眼,盯着我不动。
"你先出去一下,我想自己呆会儿。"
"哦,好,那师傅你有事喊我,我就在洞外头啊。"
他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我抱着那个盒子,手指抠在上头,不自觉的越抠越紧,盒子上的雕饰深深扎进手指头。
假的。
这都是假的!
我不可能睡了三百年!
我怎么会可能……会在没有你的三百年后才醒来!
假的,全是假的!
我把盒子越抠越紧,几乎要把它生生的抠成碎片一样。
"李柯……"
"你们是骗我的吧?捉弄我的吧?嗯?小道士,臭道士,你想骗我,没那么容易!你欠我的多着呢,我们,我们……才刚刚把心里话说明白,对不对?你藏哪儿了?嗯?快出来,我会生气,真的。你快出来,我就不怪你——"
"骗子!快出来!"
我抱着盒子拼命摇晃,盒子轻飘飘的,里面就象空的一样没有重量,我死命的发疯似的摇晃盒子,忽然一失手,盒子飞出去砸在墙上,然后又掉在了地上。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我手脚并用的,朝那里爬过去,把那个东西抢到手里。
那是个荷包。
很旧了,磨了边,褪了色。
我两手捧着那个荷包,岁月鲜明的在上面留下了沧桑的痕迹。
真的,过去很久了。
我咬着唇,尝到咸腥和苦味。
李柯。
你真的,不在了。
四十五 物是人非情难休
你说,你喜欢我。
我说,我也喜欢你。
雨夜里那个匆匆的拥抱,凉热交错的体温,那个轻的不能再轻的,试探的,悲伤的亲吻。
时光多么残酷。
我紧紧捏着那个荷包,缩着脚坐在那里。
我想哭,想喊叫,想……有一种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感觉。
哪怕连这世界都毁灭,所有人都不复存在,包括我自己在内。
可是我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把那个破旧的荷包放在唇边轻轻亲吻,把脸贴在上面。
这个是李柯重要的东西,我曾经在里面寄住过,那段时间,虽然有忧虑,也不自由,可是,却是我们唯一一段在一起相处的时光。相识超过十年,相处的时间却很短。
李柯,你当时看到我僵硬的尸体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吗?
绝望,满心都是愤恨,却不知道,该去恨谁?
我摇摇晃晃从地下爬起来,扶着石壁慢慢走到洞口。灰大毛正蜷着腿坐在那里,似乎也有心事。我一露头,他立刻跳起来:"师傅!"
"带我去看看……"我慢慢的,艰难的说:"他的坟在哪里。"
灰大毛眨眨眼,咽了口唾沫:"师傅,你刚刚醒来,还是等……"他看着我的神色很快改了口:"好,我带你去,就在外面山坡上。"
这个石洞很大很深,我住的那个洞只不过是个庞大的石洞的一个小角落,这里道路错综复杂,岔路极多。灰大毛带着我绕了好几个圈子,走了不短的路,才真正看到洞口。外面的光线更强,我用手挡住眼,听到灰大毛说:"师傅,那树下就是。"
天很蓝,蓝的耀眼。
我缓缓放下手,灰大毛指的是离洞口有几十米外的一棵松树,树下有座坟。
我缓缓走了过去,走的很稳。
奇怪,我不觉得多难过。
我冷静的走到跟前,看那块石碑上什么字也没有写。
我忽然想起,不太记得是哪一天了,李柯朝我笑。
他笑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眯一下眼。
有点稚气,没机心。
还有,他的唇边有个小小的笑涡,不太明显,不仔细就不会看到。
"为什么没写字呢?"
"我怕写不好……我也不想去求别人写……"灰大毛搔搔头:"我也不知道该在碑上写什么啊……师傅你要觉的不好,我马上下山去抓个会写的人来……"
"不用,这样就挺好。"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碑上,应该写什么。
感觉要写的话,写上一万字个在上面,也觉得不够。
所以,一个不写,也很好。
就这样吧。
这黄土下面,埋的真是李柯吗?
我在石碑前蹲下来,可是腿不稳当,所以,蹲到一半的时候,就跪倒了。
我想起很久之前,那个迷路的小孩。
想到后来再见,那个人倔强的清亮的眼神。
我们一起关禁闭,他写字,我捣乱……
想到他吹笛子给我听。
真好听,我真想再听一次。
"师傅,你要是想哭啊,就哭一会儿吧。"灰大毛推推我的肩膀:"李道士人还不错啦,不是那种讨厌的道士,他还教我不少东西呢。"
"凤前辈来过一次,敖公子没办法总来,我和他在这里过了好多年啊,他每天都在你跟前坐着,说话啊,写字啊,都在你旁边。他说看着你心里就踏实……他没说,不过我知道他每天啊,都希望你醒过来。他慢慢变老啦,长出白头发来……"
风吹过来,山坡上的草翻着绿色的波浪。
灰大毛絮絮叨叨的说话。声音细碎而平缓,听起来,就象草叶的簌簌声。
我好象听到了他说的一切,但又象没听到。
"后来他走不动了,就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我把他搬过去。嗯,他去的时候也在你旁边……我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就走啦。挺踏实的表情,头就靠在你的手旁边。后来我就把他埋在洞口了,他自己以前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这样离你不太远……"
灰大毛偷偷看看我,我说:"你继续说,我在听。"
"哦……道士平时也不怎么打坐修炼啊,我曾经想过,看看他能不能想别的办法,活久一点,不要老……他说不用。他说啊,缘分这东西是不能强求。要是强求的话,可能原来能得到的东西也会失去。他说,只要你好好的,他就算没什么别的奢望了。"
笨蛋……
"嗯,我和他处的还不错啦,他可没有看不起我是个小妖怪的意思。我有次还问过他呢,他知道你是蜘蛛,怎么不害怕。他说你的心很好……再说,你是蜘蛛的时候小小的一小点,才比他的指甲大一点,有什么好害怕。我想啊,他肯定是,和别的人太不一样了。既然他连你这么毒的蜘蛛都不怕,那我不过是只小老鼠,他肯定就更不怕了……可是有一次啊,我喝醉了酒,就现了原形了嘛,他居然嗷一声,一下子从桌子跳过去了,跳过了桌子啊。原来他不怕蜘蛛倒怕老鼠……"
是吗?我都不知道,原来李柯怕老鼠啊。
嗯,他又没说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老鼠,所以我不知道也是当然的。
太阳照在身上,额头很烫,可是我手脚还是冷冰冰的。
"嗯,还有,这个道士不吃荤的,所以啊,我和他的东西要分开吃,他就吃些松子啊黄精啊什么的,还常常不吃。有次我请他喝汤,喝完问他好不好,他说很好喝,我才告诉他是山鸡汤,那会儿他的脸色啊,哈哈哈……"灰大毛笑了两声,又突然停住声音,看看我的脸色。
"继续说啊。"我听的很认真。
有点嫉妒灰大毛,可以和李柯这样生活在一起。
这么多年,每天都看到他。可以说话,可以……看到他……
我却,再也看不到他了。
再也看不到了。
这些黄土,这个没有字的石碑,这漫长的三百年时光,把我们永远隔开了。
再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柯。
四十六 沧海桑田心不易
天慢慢黑下来,夜色浓的象墨。然后似乎没过多久,东方又白了,太阳升了起来,霞光满天,灰大毛小声说:"师傅,先进去吧。"
我茫然的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腿都不会走了。
回头看的时候,这个石洞的外表很普通,真看不出里面别有洞天。
"这里不错吧?"灰大毛笑眯眯的邀功:"山明水秀,这个洞冬暖夏凉,还安全的很,旁人想找麻烦都不容易。"
"嗯。"我左右看看,晨曦和薄雾,四周的群山一片黛色,在浅灰天幕衬托下,看来浑然一体,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
"对了,为什么我们不回桃花观?"我转头看他。
灰大毛犹豫了一下。
"说吧。"连最大的坏消息都听过了,桃花观要是倒了,散了,大家都死的差不多了,我也一点都不会再意外。
"因为……没有桃花观了。"灰大毛鼓足勇气说:"那个晚上,就是道士来围攻我们的那天晚上,不要说桃花观了,就是那片山都不见了。"
"呃?"
是我那团雷光给轰的吗?
"先进去再说吧师傅,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睡了三百年,这三百年可真是沧海桑田……"
是啊,的确是沧海桑田。
连灰大毛这不学无术的家伙都会用成语了,外面的世界,也许早就和我知道的不同了。
"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灰大毛苦恼的皱着眉头。
"你慢慢说吧,我们时间多的很。"
他点点头:"嗯,那得从几百年前说起了,那会儿妖魔没有后来过的那么忍气吞声,道士们也没有这么猖狂的。桃花观主只是个小桃树精的时候,有个道行已经很厉害的前辈照顾他。后来,那个妖族的前辈不知道得罪了哪路高人神仙,被封镇起来,就镇在那个桃花山的地方,镇在地底深处。那里原来没有山,是他被封镇之后,桃花观主在那里住下来,那里慢慢成一座山,山上都是他种的桃树。他反正一直没死心,想把自己那位恩人救出来。隔了几百年。那些道士们虽然不知道这山下镇压了什么,可是却知道观主一定有所图谋的,所以一定不会让观主成功。嗯,观主想了很多办法,后来观主知道封镇时的五行阵因为阵眼有一个没有定死,所以这个阵法不是牢不可破。"
"缺了什么?"
"五行缺雷。"
我刚才其实一直心不在焉,灰大毛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我脑子里什么也没想,连李柯也没有想。
可是听到这句话,觉得心里有个地方,存在许久的疑问,慢慢的,得到了解释。
"缺雷?"
"对,据说当时斗法,土,水,火,雷,风,这些法宝是一套的,可是斗法时好象就少了一个,后来那个高人在封镇的时候,法宝不全,雷火之力就以符纸替代了。经过几百年,符纸本身的效力也慢慢褪了,所以观主他……觉得以雷火去冲破那阵法,应该行得通。可是普通的雷火哪有效力。所以,他开始收徒,栽培那些小妖怪们……"
我的注意力终于集中到这件事上来。
灰大毛不知想到什么,打个寒噤:"观主在弟子要经历雷火天劫之前就把,就把他们都封起来,关起来,等……等他觉得攒够了,如果这么多天雷之劫会在一夕之间到来,他想,一定能冲破那个阵法的……"
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问:"那么,冲阵法的时候,这些受雷劫的弟子,会怎么样呢?"
"这个,观主恐怕就不会关心了吧……"
灰大毛和我一起沉默。
原来我们这些同门,牡丹师姐也好,桃直师兄也好,三六,三七,我,还有象灰大毛这样的小弟子,不管我们心地如何,修为如何,我们是什么样的来历有什么样的心情……这些统统不重要。观主只需要我们这些小妖经历劫数的那一刹那。
那也就是说,以前牡丹师姐她们,根本不是出师了,也不是被什么高人带走再修炼去了。
她们都,都被观主给……
"那,那晚,究竟……"
"是啊,观主应该还没攒够他要的数目吧,可是道士们来了。那高人传下来的法宝,还是缺一个雷,敖公子眼力厉害,也看出来这一点,所以召云唤雷,想冲破道士的阵法解桃花观的危境,后来加上师傅你那一下子,嗯还有,那会儿天雷劫云也恰好来了,不但道士的阵法被破开了,山底下那个阵法,也一下子就破掉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那,那些天雷下的,同门,桃花观的,其他人呢?"
灰大毛低着头:"我就见过几个……其他的,大概,都不在了吧?"
"哦。"
"不过,我听说,三六师伯她们还都在,我有同族见过她们的。"灰大毛努力想安慰我。
"嗯,那子恒呢?"
"敖子公子犯了什么戒条啦,"灰大毛说:"现在他换了地方住,不在碧水潭了,而且,似乎是……被关起来的,不能随意出来了。他上次来,还是趁着一个什么什么日子,看管他的人去参加一个什么大宴会,他才能来的。"
静了一会儿,我问:"那,观主呢?他和他要救的人,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灰大毛摇头:"我其实也没见过他。一个小桃子精送来的桃根酒,说是那个观主让她送来的。从那天之后没人见过观主,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灰大毛捏着自己的衣裳边儿:"嗯,反正,师傅你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
可是……
"师傅师傅,给咱的洞府起个名儿吧。以后咱要出去,人家要问咱家住何睡,那不能说是无名山无名洞对不对?"
我也想和他一起笑,但是脸硬的很,嘴角动不了。
"师傅,你说,起个什么名儿好呢?"
我觉得脑子里挺空的,想不出什么名字来,顺口说:"就叫……盘丝洞吧。"
"盘丝洞?这名字真好听……"
好听吗?
我不知道。
不过好听不好听,现在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了。
如果李柯在,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邂逅一段情,但是在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劫是缘。不经意间,一转身已是千百年。
沧海桑田,唯心不易。
四十七 此去京城路途远
也许那三百年不是白睡的。
不过我心里隐约明白,我的力量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多半是因为那天夜里,我抽取那些雷电之力,那些力量在我身体里积聚爆发造成的后果。
我的法力比以前……怎么比呢,如果以前我好比一辆小自行车,那现在的我就可以比拟法拉利……嗯,或者是波音七四七?
我不知道,我没和谁比过。
我就守在自己的盘丝洞里。
当一只安份的蜘蛛精。
三百年前那场大战,正道损失不小,许多精英和后起之秀一起被轰的连个渣都没剩下,妖怪们蓬勃的发展起来,道士们缩起头休养生息。就表面上看来,正道魔道一片和平景象,大家都在拼命的加固自身。
期待来日。
我花了很大力气来修缮这个洞,包括外部装修,比如防护阵法,外面的绿化等等。门面也装点了一下,需要通过阵法,还得问个口令才能通关。口令是随机的,灰大毛穷极无聊的一次次出门,一次次去答口令。
前世看大话西游印象太深,所以我一看到洞口上方新錾上的镏金的"盘丝洞"三个古雅篆字,就有一种自己时刻在穿越的感觉……
不过我不是盘丝大仙,我只是个小小的蜘蛛精而已。
我座下的开山大弟子更是,说出来实在很丢人,是只耗子精。可没有春三十娘,白晶晶那样又魅惑又够气派。
盘丝洞里面也装修过了,弄的比天然生成的更加复杂,简直象个大迷宫。不客气的说,叫一个道士来,带着干粮走三个月未必能走出来。当然,迷宫亲身体验者灰大毛同学的体验感受是这么说的:"师傅,你给我的铃铛太好使了,就是我下次摇铃铛让你来救我的时候,你能不能来快点儿?"
嗯,修炼之余我还培养了一项业余爱好,学吹笛子。
其实我本来想学弹琴,感觉弹琴更有气质,而且我是蜘蛛嘛,爪子多,又擅长拨丝爬网的。可是没奈何,除非用我自己吐的丝做弦,否则那琴弦特别不禁用,一弹就断。可是用我的自己的丝——那声音跟鬼哭似的。灰大毛说,他一听就两股战战想上茅房。
幸好灰大毛对笛子的接受度比较高。
"李道士在的时候,也常吹给我听。"灰大毛解释:"其实他是吹给你听,我就在旁边听了。"
我会的曲子不多,于是经常把前世记得的那些流行的歌的旋律拿来吹。我就靠在松树上吹,一首接一首,吹到自己嘴干舌燥时才会停下来。
李柯陪了我那么久,我毫无知觉。
现在我陪他,他有没有知觉呢?
嗯,前世的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可是我现在自己变成了蜘蛛精,所以……
鬼和神仙,应该都存在。
希望李柯能听到。
灰大毛倒是抖起威风来了,把周围的一些小精小怪教训的服服帖帖:"我师傅可是盘丝大仙,我是她座下大弟子。"
嗯,这座山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一年里下雨的日子特别多。
这对我是件好事。
修炼的日子乏善可陈,灰大毛每天早起去山顶吐纳修炼,我每天早起看看我那些阵法中的花草之类,这一看就能消磨大半天,然后另外半天去松树下吹笛子,吹到嘴唇都快麻了肿了,然后回洞,练练字看看书,早睡早起身体好。阴天下雨的时候除外,我也会爬到山顶去吐纳修炼。然后就换灰大毛顶着雨去照看花花草草,不过他不必去吹笛子——让他吹他也不会吹。
我靠着松树悠悠然又吹了支曲子,曲子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嗯,对,好象是邓丽君的歌儿,我只在乎你。
是啊,我以前是在乎他,现在我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我叹口气,把笛子插回腰间,伸长手拔掉了坟上新长出来的一棵草。
灰大毛从树上跳下来:"师傅,有张贴子。"
"谁送来的?"
"一只讯鸟,"他又补充:"我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不是这附近的。"
我没接贴子,一指点出去,贴子抖了一下,外面的封袋碎了,里面的纸自己在空中漂浮着展开来。
"谁写的啊。"灰大毛识的字不算多,这信上大半的字恐怕他还都看不懂。
"你师伯。"
虽然桃花观不在了,而且观主的算计……
不过当年我们几个同门里面,大家处的还算不错。
信是三六写来的,她已经得知我醒来的消息。这是拜灰大毛所赐,那些小精小怪的嘴巴又不严,况且这地方被我们占了,外面多少也有风声。盘丝大仙?嘿,我算什么大仙。
我继续看信,三六她先问候了我,然后又安慰几句,讲了一些她所知的外面的形势,无非是哪哪个妖怪又占山为王,谁谁又把谁的内丹算计了抢了。最后在信尾说她将渡劫,问我能不能替她护法。她的信跟他的人一样,乍一看冷冰冰硬梆梆的,不过字里行间还是透着隐隐的关切。
她这还是小劫,三百年一次。上次的灾劫中她能活下来,我也替她庆幸。
她现在住在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叫黄林的地方,我把信纸翻转过来,在背面回复:"看到信了,就来。"
灰大毛在一边念叨:"人家来信这么长,你回信这么短……"
我把信叠好:"交给那鸟带回去。"
"哦。"灰大毛讨好的看着我:"师傅,也带我一起去吧。反正咱家也没啥值钱东西,阵法布好也不用人看家对不对?"
我看他一眼:"你就整天琢磨着下山去疯玩对吧?"
"哪有!"他撞天屈:"我只是偶尔琢磨琢磨。"
"好吧,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动身。"
灰大毛一声欢呼,转身儿扑向李柯的墓碑:"嘿,李道士!师傅要带我下山见世面去啦!你自己先待一阵子,我们很快就回来的。"
我看着那块没有字的碑,静静的站着,什么也没有说。
四十八 魔气纵横露端倪
叫了住在附近的小兔子精给我们看门,再布好了阵法,然后我和灰大毛离开了盘丝洞,前往京城。
虽然活了这么多年,可是我却真的没有出过什么门。京城那样远的地方更是一次也没有去过。虽然不至于下了山就不认得路,可是出门这件事,并不是认清了方向就行的。
我准备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鬼骨马车。
虽然听着吓人,其实没有什么了不起,这辆车是用被雷米劈坏的,山上的一棵老树所制成。人们管这种被雷劈过的木头叫霹雳木,总觉得它有什么稀奇。其实是没什么稀奇。这棵老树运气不好,将要形成精魄的时候被雷劈了,一下子不但道行尽丧,命也没有了,留下的枯木也并没什么人们传说的用途。
拉车的是只野马精变的鬼,这匹野马天生灵性,但是后来伤了腿坠涧而死,精魄不散,常在山间游荡。我找了一张兽皮给它披上,让它来拉车。
我们的车在日出之后歇息,太快快落山的时候开始赶路。灰大毛一开始觉得不太恣意,它在山里拘了几百年,特别向往人间热闹。而我们赶夜路,昼伏夜行,路上自然是没什么人的。为了满足它的心愿,我还特地在一间客栈投宿了一晚,打赏丰足,让那客栈的厨子夜里爬起来给它整治了一桌上好酒菜。结果灰大毛吃吃喝喝太开心一时忘情,把尾巴都露了出来,险些让客栈的人看出破绽。
事后被我狠狠训斥的灰大毛委屈的说:"师傅你这么高的道行,还怕客栈里区区几个凡人啊?"
"这不是一码事。妖有妖路,人有人道,本来我们就不该和他们打交道。你不要以为你将来若遇到劫数我必然能帮你化解。若是作恶的妖,遇着的可不一定是雷火之劫。再说,好些人好好的打开门做生意,又没有惹到你,你平白吓到旁人总不是好事。"
他小声嘟囔了两句,不过倒也没说别的。
我不想再和人打交道。
不管是恩怨情仇。
我到老,到死,都不会忘记,我曾经遇上一个人。
然后,转眼数百年,一切都来不及。
我们并不是太赶,每天就是百十里几百里的行路。
那天清晨,途经一个叫三界的小镇,那里很偏僻,整个镇子上的人家不多,很安静。树木茂盛,黄的白的野花蓬勃盛开。两座丘陵之间窗窗的一小块洼地被收拾的平整,种了几畦庄稼。我们走岔了路,前方已经不是大道,槐树,刺桃,长野的杨树松树,还有不知道名字的藤蔓灌木挡住了去路,把前方的一切遮的密密实实。
"走错了。"灰大毛跳下车辕,用法术叫了一只地鼠出来问过:"刚才那个地方有个斜坡,咱们应该上坡的。"
"你是说,刚才那边的庄稼地那里?"
"嗯。"
我看看东面,太阳快升起来了。
"先在这里歇吧,天黑咱们再走。"
灰大毛爽快的应了声:"好嘞!"把那匹鬼马的缰绳松一松,车子架到一旁。我靠在车板壁上,给我们的车子和灰大毛都施了个隐身术,用蛛丝布下一个简单的两仪网,然后闭目打坐调息。
感觉到太阳应该是升了起来,外面似乎渐热了。
灰大毛在车旁边转悠,老鼠性子本来就如此,我也没指望他能踏实下来。
"咦,师傅,你来看。"
"怎么?"
"你出来看看。"
他的声音有些不同,我掀开车帘。
"那一边。"他伸长手臂指着山坳里一处地方让我看。
他指的地方,是一带黄色。
现在的季节,满山都是葱郁的绿色。所以那一道枯黄显的特别扎眼。长长的一条,象带子似的被绿叶夹在中间,向前蜿蜒。约有三步宽的距离,就象什么东西经过留下的带痕,这带子上的所有绿色全部枯萎,显的那么死气沉沉,令人触目惊心。
"师傅,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皱了下眉头,抬手又布了两道蛛丝,将马车前后紧紧护:"不要惹事,我们再休息一会儿立刻上路。"
"怎么?"灰大毛盯着那里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同道在这里修行吗?"
我左右看看。
有同道是一定的,是不是了不起……却有待商榷了。
"咱不又不管闲事,不用担心吧?"
我看他一眼:"你也太不用功,我前些天刚和你说过"我凝神注目:"普通的妖哪来这么大的毒害,经行之处草木尽枯,除非是练那些极恶毒的魔功……"
"有多恶毒啊?"
"吸血吸精是小意思,也没什么毒性的。但是练僵尸功或是摄血魂就不同了。"两种都极残忍邪恶的魔功,残酷之极。僵尸功是将活的生灵活活令其染上尸毒,神智已失,身体不死,任施术者操纵。施术者能害的生灵越多,控制的僵尸越多,那功力也就随之增强的更多。比如以前有个万尸王,听名字就知道这妖怪绝干不出什么好事来。就算没杀了一万个生灵,几千个总是有了。其中不只是人,只要有灵性的生灵都包括在内。自然包括妖。谁说只有人类才弱肉强食,同类相残?恶毒的那些妖怪也并不例外。
摄血魂也是一样的邪恶,是将生灵的魂魄硬生生撕出躯体被邪术禁锢驱策,痛苦到了极致,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论你魂魄再痛苦矛盾都只能被这样折磨下去,除非施术者解除法术或是死了,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被我一说,灰大毛也害怕起来了:"师傅,那咱快走吧,我一听这个连尾巴尖的都竖起来了,这也太寒碜了,多恐怖啊。"
"你也不用这么害怕,谁比谁毒,那还说不定呢。"
能比我毒的,至今为止我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我不喜欢用毒,不代表我不会用。盘丝洞里有好些书,有的是李柯留下的,有的是敖子恒留下的,不管是他们中的谁放在这里的书,都是对我有用处的。看来他们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灰大毛看起来总算安心了一些,坐在那里眼睛骨碌碌乱转。
常言说的好,胆小如鼠。可见胆小不能怪他,这是他天生的本性。
四十九 白骨成精祸乱起
我布下了网,可是这半日过去,却异常安静,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唔,如果有只小獾撞到我的网上也算一件事的话,那么算是有件事发生过吧。
灰大毛兴高采烈的把小獾捉住:"师傅,咱把它烤了吃了吧?"
我看着那小獾水汪汪的,惊恐的眼睛,叹口气:"你怎么对吃这么执着呢?它才多大点儿?够你塞牙缝吗?放了吧。"
"哦。"灰大毛有点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小獾连跌带跑的逃走了。
"师傅,你说,那厉害的妖怪,会是个什么怪?"
"这个我可一时看不出来,有毒的东西天下数不胜数,连路边的草叶子上也有些毒呢,只是得看毒性烈不烈大不大。"
灰大毛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饼来啃,我盘膝打坐。
太阳穿过密林照在我们的车旁边,鬼马老老实实的跪伏在树下小憩,灰大毛被饼噎住了,又是捶胸又是伸脖。
白日没有动静,那妖怪多半也是昼伏夜出喜阴不喜光的。
我睁开眼,林中静寂,夕阳西斜。
灰大毛睁着他的一双小眼儿左瞟右看,我觉得他那个尖尖的头,小小的眼,若是把胡子留起来,那可真是……尖嘴鼠腮……
"到我身旁来。"
鬼马和灰大毛都安静的凑过来,我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头顶最后一线即将消失的太阳光亮,嘴角微微弯起,一抬手,晶莹的蛛丝朝上疾射。蛛丝去势极快,带着一道呼啸的尖厉风声。
头顶的树枝树叶哗啦啦一阵晃去,我手指拨弄蛛丝控制着它改变方向,灰大毛抱着头,把自己尽量缩起来,甚至想让自己钻到鬼马的腹下去。
我摇摇头,蛛丝绕了一个圈,倏的化为一个光点又收了回来。
"师,师,师傅,是不是那妖怪来啦?"
"没来,刚才是它在试探。"
灰大毛最关心的问题是:"师傅,你和它谁厉害?"
"笨蛋大毛,要是它厉害,你说它会一试即走么?"
"对对,它一定没有师傅你厉害!"灰大毛点头:"那师傅,咱赶紧上路吧?"
"嗯,好。"
鬼马又拉起车,灰大毛挥挥他的尾巴充当马鞭,卷来卷去的自己抽空气抽的啪啪响:"驾驾,上路啦。"
忽然前方一黑,象是平地上陡然冒起一层雾。
一个模糊的黑色长形……在雾里现出影子来。
"这位姐姐有礼了。"
声音倒是脆脆的,不过我完全没耐心应酬它。
"别挡着我的去路。"
"姐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请教一句话。姐姐法力高深,远非我所能及。想必姐姐的见识也一定更广博……"
灰大毛鼠假虎威的说:"喂,我师傅说了,你别挡我们的路,快让开。"
我问:"你想问什么?"
"这是我的一个疑难。请问姐姐,尸毒,金石之毒,草木之毒,三者合而为一,却如何并不比三样毒单独分开更有效力?"
呵,这妖怪。
我注目那团黑雾:"想请教于人,也得有些诚意,藏头露尾算什么。"
我屈起中指,以拇指相扣,向前弹出一团劲气,那团凝聚的黑雾被狂风劲气吹的四散无踪,露出中间那个裹着黑布的骷髅状的妖怪来。它的身体并不全是白骨,有些地方有青灰的皮肉遮挡,脸上有一层灰白的象发面糊糊一样的东西,即使对审美特别没研究的灰大毛,也嫌恶的朝后再缩了缩。
"哦……"我看出来了,看出来的同时没来由的觉得好笑和荒唐。
盘丝大仙遇到了白骨精……嗯,难道我应该顺应潮流收它为徒吗?
打住打住,我没那么闲。
再说这个尸毒猛烈,心性难测的妖怪,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既然是一具人骨,生前之事不知道她还记得多少。世上白骨多了去了,可是有怨念有毒性能成精的可是没有几个。我家的鬼马不算,它是爱自由有灵性的马鬼,披上张有法力的兽皮,变了只鬼还是继续它热爱的奔跑事业。这个白骨精却十分专注的钻研魔功妖法和用毒,不是一回事。
"毒也有性,你既然是白骨成精,那么也是趋阴避阳的了?"
"是,这是自然。"
"毒性有阳性如火的,也有阴寒如冰的,你弄各种毒,未必哪种都适合你用。我对这些毒不喜欢,只劝你一句,贪多嚼不烂,多不如精。"
它恍然,朝我拜了一拜:"多谢姐姐赐教了。"
"先别忙谢,我也有事问你。你生前何人?因何而死,葬于何处?是怎么练得的法力?"
"姐姐见问,我不敢隐瞒。我十六岁即亡,全家二十二口都被仇人杀死,我被弃尸于山涧深潭之中,潭水阴寒,过了百年,我渐得了法力,开始修炼。"
我问:"寒潭?在何处?"
它回手一指:"就在那边山中。"
我转头看了看,点头说:"好,我们要赶路了,你让开吧。"
它恭敬的闪到一旁,灰大毛一边嘟囔:"我家师傅心情好,不计较你冒犯还指点你,你就不咸不淡的谢一声就完了……"
"大毛!"
"是是是,我不说话了还不行么。"
鬼马撒开四蹄,马车向前疾驰,一眨眼就把那只不知道是叫僵尸怪合适还是叫白骨精合适的妖怪甩了个不见。
"师傅你问它来历,是想做什么呢?"
我唔了一声,没说话。
月亮升了起来,山石子路上象是洒了一怪银辉,小石头在地下闪着柔着的点点微光。
我就是有点奇怪。
也许是天时地利都合适,又有怨气,那个家伙才成了气候吧?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啊……
或许它有什么奇遇,隐瞒了没有说出来。
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
离三六说的她即将遇到劫数日子还有半个来月,以我们现在的脚程要赶到京城,时间是很宽裕的。
不过,我却总有种感觉……
这次京城之行,也许并不会非常顺利。
鬼马跑起来一点马蹄声也听不到,呼啸的夜风从车窗外掠过。
我的心情就象是银月下的夜,有一种不确定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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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的话好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是说我的脚充了血打了泡?还是说我的腿和膝盖又肿又疼?还是说我起了痱子……
唔,好吧,我想说,我再他XX的不出门旅游了!
我要回家!!!
五十 大毛魂迷狐狸精
灰大毛实在不是个能忍受寂寞的,在山上的时候,没有什么外因诱惑还能强自克制,到了山下他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上次要求去客栈吃饭,这次又说想去前面镇上听戏。
"师傅,真的,咱们就远远听一折就走,行不?我听说那个花旦唱的可好啦,那长相,那身段儿,那嗓子……"
我无奈的看他,他渴望的看着我:"行吗?"
"一折。"
"噢哦!"灰大毛立刻挥着尾巴指挥鬼马改变方向:"走走,去前头听戏去喽!"
这个镇子并不太大,我在外面远远看了几眼,很怀疑这么小的镇子有什么好的戏班子。真有灰大毛说的那么出色的一个旦角,唱的红了,也早就不会在这里待了吧?
灰大毛找了个不错的座位,在戏台子对面的一座两屋小木楼上,靠东北角弄了张桌子,桌上还摆着茶水,糖瓜子什么的。马车就拴在门外的柱子上,锣鼓一响,戏开始了。
灰大毛瞪着眼张着嘴,看的如痴如醉。
我手里捧着茶盏,看着那个挑帘子亮相的绝美旦角,心里面隐隐的觉得奇怪。
那是个妖精,我看得出来。
我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她身上的妖气,淡薄的我几乎感觉不到。
按理说,这镇子这么小,她的妖气我应该一进镇就能感觉到才对。可是现在直到见了她的面,我才刚看出来。
这不合情理啊。
她的道行没那么高深,却怎么能掩藏自己的妖气和踪迹。
灰大毛表情晕晕乎乎的说:"师傅,她,她看我了……"
没错,她的目光是往我们这里扫了好几眼,不过看的是谁,那可就难说了。
我注目看着戏台周围的其他人,有几个明显是色欲薰心的家伙坐的离台子最近,看起来也绝不是单奔着听戏而来的。他们面白唇青,不是普通的因酒色而虚弱的模样。
被这个妖精吸了精元去吗?
花旦暂且退场,我站了起来:"走吧。"
"啊,师傅,再听一折,就一折……"
"走。"
我头也不回的转身下楼,灰大毛无可奈何的跟在我身后,极为不情不愿,脚步拖拖沓沓的:"师傅,我没别的意思,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听的不耐烦,回头抬手在他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你给清醒些。那狐媚子这么一点浅薄的迷惑之术就让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灰大毛原地愣住,忽地的打个了寒噤,眼神回复了清明:"啊,师傅,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中了狐狸精的魅术。"
我心里也有些凛然。
这只法力不算太高的小狐狸精,是怎么掩藏自己的妖气,又是哪里学来的如此厉害的一招魅术?当然,我看她的身段脚步,她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大概也就一样魅术还拿得出手,不但迷惑男人,连公老鼠都难逃她的掌握。
我真的见识太浅了吗?
这些罕事书上也没提过,以前也没有人教过我。
我的常识之中,从来不包括这些罕异的事。
"真是……"灰大毛恼火了:"耍把戏耍到我头上了!该死的狐狸精!我回去收拾他!"
"算了,我们赶路要紧。"
狐狸精吸人精元修炼,也算是狐狸们的一种主流修炼方法了。她应该还有分寸,没有把人吸的过头,弄出人命来,这小镇上应该还没有人因此丧命。
我去管她的闲事作什么?她刚才一直偷偷瞟我,虽然脸上妆很浓,可是眼睛里闪烁的不安我还是看的很清楚。
怕我是来和她过不去的么?
我可没那么闲。
"真是群魔乱舞啊,现在什么东西都以为自己了不起了,"灰大毛小声抱怨:"怎么最近经过的地方,好多妖都混迹人间了?"
我坐上车:"你这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不是的师傅,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头嘛。人群里七情六欲错乱杂生,对修炼很是不利,可是这一路走来,大小妖怪混在人群里的实在不少。难道它们都不想好好修行,只想着玩玩玩?"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我靠在车中:"你自己难道就勤快老实?你要真老实,那今天非要闹着来听戏的又是谁啊?"
灰大毛不大意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师傅……我就只是想凑个热闹嘛……"
我没说话。
其实灰大毛的想法我并不是没想到过,只是……
那些妖,那些人,那些事,与我何干呢?我只不过是穷僻地方的一个小山洞里的蜘蛛精罢了。
妖要害人也好,人要灭妖也罢。
走更多的路,经过更多地方,见了更多的人。
还有,妖。
也许我沉睡的三百年里,发生了许多奇异的事情。
快天亮的时候,鬼马的速度提升到了顶点,风驰电掣一般穿梭在荒野山间。听说它很有可能是天马遗脉,只可惜现在只是一只作为马的鬼,不会再有什么好的际遇了。
"师傅,前面……"
"什么?"
"您看看。"
鬼马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我掀开车帘向外看。
太阳还没升起,但是许多鸟儿都向一个方向聚集,整个天空都快被它们的翅膀遮住了,很是壮观。
"呃……"
这情景委实有些眼熟。
难道有凤凰在附近吗?
我认识的凤凰只有一个。
不过凤宜他们据说在桃花观湮灭后,也举族搬去了别处,再没有往来,也没有消息。
————————
到家了。
虚脱了。
这章少了点,等俺歇过来会勤快更新的。
五十一 一坑一洞有天地
"师傅,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这些鸟在搞什么名堂啊?"
我看他:"你是鸟吗?"
"不是啊。"
"我也不是,所以这些鸟集会干我们什么事,快赶路吧。"
灰大毛答应一声,鬼马重新加速,带着整辆马车朝前飞驰,快的似乎都要飞起来了一样,转眼间把那些鸟儿甩在了身后。
有灰大毛在,识路不成问题。就算他也不认识路,但是却可以找当地的同族打听情形。
"嗯,师傅,刚才我问到了,翻过前面那山,我们在那里可以乘船,然后三天后就能到京城,已经很近了。"
"好。"
"还有,刚才我那个同族的老耗子说,最近几天这里的鸟儿很多,很异常,这时节又不是北迁南归的时节……"
"嗯。"
"师傅,我同族说前面有一片瓜地,我们去摘几个瓜来止渴充饥吧?"
我无奈的看着它:"你怎么就是忘不了吃?你到底是老鼠还是猪啊?"
"唉呀,辟谷那些是道家才讲的,我吸取日月精华修炼又不是说我就不能吃东西了对不对,五谷养气,瓜果养神嘛……"
他这些歪理都从哪儿看来的?他真是耗子精吧?不是哪个猪精变的?简直与天篷元帅有一拼啊。
他一溜烟似儿的去了,半空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的电光,接着是一声要把人耳朵都震麻的雷响,好象一个沉重的东西就在头顶碎裂开来,那种震慑即使经历过许多次也不能够视若无睹。
我抬手一挥,马车顶盖从中打开,我的身形从车中腾起,就这样悬浮在半空之中。
雷电轰响,我闭上双眼,心中一片清明。
那些雷电进我的身体就仿佛进入了一架精密高速运转的机器,将那些雷电之力吸入身体,然后转化为我自身的法力,再存储起来。
唔,打个比方,我现在好比上辈子上网时用电脑在下载东西,下载的就是雷电之力,无线连网,下载好的东西存入硬盘……
这阵雨来的急,我本以为下着一会儿就会停,不过雷声渐悄,雨却越下越大。我落回马车上,忽然想起来,灰大毛呢?
难不成偷瓜偷的迷了路?
又可能,是在哪里躲雨了?
这家伙。
我吩咐鬼马一声,它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我在马车上划了一个避雷的简单符语,转身朝灰大毛刚才走的方向行去。
地下湿滑泥泞,我足不沾地,身上也没有被雨水淋湿,过了这一片林子,果然看到在微弱的闪电光亮之下,前面是一大片瓜地,远远的地头还有一个小茅棚,显然是看瓜地的人所住的,不过这会儿天时不好,棚子里没有人。
我在地边停下来,喊了两声:"大毛,大毛?"
雨声哗哗的,听到灰大毛的嗓门儿就在我身前不远,很沉闷的回答:"师傅,我在这里!"
我左右看看,又想到那声音似乎来处比较偏下,低下细细寻找,果然在一片瓜藤瓜叶中,发现一个黝黑的洞口。
"大毛?"
"师傅,我掉进洞里出不去啦!"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个笨蛋,今天又没有喝多酒。爬不上来你不会变回老鼠么?"
俗话说老鼠天生会打洞,他个笨蛋老鼠怎么会掉进一个土洞里就出不来了?
"不是啊,师傅,这里面好象有什么禁制,我的法力使不出来……"
奇怪。
这里山不奇地不秀,不象是会有法阵玄机的地方啊?
我说:"那我抛条丝下去,你快些上来!"
"好好好!"
我为了保险,抛下去的是最牢靠的纵丝,等灰大毛一说抓住了,我立刻收劲,转瞬间就把他从地洞里拖了出来,这以看来这洞也不很深,大约离地也就两丈左右的距离。
"你受伤没有。"
灰大毛现在可真是一身灰泥,又脏又癞了,一上来就呸呸的吐泥水。
"没伤……咳咳,反正我知道师傅你肯定会来找我的。真邪门儿,哪有瓜地旁边挖这种坑的……"
"瓜地就算挖坑也陷不了你这只耗子精。"我问他:"下面什么样儿?"
"黑糊糊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下面比上面要宽的多,我试着爬了两下,感觉这象是个置于地下的葫芦形状,嘴儿小肚大,四壁滑的要死。而且我在下面莫名的没力气,法力也使不出来。好象一下子,一下子打回了原形似的,真是……"
"是么?"
听起来十分诡异啊。
不象是道家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行了,你先歇口气定定神吧。"
这会儿雨也小了,天还是黑的很。
不妨到天亮再看看这地洞有什么玄奥。
结果灰大毛这没出息的居然连滚带爬就扑到了离我们最近的最大的一个西瓜跟前:"好好,我先吃口瓜歇歇,师傅你也来一个?"
我呸。
我叫了马车过来,自己盘坐养神,雨声渐悄,天色渐白,耳中可以听到各种清脆的鸟儿啼鸣,越过我们的头顶,朝着我们来的方向飞去。
灰大毛的肚子撑的就好象一个瓜,身边全是瓜籽瓜皮,摸着肚皮心满意足的靠着车轮子打盹。
"哎呀,我的瓜!"
一个负锄的农人大惊小怪起来,我抬抬下巴,灰大毛乖巧的过去跟那人解释,夜里遇雨在这里歇脚,吃了他的瓜,我们赔钱,然后两吊沉甸甸的铜钱递过去,那人换了笑脸,又摘了两个瓜送给我们。
灰大毛趁势问他:"老人家,你这地头儿怎么有个坑?人要掉下去可怎么办?"
++++++++
这章是补昨天的,昨天实在是撑不住了,坐在那儿一直觉得身体在向下沉……
五十二 葫芦是宝却没盖
那瓜农把锄朝地下一拄,看起来是对灰大毛大起知音之感,长吁短叹:"快别说这个坑了。我们原也是山外不好过活迁来的,好不容易这一块地平坦些,又种不了别的,只种些瓜菜,到瓜熟时挑出去卖些勉强糊口。可是这地头这个坑,真是让人犯愁。拿土填吧,填多少下去都好象没有用。拿石头盖吧,今天盖上明天就不见了。好在这荒僻,平时没什么人来,倒是没有人掉下去过。"
"哎呀,我……"
"大毛。"我睁开眼:"你别这么多话啦。人家是来照料瓜地的,被你拖着都干不了活儿了。"
瓜农说:"不忙不忙,我也就是看着昨夜雨大,我屋上的茅草都给掀跑了,所以来看看瓜地有没有什么事情。看起来倒是还好,就是叶子伤了些。"
灰大毛和他在田边找了块不湿的石头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问他什么时候迁来的,这洞是不是早就有了,絮叨了半天,还从我们车里拿了肉饼什么的请他一起吃。
那个人说的就更详细了,他家在他小时候就迁山里来了,在这儿住了有三四十年,这个洞是既不变大,也没被风沙填埋,和初来时一样。他小时候在田边走都很小心怕掉进去,不过后来地势一熟,闭着眼走到这里都能记得绕过去。
说到了下晌,那个瓜农走了。他倒挺热心,邀我们去他家坐坐,我们推辞了他。
灰大毛抓头:"这个洞,看来还真蹊跷啊。"
"唔,确实如此。"
我走到那个洞旁边,现在是白天,看起来那个洞平平无奇,洞口附近的瓜叶大概是被灰大毛踩坏了几片,洞口的泥还很潮湿。
看起来直径一尺半两尺左右,唔……灰大毛昨天就算一脚踩空,再加上夜雨地滑,也不会一下子就掉下去吧?更何况掉下去了爬不上来,的确十分奇怪。
"你在这儿守着,我下去瞧瞧。"
"啊,不行!"一向软弱的灰大毛忽然强硬起来,一把拉住我:"师傅,这下面邪门儿的很,千万去不得!"
"不要紧,我……"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灰大毛头摇的象波浪鼓:"我掉下去了有师傅你救我,可你掉下去了谁能救你?我可力小能微。师傅你是万万下去不得!这洞邪门的很,可是又没横在咱们路上,咱们赶路要紧,不要理会它就是了。"
"话不是这么说。"我瞥他一眼:"你下去上不来,可不代表我也上不来。你当我和你一样啊?"
"不行啊,师傅……"
我指指脚下:"你看着这条白丝,丝不断,我是肯定会回来的。"
不等他再给我找事,我纵身便跳下了洞里。
我可不是灰大毛那样的笨蛋,一头栽下去什么也干不了。
一层蛛丝构成的网散布出来护在我的周身,这网我织就之后又炼制了许久,这次还是头一次用。
这蛛网上莹光的照亮让我可以在这个地穴里看清楚周围的一切。
四周是坚实光滑的褐色墙壁,看起来不象木,不象石,我用蛛丝在上面点了一下,这根黏性极强的蛛丝在上面也只打个了滑,又垂了下来。
滑的不可思议。
我的脚踩到了实地,却有站不稳的感觉。
不过我在这里,并没觉得自己法力不能施用。
也许我和灰大毛道行高低相距太远,所以我不会如他一样没用吧?
不过大毛没有说错,这里真的象个葫芦一样。
不过一般葫芦不会长这么大个儿的。
莫不是天上的葫芦?
我自己为这个想法失笑。
不过,正因为看不出什么玄机来,我才会觉得更加奇怪。
就算这里滑的很,就能把灰大毛困在这里了吗?
"师傅,快上来吧。"
"师傅,你没事吧?别多待了,快上来啊。"
"知道了,你别再喊了。"
我的灵识朝四周查探,也感觉不到什么异状。
没异状才更奇怪啊。
没异状昨天灰大毛怎么困着出不去的?
我再一次将蛛丝投了出去,不过这次用上了劲力。
太滑了,即使用了七成力气,能洞贯铁石,比刀剑还锋利的蛛丝也没办法在这洞壁上留下哪怕一丝痕迹。
嘿,有意思。
"师傅!快上来啊快上来!"
灰大毛哀叫不绝,我给他叫的根本静不下心来。
"知道了,就来!"
我一紧白色的蛛丝,跃身出了这个地洞。
阳光重又照在身上,有种暖意。
灰大毛几乎是扑上来抓住我:"师傅你没事吧?我可要吓死了。怎样?怎样?下面有什么怪事?"
"没什么,除了滑一点,硬一点……"
我微微笑:"你退后点。"
"呃?"
"退到后面去,起码十丈。"
"师傅你要干嘛啊?"
"你别这么多话。"
灰大毛犹豫着退了一些,又退了一些。
我抬起手,数道紫黑的蛛丝迅速纠缠而上,形成了一条在空中悬浮舞动的鞭子。
我给这鞭子起名叫百舞。
我挥着鞭子,重重朝地下抽去。
轰然声中,坚实的地面裂开了一条大缝。
灰大毛在一边大惊小怪:"师傅啊,其实我不怎么生气,你不用抽这个洞给我出气啊……"
我不理它,继续朝地下抽。
"师傅,真的,这洞肯定又不懂疼,你别累坏了自己啊,快停下吧……"
地下已经被抽的裂崩纷迭,四周的石块塌陷下去,那个洞口四周的,朝地下延伸的部位,也渐渐有了轮廓。
"咦?象个大葫芦。"
本来就是个葫芦。
在里面的时候也可以看出来。
这个葫芦……
唔,个儿大了点。
烟尘落定,灰大毛又凑了回来:"师,师傅,你说这是不是神仙埋在这里的葫芦啊?"
"不知道。"我摇头,忽然有所感觉,转头向后看。
一个穿着煌彩华衣的身影,正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处。太阳快要落下去了,那人的衣裳头发面容都象是一团燃烧的流火。
"凤,凤前辈?"
灰大毛有点口吃的喊了出来。
我的惊讶一点都不比灰大毛要少。
"我说这边怎么地动山摇,原来是你啊。"凤宜薄薄的唇微微抿起来,看起来比我这蜘蛛精还漂亮多了,不愧同凤凰的说:"你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又不是鸟,鸣什么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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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今天的份儿。
今天去上瑜伽课了,算一算这是生平第三次,那个手头倒立,我居然立起来了>o<~~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我不可能成功的。
看来人的身体还是有无限潜力可挖的。
五十三 凤凰蜘蛛不对盘
当然,面上还是得客气。不说他是前辈,就单说道行,我离他就差的远着呢。
"在此地竟然遇到了凤前辈,实在是意外之喜。"
"你又来这套了,趁早有话直说吧。"他说:"你一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脸上就象抹了三斤辣椒面儿一样,难看的很。"
他……我……
这只骚鸟……
我真是生可忍熟不可忍,就是熟的忍了那吃下肚去也不能忍。
死凤凰真不给人留面子。
"前辈要是没事,那我们就走了。"
"且慢。"他一抬手,意态潇洒,又带着那种目中无人,不,无妖的派头:"你把这里折腾的一团糟,拍拍手就要走了?"
我瞥他一眼,唉,这人的样子实在太瑰丽耀目,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男人漂亮成这样,实在不是件什么好事,怪不得他这么多年一只母鸟也找不着,就自己鳏寡孤独的过。人常说寡妇内分泌失调脾气怪,这鳏夫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个寡鸟计较。
"难不成,这地方是凤前辈所有?"
"那倒不是。"
我猜也不是。
"不过这一处却是远近村民和灵兽的们公认的福地,你们昨夜在这里盘恒,今天又在这里折腾,自然我也得了消息。"
我看看他:"那凤前辈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些土再填回去?"
灰大毛忙说:"哪用得着师傅干这活计,我来填就好。保证给填的又平又实绝不出错。"
"我说了让你们填土了么?"凤宜白了我们师徒俩人一眼,走到近前。他招了招手,忽然那个露出来的葫芦状大土锥开始飞速旋转,上面残留的土块儿四下喷溅。没错,就是喷溅,好象上辈子看到的那种高射机枪,一分钟打上千发子弹的那种,把上面的土块都甩了下来。
凤宜弯起一根手指:"来。"
一个褐色大葫芦飞速缩小,飞了过来落在凤宜手中。
灰大毛放下刚才捂脸的手,睁大了眼:"师傅,这还真是个葫芦啊。昨天我竟然是掉进了一只葫芦里。"
我虽然和凤宜总是不对脾气,不过我对这葫芦也十分好奇:"凤前辈,这葫芦可有什么玄奥?"
"哦?那倒也没有什么。只是肚大能容,不管什么东西都装的进去。只是这个葫芦盖子早就失落了,所以单一个葫芦就没有用,装进去东西保不齐还会掉出来。"他顺手把葫芦塞给了我:"喏,许久不见,这个算见面礼吧。"
我手里莫名其妙就多了个没盖葫芦,冲着凤宜干瞪眼。
这人真说得出来,他自己还说单一个葫芦没有用,又说送我做什么见面礼?合着我成了垃圾资源回收站了?你老人家觉得不衬手的东西就扔给我啊?
况且刚才要不是他,我也多半已经把这个葫芦拿到手了。因为他这么一打岔,末儿葫芦还是到我手上,可我却凭空接了他一份"见面礼"的人情儿?这人,不,这鸟,实在是……实在是……
深呼吸,再深呼吸……
其实我知道,我对凤宜的恶感一大半来自他是鸟我是蜘蛛,他是我的天敌。蜘蛛啊虫子啊遇到鸟,还能有什么活路?虽然凤宜这骚包鸟看起来不是吃虫子的料,但我一见他就本能反感,这点死活都不会变。三百年前如此,三百年后还是这样。
灰大毛的感觉和我可不同,他笑眯眯的一个劲儿打量我手里的葫芦,还向凤宜请教:"前辈,敢情儿这葫芦还是个仙家法宝不成?那不知道这葫芦的盖嘴儿能在哪里找到?若是前辈能指点一二,我师傅这可算是得了一样宝贝啦。"
多嘴老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这么多话!
凤宜摇头:"我要知道我早去找了来配。世上的事要讲缘法,看你们将来和这个葫芦盖有缘没缘了。你们师徒俩要上哪里去?"
灰大毛答:"我们要去京城。凤前辈意欲前往何处?"
凤宜哼一声,没答他,转问我:"听说你似乎住在西北青滨一带,还有个号叫什么,盘丝大仙是不是?"
我说:"我住的地方倒是叫盘丝洞,大仙什么的不过是误传。我这么点道行,哪算得仙。"
凤宜没再说什么,连告别都没说,很傲慢的转过头就走了。
灰大毛碰了软钉子也不生气,摸摸鼻子转过脸来,又对着我的葫芦发痴:"原来是个极有玄妙的葫芦啊。怪不得昨天我掉进去爬不出来,厉害厉害。师傅,我说,要是有盖子能塞住这个葫芦口,那岂不是可以……呃,我是说,要是遇着象我这样的小妖小怪跟师傅作对,师傅就可以用这个把他们关起来?"
呃?这个我倒没想过。
可是就算这样,有什么意思?这个看起来只对大毛这样道行浅薄的小怪才能有个困缚作用,再说了,这又不是西游记里金角大毛银角大毛的那一对法宝,喊一声名字,猴子一答应就给收进去。难道要象昨天似的把葫芦埋地里等人自己掉下去?身为妖怪还会象灰大毛一样食欲熏心,笨到找西瓜掉进地坑的,恐怕这世上也没有第二只了吧?
不过若是用来装东西的话……
我和灰大毛继续上路,我来回把玩那个葫芦,变大了再变小,把随身带的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装进去又拿出来,还把葫芦倒过来看看里面的东西会不会跟着掉下来。
说实在的,虽然妖怪修仙这种事早不用科学来解释,但这个葫芦还是遵循物理规律的,没盖的容器倒转过来,里面的东西当然会向下掉。
所以我玩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特别奇突之处也就意兴索然了,随手塞进行囊里面。
灰大毛坐在车厢外面,车帘子没有拉上,看得出他似乎不象往日那么欢实。
是累了?还是受惊了?
"大毛?饿了吗?到前面镇上找个没打烊的饭馆子给你叫几个菜吃可好?"
我做人师傅的难得这样体贴一回,可是灰大毛居然有点丧气的摇了摇头。
我一下惊诧了!
这真是灰大毛啊?
这灰大毛竟然不贪吃了?
这太阳可是要从西边儿升起来了吗?
"师傅,你看凤前辈那一身道行……我要练到什么时候,才有那样的本事?"
"咳……"
原来是烦恼这个。
好吧,除了吃,灰大毛也会长一点点别的方面的脑细胞的。
不过他挑的这个比较对象,也实在是……
"别说你了,就是你师傅我,这辈子也绝对赶不上那只凤凰。你要知道,虽然后天努力重要,可先天条件同样重要啊。凤凰是神鸟后裔,一生下来即有高深法力。再说,他根本不是个妖,他算半个神仙,你和他比,真是吃饱撑的。"
"那师傅,我这辈子,能赶上你吗?"
这种问题真欠揍。
徒弟不上进不好,太上进了就成了冒进,而且还问我这种冒犯我作为师傅尊严的问题。
居然想着赶过我?哦,难不成你还想倒过来当我的师傅?
"啊啊好痛,师傅不要打——"
茂密的树林里爆出一声哀嚎,惊起多少乱鸟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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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了一场雨,半小时,晚上下了一场雨,一个半小时,但是无论雨前雨后,都闷热无比……
五十四 葫芦有用是冰箱
"师傅,慢点。"
我们弃车乘船,我给鬼马找了个好住处——葫芦里。
灰大毛更是开发了这葫芦的其他用途:储存食物。
比冰箱好使多了,天然保鲜,放进去肉包子,拿出来的时候依旧热气腾腾。灰大毛一下子兴奋的不行,趁天黑之前在市镇里大肆搜刮。
"老头,这麦饼我全要了,给我包起来!"
"这熏鸡给我来十只!"
"这肘子……给我连盘端?什么?灰爷爷我给你盘子钱,你怕什么啊!"
"这炊饼你给我,算了,你连筐一起给我吧。"
我摇摇头。
我们包了一条不大的航船,灰大毛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也不觉得心疼。反正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历年所积,这只耗子爱偷东摸西的脾性就是没改,我睡了三百年,他也积了不少的财物家当,这真是积在千日,用在一时,平时派不上用场,现在可总算能挥霍挥霍了。晚上船娘端过来简单的晚饭,一条鱼,一碟炒螺丝,两小碗米饭。灰大毛看不上眼,自己从葫芦里左一样右一样的向外掏,吃的不亦乐乎,我吃了几口米饭,菜没有去动。
"师傅。"
"嗯?"
"我觉得你好象……嗯,这次出门,你不高兴吗?"
"不知道,也许活的久了,胆子小了。总觉得太平无事窝在山洞里才好,一出门,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总觉得处处都陌生,哪儿都不是自己的家。"
"咳,原来师傅你这么恋家呀。想点儿高兴的,你和三六师叔可是好久不见啦,这次见面一定有许多话说吧?"
"叫师伯,三六排行可在我之前呢。"
虽然,桃花观都已经不存在了,过去的同门之谊是不是还依旧,真的很难说。
"而且你也知道三六这个人啊,她心可不坏,就是和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让你不遂心不顺气儿,常言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你三六师伯就是让人堵气,没皮。"
灰大毛想想,心有戚戚的点头:"这倒是,三六师伯脸冷,嘴利,是让人不大舒服。"
船挂起帆,顺着风,走的很快。灰大毛有的吃,倒也不嫌坐船气闷。我翻了几页随手买来的坊间闲书,转头看着外头。
三百年,足够沧海桑田的时间。
三六现在是什么样儿了呢?当然,她现在也不叫三六了,正经有个名儿叫宋薰。我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姓的宋,回来见了,这个倒可以好好问问她。
不过我还是习惯喊她三六。
过去的旧事,旧人……
我一一想来都觉得历历在目,那三百年,沧桑了往事,沉淀了悲喜,却让我觉得迷茫。
我摸着怀里那个时刻不离身的荷包,靠着舷窗在那里发怔。
以前听过一首歌,歌词只还能记得两句了。
似乎是这样的,月光安静如昔,岁月穿越过无数个世纪。
等我终于看到真相,却变的更加迷茫。
灰大毛睡着了,在隔壁舱房打着鼾。
象他那样也不错,吃吃睡睡,修炼也不着紧,想起来就练练,想不起来就扔在一旁。反正已经成了妖怪,命是够长了。
这次下山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那个白骨精也好,还有突然出现的凤宜。
还有,好久没有见面的三六。
不过也许是我本来就没怎么下过山出过门,见的世面少,所以遇事的时候总觉得不安吧。
到半夜的时候没什么风,船也就静下来了,我原来在盘膝打坐,忽然睁开间来。
窗户外面有个清脆的声音说:"请问,舱里可是桃三八啊?"
我怔了一下:"阁下是谁?"
"三八姐姐,我是小心啊。"
我惊讶的站起来,一道金光闪过,当年碧水潭那给我引路的小鲤鱼精已经穿窗而入,她修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笑意盈盈,明眸顾盼,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美人。
"小心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你说的,我怎么不能来了。"她拉着我的手仔细看看:"嗯,三八姐姐现在的道行很了得啦,比我强远了。"
"来来,快坐,我们……我们好久没见了。"
"是啊。"小心落落大方的坐在床边,从怀里摸出封信来:"这个是……我们公子让我带给你的。"
"子恒?他现在好吗?他在哪里?你……他……"我想问他怎么不来找我,可是再一想到当时灰大毛说他其实是被幽禁,下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公子还好,没受什么苦楚,只是行动不自由。"
我紧紧握着那信封:"那,你是怎么找我到的?"
"你有什么难找啊。"她谈笑间风致嫣然,实在是个很美丽的小鱼精了……和当年那童稚的样子全然不同。
让我看着一点熟悉的感觉也找不着,只觉得眼前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三八姐姐这是要去京城?"
"是的,去探三六。"
"哦,原来这样。"她笑着和我说了几件别来事情,她离开碧水潭之后先后去了双塔湖,后来更去了一次东海,不过最近还是在滁江安身,离敖子恒幽居之处不远。因为滁江有河道与我们现在经过的运河相通,所以这次她就担任了来送信的信使。
我说起自己睡了三百年的事情,她只静静的颔首听着。
"对了,下次有空,来我的盘丝洞做客吧,虽然不是什么名胜景致,不过倒也安闲幽静。"我说:"等我从京城回来,也去滁江那里看看你,顺路也可以探访子恒。"
小心微笑告辞,一身没入水中就不见了踪影,我看着她的灵动无痕,心想着,以后要和这样的水里生水里长的妖精们动手,万万不能在水里。
不然绝对我是居于劣势。
不过我好好儿想这个干嘛,小心这小鱼精小时候性格还算不错的,再说我和她之间也没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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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呀……不知道买啥才好……
五十五 有缘千里来相会
灰大毛对于去见三六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是京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各种吃食……咳,只要有这个在鼻子前面诱引,那灰大毛对于赶路是劲头百倍了,因为嫌着船慢,还趁人不备的时候召了一阵小风来,他的功力也就这么半瓶水了,那点风就吹在我们这一条船的帆上,幸好这时候运河上船少又有雾,不然让旁人看到明明没风,这船的帆却鼓的满满的朝前跑的飞快,不纳闷才怪。
有他这么时不时的作弊,当然提速是没问题了,三天的水路,我们只走了将将两天就到了地头,船娘一边绑缆绳一边惊讶的说:"这可真是顺风顺水呀,这条水路天天来往,从来没这么快过。"
我寻思着你要知道你船上搭的是两个妖精,包你惊讶的一头都能扎进河里去。
"师傅,我打听过了,上了岸一直向东去,到了一个叫三全山的地方再折向南,十来里路,就到黄林了。"
十来里路对我们来说是倏忽即到,但是我心里忽然有点没底。
就象刚才看到小心,已经全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三六,我见到她,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让鬼马不用快跑,慢慢向前就行。灰大毛也高兴的很,慢慢走方便他逛街,充分领略了京城左近的繁华。虽然肯定离京城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是我们现在经过的镇子是从京城向西北去的必经之道,多有商旅客人从这里经过,比我们一路上见的那些小城镇自然不同。灰大毛是东买西买,甚至路过一个布庄的时候,把人家店里都搬空了大半,仗着有这个天然没盖的好葫芦仓库在,那是不管不顾只往里面塞。我就奇怪了,看那些什么桃红撒金百蝶穿花喜鹊登梅……这些花样就算灰大毛打算做衣裳,几百套都够做了——问题是这么艳这么花,就算做了难道他还能穿上?
咦,慢着。
灰大毛三百年前可是有个小相好的老鼠姑娘的……呃,当然了,寻常老鼠活不了太长久,敢情灰大毛这是还想再续弦?嗯,这就是了。他虽然平时看着无能了点,可是要在鼠精里论,那绝对是鹤立鸡群,要找个伴理当不难。再说,老鼠特能生,一窝一窝接连不断的下崽。这是老鼠的一大强项,要说能生能养,绝对世上没啥哺乳生物能超过老鼠去的,要是灰大毛找一个老婆,再拼命增产生崽,我扳着手指头算算,这一胎起码少说四个多了八个,一年能生个三五七八回。然后子再生孙,孙再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o<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老鼠一对公和母,一年就变一千五!这么一算我的盘丝洞没一年就得改叫老鼠洞!这么多绸缎没准儿根本不够那些小老鼠穿戴使用的……
呃,不行,回去灰大毛要是真找了老婆,我一定要好好给他上一上计划生育普及课。
我们在那座三全山的路口处却停了下来,那居然是个五岔路口,一条北去,一条继续东去,一条是我们的来路,往南去的倒有两条小路,歪歪斜斜看来走的人不多,一条偏东南,一条偏西南。
"两条都向南的,你说的是哪一条呢?"
灰大毛搔搔头:"这我可不知道,那只小耗子口齿不清,只说是向南,可没说向南有两条道。这个不妨事,师傅和马车在这里歇一歇,我去前面探探,左右也就十来里路,盏茶时分我就回来了。"
"不用你去了。"
我弹弹指,旁边的一棵树上原有一条丝悬下,吊着一只八脚在那里。
"师傅,这个……唔,真小啊。"
我失笑。
蜘蛛当然是个小儿,就算是有个大的品种,也绝对不会比老鼠还大吧?也不怪他这样说。
那只小八脚倒也很聪明,听了我的问题,便朝东南那条路上挥了挥爪。
"看来是那边没错了。"灰大毛笑嘻嘻:"师傅,你这小同族倒真乖觉。"
"你觉得就你们老鼠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吗?"
"那是那是,我坐井观天,师傅当然比我高明。"
我们沿着路一直过去,原来还有村落和人烟,但是越走林木越深,人迹越少。
"嗯,该是这条路没错。"灰大毛说:"修炼嘛,原该是找个安静的所在。这黄林是个好地方,离京城挺近,地方却又安静。"
他语音没落,前面有个清脆的声音说:"来客停步,前头是我家庄院,外人不可擅闯。"
我没出声,灰大毛大声说:"我们是应邀来黄林做客的。敢问此处是?"
"哦?"对面那声音似乎微微意外,停了一停说:"那请稍待,我去禀告主人。"
我们停了下来,灰大毛小声抱怨:"好大的架子……"
"这是常情。要是有人来盘丝洞要见我,难道你就不需要先告诉我一声再请客人进来了?"
灰大毛想了想,抓头说:"师傅既然这么说了,那下次有客来我也就这么办好了。"
唔,他说的也是。从我醒来,盘丝洞尚没有来过一个客人。
"三八,是不是你来了?"
我转头去看,从前面小径上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她穿着一件七彩纱衣,衣带当风有如仙子。乌发如瀑,一张脸雪白晶莹,明眸顾盼,实在是……美。
不过我怔了一下,随即十分惊讶:"三七?"
不是三六邀我来的么?她信上半个字也没提起三七也会在此啊?
"怎么,看到我这么意外啊?"
"是啊,意外之喜嘛,没想到三七你也会在这里。"我问:"你也……住在此处?"
三七嫣然一笑:"不是,我也是来做客。不想你也来了,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不是?"
————————
天气好闷热的说,俺家小胖子太能出汗,午觉睡起来枕头席子湿透……
五十六 事实真相已无用
有缘千里?
这话我怎么听着别扭的很。
我知道我自己,脑子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对于猜测别人在想什么将要做什么,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份。上辈子的我也是如此,下棋的时候就是纯粹用手拿着棋子下,顶多能想到这一步走完了,下一步该走什么。
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妥,可是没有办法立刻给出反应。
常常要过了之后才发现,哎呀,当时我应该那么说,那样做才对。那个人的意思一定是想要如何如何……
就象现在,我站在三七面前,被她的温和笑容和美貌姿态微微迷惑。
有点不对劲。
唔,是哪里不对劲呢。
"哟,大毛也老成多了。"她说:"你们师徒俩这么些年过的如何?我也听说了,你们有一处洞府,叫盘丝洞是不是?这名字取的真是贴切灵动,再合适也没有了。"
"嗯,三七你这些年住在哪里呢?"
"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三七说:"不过我也有个小地方,在西南一带连云山的一个山谷中,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温暖宜人,百花常年盛放,三八啊,你可一定得去我那里做客,咱们好久没见,正该好好聊聊,相互切磋切磋。"
三七身上有着淡淡的花香气。
但是,从以前起,我对她的感觉似乎不如对三六那么……放心踏实。
其实三七也没什么不好。
难道,呃,我内心深处居然有受虐倾向么?三六对我冷言恶语我不但早就习惯而且还甘之如饴,三七对我温柔不失礼我却总觉得她……
嗯……
总之觉得她没有三六可靠。
"三六呢?她现在……情形如何?"
"她还好。"
我找不到话题,不过和三七在一起,从来都让你如沐春风,场面从来不会冷。
她告诉我自己来时经过什么地方,遇到什么趣事。又问我盘丝洞生活如何,平时做些什么消遣,修炼上头有没有碰到难题。又问灰大毛一些琐事。
绕过树丛,前面一带白墙,墙里面房舍高低错落,可以看到青黑的瓦檐,繁茂的花树,真是个好地方,要不是地方偏僻,倒象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院,哪象妖怪的巢穴啊。说起来,蜜蜂和蝴蝶的确不是穴居的,不象我,我是蜘蛛,灰大毛是老鼠,天性本能想钻进洞洞里才安心踏实的。
不过一进院门,我就想笑了。
地下的花砖和圆石子组成一个一个相连不断的等边六角型,我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讲蜜蜂的科普节目。
那蜂巢上一个一个的窝眼儿,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三六还真是有风格啊。
"三八,这些年你看起来变勤快了呀,道行不浅了。歇两天,咱们切磋切磋。"
我唔了一声,点点头。
一个穿淡绿衫子的女童过来,盈盈施了一礼说,主人还未出关,请我先到客舍安置下来。听起来就是刚才和我们搭话的那个声音。我凝神仔细看她,这小家伙儿百年道行,原形是一只浅绿细腰虫。
我随她绕过庭院,这房子建的相当好,并非用法术做出来的幻象。庭院宽敞大气是北方的格局,精巧细致又不下于南方那种精舍。
客舍安排的好,幽静,陈设简洁,窗上贴着白窗纱。庭院里葱郁的绿意映在窗子上,倒显的那纱是浅绿的。
我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诗词来: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三七和那个细腰虫小丫头袅袅娜娜的穿过庭院,她们两个往花间一站,那就是一副完美的,典型的古代仕女游园图。
我扪心自问,我对三七始终热乎不起来,总不能是因为三七她漂亮有气质我才……呃,难道我在内心深处嫉妒她?
老实说,她不象我这么傻,心眼儿少。也不象三六那么直,说话刺人……
嗯,概括来说就是她比较有城府吧。
或者说,红楼梦里的宝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吧?和谁都挺和气,但不会真正和谁好。
我正胡思乱想,三七在院子里捧着一束鲜花朝我招手:"三八,快出来。我让人准备了一桌上好酒席给你接风呢。"
"好,就来。"
酒席可以说是囊括了海陆空各式菜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味道也都异常鲜美。这下子灰大毛可是如鱼得水了,左右开弓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我吃了两片火腿。
对食物我有点可有可无,吃也不觉得什么,不吃也不会觉得饥饿。
很多时候我那种肠胃饱涨满足的感觉,都是在吸收雷电力量的时候。
我想雷电对我来说才是能量来源,而不是食物。
三七端着一个羊脂白玉杯,望着窗外池塘上盛开的莲花,忽然问:"三八,你这些年,有没有……见过凤宜?"
"嗯?"
我愣了一下,算是见过吧……
"来的路上,正好碰见过。"
三七的眼睛一瞬间闪烁出美丽的光亮:"那……他现在如何?他现在住在何处,你可知道吗?"
这些我可是一问三不知。
"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不过法力更高深了。我们是路上偶然遇见,他似乎召集一些鸟儿在集会,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就打了个招呼,别的我也没有多问。"
其实,他还送了我个没嘴儿的葫芦。
不过我想这个就不必说了吧……那又不是件什么要紧的事。
"这样啊……"
灰大毛补充:"我们就是在快到京城那个叫什么,什么苍镇的那边的山里遇到凤前辈的,不过他住哪里我们是真没问。再说,凤前辈傲的很,我问了他一句话他也没答我呀。"
三七垂下头,然后很快抬起来:"是啊,凤前辈是神族遗血,自然骄傲些。来来,吃菜。三八,咱们两个喝一杯。"
灰大毛很快喝的醉醺醺,我和三七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当年那场惊变,我和三六侥幸保命逃出来,也打听过你的消息,辗转听说你也活着,只是受了重伤。一时又无法联络……"
"嗯。"
我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听着。
窗外扑进一阵清风,桌上的烛火晃了几晃,被吹灭了。
袅袅青烟升起来,灭掉的蜡烛总让人闻到一种伤感的味道。
"有时候啊,我也很迷惑,到底我们为什么要修行。一开始只是为了活的久,不会随着夏季过去,一起死在寒风里。后来,懂的越来越多,想的越来越多,反而越来越糊涂了。"
我看了三七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但是没有机会。"她低声说:"当年大变之前,林子里有个被你用蛛丝捆起来的小道士,是我杀的。"
——————————
五十七 三六三七加三八
我没想过她会这样直接的说出来。
我猜测过,甚至,我可以肯定,只有她。
就是她。
我曾经想过许多次,她为什么要杀小乔,而被人误会是我杀的。
但是后来我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无论她杀没杀小乔,我和李柯,都不会有另一条路走。
那些道士不会放过桃花观。
观主也不会放过那个可以达到她目的机会。
我也不可能,克服自己的蜘蛛天性。
即使我和李柯能在一起,我们……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虽然这样,我还是意外,三七会直接提起这件事。
虽然我觉得小乔被杀的冤枉,可是三七和我是妖,道士是我们的天敌,三七杀他再正常也没有了。
我远比自己想的要平静多了,轻声问:"是吗?我想也是这样……那天不在观里的,就是你和我,还有灰大毛。大毛和我在一起,即使不在一起,他也不会去杀那个道士。"
"我当时只是……心情特别的坏,那个道士一见我就破口大骂,我顺手就将他杀了……后来我想,你将他捆了不杀,或许是因为你拿他有别的用处,我后来想和你解释,但是道士已经用阵法围上了桃花观,那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没事。那些都不重要了。"
从开始,到结束,快的让人难以置信。时光是多么的宽厚,又是多么残酷。一切是非恩怨伤痛过往都被它抹平了,不留半点痕迹。
即使没发生三七杀死小乔的事,我和李柯,终究也是有缘无份。
我根本,不该有爱。
"我一直对凤宜……其实我想你可能也知道这件事。"
我点点头。
桃花观里喜欢凤宜的可不止她一个,但是大家都一样,没谁能拿下那座高傲的华丽的凤凰高地。
后来我们都喝的有点多,靠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三七其实……也有她的悲哀。
她也并非那么完美。
"对了,前些年,三六也遇到过喜欢的人啦,姓宋,是个书生,我还见过一次……不过那人也死了。她性情大变,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可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我可没看出来她这么执拗,用禁咒在那个人的魂上做了标记,将来那个人……要是再投胎转世,她还要去找他的。死心眼啊……"
投胎转世?
我忽然想起,是的。人和我们妖怪不同的,人死了八成是要入地府的,那样的话当然也会有投胎转世。
那李柯他……
他也会再次投胎转世吧?
他……
他会转世成什么人呢?
不过就算有投胎转世,他,应该不会记得前世的一切了吧?
传说里面,要投胎之前,都会喝孟婆汤。
忘记一切前尘旧事,不管是快乐的,悲伤的,一切爱恨情仇,一切……一切,不管你想不想,愿意不愿意,你都得遗忘。
其实,遗忘也许是好事。活的越久,经历的越多,背上的包袱就越沉重。这样的人生再延续下去,不会快乐的。
所以才有孟婆汤。忘记一切,从头开始,做一个,全新的人。
忘记我也好。我带给他的,只有痛苦灾难还有,死亡。
即使那几十年我没有沉睡,我和他能厮守在一起吗?
不可能的。黑寡妇蜘蛛的天性就是吃掉情侣,这是本能,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就算我没沉睡,就算他可以再投胎转世,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能真是喝多了吧,早就决定要永远埋在心底不去触及的往事,又这样血淋淋的翻出来。
李柯的面容,各种不同的神情,他说话的声音……
恍惚中,我看到他微笑着站在我的面前,我想和他说话,却无法出声,我伸出手触不到他。只能看着他站在那里,面容渐渐苍老,头发尽染白霜。
转瞬百年。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过面颊,我抬手掩住双眼。
三七在哼着一只什么曲子,我隐约听到她唱,天若有情天亦老,休教少年知道,少年华发成白须……
难道女妖精天生就多情?
可是这种多情总没什么好结果。
灰大毛也喝多了,都出溜到椅子下头去了。我好象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响,由远而近。
我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一张皓白的,象是高山上晶莹的积雪一样美丽的脸庞。她的眉毛如柳叶一样舒展,嘴唇就象春风里面的山茶花瓣似的……
我勉强分辨她的轮廓。
是的,是三六。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光彩完全不同了。
她变的可……真漂亮啊……
我模糊的这么想着,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即使是蜘蛛,喝多了酒之后再醒过来,也会感受到宿醉的痛苦的。
我觉得好象有谁抡着把大锤在我的脑袋里不停的砸,一下又一下,疼的我只想找点什么事来发泄发泄让我的脑袋不用再绷的这么紧。
床头摆着一碗褐色的汤,我闻了闻,端起来喝了一口。
真酸……
我的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不过倒是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些了。
"醒了?"那个穿浅绿的小丫头在门口探了下头:"我们主人说,请你到东边花厅去呢。"
"知道了。"我有气无力的问:"灰大毛呢?"
"哦,那只大老鼠啊,他还没有醒呢。"
灰大毛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得比我多。
这只死耗子,一见吃的比见了亲妈还亲呢。
我深吸了两口气,起来洗过脸,又换上了那个小丫头送来的一套全新的衣服。我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就叫小绿,这名字还是她主人,也就是三六给她取的。
三六也是懒,人家是绿色就叫小绿?那要是只小黑甲虫就叫小黑?要是只花瓢虫的话就叫小花?
"你们这地方很安静啊。"
"是啊,庄子里除了我还有小黑和小花,就没有什么别的同伴了。"
真有小黑和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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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应该去学学算卦占卜?或许我真有这方面的天分也说不定。
我一边走一边和她闲聊,这个庄子建起来也有几十年了,因为地方偏僻,外面又有一些迷惑人的简单布置,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或是妖怪来骚扰,小绿说三六有时候会出门去,大部分时候都会留在庄里。她们几个都是三六收留的,并且指点她们如何修炼。算是半仆半徒的身份,不过从她的语气里我能听出来,她对三六的崇敬那是发自内心的。
相比人家的敬业,我家那个灰大毛啊……好吃懒做,真是没法儿说。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三七说的话。
三六曾经喜欢一个书生,姓宋。
她给自己改名叫宋薰,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
离那间厅很近了,隔着花墙,我听到有人在弹琴。
唔,不象是正式的弹,有一下,没一下的响声,象是一个人很无聊的在拨弄琴弦作耍。
我们绕过那道花墙,前面的敞厅里,一左一右对坐着的,就是三六和三七。
五十八 最美不若初见时
"傻站着干么?过来坐下。"三六头都没抬,全神贯注看着面前的一个方棋盘,正在掷铜钱玩。
我昨天看到的不是幻觉,就是三六。
她真的变漂亮了。
那种出尘的气质,加上她总是一副冷清的神情,看起来会让人想起素娥青女那一流的人物来着。
不错不错,很能唬人。
不过她的神情,面相……我倒是越看越疑惑。她看起来平和从容,力道流畅……
"你不是要渡劫么?"我意外万分。
"我要不这么说,你能从你的蜘蛛洞里爬出来么。"三六白了我一眼:"你自己说说,你有点义气没有,嗯?"
我还是没从巨大的落差中反应过来:"原来你骗我?"
"行了,劫是迟早要渡的,你在这儿住个三五年的,我这次渡劫不就要来了么。"
三六把手里的铜钱和筹子一起扔下,缓缓站起身来:"你送的礼物倒很是稀罕,我挺喜欢的。"
礼物?哦,我想起来了。
灰大毛弄的花样儿,他说空手来不好。我是挺穷的,可是灰大毛这家伙有着老鼠的天性,又爱偷,又爱藏。他有空就去盗墓翻墙之类的。送给三六的是一套青铜酒器,别看是青铜,可是扛不住价值高啊,是从一座很古老的王墓中盗来的,很有些名堂。而且看起来,这份礼也很对了三六的脾胃。
"你居然骗我!"我吹胡子瞪眼:"我还兼程赶路,生怕错过了时辰,你,你,你居然……"
"行了,别杵在这儿,坐下吧,这个掷子棋很有意思,来一起玩吧。"
我胡里胡涂就坐下来了。
这个掷子棋和我们现代玩的飞行棋差不多,不过的棋盘棋子显然是施过术的,一,我也拿了两枚铜钱和她一起玩,看谁先到终点就算赢,不过一路上会遇到的灾祸可真不少,我们两个都是商人,带着财货上路,一路上会有洪水,山贼,小偷,大风,甚至还有官差勒索和妖怪欺骗,总之,想带着自己的财货能好好的到终点可不容易。
我很快忘了自己的烦恼,专心的和三六一起玩起来,三七拨着手里的一架琴,可以听出来琴声和她的心绪一样无聊。
"三七,一起来玩吧。"
她嗤的笑了一声:"算了吧,我没你们两个这么有闲情逸致。"
"其实你是不会吧。"三六又掷下一枚铜钱。
三七霍的站起身来:"嘿,我玩这个的时候你们俩还不知道在哪儿乱爬呢。"
于是我们三个围着棋盘开始玩棋。
其实这个棋没什么技术方面的因素,只是靠运气的。玩了半下午,我们三个玩的兴起,各有输赢,总体来说没什么高下之别。
晚餐我们美美的饱餐了一顿京城这里的名菜,比如一道坛子肉,焖的极入味,肉入口即化嚼都不用嚼,味道鲜美的很。还有一道叫琵琶火腿的,也相当不错。灰大毛又冒了出来,左右开弓大快朵颐。三六吃的不多,就吃了两口凉调青笋片,酒也没有喝。
等饭菜撤下去,我们三个坐在庭院里把酒赏月,不过三六还是喝的茶。
我记得她以前不忌酒的,怎么现在过的象个出家的僧道一样。
三七给我使个眼色,我也就没有直接的向三六打听这个问题。
大概……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而且是复杂的,会令人不愉快的原因。
我们三个在月光下小声说话,喝着茶和酒,品尝精致的点心。
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初到桃花观的时候。那时候生活多简单,无忧无虑。
唉,对着一轮明月,满园清风,我也开始多愁善感起来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说什么傻话呀,河水总得向东流淌,时光也是如此。你要真这么想,那你和谁都见一次之后别再碰面了,那就不会有以后的相见和缘分了,那可真是人生一直如初见了。"
我撇下嘴:"你不讽刺我你难受啊。"
三六挑挑眉:"我一看你这副懒相就有气。当年我们修炼,你就偷懒。到现在还是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哎,这是例外啊,我平时不这样,昨天晚上是喝多了点,所以今天才没有精神。"
"行了,别找理由了。你还当我们不知道啊,你修炼非得趁雷雨天,别人都躲起来的时候你次次都不在窝里。"三七打个哈欠:"你们睡不睡?"
"你们都知道?"
"屁话,就你那点儿事儿还以为别人都猜不出来。你以为旁人都和你似的那么傻呀。"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嘿嘿傻笑。
三七指着三六的鼻子:"你说她傻?我看你也不聪明。为了避劫,给自己弄个小庙,引着附近的村民来供奉香火,还时不时的弄个什么风调雨顺的吉兆,照我看也是自找麻烦的事。那
点香火功德能抵多少灾?再说,要有道士什么的来找麻烦,把庙一砸你什么也捞不着。"
三六转过头去不说话。
"你居然还把那个庙起名叫宋公庙,你真是……"三七摇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不过她的不赞同表情也是很温和的,还是很象红楼里完美的宝姐姐。
那三六难道象黛玉吗?
合着我又象谁啊?
她俩都漂亮,我可不是。
大概我练的功法不具有美容功效吧。
不过这么说来她们大概早猜到我是怎么练功的啦?
其实也不是我要隐瞒她们,是子恒嘱咐我不要说出去的。
对了,我和李柯说过没有?好象有……咦,不不,好象没说过。
唉,为什么我又想起他来。
大概真是月色太好了。
三七拉起我来:"哎,要不要去看看三六装神弄鬼的那个小庙?"
她笑嘻嘻的说:"来来来,反正闲着没事做,去给她添点香火去。"
三七拖着我腾身而起,轻飘飘的越过院墙。身后三六哼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回来。"
她在后头追,我们在前面,飞的也不高,只是高过树梢一点,甚至脚底就擦着树梢的叶子而过。
心情似乎也长出了翅膀,变的异常轻盈。
三七的披帛是轻纱质地,被风吹的飘舞起来。被月光一映,象是水晶一样剔透,从我们之间飘过。她的脸在轻纱的那一边,看起来隐隐约约,似真似幻。
"站住!不许胡来!"三六追了上来。衣带当风,神情姿态有如姑射仙子。
三七一指下面:"到了。"拉着我朝下落去。
蔓着青砖的地面,前面果然有一座不大的小庙。夜色清冷,树影幢幢,看起来这间庙也有说不出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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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给我留下了心理创伤>o<,昨晚我做了噩梦,我孤零零在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觉得很害怕
四周全是陌生的……
想回家,不知道路在哪儿
醒来觉得既释然,又有点难过。
五十九 奈何妖精总多情
"进去看看啊。"
"三七!"三六落在我们身后,声音已经不是一贯的清冷,而带着隐约的怒气了。
清冷的月光下,我可以看见那座庙的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宋公庙三个字。
好象……嗯,我们到这儿来是有点不太好。
如果真象三七说的,三六喜欢那个姓宋的书生,自己改名叫宋馨,又建这个庙,八成是有纪念意义的。
大概不想被我们乱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个,我们别进了。"
"为什么不进?"
三七回头看看三六的脸色:"我觉得哪儿都可以不看,这里是一定要看的。"
三六叹了口气:"算了,你们想看就看吧。"
三七摇摇头:"你当我是真想看这个庙么?我只是不愿意你总是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不放。就算你在他魂魄能做些手脚,但是那种术法有没有用却没有验证过,你想等多少年呢?如果那个标记再也不出现,一百年,两百年,你都要等下去吗?我们是妖,他是人,修炼才是我们的正道。情爱不过是路上的一道风景,我们终究要朝前走。可是为风景所迷,在原地停留不动,就不对了。"
我怎么觉得这话的意思……
说的不只是三六,嗯,似乎在场的人人有份啊。
三七,她还记得三七刚问过凤宜的消息。
她对凤宜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这话说三六,何尝不是说她自己。
至于我的事,我想她多半也辗转得知一二。
这话何尝不是说我呢?
真是恶俗的事,为什么女妖都得多情啊!
跟上辈子我听过的传说里一样。
什么白娘子啊,天仙配啊……
还有聊斋里,几乎每篇都会出一个或几个多情的女妖女鬼……咳,看来也不全是蒲老爷子在YY,亏我上辈子总觉得他老人家总把美艳女妖女鬼塞给穷书生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
我们三个站在宋公庙前,相对无言。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是沦落妖,和尚别笑秃头,谁都不比谁好多少。
"进来看看吧。"
三六先进了庙,一挥袖子,庙里的蜡烛唰的一声都亮了起来。
这是间不大的小庙,只有一间屋,正中的神龛的位置上只放着一块木牌,供桌上放着烛台,香炉,还有两碟子果品。看样子摆在这里已经有几天,糕点的表面都已经干的裂开了。
三七左右看了看,轻声说:"也没有什么,香火也不旺。我要先回去了。"
她一走,就剩下我和三六了。
我有点不自在,有种在探究别人隐私的感觉。
"那个,我们也回去吧。"
"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哦,那……好吧。我先回去。"
我走到庙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三七。她的背部特别挺直,看起来就象在风雨中屹立不动的苍松黄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象是别有伤心各不同。
我觉得,我完全理解三六的心情。
相思象一种剧毒,深刻入骨,伤痛几乎是一个终身的烙印,不能遗忘,无法抹平。
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遮住了,或许又会有雨。
我漫不经心的迈步朝前走,夜里起了风。
看来真会下雨。
不过我今晚并没有想练功的心情。
三六她们的确没说错,我的本性是懒。
别人修炼可以随时,我只能等雨天。按说一个机会我都不该放过,不过今晚实在是没有心情。
"啊,公子,好象要下雨了呀!"
远远的隔着一片长草树丛听到这个人声,我意外的站住脚。
这么晚了,挺荒凉的地方,怎么还有人经过。
"是啊,我们行囊里有没有带伞啊?"
"公子你忘了,昨天你把伞拿去砸野狗,丢掉了啊。"
"啊,也对啊,我倒忘了。"
那个声音温和又不失清朗,象一根琴弦被轻轻勾动,又清脆的弹回去。
我觉得自己就象被琴弦弹动的空气……
那个声音象轻风一样从心口掠过去。
我的手指虚划了半圈,隐住自己的身形,悄悄凑上前去。
一个背着书箱的小僮,一个拎着小包袱的……呃,书生么?
看这打扮,书生巾,青色竹布长袍,圆领直裰,领口和下摆还有稍细的云纹刺绣。看起来家境不错的样子,出门能带有书僮,袍子也很干净。
不过只能看到他们的后侧影,看不到脸。
那个声音……
我知道我以前没听到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声音不能释怀,
似乎,这很重要。
我慢慢的跟在他们的后面,风比刚才紧了,草叶砂土都夹杂在风里吹在脸上,那个书生似乎被迷了眼,小书僮也抬起袖子来捂着脸:"公子,就要下雨了,可怎么办啊。"
"唔?风霜雨雪系出自然,有何可惧?"挺好听的声音,说出的话听起来十分平和沉着。
"哎哟,公子你真是读书读迂了。"小书僮开口可是实在话:"这雨眼见不小,要是身上头发都湿透了,人不也得受寒么?雨又大,夜又黑,这道路一湿滑了也没法走,这又怎么办才好?"
"对了,村人不是说,这里附近有个宋公庙么?我们先去避一避吧。"
这个声音为什么就是让我觉得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好象一直有个地方很凉,自己也觉得不舒服,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一个部分,为什么又为什么要对这个声音如此敏感呢?
"是啊,那个庙……啊,公子,好象在那边!"
要去宋公庙?
三六还在那儿,唔,不会吓着这一主一仆吧?
我继续跟在后头,闪电划过之后,接着雷声响起来,象是劈在头顶一样。
那两个人加快脚步跑进庙里。
宋公庙里烛光已经灭了,三六已经走过了么?
"公子,快进来。"
他们一冲进庙门,大雨就泼喇喇的下了起来。
"哎,公子,你看,好险吧。"小书僮把书箱放下,取下上面的一个薄薄的蒲垫放在地下,再打开书箱拿了一条薄毯铺上:"公子你先歇一会儿吧,袜口也先松一松,脚会舒服点。走了一天路,脚一定很累了。"
那个蒲垫倒不错,放在书箱的架子顶上可以挡挡太阳,放下来还可以当垫子坐。实在是居家旅行之必备佳品。
"小六你也坐吧,我走了一天路,你也走了一天啊。"
小书僮没有就坐下,又从书箱里拿出一包糕点,托给那个书生。
"我不饿,你吃吧。"
他们把蜡烛点了起来,一主一仆望着外面的大雨,一时没有再说什么话。
——————————
我把一包酸奶插上吸管递给儿子,他用力一捏,酸奶喷泉哧的喷了他一脸,他还咯咯笑……
六十 色不迷人人不迷
小书僮没安静待一会儿,又开始在庙里东翻西找的。不过这间庙实在很小,除了香案上摆着的已经干缩的供果,烛台蜡烛和两道帐帘,就只有门窗屋顶了,实在没什么可研究的。
"公子,这里香火不旺嘛,不过倒是挺干净的。"
可是,大实话说的,三六能让这里落灰么?我猜她说不定每天都会悄悄过来站一会儿,然后再无声的离去……
她这样,和我天天在李柯墓前盘恒,倒是差不多。不过她比我好,她还有个目标,指望着她的书生能再次转世和她再相遇。
可我呢?就算李柯真能投胎转世,我还能认出他来吗?
而且,他和我也未必还会再有情缘。
就算……他转世了,我也遇到他了,他还能再一次喜欢我,可我又能和他一起吗?只怕一天没到我就控制不了本能把他给嚼巴嚼巴的吃下肚了……
唉,这种没希望的事还是不要去想了。
"公子,这帐子后头还有两个蒲盘呢。也挺干净的,我拼一起,你躺会儿。"
"别折腾了,这样的大雨下不了太久的,大概一会儿就停。"
这话可没说对。
据我的经验判断,这场雨估计下到明天不成问题,这两个人在这庙里估计有得耗了。
那个书生始终没转过脸来,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看一看他的脸。
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长什么样呢?
书生和书僮拿出干粮来吃,但他始终没转过头来。等小书僮将两个蒲盘靠墙并一起请他躺下歇着,他就和衣躺下了,可他的脸也还是向着墙那边。
忽然间想到一件事,特别想笑。
荒山,野庙,赶夜路避雨的书生,窗外偷窥的妖精——这完全是蒲老爷子笔下的聊斋故事嘛!时间地点主角都有了,只差我这个妖精进去,大戏就可以开场了。
啊,既然如此,我就不要辜负这么好的条件和场景啊。
一溜小跑的冲进庙里去,那个小书僮啊呀一声,本来都已经靠着柱子瞌睡起来又让我给吵醒了,我一边抹头发上的水,一边跺脚上的泥,连声抱怨:"真讨厌,怎么突然下起雨来了。"
一边跺泥,我一边偷看那边。
呃……小书僮看我一眼,打个哈欠,书生继续躺他的,八风不动,跟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一样。
这个……按一般聊斋套路,就算这时候书生不得起来和我搭话,小书僮也该适当的表示下惊讶吧?
我眨眨眼,轻轻咳嗽两声。
那小书僮转过头,有气无力的对我说:"这位姑娘,大家都避雨,不过你别弄出这么多响动来,我们明天还要赶路的。"
呃?
我和想象中的发展可不太一样啊?
书生难道不应该为免失礼赶紧坐起身来和我打招呼,问我为何深夜大雨经过此地,主动要把蒲盘让人我坐,甚至还会借多的衣衫给我这个衣裳半湿的女子披上么?呃,难道此书生……对女子没有兴趣,他是龙阳派的不成?
这……其实,我也实在没多少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这时代的读书人。
书生一般开口子啊闭口子啊,讲话很难沟通的。
我只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儿……早知道这书生这么没好奇心头也不回,我刚才用个迷魂法把他们主仆二人迷晕了,扒过脑袋来看看就得了,干嘛要自己跑进来啊。
不过现在进都进来了……
我有点想挠头,接下去呢?和那个书生搭讪?
小书僮懒的理会我,抱着柱子缩成一团。书生呼吸平稳,主仆俩就当根本没我存在一样。这真是生可忍熟不可忍!怎么说我我现在是一个大活人摆在这儿,居然被无视的这么彻底!
"敢问公子,不知道你们行囊中可有干衣,深夜雨寒,我……"
话说到这份上,很明白了吧?
书僮抓抓耳朵,没睁眼,书生一动没动。
"喂,你们……"
"喂,我说姑娘,"小书僮懒洋洋的睁开眼,口气极不耐烦:"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避雨就避雨,我们在这儿你到那边儿去行不行?都跟你说了我们明天要赶路你哪来这么多话啊?"
我被训的一愣一愣的,小书僮摆了摆手:"行啦别说啦,你这样厚……咳,你这么样的姑娘我还是头次见,真是……"
他虽然把厚字后面的话咽下去了,可是我又不是傻子,我猜那个厚字后面他原来想说,肯定不是厚脸皮就是厚颜无耻之类……
我真的忍无可忍了!这次就算叔叔忍了婶婶也不能忍了。
我两大步走到那个躺着书生背后,手握拳猛提气。
"呜哇哇——我的命好苦啊……"
哼哼!女人的天生本领兼终极武器之: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不信读书人能不怕这个!没准儿比拿刀架他们脖子上怕的还要厉害呢。
那个书僮给我嗷的一声吓的跳了起来,书生的后背冲着我似乎仍然没动,可是我的眼力多好啊,他那细微的,瞬间哆嗦了一下然后身体僵硬起来,这此变化可瞒不过我的眼睛!喔呵呵呵呵……
"我说姑娘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啊!"小书僮气的脸色都变了:"真是不知好歹!莫名其妙!"
我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小书僮身上,那个装了半天睡的书生,终于有动静了。
他坐起身来,微微叹口气:"这位姑娘,我们出门在外,实在不想多惹是非,你一定要哭的话,能不能到门外面去哭?"
我终于看到这个书生的脸了。
他的眼睛有点细长,即使不眯着也象眯着眼的。眼角微微斜着上挑,眼珠漆黑,映着烛火显得有一种流动的光泽。我几乎没看着别的什么,就只看到这么一双眼。
这是……是人常说的狐狸眼吗?
这双眼里,好象,可以看出很多别的意味。
我觉得他的眼珠真的很黑,一般人的眼珠多少会有些褐色的,他不是,他的眼珠是纯黑的,看上去,显的很幽深。
我怔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也早就忘了装哭,手捧在腮上,全神贯注的打量他。
————————
热啊热,热啊热……
据说明后天会凉快一些……高温天气会暂告一段落。可不知道真的假的。
橙子今天踩了小皮球,摔了一跤,额头通红,心疼死了……
六十一 妖精好色要不得
"姑娘,你是妖怪吧。"书生口气温和了一些,很平静的问。
"嗯……"
我嗯完了才回过神他问的是什么问题,眼珠子一下子差点从眼里瞪出来!
他他他,他问了什么?
我,我,我,我又回答了什么?
书生的表情很真诚,可是他的眼睛实在……呃,充满朵朵桃花,有种非常妩媚,非常风情,非常勾人,非常……
但是他的表情又有一种奇异的,平和清雅的感觉,所以不会因为这双眼而让人觉得此人非常邪气不正经。
"请问姑娘你是什么妖怪?"
我回过神来,往后跳了一大步,蹲在那儿看他。
他坐在蒲盘上与我对视,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语气仿佛在问,姑娘你家住哪里这样的问题一样。
"你,你胡说什么啊,我才不是……"
"姑娘,这雨已经下了快一个时辰了,这里前后都是荒山野林,没有人家,三更半夜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不妥了。而且你要是长途跋涉来的,鞋袜衣裳头发不会只湿了三四成,应该会全湿透才对。"
一道闪电划过,书生的脸在电光里显的,很白……呃,白的象瓷一样。雷声隆隆的紧跟而至。
雷雨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楚,清楚的让我觉得心头有个什么地方在拼命的鼓动,完全失去了平稳和匀速。
"而且见了陌生男子,姑娘的态度也实在让人很费解。"书生继续说:"再加上白天我们在路上听到的一些关于黄林山和宋公庙的传闻,实在让人没法儿不怀疑你。这位妖怪姑娘,你是不是怕打雷,所以过来躲劫的?"
我好象被他的声音催眠了,眨眨眼,有点呆呆的问:"喂,书生,你叫什么?"
"小生姓李。"
"姓李?"
我好象变成了只鹦鹉,只会重复他的话。
"姑娘你呢?"
"我……姓桃。"
李书生笑容可掬:"姑娘你还未回答我,你是什么妖怪,是不是来这里避雷雨的?"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书僮,他一脸平静,正窝成一团看起来想要瞌睡。
再转回头看看这个李书生,他一脸从容蛋腚的神情。
于是我囧了!
这是什么世道?
人居然不怕妖怪?
如果他也是个妖,我们妖妖碰头那自然是没有什么激情火花……我呸,我都语无伦次了。
他不是妖,不是鬼怪。
他就是个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凌乱……这不是我的过错,实在是眼前一切太魔幻。
"你不怕吗?"
"怕?"他的表情好象我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身上并无杀厉之气,可见你是不杀生的。你脸上也没有媚态,可见你也不吸取元阳,我怕你作甚?"
我站起来,这会儿我是全冷静下来了。
这哪是个书生啊?
一般号称能捉百妖驱恶鬼的天师都没这份眼力见识。
"姑娘,你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可以让我们先歇息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的。"
我已经被打击的说不出话来了,无力的摆摆手,李书生动作麻利的又背朝我躺下来了。
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地点,奇怪的书生……
我自认为是个很正常的妖怪,对于这种超出我理解范围的状况,实在是缺乏应变能力。
我把自己身上的水变干,然后从葫芦里掏出一个小酒壶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我觉得我十分需要酒精来让我安定一下,或是说,刺激一下。
是不是我睡太久了,人间的情况与从前大不相同?还是我根本就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世界的人间,到底对妖怪们到底是什么态度?
"嚯!"我被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小书僮吓了一跳:"你干嘛?"
"姑娘……你这酒,好香啊,是什么酒?我从来没闻过这种酒香。那个,能不能让我也尝一口?"
"嗳?"
我发现这一对主仆的神经都粗的话不象,该怎么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吗?那个书生的态度根本不象一般人见了妖怪的态度,自然的好象我就是个阿猫阿狗。这个书僮肯定也知道了,可是眼见他对我也没有半分兴趣,他只对我的手里的酒壶感兴趣。
"这是猴儿酒,就是山里的猴子采了山果存在洞里,天长日久而酿出酒来的。"我喝的这个当然不能给他。我从葫芦里又拿了一个和我手里一样的小酒壶:"这是鼠儿酒。"
"这个……难道是老鼠酿的酒?"小书僮囧囧有神的在我两只手的酒壶上看来看去。
"不是老鼠,是松鼠。"我又拿出一块饼:"这才是老鼠做的,我管这个叫百果饼,因为老鼠什么粮食都偷,说是百果那是只多不少的。"
灰大毛做这个最拿手,虽然饼子看起来外表一样,可是因为里面的用的粮食和果子不一样,味道也截然不同。每个饼子都有巴掌大,灰大毛用模子印成不同的样式,叶子式,花朵式。圆的,方的。
我又从葫芦里拿了两个盘子放下,把百果饼放上头,和鼠儿酒一起递给那个小书僮。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啊。"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可是手上的动作却绝对不慢,一手抓起饼,可另一手想抓酒壶的时候却抓了个空。
书生啧啧称赞:"这酒香清而不腻,绵长悠远,真是难得的好酒啊!想不到山中野猴还有这等酿酒的好手段!"
得……
我又有点傻眼。
刚才我拼命想和这两个家伙搭讪结果被无视的那么彻底,这会儿一把酒拿出来,这两个人马上如苍蝇逐臭……咳咳,好吧,这比方不恰当。
不过要早知道这是两只酒鬼,我刚才还费什么劲哪我!
"喂,你们不怕这是我用妖法变的酒,喝了你们就都被迷了神智丧了性命么?"
小书僮哈哈一笑:"嘿,不是我夸口,我……"
书生重重咳嗽一声,说:"醉生梦死,才不枉风流啊。"
小书僮低头喝酒,不再说话了。
他刚才想说什么?让李书生给拦回去了?
算了,我也不关心。
"说起醉生梦死呢,我倒知道,世上是真有这种酒的。"
"哦?"书生露出好奇的表情:"真有这样的酒?单听名字已经让人觉得黯然神伤,想必这酒必定不流于凡俗。"
"是啊……"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部让人既看不懂,又莫名其妙想一看再看的电影,讲述的是一个苍凉寂寞的故事。
第一次看是在大年夜,热闹不堪的晚会后面,还有这部片子等着,我没有看到二十分钟就睡着了。
依稀记得一片荒凉,风吹过大漠,孤独的男人,枯瘦干萎的树,一个鸟笼,光影迷离……
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孤独的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等待的人,一个不知道为什么遗忘的人……
等到想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连爱都成了灰,再也没有什么值得铭记。
"那种酒,喝了之后,可以让你忘记从前的过往。"
我想,也许我该喝的不是猴儿酒,鼠儿酒。
我应该给自己酿一坛酿醉生梦死。
如果那样的话,起码我不会象刚才那样被这个奇怪的书生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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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一个电影原声带。
很苍凉啊……
六十二 两人一妖共饮酒
这两个家伙挺能喝,我们脚边一会儿就丢满了空酒瓶儿。这酒得的不易,可喝起来真容易,度数也不算太高,入口又绵厚有劲,也难怪他们对瓶吹的这么欢。
不过酒也没白喝,起码我知道这位李书生,是到京城赶考去的,带着小书僮已经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了,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这样的美酒更是没见过。他们的家乡在南方,京城的地界靠北方了,虽然天还没真正冷起来,可是还是觉得处处都不太习惯。
"是吧?南方和北方饮食和气候都不一样,过不惯也是当然的。"
"哎,妖怪姑娘你到此地做什么?"
小书僮的舌头有点大了,说话含含糊糊起来。
"我来这里看个老朋友……象你们这么奇怪的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是你们特别奇怪,还是现在的人都很奇怪啊?"我倒还头脑清楚,不过觉得脑袋也有点轻飘飘的。
"我们哪里奇怪啊?"小书僮嘿嘿笑,又偷摸了一瓶酒。
"不怕妖怪,还能在一起坐下喝酒喝的这么痛快……"
"嘿,不是我夸口,我见过的妖怪那可不在少数,想当年我……"
"咳,"书生又咳嗽一声,小书僮立刻又改了口:"想当年我可听说过不少的妖怪的事儿,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吓人的。那种什么吃人的迷魂的恶妖恶鬼毕竟是少数嘛。"
烛光映的李书生脸上有些红扑扑的,眼睛更显的水波荡漾……呃,我得说,这家伙比我还有妖魅气质啊……这叫什么事儿。
"行了,你们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也不是那么好奇想知道。"我站了起来,看看一地瓶子,想了想,又放下四瓶酒:"这个给你们留着路上喝吧,相见一场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哦,好,慢走……"
书生站起来,虽然身子有点儿晃,可是脚还站的稳稳的,眼神儿也没有半点迷糊。
他送到庙门口,外面雨还很大,我想了想,伸手一招,外面树上一枝枯枝飞了过来落在我的手心,晃了一下变成了一把油纸伞:"这个给你们用吧,出门在外晴雨不定,该备一把伞的。"
他也没客气,就这么接了过去。
我转头出了庙门,雨虽然大,却没有能把我淋湿。
呃,突然联想起一个很有名的传说来了……白蛇传。也是妖精书生雨中相会,留伞……那个啥,有借有还,也就有来有往,后来就勾搭起来了……
我回过头,书生还站在庙门前台阶处,我摆摆手说:"这个伞,不用还了。"
李书生微微一笑,那双眼的眼角斜挑,似乎跟要飞起来一样神采流动。
我转身回去。
从宋公庙回三六的山庄,其实以我的速度片刻就到,不过我却走的挺慢的,顺手在路边折了根树枝也给自己变了把伞,一步一步,听着雨打在伞面上,听着雷声在树林上方滚过,天渐渐要亮了,我才走回山庄。
"我就说嘛,下雨天你总是爱往外跑。"三七抱着一具瑶琴,有一下一年的拨弄。水榭外头的池塘水面上,荷叶都半残了。
"有句诗说,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声音是挺好听的,比你弹那破琴好听多了。"三六端了一壶清茶过来,给我也斟了一杯。
"你这是在哪儿待了半宿啊。"三六挥手扇了两下:"一股酒味儿。"
我笑嘻嘻的也不说话。
其实书生也不象我想的都很穷酸,起码那个李书生不是。
唔,凡事总有例外,道士也不全都坏的,三六以前不也遇到一个不错的书生嘛。
这场雨居然一直延绵不停,下了好几天。三七在山庄里闷的发慌,邀我一起去逛京城。我有点疑惑:"京城能随意去得?我说,还是老实点吧,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别的不说,那个什么护国道观的观主就很不好惹吧?你小心被收了去。"
"嘿,那观主不在京城。"
"咦?你知道?"
"是啊,上个月声势浩大的出门去了。"三七拉扯我:"去吧去吧,和我做个伴儿。咱们去翠梨园听戏去,再去宝兰斋买点好用的胭脂水粉什么的。老闷在屋里啊,我这身上都快长霉了。"
"行行,那我就陪你走一趟。"
三七掩口一笑,显的格外娇俏:"说的这么勉强,其实你也早就闷的不行了吧?"
"三六,你去不去?"
"我不去,你们两个也当心点儿,虽然说护国法师不在,可是不见得京城就没能人了,有句话听过没有?大隐隐于朝,别太露行迹了。"
"知道知道,"三七笑着拉我起身出门:"要是我们被抓了,决不牵累你就是,你在家好好儿看家,我们给你捎好吃的回来。"
从黄林到京城极近,因为下雨的关系,路上的行人极少,进城的地方就寥寥的几辆覆着油纸的蓬车,还有穿蓑衣戴斗笠的人,缩着肩膀低着头,快步走过。
三七穿了一身淡紫,我穿着浅黄,一人撑着一把纸伞。这伞可不是随手变化出来充数的,上好的四十八骨紫竹伞。我拿着这伞的时候有点恍惚,杏花春雨梦寻江南……
雨不大不小,正适合这样闲游。戏园子人也不多,我们听了两折戏出来,街上那些铺子里也没有什么人。三七对着京城老铺宝兰斋的胭脂水粉发了痴,研究来研究去,我等的不耐烦,抬眼看着街边雨里有个青布幌子,上面有一个茶字。
"喂,我去茶楼等你,你可挑快着点儿。"
她头也不回:"知道,我挑好去找你。"
茶楼里倒人不少,一楼坐满了,我到了二楼拣了个靠窗的坐,要了一壶龙井,两碟细点,一边看着外面的雨景,把糕点掰了尝一尝,香油放多了,有点腻。
隔壁座上有一个盲琴师和一个小姑娘搭伴,唱些小曲。我本来没在意,可是一眼扫过,倒发现这二位居然是我同道中人……呃,或者说是同道中妖?
那拉琴的是只老鹿,唱曲的却是只锦鸡精。
嗯,唱的不错。
要搁着我道行还浅的时候,一遇着那只小百灵我就会不自在。因为鸟是我的天敌。不过这天敌不天敌也要看实力。我现在实力高强,所以反而一开始没有发觉她的真实身份。
风紧了一点,窗子有点扫雨。店里伙计过来把撑着的窗子放下来一些,楼里也显的更暗了。
三七已经从那间铺子出来了,我遥遥朝她招了招手,她撑起伞,袅袅娜娜在雨中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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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天气好闷热。
六十三 道士也要看眼色
三七上楼来和我一起喝茶吃点心,说实在的这茶不怎么好喝,点心也就是一般水准。三七很看不眼,水也没喝多少。
"该回去了吧?"
"唉,再坐一会儿嘛。"她说:"回去也是闷着没事做。你听,这边有唱曲的,楼下还有说书的,不比回去有趣儿多了?"
有趣吗?
我皱一下眉头:"走吧。"
"嗯?"
"有道士。"
三七瞥我一眼,眼泪流转,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唇边轻轻蹭了一下:"你怕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我们去别处也行。"
这么说几句话的时间,其实……足够做很多事了。
足够我们脱身,也足够那一对卖唱的搭档发现事态有些不妙急着想走人……
更足够我感觉到的那一股不舒服的气场,已经准准的把楼梯口给堵住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很重,很稳。
拉琴的那只老鹿和唱曲的锦鸡精向后慢慢退,避到了靠角落的地方,看起来正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减的越弱越好。
从楼梯口上来的是个中年道士,身形高大,穿着一件旧道袍,已经洗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灰扑扑的,还打了两个补丁。肩上背上褡链,腰间佩着长剑,眉毛浓黑,看起来走了很远的路,脚上和袍子下摆上都沾了许多泥污。三七哧的一笑,低声在我耳边说:"我还以为你怕什么呢,就这样的小角色,有什么好忌惮的?"
"不是怕他,我不想多生事端。"
那个道士左右打量过一圈,伙计上去招呼他:"道爷,来,这边坐,歇歇脚。泡壶茶来?点心要两样?"
"给我倒一壶白水就行,点心不要,我自己有干粮。"他说话的声音很洪亮,虽然伙计招呼了他,却还是没有落座,目光在角落里那两只小妖的身上停了一下,扫过我和三七的时候,似乎也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太关注。
三七把刚才买的绸缎打开给我看,用油纸包着的,一共三样花色。
"这是给你的,这是给三六捎的。"
最下面是桃粉的,颜色很娇,我和三六平时都不穿这种颜色,不用问,肯定是给她自己留的。
我对道士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道士是我的天敌,不过,我喜欢的人,却也是个小道士。
店伙计端了一壶水来给那个道士,虽然那个道士看起来囊中羞涩,但是这伙计倒也并没有长着一双势利眼,态度一般热情。他送了茶,甩一把手巾正要下楼去,道士却问他:"小二,和你打听些事。"
"啊,道爷请问吧。"
"你们这附近,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伙计想了想,说:"最近倒是没有什么稀罕事情。"
"有没有人,无缘无故的生病,又或是……"他一边说话,一边把目光投下角落里的那两个小妖。我转头看了一眼,怪可怜的,吓的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三七低低骂了一声:"多管闲事。"
我推了她一把,招手叫小二:"我们要听个曲儿,叫那拉琴的唱曲的人过来。"顺便给他十个钱的小费。小费这回事么,古往今来都是有的,现在还有种叫法叫服务费。
"好好,这就来。"
店小二快步走过去说了几句,那个装瞎的拉琴的老鹿精眯缝着眼,回头看我们一眼,有点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和那个唱小曲的锦鸡精一起往这边走,走了两步却又把琴忘在原来坐的地方了,还是店小二给他们又递过来。老鹿的脚步跌跌绊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瞎,其实他多半是给那道士吓的。
他们在我们桌前拉条长凳打横坐了,锦鸡精转头看看老鹿,又转回头来看看我和三七,低声说:"不知道二位想听什么曲?"
三七说:"你会唱什么?"
锦鸡精摸出把小扇子递过来,上面写着两行十来首曲目,三七顺手一指:"就这首,醉花荫吧。"
"好。"
虽然是这么答应着,但是拉琴的明显心不在焉,唱曲的也有点战战兢兢,嗓子逼的紧紧的根本没放开。三七托着腮瞧着窗外的雨帘,好象心思根本不在这儿,我听锦鸡精把一道应该十分悠闲的,缠绵的曲子唱的干巴巴的毫无韵致,这根本不是享受而成了受罪。
雨似乎越下越紧了,茶楼里的人也多了起来,那个道士吃了自己带的干粮,喝了水,还是很不甘心的盯着鹿精和锦鸡精死死看了几眼,才下楼走了。他一走,我面前这二位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差点儿没瘫到楼板上去。
这个世道很现实的,道行深本领高,象我和三七,根本不把刚才那个道士看作是威胁。但是对鹿精和锦鸡精这样刚刚化形的小妖来说,那简直是兔子出门遇上狼。
"嗯,不用唱了。"
我们听了五六首曲子,一首五十文,我数了半吊钱给他们说不用找。不知道鹿精和锦鸡精到城里来做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赚钱?
他们接了钱道谢,从头至尾都没发现我和三七其实也是妖精。大概是我的长相实在太普通,而三七出来之前对面容做了一点小变化,看起来不是那么美的慑人。
三七也站起身来:"走走,我们去京城最大酒楼好好吃一顿去。"
"你去吧,我不去了。"
"喂,你怎么这样扫兴。"
我和她真的不一样,我对逛街,买东西和吃什么都没有太大兴趣。我们一面下楼,三七还一面不放弃的想继续劝说我,快走到茶楼门口,我正撑伞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喂,姑娘!"
这声音?
我转过头,街对面急冲冲的奔过一个人来,避到茶楼的屋檐底下,一面抹脸上的水一面朝我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你也进城来啦?"
竟然是那个李书生身边的小书僮。
我也很意外:"是啊,我们来买些东西。怎么,你们已经到京城了?"
"是啊。"他甩甩袖子又拍拍衣服:"哎,这雨讨厌的紧,一下个没个停。"
"怎么就你自己,你家公子呢?"
"公子去访友啦,我自己出来逛一逛,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以前可没来过,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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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在写桃夭的特典,所以蜘蛛这边进行的不快。
下个月就入V啦,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入V后会多更些的。
六十四 书生脸皮厚如墙
小书僮的名字说他的名字叫莫书。
三七笑着问:"是莫忘读书么?"
"哪里,"他说:"我卖身进李府的时候啊,恰好老太爷赌输了一大笔银子,所以给我起名叫莫输啊,后来我跟了少爷,少爷把输赢的输字改成读书的书字了。"
呃……这位李老太爷真是有个性啊。
这名儿起的……
咳,整天莫输莫输的喊着,财神爷会不会眷顾他?
呃,这个可就不一定了。
"我们还要去万全楼呢,走吧。"
"万全楼?"莫书顿时两眼放光:"京城第一大酒楼?我听说那里的酒菜好得不得了,连天子都曾经微服跑去那里吃过,吃完了还在壁上题过诗,说什么天下滋味有万全,余香满口啥啥啥的……啊,光听着就让人觉得流口水啊。"
三七一笑:"你小小年纪,懂的倒多。"
"唉,可惜只听说过,无缘一饱眼耳口福啊……"
"菜是讲色香味的,你饱什么耳福啊?"三七好奇的问。
"万全楼的跑堂都得先在厨房啊廊子间啊磨练两三年才能正式上堂上厅呢,那菜名报的啊……"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的瞅我们:"不过万全楼好贵的,我这辈子,要是能吃上一次,那就死而无憾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
三七点个头,看她的样子是觉得这个小书僮很有趣:"好呀,那你同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二位姑娘请暂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马上!"
看着他冒着雨朝前跑了几步,进了一扇黑色的木门,我猜着:"他是去和他家公子说一声去的吧。"
"对了,你怎么认识这么个人?"
"说起来也是刚认识,那个……"
我忽然停住了。
莫书又从那门里出来了,可是后面还跟着一个撑伞的人,穿着一件藏青的布衫,缓步走来。
李书生?
莫书已经又跑回我们跟前站在屋檐下,堆着一脸笑:"两位姑娘,后面这是我家公子。嗯,你看,我做人仆从的,若是扔下公子自己去吃好的喝好的,那可有违忠义之道啊是不是?那个,相见就是有缘嘛,正好我们公子也没吃过万全楼的菜。姑娘们你们请一个客是请,请两个客也是请对不对,不如……"
李书生站在他身后,朝我们微微一笑,那双斜飞眼给人一种桃花乱飘的感觉。
他一揖手:"二位姑娘有礼。"
我和三七只好裣衽还礼:"公子有礼。"
雨下的街上一片狼藉,可是他一身清爽自然,衣角鞋尖上都没有沾湿被污。
我算是了解这主仆俩了,简直是一对饕餮。前晚上逮着我的好酒就喝个没够,现在又要来蹭不花钱的美餐。
三七显然也很是意外,这对主仆的脸皮,那厚度,绝对是不一般啊!
我实在忍不住笑,摇摇手说:"好吧,一块儿去吧,吃饭呢,就是人多才吃的香。快些走吧,去晚了恐怕没有桌子。"
"好好,快走快走。"
我和三七撑开伞,我一抬眼,得,他用的还是我变出来的那把伞哪。
万全楼离的不远,我们沿着街走过去,李书生言谈洒脱,举止不俗,三七也觉得这个赖上来要吃白食的还真有那么几分风采,落后一步悄声问我:"喂,你怎么认识的这两个?真活宝。"
怎么认识?这个么……
算得上是下雨天留客吧。
要不是那场急雨,要不是宋公庙,我也不会遇上他们了。
万全楼的生意果然好,我们去的还早,在三楼找了个好的厢房,壁上挂着两张淡水墨画,屋角摆着一只青边大瓷盆,里面栽着竹子,青翠喜人。旁边还有一只瓦盆,里面养着两尾金鱼。
"这地方不俗。"三七将伞放在墙边,打量这间屋:"这绿竹生的倒好。"
"这是茶竹,多在南方栽种,北方能养倒不多见。"李书生摸出把扇子,敲着手心和三七一起研究那盆竹子。
我推开窗子朝外看看,这对主仆是真的……厚着脸皮来蹭白食,还是,他们另有打算?
既然他们知道我是妖,那和我在一起的三七估计他们也能猜的出来。
他们不会是另有打算吧?
说实在的,能一眼看出我不是而是妖……那个小书僮莫书又曾经脱口说出他见过许多妖……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见过好多的妖,面对着两个女妖,又能这么挥洒自如坦然不惧?
一回头看见对着写着菜名的木牌流口水发痴的莫书,再看看那个摇头晃脑吟着一首写竹的诗李书生……
"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
李书生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而且,总让我觉得有一种恍惚。象是一阵风,吹过脸颊。但是风抓不住,看不清。你察觉到的时候,风已经吹过去了。
虽然话如此,可是北地栽竹确实不易成活,无地不相宜这句就不太对了。
不过,数百年前,气候和现在并不一样的。北地气候一年比一年冷,风沙,干旱……竹子梅花大面积的枯死,成片的竹林,梅林,只能朝南去寻了。
店小二报菜名的功夫果然了得,口齿伶俐清脆,成串成串的菜名报出来还押着韵,抑扬顿挫,接连不断如绕口令,报到末一句咬字铮铮有声恰如琵琶轮拨骤响,最后尾音一拖再一甩,直如艺人唱的曲儿一般。
我们要了一桌上好席面,基本上是把万全楼的招牌菜点一网打尽了。我一样尝了一口,就搁下了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来来,桃姑娘,这蟹黄拌饭实在鲜美,你不再尝尝?"
我朝他点一下头:"我饭量小,你们快吃吧,凉了腥。"
吃的东西是不是美味,有的时候,不是看这食物本身。
而是看是和谁在一起吃。
我对着一桌的美味佳肴,却清楚的想起当年我和李柯在他的师门,关禁闭。那时候吃的东西很少,可以说是清苦艰辛。
但是我想起来,却觉得那时候吃的东西都那样美味……
让我,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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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要入V了要入V了……
六十五 雨夜中鹿死谁手
万全楼里也有歌女唱曲,可以听到乐声曲声隐隐约约从别处传来。似乎还有讲书的,果然是个十分热闹的地方。三儿兴致上来,说:"不知道京城现在都流行什么书,叫一个先生进来讲讲。"
我是无所谓,三七果然叫伙计叫进来一个先生,大约四五十岁,生的清瘦,颔下蓄须,拿着一块木尺一把扇子,伙计替他将椅子摆好,他便坐下了。
"先生讲个现在最红火的听听吧。"
那先生欠欠身:"那就说一个风尘劫吧,这段短些。"
"好。"
我没注意那先生都在讲些什么,推开窗子,雨声中,听得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拉胡琴。
胡琴的声音总是凄清,在雨中听起来更让人觉得伤感。
身后三七有些不耐烦:"唉,这种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的故事,总是老一套,听的人烦透了。"她打过赏让那人出去,忽然转头对李书生说:"噫,你读过的书应该也不少吧?不如讲些书上的新鲜事来听一听?"
李书生吃人嘴软,不得不放下筷子,说:"好,那我讲一个。"
他讲的却是一个贤人在困苦中求学不辍的故事,不过好在他声音既悦耳,语气也顿挫抑扬,把一个干巴巴的励志故事讲的很能让人听进去,也算本事。
三七敬他杯酒,又问我:"三八,你也讲个,我记得你以前挺会讲故事的。"
我讲?
我笑笑:"我现在可没什么新故事讲了,讲的不好听还要被你埋怨。"
"唉,我保证不埋怨你,你就讲一个嘛。"
"好吧,那我讲一个……番邦的传说故事吧。有一个国君,每夜要娶一个新娘,第二天就将她杀死。就这样杀了许多姑娘,后来,他娶到了一个很聪明的女子,那个女子啊,每天晚上讲一个故事,可是并不讲完,她把结尾放到第二天晚上讲,然后再讲一个新故事,再把结尾放到第三天的晚上讲,就这样,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最后国王终于爱上了这个姑娘,和她幸福的生活下去……"
我的正文还没开始,三七已经惊讶的说:"这番邦国王一定是什么妖精变的吧?每天要娶一个姑娘,天亮时就弄死,他是不是在练百阴功?"
呃,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重点是那个聪明的新娘讲的故事啊……
百阴功,咳,这功夫我也听说过,是一种很淫邪的功夫啦,什么采阴补阳的,一晚上折腾死一个姑娘还算轻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还没讲完呢,你别插嘴。"
我接着了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讲到强盗把开门口令设成芝麻的时候,小书僮莫书奇怪的提问:"为什么要叫芝麻开门?不叫青菜?水果?糕点?"
李书生合上手中的扇子,喝了一口茶:"你净挂念着吃,别打断故事啊,正听到精采的地方。"
三七的理解却不一样:"我想这些强盗都是一般凡人,而这个用咒语开门的藏宝山洞,或许是某个修真前辈留下来的,开门机关也是从前就设好的。这些强盗不过是就地就材,就用这个山洞来做了藏宝之用。"
呃,果然……虽然大家同听一个故事,可是不同的人,看待和理解同一件事的角度却是不同的。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三七她怎么不管什么都能扯到修炼上头去。
奇怪……
我看了她一眼。
她平时绝不会如此鲁莽,更不要说在两个陌生人面前肆无忌惮的大讲修炼,道行,功法……
她今天是怎么了?
是因为出来玩高兴,还是有意为之?
难道她对李书生……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过,叫芝麻开门,的确挺怪的。"
"也没什么怪啊,我觉得很好。"
我现在的盘丝洞,大门通关密语就是这个。
芝麻开门。
这句话对于上辈子的我来说,意义是不同的。小时候就看一千零一夜,芝麻开门,门后面是一个令人
我把这故事讲完,我们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主要功臣就李书生和莫书他们主仆两个。我对饭菜没偏爱,倒是要了甜点,杏仁茶和瓜酥饼。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好,还会感觉精力也更旺盛了。
尤其是这样下雨的夜里,听着雨声,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香甜可口的杏仁茶,吹吹热气,咬一口煎的外酥里嫩的瓜酥饼,美美的喝上一口杏仁茶。
真是享受啊。
"天不早了,二位姑娘也该回家去了吧?"
三七神情慵懒的站了起来,她身形真美好,虽然面貌掩饰过,看起来依旧清丽动人。
"是啊,该回去了。"三七说:"这位李公子,说了一晚上话,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书生一笑,伸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字。
我离的近,凑过去看他写。
桌面是深褐的木色,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一笔一笔写的极清楚。
"李扶风。"
他写完字,转过头,似是无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有点纳闷的看看他。
"好了,酒到了,人也该散了。李公子,小莫书,再会了。"
李扶风忽然一伸手:"且慢。"
门被他拦着,我意外的问:"怎么?还有什么指教?"
这个书生不寻常,总之……不能掉以轻心。
"是这样的,两位姑娘一翻盛情请我们品尝美食,小生实在感激不尽,不过我怕二位要是走的匆忙,忘了要会钞付账,那就……呵呵……"
"呵呵,这个啊,不会忘啊……"
他也笑,我也干笑。
这个李扶风的脸皮厚到一定程度了。
我和三七到楼下结了账走人,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奇怪了……"三七象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他居然说了。"
"什么?"
"名字啊,他倒不怕我们拿他的名字作法咒他。"
"你……也知道啊……"
我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不过三七明白我的意思。
李扶风主仆分明知道我们是妖,但是却依旧坦然。三七也看出来他们已经知道这事,不过她并不为这个惊讶。
名字,是很重要的。
还有就是生辰八字,有这两样,差不多咒人的条件就齐备了一大半了。
"不过啊,这个书生真是怪有趣的,一点不迂腐。哎,他居然能想起来提醒我们付账,呵,难道他以前被人骗过耍过不成?"
"那可没准儿。"
说不定他以前就有过被骗去吃饭,但是没钱付账只能留下来刷盘子的糗事呢。
三七和我走到了街拐角的暗影里,正准备施展身法快些离城,忽然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声,在寂静的雨夜里,那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恐怖惊惧痛苦……令人毛骨悚然。
六十六
我和三七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她闭了一下眼重又睁开:"有妖气……也有股血腥味。"
蝴蝶精对气味是很敏感的。
"去看看。"
"哎,"三七拉住我:"你自己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里是京城,不是可以随意乱来的地方,这规矩大家都懂。大家同样是妖,就得警示一下,别让他在此作恶,折了自己不算什么,如果连累害了其他妖精,那就是大家的事了。"
"好吧好吧。"她说:"那去看一看。
相距没有半里路,只是一掠身的功夫。
我和三七都猜错了。
地下是有一具尸首,但不是人。
是一只鹿的尸首,肚腹被破开了,血流了一地。
"他是……白天在茶楼拉琴的那个……"
我原以为是妖在杀人。所以三七说既有妖气也有血腥味。可是现在被杀地是妖?
"奇怪。它地道行虽然不深。可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被杀。连还个手都办不到吧?"三七捂着鼻子仔细看了一下:"不是那些捉妖地僧道干地。鹿精地鹿角啊鹿筋啊什么地全在。只是五脏没了。"
"奇怪。难道这里附近出了什么恶鬼?"
喜欢食人畜五脏地。一般都是恶鬼之流。
可是能把鹿精地五脏一照面就挖去。那这恶鬼……可得有多恶啊。
我和三七对看了一眼。离那声惨叫发出来到现在只有短短时间。肯定没有几分钟。鹿血还没凉。那恶鬼。一定还在这附近。
我并起两指,一片银色的丝网弹了出来,将我们周身牢牢护住。
"喂,它的魂魄也散了。"
一般的畜类兽类是没有魂魄的,但是能修成人身的就不一样了。本来要是鹿精的魂还在。倒可以问问它到底见着什么了。只是……连魂都没了,那个下手的,如果是有意为之,说明心思慎密。
如果是无意的……难道它连魂魄都吞?
"我们走吧。"三七看看四周,她大概也有些不舒服。不是惧怕,我和她地道行加起来把京城来回辗成渣也有余。
但是……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
"不能让它就这么躺在这儿。谁知道让人发现了会怎么对它。"
我现在也没法儿把它埋了,只好再取出我的葫芦。
继储藏室,天然冰箱之后,葫芦又多了个新功能:移动太平间。
我们很回到山庄,三六又是老样子,闭她的关去了。三七一向很爱漂亮,况且今天的衣服穿了时间不短,她到家应该会立刻换装,现在居然也想不起来要换。
"不对头……"三七一边有些焦虑的摆弄手指头:"说实在的。今天在茶楼我就觉得有点古怪。那只鹿精和锦鸡精,很明显道行很浅,可是。这它们却能修成人身,还冒冒失失地进了城里面。还有今晚这样的恶鬼。我说,我听一个朋友说过,护国法师在京城设下的禁制,如果有这样道行的恶鬼是不可能进入京城的……"
"是啊,我来的路上,也遇到了奇怪的事情。"遇到一个白骨精,修炼成精的方式同样很诡异。她说是在寒潭得到的法力,可是……就是不对头。
怎么这世道一转眼就变地群魔乱舞了?
我原来以为是我不常下山所以不了解。可是现在三七也是这样说。
那就不是我一个人错觉了。
"算了,这些事,我们想不通,道士们说不定能想通。"我说:"等些日子去打听打听吧,我先去把那只鹿埋了。"
"好吧。"三七看着我:"你总是心肠软。"
"这也不是什么心肠软……它死了有我埋它,我死了……呵,估计不用埋,一只蜘蛛嘛,小小的。一脚就会被人踩扁。"
埋在哪里呢?唔,宋公庙附近很安静。
就埋在那儿吧。
我在庙后面不远找了处地方,一手挖了坑,然后把那只不幸的鹿埋下去。
正要把土填上地时候,忽然我察觉到一点动静。
慢慢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的树丛。
阴雨让视线受了些阻隔,不过,不用我费事去找了,藏在那儿的家伙自己出来了。
是那只锦鸡精。
她还是一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的样子。脸色又青又白。嘴唇冻的发紫。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没死?
她和鹿精应该是在一起的,不可能那个凶手杀了鹿精却放过她。
而且,她是怎么一直跟到这里来的,我竟然没有发觉。
我有很多疑问,可是看起来我现在什么都问不着。她象是受了过度惊吓,魂魄有些散,根本没办法回答我地问题。
她慢慢挪到坑边,看着坑里面已经被泥水半埋的鹿的尸体,忽然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站在坑边看着,她抱着鹿头,把自己的脸贴到鹿的脸颊上,跟他紧紧的靠在一起,轻轻闭上眼睛。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景……这一幕虽然有些诡异,但却也让人觉得……十分的协调,温馨。但是现在看起来,只让人觉得诡异,还有伤感。
我站在一旁,没有再向坑里填土。雨还在下着,浇在坑里,浇在他们身上。
其实,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离不弃相守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我却有许多疑惑想解决……没有办法就这么看着小锦鸡精就这么在我眼前死去。
"师傅,师傅?"
灰大毛地声音由远而近,他夸张的举着一片大桐叶子盖在头上遮雨,一看到我站的地方就露出欣慰的表情:"师傅。我找你好一会儿了,你在干嘛?"他探头看了一眼坑里,惊讶的啊了一声:"这,这怎么回事儿?"
"嗯,"我吩咐他:"把那只锦鸡精先带回去,把坑填上吧。"
"哦。好。"
灰大毛手脚麻利的跳下去,把好象傻了一样的锦鸡精给硬拖上来,两下把那个坑填平。想了想,又垒出来个坟包儿,一切弄好,揖后在坟前拜了两拜,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这位鹿老兄,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畜牲了,生时泡影。死后皆空……"
我好奇:"你这句话和谁学的?"
"啊,和李道士。"灰大毛说:"他以前就好把一些小鸟小虫地埋起来,还象模象样地说两句话。我听的多了也就会了。"
李柯啊……是啊,地确象是他会做地事。
在他眼里妖并不低贱,小虫小鸟也不卑微……那双眼睛平和坦荡,他……我低下头,觉得眼睛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回去吧。"
灰大毛答应一声,把锦鸡精扛上肩膀,一路跟我回来。
"咦?你这……"
闻讯而来的三六讶异之极。要说,我们三个都不会喜欢鸡……因为严格说来,我们三个都是虫子变的。
跟鸡啊鸟啊这种东西天生不对付。
"我说你……"
"她一直跟着那只鹿精。自己跳进坑里好象是要殉情,我总不能把她活埋了啊。"
乒的一声,三六重重的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可你也不用把她带回来呀!你知道小绿刚才吓的都不会说话了啊!"
呃……这个我倒给疏忽了。
小绿道行不算太高,见了天敌当然害怕。
"好吧,等她醒了,我这就打发她走。"
三六横我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还这么瞻前不顾后。你们昨天和刚认识的书生去酒楼?京城之地可不是随便乱来的地方!"
可昨天那事儿真不能怨我,又不是我提出来的……明明是三七提地,为什么要扣在我头上啊。
三六狠狠训了我一顿出够了气。又扔出一个小瓶儿来:"给你。"
"嗯?这什么?"
"这是百草蜜,可以宁神定气的。给她吃下去,算是对症。"
我笑了。
三六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刀子嘴,豆腐心啊。
"我就是想问问她都看到什么了,还有,我挺奇怪她怎么跟着找到我而没让我发觉的。"我跟三六详细说了我们出了酒楼后发现鹿精尸首地经过:"这事十分蹊跷,那不知道是鬼是怪的凶手居然不冲着人下手,而一照片就把鹿精杀了。他既然挖去了鹿精的心肝。想必……其他的妖精也有可能会遭遇这样的毒手。把事情弄清楚。才能更好的趋利避祸你说是不是?"
"这倒说的也是……能把已经化成人形的鹿精一击杀死,虽然你我。勉强也能办到,可是应该不会这么干净俐落,鹿精连魂都散了,这一点倒是更值得好好推敲。"
"是啊。"
三六和我商量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她庄里的小丫头没一个有胆子来照顾锦鸡精地,只好让灰大毛先照看她,醒了的话先把那百草蜜给她喝下去。
"其实……倒也还有别的办法能打听打听。"三六说。
"什么办法?"
"嗯,你听说过闭口仙么?"
"哦,听说过。"
闭口仙当然不是仙,不过也算是半仙了。道行很高,原形是什么没人知道。不过他读过许多书,才识渊博,可以说是妖里面非常异类的存在了。
据说很久以前有许多的人啊,妖啊去找他求教,不知道他是烦不胜烦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叹了一声,祸从口出。打那以后就把嘴巴封上,不再替人排解疑难。
"可是他都闭口多少年了。"
三六说:"他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应该不会拒绝我一个问题,我原来是想问……不过现在这事也很蹊跷,我想,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能给我们解答一二。
三六原来是想问什么?
我连忙劝她:"这样宝贵的机会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不划算,还是将来遇到更大地难题时再去找他求教好了。眼下这事儿可以行问问锦鸡精……"
"庄主姐姐!庄主姐姐!不好了!"
花容惨淡的小绿跌跌撞撞的跑来:"来,来……来了……"
三六问:"慢点说,谁来了?"
要票要票,有票的都不要跑掉……
六十七
小绿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我疑惑,难道来了三六的仇家。
"走,去看看。"
没进厅,我就知道是谁来了。
怪不得小绿吓成那样。
不过他怎么来了呢?
负手站在厅中间的那个人,就算三六见了,也没脾气。
凤宜。
我们的天敌对头到了。
我和三六互相看一眼,走到近前,一起盈盈施礼:"见过凤前辈。"
"唔,"他从鼻子里哼一声,一双凤眼里光彩熠熠,脸色却不大善。
"不知前辈驾临。是有什么……"
"我族中一个小辈。在你们庄上。"
呃?
我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我滴个娘。原来是为了那只锦鸡精啊。
他得信儿倒快。我这边刚把那只鸡带回来。他这边就找上门了。
鸡是他同族……呃,对,鸡也算禽类,只要长翅子长爪子,就算禽鸟类,自然归凤凰王属管的,说是族中小辈,并没不妥。
只是我自己……总把鸡鸭鹅看成吃的,一时和凤宜可联想不到一起去。
"啊,是这样的,前辈别误会。"我急忙解释一下鹿精被杀的事,然后说她现在还沉睡未醒。
"原来这样……"凤宜微一沉吟:"她发出的求救警讯我恰好接着,然后一路却寻到这里来了。"
松一口气,好在他明事理,没栽着是我们做怪害命。
"我带前辈去看看吧。"最好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不,烫手山鸡,扔回给他,反正是他族人么,我们也省了麻烦干系。真是,当谁多爱留着你们这些扁毛尖嘴家伙在家里似的。
"不急。"他说:"你。带我去瞧瞧那鹿精的尸首去。"
呃?
被他点着我愕然相视。
干嘛找我?干嘛不找三六带你呀……啊对,三六不知道地方,不是她埋的嘛……真是倒霉,我自找麻烦!
真想抽自己俩嘴巴。
三六用一种"你惹的祸你自己收拾"的目光盯着我,活象毒蛇盯青蛙。
我知道我知道,她也是飞虫嘛。见了鸟王当然全身不舒服。
"那,前辈随我来吧……"
走到厅门口我还多此一举拿了两把伞,自己用一把,递给他一把。他抬眼看我,并没伸手来接伞。
笨蛋,少脑子,真是画蛇再添足。
我在肚里骂自己……难道他这等道行还需要雨伞么?
我正要收回来,手上却一轻,他将伞接了过去。"走吧。"
跟着凤宜赶路都不必自己费力气。数里地不过眨眼就到,我指着那刚被埋起的坟包:"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一旁,满以为接下来一定又要翻土倒泥的。不过还是我见识短浅,凤宜只在坟包前站了一站,认真的看了一眼,就转回头来,一看我地表情,顿时皱了眉头:"你站这么远做什么?"
"那个……鹿死的怪碜人的。"
凤宜点点头,看起来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们最近要多小心。"
"你看出什么来了?"
"魔气。"
"啊?"
"虽然已经死了有六个时辰多,但是鹿尸上一缕魔气未散。这事不是寻常恶鬼精怪所为。只是……"
我知道他的只是因为什么。
魔这个字,没那么简单的。
这世间。多的是人,兽,鬼,怪,妖,精,也有小仙,半仙……可是,神与魔。那是另一个概念了。
神不问俗世,魔不能入人间。
杀了鹿精地,是什么魔呢?
这魔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跟我来。"
他当先朝前走,我不知道他要往哪儿去,闷不吭声的跟在他后头。
凤王缩地成寸的本领果然不凡,我跟在他身后,身周的景物隐隐迭迭,他撑着伞的身形在前方若隐若现的,我是施展全力才能跟得上。
这已经走出很远了。他到底要带我上哪儿去啊?
过了一座石桥。他终于慢了下来。.道前面是一片葱郁的林子。
"来吧。"
好吧,飞鸟入林有如鱼儿得水。我么……跟着凑合凑合吧。
"往年的雨季并没有这么长,今年阴雨绵绵,看起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了地,这个月怕也晴不了天。"
"是啊,真奇怪。"
奇怪的天气,奇怪的妖魔鬼怪。
我想我最好还是躲回盘丝洞,专心过我地小日子比较好。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
一座木屋……建在树上?
我惊讶的仰头看,不仔细真的发现不了。绿叶掩映,只能隐隐看到一点木角的台架子。
"凤前辈,你住这里吗?"
真是个……不错的鸟巢啊。
"进来坐坐吧。"
"呃?"
说实在的,进鸟巢的经验极少,上一次去凤凰坡的体验可是让人不太愉快地。
这里虽然没看到什么鸟儿,但那是因为下雨,估计都在巢中休憩,不然这林子里一定也是叽叽喳,喳喳叽,不可能这么安静。
树屋前面有个小小的平台可以立足,门帘也是用青藤编的,看起来清雅脱俗,一股悠然闲适的感觉……还真是个适合清修的好地方啊。
不过一进门,我还是挺讶异的。
这间树屋从外面看,顶多七八平方的一个小木屋,可是一进去,却是一间极阔大的院子,里外两进。庭院里栽着兰花,花苞已经绽开,吐露出金黄的花蕊,带着一股潮意地清香。
"这院子可真清雅啊。"
"还算住地过去。"他问:"你住什么地方?"
"盘丝洞啊。"
进了厅,墙上挂着两张字画。微微泛黄的纸上,那一笔字有如行云流水。又如龙腾凤舞……我虽然不懂,可是看着那些笔划,字体,也觉得心情为之一松,似乎呼吸都深长畅快了。
"喝茶啊。"
啊啊,我受宠若惊,赶紧接过茶杯:"多谢了。"
茶水是浅浅的绿,不说喝,光闻着就清香萦绕。回味无穷。
"凤前辈,你这生活品质够高的呀。"
一样是隐居,人家就是清茶美景。书画怡情。我呢,就跟老鼠一起窝在山洞里,别说诗情画意了……灰大毛那种以吃遍天下美食为志愿的性格,弄的洞里天天不是酒味就是菜香……好吧,境界不同,人家是超凡脱俗,我们是汲汲营营。人家是仙风道骨,我们是酒囊饭袋。
有什么办法呢?凤宜天生就是神鸟,我们不过是不入流地小精小怪。
数年不见。凤宜的修养似乎比从前是好多了。
不过还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啊。
凤宜看着外面地庭院,我看着手里地茶杯。
过了一会儿,他清清嗓子,低头看他的茶杯,我则挺挺腰,然后转脸看外面地庭院。
这院子的视野真不错。
朝远处看,群山郁青,烟雨雾萦。
果然住在高处会让人心胸更开阔呀。
冷场半天,他忽然说:"留下吃顿便饭吧。"
"哦?噢……"
他为啥要留我吃饭呢?不不。从这件事的根子上说,得先弄明白他干嘛邀我来他家里做客啊。
有个穿青衣的少年摆好了饭桌,挺丰盛地,荤素齐全,五彩缤纷。
蒸鱼的味道最好,味道异常鲜美肥嫩。嗯,这做菜的手艺实在高明。这鱼应该是先腌再蒸地,味道都渗进去了,而且又不失鱼肉的鲜味。
"喝点酒吧。"
"哦。我不太会喝。"淡酒。不妨事。"
酒是挺淡的,不过淡不是说味道薄。而是……一种很清,很远的感觉。
要不说酒能壮胆呢,喝了两杯,我居然觉得感觉挺轻快挺美的,看着凤宜也不紧张了。
"尝尝这个,我常吃,味道还好,清热败火的。"他指着一道青青的菜丝。
"哦。"
我挟了一些,放嘴里嚼嚼。
很嫩,很脆,口感清爽。
"这是什么菜?"
"唔……"他愣了一下,没说。
"哈哈,是我糊涂了,你肯定也不进厨房,也不研究这些吃的,我想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吧?"
他看我一眼:"我知道。"
"咦?那你说啊。"
"唔……这个是野菜,没什么大名,吃的人都管这叫……蛛丝菜……"
蛛,丝,菜?
呃,是挺形象地,一根根菜丝细细的。不过,怎么这么别扭啊。
而且他还常吃?
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啊。
我有一口没一口的,等了一下筷子送到嘴里没吃着东西,我才看见我不知不觉竟然把一盘子菜丝都给吃光了。
呃,桌上的碗碟已经空了大半,难道全是我干的吗?
这个,我在凤宜面前这么猛吃,那什么……肯定又要被他笑话嘲讽了吧?
不过看看他,好象没什么感觉一样,吩咐那个侍立在一旁的少年盛汤给我。
好吧,汤也很好喝……反正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现在装矜持也来不及了。
妖怪也是有好处的,人的胃肯定装不下这么多食物,非撑坏不可。但是我现在吃了满桌子地东西,居然也没有被撑着的感觉。
汤里放了一点醋,喝着的时候感觉那种微微的酸意在舌尖上跳舞。一下,一下的。
饭菜撤下去,我和凤宜又开始端着茶杯,你看我我看你的冷场了。
"前辈,我想,我还是先告辞了……"
"怎么?我这院子俗浊逼人,不能多待?"
我窘窘,低下头。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啊。
"不是的,我出来的时候没跟三六她们说,所以……"
对了,三六,还有三七。
三七要是知道我给凤宜请来吃饭,却没她什么事儿,一定会心里不舒服吧?毕竟,她……是喜欢凤宜的呀。
"那个……"
"你没什么要事地话,不妨住下。"
"啥?"我地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世道真是乱了……连骚包鸟都变的平易近人,热情好客了!
啊啊啊,终于赶在今天更了。。再晚几分钟就是明天了。
六十八
"不不不,这可不合适……"我开始极尽客气的推辞。废话,吃了他家的饭都够让我不安了,再住一宿,没准就被他谋了害了,被哪只鸟一嘴啄了吃了。就算吃不了,那惊吓也是够受的。
凤宜眉头一皱:"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住你就住,明天还有事儿!"
我一抖,头一缩。
没办法……不是我没出息,而是我天生对他有种畏惧感,怎么都抹不掉。
一开始不知道原因,一边畏惧,一边厌恶。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既不是他的错,当然更不是我自己的错,虫子天生怕鸟,就象老鼠天生怕猫。
虽然这猫很和气,很骄傲,没打算自降身价吃耗子充饥……可那不代表小老鼠就不害怕了。
不信你去问灰大毛,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功力颇深的一只耗子精,再听见猫叫声他紧张不紧张?一样吓的要命。
我很没出息的唯唯诺诺,他说啥就是啥吧,眼前亏是不能吃的。
不过留下又能干嘛?我和他又没话说,难道我们就这么一直干瞪眼?
他看我,我看他。
我站起来,要这么坐到天黑,甚至和这只鸟一起待到明天,我肯定会得心脏病的----蜘蛛有心脏病吧?
"凤前辈……"门外面那个少年和我同时开口。他说:"主人。有客人来访。"
太好了!
这位客人来地真是时候。
不过凤宜地表情却明明白白写着他不喜欢这位客人。或者。大概是不喜欢这位客人到来地时机。
"凤大哥。老朋友来了。你总不能拒之门外吧?"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这声音是……大门豁然敞开,就象被一阵大风吹开的一样。有个人站在门口,青衣长裾,高冠乌发……"子恒!"
我惊呼失声,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没错,是他。
那种骨子里透出来地温雅平和,似海水一样……"子恒!"
我猛的朝前一扑,紧紧的把他给抱住了。
"子恒子恒!你。 真是你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抬手摸摸我的头:"我也没想到你会在在这儿……这些年,你都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明明见着子恒是件天大地喜事,我高兴都来不及,可是我话还没出口。眼泪就一下子流了出来,汹涌的根本止不住。
我抬手捂住嘴。我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眼泪从眼眶里决堤而出,淌在手背上。
我觉得烫。"别哭,别哭。"他摸出块手帕给我擦泪,声音里能听出深沉的关心。
我实在管不住自己,觉得胸口都快给一种我不熟悉的陌生情绪涨的要裂开了一样。
"子恒……"
子恒……那些曾经的,过去的时光,过去的人,过去地……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
那些曾经熟悉地面孔一张张在眼前闪过去,就象被大风吹走的尘砂。
几百年,沧海桑田。
之前我一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总觉得。我是在一个梦里还没有醒。这个梦,总会醒。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悲伤哽在喉咙里,噎的我快要断气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不知道,我该哭什么。
我难受的厉害,可是我哭不出声来,气噎倒声,使劲地想憋出一声来也办不到。
眼前的一切忽然旋转起来,我头重脚轻,缓缓地软倒在地,再也睁不开眼。
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象是潮汐起伏一样。
我想睁开眼,却觉得眼皮特别重,怎么也睁不开。
那些时光,真的曾经存在过吗?
那些人和事,被湮没了,找不着了。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朝前看……可是前面,真的有我要寻找的东西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听到一声清晰的长叹。
那声音不知道沉淀了几许沧桑,最后只剩怅然。
"子恒?"
"你醒了?"
我缓缓转过头,睁开眼。
我躺在那里,子恒就坐在我的身旁。
"刚才替你调理了下灵力,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慢慢坐起来:"我……吓着你了吧?"
"没有……"他说:"你也别和我客套了。"
我坐直身,理一理头发,忽然想起小心来送信时和我说的话:"你不是……还在领罚么?"
"年头到了,你睡了也有三百年,我呢,在黑龙潭下待了也有三百年,时间也算够了。"
是吗?
既然如此,上次小心倒没有说起这事。是她也不知道,还是她忘了?
谁知道呢,我猜不着。
"对了,你是来看凤宜前辈的?"
"是啊,我也没料到你会在这儿。"
说完这话,我们就没什么别的话说了。
这样的沉默,和凤宜在一起地,似乎一样。
但是不一样。
那是真地没有话说。
这是有太多的感触和情绪,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刚才又是你替我运气调息地吧?"
"不是我,是凤宜。"
呃?
我意外的抬起头来。
"我的力量偏阴寒,你知道地,他的力量是火性的。你刚才那样的情形,他比我合适。"
"哦……"
真意外……"等下把药汤喝了,再歇一会儿,我们等你用饭。"
"你还用得着吃饭啊?"
"都饿了三百年。自然能吃得就吃一些。"他咂咂嘴,做了个逗趣地表情:"我现在饿的连草叶儿都啃了。"
我看着他,是啊,他比那时候,清瘦多了。
"你被罚禁的时候,没东西吃吗?"
"想吃也有,河泥烂虾有的是。不吃呢,也饿不死。"
"那时候……"我低下头。
"那时候的事。先不说了。"
我抬起头。他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我有点茫然。
当然,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象我一样,困在往事里走不出来。
有的时候,有的人……是不愿意别人提起过去的。
窗户开着两扇,我转头朝外看。
雨已经小了。雨丝细如牛毛,落在院子里地花木上头。
这间院子……真漂亮。安静幽雅。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整治出来地。
翠绿的枝头上开着粉白的小小的茉莉花。大家都知道这种花,但是都不会太注意它。它很香,但是花很小。
人们都喜欢又红又艳的美丽地花朵,热情的玫瑰,富丽地牡丹,傲霜的秋菊,还有……梅花……茉莉跟那些花相比,太普通了。
不过,这香气,真清雅。
这或许是间客房。屋子很干净。我怀疑这间房到底有没有住过一位客人……就凤宜那种个性和作风,这间屋子大概从来没有发挥过功能。那些漆干净鲜明的象新刷上去的。桌子上一点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姑娘。这是药汤,请趁热喝。"
那个少年默不做声的退了下去,我在桌上看一套挺昂贵的文房四宝。
之所以说昂贵,因为我实在不懂这些东西。在我看,木杆扎上一丛毛能写字,那就是毛笔。至于这杆是什么杆,扎的是什么毛,用的什么胶什么漆什么过程,那些对我来说可就没意义了。
药汤是巧克力色的,当然不是巧克力味儿,酸苦酸苦地。
我掀被下床,鞋子就床前头。
我有点迷糊,脑子里想地净是些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我地鞋是谁替我脱的?我晕过去的时候可是穿着鞋的……呃,凤宜当然不会替我脱鞋吧,想必子恒也不会。
嗯,我净想这些没用的。
我漫步走到院子里头,伸手从枝上撷下一朵小小的茉莉,顺手戴在鬓发间。
我的头发不好,三七那一头秀发又黑又密,漂亮的很。
没好头发戴花也不衬。
可能是见了老朋友,心情也好了。
即使是还阴云层层的天,看着也觉得心情明媚起来了。
"咦?怎么不戴?"
我一回头,得,凤宜敢情是当了鬼啊,走路一点儿声都没有。
"我戴花不好看。"
得,偏让他看见。
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没处放,他一斜身,抬手把我指尖那朵小花儿给拿过去了。
"我看,戴这儿就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动。
我整个人象中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那儿,比木头还木头。
凤宜就站在我身前,连一步远都没有。我觉得我要是再朝前一点点,就能蹭着他的衣裳前襟了。
我连气都屏着了。
我以前怎么发现他比我高这么多?
感觉头发上微微一动,他收回手,退了一步,左右端详一下:"不错,挺合适。"
合适个鬼啊……等他退到安全距离之外,我才缓缓的,轻轻的,松了口气。
我的妈呀,就算一把鬼头刀悬在头上,我肯定都没这么紧张。
"呃……"
他口气算是很和气了:"去吃饭吧。"
呃,劳他亲自叫我去吃饭?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大惊特惊!
饭桌依旧,菜色翻新,又多出了一双筷子。
子恒也已经到了,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等你入席呢。"
"不敢当,你还跟我客气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目光似乎在我头顶上停了一下。
我反正是浑身觉得不对劲,那朵茉莉似乎不是花,而是个顶在头上的炸弹。
他们碰了一次杯,我的酒杯就是沾沾唇。
"近来的异事,你都听说了吧?"
"是啊。"
他们这两句话一说,场面顿时凝重起来。
今天收到了小虚给的礼物,蓝花小布伞好可爱好可爱啊。
六十九
"这场雨下的时机,也很不对。"
凤宜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嘲讽的弧度:"那是你们龙族的专长,我可就不太懂了。"
我当然更不懂,低下头老老实实吃我的饭。
能让凤宜和子恒都这样郑重其事的事情,我这个小妖怪是没什么办法的。要是他们有什么定策,我跟着出点力还行,出计我是干不来的。
好吧,其他因素都不去考虑,单是看着两个美男吃晚餐,还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俗话说,秀色可餐。这二位的秀色不光是可餐,而且是可以大餐而特餐,餐的我不亦乐乎。
吃完晚饭,外面的雨又紧起来。凤宜终于棋逢对手,两个人在窗下对着一盘棋对峙,我终于不必再发愁和他怎么沉默以对才不那么尴尬,就这一点来说,子恒的到来无疑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拯救我脱离一个名叫凤凰窝的苦海。
不过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美男下棋,这画面真是养眼啊。
这边金红的袍子让人觉得耀眼,那边青色灰色的衣裳又觉得沉静。
再加上一窗夜雨,一盘黑白分明的棋……美男如画……唔唔,实在是……上辈子地我常常会某些邪恶地小念头悄悄地冒了一个小头:如果龙凤断背地话啊啊。不能这么想。要是让正在下棋地两个人其中地一个发觉我在转什么念头。我估计等着我地一定是油炸蜘蛛球或是火烤蜘蛛片地下场。
凤宜忽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你在转什么鬼主意?"
"啊。我什么也没想!"我几乎条件反射似地蹦了起来。慌张地脱口而出。
"不对。你肯定想了。"他肯定地说:"而且不是什么好事儿。"
"没有没有。"我地脑子这会儿特别不好使:"别吃我。真地。我不好吃。"
凤宜愣了一下。露出嫌恶地表情:"谁想吃你了。你身上有二两肉没有?"
"没有没有,绝对连你的牙缝都塞不满。"
"哈哈哈!"子恒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三八,你这想法也太古怪了。 "
"呃,呵呵……"我尴尬的跟着干笑两声,决定还是脚底抹油快走为上:"那个,你们慢慢下。我先回去休息。"
我象火烧屁股一样慌张的从那间屋里逃出来,跑出好远才拍拍胸口松口气。
要是知道我的真实想法,别说凤宜肯定暴走,就是敖子恒,他那张似乎永远温和的脸上会有啥表情呢?
我打个寒战。
就我对他地了解,虽然他平时是好好先生,可要是真犯着他,那你的日子应该会比犯着凤宜更不好过吧?
凤宜干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的,你要是惹了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就修理你一顿。
反而是敖子恒这种不动声色型的比较难缠,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的报复。
这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的脚步慢下来,靠在回廊的柱子那里发呆。
被风吹的飘进来的雨丝沾湿了脸颊。
我觉得有很多话。想和子恒说。
但是,他大概不想听我说什么。
他没给我说地机会。
有点不大开心。
我在那间飘荡着茉莉花香的客房里安睡。
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李柯了,他越走越远,我怎么追也追不上。
醒过来之后满脸是泪。
有好些日子没梦到他了,大概是因为今天见着子恒,所以又勾起了旧日回忆。
我躺下再睡却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打坐。说起来我从出来之后就不大勤快练功了,果然业精于勤荒于嬉啊。
我决定,等明天我就还是回黄林去跟三六她们告别。然后打个包把灰大毛带走,我们回盘丝洞去好好修炼。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啊。
我爬起来坐到桌前,给自己磨了些墨,在张纸上开始列清单。
需要采购地东西有……唔,这几样东西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还有……回去的最佳路线制定。写完这些我穷极无聊的在纸上瞎涂瞎画。
桃花观,是我初到这里的落脚处啊。
盘丝洞,嗯,是我住的很开心的巢穴。
京城的黄林山庄。这是三六的家……用条线牵起来……嘿,是个等边三角形。
天大概快亮了,虽然还是阴雨绵绵,不会有日出。
我听到一声鸟叫----呃,我打个冷颤,我忘了,这里是群鸟聚集的地方,就象公鸡早上要打鸣一样----果然,在那声鸟叫之后。远远近近地。无数声清脆的宛转的高亢的……不要啊!
我讨厌鸡叫!我讨厌鸟叫!
尤其是这么多鸟一起叫!
这无关于胆大胆小,完全是深植在血液深处的天性本能!
那些叫声汇集成一股和谐的美妙的和声。可我只听的背上直冒冷汗。
一道清啸声忽然加了进来,虽然并不凌厉也不尖锐,却将群鸟的叫声都压了下去。
呃……果然是百鸟之王地气魄啊。
那道清啸声腾空而起,明明只是声音而已,却让人感觉到一种抵挡不住的魄力和霸气。
还有,威严。
在这声啸声的催鼓下,那些鸟简直是疯狂一样的跟着尖叫。
我跳上床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紧紧捂住耳朵。
我不怕,我不害怕。
我是无忧无惧的大蜘蛛,我才不怕这些破鸟呢。
不过……也许我的自我催眠不是太成功,凤宜身边随侍的那个少年叫我去用早饭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啊……苍白地跟个鬼似地,衣服也不整齐。头发也有点揉乱了。
随手给自己一个可以整洁点的小法术,我觉得自己走起路来还是晕晕乎乎地,头重脚轻。
"你昨晚是不是作贼去了?看你个样子,跟个鬼一样。"凤宜说话一如既往的刻薄。
好吧……我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应该对骚包鸟偶尔表露的友善抱任何幻想。
子恒温和的问:"没睡好吗?"
"嗯,做恶梦了。"
"梦由心生,做恶梦说明你胆小又心地不善。"
"喂!我这什么意思你!"胆小我承认。心地不善这话可是他欲加之罪了!
"好了好了,吃饭吧。"子恒息事宁人地说:"粥要凉了。"
凤宜冷冷的说:"我喜欢喝凉的。"
我腹诽,你是鸟舌头又不是猫舌头,难道也那么怕烫?
早饭时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子恒说他想去我的盘丝洞做客,因此要和我一起顺路回去了。
我连声说好,一面顺便谢他,要知道盘丝洞那地盘可是子恒帮我找的,让我在那里安安全全睡了这么多年。他要去做客,那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倒履相迎。
坏消息是……凤宜居然也说要去……他……他脑袋烧坏了吗?
仔细打量两眼。看起来,没坏。
可他……呃。难道他是想和子恒多盘恒几日?这倒也有可能,毕竟他们以前是好朋友,也是三百来年没见面了……这个,我要不要劝子恒留下来陪凤宜呢?这样我就不会把麻烦招回自己家去了。
可是这样说是不是太没义气了?
呃……反正,我还没想出个办法来,我们就已经在路上了。
离黄林,离三六的山庄不远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师是没有,心事是有的。
对了。三七还在三六家不?她要见了凤宜,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儿,什么感觉?
我这么一路胡思乱想,刚走到山庄门口就给吓了一大跳。
这……这张红结彩的是,是要干嘛?那门口的灯笼红地跟血似的……不不,这样说太不吉利了。
总之,没听说三六要办喜事啊?况且就隔了这么短短一天,昨天她可没透露过一个字。
她要过寿?
呃,总不能是强抢了民男当压寨相公吧?
大门口本来站了两个穿红衣的小丫头。一看到我们----确切地是看到我们三个人里最恐怖的那一个,齐齐的发出一声惊呼,落荒而逃冲山庄里奔去。
我看一眼凤宜,他板着脸抬着下巴没啥表情。
这真是一鸟入林,万马齐喑……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不记得不知道,反正我自己也想跟那两个小丫头一样拔腿开溜啊。
凤宜似乎没自觉,那俩看门的就是让他吓跑的,继续朝里走。
"啊,师傅!"
灰大毛从拐道儿那里窜出来。一看到我就大呼小叫:"师傅你怎么一去就是一天一夜不回来啊。这出大事儿了!"
"大事儿?"
"三六师叔要成亲啊!"
"啥?"
我的下巴都要砸脚面儿上了。
三六要成亲?她那个死心眼儿----等等!
"她不会是要和宋公庙里那个牌位成亲吧?""不不,是活人!"
呃?
我眨眨眼。
"她找到那个什么宋书生的转世了?"
我打个寒颤。说实在的。这个转生啊前世情啊什么地,总让我有一种很恐怖的感觉。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三六师叔说是,就把人硬是带回来了,说捆着他也要成亲啊。"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道变化太快……"怎么这么突然……早知道,我也能备份儿贺礼不是……"
三六要成亲啊,我身为师妹怎么能不送份厚厚的大礼给她?
场面出奇的诡异安静,灰大毛看着我身后一左一右两尊门神一样的大人物,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刹那象百年。
过了一会儿凤宜哧的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说:"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七十
我想了想,我一向很穷,包袱里葫芦里都没什么东西适合做贺礼的。
本来嘛,我又不知道三六会干这样的事。
那个,她终于也露出女妖本色了。
女妖么,就得偶尔抢抢良家民男,才能显出妖的本性啊。
象她原来那么清心寡欲的样子,让我以为她想出家了呢。
隔了两重院子,可以听到里面吹吹打打,鼓乐喧闹。
我觉得很不真实,跟个闹剧似的。就算三六找到了宋书生的转世,宋书生还记得她吗?不培养培养感情就要成婚,这个……未免不妥吧?
灰大毛回过神来,急忙向子恒和凤宜行礼。他也挺怵凤宜的,不知道这个食物链上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也如此对立,不过他和子恒可就熟了,一见他眼圈都有点红,问长问短。
我们穿过院子,鼓乐声越来越清晰。里面到处都扎着红绸,看着竟然让人觉得很刺眼,很突兀,并没有感觉到喜气。那些锁呐锣鼓也只让人觉得十分刺耳,吵的不行。
我从来没见过这山庄里还有这么多人,都换了红色打扮,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我们站在厅外面的时候,正好厅门口一个看起来象是蟋蟀的家伙扯着嗓子喊:"吉时到……有请新郎新娘啊----"
我让他的高嗓门儿给吓了一跳,再朝厅里看的时候,右边屏风后转出来红色的人影。三七穿着一身桃粉色,扶着三六。三六一身猩红衣裙,我认识她这么久就从来没见她穿过这么艳的颜色,艳的简直……跟鲜血一样。她头上蒙着红纱,慢慢的,一步步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三七嘴角含笑,一抬眼却看到了厅门外站的我们,表情一下子变成了愕然。
这可不是发呆地时候。
好在三七片刻就回复过来。并没有先过来招呼。而是扶着三六就在厅堂中间摆地锦垫上跪了下来。
然后就听有人说:"老实点儿。快过去!"
这种和现在这喜堂气氛格格不入甚至是很煞风景地吆喝。有人推搡着一个被捆地结结实实地大粽子似地红人从左边进来。
那人头上顶着红巾。身上穿着红袍。脚上还是红靴。和三六一般地红。胸口还系着一朵大大地红绸花。但是连着绸花系在身上地不是红绸带而是……麻绳!
旁边还有个声音在喊:"喂喂!你们快放开我家公子!你们这无法无天……呜呜……"下面地话都被一块破布给塞住了。
这回轮到我愕然了。
那,那个两个庄丁押出来的,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大红粽子,可不就是我刚认识没多久的李书生么?旁边那个被押着堵上嘴观礼的,不就是他的书僮莫书么?
我的天哪……这个,没想到三六强抢地居然是我认识的人啊。
这可让人有点不大好意思。
毕竟……毕竟我的脸皮儿可没那么厚实,要是陌生人。我就没多大感觉。不过李书生和我们,才一起吃过饭地,勉强也算得上相识的人。看他被捆成这样。实在,呃……凤宜大马金刀的走进厅去,在右排的椅子上坐了。厅里右边聚的多半是三六庄子上的小丫环和小厮,多半是虫子变的。左边席上也有几个穿着光鲜的,看上去颇有修为的妖精观礼,大概是三六请来地。
虫子哪有不怕鸟的?凤宜往右边一坐,那里的丫环小厮无不噤若寒蝉,慌张退避,凤宜身周顿时空出一片地方来。子恒也跟着过去坐了。
我看看左边。那边的我一个也不认识。
算了,我还是坐右边吧。
我在子恒下首的位子坐了。
三六和三七都朝这边看来,那个李书生也朝这边看。我正说他怎么不喊不嚷呢,这会儿离的近,他的嘴里也给塞上东西了。
两个庄丁压着他在三六旁边的红锦垫上下跪。他颇不愿意,膝盖硬想挺直。可两个庄丁压他一个总不会压不住啊,他再不情愿还是给按着跪倒了。
三六这事儿办的……可真不怎么漂亮。
我有点别扭地在椅子上左右扭扭,灰大毛俯耳过来,对我和子恒说:"敖大哥。师傅,那书生昨天给抓来的,原来没捆。他晚上还想跑呢,还真让他给跑出去了,不过没跑多远又给抓回来了,然后才给捆上的啊。唉,我说三六师叔这事儿办的……可不怎么漂亮。"
大毛啊!你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和你师傅我的看法如此一致,我也觉得这事儿办的实在不妥当。三六你除了捆人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先施个迷魂咒什么的。让他心甘情愿自己拜了天地。往后的事嘛,反正过日子。时间长了估计书生也就认命了,总比现在你和一只捆成粽子地新郎拜堂要光彩体面地多吧?
那个蟋蟀一串串的说吉祥话:"……良辰佳景,天作之合,情比金坚,玉成姻缘!一拜天地,三生上有姻缘!跪!"
垫子上两人都跪好了,蟋蟀又接着喊:"一叩首----"
三六盈盈地拜了下去,那两个庄丁也按着李书生叩头。李书生挺倔,不愿意低头。我在旁边看着那两个庄丁的狠劲儿都替李书生觉得脖子疼。
唉,李书生也不笨哪,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拜了又怎么样?省得受这个罪了。
脖子颈骨别给撅折了啊……凤宜又低声嘿的一笑。
这个鸟吧……就算耳朵再迟钝,也能听出他的讥讽之意,不过三六当然知道他不好惹,自己现在又是新娘子,不好说什么,三七嘛……她自然更不会说什么了。偏这时候鼓乐声也停了,他这声冷笑我估计整个厅的人都听见了。
叩首三回,第二拜。
"二拜日月,万物总有情意存----"
莫书那个小子被硬按着在一旁观礼,可怜的小孩。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眼看眼珠都要掉出来了。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目眦欲裂……嗯,很狰狞,很没有美感……他的目光忽然和我的目光对上了,先是一愣。然后露出求恳的焦急地神情,身体不停的挣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嗷嗷的声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倒不需要什么心有灵犀。
他是恳请我帮忙阻止这婚礼。
这个……虽然有句话叫帮理不帮亲。
可是我可不能这么干哪。三六和我和交情,这个……咳,我怎么能坏她的好事呢。
第二拜也完了,第三拜。
"夫妻对拜----"
三六转了个方向,李书生也被押着转向三六。
新郎新娘相对着跪倒,一个新娘欢喜带羞意。一个粽子……算了,不说也罢。
"一叩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李书生挣扎更剧烈了,那场面我都,我都转过头不忍看。
"二叩首!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早生贵子,相敬如宾!"
我看看子恒,子恒看看我。
这会儿我都没注意看子恒地表情。
他的脸色沉重,似乎……似乎有什么非常烦忧的心事一样。
"子恒,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
他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又转头去看李粽子。
"三叩首----"
子恒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清朗的说:"且慢!"
我愣了下,急忙转头看他。
厅里先是一静,接着哗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子恒身上来。
三六动了一下,三七手扶住她,自己朝这边走了半步:"敖公子,今天是我师妹的大喜日子,敖公子前来观礼,原是我们求之不得。现在正是吉时。敖公子有话也请等拜完堂后再说吧,以免误了时辰。"
子恒怎么会做这样横插一杠子事呢?难道他同情李书生的处境,看不惯三六她们抢亲行径?可是,刚才也听说了,这是前世姻缘,今生团聚……这个,三六也不算是强抢吧?
"子恒……"
子恒一抬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听说这位新郎倌,乃是新娘子的前世爱侣么?"
三六在红纱下一抬头。声音清亮:"正是如此。前生我们有缘有情却无份相守。今生我终于寻到了他,自然是要和他长相厮守。敖公子对此事。又有何指教?"
凤宜懒洋洋的声音说:"子恒,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哪。你就不怕有恶报么?"
"我怕这婚要结成了,有恶报地就成了旁人了。且不说一方是妖一方是人,这份情本就不容于世。三六姑娘,成亲总要两情相悦,捆绑不成夫妻,强扭的瓜不甜的。"
三六毫不退让:"天长日久他自然能明了我心意,我也可以找了轮回汤给他服下,让他想起前世之情。敖公子,我敬你是客,请你一旁观礼,勿再多言!"
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眼前地场面实在怪异尴尬,我站起来,拉拉子恒的袖子:"子恒,咱们一旁观礼吧,这……这事儿……"一边是我好姐妹,一边是我好朋友,让我怎么办啊?到于李书生,咳,他与我的交情实在无足轻重。
我想说子恒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只是不好说的这么直白。灰大毛也过来替我分忧:"敖大哥,来来,咱们先座,等下拜完堂就开席了,咱们这么久没见面,我可得好好敬你几杯酒!"
旅游给我留下了心理创伤,我这些天总梦到自己迷路迷到异国他乡,身无分文……
七十一
我有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果然子恒站在那里没挪地方,充当司仪的蟋蟀兄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喊下去,尴尬的站在那里。
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断喝,那声音简直……不象人发出的声音,而象是晴空里忽然打了个响雷,震的人心怦的一声似乎猛的抬起又重重落下。
我本能的一展手心,丝网弹了出来,将我和灰大毛周身护住。
这个网当时织的不太大,顶多护住两个人。
不过身边的子恒,还有凤宜,他们也不需要我来保护。
"妖孽!休得胡作妄为!"
这声音来的快,可是发出声音的人来的竟然来的比声音更快,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刮的那些红绸彩带一瞬间断的断飞的飞都没有踪影。甚至三六那些修为不高的小丫环和小厮也随着大风消失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被风吹走的,还是他们自己吓跑的。
这种时候我竟然想的是一件很的事----我说这个妖风大作飞沙走石,不是妖神鬼怪文学影视作品里妖怪们出场的必然场景么?这来的这个口口声声骂妖孽,那股正气凛然跟利剑一样袭面而来……原来现在正道人士出场,也作兴先刮阵大风把人吹的晕头转向再谈正题?
呃。扯远了。风一止。就能看到一个长长地白胡子老道。穿着一件紫色绣金雀地绸缎道袍。头戴紫金嵌珠冠。脚上那双鞋也是最上等地蚕丝棉千层底……这个道士……咳。这一身儿真豪华。新娘子都没他穿地考究。
现在这道士们。也都舍弃清贫改走富豪路线了?想当年……我记得蜀山道士们都是一件布袍。一双青布底鞋……那什么。李柯束发只用一根带子。好象他除了那根布带行头儿。就只有一根木簪。还是他过十几岁生日地时候他师父送地手工雕刻品……其他道士有用木簪地。有用发带地。有用骨簪地……这位头顶紫金嵌珠冠地……他真是道士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吐掉了嘴里地抹布地莫书张嘴大叫:"祖爷爷!快救公子啊!这女妖怪要强娶公子啊!"
咳。不是强娶。是强嫁……好吧。其实这差不多。
这个豪华版的白胡子老道是李书生的祖爷爷?这是什么辈份?
三六一把扯掉自己的盖头,把李书生一把扯到自己身后---话说刚才那么大风都没把那盖头吹掉,质量真是过关啊!
不过这种劲头儿,我忽然想起上辈子看地一个叫倚天屠龙记的电视剧,里头有个很彪悍的新娘子周芷若……咳,又想远了。
三六这表现明显是无言的表示----要人没有!要打就打!
白胡子老道气的吹胡子瞪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还不快将扶风放了!否则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妖精窝!"
接了他的话茬的却是凤宜:"李国师,你年纪不小,火气也不小啊。"
"凤。凤宜?"那个白胡子显然才看见站在一旁地凤宜,吃惊不小。
我也吃惊不小啊。怎么凤宜和白胡子老道认识?李国师?国师?
这天下有几个国师?
MS,好象。似乎……就一个吧?
我偷偷瞟一眼三六。
牛啊,真是牛!头一次抢亲就抢到天下道士的龙头老大国师家去了!厉害,不服不行。
"我想,这恐怕是一场误会。"敖子恒出声说,他的身姿神情有一种含蓄地傲岸。
我一向都觉得他很和气的,不过……他当然不会时时刻都是温和的,对什么人也不会都一视同仁。
"李国师,得罪了,可是我不能把李郎交给你!我和他前世就已经相爱。我们今生也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三六义正辞严:"闭口仙为我指点了他的所在!而且,闭口仙也告诉我,他曾替李郎批命格,他这一生有注定的情缘,绝不会和你一样做道士!"
李国师气的胡子直抖:"荒唐!胡闹!闭口那老儿好事不做,都起了名叫闭口还胡说八道!什么前世姻缘!扶风灵敏聪慧,是我选定了要承我衣钵的传人,岂容你一句什么前世姻缘就给我抢了去!"
"老前辈,我敬你是前辈。可是前辈也得通情达理才能得人尊敬!"
三六的话掷地有金玉之声,好刚强。
这个维护爱情地魄力,也值得我佩服啊。
不过三六……这个场面:被捆着的新郎,冷面横眉的新娘,须发皓白来讨要孙辈的道士……这怎么看,三六也象是反派角色啊。
一个就要人,一个就不肯交。
我一眼瞥见三七,她似乎有点畏怯白胡子老道的威势,站的稍微远了一点。
三七一向有眼角会看事儿。明哲保身这四个字送给她再恰当不过了。
虽然我不赞成三六这样抢亲。可也不能看她吃了这个道士的亏。
"那个……三六啊,虽然说你和这位李国师说的都有理。不过你捆着这位李公子,实在有点儿不大合适。这拜堂成亲捆着新郎当然不象样子,要长相厮守的话,得先两厢情愿,然后才能再做夫妻地,你说是不是?"
三六看看我,不说话。李国师瞪我一眼:"你个小小蜘蛛懂得什么!"
小小蜘蛛?我觉得我的年纪比这位白胡子国师只大不小呢。
"我看呢,不如先把李公子这捆缚解开,三六你把你们从前的事情说一说,我想李公子也一定通情达理,大家好好商量一下,这一场喜事,总不能最后变成大打出手生死相搏,那未免伤了大家和气……"我看看三六,她好象不反对,再看看李国师。他虽然还瞪着眼,不过也没有赞同。
厅里挺静的,我不大习惯当着这么多人说话……好吧,就算不是人,总算也是人样子吧?
"莫书,先替你家公子把绳子解开。"
"哦。好好。"莫书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过去替李扶风解绳子。
唉,可怜的书生,捆成个大红粽子,被人推推搡搡强迫拜堂。就算前世和三六是情侣,估计这口气也很难咽的下去,不过三六也不想想,她抢李扶风来是要和他过日子的,又不是要把他煮了吃了。他的心情怎么能不考虑在内?要是和李扶风地这个长辈李国师大打出手,她自己伤了当然不好,要是把李国师打伤了。那李书生也不能乐意对不对?
莫书越急手脚越不灵光,绳子扯了半天才扯开。李扶风手脚一得自由,立刻掏掉嘴里塞地布,不知道是被塞的太狠了还是忽然吸了一大口气呛着了,扶着一张没被风吹跑地桌子拼命咳嗽,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比他身上穿的袍子还要红。
我吩咐灰大毛:"去去,让人把这里收拾收拾,桌椅摆好。还有,赶紧泡茶来。"
灰大毛急忙答应着去了。
"不必了,我们那边去说话。"
一群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三六脸上没有太多妆扮,只是嘴唇涂地殷红,看起来有一股冷艳的感觉,比平时是漂亮多了,可是……并不让人觉得喜气。三七看起来温和沉默,坐在她的旁边。我左边是三七。右边是敖子恒,他右手边是凤宜,然后空一个位子,是李国师和李扶风。
我们这边大家不管真平静假平静,反正看起来都还平静。李国师和李扶风的脸色……咳,可是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的。
李国师就不用说了,李扶风嘛……算起来这是我第三回见他了。第一回在宋公庙,第二回在京城万全楼我们还一起吃饭。
想不到这么快就见第三回,而且是在这么一个场面又见面。
他已经把那件红袍子脱掉了。红头巾也不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灰色衣裳,不知道这衣服是从哪儿找来的。前两次见面时他身上那种潇洒写意的劲头儿大概都给气跑了。垂着眼帘谁也不看,我发现他的睫毛挺长地,在眼睛下面投下一排阴影,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心情。
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杯清茶,不过也都凉透了。
看着大家好象都不愿意先开腔,我还是最沉不住气地那个,清清嗓子:"三六,要不,你先说吧。"
本来这事儿也是因为她抢亲才引起的,她先说明一下前因后果,也是理所应该。
三六的手指在茶杯边沿上来来回回的划动,却不出声。
三七推推她:"你就说吧。"
"好吧。"隔了好一会儿,三六才低声说。她雪白的脸上浮起一层不太自然的红晕,微微皱着眉头:"那件事……离现今,不多不少也有快七十年了。"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茶杯。
我忽然觉得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可不是个好主意。
岁月峥嵘,要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一次刨开,还要摊给不相干地人去听,去看。那些记忆是属于三六自己的,她……我觉得我一点儿也不期待这个故事。
不过现在后悔好象也来不及叫停了。
"我和宋缡相识于京城西郊湖畔……我舞剑,他吹笛……"
儿子着了凉,吐了好几次,心疼死了,555。。。
七十二
所有的开始,都很美好。
所有的结束……却未必都是一样美满。
有人写过,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人生只停在初见时,那么初见也许不会令人反复追思怀念。
三六和姓宋的书生在湖畔结识,书生是去温书的,三六是去练剑的。
第二次见面,书生遇到了山贼,三六于是路见不平,美人救……书生。
外面的天又阴的厉害了,闷雷轰隆隆的滚过。
雨打在瓦上檐上,发出均匀的,刷刷的声音。
三六和宋书生又遇见了第三次,第四次。
先是偶然,后来,一串偶然堆叠起了情,堆积出了爱。三六决心想舍弃一身道行,只求一个人身,好能够与宋书生白头到老。可是……事情接下去的发展简直象是流行韩剧里的情节。花好月圆的前一刻,书生死了。
三六讲故事讲地干巴巴地。但是开头。发展。结局……都讲地很清楚明白。
我听着别人地事。伤地却是自己地心。
我和李柯……我端起面前摆地茶喝了一口。茶凉了。一种酸涩地味道。让人难以下咽。
我忽然站了起来走出厅去。
我不想当着那么多人失态。
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天气不好,所以心情也总是跟天气一样低沉。
身后有脚步声响,我回过头。
子恒轻声问:"怎么出来了?"
"屋里太闷了。"
他没有再追问,和我一起站在亭子里看雨。
"看你好象不太开心。"
"今天这事儿,谁开心的起来啊。"
"说起来,我听说你给洞府起名叫盘丝洞,可当真贴切之极。"
"是吗?"我抄袭来的呀,起这个名字的是位姓吴名承恩的先生。他笔下里的白胖和尚唐僧在西游途中,曾经遇到蜘蛛妖,误陷盘丝洞。
盘丝洞,本来就是蜘蛛居住地方的一个统称。我懒的费心思去想。直接把那名字拿来就用。
"本想尽快告辞的,没想到又遇到这样地事。"我摇摇头:"唉,以前听说一些女鬼女妖多情的故事,还总觉得是杜撰,不过瞧着,倒也不全是瞎编的。"
"嗯,人有句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连仙都不羡了。可见这情爱,是有它的好处。"
"好什么啊,跟毒品一样,没道理,不公平。甚至不可理喻。只要上了瘾,有地苦头在后面等着。"
他问:"什么毒品?"
我愣了下,一边笑一边解释:"类似晋人服的五石散那种东西,当时吃着让人觉得舒畅快美,飘飘若仙。不过那是引鸠引渴的东西,对身体极有害的。"然后我告诉他罂粟和鸦片大烟土。总结一句:"总之都是害人的东西。"
他微笑说:"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古往今来写情的美好词句也不少,无情无爱,无悲无喜,那是泥胎木塑,就算有千年,万年的日子,又过地有什么意思?"
亭子前头是个小小的池塘,池塘水面上的荷花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只剩了个光秃秃的秆在那里。
凤宜也从厅里出来了。他那身袍子即使是阴雨天看起来依旧光彩照人,鲜亮明艳。子恒问他:"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头气闷。"凤宜说:"各执一词相持不下,谁都觉得自己有理。我最不耐烦这样地事。"
"这亭子上风景尚佳,不如小酌几杯。"子恒笑着提议。
我转头看一眼厅里。嗯,三六是主场,三七虽然不太帮得上大忙,但总不会拆台。我们又离的近,从这里还能隐隐看到那边厅里的情景,他们还都坐在那儿没什么异动。
"行,我带着有酒。"
我把随身带的猴儿酒和鼠儿酒掏了几瓶出来:"来。虽然不是什么陈酒佳醇。你们就来尝尝山野风味吧。"
离天黑还有好一阵子,那两位你一杯我一杯。把酒喝了不少。灰大毛在亭子外头的回廊处探头探脑的,我招手让他过来:"你怎么来了?"
"那个锦鸡精醒过来了,我把百草蜜调了给她喝了,这会儿挺安静地,所以我让小绿先看着她,我过来跟师傅和凤前辈禀报一声。"
"她现在情形如何?"
灰大毛说:"虽然不吭声,不过我瞧着不大对头……呆呆的,跟失了魂似的。别说小绿觉得害怕,我看着她,都觉得心里怪不踏实的,有点碜的慌。"
"好吧,我这就去过去。你先回去看着,小绿她肯定心里惧怕,不怎么敢接近锦鸡精的。"
"好。"
我转身回去,子恒和凤宜两个拿着竹筒铜钱在那里猜数,猜输的喝一杯。
"凤前辈,锦鸡精已经醒过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情形?"
"好。"
他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理衣站了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厅里桌旁的人还坐着,凤宜不耐烦的说:"不相干,有我们在此,那小老儿绝不敢过份放肆,你那姐妹绝没危险。"
"哦。"
这倒也是,我放下心事,跟他们一起去后院。
老实话说,自力更生虽然很好,但是有靠山不用自己担惊受怕地感觉更好。有凤宜和子恒在这里,的确什么事都不必担凤宜进去向锦鸡精问话,我们在外屋坐着,灰大志嬉皮笑脸和子恒套近乎,子恒脾气很好,有问必答。
看着灰大毛耍宝,学着刚才小绿胆战心惊看护锦鸡精的样子来取笑,我一边摇头,一边想着。谁说快乐难找,看看灰大毛,整一个乐天派。他从来不自寻烦恼,也不故作深沉。爱吃就吃,想睡就就睡。他身上有一种野性的,蓬勃的生命力。
老鼠的生命力的确顽强啊,无论什么样糟糕的境遇,老鼠都能迅速适应,活的好,还拼命繁殖后代。
凤宜没过多久便出来了,锦鸡精跟在他后面。两眼无神,表情茫然,脚下虚浮。
"她说什么了?那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宜摇头:"不得要领。她和鹿精晚上出了茶楼,她地牙板忘了拿又回去取,等回来时鹿精已经遭了毒手。她只看见一条黑影遁去。旁地也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那现在呢?"
"我让人送她回去,有族人照看总归好些。子恒,只怕我们要到京城去走一遭了。我猜想那杀了鹿精挖去心肝地黑手,多半还在京城内逗留。"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一下子想起鹿精惨死时地情状,还有那刺鼻的腥味儿。诡异的寂静……冷不丁打个寒噤,摇头说:"你们要去自己去,我可绝对不去的。"
凤宜盯了我一眼又转开头:"本来也没有叫你同去,几年没见胆子倒小了,这样就把你吓着了。"
"不是……最近的怪事太多啊,白骨成精,魔气现踪,天又总不放晴,想起来心里总是……怪别扭的。"
"嗯。不去就不去。"子恒说:"那你在庄里等我们回来,自己不要乱跑乱走。等这边的事一了,我还要去你的盘丝洞做客呢。"
他们两个走了,李国师和李扶风也走了。
我问三七,怎么这么轻易放走他们,三七说:"那个书生一点前生地事都不记得,三六说,只要他不去出家做道士就行,反正总会让他想起来从前的事。"
哦……这样暂时缓一缓也好,双方各退一步。这事商量着办比捆着人成亲总要强。
天彻底黑下来。我弹弹手指,点亮纱罩里的灯芯。
梳妆台的铜镜里映出来我的样子。
脸色苍白。两眼无神,跟美艳啊,气质啊这些词都不沾边。我对外表也不怎么在乎,长地普通也没什么不好。上辈子我是个普通人,这辈子是个普通的……蜘蛛精。
三七精致的象个玉人,三六有一种凛然的清冷的秀美。
连进来送茶的小绿长地都比我好,圆眼睛,长睫毛,樱桃小口瓜子脸。
我跟她闲扯:"你们庄主要是嫁了人,你们怎么办?各奔前程么?"
小绿说:"庄主要是还要我们服侍,我们就留下,要是庄主嫌我们,那我们就散了呗。"
又是个随缘的乐天派,和灰大毛一样。
我和她闲聊,她说起刚才锦鸡精:"哎哟,那个眼神死气沉沉的,别说她原来是只鸡,就算不是,我也觉得背上一股子寒气透上来。"
大概……她是爱着那只鹿的吧?
夜里我睡的不安稳,模模糊糊的,脑子里各种杂念此起彼伏。下半夜开始做梦。梦到从前,梦到现在。
大概是白天看到的那幕拜堂印象太深刻,我在梦里也看到一片红,到处都是红双喜字,可是新娘不是三六,竟然变成了我自己。新郎和我并排站,拜天地。
等到夫妻对拜的时候,我看见新郎的样子了。
是那个李书生。
梦里地他没有被捆着,自动自发的跟着仪式走,表情好象还挺开心。
我在梦里和他一起拜下去。
心里隐约想着,这不真实,这是假的。
但是等到那一拜拜完,他抬起头来的时候。
那张脸,不再是李书生,而是……而是小道士!
李柯!
那温柔的眉眼,和煦的笑容,儒雅的气质……既象小道士,又象是李书生!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睁大眼想仔细把这个新郎的面目看清楚,却一下子醒了过来。
天还没亮,窗外雨还下的正紧。
我有点晕晕乎乎的坐起身,揉揉眼四下看看。
呵,醒了。
没什么喜事,没什么拜堂。
咳,刚才那梦可真怪啊。
儿子好了,今天没有再吐,我也终于松一口气。
看他生病地样子,我情愿病地是自己啊。。。
正文 七十三
我觉得口渴,抹一把头上的汗,推门出来。
雨还在下。
这雨可真是蹊跷。
我沿着回廊走到池塘上的亭子里头,靠水的棋秤上还有半盘残棋,黑白杂列,不知道是什么人下到一半留在这儿了。下午我们还在这里喝过酒,有两个酒瓶子还在栏杆旁无人收拾。
我随手摸出一瓶酒来,闻了闻,是百草酒。
我对着外面黑沉沉的雨幕喝了半瓶子酒,无意间一转头,却看到回廊那头有个隐隐绰绰的白影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我看到了她的时候,她也迈步朝我走了过来。
"三七?你没睡啊?"
"雨声太吵了,睡不着了。你呢?半夜不睡爬起来喝酒?"
我笑笑,也递给她一瓶:"这次出来带的不多,快喝完了。尝尝吧,山野风味,口感挺清的。"
她接了过来拔开塞子,深深嗅了一口酒香,然后仰头对着瓶喝了一大口。
她坐过来。和我一起靠着栏杆。临风听雨。沁凉地雨丝落在脸上身上。我仰起头。闭上眼。
脑子里什么也不想。
"凤宜……"
我就不想听她提这个。可是这事也不是我想不提就不提了。
"嗯。我一见凤前辈就浑身不自在。你倒比我强。"我点头说:"我倒挺羡慕你地。"
"羡慕我?"三七轻声说:"我倒很羡慕你。"
"嗯?"
"厌恶也罢,不喜欢也好,你总是能得到他的注意。他可从来不正眼看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三八,好多时候,我羡慕你,羡慕的要命。"
一阵风吹过,我激灵灵打个寒噤。
夜深,雨水……到底还是太冷。
"三七。其实……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实在不会劝人,尤其是这种事。
我自己都看不开,忘不掉,又凭什么来劝解她呢?
大雨落在池塘里,荷叶和荷花被水淹没,看过去一片沉墨茫茫。
"算了。不去想那些。"三七问我:"今天三六拜不成堂,我总觉得,以后恐怕会有变数。"
"是吗?你卜过?"
"不,我直觉是这样。"
"直觉常不灵的……"我其实想说的是,我的直觉好的常不灵中,坏的总是非常灵验,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对了,你的盘丝洞还有空余地方?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那有什么问题,当然可以了。"不过:"你不陪三六了吗?"
"她找到了书生。还要我在这里做什么。当然了,若是你也别有怀抱,那我可不去打扰你。我没那么不识趣。坏人好事,可是要遭恶报地。"
"走吧走吧,回去睡吧。"我总觉得三七的话意有点怪,让我不大舒服。但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又说不上来。
三七把我的酒瓶子也揣走了。走的时候她还轻飘飘的,很随意的说了句,不知道凤宜和敖子恒怎么样了。
谁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不过这两个人联手,天下应该没什么地方去不得,也没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们。也许他们在找那个魔头。也许他们已经除恶锄奸了。
我却没回去,一点睡意也没有,越喝酒我越精神。
我纵身跃上凉亭,盘膝坐下。
也有好几天没练功了,白白浪费了这样对我来说是大好天气地练功机会。
我一边练功一边走神,半眯着眼,盯着黑暗中空无的一点出神。
大概我真的老啦,老想起从前的事。
第一次遇见三六和三七,也是那天。遇到凤宜……第一次遇见小道士,那时候可不会有谁想到,后来的一切,如此出人意料。
小道士那时候很慌乱,一副想哭又强忍着的神情,很可爱。
忽然刚才那个梦境里的情景又浮上来,小道士的脸,和那个李书生的脸,慢慢地。重叠在了一起。
呸呸。别胡思乱想,他们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之所以会时时的想起来这个。大概是因为,三六和我地经历,某些部分相同。但是她能找到前世的恋人,并且今生有缘相守。我却不一样。
我不会再找到他。
而且,就算找到了,我们也不会在一起。
突然又想喝酒。
我有点警醒的想,我怎么越来越依靠这东西了?喝了酒的确有一阵子的轻盈晕陶的感觉。可是我不能真正喝醉,醉到什么都忘不了。
在宋公庙躲雨那晚,我告诉李书生,有种酒,叫醉生梦死。
那是一部电影里,两个沧桑的男人喝的酒。他们都有想忘记的事情,想忘记地人。一个在沙漠中过着荒凉的日子,一个漂泊不定,不知道心乡何处。
我也许,真该给自己弄一坛那种酒喝喝看。
后来我就排遣开所有杂念,全神入定。
雨声,风声,池塘里的蛙鸣,其他的,包含在自然的玄妙中的声音。
那么丰富鲜明,又那么淡而茫远。
象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我可以察觉到自己的腹中,有一团蓝紫的,晶莹地光团。
不过,当我想将它看个仔细的时候,那光芒又不见了。
这种情形已经有好几次了。
天还是在下雨,凤宜和敖子恒是第三天正午回来的,虽然是正午,可天黑的象锅底。灰大毛正抱怨这倒霉的老天怎么总是雨下个不停,难道天河水倒灌人间了?我笑着说这可真说不定,不然这么多雨水是从哪儿来的呢。
凤宜进来的时候,袖子少了一截。子恒倒还好,不过脸色显的有些沉郁。
"怎么样?"我站起来迎,目光从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还好。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大损伤。
"让它给逃了。"子恒沉声说:"很不简单,并非我们所想的,是那种未成形不入流地魔物。"
凤宜地脸色难看,他一句话也不讲。
我挺想知道他的袖子是怎么少了一截地,可是就算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绝对不敢问他。保不齐他恼羞成怒给我一拳一脚的,打不死也够我消受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他们都觉得棘手,我肯定也不行。
摆开了午饭没有一个人有心情吃。其实我们不吃饭不会饿死,但是吃饭似乎是一种习惯,一种我们生活着,我们实实在在的体会着人生滋味这种感觉。
子恒问我:"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转头看看,用筷子尖指了一下三六地方向:"主人都无心留客,一心只想谈情说爱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只要那位李国师不仗势压人,我觉得这事儿就没什么问题。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这两天就动身了。"
子恒点头:"好。那我们一起上路。"
"当然要一起上路,你要去我的洞府做客,要和我分开走。那象话么?"
子恒笑起来很好看,他的笑象一阵微风吹过的水面,一瞬间从安详平静到微波荡漾,眉梢眼角唇边都是温和的笑意,让人觉得……嗯,温暖,还安心。
这与好色与否没关系,美好的东西应该大方的欣赏。
热汤地白气弥漫着,隔着那些白气看凤宜的脸。他的漂亮是精致地,完美的,很不真实的。
我反复琢磨一个问题,三七到底喜欢他什么啊?喜欢他漂亮?喜欢他强大?喜欢他骄傲刻薄目无下尘?
我一看到他就有种心虚害怕的感觉。尽管我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没做过,但是这种感觉成了本能。三七没有这种本能吗?她可真奇怪。
我去找三六告别的时候,看到她拿着我送的礼物,正在用功。
我擅织,她擅针,那刺绣缝纫绝对是一流的。
这也是。我是吐丝织布的,她是天生长着蜂针地,我们俩往一块儿凑倒还真算合适。
三六在做荷包。
我跟她讲告辞的事,她的挽留也是真心的,可我的去意也是坚决的。
我们说着话,我把她绣的活计拿过来看。
一对鸳鸯,白首相偕,亲亲热热的靠在一朵荷花的下面。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
"这是什么词。怪好听地。"
我也是无意中就把这词想起来了。
白头到老。这是个很好,很好的愿望。
每个女子绣鸳鸯时。大概都抱着这样美好的心愿,一针针一线线的将自己的美梦展现在丝布上。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我只记得这么多,不知道这阙词是就这么短,还是后面的被我忘了。
三六的神情显的既温柔又坚定。
"对了,你有什么办法让那个书生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去找轮回汤么?那东西可稀罕着呢。"
"即使没有轮回汤,我也相信他能想起我,想起从前来……"
三六地声音很柔和。
一向清冷地女妖精,遇到爱,也变成了缠绵春水。
"嗯。其实你们再谈一次恋爱也不错。"我笑着说:"不过你可不要再捆着人家了。对了,你能确定就是他啦?会不会弄错人?"
"不会的。"三六说:"我前天一知道这事,就问了闭口仙了……"
"咦?闭口仙那里地机会,你就这么用掉了?"
"嗯,其实原来我想问的是,当初凤前辈给我写的那句话,我一直不明白那话会在什么事上面应验,可是后来,我问的还是他的下落。我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凤前辈那话的意思,似乎是说我要白辛苦。我如果想舍弃道行求一个人身,几百年的修为去换人间短短几十间的夫妻缘分……以前可不都是白辛苦了么。"
三六很坚定,对于自己的选择,没有一点犹豫或是怨怼。
我敬佩她,也祝福她。
也许人与妖的恋情,也能修成正果。
我惟愿她,得到她要的幸福。
今天小侄女五岁生日,可爱的胖丫头啊……小孩子长的真快,不知不觉,几年就过去了。
正文 七十四
我们沿水路回去。我们包括,我,灰大毛。
多出来的是,子恒,凤宜,还有三七。
三七完全不是冲着我的盘丝洞来的,她冲着什么,船上的人都清楚。
我对三七这种行为,感觉……她是在攀爬一座傲岸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是她不放弃。
能选择自己爱谁,并且自由的去追求,要实现这份爱,这是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
我窝在船舱里,听着三七在外面唱歌。歌声在蒙蒙细雨和河里的水浪声中宛转游移,仿佛在漂荡一样。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唔,三七的脸,的确可称芙蓉玉面。
她的歌喉极柔婉娴熟,歌声很动听。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歌声让人心情愉快----当然。要听进去才行。
三七这歌当然不是唱给我听地。虽然她总是很温柔。但是温柔地面孔看久了。也会觉得麻木。感觉象是个面具一样。
我觉得很茫然。出来地时候茫然。回去地时候一样茫然。
我找不到归属感。
我知道。我是只蜘蛛。我住在一个叫盘丝洞地地方。我需要不停地告诉自己。否则我还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我应该住在……我该住在哪里呢?
我的家,不在这里。
我曾经的亲人,也不在这里。
"师傅,你听,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白他一眼:"我又不聋。"
"唱的是好。"灰大毛赞叹:"不过我觉得三七师伯没戏。"
"我也觉得……"我忽然想起来这话不能随便说,啪的在他头上打了一下:"不许乱说话。"
"我知道,我当着她可不会说。"灰大毛说:"我又不傻。"他在砸银杏的壳,他做这些事特别有天份,把银杏摊在小石板上,摊平。十几颗,一巴掌按下去,壳全裂,果实被剥出来,很完整。
"师傅你把我的百果饼给谁吃了?"
他还想着追究这事儿。
那天晚上在宋公庙招待李书生和莫书了嘛。我想了想,李书生也不算外人了。他要是和三六成了亲,那算是我的……呃,师姐夫?
这称呼怪怪的。
灰大毛剥了许多银杏,栗子,花生……反正他闲不住,老鼠天性就爱囤东西,囤各种各样的吃地。
"哎,师傅……"
"什么?"我拈了一颗他刚剥出来的花生吃。
"其实我觉得……你和敖公子,要是在一块儿。那挺好的。"
我噗的一声喷了一桌子的花生渣。
灰大毛幸好是闪的快,不然喷他一脸。
"喂,师傅。你不用这么激动吧。"灰大毛咂咂嘴:"我知道敖公子是难得地好男子,可是你……你这也……"
"我呸!你净给我胡说八道!"我伸手点了一下,把桌子清理干净:"这话更加不能乱说!"
"师傅,我可从来不乱说的。"灰大毛说:"我心里就是这么觉得,我才这么说的。师傅,你自己说说,敖公子一开始对你就不错吧?你告诉过我的,他教你练功,教你山川地理人文。教你好些好些东西。还有,三百年前,桃花观那场变故,本来与碧水潭不相干,可是那时候,因为我告诉了他,说你被道士杀了,所以敖公子才升坛布阵召雷排云,掺和进这事里面来。他是想替你报仇。不让那些道士的目的得逞……"
"这个……"
"还有,师傅你耗力过度而陷入沉睡,敖公子受了天谴,那么苦痛难当的时候,还牵挂着你,怕你过的不好,他被打去了鳞,每夜每夜被寒气折磨的疼痛难忍。盘丝洞是不是个好地方?敖公子找了很久地,还替我布上防御阵法。那会儿李道士都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不忍我愣了。
灰大毛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讲过这些。
这次见面,子恒自己也一句不提。他的态度依旧是淡然温和。就象……什么事都没有过的一样。
被剥了鳞……龙被剥了鳞,那是怎样地一种痛啊?
"师傅,我觉得的嘛。当人一辈子不容易,当妖也不容易。能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实在太难得了。师傅,虽然敖公子他以前告诫我,不让我和你说这些,可我觉得……憋的慌,我还是得说出来。"
我低下头,不说话。
灰大毛偷看我,一个栗子在手指头之间无意识的转来转去:"师傅,真的。我觉得这世上,可能再找不到比敖公子更好的了。就算有,那人家也不会对你这样。你……你可别……"
"别说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知道,但那些,都没什么意思。"我抬起手,在灰大毛要开口之前阻止他出声:"我是有毒的,黑寡妇蜘蛛。这种蜘蛛地天性,你知道吧?"
灰大毛愣在那儿。
原来他不知道?
我还以为他早知道的。
"那个……"他有点结巴:"可是你和李道士,都好过,为什么……""我和他,一直在分离。后来终于碰面,又发生了变故,我一直没有醒……如果我醒着,他就绝不能留在我身边。因为我会……咬死他,吃掉他。"
灰大毛的脸色发白。
"如果你真为了敖公子好,就不要让他接近我。最好,介绍个美女给他,让他,得到他应该得到的……"
我说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子恒好。
什么是他要的。
以前听过一句话,幸福这东西没有什么标准,当事人觉得好。就是好。
子恒,他要的幸福,是什么样儿的?
我坐不住,不想这时候和灰大毛一起面对面的发呆。
这种沉寂,异常难堪。
我不知道,灰大毛的反应这么大。他地眼神有点空洞洞的。看地我莫名的心慌。
我从船舱里走出来,外面还在落着雨。
我都不记得这雨下了几天了,感觉这雨永远不会停,天也永远不会晴了一样。
凤宜和子恒又去过两次京城,都找不到那魔怪的踪迹。
似乎那东西突然出现,又莫名的消失无踪了一样。
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我劝三六,让她也暂时离开京城附近。可是现在……哪怕九头牛来拉,三六也不会离开京城。
因为李书生和他的那位祖爷爷李国师,就住在京城。
船很大。三七在上面那一层轻声唱歌。她又换了曲子,不知道在敲什么乐器,发出清脆的叮叮地响声。其实三七会弹琴地。但是现在连日阴雨,乐器也大受影响了。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竹露滴清响?这句子真美。
多美地意境。
以前看一个电影里,似乎是个雨后的紫竹林,一滴晶莹地水珠从竹叶上滚落下来,一瞬间,让人觉得那滴晶莹,是滴在了自己的眼睛里。滴落在自己的心上。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呃,这句词,意有所指吧?
三七就这么坦然的表露心意……我仰起头,虽然能听到歌声,但其实我看不到她。
三七她,真的那么喜欢凤宜吗?
三百年,绝对是沧海桑田了。
却不能改变她地心情吗?
我意外的转过头来,子恒撑着一把纸伞站在我身后。
他将伞向前举。罩住我的头顶:"怎么在这里发呆?"
"嗯,舱里闷,出来透口气儿。"我指指上头:"听到她在唱歌,就停在这儿了。"
"到船头看看吧,心胸能开阔些。"
"哦。"
我低下头,跟他一起沿着船舷向前走。
子恒温和如故。
可是我耳边又响起刚才灰大毛说地话。
心里的感觉,和眼里看出去的情景,好象都不同了。
我心里莫名的发酸,发苦。
雨声延绵。单调中透出分明的层次。填补我和他之间的寂静。
船头的风大,吹着他的袍子衣摆都朝后飘。我伸手按住头发。然后慢慢的辫成一条辫子。
辫到后面,留着大概一揸长地辫梢,我想系好头发,但是发带不听话。试了两次,我想用法术,子恒低声说:"我来吧。"
我一愣,他已经把我手里的那根布带接了过去,把手里的伞递给了我。
他的手指很灵巧,一下子就系好了,还打了个飘逸的结。
"多谢……"我低着头。
"嗯。下着雨,总让人心里烦闷是不是?"他说:"我知道一套清灵诀,最能静心安神的。回来我说给你听,你记下来,没事时就练上两次,应该会舒服很多。"
他伸手来想把伞拿回去,我忽然冲动的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袖子撸上去。
他地手臂上,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面,可以看到一道一道的,弯月形的淡红伤痕。
就象……鱼儿身上的鳞片排列一样。他的皮肤上,满满的,连绵的,全是这样淡红的伤痕。
伞掉在地上,被风吹地在船头湿淋淋地舱板上滑动。雨又紧起来,打在我们身上。
"还……疼吗?"
"早就好了,这些痕迹我没刻意除去,其实只要一点雪露生肌散,擦上就可以了。这都很久了,怎么还会再疼呢。"
"我……"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谢谢,还是该说抱歉?
我……好象什么都不该说。
我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他温和脸。
有什么事……不对头。
我转开头,看着远处的湖面。
雨,湖,远处的山,湖面上的雾……一切都万分熟悉。
一切却都如此陌生。
正文 七十五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们重逢时,子恒什么也不说,也打断我的话。
有许多事,没办法说。
也说不出来。
我和子恒在船头站了多久?可能没有多久,也可能……有很长时间。
我疲倦的走回舱船舱里,灰大毛已经离开了,一叠刚做好的百果饼放在盘子里,还热乎乎的。
我拿起一块饼来,掰开,咬下去。
曾经很香甜的百果饼,现在吃起来,好象嚼蜡。
我认真的吃着,把一盘刚做好的百果饼都吃完了。
我需要些什么东西来填充自己。
在刚才,我觉得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掏出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不知道上哪里再去找回。
真奇怪。
子恒一向只给予我地。我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回报。一点儿都没有过。
可就是刚才。在船头上。我觉得我有些什么东西不属于我自己了……真奇怪。
我还是觉得饥饿。打开自己地包裹找吃地。
没吃地了。只还有几瓶酒。
我不想喝酒。
酒有的时候可以让我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种热的感觉,在燃烧,那时候,会忽略心中的想法。
可是我现在不想喝酒。我觉得我心里很空洞,酒,不可能填满。
我又出去,顺着船舷,顺着香味儿找到厨房。不是吃饭的时候,这里没有什么饭菜,不过炉子上有个笼屉,揭开来,里面有蒸的包子。
我从来没觉得包子这么诱人,又或者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饿过。
我顾不上烫手,把包子从笼里拿出来,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我尝不出包子的香,品不出是什么馅,我狠狠的往嘴里塞,一笼包子很快见了底。然后我又揭起第二笼。我觉得我象是变成了饿鬼道里不得超生的鬼,拼命的吃,永远都不会饱。
我们有很多事情,不是有了法力,道行高深就能办到的。
我与李柯,我们一直在彼此错过。
我和子恒,我们都知道对方有事,却不能够诉说。
他不能迈前一步,我说不出来的话。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得暴食症。
那是一种无法消除的焦虑感,只有不停地吃,感觉自己才能够存在。才能得救。
我抱着撑的滚圆的肚子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有人抱怨说自己没东西吃了。
吃饱了果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其实我和子恒不可能有什么,我们只是……好朋友。
如果有什么,早该有了。我认识他比认识李柯还早呢。他和凤宜一样,他们是一类的,连站的位置都和我们不一样。
晚上船停了,因为雨更大了。
船上除了我们没有外人,唔,或者说。没有外妖。
毕竟我们都不是人。
灰大毛上岸去买东西。是的,他自己说是买。可是他经常偷偷拿走人家店铺里地货物,然后把钱放在货原来在的地方。他管这也叫买,我总觉得这和正常的买有区别……反正偷是老鼠的天性。只要他给钱了,那就算是买吧。
他每次去买东西都要去很久,灰大毛非常细心,还会给我买胭脂水粉巾帕簪环。那些东西有的我看过,有的我根本不知道,反正他喜欢买。买了就堆起来。
他喜欢囤东西,这样会给他安全感。天越冷他这个毛病越严重,不囤东西他睡不着觉。
可是这次他没去多久,就仓惶的回来了,甚至用了他很少用的草上飞的身法功夫。
"全……全死了。"
灰大毛地嘴唇直抖,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被大雨浇的。他都没想起来用个法术给自己隔水避雨,浑身都湿透了,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地一样,他站的那块地方。迅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我一边给他施法让他身上的水变成细碎的水珠散去消失。一边问:"什么?"
"镇上的人,都死光了……"
他说完就低下头哇啦哇啦吐起来。
灰大毛的接受度。是很高的。
作为老鼠,腐烂的肉他也曾经吃过,在求生地过程中,没有什么道德观,首先要活下去。
可是他居然都吐成这样……"那……"等他镇定一些之后,三七问:"你的同族呢?你有找它们打听消息吗?"
的确,一个地方的人如果都被杀,但老鼠却不会。
"没有……一个都没有,人家墙里,地下,野地里到处都空空的。"灰大毛抱着头说:"我猜它们都吓跑了。"
子恒和凤宜脸色阴沉沉的上岸去了,然后没有过多久他们也回来了,去的时候脸色铁青,回来的时候脸色惨白。
我在船边,看着有隐隐的红色,顺着雨水,从那镇子里流出来,淌进河里。
船上地仆人端来吃的东西,干掉的饼子,还有油炸花生米,上面撒了一点盐。
"船上没别的吃了的了。"
我小声解释:"那个……我昨天肚子饿,就吃的,多了点……"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想吃东西。"
凤宜没好气的说,拂袖而去。
三七温柔的笑着,也站起来:"我也不饿。"
她肯定是追着凤宜去的。
我想起以前听过地话,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看起来很多情。蝴蝶自己也很美,很瑰丽。
但是蝴蝶是色盲。
无论是花地美丽,还是它自己的美丽,它都看不到。
蝴蝶眼里,到底看到地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我一直以为……以为三七喜欢凤宜,一定与他出众的外表也脱不了关系。
但是现在我才想起来,三七她看不到色彩。凤宜那光彩四射的外表,在她看来也只是灰暗地黑白形象。
那她喜欢凤宜哪里呢?
我真的,想不通。
"子恒,你们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不想问,可是除了问他,我也没地方打听。
灰大毛的表情那么凄惨。我再问,他说不定会晕过去。
"和那只鹿一样死法,全镇人,不分老幼……"
灰大毛忽然插了一句:"没出生的胎儿也一样。"
我立刻也受不了,觉得胃部抽搐起来。
然后灰大毛坐到桌子旁,掰着凉饼子吃着花生米,还啧啧有声:"花生米居然这么好吃。"
我实在受不了,一转头冲出船舱。
外面也可以闻到血腥气,即使雨还在下。河水在哗哗的淌,那股血腥气,象一只黏腻的手。摸到你地额头上,摸到你的脖子上,你觉得悚然,却摆脱不掉。
仿佛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也可能,船上其他人也有这个感觉。
船开了。
缆绳无声的解开,船重新动了起来。
凤宜和敖子恒并非道行不够,但是,那个下手的魔头。跑的太快,一点气息,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凤宜的愤怒,子恒的挫败,并非是被打败了,而是空有力气和悲愤,却无着力处。
甚至不知道这个杀人的,与京城那个杀鹿地,是不是同一个。
如果不是。那问题很严重,为什么这种魔头突然涌现出了这么多?这世间要崩坏了么?
如果是……那依然很严重,为什么那魔头要跟着我们一路?它这是挑衅还是……有什么别的阴谋?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异样,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很奇怪地感觉……我可以确定,不是因为刚才那种焦虑又泛起了起来。
是一种……被别处的东西牵挂的感觉。
可是在这世上,谁还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曾经有个人,是的。曾经有那么一个人。
但是那个人。他早就死了。
"师傅?"
一嘴花生米味道的灰大毛凑过来:"你在发什么呆啊?"
"没事。"
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嫉妒一下灰大毛,他神经坚韧的太吓人。刚刚因为看到了那种场面拼命呕吐过,又吃一肚子花生米。
在压抑的气氛中,我们的船继续前行。
我原来不知道原来走水路可以一直回到蜘蛛洞,虽然比走陆路稍微多绕了些地方。
但我们毕竟还是回来了。
再看到伽会山地时候,我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松泄了。
终于回来了。
这口气一松,顿时觉得连爬回盘丝洞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我们一行人也都不赶时间,打着伞缓缓上山,遇到陡峭的地方就跳过去,遇到深渊就飞过去。
子恒说:"你这里真是不一样了,整治的……象个迷宫一样。"
"呵呵,"灰大毛傻笑着说:"我师傅说,安全第安全第一。
这最重要。
活着,才有一切。
死了,什么都没有。
盘曲的道路,诡异的陷阱,甚至到最后,一个设计好的石板问答题都出来了,答出题才能通过这道关。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地……呃,怎么说呢。
连凤宜的嘴角都挂上了似笑非笑,又象讥讽的神情。不过他看起来挺愉快的。
我和灰大毛这种蜘蛛与老鼠所具有的,小动物的自我保护意识,让这位神鸟非常愉快。
好吧好吧,至少愉快总比不愉快好。
写在石板的问题很简单,三七凑过去读出来:
"大小二妖分别从甲乙两地出发,大妖要走三天可以到乙地,小妖要走四天到甲地。两妖若同时出发,会在何时相遇?相遇时各自离目的地还有多久路程?"
这题目,真的很简单。
可是三七,凤宜,还有子恒,他们都开始迷惘了。
正文 七十六
那道题难住了凤宜子恒还有美女三七,虽然他们答不上来,我也不能就把他们关在门外吧。看他们三个苦思,冥想……我在肚里笑个够,最后还是放了水,让他们过关了。
他们谁也没答上问题来。
我理解,他们没上过小学,没学过算术。
快到洞口的时候,灰大毛突然放声唱起山歌来。
他的嗓音并没三七那么优美,不过他唱的很投入,声音洪亮,在山间来回激荡。
大毛也高兴啊,我们终于是回来了。
外面就算再好也不是家。
何况,现在世道这样乱,就是妖也不安全。
我们走过一段平坦的草坪,因为连日下雨的关系,这里的草坪绿油油的十分茂盛,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一株很大的树。
"唔,我来猜猜,这个地方,恐怕是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打开的吧?"子恒温和的说:"我之前离开时,在这里设的是只能从里面打开的一道门户,显然你改动了。"
"嗯……"
我改动地还不小呢。
我冲着那树叫:"芝麻开门。"
在几位……客人们很地神情中。树后面出现了一个很敞亮地石门。门地上方三个盘曲地字:盘丝洞。
"那个。大家请进吧。我地盘丝洞绝不象从前看地那部电影里地盘丝洞一样。阴森。原始。呃……连家具也没几样。我用自己过剩地精力把这里收拾打扮地。呃……非常能见人。非常适宜居住。非常地……哪怕想宅在这里一辈子也没有关系。
我不会设计庭院。但是没关系。灰大毛骗了一个很有名气地园林造设地大才子来。给他吃了一点迷幻地药。让他在这里干了三个月地苦工。他设计。灰大毛用飞来飞去地法术打下手。那些墙。要人来砌得十天半个月。灰大毛自己个儿一个时辰搞定。那些假山。一块要有几吨重。要是用人来堆。别说堆几次试看效果了。一次堆完恐怕就很难再挪动。可灰大毛堆它们象是小孩子搭积木。想怎么挪就怎么挪。
还有那边地花草。是我用六阳丹泡水催长地……好吧。用六阳丹当化肥是有点浪费。可是谁让我本事不到家。没办法在洞里借阳光来呢?没阳光植物就不长。所以只好用六阳丹来催长了。
绕过竹枝扎的一道矮墙。子恒赞了一句:"这正厅的字是你自己题上去地么?倒是大有长进了。"
我笑:"怎么可能啊,是我们拐来替我们规划整治庭院的才子题的。嗯,虽然那人说话很酸。不过这一笔字真是挺好看。凤宜哼一声,满是不屑。
也不知道他是不屑这个才子写的字,还是不屑我这种自己不行只能请人替写的臭水平。反正他从来就没看我上眼过。
厅里没象别家的大厅那样陈设庄重对称,摆在那里的是我做的布艺沙发,没弹簧海绵都可以施个小法术来替代,粉黄碎花的布艺沙发,浅绿色棉布地抱枕靠垫,还有堆在一旁的毛绒玩具,淡雅的滚绣地窗帘。连桌上的杯垫上也镶着精致花边。墙上挂着的也不是水墨山水,而是两幅草编画,虽然图案不算"咦,师妹,你可真是挺会过日子的啊,瞧这洞府收拾的……虽说挺古怪,可是看着让人喜欢可挺喜欢的。"
好在盘丝洞地方大,当时规划时也留了客房客院。于是分派住处。给凤宜当然不能小门小院,把最大的一所客居分给他。那里院门题的是仙客来。凤宜又哼一声"俗气",不过倒是没对这安排提什么反对意见。
给子恒安排的院子靠凤宜地左隔壁,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个大洞套无数小洞,不过装修出了院子和房间的样子,这边叫沉水居,也挺适合子恒。
三七自己选了一间,不是凤宜右边空的那所,而是我住的那屋子旁边。
我可绝不会以为三七这是想和我联络感情----我原来以为她一定会挑凤宜右隔壁的百花坞来住的。那里的花培植起来可花了灰大毛不少心血。
我自己住的屋子也挂了块牌子。不挂没办法。盘丝洞太大。岔路太多,不取个代号。说起来实在让人很不明白。
灰大毛笑嘻嘻的叫出几只小耗子来替客人安顿。我把自己重重地扔到沙发里,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大概纯是一种心理作用。
一到了家,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
"师傅,晚上招待客人……嗯,是上歌舞?还是搞点什么节目?"
我转过头瞅他:"你还有别的节目?"
"看师傅说的,我那些小徒子徒孙也不是都吃闲饭不干活儿啊,彩衣娱亲总会一点点的。"
他这成语用的对吗?我敲敲脑袋,也没法儿确定。
"行,那就热闹点儿,待客嘛……"
结果晚上果然热闹!
一群大的离奇的老鼠穿着彩衣瞎蹦乱跳,把琵琶当棉花弹,而且其中大部分肯定是偷喝过酒的,舞着舞着,一个敲鼓的就把鼓槌给舞飞了,正砸中三七面前地酒盏。而三七本来正温柔地,完美的对凤宜微笑,突然被溅了一脸酒,那个表情……还有个肥肥地老鼠姑娘,嘴抹的血红,灰大毛采购来堆积在洞里的胭脂八成都让她擦在自己脸上嘴上了。而且还一个劲儿的把自己的嘴往凤宜跟前凑……呃……我想找始作俑者灰大毛的麻烦,结果一回头才发现,灰大毛早把自己灌醉了,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已经……子恒倒是笑容温和:"倒真是热闹啊。"
"是啊,热闹啊……"我看着凤宜的讥诮,三七的僵硬,子恒的不动声色,实在觉得自己的笑声干巴巴的,太不自然了。
拍拍手,一些丝线从四面甩过来。缠绕住那些大老鼠,瞬间把它们拉离宴会厅。
"那个,下面我们听曲,听曲……"
我也有养小蜘蛛,它们道行很浅,不过玩弦乐和打击乐倒是好手。一曲清平乐硬是弹的如暴风骤雨十面埋伏似地,我本能的掩住耳朵,不然我觉得我会被活活吵聋的----该死的,这些八脚小丫头肯定也喝多了!
再回头看见客人的神情,我尴尬的放下手来,举起酒杯:"那个,大家,吃好喝好啊……"
反正,不知道大家吃地好不好。喝的好不好……反正这个酒宴,呃,很……很是别开生面……我觉得我都给刺激的语无伦次了。
干脆。我也开始猛灌酒,然后重重往桌上一趴。
装醉!一醉解千愁嘛。
千愁大概解不了,不过可以暂时避开这个特别的欢迎宴会……灰大毛不知道又怎么醒过来了,摇摇晃晃的扶起我:"师傅,你醉啦,嗝!"他打个响亮的酒嗝:"我送你回去休息……嗝!"
这小子也是装醉的!
我气的牙痒痒。我说他今天怎么醉的这么快呢,原来是发现自己安排地场面出了岔子,比我先一步装醉!
好吧,这会儿也不是拆穿他的时候。
我们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宴会厅。把一群喝醉地老鼠蜘蛛和三个客人扔在了那里……我回了自己的屋,灰大毛把我扔下之后窜的飞快,肯定是怕我揍他。
其实我……揍他倒不会。
我知道,我们出去这么些日子,洞里的小家伙们儿肯定都挺挂心的,说是欢迎客人,其实也是给我们接风。
高兴就高兴一下吧,虽然实在是太忘形了点。
会让三位客人以为我这盘丝洞……咳,是个啥地方啊?
我没有一头倒回床上。我喝的不多。
穿过院子朝后面走。
曲曲折折的路,洞壁上嵌着的晶石发着淡淡的昏黄地光芒。
前方可以听到水声。
越来越清晰。我转过最后一道弯,面前出现了一片清朗的水光。
一线幽微的光亮从高高的石洞顶上透下来,下面是个小小的水潭,水潭边上种着一片桃花。雨丝从上方落下来,无声的,落入潭中,落在那些寂静的桃花上,落在我的身上。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到这里来待一会儿。
这里很安静。真正地与世隔绝。
这个水潭边除了我没人会来。
武陵人误入桃花源,后来再回去寻找。已经找不到了。
桃花源,到底是不是那渔人一个梦?还是,只是他的想象?
不过,无论是什么,桃花源都不存于现实,想刻意去寻找,是找不到的。
我靠在桃树下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
我慢慢转过头,看见了凤宜。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身深紫的袍子在这里的光线下看来成了诡异的幽蓝。
"咦?"我有点奇怪,用力眨几下眼,又转了转头,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然后眼前这个人当然也不是梦中幻觉。
我扶着桃树站起来,挺生硬的问:"凤前辈……你,怎么来这里了?"
来这个水潭只有通过我地院子,只有这一条路。他四面看看:"这里……倒有些象以前地桃花观山脚下的情景。"
是么?我倒真没留意过,也许象吧。
他忽然递给我一样东西:"这个,你知道是什么?"
我低头看看,是个黑色地,圆形的壳儿。
"这个……象是什么东西的我也不确定:"这是哪儿来的?"
"在你的洞府里的东西,你不知道是什么?"
"不……"
我真没在盘丝洞见过这个。
呃,要票票。。。。
不太懂得要票票该说什么,不过,如果大家喜欢小蜘蛛,请支持俺一下吧。
正文 七十七
"盘丝洞以前,从没有过这东西。"我抬头看他:"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弄开看看就知道……"凤宜把那个黑色的蛋接过去,手上用力,我听到卡的一声响。
莫名的有点紧张,我紧紧盯着他的手。
凤宜有些嫌恶的把那个蛋放下,和我一起注视着。
蛋壳裂开,里面的黏液有些青黑色,然后,黏液里泡着一条……呃,虫子。
真难看,好恶心,还在蠕动……"那个……"我想说,消灭它吧。不过怎么消灭呢?捏死?踩死?都好恶心的画面啊……"这不是这世间的东西。"凤宜站起来,手一挥,红光将那个黑色的蛋包裹住,然后就不见了。
我不想问他是收起来了还是给烧掉了……唉,太难看了,不是丑……是很恶心,反正……我搓搓胳膊上不知道何时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噫,身上衣服都让上面飘上来的雨给打的半湿了,衣料薄,一湿了就有点……透。
"凤前辈。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你干嘛总叫我前辈。嗯?"他不知道哪根劲不对。突然说:"你喊子恒也没喊前辈啊……"
"呃。那个。我认识子恒地时候。他看起来象小孩。所以……我没法喊他是前辈啊。"我小声说实话。
凤宜想想:"这倒是。龙族地幼年期很长地。你那时候看他很小。可是他年纪不比我少哪儿去。"
"那个。蛋……"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他手一挥。武断地说:"看着虽然不起眼。可是来历好象很蹊跷。如果不是你们这里地老鼠蜘蛛带进来地。那么可能是我们上午进来时。跟着进来地。"
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觉得有点惊悚的。
"和那个,剖人胸腹挖心肝的……有关系吗?"
"不好说。"
三更半夜落着冷雨的潭边谈论这个话题,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我转过话:"你觉得我这盘丝洞怎么样?我自己可是觉得满好地。"
凤宜脸一板,扔下四字评语:"乱七八糟,有什么好的。"
就知道他这张鸟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找了个借口:"我这就去吩咐他们仔细查看,还有没有这蛋包虫混进洞里来。不早了。凤前……嗯,你也早点休息。"
好不容易送走这尊瘟神,我叫了一只小蜘蛛过来,吩咐它们网都张开,仔细给我在洞里滤一遍,为了加强它们的危机感,还特地举了被杀的鹿精的例子,告诉它们现在世道极不太平,唬的那小家伙八只脚一起哆嗦着爬走了。
我心里想着这事儿。也没睡多沉,天亮就爬起来了。因为采光设计不错,所以外面天亮洞里也天亮。我起来后打坐了一会儿。然后出门。
小蜘蛛从房梁上悬吊下来,向我汇报,它们张了四千六百二十二张蜘蛛网,逮了蚊子苍蝇飞蛾共计三千零一十七只,没发现有黑色地壳包虫踪迹。
我点个头:"不能掉以轻心,继续给我警惕着。"
小蜘蛛请示我,秋天又快来了,是不是早些让大家做避冬准备?
它倒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啊,夏天还没过完就想着准备过冬了。不过我这一洞除了老鼠就是蜘蛛。要过冬,得现在就开始休养生息,储备营养和能量还有口粮……是个大工程。
我和灰大毛是不用冬眠了,但是冬天太冷,也对活动有影响。况且,冬天几乎从来没有雷,所以我也喜欢埋头大睡,或是烤烤火,画画图。看看书,总之,就是宅在洞里足不出户的。
嗯,凤凰和龙自然是不用冬眠的。
小老鼠来禀报,说敖公子来找我。
我当着他的面不好在沙发上尽情犯懒,只好站起来。
子恒不是空手来的,后面跟着一只打杂的小耗子替他捧着个长盒子。
"来,看看这个。"
"呃,送我的?"
"是啊。"他淡然的说:"无意中得地。我用太轻了。我觉得你要用应该合适。"
一看盒子我就知道里头的东西不是凡品:"那个……我其实吧,不大用兵器……"
"有备无患。兴许哪天就用着了。"
小耗子把盒子放在桌上,然后恭敬的退下。
子恒说:"打开看看吧。"
呃,细长地扁盒子,会装什么东西简直不言而喻嘛。
我想起以前看电影,卧虎藏龙里面,一切就是从那么细长的扁盒子开始的。
可是打开之后盒子里却不是一把剑。
我愣了。
明明看起来就是个装剑的匣子嘛,怎么却可以不装剑呢!我虽然见识短浅,可是剑匣我总是见过的啊!
可是这个装剑的匣子里,装的却是一条……绸带。
有些淡淡的银灰色,叠放在盒子里显的轻飘飘地没什么质感。
"这个是……"
"我觉得你用这个合适。"
怪不得他说轻……要是把剑的话,无论如何他不会说太轻了。这个飘带么……咳,他用的话,大概是不太合适。
我伸手摸了一下,凉凉的,很软……软的象片云雾……"我想你常用的是丝,但是……这个也是软兵器,你应该用得来。"
我点点头。
他说的对,要是给我把剑,我还不怎么擅长剑法呢。
唯独这软乎乎轻飘飘的丝织品,我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我平时练地就是各种蛛丝嘛。
"试试看。"
"哦。"
我把飘带提起来,跟我的蛛丝一样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我说:"到后院来,我试试。"
虽然是第一次触摸到这个东西,我却觉得对它一点都不陌生。
后院里也有花木和奇石。我将飘带挽起,身不动,手不动,只有眼光朝着一株花木看去,飘带末端微微一晃,快的我都没看清楚它的动作。倏的射出又倒卷了回来,绸带梢浮在我地面前,托着一朵刚从那枝头上撷下来的红花。
好轻灵……好……好敏锐。
我的蛛丝虽然也可以由我的心念驭使,但是无论是灵活性还是速度,都没法这条带子相比。
"来,三八,咱们试试招。这么多年没见,我可不知道你地功力到哪一步了。"
我一来也想看看子恒现在是什么道行,二来想试试飘带地进一步功能和威力。点头说:"好,那你可手下留情。"
"嗯,你多当心。"
子恒右手虚虚一招。一把冷光凝定地长剑出现在他地手中。
啊啊,我好紧张。
子恒和我绝对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他是龙子啊,先天血统高我不是一等两等。我一只小小的蜘蛛,后天再努力,也不可能赶上他的境界----更何况我不用功。
子恒的剑势灵动之极,就象瀑布边飞溅下来的水流,刚中有柔,我只觉得满眼都是那雪亮如飞瀑流泉一般的剑光。大部分时候都在躲闪,寻隙反击。
好久没有这样正式的人和动过手,我觉得自己地反射神经肯定退化了不少。
这功夫果然是要常练啊,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可能练好练精。
而且子恒的气势……本身就是一种强大地威慑,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我有种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的感觉。
我手忙脚乱,觉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子恒忽然收剑凝立,眼前那些剑光和笼罩着我全身的压力忽然全消失了,我一下子泄了力。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还好么?"他快步走过来。
"呃,还,还好……"我很是羞愧,没要他扶,自己赶紧爬起来,院子让我们折腾的凌乱不堪。
"我比你差太远了……"而且他肯定没出全力。
"你的拿手好戏是用毒和布网,刚才根本没使出来。"子恒倒是说的很一针见血。
我当然没使了,跟他切磋又不是和人拼命,我用毒干啥?
"看这个。"
他拣起地下一把碎石给我。
这石头应该也是刚才被我们打斗时给弄碎的。不过子恒特意挑出来给我看……"难道是……"我抬起手。看看缠在自己手臂上的飘带:"是这被带子给……"
这些石头很硬,现在却碎的这么粉。我用自己地硬蛛丝是绝对办不到的,用力抽大概也只能把它们抽的裂成块儿。
这带子……实在厉害啊。
子恒挥挥袖,一阵清风拂过,院子又回复原状了。
"这个……是什么东西做的?好厉害啊?"我好奇的追问:"这个带子有名字么?"
"是天蚕丝混了火石素,还有海中的一种很少有的海草所织。它可以离水,分火,用处还算是不少。"子恒说的很简单:"名字么……以前没有取过。既然现在是你的了,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这么漂亮,又这么厉害地兵器……我欠子恒的人情实在是越来越多了。
"这个……"一时脑子里空空的什么名字也想不起来:"子恒,我实在不怎么会起名。干脆你帮着取一个吧,这就叫一事不烦二主了,省得我再去找别人帮忙想。"
"你啊……"他笑着摇头,大概是刚才比剑他也用了真力,脸色比平时看着红润的多,笑容也显的更温柔了:"唔,好吧。"
他想了想,低声说:"叫流云吧,它颜色极浅,舞起来的时候,似天边云彩幻生幻灭……你觉得怎么样?"
"流云?好名字啊!"我大力点头赞同:"很相配,配的很!"
"咦?你在说什么?谁和谁相配?"
"呃?"三七不知道什么来了,正坐在我的沙发上,抱着人靠枕看我。凤宜站在厅门边,正一脸被人欠了三百贯钱不还的表情瞪着我们。
噫,三七大姐,你为什么眼波似水两颊晕红啊……我说地是带子和名字配,你可别会错意了呀……呃,大家可以投票票给俺么……求票啦。。
正文 七十八
修炼虽然是一个人用功的事,但是能有道行更高深见识更广博的的指点一下,那当然更好了。要我自己摸索,可能要好些天才能想清楚的问题,拿去向子恒或凤宜请教,他们三言两语就讲说明白,真是省了不知道多少绕弯路的功夫。
而且这些日子下来,我觉得请客请双这话有道理。如果客人只请一位,那主人可不能不作陪,但我又不是一个会和别人相处的人,但是客人一多,他们自己就会互相作伴,下棋下好,练武也好,就算在我洞里闲逛,也能结伴同行,完全不用我这个不称职的主人瞎操心。这么一来,我觉得自己这客请的也不错,要是他们打算住过冬天再走,那么冬天我也有人可以一起围炉烤火,赏雪品酒……想一想,似乎也不错。
总是自己一个人习惯了也不觉得,不过现在一有客人,发觉洞里是平添了许多生气。可惜的是平时大家住的都远,又从来不往来……要是住的很近,就象以前在桃花观那样,出门小半天就能走到邻居那里拜访,那可真方便。
三七大部分时候都和凤宜子恒在一块儿,虽然说有些厚脸皮的嫌疑,但是她人又美,会说话,那些我不懂的琴棋书画她都懂得,远远看着他们三个站在一排石笋后面说话,真是俊男美女,画面养眼又和谐。
我叫了只小耗子过来,让他去请那三位贵客回来用饭。饭桌摆在花园里头,有一条暗河从盘丝洞中经过,河水清澈。子恒先过来,看了一眼席面,笑着说:"怎么,今天斋戒么?"
"倒也不是,前几天可是大鱼大肉了,我看你们吃的也不香啊。这是大毛的一个晚辈,在一所很大的寺庙里面混了不少年。念经参禅一概没学会,倒是做的一手好斋菜,反正啊,这山上别的没能,蘑菇野菜是一样不缺的----"我凑近点儿小声说:"大毛他们今天还想吃烧野山鸡来着,我怕他们被凤前辈找碴。所以没让他们吃。今天就先吃素吧。"
子恒一笑:"老鼠混在庙里,除了偷吃也别的不干了。不过这一个还能学会做,倒也难得。"
我笑:"他八成是在厨房混的吧。"
这桌素菜做的异常鲜美,并不因为没放荤油或是肉汤就显地寡淡了。我说灰大毛族里净出歪才,虽然没一个在修炼上有大成就的,但是琢磨起吃喝玩乐来倒是样样精通。席上的松鼠鳜鱼啊,火腿腰花啊,还有一道做的和肉糜一个味儿的汤,要是事先不说真的完全吃不出是素菜。况且就是说了,三七也觉得讶异,说那个火腿腰花怎么也不象素菜。叫那只老鼠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材料。
那只耗子年纪也不小,精神却很好,见人也不畏缩,大大方方说了,那火腿是素鸡做地,腰花就是用的普通的蘑菇而已。至于我好奇的肉糜,其实是萝卜汤。
这下大家都讶异了。且不说素鸡地腌制。蘑菇地刀功调味和火候。这个把萝卜汤做地和肉汤一个味。实在让人赞叹不已。我一看那位贵客地脸色。急忙先放话说。这个菜地做法可以写出来给他们。但是可不能想着拐我地厨子走。好菜常有。好厨子可不常有。这吃字是头等大事。我绝对不让步。
倒没看出凤宜对这人间烟火也挺上心。细细地问了萝卜汤怎么做地。大老鼠承蒙这位贵客相询。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地兴起还从袖子里摸出调料瓶来了。一瓶是松茸做地。一瓶是海带做地。还有一瓶说了我也没怎么明白。似乎是把各种菜蔬先腌渍。再晾晒。磨成了粉再使用。总之是麻烦地要死。
这幸好是旁人做了给我吃。要是让我自己来。我情愿喝露水闲着不动也不去费这个事。
饭后上地点心是藕粉。我一向觉得这东西不怎么好吃。腻腻地。不过这个藕粉熬地好。清甜爽口。一点也不腻。
三七说:"师妹。看你不声不响地。倒是好会享福啊。"
我连忙解释:"哪有。你知道我平时不大吃东西地。一行功更是十天半月也不动弹。灰大毛这个族弟来地时间也短。老实说。我也只喝过两次他烧地汤。今天席面上地菜我可都没吃过。"
总之这一顿是饭足菜饱,喝的是灰大毛跟山后一个竹子精硬要来的用竹叶酿的素酒,只是薄有酒味,入口清,回味长。子恒点头说:"这个不该就了菜,就算是好茶,也没有这样的清雅。"
我跟着说:"对。我上次见那个竹子精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眼熟,现在想,他和你的品行作派挺象地,你和他一准儿有话谈。不如这样,明天请他来,你们一起品文赏景?"
凤宜冷冷的咳嗽一声,我们于是一起收了话。
这人心性怎么有时候看着跟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似的,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会得罪了他,得时时刻刻的小心着,就算这样也还是难免令他不悦。
三七啊三七,你这眼光也忒古怪了啊。
饭吃的好,他们对吃饭时席旁的那条河也有兴趣,说吃过饭要去看看这河流出洞后又怎么样。我让灰大毛找两只伶俐的会说话的小耗子陪他们,指路兼向导。灰大毛前脚刚走,小蜘蛛后脚来了。它带着一群小姐妹送来一包衣服,都是它们自己赶着织做出来地,说是我们这洞里难得有贵客上门,看着他们也没什么行李,这些衣服可以给客人穿。
我忍不住笑,这几位贵客还用得着换衣服啊?别人不说,凤宜地袍子那可都绝不是凡间能有的东西,高贵地很,又不会脏又不会破,根本没必要换。
我洞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老鼠蜘蛛都在想什么啊!平时没见他们这么殷勤热情过,而且就凭小蜘蛛们这些小脑袋,让她们主动想起做衣服送给客人那是不可能的,一准儿是灰大毛教导吩咐的。
不过,灰大毛这么殷勤到底想干嘛?
我翻了翻小蜘蛛拿来的衣服,分成了三份,显然是给三个客人的。给三七的是粉色裙子,这橙红的颜色明艳鲜亮的,是给凤宜的吧?那么青色和银灰的这……就是给子恒的了?
给另两位各是一件,给子恒却是两套,而且……我翻了翻又摸了摸,手感比那两套好。
我吩咐一只小耗子去叫灰大毛来,问他怎么把厚此薄彼的事做的这么明显。
灰大毛抹抹胡子,不紧不慢的先坐下喝水。他变成人了之后,那两撇老鼠须时不时还会冒出来,可见他的实在不够用功,变个人都变的稀松马虎。
"师傅啊,说实在的,你年纪老大了,我上次在船上跟你说过,敖公子人好,又有心,这次还主动来咱们这儿做客……"
我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大:"打住打住,这些话太没谱,以后别再说了。衣服做了就送吧,反正他一向也很照顾你,算是你的心意了。"
灰大毛有点怏怏的,我打发他走人,自己把问凤宜和子恒打听来的两个行功法子赶紧记下来,不然恐怕会忘记,好脑筋不如烂笔头,记下来最保险。
我的字还是这么丑,不过好在这是写给我自己看的,好看难看不要紧,只要我自己认识就行。正写字的时候,忽然小蜘蛛去而复返,她告诉我一件事。虽然我们洞里没有什么异事,也没发现我所说的蛋装虫子,但是听说洞外面却发生了不太平的事情。
"哦?什么事?"
"昨天我们出去猎捕,有听说,最近都没有樵夫上山来打过柴,往山下看,好象也没看到那个小于村里的炊烟呢。"
"是么……"我心里咯噔一下,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叫两个机灵的去探看一下,千万不要冒失,有危险的话绝对不要靠近。"
难道我们在船上的猜测真的没有错,那只看不见的黑手,真的追在我们后面吗?
我举棋不定,叫一只蜘蛛去看看客人在做什么,如果方便,请凤宜过来一趟。
过了没一会儿凤宜果然来了,我先说好话,说这么冒然叫他来,阻了他的游兴,然后把刚才小蜘蛛告诉我的事情和他说了。
"你怎么打算的?"
虽然我本领低微,不过附近算是我的地盘嘛。
"我让我的同族去探听情况了,想必等下就有回报。"
果然没一会儿小蜘蛛就回来了,神色举止果然都不太对头。
"三八姐……果然,出事了。"
不用她说我也猜出来了。
又是那掏腹挖心的魔头作怪了。
我安慰了小蜘蛛两句,告诉她不要跟其他同伴说实情,但是千万要提醒她们都留神,这些天不许出洞去。
"对了,三八姐姐,这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
我转过头看,小蜘蛛放在桌上的,俨然也是个黑色的圆壳和凤宜前几天天给我看的那个,一模一样。
打雷啦,下雨收衣服呀!
话说下午我正在屋里看儿子睡午觉,忽然间柜子顶上一个画框没人动它自己就掉下来了,咣一声响,我吓的以为地震了,到现在都心里惴惴不安,外面还打雷闪电的……
正文 七十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想着,既然是包在壳里,还有黏液什么的,说明这东西肯定不是最终形态,那,要是不挤破它的壳等它长成了,又是什么样的?
"那天我看到的那只,还留着。你这只也别忙弄死,看样子还长大了一些,大概再等一等,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我猜这个,和那挖心肝的,应该有些关系。"
我觉得怪碜人的,长的这么样的诡异虫子,还有,最近一连串的总发生在我们身旁的诡异事件……"不过……为什么会我们走到哪儿,这事儿就跟到哪儿?难道是冲我们来的吗?"
"那也很难说。我们几人同行……或许我们这里有他们的仇人,也可能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凤宜嘴角有一抹冷厉的笑意:"觉得我是好惹的么?总是戳一下就跑,等我们转过身就再跑来戳一下?一副龟孙子做派,且等着瞧……"
我意外之极,凤宜脾气是大,可是骂粗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可见他是怒极了。
听他后一句话里的意思,应该是做了什么安排吧?这么被动的屡屡吃亏不是凤宜的个性。
当然,那些事,不是我可以操心的。
我现在需要好好保护我这一洞的老鼠和蜘蛛。灰大毛的家族庞大的惊人,而陆续到这里来定居的蜘蛛们也不少。它们不是个个都有资质修炼,但是它们在这里躲避了天灾和天敌,生活的无忧无虑。
我想,我们彼此……陪伴,它们忙忙碌碌,打扫,做着它们以为正确的,应该做的事情。
我也应该做,我认为正确的,应该做的事情。
灰大毛听了我地话居然并不太紧张。还跟我打岔子:"喂。师傅。你别自己吓自己。你那些小蜘蛛们哪有心肝让魔头来挖啊?你说我说地对不对?倒是我地徒子徒孙们得小心些……"我让他堵地不怒反笑。灰大毛这家伙是典型地丢爪就忘。那天在小镇上他也让那惨状吓地胆战心惊。可是现在一回了盘丝洞。好象就有恃无恐了一样。
"你给我当心些。洞里地存粮如果够吃。那么最近就绝对不许出去。封住洞门。看守好两处暗河流入流出之地。一有异状。就放下千金石。做好迎敌准备。"
我说地郑重其事。灰大毛也终于正经起来。肃然回答:"是。我这就去吩咐下去。"
"别稀松偷懒不当一回事。这一回……很不同。"
只怕是用生死交关来形容也不为过。
道行高。象我和三七。子恒。凤宜。我们或者不惧。道行低。象只活了不到十个年头地小蜘蛛小老鼠们估计也不会被这掏心剖腹地魔头盯上。唯独中间层次地。有点道行却又无力自保……这种最危险。
盘丝洞有一个正面入口,就是我们进来时要喊芝麻开门的那里。还有一个极隐密的入口,除了我和灰大毛谁也不知道,那个……算是一条秘密逃生通道吧。然后就是流经洞里的暗河。我亲自出马。在各个处口处布上机关----就是放毒。我特地看过几本从大的书院书阁找来的机关学什么的书,放毒当然要有技巧,平时不能让人一触即发,又不可以被外来者一眼识破,或是轻松的破去。足足忙了两天才算全弄完,盘丝洞现在不能说固若金汤,也总算可以让我稍稍放心了。
洞里现在成了一个封闭地世界,不过并不显的死气沉沉。灰大毛每天早起带着小老鼠们在外洞的宽阔处练功,那里足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够它们蹦撒欢地。
蜘蛛们也修炼,不过它们的方式更安静。经常是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爬着一片黑压压的蜘蛛在那里集体练功。
我沿着暗河走,地势渐高。
这里不大有人来,顶多是来打水的。暗河就是从这里流进来,穿过盘丝洞,又流向山下。我用有毒的丝将那个石洞半封住。这里的暗流很急,洞外的树叶有时候会被水流冲卷进来。这里可以闻到新鲜的草木芬芳和流水特有的那种微涩淡腥地味道。
可进入的缝隙已经封上。我潜到水下去,一手牢牢抓着河道突出的尖石。仔细检查了水面下的部分。水流冲的我不大能睁开眼。水面下幽暗昏沉,水流入的那道石缝很狭窄。。我用以前和子恒学来的方法,在这里也设了一个简单的陷阱,也许起不到阻拦作用,但是示警是没问题。
我抓着石头上岸,然后甩甩身上的水。
"三八,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回过头看到三七,她扯着裙摆,站在一块突出地尖石上头,皱着眉头说:"这里也不收拾一下,这么暗又这么窄。"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儿没听见。"
"你下水的时候我来的。我问灰大毛你去哪儿了,他说你往这边来了。你这盘丝洞象个大迷宫一样,到处都是岔路和洞口,不知道路的在这里困个三年都出不去。"
其实我喜欢小的地方,窄窄的,光线也不要太亮,就象李柯曾经让我住过的荷包……很小,甚至活动不开腿脚。但是心里却觉得特别安全踏实。
忘了在哪儿看到一句话,说这样的性格消极避世,不敢面对现实,情愿将自己封闭起来孤独地生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如此。
也许我只是怀念过去地那段时光。
"嗯,回去吧,我就是来这儿查看一下。"
"查看什么?我觉得……你和凤宜似乎比我知道的东西要多,不能跟我说吗?"
"凤前辈可能知道地多,可我知道的却很少。就是……"我想起那个恶心的包在黑色壳里的虫子,决定还是不说出来让三七也跟着恶心:"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是不会轻易服软吃亏的。在京城,还有一路上遇到的这几件事,让他很恼火。对了三七,你觉得,那隐在暗处的魔头会是个什么样的妖魔呢?为什么又要一路跟着我们?从京城一直跟到了盘丝洞来?难道我们几个人里有他地仇家吗?"
"这个我猜不着。我的见识也不比你多啊。不过我琢磨着,你我道行浅,岁数轻,大概,不可能是找我们的。有可能是凤宜或是敖子恒的仇家吧?"
"那要是想报仇,为什么不直接找上他们呢?这么跟着。有什么意思?而且净找不相关的人和妖来下手。"
"我猜,说不定是那魔头功力不够,借着那些挖去的心肝来施什么阴谋诡计,又或是别地什么缘故……"
这个话题太沉重,我们又说起三六和李书生来,猜测着不知道现在三六配成了轮回汤没有,李书生现在对她如何,那位老白胡子国师是不是又从中作梗了。这么一路谈谈说说的回到正厅,却看到凤宜躺靠在窗子下面的沙发上头。鞋子脱在一旁,一只手垫在头下面,正闭目养神。一副慵懒情状。客厅里不算亮,窗外头的柔光照在他的身上,肌肤象白玉一样晶莹温润。呃……比我的皮肤还好……他的相貌也比我美,睫毛也比我长,连头发都比我黑比我密……这什么世道啊,真是雌雄不分阴阳颠倒。
我看一眼三七,自己很有眼色的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没有进厅。直接绕回廊小碎步跑了,把她一个人扔那儿。
虽然说我没本事帮三七牵线搭桥,但是这点眼色我有,明晃晃的500瓦电灯泡可万万做不得。
不过……我还是觉得三七地希望不大啊。
我站在原地叹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蛛丝编的袋子,半透明的,里面隐约可见。
那个黑色地圆卵似乎个儿又大了一些,凤宜那里也养着一只,我这里也有一只。
到底这里面的虫子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样?凤宜说过。这东西别看小,却肯定是个魔物……灰大毛迎面过来,看起来有些着急,我就怕有坏消息,结果他说:"师傅,有客来了。"
"什么?"
这会儿哪有什么客?再说我又能有什么客啊?我认识的人不多,基本上还都已经来做客了,怎么还会有……"到底是什么客人?"
灰大毛有些喘,大概是跑的很快:"是三六师叔来了!还没有进来。被拦在两道阵势之外。我是探知了动静。又从师傅你那面水纹镜里照见的……"
"啊,那。快请进来啊!"
"但是师傅你说的,门都封过了……"
"蠢家伙,三六来了一定有要事,要不然她前些天不说同我们一起来,现在却一个招呼不打匆匆而至,先开了门让她进来,大不了开了这次之后再封一次啊!"
"好好,我这就去接应,还请师傅你将门上的封咒打开才行。"
我到了洞门边,去了封,看灰大毛小心而快速的出去,一时有些呆。
真奇怪啊。
我心里没有故友重逢的欢喜,却有些不安,不知道三六是遇着了什么事才会到我这里来。
小蜘蛛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说:"三八姐姐,又来了客人么?"
"是……对了,你让她们把流芳居收拾收拾好给客人住。"
"好。"
我觉得心慢慢往下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山里这会儿静的很,远远的,细细的风在沟涧盘旋,有一种低沉的嗡鸣声。
就好象,有什么事将要发生……就如山雨欲来之前的那种难耐的窒闷。
我却看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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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
三六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还带了一件大行李----冻成冰棍似的李书生。
"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三六神情憔悴,两眼熬的红红的,一进了洞门就支持不住倒了下去,把我吓的不轻。等到子恒说她是脱力昏睡,没有大碍,才能放下心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我们几个围着石台打转。石台上平平的放着那个冻的硬梆梆的李书生。一见着他,我才发觉这个人给我留的印象比我以为的要深刻的多,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有,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不过现在他不会说话,也不能够笑。
"看他眉间发黑,要么是中了毒,要么是……魔气。"
"啊?"我瞪大眼看着子恒:"这……那,冻成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倒不是什么病,是万石冰。被这种冰冻住,身体会立刻僵住,就算是中了毒,或是性命垂危,伤势病症也会停住,不会再恶化下去。"
哦,原来是这样,那肯定是三六将他冻住的。
不过子恒又说:"这万石冰有道行的用用不算什么,可是凡人肉身却禁不得太长时间,超过三日,就算解了冰,再除了身上的毒或是病,这个人……也是废人了。"
"啊,所以三六是来找我们帮忙的?"
"恐怕是这样的。她于用毒一道并不在行,不知道她几时从京城来的,竟然到了脱力的地步。"
我慨叹之后忽然跳了起来:"喂。我们现在不是聊天地时候吧!那个。得先解决这个李书生地问题。大毛。把你三六师叔扶去休息。咱洞里有什么好汤好药地都给她灌上。可得让她快好起来。这个书生身上到底是毒还是……魔气?该怎么下手解决?我说你们……"我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你们都瞅着我干什么?"
三七摇摇头。用一种看起来近似怜悯地目光看我:"三八。我们这里面。说起用毒来。没人能比你精通了吧?"
"呃?"
我抓抓耳朵。这倒也没说错。毕竟我是天生带毒地。毒性还奇烈无比。他们三个就算比我见多识广一些。但是没我这天赋。估计对毒地研究也不多。可是我……"可是我只会放毒。没琢磨过别地毒都是什么性质。也没学过怎么解……"
凤宜哼了一声。三七忍着笑说:"敖公子。要不你来现指点几句。虽然三八糊涂一些。不过只要让她明白了。她办事还是让人很放心地。"
合着他们三个都一点儿不紧张。就我一个人紧张的要命。
我紧张干嘛啊,李书生是三六的相好,要紧张也该三六自己紧张。我才犯不着替她紧张呢。
子恒点个头,笑容温和。他转过头对我说:"先看看是毒还是什么,如果是毒,又是哪种毒。你来吧。"
"我……不会啊。"
"我教你。"
他好脾气的站到我旁边,离的近,可以看到他脸上地皮肤有多好啊……一个毛孔都看不到,跟瓷似的。唉,真是,为什么他们的卖相品格都绰约如仙。偏偏我就这么平凡呢。
"你平时是怎么施毒的?"
"嗯,方法很多……"我可是琢磨过好久的,既然我其他本事不怎么在行,而我的长处在用毒上,我当然得多多琢磨用毒方法了。上辈子看的武侠小说里面,金老爷子写的那位程灵素姑娘用毒的手段就是丰富灵巧,很值得我学习借鉴。
"那,你如果想把毒种到人身体深处,又一时不发作。会怎么办?"
"毒雾……"无色无味,吸进去就算完成,最难防备。程灵素姑娘就用过这招儿,她地醍醐香醺倒了胡斐的同路人钟兆文,却没有醉倒胡斐……三七看了我一眼,朝远走了几步。
子恒笑容不变:"除了毒雾呢?"
"多了,毒液,毒网,毒丝。毒……"你就用蛛丝吧。从脉门处探入他体内,我想你可以判断出。他是中毒,还是被魔气魇住了。"
"哦。"
我十分听话合作,左手指尖弹出一缕丝,连给人看清楚的时间都没有,又狠又准地从李书生的脉门扎了进去。
三七站的离着好几大步远,小声说:"你……倒是轻些,可别没给毒死,倒让你给扎死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用蛛丝就算还没练到家,可是要把他扎成个筛子而人不死,这我还是能办到的……"
"你快专些吧……"
我点个头,闭上眼,以心力控制着那蛛丝顺着李书生的血管经脉向身体里探去。
虽然看起来外表是冻成冰砣子了,不过体内当然不是这样,血管里的血没结冰,只是变的异常粘稠,嗯,打个比方……就象大家都吃过的猪皮冻,熬的热热地时候当然是液体,一冷凉了,就变成了胶固的状态……咳咳,专心,专心。
我能察觉到有一股阴寒的感觉附在了蛛丝上面,想要弄个明白的时候,那一缕阴寒又隐去了一样。
"不是毒。"
我睁开眼:"起码我从来不知道哪种毒能灵巧的会躲避我的探察。"
三七点头:"我想也是,要是中毒,三六不至于这样束手无措来找我们帮忙了。她炼的百花蜜其实就可以解许多种毒素了。"
"还有什么?"
"嗯……很冷,一种阴寒的感觉,靠过来的时候象是蛇在吐信子,不过退去地时候却象是烟雾被大风吹散一样,当然不是真的散了,我只是……我是这么感觉的。"
子恒脸色变的凝重了些:"这样啊……"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李书生的额头上,一阵淡淡的青光闪过,李书生身体表面的那一层冰碴子就不见了。
"啊,你怎么给……"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李书生地身体又被一层碧青的颜色包裹起来。就象……身体外面包了一层淡淡地水膜,我试着伸手指头碰了一下,水膜似有若无,可以触到李书生地皮肤,也变软了。
"你这是……"
"这层水壁也可以暂止住他身体里的魔瘴蔓延,而且不会象万石冰那样将人冻坏。"
哦……我明白了。合着三六那是冰冻保鲜法。你这是隔水保鲜法啊。
都很强。
嗯,我地蛛丝袋,似乎也有这种作用啊!好象凤宜丢给我地那个葫芦,也有类似作用。
嗯,不稀奇不稀奇。
因为有这个办法,所以他们刚才显的一点都不焦急吧?
其实这些不难想到,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遇事就好激动,不能静下来细想?
我把蛛丝缩了出来,虽然那阴寒的魔气退散。但是我想蛛丝上多少会留些痕迹。我把那段丝给了子恒:"不是毒,我可不在行了,你和凤宜研究研究吧。"
子恒拈起那段丝。我原来想提醒他一句小心,不过再一想,他们个个儿都比我精明百倍,又谨慎本领又大,我根本不用多此一举提醒他们。
把李书生交给他们处理吧。
我去看了三六,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昏睡中还是紧紧皱着眉头,手指曲着,紧紧抓着床单。那是一种焦急的,恐惧的,生怕失去的表现吧?
"她怎么还没有醒呢?"
灰大毛说:"累过头了呗,不光是法力体力耗费,精神更累吧,所以才会一睡不醒。"
三六不醒来,就没办法问清楚她都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会匆匆来求助,李书生又是怎么沾染了魔气……我对魔道什么的所知不多。主要是,幽冥界和魔道,还有一个就是神仙们的上层世界,和我们所处地世间都是是隔绝的,我听说过那些很久很久之前的往事,大魔头们被打败,然后他们退入一个封闭地空间,与这个世间就再没交集了。那之后,这世间有妖。有小鬼。可是再什么魔了。或者有那些号称练着魔功,要光复魔道的……不过那些差不多都是跳梁小丑。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那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我替她把有些散乱的头发理顺一些:"叫只小蜘蛛来看护她。"
我现在觉得自己真是虚度了三百年时光啊。
见识短浅,遇事就毫无章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三七他们这三百年,一定经历过许多,见识过许多,自身修为也一定提升不少。我却睡了三百年,睡过了时光,睡过了爱情,睡过了……"师傅,你要干什么去啊?"
"练功。"
"呃?"灰大毛摸不着头脑:"这会儿不早不晌的练什么功啊?"
临时磨枪也是好的,不管用不用得上,反正总比不磨的强。
总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了,似乎一夜之间魔道与人间地界限被破开了,诡异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
我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身边重要的人。
而不是无能的,等着别人来教导保护。
李书生被安排在静室中,三七从里面出来,走到我身边坐下。
"里头怎么样了?""凤宜他……已经想出办法来了,可以驱除那个书生体内的魔气。"
"哦。"其实我不大明白,这个魔气攻心之后,人真的就会失却本性,变成……魔物吗?
我没有见过,只是听来的说法是这样。
"三七,这个人,或者是妖,要是入魔……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三七想了想:"这个,我也说不好,不过似乎那些传说里的魔头们,一个个都十分厉害啊,但是个个都嗜血嗜杀,挺怕人的……"
是吗?是因为变成魔才变地法力高强,嗜杀成性……还是因为渴望力量,渴望杀戮才入魔呢?
我挺迷惘的。
"三六还真是重视这个书生啊,为了他这样焦虑奔波。"
我想,如果当时我和李柯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会……就算要把自己的命换给他,也情愿吧?
爱,这个字多么美丽,又多么的沉重。
正文 八十一
小蜘蛛用一根丝悬挂着荡来荡去,然后丝忽然断了,她就落到我面前的鱼盆里面。我把它捞起来。
它一面甩着身上的水,一面问我:"三八姐姐,你在害怕吗?"
"不怕。"
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等待着,过了良久,子恒和凤宜从静室出来。凤宜板着脸,子恒则显的有些神情疲累。
我站起来迎上去:"成了么?"
"已经解决了,不过他一时醒不了。"子恒说:"你让人细心看护吧,我要去歇一会
我点个头,马上吩咐小蜘蛛去安排,子恒摆手示意不用麻烦,然后就回沉水居去,我站在院门口看他的身影消失在沉水居的院门后面。
"三八姐姐,你……那个,灰大毛说……"
小蜘蛛开始口吃,不过我猜得出来灰大毛说了什么。要不然小蜘蛛她们也不会特别替子恒多做替换衣裳。
"别听他胡说八道。你不忙么?上次教你的柔丝百炼,你都练熟了?"
小蜘蛛立刻心虚起来:"我……我这就去练。"
"哎哎。别忙着跑。上次我收集地那个甘草伏苓丹。还有化戾散。你都给收在哪里了?"
"哦。姐姐你要用吗?我就去给取来。"
小蜘蛛一溜烟儿似地窜了。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两个木盒子:"姐姐你要做什么用啊?"
她就是过份好奇。这可不是个好品质。好奇心能害死猫。估计蜘蛛也肯定害得死。
我打开装甘草伏苓丹地盒子。里面排着两行一共六个瓶子。瓶子是石头雕地。触手生温。
"一瓶给敖公子。一瓶给凤前辈。一瓶给三六送去。还有一瓶留给里面躺着地那个书生。"
采集这些耗时良久,不过用起来可真快,一眨眼下去三分之
"哦。那化戾散呢?"
"化戾散……就先留着吧。"
小蜘蛛拿着甘草伏苓丹去了,我看着我手里剩的另一个盒子。
化戾散这个名字是我按着书上看来的名字起的,其实……配成之后我一次也没有使用过。没什么地方能用到这个。
我又摸出袖子里那个袋子看看,里面有那个黑色的卵壳。
感觉揣着这个就象揣着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不安稳。但是又真的很想知道……这东西与最近发生地那一连串事件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把那个袋子又收起来,然后捧着化戾散的盒子去了前院。
三六和李书生都一直在沉睡着,没有醒过。
晚饭做好了。却只有我一个人吃。灰大毛挨个去请他们,但是子恒说没有食欲,凤宜根本不理会,三七不在院子里,似乎是出去散步了。
我也一点都不饿,喝了点汤,就去看三六。
她还睡着,脸色比原来好看了一些,摸一下手。感觉温度也渐渐回复了。
爱情真的值得人为它生为它死吧?三六看起来那么冷清的一个人,遇到爱情也是象烈火一样燃烧起来了。
再去看李书生的时候,他安静的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他地脸色有些青白,呼吸也细弱轻微。
我在他床边停下,犹豫了一下,指尖弹出一根细丝来,从他的脉门轻轻刺了进去。
他的血脉已经不是那种粘稠凝固的感觉了。
而且那种阴寒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了。
子恒和凤宜,功夫见识都不凡啊。
我收回了蛛丝,看着李书生安静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很安静。我却觉得有点心慌。
其实他昏迷不醒,又不能说,又不能动。
我的惶恐根本毫无来由。
我转身离开床边,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我飞快的回过头来,李书生还躺在那里没有动弹,刚才那声音似乎是我地错觉一样。不是……应该不是听错。我往床边又走了一步,果然看到他的嘴唇轻微的颤动了一下,那细微地沉闷的呻吟声。的确是他发出来的。
他的眼睛虽然还闭着,可是能看到眼皮下面的眼珠也在微微颤动。
"李扶风?"我准确无误的记住了他的名字。这对我来说是很少见的,以前地我总是很难记住别人的名字。
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衬着有些青白的薄透的肌肤,黑色显的更黑,象抹了一层黛青。白的皮肤也显的更白,有如细瓷。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即使是这么小地一个动作。看得出也耗费了他很大气力才完成。
"这是……哪里……"
"这是盘丝洞。我师姐三六带你到这里来求助的,你身体里有一股魔气。不过现在已经被驱除了。"我轻声说:"要喝水吗?"
他轻轻唔了一声,我招一招手,案上的水瓶水碗就一起平平的浮过来,落在我的手上。
我不太会照顾人,一手托着他的头,一手给他喂水,结果一下子倒的太急,水只有几滴进了他的嘴里,剩下的都从嘴角溢流下来,然后把他地衣襟都沾湿了。
我耐着性子再喂,这次他嘴巴是张大了,可是又喝地太急,有气无力的呛地咳嗽起来,就象一架漏气的风箱,又剧烈又低微的声音,听的人有点不忍。
半碗水没喝进去两口,都浪费了。
对了,我的甘草伏苓散,现在倒是可以给他服了。
我打开瓶子倒出药粉。
原来做的是是想做成药液的,那样效力会更强,但是药液没有药粉那么稳固易保存。
我把药粉倒在碗里,用水化开。
水成了一种淡红的颜色,闻起来有种苦苦的香气。
我郑重的跟李书生讲:"喂,这个可是好东西,不能再喝漏喝呛了。"也不管他神智清楚不清楚。听懂我的话没有,反正把这碗水又递到他嘴边。
还行,这次李书生可能也更清醒一些了,把这半碗掺了药末儿的水都喝了下去。
我把水碗放下,让他靠在床头。
李书生的目光有些迷惘,他是面对着我地。但是他的眼神好象没有停驻在我身上。
可能还沉浸在梦中境界里没有醒透吧。
"你是……桃华。"
"对,你还记得啊?"
我笑笑,李书生记得我的名字,这倒让我心情挺好。
"你不用怕,虽然我这里是个妖怪窝,但是我们不杀生也不吃人的,放下心来好好保养身体吧。"我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我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被魔气缠上的。"
李书生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我只记得……我在院子里。然后那个要抢亲地妖女来了,硬是给我嘴里灌进了什么东西……然后我就不醒人事了。"
"呃?"
是他喝的东西有问题,还是他喝了东西之后发生了其他变故?
这个只能问三六了。
而三六会给他吃的东西……难不成是轮回汤?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好象脑子里有根弦"叮"的一声被拨动了,拉紧了。
那根弦好象是叫做八卦……嘿嘿。
"我说你,嗯,想起来什么没有啊?"
"想什么?"
"那个,就是……以前的事。我是说,你出生之前的事,上辈子的事,有印象没有?"
"你这样说真奇怪……"他一句话没有说完,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空白。好象魂给抽走了,就那么呆在那里,怔怔的一动不动。
"我说,哎……你还好吧?"我伸开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他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喂,"我又伸手推了他两下。
"哦,没事,没事。"
"怪人……"我小声嘀咕。
算了。我还是别招惹他了,万一他魔怔了,得了什么精神病,我可没法儿赔这么一个大活宝贝给三六。
屋里很暗,我走到一边去,把灯罩掀开,点着灯芯,挑亮,然后再把灯罩盖上。
"你饿不饿?我让人送些吃地来给你吧。"
"好。那有劳你了。"
我快步离开静室。走出几十步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
做人规矩太多。哪有做妖来地自在。
什么礼节,什么道德,什么……虽然上辈子我也是人,可是我现在却习惯做妖了,无拘无束无牵挂。
我想喊只小老鼠来吩咐给李书生送吃的,忽然听到哪里喀的一声响。
嗯……很沉闷的声音。
虽然微弱,可是似乎离的很近。
哪里在响?
我正琢磨这事儿,又听到一声响,和刚才那声响一样。
不,比刚才的声音大,而且还清晰。
我听出来了。
那声音,是从我自己的袖子里传出来的。
我有点紧张的咽口唾沫,把那个蛛丝袋从袖子里掏出来。
袋子里那个黑色地圆壳又动了一年,这次的声音比刚才两下都要长,也都要响。
似乎那壳里的东西正在撞着砸着这层壳子要出来一样。
呃……
我觉得有点喘不上来气,有些紧张,有些惶恐,还有点兴奋。
这虫子就要破壳而出了么?
那,这带着魔气的虫子会变成个什么样?有什么样的本领?是有毒?还是有什么别的厉害之处?到底那挖心之事和这个黑色圆壳里的虫子有着什么关系?
天气好闷热。
不舍得虐小蜘蛛啊……55
正文 八十二
那壳里的东西已经出壳了……
我的袋子的透明度,就象……唔,就象上辈子的超市白色塑料购物袋,能看到里面的大概三四成景象。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边给自己布上一道防御,一边在袋子周围连下了三重禁制。
一团黑乎乎的在袋子里乱扑乱动,奇怪的卡卡的声响。我怎么听着,里面那黑东西在……进食?
我忽然明白,它在啃那个壳!
这个习性很多卵生的东西都有,出壳后会先把壳吃了以补充营养。那个壳不大,估计几口也就吃光了。接着我就看到袋子上出现了奇怪的波动,好象里面那东西正在撕叫这个袋子……
大概这虫子进化出来之后是有翅膀的,在里面拼命的扑腾着。
可我的袋子它是咬不破的。
要是那么轻易就让它咬破了,那我这些年的修炼啊道行啊那就都喂了狗了。
我回过神,连忙提着我的袋子飞奔去找凤宜。我这个虫子出壳了,他那个应该也出来了。
我刚跑进客院的大门,凤宜正好从屋里面走出来,他的面色还是沉凝如水,步子很急,走路带起一阵风来,气势非凡。
"凤宜!"我一急什么客套也顾不上了:"我这颗黑蛋破了。里面地东西吃完了蛋壳正在咬这个袋子!你那只如何了?"
他郑重地认真地观察我手里地那个蛛丝袋。袋子虽然是半透明。但是里面那东西动地厉害。只能看到袋子被弄地不停地变换形状。凤宜一翻掌。他手心里俨然也是那个已经破过地黑色地壳。壳地外头包着一层隐约地红光。他这个看地比我这个当然要清晰地多了。
"估计就要变了。"
他话音都没落。我看到那个壳地裂缝处。有个圆黑地脑袋钻了出来。很亮。头上那是触角吧……不过看着更象尖利地锯齿。
乖乖。长地好丑。
然后裂缝越来越大。那只曾经生活在粘液里地虫子。从它地壳中钻了出来。全身都是黑地。它一出了壳。就开始疯狂地啃咬那个壳。速度快地让人觉得恐怖。圆乎乎地壳几乎两三秒钟就给它解决了。那个咯咯咯地啃嚼声让人觉得牙发酸。背发冷。
然后啃完了蛋壳的黑虫子身上也已经干了,我地天……它的背上……
啊啊,是一对翅膀!
起先张开的很慢,然后慢慢加快。那些粘汁大概已经干透,然后那对翅子忽闪了一下,彻底张开来。
黑色地虫子变成了一只黑色的……蛾子?
反正不是黑苍蝇黑蚊子。后两者的翅膀都应该是半透明的而且形状也不对,有这种翅膀的,人间除了蝴蝶就是蛾子了。只是我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黑色的蛾子……
恶……蛾子的嘴怎么能长的这么大,而且人间的蛾子肯定不会长着那样恐怖地牙!
它在那团红光的罩子里左突右冲,张着大嘴狠狠的咬,那尖利的象凶器的触角拼命撞,似乎疯狂的失去了理智一样,就想撕碎啃咬一切。那翅膀也够丑的,边缘既不圆滑也不规整,象是撕纸没撕齐一样豁豁牙牙的,跟烂扇子边一样。
"这个……"
虽然这东西挺丑。不过小小的蛾子,我倒不怎么害怕了。
这是一种常见地心理,事情发生之前普遍大家都会很紧张,但是等到真的发生了,反而不会害怕,心态倒平和了,开始冷静面对。就象上辈子我去参加运动会跑步一样,枪响之前全身紧绷,枪响之后就抛开一切专心去跑就行了。
啊。扯远了扯远了,说回正题。
"那个……这东西和外面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应该没关系吧?"
这个蛾子,和挖人心肺的……
感觉能干那种事的,应该都是很强大的,阴险残虐的魔头。这个蛾子怎么看也和强大扯不上关系。
凤宜忽然一手拍过来,我手上的那个蛛丝袋被拍的啪一声响……----扁了!
呃,我呆呆地看着拍扁了地袋子,虽然袋子透气不透水。里面就算装了汤汤水水的也不会有半滴漏外面。可是现在里面没汤水,有一只……肯定被拍死。拍扁,拍黏地黑蛾子。
碎翅膀,烂肠子,破肚子,恶心的粘乎乎的虫子水……
我象被火灼了似的一挥手,那只袋子扑的一声掉在地下。
"你……"要拍之前也先说一声啊,弄得我虽然手上没沾到什么东西,却觉得恶心的要死,粘乎乎,软答答,还有,还有……
不能再想了,再想我非吐了不可。
"奇怪,如果是这样……那么肯定不成气候……"
凤宜根本没理会我,转身又回了屋里去,"咣"的一声重响,门死死的关了起来。
"哎……"
我说这人怎么这样,根本视我为无物。
还有,他要拍怎么不拍死自己手上那只,偏偏来拍我的手上的这只……
他刚才拍的时候劲气到了,手掌并没沾到袋子,可是我却实实在在的拿着袋子啊。很好,他不恶心自己,但是却不在乎恶心我……
好吧好吧……
我深呼吸。我不和他一般见识。
但是他为什么要拍死我这只?我还想多研究研究呢……虽然可能凭我自己是什么门道也研究不出来的。
我怏怏的出了客院,虫子变成蛾子我是知道了,但是还没弄明白那蛾子的究竟,就连袋子一起让我给扔了。
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没有那个精力和兴致。
灰大毛走过来,看我脸色不好,跟着我亦步亦趋的走了好几步,才小心的发话:"师傅,那个李书生醒了?"
"嗯。"
"那……三六师叔那边……"
"这事儿,咱别管。"我说:"把这两个人都喂饱了喂结实了。咱们的义务也算尽到了。至于他们是要爱是要恨是要打是要吵都不关咱的事。"
"哦。"灰大毛答应着,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觉得,这李书生也怪可怜的。虽然说上辈子和三六师叔好,可是上辈子都已经横死了,这辈子又沾惹上麻烦。"
"你不觉得前生缘,今生续。是段佳话吗?"
"佳话?"灰大毛连连摇头,一脸敬谢不敏:"这算什么……好吧,三六师叔这算执着,算深情。可是对李书生来说,人家活的好好儿地,还考中了进士,被点了探花,前途正光亮着呢,突然冒出来个蜂妖。非说是你上辈子的老情人,这辈子来和你续缘来了……咳,我怎么觉得李书生这么倒霉啊。"虽然我觉得……灰大毛这话有点偏颇。而且很不罗曼谛克,不过这事我是帮亲不帮理的:"喂,这话你可不能说,尤其是不能让你三六师叔听见你这么说,要不然的话,李书生倒霉不倒霉我不知道,你是指定要倒霉的。"
"我知道……我又不缺心眼儿,干嘛去对她说。"灰大毛说:"三六师叔那里的甘草茯苓散啊,我让小蜘蛛化在水里给她喂下去了。不过她人还没醒呢。敖公子那里地我也送过去了,就是李书生的……"
"李书生那份省了,我刚才已经替他服过药了。"
"咦?是么?他醒的倒快啊。"
"驱了魔气,应该没大碍,醒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啊,不是这样的。"灰大毛说:"刚才我去送药,敖公子还和我说了几句闲话,他说那个书生肉身凡胎,被魔气侵蚀身体衰弱。又用了万石冰和他的水障来阻挡魔气攻心……反正说的挺高深莫测的我也不全记得,总之,他是不可能比三六师叔先醒的。"
"是吗?"我想了想:"我说子恒地话未必全对。这个李书生的不知道是爷爷还是叔爷爷不就是那个李国师么?他的体质或许并非一般人地体质啊,提早醒过来应该也没有什么稀奇。对了,让人弄些补药补汤的给他吃,务必给我把这个书生养的肥头大耳又高又壮,让三六醒了看到,也好高兴高
灰大毛哈哈一笑:"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打发走了大毛,我回自己院儿里去。在石泉那里拼命的洗手。洗了好些遍,还是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留在手上。怎么都洗不干净。
天色暗下来,在洞里尤其如此。壁上的灯一盏盏亮了,我在石灯底下翻着一本刚从旧书堆里找出来的手札。这些旧书好些是当年李柯还在的时候留下的,他喜好看书,后面有两三个石洞都让他地收藏给占满了。灰大毛把那些书保管的很好,我有的时候会去翻翻,里面有些修道的书,有些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本子,还有一些杂书札记。这上面不是李柯的字,不知道是他从哪里收集来的东西,是讲关于很久之前,已经变成传说了的魔道的事情的。我对那个蛾子好奇,又闲着没事做才翻这个书,其实我翻地漫不经心,根本没想能从这个上头找到答案。
可是翻过一页纸,我咦了一声,眼睛一下子盯在纸页上就移不开了。
上面是写札记的那人画了一个草图,只有寥寥几笔墨线,可是这写札记的人一定有很强的工笔画功力,就这几笔已经画出了一只完整的,十分形象的……蛾子。
烂扇子一样的翅膀,长的锋利丑恶的触角……
这不就是那,那只拍扁拍黏拍成了蛾子饼地……那虫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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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三
我急忙往下看,可是那蛾子底下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叫做七心蛾,别的什么也没有写。既没写这东西是什么来历,也没写它有什么特性。
我打开门唤一只小耗子来,让它们去后面石洞给我把第三个架子上的书全搬来。我记得那个架子上面全是说的与魔道相关的事儿。
小耗子们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那几十本书都搬过来了,我飞快的翻找,但是再没有哪一本上有涉及到这只七心蛾的记述。
哎呀我笨了!我活的时间短,见识浅,可是子恒活的年头可不短了,我应该去问问他,说不定他知道这七心蛾的事情。
我一夜没有睡踏实,后半夜干脆起来调息打坐,好不容易让心里安定了一些,日光透过特别设计的孔洞反射,外面天亮,洞里面也渐渐亮起来,小蜘蛛与小老鼠们也纷纷从睡梦中醒来,远处传来各种细微的声响,蜘蛛在拼命结网,小老鼠们勤快的开始打扫,做各种杂事……当然,打扫归打扫,蜘蛛网却是一个都不能挑掉的,否则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口水纠纷。
我带着那本书去找子恒,他也刚醒,正站在院子里面认真的端详一株刚盛开的兰花,那花朵香气清雅,颜色洁白如玉,花瓣厚实紧滑如丝缎一样。
"好花。""这个我不大懂,不过我喜欢它香气好闻。"
子恒转过头来看我,微微有些疑惑:"你晚上没有睡好吗?"
"嗯……"我不想跟他讲我上半夜做的挺恶心的那个梦,无数只蛾子一起扑到我身上来,然后同时爆开成了一堆黑糊糊的恶心到死的东西把我埋没,我想逃脱,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的装在一个袋子里,躲不能躲,避不能避……都怪凤宜,谁让他把那蛾子拍死在我手上。
"子恒你知道这个东西么?"我把那本札记翻开。指着那一页:"这种蛾子,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他看一眼,先是没有什么反应,接着却象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把那本札记接过去仔细看那张图。
"七心蛾……"
"嗯。"我急忙问:"你知道?"
"这东西……不算什么厉害地魔物啊。根本就是不入流。"子恒说:"七心蛾在魔界是到处都有地一种飞虫。特别常见。常在坟地。荒沼那些地方成群而生。以腐叶啊小虫子啊之类地为食……它喜光。头比较坚硬一些……但是并没有什么奇突之处。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啊?"
子恒地解释让我意外之极。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蛾子一定是个很了不得地魔物。一定有什么厉害之处……可是被子恒这样一说。这东西实在没什么了不起。那……
可是,不对劲。
昨天看到的那虫子的壳也好。出壳时的情景,还有它疯狂的想要撕咬破坏的那种疯狂劲头,我都觉得它不可能是普通地常见的魔界的昆虫。
不可能没有奇怪的地方。
不可能这样普普通通。
如果是那样,那凤宜又何必郑重其事,把那只蛾子留着继续琢磨呢?
我想了想,认真的问:"子恒你见过这种蛾子吗?"
"见过一次吧,"他说:"那时候我还小,印象不怎么深,似乎是随一位长辈去拜访友人的时候无意中见过……"
"那。你不觉得这蛾子有什么奇怪吗?"
"没有,完全没有。"
不可能啊。
"那你见的蛾子,是什么样儿的?"
天气很好,风景很好,这朵兰花开的如此妩媚,我们却在花前谈论这样地话题,实在很煞风景。
"唔,"他想了想:"我可没仔细去看,有三五只的样子。这种蛾子喜欢群居的,我记得别人说有地大群蛾子会有成千上万只,小的也通常会三五十只的一起过活。飞的时候有种轻盈的嗡嗡声,嗯,比苍蝇振翅的声音还小些,停下来的时候也会落在一起,看上去象是墙上的泥点子一样。"
"泥点子?"我敏锐的注意到这句话:"你见地蛾子多大?"
"比苍蝇大些,嗯,"他一指一只翩翩飞来落在兰花上的小粉蝶:"比这个还小些。"
"啊。那不对!"
我昨天见的。那个蛾子的翅膀张开来可有巴掌大呢!
怎么会只有这个小粉蝶这么大,这粉蝶才有多大啊。
"那。巴掌大的呢?"
"不会的吧……"
"是真的,我见过!"
"咦?"子恒的神情也郑重起来:"怎么?你见过?"
"你也知道吧,前几天,刚到盘丝洞的时候凤宜就弄到了一颗有魔气地黑色的卵,然后里面有条虫子。那虫子出壳之后变成了一只黑色蛾子,和这纸页上画的一样,凤宜说那蛾子和近来频频发生的……那些事脱不了干系。"
子恒微一沉吟,立刻问:"那蛾子呢?"
"我本来也找到一只,但是昨天刚出壳就让凤宜给拍死了。凤宜那只他还留着,估计还要琢磨其中的玄虚,就是不知道现在是活着,还是又让他弄死了。"
子恒不再跟我多说,匆匆转身离去。
我紧紧追着他走,转个弯就跨进了凤宜的屋子。
一推门,凤宜静静的坐在房里,望着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发呆。
我听到扑棱翅膀的声音,循声望去,那蛾子还没有死,仍然被红光禁锢着悬垂在半空。
而凤宜盯着瞧地东西,则是一块木头。
"凤前辈,我昨天查书,这种蛾子叫七……"
"这我已经知道了。"他不耐烦地说,头也没抬。
我……我忍气吞声。深呼吸……
他真能气死人。
"但是我们所见的这两只比子恒以前见过地七心蛾要大了数倍。"
凤宜根本没理会我说什么,冲子恒一招手:"你来看。"
虽然他没招呼我,但我也厚脸皮的跟着凑过去看了。
桌上的那块木头,大概有半尺宽,一揸厚,中间破了一个洞。木屑纷飞,显地桌子上凌乱不堪。
"这是?"子恒看了两眼脸色一变。
"没错,就是如此。"
他们跟在打哑谜一样,你知他知,可我不知啊。
不过……他们头疼什么事呢?不就是挖心肺的魔头的事么?凤宜又总认定这蛾子和那事情有关系。嗯,这块被钻了洞的木头……
啊!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了!
难道这木头上的洞,是那只蛾子钻出来的?它是用那恐怖地坚硬的触角顶的,还是用那锋利的嘴咬的?
这木头我知道,山上数它硬。
可是这个洞钻的这么彻底。这么……
我觉得后背上蹿起一股凉意,转头看看那只还在不停的扑棱挣扎的蛾子……
能穿透木头,那。也肯定能穿透别的……
比如,人地身体……
难道那一连串挖心事件,就是这么来的?
就是这蛾子……
是不是它钻进人的身体将人地心肝脾统统吃了,然后,然后又……
好恶心,好恐怖……
这,这蛾子……
子恒与凤宜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他们对视一眼,忽然一同转身走了出去。
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急忙追上他们两个脚步。
"你们去哪儿?"
"出去。"
"洞门封着的……"
"你肯定有别的出口。"凤宜还是不客气的打断我的话。
有倒是有,可是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就觉得心不甘情不愿啊。
"那个,你们要出去干什么?"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谁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儿了?万一他们,他们两个都……
"跟我来,"我说:"出去可以,不过我是此间的主人,没道理让客人乱走乱闯我这个主人不陪同的。你们要去哪里,我要一起去。"
"你懂什么。这些蛾子已经非比寻常。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现在这样。而且也不知道除了这蛾子是不是还有旁地魔物作祟,若是……"
"我就算帮不上忙,也不会拖你们后腿的。这里地形情况我都比你们熟,我陪同,带路,总比你们乱闯的好。"
"你……"凤宜眉毛一竖,子恒先说:"三八,这些蛾子的卵不会自己长脚到处跑,必定有另一股力量其中安排。这方面的情形我们并不知晓。你的盘丝洞也要人照看,你还是留下吧。"
"那让我一起去。"
这个声音幽幽的在背后响起。我差点被吓着,一回头,看到三七有些憔悴的站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面。她看起来象是有些精神不济,难道她晚上也没有睡好么?
"谁也别跟着我们,添乱!"凤宜喝叱我:"带路送我们出去,你们就留下。"
我不想在这里就和他们争执,叫过小蜘蛛吩咐她们,网一定要织,各个岔路口都要织,越结实越好,希望如果再有那种蛾子进到洞中来,这些网能派上用场,再让老鼠们大量制作大个儿地苍蝇拍,用石板铁片都行,木头脆弱最好还是不用。打发小蜘蛛去了,我走在在前面带路,领他们走上一条稍狭窄的岔道。
让不让跟是他们说了算,可是跟是留是我自己拿主意。
三七的脚步细碎走在我旁边,离近看她的肌肤上一点光泽也没有,打个比方,就象珍珠褪成了鱼眼晴,憔悴且不说,还有一种……
我形容不上来,总之三七的样子看了让人担心。
我想问她怎么了,但是我们走的很快,凤宜和子恒都是脚不沾地的在山洞中飞掠。
显然他们很情急。
子恒腰间的剑,还有凤宜一身散发出来的威势……
我想到一个词儿:严阵以待。
看来这件事很严重,这个时候也地确顾不上关切三七了。
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手紧紧攥住了那根流云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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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四 落汤凤凰不如鸡
我们从一处爬满绿藤绿叶的窄洞口钻过去,要钻出去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提醒他们:"这个洞口,是只出不进的……"
"什么?"
凤宜傲慢的一脚就踏了出去,接着他就象一块大石头,被无声的暗流一下子就卷走了,眨眼间没了踪影。
三七啊的一声,我才来得及解释下半句:"因为当时设计的这个洞口就是逃生用的啊,只能从此处出去不而不能从这里再进来……外头的暗流本来就特别急,被我又施法,所以……不过对子恒肯定没问题的。三七你也多当心。"
三七没说什么,身体轻飘飘向外一投,眨眼间也被漆黑无光的水流给卷走了。
子恒说:"你先吧,我殿后。"
"好。"
这暗流我下过好几次,知道它的方向速度和里头让人头晕的一些涡漩都在什么时间什么位置上出现,闭住气,头下脚上的跃进了暗流里。
身体一下子被巨大的水流的压力包裹住了,似乎胸膛里所有的空气都要给挤迫出来一样,除了放松自己,保持内息,顺着水流的急速旋转和向下冲击的势头,别的都不用想。
正因为如此,这个出口才不可能从外面再次进来,别说这水流本身就不大可能逆流成功,里面还有我施的法咒呢,的的确确是只能当一条单行道。
耳朵里虽然没有灌进水,却充满了轰隆隆的水声,那不光是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似乎那声波和水压遍布全身每一寸皮肤上。大概过了有将近三分钟的时候,忽然身体一轻,身体被冲到了一片浅滩上,水流变缓,我急忙手脚并用,从水中跃起跳到岸边石头上。
三七也已经抓着了石头。我还伸手拉了她一把。凤宜湿淋淋地爬出水面。一直很飘逸地精彩地发型。那个……已经完全不成型了……
这个。有人说拔毛凤凰不如鸡。这落汤凤凰可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一脸菜色。有些摇摇晃晃地走上岸来。然后一下子坐在树根旁边不起身了。
而子恒……
人家是龙族啊。这样小小地急流估计根本不够看。我只瞧见一道碧青地光弧从水面腾起。然后子恒地身形就出现在我们身旁了。身上滴水未沾。发丝飘逸如故……这一对比。显地凤宜就更加狼狈委靡了。
子恒轻轻咳嗽一声转移地注意力。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老盯着凤宜看以免他恼羞成怒。从善如流地转开头问子恒:"怎么?你有什么事?"
"刚才在水中的时候,我想到一件事。"
"什么?"
"或许不准确。要等下印证看看。可能子恒啥事也没想到,纯粹是没话找话说。
我转头看看山势地形,指指朝北的方向:"出事地村子。就在那边。"
我们四个人展开身法,我的飞行纵跃之术也是练过,不过不如三七的身法优美好看,而子恒和凤宜根本就化做一道青气,一道红光,仿如天边彩虹一瞬间掠过蓝蓝的天际。
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也没有人过来掩埋尸体,这会儿的天气虽然已经初秋却还是暑热未退,远远就闻到一股恶臭。
我伸指在鼻子上点了一下。让自己闻不到臭气。
可是我却不能把眼睛也掩起来不去看那里的惨状。
那些人的死状十分凄惨,他们的表情都非常痛苦,有个男子半靠在竹篱前,他地眼珠都要瞪出眼眶了,我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转过头。
凤宜这时候倒不摆他的架子,仔细地去察看那个人的伤口,然后他和子恒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说话,我和三七站的远远的,我看三七也不大敢看。本来就是,虽然是妖,但是女妖这方面显然没有男的坚强。
"老实说……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除了带个路我又没有别的用,而且就算没有带路,凤宜和子恒就是闻着这股尸臭味儿也肯定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这个地方。三七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白里透青,整个人显的有些无精打采。我隔着袖子碰她一下,结果好象把她吓了一大跳,飞快地转过头来。一副受惊的表情看着我。
"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递给她一个小瓶:"这个,擦一擦可以提神的。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还是修炼遇到什么难处了?"
"没有。"
她没接我递的瓶子,我就给自己擦了一点在太阳穴处,有些辣,接着就是清爽舒爽,这药油还是我在山下买的,挺好用。
前面两个人说完了话,子恒朝我们走过来。
"你们两个,先将耳朵塞起来。"
嗯?封了鼻子还不够,还要再塞耳朵?
"凤宜要用方法把那些东西逼出来,你们两个也都算是虫类……"
"明白,明白。"
我立刻听话的伸指在脑袋后面点了一下,封了自己的听觉。三七也照样做了。
凤宜站在村子靠西边原来的那片晒谷场上,头发都披在身后,只看背景,还以为是位绝色佳人。绝色倒是绝色,可是佳人却……
忽然间好象有股力量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腿一次几乎跪在地上,子恒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再看三七,她扶住了树。凤宜的嘴唇微微开启,我听不到声音,可是却能感觉到一股象无形地潮水似的力量,一波接一波汹涌而来。
凤老大,你够狠。
连超声波攻势都出来了。
对于虫子来说,尤其是飞虫,对空气中的声波一向感知敏锐,相对的,在这种声波攻势面前也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抵抗力。
凤宜他们一开始总是找不到那挖心杀人的凶手,大概……大概就是这些七心蛾体型极小动作又快,藏匿起来非常方便。所以他们一次一次的无功而返。
但是凤宜这一招,真狠。
若是那些蛾子还藏在这里,那一定……不震死,就得给震出来。
凤宜的袍袖和头发都飘了起来,象是被劲风鼓荡着,他的眼睛眯着。看起来有一种少见的肃然,高高在上,让人有种望而生畏地感觉。
怪不得,我会一直这么怕他,怎么都不敢在他面前放松。
他一手可以说是对会所有飞虫爬虫地杀手锏,普通的鸟儿对付虫子尚且有各自地招儿,他身为百鸟之王神鸟凤凰,要震慑威胁虫子辈……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对他的惧怕是天性本能,他对我们的轻蔑又何尝不是?
这一刻我清楚知道。三七绝无希望。
她地暗恋只能变成失恋,凤宜绝不会喜欢她。
子恒稳稳的托着我的腰,另一只手扶着我的手腕。他身上释出温和的青色光圈,将我也一并罩住。
我转头看他。
他鬓边那两绺被灰大毛说是特别有气质特别的长发也被激荡的飘了起来,衣带当风,傲然而立。
我不敢多看他,把脸转了过去。
我听不到什么,可是……
本能的感觉着,除了凤宜口中发出的啸声,应该还有什么别地声音也掺了进来。
是什么声音我不知道……不过……
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伏在那里地一具农人的尸体。
一道黑色影子忽然从那静伏不动的尸身上窜了起来,我的动作比我的脑袋反应要快。一道丝弹出去,将那朝凤宜扑去的黑影射了个对穿!
那黑影一瞬间失去了力道,颓然落地。
蛾子。
那种七心蛾。
我来不及多想,一抬手,闪着白银色泽的无数道丝线从掌中弹出,在空中交射织出了一张天罗地网,许多的黑影扑到网上,立即被死死粘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很快丝网上就粘满了蛾子,一片乌压压的乱扑腾地黑色烂边翅子,看得人心头极不舒服。
约摸一盏热茶的功夫,那些蛾子不再增多,大概在这附近潜藏的只有这么多。凤宜忽然闭了唇止了声,一挥袍袖收功。其实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蛾子既然已经落网,杀不杀全在我一念间,我两手虚握。念道:"收!"
天罗地网朝内收紧。将所有的蛾子包了一兜。
恶……被打了包的蛾子们更是疯狂的拼命挣扎起来,它们翅膀上的黑色鳞粉溅的到处都是。我虽然收了网,却实在不想去捉这些蛾子,喊凤宜:"凤前辈,这些蛾子怎么处理?"
他眉不动眼不抬,直接一道火焰甩过去,没几秒钟那些蛾子通通被烧了个精光,连个渣都没留下。
子恒转过头,忽然咦了一声。
我也转头去看,子恒轻轻虚拢手指,一样东西从地下缓缓升起来。
哦,那是刚才被我的蛛丝射穿地蛾子,还没死透,不过看起来也只有等着咽气的份儿了。
它虽然第一个冲出来送死,说起来倒死在它这些同族的后头了。
"又大了。"
凤宜这话没头没尾,我心中一凛。
对,这蛾子……
我和凤宜弄到的卵,钻出的蛾子个儿挺大,翅膀张开眼巴掌似的大。
可是这个蛾子的体积,却又比我们见的,大了一圈!身体的丑陋,触角地锋利怪异,还有那烂翅子上地花纹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是品类不同,还是……"这种蛾子在不停地进化?
标题可能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反正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了。。。
正文 八十五 螺壳中方寸天地
以前子恒见的时候,这些蛾子只有普通的菜粉蝶一样大,到我们前天见就变成了巴掌大
"这些蛾子应该是出壳后立刻会觅食,逮着什么吃什么,当然,活的血食更好。这批蛾子在这村子附近出壳,然后袭击了村民之后,又在尸身里藏了起来,再做一个壳将自己包住。前两次想必也是这样,它们一缩进壳里,又有这些尸身的血腥气遮掩,所以我们原来怎么都找不到它的人踪迹。"
凤宜哼一声:"怪不得搜魂大法都没用。"
哦,原来如此。
刚才那只蛾子的确是从地下那人的尸身里钻出来的……恶,不能再想了,浑身恶寒,胸口又压抑又翻腾着真想吐。
原来不是挖心,是被这些蛾子吃了……
嗯,这样一想倒也对,这些蛾子的角这么硬,钻进身体不成问题,吃的又快,人一发觉不对,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这些蛾子倒很狡猾,不知道是为了避风头还是为了赶紧的吃饱了歇着养精蓄锐,直接就在被咬死的人的身体里寄居下来……
啊啊,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我现在可以确定我再过几天也绝对吃不下去东西。
"那个,既然没什么事儿,那我们就……"
回去?
呃,洞门还被我自己封上的……难道还要再开再封一回?那,那我们刚才绕路抄后山又被水浇,这是图什么啊?我只想着出来,却没想着还要再回去……
真是脱裤子放P。多此一举。
"这附近。是不是就只有这么一个村子?"
"嗯?"子恒地问题让我愣了下:"那个。不止。这山下虽然挺穷地。不过这些年也算风调雨顺又没有赋税。有好几个村子来着。这个离我我地盘丝洞最近。而且靠前山。你看。再向西一点点就是我们上山时候经过地路……"
"你话真多。"凤宜不给面子地抢白我:"拣重要地说就行了。离这村子近地还有哪里?"
"还有李家村。离这里山路也就七八里路。"
"去看看。"
结果李家村……果然也是尸横遍野。
于是刚才那一幕又在李家村重演了一次。凤宜表演超声波攻击,我来撒网。三七一直恹恹的没有精神,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
我有点担心她。
不过。我心里一直模模糊糊的有个疑问,只是忙着地时候,想不起来。等我们从第三个上郭村出来之后,我长长的吐了口浊气,老是闭着气恐怕闻到尸臭也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
然后胸口一放松,脑袋好象也灵活起来了。"子恒,你说,这些蛾子……不对,它们先是蛾子卵。那。这些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京城的时候……那个鹿精……我觉得,这些蛾子杀人没问题,可是鹿精怎么也能抵挡得住啊。再说。为什么这些蛾子一直在我们附近出没呢……好奇怪……"
"是啊,奇怪的紧。"
我想不出头绪来,反正,这个疑问象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让我很不舒服,没办法真正的放松。
虽然我们的速度很快,不过等到把伽会山上山下的这些小村庄都跑遍之后,天也又黑了。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
虽然蛾子现在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它们的出现本身就说明了严重问题。这是魔界的飞虫啊!突然在人间出现。说明了什么问题?还有,这些蛾子似乎在杀人,进食,再蛰伏的过程中褪变地越来越恐怖了。
而且,好汉也架不住人多啊……我们才几个人,这些蛾子却好象无穷无尽一样,这才多长时间的功夫?伽会山下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嗯,活鸡活狗也都没有。要是这种虫子大规模的泛滥开,那比什么天灾。什么魔头降世更可怕。
因为它们数量多,进化快!
好在我地洞里,这些东西应该还钻不进去,洞门封着,能逃生的出口又是只能出不能进的。这些蛾子再厉害也没法通过那道湍急的施了咒的暗流。
"嗯,那个,天黑了,我们回去?"我提议。
"回去?洞门不是封了么?"
"是啊……那我们也不能就在野地里过啊?"
"不妨事。"子恒一笑:"就在野地里过一夜也没什么,晚上看看星星月亮。也换换心情。"
呃。这倒是,老闷在洞里。我是无所谓,他们可能觉得气闷不习惯吧。建的再巧妙再宽敞,也还是个洞。
不过子恒虽然这么说,我却觉得,也许……他们还有别的考量。是不是还要再琢磨那蛾子事?或是……
不猜了,反正我笨,猜也猜不出来。
我们在一条山溪边停下,这回轮到子恒显了一把身手,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很漂亮精致的小巧的螺壳来,海螺壳有着精致地花纹,只有个桃核般大。
"这是……"
子恒笑而不答,往那螺壳上吹了一口气,然后把螺壳放到了溪边上。
螺壳上面闪动着彩色的水波纹,就象接了充气阀的大气球一样迅速膨胀。
啊?
我瞪大眼张大嘴,看着这奇妙的……十分有趣的一幕。
这还真是吹气就长啊……不过我上辈子人家吹的那是大广告热气球,子恒这吹的是海螺壳。
螺壳一直长到有座小房子般大小才停了下来,子恒微笑伸手:"地方浅窄,请大家屈就一晚吧。"
"我来我来,我先进。"
我激动的朝着迈步,一脚踏进螺壳的入口。
感觉进来了比外面看着还显大,还宽敞。
眼前是条彩色地旋转阶梯,螺壳壁象五彩的美玉,又象细腻硬滑的上好瓷器。一点腥味儿也没有,嗯,可以闻到一点似乎发咸的海水味。
真奇妙啊。
顺着盘旋的甬道走进去,里面是间厅堂,这里的墙壁,地板,屋顶,也都是彩玉一样的螺壳,桌椅,案几,桌上的茶具灯盏,屋角的插着干海草地大花瓶,全是一样地材质。
就象进入了一个……儿童们幻想中的,五彩斑斓地,美丽的童话世界。
"子恒子恒,你好厉害!这么有趣的法宝,以前怎么没给我看过啊?"
他只是淡淡一笑:"这个……是我困居到黑龙潭时,炼制出来的,虽然看着是个玩意儿,不过在黑龙潭底那么穷山恶水的荒凉地方,我却一直是住在这里头的。"
呃……
我愣了。
子恒他……在这里头住了……三百年?与我沉睡三百年不同,他……他明明有那么自由的心灵,广阔的思绪,却只能困居于黑龙潭底小小螺壳之中,归根结底……
凤宜说:"这就是方寸天地之术了?我虽未练过,却也知道这门法术是不易练成的。"
他这么一岔,子恒便和他聊起这个叫方寸天地的法术来。
我也就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三七说不太舒服,子恒指着一间房门说让她先去休息。而我则在后面的天井处找到了汲水的泉池。提了水,在灶上烧开,然后还翻着了茶叶。
小小螺壳中如此丰富奇妙……
可是我却没有一开始进来时的雀跃心情了。
今天发生的事,还有这个螺壳房子本身……
都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我变出一把小扇子来扇着火,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我们被称为妖,但是我并不杀手,也从来不存什么坏
但是魔道与我们,似乎是不同的。那里的生物似乎都有着天生的破坏欲,那些蛾子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4/08 at 下午8:31:00 and is filed under 言情.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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