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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
(171)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楚楚》作者:筱悬
in 推薦 on 2009/10/03
楚楚(上)
作者:筱悬
上 文案:
命运多舛的小柳,本是一艘画船的小倌。
一次盗贼劫船杀人,好运的他躲过了一劫,被恩人所救。
本想自此就可以脱离苦难的日子,与恩人隐居深山平静过日,但在楚岚的出现后,一切都改变了……
楚岚初次见到小柳,他不过是瑟缩在马车中、毫无姿色的瘦弱小倌罢了。
原以为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小倌,必是心怀不轨地纠缠上师兄那老实人。
谁知,在他用替师兄处理麻烦的态度想逼走那小倌的同时,却发现事情似乎与他所想有所出入。
究竟他是个心机深沉的小倌,或者是无辜苦情的落难者?
也许,只有将他绑在自己身旁,好好观察才知道了……
楔子
「这会儿天上星星真多,对吧?」
「嗯……很多。」
「那,齐嘉义是个混蛋,对吧?」
「啊……」
「哼!」
第一章
齐嘉义是名满天下的少侠。
二十岁出道江湖,四年光景已是正道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行侠仗义,施恩不图报。只是不知为何,在他二十四岁风头无两的时候没了音信。江湖传言,他生性淡泊,看透名利,做隐侠去了。
此刻,深夜无月,齐嘉义沿着江边疾驰。他得到消息,一伙常年为恶水域的匪人今晚要在附近动手,此去正为除贼。
可是他到的晚了,江中那艘富丽堂皇的楼船已成了人间炼狱。远远地,只听见楼船里不断传来凄厉惨叫,更有些人惊恐下竟从船上跳入水中逃生,而江面宽阔,跳入水中也是死路一条。
齐嘉义一提气,纵身跃起,在水面上略停了三次便已落到船上,船中情形落入眼中,他更是怒火狂燃,十几个水贼正在屠船,老弱妇孺也不曾放过,遍地都是血迹和尸体。
狂喝一声,他揉身扑上,秋水剑密雨般舞起……
片刻工夫,除了跃水而逃的两、三盗匪,其余全皆毙命于秋水剑下。可他没半点开心,如果他早来半个时辰,惨剧就不会发生!
他咬着牙,默默在船上搜寻是否还有生还者,终于在最下面的底舱听到些许声息,一掌将虚掩的舱门推开……
舱内很黑,地上躺着两具尸身,似乎下面还被压着一具,该是三具。不对,下面那具小的在动!
齐嘉义忙从怀内掏出火熠子,将门口的灯点亮。舱内情形让他一呆。
底舱住的应该是下人,地上两具尸体虽然衣衫不整却仍看得出是仆从打扮,被压着的是个瘦小的孩子,头发蓬乱,面部向下,身上只有破破烂烂一件褂子,下身光裸着,依稀看到臀股间红白相间的污物。再看两个仆从胯下凶物都沾着血污,也便明白发生何事。
此时,小孩正慢慢挣动,一双眸子从掩翼的蓬发中露出,眼神惊惶闪烁,手偷偷移向身后,大概是想用身上的破布遮掩下身。
齐嘉义双眉微皱,却也不出声,将剑取下,脱了自己袍子,然后从尸体下将寒颤畏缩的孩子裹了抱起,眼光扫及,见小孩双腿间两丸微颤,竟是个男童。心里暗叹,看来船主也非是什么好人,竟然纵容仆人作此恶行,枉死也算报应。不过这男童确也侥幸,匪盗匆忙间两刀砍杀了仆人,竟将他漏去。
孩子在他臂间不敢稍动,即使四肢尽都怕得发僵,显见是经常被苛待的。
齐嘉义抱他上楼,再仔细看,死去的人中果然有歌舞妓和一些打扮花俏的小倌。他问那孩子:「你是和这些人一起的吗?」
小孩失神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闻言略略点头。
他本想再问,又觉得没甚必要,便又沉默不语。
他抬首看看这艘死气沉沉的船,心里不知何种滋味,叹口气,将那孩童夹在臂下重又掠回岸上,只不过此次在水上停了四次。可就这般,已将那小孩惊得两眼圆睁,像望着神袛一般地看向他的恩人。
齐嘉义夹着孩子直奔出去几里地,才看到远处村落,此时天之既白,他急于追缉漏网的盗贼,在村中找了家模样良善的农户,给了些银两,让他们请人医治并照顾晕阙过去的孩子,便径自离开。
也是他走得匆忙考虑不周,男童的伤势在那隐蔽处所,又有血污精斑,旁人一看便知究竟。农户虽朴实,对这不干不净的妓倌却打心眼瞧不起。
男童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农户家的床铺上。感觉下身凉凉的,该是受到妥善医治,他慢慢想起前事,记起是那个大英雄救了自己。
想到恩人,他心里便暖暖的,恩人浓眉深目,是英俊非常的青年,最重要的是,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没有流露半分嫌恶,还很温柔地对待他,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
农户毕竟是本分人家,看在银钱份上总还照顾周到,见他醒了,当家的农妇便进来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啊?送你来的是你什么人?」
男童起先看到农妇有些惊吓,躲在被子里微微发抖,见她没甚恶意,才轻轻回答:「我叫小柳,那人是我恩人。」
「小柳啊,」农妇脸上流露些不自在,听这名字就像妓馆里小相姑的,声音也柔柔弱弱没半点男孩儿的样子,「那你姓什么?多大了?哪里人?你那恩人是谁你晓得么?」
小柳也不觉得农妇问得多,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姓,就叫小柳,今年十五了,是……本地人,我不认识恩人。」
农妇吃了一惊,看不出这么瘦弱竟然十五岁了:「那你恩人在啥地方救你?」
小柳却抿了嘴再不吭声。农妇见问不出来,便怏怏地离去。
小柳默默地躺在床上,即算再感激农妇照顾,也绝不愿说出过往。因为他不要回去,死都不要回去了。
他自小就被卖到江里的花舟上,因为长得瘦弱,又老实嘴笨,在一众小倌里是最受欺负的,被客人打骂倒也罢了,连龟公歌妓都经常欺负。他逃过几次,更被得了教训,小小年纪已然认命。前日那艘楼船的主家叫了他们去陪酒,他便被挤兑去陪那几个龌龊的下人,盗匪杀到船上的时候,他正在底舱受辱,生不如死的关头,身上两个家伙竟给杀了,还将他压在身下,保全了他的性命。
小柳咬牙,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过以前的生涯。
但是,虽然花舟上的人多半当他死了,能够脱离苦海,可身无长物,又无谋生手段,以后怎么活下去呢?
齐嘉义离开一月后,农妇开始和丈夫嘀咕:「当家的,虽说钱是留了些,可看病都花得差不多了,我们还每天好饭好菜伺候那……家伙,吃得比俺们二狗还好!」说到「那家伙」时,眼神流露不加掩饰的厌恶。
其实小柳的伤势并不重,但是多年日积月累,体质太弱,此次受了惊吓,竟接连高烧了半月多。这会儿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路,却也两腿发软。再加上从小在花舟上长大,耳濡目染,举止行为总有些风尘味,看在农妇眼里更是厌恶,反倒是她丈夫和几个孩子表现得比较和善。
小柳虽然老实,多少还懂看人眼色,知道农妇不喜欢自己。他又想,在别人家里待着确实不能白吃白住,应该和其它人一样做活。
次日,他提出要一起下田的时候,农夫和几个孩子都笑,大儿子二狗才十二岁,不但个子比小柳高一个头,胳膊上都已经有了硬硬的疙瘩肉,他笑得前俯后仰:「就你这身板儿?」可农妇却觉得好,干活总比白养的好!
农田里的活儿很累,大太阳底下,勾着腰一做就是整个时辰,小柳从没下过田不说,大病初愈,又体弱,银晃晃的毒日头差点将他热昏在当地。但是,他心里想着绝不能给人小瞧了,自己好歹是个男人,虽曾做过小倌,可如今要争气。
但世上的事就这么恼人,小柳的身体早被摧残得一塌糊涂,调养还不见得调养得好,更何况做苦活,正午的时候,终于还是晕倒在农户的水田里。
晚上,他醒来,便听得隔壁农妇大喊大叫:「这样的人养在家里,吃得都比咱们儿子好,你乐意我不乐意!」
「这孩子挺可怜的,再说他不也尽力了……」农夫无奈的声音。
「他可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干什么营生的,一天到晚扭个屁股,装得可怜样,看得就来气!比镇上的窑姐还骚!你个天杀的是不是看上他了!天杀的!」农妇一边骂一边号哭起来。
丈夫被吼得毫无还嘴之力,径自关门出去了。
小柳默默听着,泪流满面,双手在被子里紧紧握成拳。
原来,别人是这么看他。
他不是天生干这营生的,他会改,他会好好下田做活,别赶他走。
再第二日,小柳虽然头昏脑胀,浑身乏力,还是坚持下田。农妇在侧冷冷瞧着,小柳只觉得芒刺在背,更注意自己走路,千万别再扭腰。
水稻插秧也不是个简单的活,小柳撑着做了半个时辰,额上虚汗一层层沁出,身上衣服都被汗湿,紧紧贴到身上,眼前金星直冒,却也默不作声。
「歇会儿吧,我媳妇他没什么坏心,就是嘴臭。」农夫的语气很温和。
小柳心里感激,正想道谢,却感到臀上放了一只手,那只手有点胆怯,但还是慢慢滑向两股之间的狭缝……
他浑身发颤,只想吐出来,挣扎着挥去身后的农夫的手,踉踉跄跄奔出水田,将农夫的喊声甩在后面,跑了很久,却也没多远。
他愣愣地停在出村的路上,心里一片茫然。
这时,农妇的声音传过来:「小柳哥儿,你看谁来了……」
他很奇怪农妇的称呼,慢慢转过去,就看到他的恩人正朝他走过来,阳光下,跟神袛毫无二致。
他用尽了剩下的所有气力跪了下来,喃道:「求你,带我走。」便不省人事。
齐嘉义花了一月才将那股为恶水域的盗匪剿清,回程中顺道来探一下救下的男童,却没料到男童的情形这般凄惨,瘦弱的身躯,跪在地上,求他带他走,昏迷前的眼神望之心酸。
他沉吟良久,确实,救人须救彻,可他避世独居便是为了一个人清静,若这叫小柳的孩子无处可去,他该如何是好?
小柳醒来,便看到恩人站在床铺旁边双眉紧蹙。
自己让他为难了吗?
他奋起全身劲道下床跪倒,被齐嘉义拦住,他执拗地拉着他的衣袖,哀恳:「我没处可去了,我做什么都可以,大爷你留下我吧!」他相信,恩人是好人。
齐嘉义叹口气:「别叫我大爷,我叫齐嘉义,你叫我齐大哥吧。」
小柳怎都不愿,坚持喊他作「公子」,齐嘉义也没法子。
当日,齐嘉义就带了小柳离开村庄,小柳身体仍是虚弱,便雇了辆车,小柳是惯住水上的,坐车倒也没甚不适,只低烧不退,整日昏睡。但他却觉得再没比这段日子更好的时候了,恩人公子待他好极,更没半分嫌恶,也许老天开眼了,给他一条活路吧?
如此行了一旬,眼看快到目的地,却从后面追来匹快马,马上的汉子身着白衣,白衣前后各印了一个篆体「楚」字,正是武林第一世家楚家的子弟。他追到齐嘉义身边,下马跪倒:「我家公子就在不远处,少侠稍等。」
齐嘉义闻言嘴角微露笑容。楚家的独子楚岚正是他师父的关门弟子,他的小师弟,两人自小感情甚好,不过楚岚那脾气也只有他能受得了吧?
不一刻,一队骑士飞驰而来,当前的白衣少年戴了面纱,但看他身姿挺拔,在马上意态潇洒,令人眼前一亮。
「师兄,好啊!」声音清亮动听,隐隐带着骄矜。马恰好停在齐嘉义身旁,戴着面纱的少年竟也不下马,闲闲地打了声招呼。
齐嘉义微笑道:「师弟,你也好!」
「我是代娘亲赴武林大会,正巧遇上你,不过,师兄——」他拿了马鞭斜斜指了下马车,「你不是要一个人隐世独居,这车子里藏的又是什么佳人?」
「你胡说什么!」齐嘉义微沉了脸,「这是剿清水匪时救下的一个少年。」
「哟,师兄你这么个老实人都不老实了啊!」面纱少年楚岚俯下身体靠近齐嘉义,轻声地恶劣地道,「当心师姐知道会伤心哦!」然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齐嘉义闻言脸上一僵继而声音带了明显的怒意:「师弟,你也该改改你的性子了,这孩子……」他开始讲述小柳的来历。
楚岚听到一半就不耐烦:「师兄也就你一大把年纪还会上当,这种小倌早就是千人骑万人跨,好不容易见了你这种人定是缠到死都不会放,我把话撂在这儿,信不信由你——快快把他甩脱了,否则以后必是一身骚,瞧好了。」
他也不由齐嘉义解释半点,拿了马鞭撩开马车帘,头探过去看了看仍在昏睡的小柳,嘴里更不屑地「嗤」了声,只朝师兄方向略做了个揖,便带了随从扬长而去。
齐嘉义无奈摇头,他早习惯了这个恶劣骄矜的小师弟。
转眼,小柳跟着齐嘉义一起住了两个月。
齐嘉义在深山中盖了几间石屋作为隐居处,一切陈设都相当简单,不过屋外泉水叮当,绿荫掩翼,香花遍野,景色怡人之极,小柳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如今算是公子的书僮吧,平日洗衣做饭,打扫石屋,事情不多,却也过得充实。公子的话很少,每天勤练武功,上午练剑,晚上坐息,共要花去六个时辰。闲时便教他写字,跟他讲些武学上的基本道理,虽然他年岁过了,身体也不适合练武,可多知道些总是好事。比如,他已经知道公子每晚坐在榻上叫做「坐息」,他每天早晨起来蹲的是「马步」……
小柳觉得非常快活,他一个人睡在最边上的小石屋里,可以整晚整晚地安睡,可以识字,可以服侍公子,再不用过以往的日子,也没人瞧不起他、欺负他,他现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这样的日子可以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而齐嘉义也相当满意,本来总顾虑多个人会扰了清静,不料小柳是这么安静的一个孩子,刚开始时,还会时时露出惊惶的神色,缩着肩膀战战兢兢。时间长了,人也长得胖些了,脸色也转好,偶尔还会微笑,这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清秀可爱的少年。人也乖巧,做事勤快不说,竟然做得一手好菜,虽然是家常便饭,却格外可口,识字进度也一日千里。最重要是,他从未打扰过他,反倒让他在山中的日子更加平静。
这天,小柳早早地爬起来,因为齐嘉义要带他去山下集市采买衣食用品。
到了集市,小柳眼都看花了。其实说集市,也就是山下几个村子的乡民拿了自家织的布、种的粮食、做的小饰物、养的猪羊拿出来卖,只不过小柳自小就关在花舟上,岸上都没去过几回,是个小土包子罢了。
他跟着齐嘉义兜了一圈,东西已经采买得差不多了。临走的时候,舍不得地回头看了眼一个老大娘织的各色布料。
他本就是十五岁的少年,又是自幼在歌妓小倌堆里长大,花舟上大家为了多搏有钱客人的欢心,谁不希望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偏偏他生来老实好欺负,从小到大穿的都是旁人挑剩下的旧衣,接的客人也都是最没钱最粗暴的穷措大。刚才经过布摊的时候,看到块紫色布料,上面的花纹样式也都好看……但是……他看看身上的衣服,这还是在农家时农妇给他穿的二狗的衣服,没破,还能穿很久呢,于是暗暗责怪自己贪心,再不多想。
谁知,当晚吃完饭,齐嘉义就拿了件紫色袍子给他:「这件袍子还是我少时师娘给我做的,当时我个子抽得快没穿成,你试试看可还正好。」
小柳接了衣服,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从没人对他这么好。
他深深地朝齐嘉义伏首,嘴里都说不出话来。齐嘉义倒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一件旧衣,这孩子竟给逗哭了,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小柳拿了衣服便藏在自己小石屋里的一个木柜子的最最底层,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穿,这是他一辈子最最宝贵的东西了。
日子过得也快,眨眼便到了中秋。
中秋夜,月亮很圆很亮,齐嘉义在这天有些反常,也不去坐息练功,只是交代小柳早些休息,便一个人呆呆坐在院落里的石桌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圆月,拿了酒壶往嘴里倒酒。满脸愁色。
小柳原本听了他的话去歇下了,可始终心里放不下,便披了衣服出来看,结果看到齐嘉义喝空的酒壶在石桌上放了一排,人还是痴痴地望着月亮,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
公子从未曾这样啊,上山都半年了,公子每天都练功,风雨无阻的啊!
小柳很担心。
在他心里,齐嘉义就和他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加起来一样重。
他轻轻走过去,试着喊了声:「公子!」
齐嘉义没什么反应,仍是痴痴望天。
「公子!」
……
「公子!」
……
小柳见齐嘉义一直没反应,急了,走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拍下他肩膀:「公子!」
齐嘉义缓缓侧过头看向他,眼神却不知望向何处,半天才聚到他脸上,但还是迷迷茫茫,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浮起惊喜,竟然伸手去摸他的脸,嘴里喃道:「若依……若依……妳回来了么?」一边轻喃,另只手也伸出去,两手将小柳的脸捧起。
小柳和齐嘉义处了半年,从未有过亲密接触,这时被他两只手捧住脸,既是惊讶又有些无措,心更是「怦怦怦」跳得快极。
但是,他毕竟早经人事,一早闻到齐嘉义嘴里喷出的浓烈酒气,也听到他嘴里不停喊着一个人名,心里隐约明白是什么事情,暗道:「怪不得公子一直不怎么笑,是不是一直为了这个『若依』伤心呢?」
他略略后退,试图离开捧着脸的手,不想他这么一动,本来只是轻轻托着的手竟然突然加劲,齐嘉义又惊又急地喊道:「妳别走啊,妳又要走么?若依——」
小柳僵在那里,再不敢动了。
他默默看着近在咫尺的公子的脸,虽然漾了酒后的绯红,却仍是英俊异常,很想伸手去悄悄碰触一下,却硬生生忍住,将手紧紧靠在身体两侧。
公子,不是他能去碰的。
但是,他也不想推开,虽然,他也知道公子眼里的人不是他,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因为,公子在笑,一边看着他,一边温柔地笑着。
那种温柔,让小柳屏住呼吸,原来被人这么注视,心会暖暖的,好像要融化一样。若是有人这么看着他,若是有人这样对他笑,他定是舍了命也不会离开的。
可那个若依又为什么会离开?
突然,齐嘉义站起,搂了小柳跌跌撞撞走向他的卧房。
小柳惶然,他咬牙挣扎想离开,却被扯得更紧,再挣扎,齐嘉义狠狠将他揉到怀里,醉红的眼睛布满悲伤:「别离开我!别走!」
撕裂般的声音惊得小柳下意识地点头。
这是他的公子吗?
齐嘉义搂着他,他搀着齐嘉义,两人踉踉跄跄进了卧房。
齐嘉义毕竟喝了太多酒,醉得厉害,连床在哪里都搞不清楚,还好卧房是小柳收拾的,没点灯烛也知道大约位置,将他引到床上躺倒。
小柳替他盖好被子,刚想离开,却被床上的齐嘉义一把揪倒,一个转身就被压在床上。
这种情形小柳再熟悉不过。
他习惯性地排拒,却被压得更紧。
「妳不准走!」齐嘉义一手将他牢牢禁锢,另一手竟去解他衣衫。
小柳更急,拚命挣动。他想喊,却根本喊不出,他一早的经验,到如今几乎成了本能,碰到这种情形若是喊了,会更糟糕,不能喊。
「若依——」声音中的伤痛让小柳再也动弹不得。
齐嘉义是他心目中最宝贵的人,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从不嫌恶他的人。
他既然想,就给他吧,他不嫌恶你,就给他吧,如果他会开心的话,即使被他当作别人也无所谓。
小柳经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可头一次存了些期盼。
他心里滑过个念头——若是、若是公子真的对他……应该就不会再让他走了吧,就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他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到,但是,他确实再不想过孤苦伶仃、任人淫辱的日子。
他突然生出种初夜的感觉,有一丝丝甜,就这么点甜便把所有的惊惶、不安扫除得一乾二净。
齐嘉义的动作是生涩的,解开了他的衣裤,也解开了自己的,急切下却不知道做什么。小柳咬了咬牙,默默将腿环上了他的腰,将后庭迎向他。
他好紧张,手却还是不敢去碰身上的人,只能紧紧地揪住床上的被褥。
他应该会很温柔,他对那个若依会很温柔的吧?小柳恍惚地想着。
可急切着的人却停顿下来。
小柳疑惑地看向齐嘉义,对上的是一双依然醉红却渐渐清明的眼睛。
像有只手擒住小柳的心脏,他屏住呼吸。
齐嘉义内功冠绝天下,一时醉酒到了此时却渐渐清醒,他知道身下的不可能是他的妻子秋若依,若依早去跟了那个大魔头,如果是她,怎么会如此安静,如此……
他还清晰记得那次,他们的洞房夜,若依在最后关头是如何将他踢到床下,如何泪如雨下,哭泣着说不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外间月光清亮,他看清身下的人竟是小柳!
他是聪敏无比的人,见少年脸漾羞红,双腿环着他腰,几个念头闪电般同时进了脑海。
在底舱被两具男尸压着的悲惨无比的少年,他竟然对这少年作出这般举动?这跟那些禽兽有何区别?又如何对得起若依?
小柳为何不作反抗,还曲意承欢?
师弟楚岚跟他说,这种孩子「好不容易见了你这种人定是缠到死都不会放」……
此时,他已完全清醒,猛地跳下床,匆匆穿上衣袍,沉吟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道:「你快回去安歇吧。」
小柳双颊已泛了白,抖嗦着嘴唇,也顾不上穿上衣物,只拿了在手,便仓惶地卑微地像只耗子一般夺命而出,扑到自己的卧房,紧紧插上门,再缩到被窝里。
可身体还是不断发抖。再睡不着。
他看到齐嘉义的神态,他发现身下是他,便是惊讶,然后皱眉,然后躲避脏污似的跳下床。
小柳瞪大眼睛望着屋顶,紧紧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心里翻腾着许许多多念头。
自己真笨,怎么以为能够代替别人呢?
那个人肯定比自己好很多很多,自己……公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和他这样的人做那事?
以后会不会嫌恶他?
是自己拚命求他,他可怜自己才不得已留下他吧……
可在船上,他很温柔地对自己,没有半点嫌恶……在山上也对自己很好很好……
我去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会……
会不会赶我走?
最后,脑子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了——会不会被赶走?会不会被赶走?
他倒从头至尾都没想起来,是齐嘉义酒醉将他误当成秋若依的。
第二章
次日,齐嘉义颇有些不安。怎么想都是自己酒醉欺负了那个孩子,却什么都没说便打发他回去,他本想早上起来再说些什么,可临开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看小柳起床,顶了两个黑眼圈,脸色苍白,看到他时又回复到刚上山时的情形,惶恐、拘束,偷偷地蹲在边上洗衣服,晾衣服,偷偷地挑菜做饭,偷偷地打扫房间,偶尔要和他说话也是眼睛瞧着地上,声音像蚊子叫……恨不得让自己变成空气,谁都瞧不见才好。
他在心里暗叹,何尝不怜惜这个少年,但他绝不想和其它人有任何的暧昧不清,秋若依可以叛离他,他却不会背叛秋若依。
可,昨晚看小柳一脸羞色,怕还真中了师弟的话,看来两个人长此以往在山上待着,绝非良策。
小柳却是稍稍安了心,公子什么都没跟自己说,早上起来跟以往一样练剑,下午的时候照样教自己识字,吃饭的时候还是跟自己一桌,说不定公子把昨天的事儿忘了呢。
连着几天,跟先前都没任何变化,渐渐地,小柳晚上又能安睡了。
不过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千万别做傻事,以后公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么平平静静过了两个月,转眼便要入冬,这日,齐嘉义下山采买过冬物品,小柳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将齐嘉义的秋衣洗了,正晾着,便听了远处传来唧唧喳喳女子的声音,心里觉得奇怪,自从上山到了此处,还从没见过其它人经过。
齐嘉义这住处本就荒僻,说是院落只是砌了半人高的石墙,为免偶尔养几只鸡鸭会跑掉。
随着人声渐近,小柳便看到几个年轻美貌的姑娘正往这边走,当前的那个才十七、八岁年纪,明艳动人,眉目间更有股英气。身后四个年岁都相仿,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为首少女的丫鬟。
看她们腰间都悬着宝剑,在山路上走,身形却仍异常轻巧,大概都是有武功的女侠吧?小柳忙擦干手,走到院门那边候着。
只听了清脆的声音:「小姐,这处地方真美,怪不得齐少爷不愿下山呢!」
「不枉我们走了那许多路,不知道齐少爷看到咱们会什么反应……」
「小绿,我看齐少爷早不记得妳了,能有什么反应啊?」
「臭小紫,看我不打妳……」
等到了院门口,为首的少女瞥了瞥小柳,却也没搭理,兀自扬声喊道:「齐大哥,我们来了,你还不出来么!」
当然没人应他。
小柳知道她们都是齐嘉义的故旧,很紧张,却还是轻声说:「公子出门了,下午回来。」
「你就是那个小柳了?」少女一边说话一边就进了院子,直接往中间的堂屋走去。
小柳一愣,她们怎么连他名字都知道呢?不过也来不及想了,忙跟着进了堂屋,心里想着幸好刚煮了锅开水,上回下山买的茶叶也还剩了些。
他进去的时候,少女已然落座,四个丫鬟各站了两个在两边,几个女孩儿也不吱声儿,只拿了眼睛瞅他。
场面冷,小柳更局促,根本说不出什么话,只觉得被看得浑身冒冷汗,隐隐约约觉得那目光不善。
「听齐大哥说,他把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少女发问。
「是。」小柳轻应。
「你就求着齐大哥把你带到了山上?」
「……嗯。」他轻轻在身后捏住衣服。
四个丫鬟中不知谁「哼」了声,很明显的轻蔑,小柳身后的手捏得更紧,他很熟悉这种口气,甚至可以说习惯。
少女不再发问,看样子年纪最大的丫鬟发话:「我们小姐到了齐少爷这儿,跟自己家一回事,这儿没你事,出去吧。」
小柳闻言便出了堂屋,想了想,进了西侧的厨房,心说再怎么不能怠慢这些娇客,先泡茶吧。
一边泡茶一边琢磨,她们怎么什么都知道,公子什么时候跟她们说的呢?公子会不会告诉她们自己以前……他感觉到不安,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而屋内的少女,也就是楚家二小姐,楚岚的妹妹楚芸和她红橙蓝紫四个丫鬟倒是说开了。
「小姐,妳看他那样子,说话像蚊子叫,一付低眉顺眼的样子,根本就不像男人。」
「对哦,走路还扭腰!」
「是啊,还替齐少爷洗衣服做饭,院子里还有块菜圃,刚才招呼我们的时候当自己是主妇呢,估摸着想跟齐少爷过一辈子哩,小姐,这要让若依小姐知道了,可不得了!」
「他这么装可怜,齐少爷会不会心软?」
「好了,别说了。脏了自己的嘴。」楚芸制止,冷冷哼了声,「我齐大哥绝不会看上这种龌龊小倌。」
门外,端着茶水的小柳面色煞白,双唇紧紧抿住,连门被打开都没注意,手里滚烫的茶水被撞翻在地,屋里走出来的小蓝、小紫像没看到他一样走过,进了厨房。小红把门当了他的面又狠狠关上。
小柳默默地将地上杯盏碎片收拾好,便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蹲在角落里,听着女孩儿热热闹闹在外面洗菜做饭,欢声笑语。
一直便是这样,他从来都被排除在欢乐之外,以前在花舟上就是。
他除了逃过几次外,是船上最听话的,可那些歌妓、小倌总都欺负他,谁也不睬他,便是刚来的跟他说了话,之后没几天也会照样欺负他。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总不待见他,除了公子。
小柳深吸口气,告诉自己,等公子回来就好了。公子喜欢清静,她们、她们都会走的吧?
齐嘉义到傍晚才回来,看到楚芸几个,倒还真有些惊讶,不过他在楚家住过很长一段日子,和楚家上下都处得很好,这会儿见了面确实挺高兴的。
几个人坐在堂屋寒暄了一阵,齐嘉义突然四处看了看,轻「咦」了声,问道:「小柳呢?」刚想站起身,便听到门外应道:「公子。」
齐嘉义将在门外站了许久的小柳拉进来,笑着向他介绍:「这位是武林第一世家楚家的小姐楚芸,这四位是小红、小橙、小蓝、小紫,小柳你比她们都小,叫姐姐吧。」
几个丫鬟显然都不乐意,不过楚芸还是很给她齐大哥的面子,没说话。
小柳低着头,给她们行了礼,轻道:「各位小姐好。」
齐嘉义只道小柳腼腆,也未多理,只招呼他进席用餐。
原来,日间四个丫鬟做了好一桌菜,楚家富贵三代,这些楚家小姐的近身丫鬟手艺当然出众,虽然条件所限,菜色不算丰富,味道极佳。
红橙蓝紫几个丫头被楚芸命了坐下,小柳也硬被齐嘉义安排坐在他旁边,这时便垂着头扒着米粒,也不敢吱声。
楚芸生性爽朗,又身处武林世家,见闻颇广,与齐嘉义倒也谈得投机,只他们说话用语都颇高雅,一旁小柳根本是有听没懂,心里不免怅怅,觉得自己像是被无形地隔开,齐嘉义离自己更遥不可及。
吃得差不多,齐嘉义突然拍了下小柳,温言道:「我杂事傍身,怕也照顾不周全你,思量了很久还是将你托付给楚家最是稳妥。楚家以仁善闻名,看在我的薄面也必不会薄待你,在楚家能学的东西更多,以后可要好好行事,过些天你便和她们一起下山吧。」
小柳手一抖,猛地抬起头望向齐嘉义——他终于也要赶他走了吗?
可在他眼里只能看到淡然笑意。
那些小姐就是为了带他走么?想到她们说的话,小柳紧紧咬住唇,垂下头,也不作声。
只听了楚芸说:「小柳,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家公子,可我齐大哥是闻名天下的大侠,除魔卫道没一刻少得了他,怎还有闲心顾着你呢?你便跟我们回楚家,你想做什么事情,便让你做什么事情,我们楚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没什么事办不到的。」
齐嘉义见小柳半天不作声,向楚芸摇了摇手,便道:「小柳,先去歇息吧。」
待少年走出去后才说:「小芸妹子,这孩子际遇极惨,我跟楚岚也提过,我一个人怕也照顾不了他,才去信托付给你们。他虽话不多,还是能干得很……」
「我知道了!齐大哥你也真是的,我们楚家连这么个小孩都照顾不了吗?」
齐嘉义自己也笑起来,心想,还要哄劝下小柳,去楚家是对他最好的。
等众人尽兴散席,已近二更,齐嘉义刚想安睡,听得外面有些许声响,他微一皱眉,轻叹声起来开门。果然,门外踌躇着的是小柳,夜色中更显瘦弱,身上宽大的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怎不穿我给你那件紫袍呢?」齐嘉义脱口问道。
小柳闻言,眼里现出感激,嗫嚅道:「我……想等……」想等到过年的时候穿。
「这么晚想跟我说什么?」齐嘉义轻问道,却也不容他接口,「小柳,是我思量了很久才下的决定,你去楚家是不会错的。」
小柳唇瓣微微颤动,再说不出什么,他不想为难恩人公子,可想到楚家几个女孩儿对他的轻鄙心下实是害怕之极,他唯一能指靠的也只公子一人而已。
「天冷,先回去歇息吧。」齐嘉义温言道。
小柳心里一急,猛地跪在地上,捏住齐嘉义的袍角:「公子你留下我吧,我……我以后绝不会做那种事了,绝不会了……我……你别赶我走……」
他艰难地说着,他清晰记得中秋夜齐嘉义如何厌憎地皱眉,可他只能求他,但此时跪在地上的他,心里却不知为何格外刺痛起来。
齐嘉义听了这话,又急又痛,急的是少年完全误解他的意思,痛的是少年将他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根本不懂顾惜自己。
半晌,轻叹道:「我没赶你走,你起来。你若坚持留下,我怎会赶你,你回房吧。」
小柳微微点头,再不作声,转身回房。
而齐嘉义隔壁的楚芸房里,一直在窗口听着两人对话的主仆五人脸色都不好看。
楚芸冷冷哼了声:「你们先别作声,等我哥哥来,自有那龌龊人的好看。」
四个丫鬟当然知道楚家大少楚岚的手段,一夜无话。
楚芸主仆似乎想在山上长住,齐嘉义虽喜清静,倒也不想扫了她们的兴致,除了日常练功不能耽误外,其余时间都陪着她们四处游玩采猎。小柳的活儿全让红橙蓝紫四个丫鬟揽下,除了在院里那块菜地上施肥耕种,再没其它的事情。
一个月下来,除了吃饭见面,齐嘉义根本没空跟他讲话,更别提教他识字,而楚芸主仆当了齐嘉义的面尚算客气,转过脸去便视他为无物。
他被隔在他们所有人外面。
他不怕那些小姐轻鄙他,也不怕没人搭理,反正惯了。他只担心齐嘉义——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也嫌恶他。
思虑至此,晚上一个人缩在床上,只觉得心头发颤,遍体生寒。
山上到了腊月,虽不再绿树遍野,却也有着格外的景致,楚芸嚷嚷着要去打猎,家里只剩小柳一人,一早他便拿了树枝蹲在地上复习以往学的字。
蹄声哒哒,抬眼望去,一队骑士飞驰而来。山路陡险,马儿竟还跑得这般快,直看得小柳两眼发呆。
马队在院落门口停下,为首的少年翻身下马,只见他面覆轻纱,举止洒脱,白衣胜雪,竟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小柳刚站起身,那少年已向他行来,似乎嫌面纱碍事,伸手掀了。
好美!
这是小柳见过最美的人。
小柳目不转睛地看着。
楚芸明艳动人,相比眼前的少年,尚不及其十分之一。
眼若春水,肤若白雪。
这么美的人啊!
正值小柳感叹之时,那双春水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诮。
好听的声音响起:「看够没有?」
小柳红了脸,还没应声,脸上已挨了狠狠的一巴掌,确切说根本不是一巴掌,因为少年的手根本没挨到他的脸。
小柳跌坐在地上,摀住脸,呆呆地看向美到极点的少年,不知所措。
「你就是缠着齐嘉义的那个男娼?」少年凑过脸来,笑瞇瞇问。
地上的小柳脸白了下,微微缩起身体。
少年接着说:「我是楚岚,小男娼,记好了。」一瞬间,楚岚美丽的脸上泛起的嚣张凶狞让小柳浑身战栗。
楚岚站起身,院外的白衣侍卫从马队的车上搀下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和楚芸不同,女子长相并不十分出众,但眉目间有股温婉的气质,颇是耐看。
她袅袅行来,对楚岚说道:「小师弟,又欺负人了?」
楚岚撇了撇嘴,反而对地上小柳说:「看到了?这是齐嘉义的新婚老婆秋若依,我师姐。」
闻言,秋若依脸上微露出窘意,再不搭理楚岚,径自进屋。
小柳愣愣地看向她,心想,原来「若依」是公子的夫人,她来了,公子定然高兴。
果然,齐嘉义回来看到秋若依和师弟坐在堂屋里铭茶,喜色上眉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秋若依显然有着愧意和不安,只站起懦懦称了句「师兄」,便再不吭声。
齐嘉义看到心上人对其他浑不在意,走上去几步,双手握住她肩膀,就想拥入怀里。那些在心里的埋怨、不解——
「为何离去?」
「为何回来?」
「我有什么地方做错?」
——通通抛到脑后。
秋若依有着颤抖,并不很情愿,却还是顺势偎到他的怀里。
一边,楚芸和几个丫鬟看到两人破镜重圆喜形于色,反倒是楚岚,一个人仍坐着闲闲地吃着碟子里的炒货,吃着还大煞风景地问:「师兄,想不到你这穷山僻壤破屋子还有些好东西,这花生味道不错。」
闻言,拥着的两人分开,齐嘉义看看花生,微笑道:「这是小柳做的,这孩子能干。」
四个丫鬟脸上颇不自然,当时尝了厨房里剩的花生,以为是齐少爷在山下采买的,倒没在意,竟是那个家伙做的?
齐嘉义正想找小柳过来,楚岚已「嗤」了声:「就是那个小男娼做的?」说完,衣袖轻扫,将桌上的几碟炒货全扫在地上。
便是齐嘉义脾气温和也变色:「师弟,别污言秽语,小柳是个好孩子。」
「哦?难道他不是男娼?你不是写信给母亲跟她说明了么?」
「那是过去!他被逼……」
「做过就是做过,被逼也是做过。」冷冷打断,楚岚站起,脸朝几个丫头说道,「我和师姐长途跋涉,饿了,开饭。」
红橙蓝紫几个在楚岚面前都异常乖巧,默不作声准备起来。
齐嘉义气得不轻,秋若依悄悄扯了扯他衣袖,他平复了半天才叹道:「师弟,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楚伯母还要靠你支撑楚家,你——」
「师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楚岚看看齐嘉义,又意味深长地看看秋若依,「楚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齐嘉义又气得握起拳,刚想说什么,楚芸几个丫头已然嚷道:「开饭啦!」他只好作罢。
其实他们师兄妹三人从小一起习艺,感情深厚,楚岚的尖刻霸道,他也不是现在知道,说生气也气不了多久。更何况,此次若依回来,多半也缘自师弟暗中帮忙,此刻他心里更多充满欢喜和对楚岚的感激。
开席后,楚岚便先言明:「今晚我们自家兄妹聚一聚,外人就不必来了。」
连楚芸的四个丫鬟都另开一席,齐嘉义也不好去唤小柳来。不过毕竟多日未见,席间倒也融洽,只秋若依双眉微蹙,似有重重心事。
小柳默默待在自己的屋里,听着院落里楚岚手下人热闹的划拳声,也不觉得饿。
一直冷冷清清的石屋如今好热闹。
公子看到新婚夫人肯定满心欢喜。
本来,齐嘉义传话过来让他和楚岚的手下一起吃饭,但是看到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小柳不由得心生惧意,再说也不觉得饿,便没有出去。
公子应该不会再让他去楚家吧。
想到那个绝美却凶狞的楚岚,小柳微微打了个寒颤。
他一直窝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席散,楚芸和秋若依先去安睡,楚岚叫住也要离去的齐嘉义:「师兄,不想知道我怎么把师姐带回来的吗?」
齐嘉义不作声,却返回坐下。
可楚岚却又转而言他:「师兄,你歇得够久了,不知外面闹得多凶。」
正经起来的楚家大少自有他的威严,他看向齐嘉义,眼中厉芒稍现:「年后又要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征伐魔教的事情。」他突然笑笑,「其实所谓魔教,猖獗了数百年,日月教亡了有白衣教,白衣教灭了有莲花教,莲花教败了还有劳什子的昊天教,魔教怎么可能杀得完。武林大会,开也是白开。」
齐嘉义闻言不悦:「师弟,你错了。正邪消长,自古有之,但除魔卫道是我等职责所在,楚家更是武林正道翘楚,楚伯母身体不佳,你要好好担起这付重担才是……」
「好了,跟你说也是白说。」楚岚不耐,「我告诉你最想知道的,师姐她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她当时受了重伤。」
「什么?」齐嘉义大惊。
「路上我替她疗过伤,好了七八成,剩下的还得你来。」
「她怎么会受伤?是否那魔头……」
「那你要问她,不过,她的内伤有些古怪,痊愈怕还要花大工夫。还有,如今师姐既然回来了,师兄你要好好待她。」楚岚从小受秋若依照顾,对她倒仍是体恤回护。
齐嘉义心下不宁,点头称是,他又怎会不好好待若依呢。
「还好,你还知道要把那个小男娼送走。」楚岚笑道,俊目中含着丝讥诮。
「师弟,别这么说小柳,他的事情缓些再说罢。」齐嘉义再没心思说下去,站起离去。
看他离去身影,楚岚心说,那小倌在师兄心里份量不轻嘛……烛光下,他双眉微挑,嘴角牵着丝邪笑,不知想些什么。
小柳一直没睡着,寒夜,被窝里越睡越冷,外面的声音也渐渐没了,寂静得有些可怕。
冷得实在难受,他爬起来穿了寒衣,睁眼到天明。
大清早,外面一片喧闹,他知道他们又去山上游猎。又隐约听到楚芸在说什么「温泉」,这小柳也知道,说的是后山的温泉,那里地势险峻,他没去过,只听齐嘉义曾经提及。
直到什么声音也没有,又待了很久,他才推门出去。
果然院子里人都走空了,他拿了小水壶盛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子一角漱洗,水冰得厉害,他一边漱口一边打哆嗦,漱完口又拿布巾捧了冰水泼在脸上,蓦地,他心里莫名一耸,也不顾脸上都是水四处逡顾,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好一会儿心里才平静下来,他倒也没多想,慢慢擦干脸上水滴。
弄完一切,他进了厨房,从昨日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很有些饿了。厨房里菜很多,但都是昨日楚岚手下带上山的,小柳不敢用,想了想还是到院里的菜田挑了一小篮青菜,快手快脚洗完切好。又到石屋檐下取了块之前腌的腊肉,切了一块下来剁成丁。
他在花舟上除了陪客还得帮着伙头师傅做下手,厨房的一套都很熟。他熟练地生火,将腌肉丁下锅煎炒,等肥的榨成油再放上青菜,铲子几个翻颠,一盘腊肉炒青菜就做好了。因为腌肉是颇费了些脑筋腌制的,自有一股异香,加上冬天的青菜刚临过霜格外青翠,虽然是家常菜,却色香味俱全。趁着锅还热,他又舀了点昨日的剩饭炒了下。
厨房有个生火时坐的小凳,他将饭盛到青菜上,拿了筷子坐下就吃了起来。
因为饿得久了,起先几口吃得倒也快,可也正因为饿得久,吃了几口便觉得有点堵,于是放慢速度,小口小口吃。
正埋头吃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本来日头正巧照进厨房,挺亮堂的,这时却似乎有什么挡住了。他抬头,便看到厨房门口逆光站着个美少年。
修长身姿,背手而立,楚岚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第三章
楚岚今早刚出去,还没到后山的温泉,突然就叫了两个随从要回去。回到石屋时正好瞧见小柳缩成一团在那里漱洗,他挥退了随从,也不出声,站在暗处一直看着。
那两个随从跟了楚岚多年,却也摸不透他的性子,不过都暗自同情小柳,给这位小爷盯上不定要遭什么事儿。
楚岚站在厨房门口,看见坐在小凳上的男孩儿惊吓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阵烦,冷冷道:「拿双筷子!」
啊?小柳张了张嘴,却没反应过来。
「拿双筷子,你是聋子么?」楚岚厉声呵斥。
小柳忙将手里盘子放到灶头上,去碗柜里取筷子。
楚岚眉一皱,想到碗柜里的筷子是昨日别人用过的,又说:「别拿了。」
小柳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这个少爷想干什么。却见楚岚走过来,取了他刚才吃饭用的竹筷,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忙低下头去。
楚岚看了会儿,从盘子里夹了颗菜芯到嘴里,世家子弟,吃相是没得挑剔的,优雅得紧。吃完,也没说什么,把筷子搁下。
小柳低着头也没看见他做什么,背靠着灶台,心里暗自哆嗦着,只看到身前地上的人影越来越近,他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
「抬头!」头上是楚岚好听的声音。
小柳的头却垂得更低。
「以前做小倌的时候也这么不听话?」声音转得阴狠。
小柳心里一颤,抖嗦了一下,下巴已经被楚岚捏住上抬,眼睛对上那双春水一般的美目,可美目里的凶狠却让他害怕得头直往后仰去,但捏住下巴的两个手指便如同铁钳一样,他分毫不能动弹。
只见楚岚俊美的脸慢慢靠近他,脸上邪邪地挂了笑:「我师兄怎么会看上你?」
说着话,他伸出另只手隔着小柳的棉衣捏他的腰和屁股,一边捏一边嗤笑:「瘦得跟排骨一样,师兄不嫌碍手吗?」
小柳羞窘惊惶,便用力挣扎起来,可还没挣扎两下,楚岚却松开手站了开去,凉凉地道:「至于吗?你这付样子只能骗骗我师兄,你什么仗势没试过,嗯?」
小柳缩成一团,拚命咬住嘴唇,想夺门离开,楚岚却挡住去路:「现下齐嘉义要将你送到我家,你要好好听我话,知道吗?」
小柳下意识摇头,公子才不会,公子答应他将他留下。
楚岚看他摇头,冷哼了声,却命令道:「先不说了,你坐下,把你做的东西吃掉。」
小柳立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拿了灶上的盘子重新坐到凳子上,可这时哪还有心情吃饭,拿着筷子的手直发抖。
楚岚一直静静站着,看他颗粒不动,突然一阵火气上来,一掌扫过将灶台旁边放着的锅碗瓢盆全扫在地上,沉喝了声:「滚!」
小柳惶急间还是将碗筷往凳上搁了,才冲出去。
楚岚的随从在外面听到声响偷偷探头瞧,两只碗「啪啪」摔在他们头上,吓得又缩回头去,心想,这位爷的火气从哪儿来的啊?
过了半晌,楚岚轻轻掸了掸身上灰尘,弯下腰从小凳上取了那盘半冷的炒青菜和饭,看了会儿,拿了那双竹筷又取了一箸青菜,然后第二箸,第三箸,再吃了口饭。
他嫌楚芸的丫头做饭腻味,早饭没吃,这会儿有点饿,竟将家常的饭菜吃得一乾二净。
吃完,从厨房的门望出去,看向小柳住的那间小石屋,又冷哼了一声。
齐嘉义此去温泉,主要因为该处气温高,利于给秋若依疗伤,但是就像楚岚所说,若依的内伤大有蹊跷,每当他运功到关键时刻,总感觉自己的真气会不由自主地被吸进她体内。但当他问她受伤时的情形,她却总是摇头不语。他可以不问她为什么回来,可以不问她魔教内情,但是这内伤不治愈对身体大有害处他不能不问!
这一日下来运功多次,总是功败垂成,加上秋若依郁郁寡欢,齐嘉义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日落返回,又发现厨房杯盘狼藉,想起只有楚岚和小柳在家,心里一突,走向小柳的小石屋。
小柳直到确认屋外是公子才敢开门,他一个人窝在屋内犹如惊弓之鸟,也不知道那个大少爷还会做什么事情,又冷又饿下更显瘦弱憔悴。
齐嘉义看他忧惶的神色,轻叹了口气,温言道:「饭吃了吗?楚家少爷只是脾性不好,你别多管他。」
小柳微微点头,心里觉到多日未有的温暖。
「这几日,我要替若依疗伤,你自己多照顾自己懂吗?」
小柳头点得更急,他看向齐嘉义,嗫嚅半天,轻轻确认:「公子,你会留下我的对吗?」
齐嘉义看他怯弱模样,心下虽觉得不妥,还是点头。不过看到笑意闪过男孩儿的眼睛,却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他离开小柳刚想去看看若依,就听到背后楚岚讥刺的声音:「师兄,也难怪你要留下他,一个男孩儿怎么着也不能生下娃娃,别人也不会生疑心,他又能干,替你煮饭洗衣……」
齐嘉义回头喝止:「楚岚!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他不是盛怒不会叫楚岚名字。
楚岚慢慢走过齐嘉义,哂笑了句:「那就把他送走,我知道,师姐呢?」
齐嘉义没作声,悲凉在心里滑过,若依怎会在意这些事……但他还是立刻振了精神追上楚岚:「师弟,我们商量下怎么治愈她的伤势……」
接下一月时光,齐嘉义和楚岚师兄弟倒是空前合作,替秋若依疗伤。
内功疗伤,一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楚芸和几个丫头虽帮不上忙,却也日夜守护,楚岚的手下更是戒备森严,夜晚就搭帐篷在外守卫。
小柳得了齐嘉义的首肯心里踏实多了,其它人也顾不上作弄他,只是,他格外害怕楚岚。
偶尔相遇,楚岚盯着他的眼光除了凶狠外还有种说不出的邪气,是小柳过往生涯中极熟悉的那种,但是他又觉得不可能,楚家少爷这样的俊俏人物,怎么会对他……说给谁听都不信啊。
眼看就过新年了,楚岚兄妹本来都应返家,但因为秋若依的伤势耽搁,只能在这山上过年。不过楚岚的手下这些时候山上山下的,早置办了足够年货,更在石屋原有的基础上多盖了几间,原来的小院落也扩充了两倍。楚岚生活讲究,他的卧房早就布置一新,但仍多有不满,反倒是楚芸这么个世家小姐在山上过了小半年仍甘之如饴。
大年夜,楚家兄妹和齐嘉义夫妇欢聚一堂,手下在其它几间屋子里也是闹得不亦乐乎,小柳早些就吃了点东西,这时寂寞得紧就出了小屋到附近走走。
他一直生活在船上,对山里的景色总是看不腻,更何况前些天刚下了薄雪。
山风凛冽,他紧了紧身上棉衣在棵大树下坐下,地上冰凉,他冷得一颤却不以为意,只默默看向灯火通明的石屋。
他们是一家人。
以往花船上,过年很热闹,却也没他的份,就算没人点他,也要在厨房里做下手,深更半夜回去还得避开喝醉的龟公、打手。
再早些,还在家里,爹娘兄姐的影像早都模糊,只记得饿,吃不饱,有没有过年也忘了。
和很多人一起过年,一定很好。
公子对若依夫人很好很好,公子愿意留下他,若依夫人会不会愿意?
小柳愣愣地想着,眼前便有些模糊了,他把头搁在膝盖上,眼前突然蹿过一只耗子,躲在树后,似乎很怕他,他轻轻说,小耗子,你怕什么,我比你还不如……
一颗泪掉在地上……
「伤心啥?齐嘉义大过年扔下你一个?」清亮讥诮的声音响起,却是楚岚,不知何时已然到了身边。
小柳忙不迭站起往后退去,贴在那棵大树上。
「哟,还哭了?」月光下,颀长的楚岚格外俊美,只目光闪烁,神态不可测,「大过年的,齐嘉义扔下你一个,啧啧……」
小柳垂下头不说话。
楚岚看他一脸泪痕,手伸了伸,又放下,只说道:「现下还来得及,你好好听话,到了楚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小柳抿了嘴,只是摇头,还忍不住看看四周,想跑。他其实知道碰到这种恶人应该乖乖的,越是惊惶越是坏事,可他见了楚岚就只剩害怕,心里直哆嗦,只能作出本能的反应。
果然,楚岚俊脸上漾了怒意,一手撑在树上,将他困在树边,脸几乎直凑到他的脸,阴狠却轻柔:「我说齐嘉义到底看上你什么,你就只会装可怜吗?你不看看人家老婆都来了,你还有脸赖在这里,倒真还连只耗子都不如!」
小柳带了哭腔:「不是,我……」
「你不是什么,你就是!瞧瞧你自己,身上没半两肉,面黄肌瘦活像饿鬼,还做过男娼,不知道多少人上过,还要扮可怜,鬼鬼祟祟去讨好齐嘉义,也就齐嘉义这种木头才上你当!你听好了,趁早离开这儿,到了楚家还能讨个好,听到没?嗯?」楚岚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一股劲儿恶骂,还捏了小柳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小柳只觉得刀在戳自己的心,为何这么好看的人却这么恶毒,为何偏偏要来欺负自己?他拚命咬住唇,不说话。
楚岚又道:「你家齐公子说了,过了年就让你跟我们走,你还不乖乖的,嗯?」
「你胡说。」小柳小声却坚定。
楚岚直盯盯瞅着他,眼中厉芒一闪,倏然出指,锁了他穴道,扔到树后暗处,然后疾步离去。
石屋里,吃到一半离去的楚岚重又归席,一脸阴沉,拉了齐嘉义就往外走,秋若依和楚芸面面相觑。
他也不回答齐嘉义的问话,直把他拉到院外一棵大树前,才说道:「师兄,我和楚芸要赶回去,年后就动身。」
「就这事屋里不能说吗?」齐嘉义失笑。
大树后,小柳虽然穴道被封,不能动弹,前面两人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楚岚说:「我要说的是那个小男娼,我和楚芸走了,他不能留下。」
「师弟,是我写信给楚伯母,但是我——」齐嘉义有些犹豫。
「你什么你,齐嘉义,你想对不起师姐吗?」楚岚狠狠盯住他,「你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送走他?真像跟我娘亲说的那样,只是怕不能顾全他吗?」
暗处的小柳心里一抖,公子还会为什么赶走自己呢?
他记起公子中秋夜发现他时的惊愕和厌憎。
可自己早就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求过他了……公子也答应过了啊!
他心立刻揪起来……
齐嘉义沉默不语,他送走小柳,因为楚伯母为人慈善,定能好好照顾他,但更多是因为他一直记得中秋夜身下男孩儿满脸羞意、欲迎还拒的模样……他不能误人误己铸成大错,他不能留下他……
楚岚看他一直沉吟,神色古怪暧昧,心里一阵乱跳,怒火猛地燃了起来,声调却阴阴的:「师兄,我当日没说错吧,这种小倌见了你定是死命缠上,你是不是真和他有了苟且……」
「没有,那日我是酒醉——」齐嘉义再说不下去,脸上却有些红。
楚岚看这情形,心里更是发堵,薄唇紧抿,眸色渐渐变深,狠狠瞪向树后暗处,暗骂,臭小倌,果然和齐嘉义不清不楚!
然后从齿缝里发出恨声:「怪不得你不放他走了!我这就去跟师姐说,你喜欢这小倌,要留下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齐嘉义大急道:「你停下,谁说我喜欢他,我、我从未对他有过这个意思,只怜他孤苦——」
「那你要不要他走?」楚岚停下问道。
齐嘉义长叹一声,似乎又想起小柳怯弱求恳的眼神,半天不说话。
他们都不知道小柳悄然屏了呼吸……
「师兄,年后便要剿灭昊天教,你要想清楚。」楚岚猛加剂药。
齐嘉义闻言果然神色一凛,一咬牙,终于说道:「小柳过去后,要让楚伯母多操心了。」
那话说出来,楚岚立刻爽朗而笑:「行了行了,算你胸中存大义,你先走,我过去跟下人交代下行程。」
而小柳睁大眼睛,瞬时间心里冰凉一片。他透过树丫看看没一颗星星的夜空——
唯一对他好的公子,也不要他了。
可是,自己的命都是他救的,自己这种人连只蚂蚁都不如,凭什么再去为难他。
只觉得嘴里其苦无比,心里突然便空空的,浑身发虚,便是被楚岚解开穴道,也呆呆坐在地上不动。
楚岚瞪着地上一脸呆滞的他,心里又是得意又是生气。
得意他再没路可走,必是要跟他回楚家了。
生气是——这个瘦巴巴一点也不好看的臭小倌,竟然和齐嘉义……
他猛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掐着脖子问:「喂,死小娼,说,怎么勾引齐嘉义的?」
小柳怔怔看他一眼,就转向别处,楚岚更是大怒,声音却变得阴狠:「你以为我没什么法子对付你吗?」说完,另只手猛地掀开小柳的棉袍,去扒他的裤子。
小柳惊愕,呆呆看着俊美无匹的少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裤带被松开,才确认近一年没有过的梦魇重现,他拚命挣动,可是,结果却跟从前的每一次都一样——裤子没两下就给扒掉了。
冬夜外边是极冷的,寒风吹在肌肤上,腿上疙瘩立刻绽开来,他却再顾不得,更用力挣扎起来。
楚岚冷哼一声,不费力就将他翻过去紧趴在大树上,嗤笑道:「就你这身板儿,做男娼也是最下等的吧?」
他嘴里说着,却忍不住用膝盖分开他的两腿,手在他臀瓣上恶意捏掐起来,其实很早以前就想看看这小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这时只觉得入手滑腻弹挺,下腹竟生出股热气来……
可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哼,只有齐嘉义那种木头才会看得上!」
小柳被抵在树上动弹不得,脸贴在冰冷粗糙的树皮上,被楚岚的手肆意捏摸着,好似又回到从前,下意识便颤着声喊:「不要——」
楚岚凑到他耳边问:「不要,不要什么?」掐着小柳臀瓣的长指却未见停,滑到了两股之间。
「别——」小柳咬住唇,心里已然意识到今次是逃不了的,眼泪却也流不出来,只是心里问老天,恩人公子已经不要我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别什么,嗤,你以为我会要你?」楚岚在他两股间探指拨弄,更伸到前面掐两只小丸,小丸入手小而软,他摩玩得甚是得趣,但后面却一时伸不进去,往四周瞧了瞧,没什么趁手的,便取了头上的玉质发簪,探向那处器官:「便来试试这个——」
发簪尖细,用力下直刺而入。
幼嫩的器官怎能受得了,激痛下,小柳本能地挣动,指甲死命掐进树皮,不知是冷是痛还是绝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楚岚感觉压在树上的瘦弱身躯剧烈抽搐,却半天没有发出声响,心里一突,蓦地停下来,将男孩儿翻转过来——
苍白的脸孔上,无神的眼中,绝望,过目难忘。
他手不由一松,人跌在地上。
将沾了血的发簪收入怀里,楚岚一时也说不出话。
小柳两条幼细白腿裸在寒夜里,大腿内侧隐约有着些血迹,月色下竟说不出的凄艳。
隔了半晌,他才发狠威吓:「你再去求齐嘉义看看,我便将你卖到最下等的妓寨去,看谁还来救你!」恨声说完,便飞步离去,再不敢看地上的人一眼。
在地上躺了许久,小柳以为自己死了,两腿冻得发僵发麻,屁股也痛得厉害,可是能感觉到冷、感觉到痛,应该还活着吧?
就好像做了场梦,但却是真的。
呆怔怔地,他慢慢拾起撕破的裤子勉强穿好,忍着后处的刺痛,一步一挨,回到自己小屋,短短距离竟花了小半时辰。其它屋里还是很热闹,也没人注意到他。
窝在床上,裹上被子,很久才有了些暖意,邻屋的喧闹已渐渐平息,他猛地站起来,失了神一般,走到屋里的木柜子前面,开始收拾少得可怜的衣物。
他要走!离开这儿!他不能去楚家,会被那个人再卖到妓寨去!只要想到楚岚,他两腿直打颤。
衣物很少,而且他到山上后抽了些个子,有些已经穿不下了,但他还是全部收到包裹里。这时,他看到放在箱子最底下的紫色袍子,轻轻摸着,嘴角微微绽了个笑,是公子送给他的呢,他最宝贵的一件衣服,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要穿的。珍而重之地将紫袍迭好放到包裹的最上面。再环视住了快一年的小屋,将齐嘉义赠给他的一本三字经、两支笔和用剩下的纸墨也收好,便再没什么可带走的了。
在山上,平时采买都由齐嘉义付钱,两个人过生活,齐嘉义未想过付工钱,小柳更没想过要,这时小小的包裹里竟是一个铜钱也没有。
小柳看时间尚早,便把身上的破裤子缝了缝,等到外面再没半点声响,才拿了小包裹,轻手轻脚走出小屋。
他后面受了刺伤,走起路来生疼,但还好他对这些算是习以为常,忍忍便过去了。
深夜,除了突然刮起的大风声,特别安静,踏出院门,走出十多丈,小柳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向齐嘉义住的那间石屋。
他转过身,慢慢跪下,规规矩矩叩了三个头。
虽然公子不想留他,可是公子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他本想伺候公子一辈子,可现在若依夫人也回来了,公子哪还需要他呢。
叩完头,他站起,轻轻说:「公子,我走了。」说完,沿着山路头也不回地走入黑夜。
年三十晚上,齐嘉义夫妇和楚家兄妹是守完夜才睡的。酒席撤了,四个人和几个丫头一起吟诗喝酒对对子,玩得很是高兴。
楚岚并不很擅长这些诗文,但他性子坏,就算输了,旁人也不敢让他喝酒。
可今次倒也怪了,只见他自己倒酒,喝了一杯再一杯。
「哥,你是怎么啦?吃个酒席出去好几次,还神神秘秘地拉了齐大哥说私话,这下又喝起酒了——」也就楚芸还敢叨咕几句,但还是被楚岚打断。
「少废话。」
齐嘉义和秋若依无奈笑笑,他们早习惯楚岚乖张的脾性,也随他去。
倒是小橙拉开门往外看看,说道:「起风了,看情形,晚上还得下雪。」
「瑞雪兆丰年,好事儿!」齐嘉义笑道。
不想,楚大少却将手中酒盏往桌上一撂,转身便出去了。
屋里的人莫名其妙。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回到席上,心里却总挂着外面。
眼前一会儿是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倌绝望的眼神,一会儿又是他白嫩嫩的臀瓣,幼细的白腿,还有手上,似乎还留着滑腻弹挺的触感。他悄悄探到怀里,碰碰那根沾了血的发簪,心说,自己都没探进去,倒便宜了你一根小发簪。
他心神不宁,外面大冷天的,那臭小倌会不会给冻死?还要下雪,别给埋在雪里成了冰尸。
他施展轻功,两三纵就到了大树后面,那里却没了小孩儿的人影。他立刻又到了他住的小屋门口,屋子虽然没亮灯,但他运功听了会儿,里面还有一细微的呼吸声,一听就是没练过武功的人,心里竟然一定,又洒洒然回了酒席。
待他们都去安睡的时候,小柳已然收拾包裹离开了石屋,他心目中的家。
夜里果然又下了雪,而且不是前些日的薄雪,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小柳走在山路上,头上身上全染了白。大年夜没有月光,加上大雪漫飞,天更加黑沉,不一刻地上就已积了一层,本来便不好走的路更是崎岖险滑。
而且,冷。他身上着的棉衣并不很厚,时间久了身上的雪慢慢化成冰水渗进棉衣,整个人跟掉在冰窟窿一样。再加上他身上还带了伤,这时节举步维艰,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出几里,便是天明也下不了山。
突然,脚下一滑,便摔了个跟头,身旁就是陡峭斜坡,他小心翼翼爬起来,却发现包裹滚了下去,幸好被挂在树枝上没掉下山,够了半天才捡回来,却趴在雪地上喘了半天。
再站起继续赶路,雪却下得更大,眼前全是灰白的雪垛,砸在脸上,路都看不清楚。
小柳已然冻僵,全身脱力,只能抱了包裹慢慢靠在山壁。
他眼睛睁得大大,却什么都看不清,就跟他的前程一样。
天下虽大,却无一处容身。
他本想下山,先找个什么活做做。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他不认得多少字,身体瘦弱干不了重活,还沾了许多风尘味,明眼人一眼就能辨识,更何况大过年的,谁会要人干活?身上又没半文铜钱。
可是他若不走,那个恶人会将他卖到妓寨去,他也不想为难恩人公子。
但如今,撑了口气离开,前程又在哪里?
他能去哪里?
便是此刻,怕就要冻死在荒山上。
寒意更甚,冻得昏沉沉的他,恍恍然想到后山有温泉,下雪了,那里不知还暖和么。他撑着最后的力气往后山走去。
第四章
年初一,楚芸的丫鬟们先起床,再是齐嘉义早起练武,楚岚的手下昨晚上闹得也久,便晚起了些,到得楚岚兄妹和秋若依起来,燕窝粥和杂色小菜已经端到面前。
楚岚早吃腻了这套,心说,齐嘉义那小子这一年不定都享用了多少好吃的!不过转念一想,不多久这福就轮着自己了,心里倒又痛快起来。
这时,只听得外面齐嘉义叫喊:「小柳,小柳你在哪儿?小柳!」声音惶急。
楚岚扔了筷子就往外跑,楚芸看着兄长奔出,心里觉着说不出的怪异。
齐嘉义站在小柳的屋里,装衣服的木箱子里空无一物,桌上的笔墨纸张也不见了,小柳走了!
他能去哪里呢,这么大雪,会不会已经……
齐嘉义明白小柳是不愿去楚家,他可以和自己说啊!
唉,他狠一跺脚,转身就要去追他回来,却被刚奔进来的楚岚一把揪住:「你先等一下!」俊脸上竟有着少见的紧张。
楚岚叫集了所有手下吩咐道:「下山一共两条路,你们十八个人五个跟着我师兄,五个跟着楚芸,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找不回来谁都别来见我!」
一边的楚芸惊讶:「哥,那人走了便走了,这边师姐还要人看护,我还要去么——」
楚岚不语,静静瞥了她一眼,问道:「什么时候立的规矩,我楚岚说话,姓楚的还要说三道四?」眼神狠厉霸道。
虽然楚岚年少且脾性乖张,却素来威严深重,十六岁已是楚家半个当家,他的话,即使是楚芸,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齐嘉义早带了那五个楚家侍从下山,楚芸虽怏怏不乐,也只能带了另五个人速速下山。
楚岚交代楚芸四个丫鬟好好照料秋若依,便带了剩下的八个侍从出去。
「公子,我们去哪里?」其中一个侍从问道。
楚岚抿唇,说道:「天这么冷,如果下山他早冻成冰尸了,你们六个散开到附近找找。」
等人都走了,他猛一咬牙,心道,我便赌这一把!只带了两个人往后山走去。
小柳并不知道温泉的具体位置,只是抱着最后的希望,沿着通往后山的小路一直向前走,几次力竭倒地,求生的本能让他又爬起来,终于在快五更的时候,昏昏沉沉的他快绝望的时候,找到了温泉池。
温泉池靠近一处山崖,一半露天,一半在一处大溶洞中,外面虽然大雪漫天,溶洞里却温暖如春。小柳再顾不得其他,勉强将棉衣解脱便进到池中,他从小在船上长大,对水有莫名的亲切感。
很久,终于缓过气来,他再将身上的衣物全都脱了,池子形状并不规则,往里走水温太高有些吃不消,他就在溶洞口附近泡着。
靠池边的地方水不深,靠着池壁一块光滑的石头,小柳睡着了一会儿,醒来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很舒服,甚至连身后的伤口都不怎么痛了,他不知道这温泉水确实有疗伤的功效。
外面的雪仍是很大,天渐渐有些亮光,在温池中,看着洞外漫天的雪花,竟是这么美,却又说不出有些凄凉。
小柳心说,大年初一了,我十六岁了。
等有了些劲儿,他慢慢从水里爬出来,待身上水干得差不多,将包裹解了拿出干净衣物套上,最后仔细地穿上那件紫袍。
穿戴整齐,对着浑浊的温池水却也看不清到底什么模样,他有些懊恼,但又有些兴奋,毕竟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在新年穿上新衣。
他摸摸衣服,心里滑过一句,可惜公子看不到了。
想完却笑自己,公子怎么会在乎……
谁又会在乎……
这时天已经亮透,他出了溶洞,发现离温泉池不远就是个山崖,慢慢走到山崖边,凑过去看看崖下,竟是深不可测。
鞋湿了,他正赤着脚踏在雪地里,却并不觉得太冷,他慢慢就势蹲下,愣愣看向前方,心想,以后该怎么办?
在这世上十多年,却没一人真的对他好,他便是熬过这夜,又能怎样?
对于外间的世界,他说不出的惧怕。花船上的龟公歌妓小倌,粗暴的客人,农户的大婶、大叔,楚家小姐和她的丫鬟,那个恶人,甚至连公子都……
如果再过那种生涯,他宁可不要,宁可永远呆在这里。
或者——看向崖下,他突然生出念头,只要向前一步,便真的一了百了,再不用受其他人的欺辱……
楚岚脚程比手下两人不知快了多少,他命他们在去后山必经的路口守着,一个人便飞纵而去。
他很有些莫名,为什么这样着急那个臭小倌,想到天寒地冻,小孩儿横尸荒野,他脸色都变了。
可这个臭小柳,除了饭做得好吃,屁股比较好摸,什么都拿不出手。
浑身没有几两肉,走路轻飘飘,腰还有些扭,一身的风尘味,说话轻得像蚊子叫,眼睛从来都盯着地,一脸畏缩……
楚岚一路不解地琢磨,一面却运起了楚家的秘功六行大法探听方圆一里内有无人迹。这功法大损真力不宜多用,这时却也顾不上。
快到温泉时,他终于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心中一喜,更加用力纵去,不料,映入眼帘的却是——
雪地中,身着紫衣的瘦小身躯正蹲在悬崖边,低头看着离他非常非常近的深渊……
他想干什么?
这个臭小倌想去死吗?
楚岚大惊失色:「想干吗啊你?」喊出来的同时就后悔了。
果然,蹲着的小柳侧头见是他,像是见了鬼,惊得忙站起身往后退。
「站着别动——」后面就是万丈深渊!
还没等楚岚扑过去,小柳脚下一滑,加上心中惶急,竟直落下身后的悬崖,楚岚只扯到一块衣袂。
几乎是想都没想,楚岚跟着便往下跳,跳的时候脚上施劲,下坠的速度远快于小柳,但是待他抓住小柳衣襟、进而揽住他时,已经下了近三十丈。
落下崖去时,小柳竟是松了口气的感觉,那个恶人竟然还追来了!他怎么能找到这里呢?
身边的一切飞速地上走,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却也没太难过的感觉,可就这时,上面竟然又跳下个人,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竟是那个恶人!他怎么跳下来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揪住胸襟、抱住。
小柳惊疑不解的当儿,他和楚岚正生死顷刻。
悬崖下面浓雾深锁,并不知有多深,楚岚急速冲下,抱住小柳后速度稍缓却仍在极快地下坠,随时可能跌到谷底,届时即使楚岚武功绝世也必粉身碎骨,更别说小柳了。
楚岚将背后的宝剑「无音」取出意欲插进身边峭壁,但是壁上积雪已久早化为坚冰,三次插剑失败,两人已坠下百丈,终于在第四次,无音剑成功插进峭壁。
楚岚稍稍松口气,侧首看向一脸迷惑的小柳,再看看两人身处的峭壁,连他自己都觉得疯狂。
正当他想借宝剑慢慢上攀,头上传来「吱吱吱吱」的微声,这时便是他再冷静也不由得变色——顶上积雪竟慢慢崩裂松动,即将落下!
小柳被抱在楚岚怀里,脑子里一团浆糊,当雪块伴着「轰轰」声落下时,他想,毕竟还是要死,可那个恶人呢,他、他跳下来算是怎么回事?
楚岚若放了小柳或许还有条活路,这里不是北地冰山,积雪有限,凭他的功力自保有余,但加上抱着的小柳,一切未可知。
雪块轰然而下,他却下意识将小柳抱得更紧,自己低头遮住他的,防他被雪块砸伤。但雪块飞速而下,便是他挨了也是头破血流的下场,无奈下,只能运起护体神功,保得身周三尺无坚能入。
但这功法岂可长使,只得片刻,内力已然耗去多半,而此时右臂吊着的无音剑竟也松动,他咬牙再发内力,硬生生将脚插进坚壁,再将剑插至剑柄,总算保得一时平安。
可这平安怕也是顷刻即无。
他心里不由叹道,难道他楚岚竟要命丧于此?
左臂仍紧紧箍着男孩儿,脑海里突然便流出过往的一幕幕。
第一次,他赶过去看看齐嘉义,掀开马车帘布,头发散乱、缩成一团的男孩儿,一张脸乏善可陈,便是清秀也谈不上,但是昏睡时还双眉紧蹙,长睫毛翼动不已,似是做着噩梦。他想,这个小男娼,怕是会缠上齐嘉义那根迂木。
第二次,齐嘉义写信给母亲,拜托楚家收养这个小倌,楚芸偷偷看了信便心急赶过去,他则送了师姐去。院落里,太阳照得人眼睛都张不开,那个小孩痴痴地看着自己,还是瘦得厉害,可比前次竟好看了许多,自己吼他,他也不敢还嘴,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只是,抿嘴垂头的模样说不出有些动人。
第三次,他故意回来,蹲在那里浑身发抖漱口的小孩儿做的饭菜竟那么香,诱得人食指大动。最好笑小孩儿自己吃饭时,一小口一小口,便跟个小狗似的,忒怜人心动。
再后面,每回见到他,就想逗弄他,骂他小男娼,小孩儿肩膀就往后缩,眼睛像是要流出泪水,却什么也没有,死死抿住嘴唇的样子,他想要他。
自己想要他。
楚岚再紧了紧左手中的男孩儿,闭目等待天命。
正当他力之将竭,雪崩却也停了。
楚岚突然咧嘴笑了笑,朝着小柳说:「嘿,天不要我们死!」
小柳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蒸出的热汗,白衣已然透湿,连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也密布细汗,为什么还那么紧地抱住自己?
看着楚岚朝着自己坏笑,那么美,竟然看呆了,浑然忘了自己在峭壁上。
「抱住我。」楚岚将小柳夹到身后,命令道。
小柳手脚发僵,不知所措。
「臭小倌,你想害死我?」
小柳忙使劲抱住他。
楚岚想了想还不够安妥,「哗哧」一声从小柳紫袍的下摆上撕下一条来,紧紧将他绑在自己腰上,一条不够,又撕了两条斜绑在双肩,因为只有一只手能用,颇费了工夫。
小柳虽然知道这是为他着想,可还是心疼得厉害,唯一一件新衣服就这么坏了……
「腿绕上来!」
小柳乖乖听话,毕竟他还想活。
内力几近耗尽的楚岚背着小柳,靠着把锋利宝剑攀上百丈的峭壁,却也累得够呛,而穿着单薄、赤着脚的小柳早已冻得嘴唇发紫。
终于,最后一跃翻上崖。
楚岚已然脱力,还不及解开固定小柳的三根布条,便不支倒地,不过怕压着身后的小孩儿,倒地时自己狗啃泥趴在了雪地上。
两个人一上一下半天都动不了。
但是雪地冰冷,得先到温泉池中才好。楚岚聚了少许精神,立刻撑起一臂,断开胸前三根布条,小柳冻得发僵,布条松开顺势就滚到雪地上。
楚岚愣愣看着地上的小柳——
是为了他,差点送了老命。
可看来看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眼睛大了些,睫毛长了些,嘴巴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皮肤也不够白……比起自己差得远去了!
而小柳也正瞧着他,心里迷迷登登,这人为什么把他救上来?
楚岚伸手轻触小柳脸颊、下巴。
小柳眼神中多了惊惶,却一时被定住身似的动弹不得,他想做什么……还没等他想完——
楚岚猛地捏起他下巴,对准他冻得发紫的双唇,吻了上去。
唇舌并用,辗转,再辗转。
另只手也从下面托住他的后脑勺,舌头伸到口中,舔着他嘴里的每一处,更用力地吮吸他的舌头。
小柳觉得透不过气,脑里一片空白。他虽然历经人事,却是第一次,有人吻他,仿佛要吃了他一样亲他的嘴。
楚岚觉得入嘴的都有股甘味,小舌团软,嘴唇粉嫩……小爷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他亲着小嘴唇,直到对方透不过气,才稍稍离开,可马上又亲上去,这么亲来吻去,到最后舌头还在小柳的嘴唇、下巴、鼻子上逗留舔舐。
小柳不知被吻了多久,只以为结束,那人却又像小狗一样舔他的脸,热热的舌头在脸上碾过,他浑身鸡皮都绽了起来,却不是讨厌,是什么自己也想不了。
他清晰地觉察那人下处已然硬起,热热地,直抵在自己下腹上。
他、他救自己上来就是为了要、要这样他么?
楚岚自己也称怪,都累成这样,竟还有这般情致,只觉得下腹热气直冲而上,下处早硬得发疼,他双眼晶亮,朝着呆呆的小柳笑了下,一把捞起他几步就跃进了温池。
「你这条小命可是我救的,记好了,是楚岚救的!」他在他耳边轻语。
一边说着,一边就剥除他的紫袍:「这是齐嘉义给的吧,嗤,还是以前师娘给他做的旧衣。」
小柳心里惶急,可脑子里就是反应不过来,这时见他脱了他的紫衣,团了一团就要扔,才醒过神拦住他的手。
他不拦倒还好,一拦,楚岚一撇嘴,注了些劲儿在衣服上,竟就将那件半湿的紫衣扔下了崖。
小柳呆呆看着,一时气极,刚想说什么,却又给他堵住了嘴——同样用嘴。
他推拒他,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么被亲着,身上衣服被连扯带撕,扒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那人离了他的唇,却还好意思说什么:「那件衣服有什么好的,我便每天送你十件八件。」
那个恶人,昨日晚间才做的好事,今日这般古怪将他从崖下救上来,却原来还是为了这样他。
他自己也知道可能想错,就为了欺负他,要豁出命,似乎说不过去。可这美貌少年跟个无赖一样在他身上摸来捏去,舌头一劲儿地舔他脸和脖颈,他既惶急害怕,却还有着不同以往的感觉,羞人的感觉。
那人跟以往欺辱他的人似乎不一样来着,跟昨日也有些不一样……
楚岚却好似得了一世都没见过的宝贝,他身在的楚家是武林白道第一世家,家教严谨,虽然他脾性恶劣,但烟花场所是去都没去过,二十年来,除了跟家中两三丫头有过些风月事,看过些春宫图,性事上的经验有限得很,更别提和男孩儿了。
可自从见了这个小男娼,他像是着了魔,说不清道不明,偏偏就想要他,吃了他。
这时人真到了手上,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无处不滑腻,窄腰身,小屁股,细白腿,锁骨,脖子,脸蛋,胳膊……都香甜无比,恨不得四处都舔舐过去。
他霍地看向脸上漾着红色、紧闭眼睛的小柳,在他耳边说:「你是我的!」说着,伸手到温水中捞起他的一条细腿,将自己的硬热器官对准穴口猛就插进去。
这一插,只听得小柳可怜凄厉之极大叫一声。
人家后处昨日刚被他这位小爷伤了,敢情他情热下早都忘了!
楚岚插了一半,怀中的人已痛得直打哆嗦,手拼命推他,这才醒起昨日的恶行,讪讪地,退出来。
小柳刚气他究竟是要强占了自己,激痛下惨叫出来,却见那人吓得忙就退出去,一时反倒怔怔。
可楚岚下处实在硬得生疼,拿了小柳的手便按过去。
水下,小柳的手被他握住,再握住硬热,顺着他的手势捋捏,可捏了多时,那处非但没见好,越发硬起。
楚岚实是难受得紧,紧贴着小柳的下腹、两腿间摩来擦去也不见好过,便想再进去那处,可想到小孩儿那声惨叫和发簪上的血迹,实在没那个脸。
小柳从没这么的经验,那人也不进来,硬成那般定是难过的,却只是在外动着,他心刚一软,不想楚岚却在他耳边说:「喂,难受得紧,你用嘴吧,也可以的,用嘴,嗯?」
楚岚是想起曾经看过的春宫图,可这偏偏就是小柳的多年梦魇,花船上,年幼的他多少次被迫吞下那些粗汉的器官,听了这话,顿时身体就是一僵,心说,那恶人怎会改好呢,定还是要折辱欺负自己的,手便用力往外推去。
楚岚正是情热,哪防得这招,一个踉跄差点便没到水里,他何曾这么委屈过,张嘴便说:「你定是做过这事的,帮我做一次又何妨?」
可说完,站稳了看向小孩儿,却见他嘴唇微微颤着,头往下垂着,人拼命往后缩。
他想也许说错话,想安慰来着,嘴里却道:「我又没说错,你又不是没做过……」
小柳听他还这么说,心里难过之极,心想我是做过,你嫌恶我,那你还亲我嘴做什么……想着,忍不住便抬头瞪他一眼。
这是楚岚第一次瞧见小柳这般恼怒含恨的眼神,心里说不出有些酸却又看得发呆,也顾不上说,一把就将他搂在怀里,嘴巴又凑了上去亲吻,下处那硬热器官只好靠自己的手来解决。
他含糊地说了句:「不用嘴做就不做嘛,我还不稀罕呢!」
两人毕竟乏得厉害,就连楚岚发了一通后,也累得睁不开眼,更别说小柳了,不是楚岚抱着,早就倒在池里。
楚岚到过温泉多次,早摸透地势,原先为了便于给秋若依疗伤,他和齐嘉义在这池中找了处水浅的所在,恰好那处靠着池边有块大石,他们又将池壁磨平,如此人坐在石上、靠着池壁,水刚好齐胸,也不虞睡着后会淹到水里。
这时他便抱着瘫软的小柳趟着水走过去,两人坐在石上,倚着池壁,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不过楚岚才睡了小半时辰便醒过来,练武的人最忌在累极时睡死,反之若趁此机会修习将事半功倍。好在楚家的内功修行不讲究姿势,楚岚在水中就势运功调息,功行三十六周天,张开目来,已是神清气爽。不过偎着他的小柳仍蹙着双眉陷于昏睡,他伸指轻戳他脸颊,也似是毫无感觉。
楚岚看外头已近傍晚,想了想,将小柳轻轻移开靠在池边,自己先出了水,他刚才情热竟也未脱去衣袍,这时方觉着湿衣裹身难受至极,于是立时运起功来,没一刻衣物便已尽干。他不免小小得意,适才累极练功,显是又有了精进。
他又细察此处溶洞,发现角落还有此前他们留下的一些干柴和稻草,都用油纸紧紧包住,倒还能用。
只是——他皱眉,这等粗活他何曾干过?但看看水里的小孩儿,温泉水虽好却也不能久呆……只好拿了油纸里的稻草铺在较干爽的地方,再四处逡看,瞅到池边一个小包裹,过去解开,里面净是些破旧衣物,他一边骂齐嘉义小气,一边将衣物铺到稻草上,试着还算舒软,才到水里抱出小柳,替他擦干身体,放到草上。
看看干草上睡着的裸身的小孩,他眸色又深了起来,紧抿嘴唇、深吸口气,才硬将腾起的热气按下,解了身上外袍盖在他身上。溶洞里温暖如春,这样该也不会受凉了。
做完这些楚岚步出洞口,可想想却又再返转,轻点了小柳睡穴才又出去。
守在路口的两个侍从早等得心急火燎,但是他们又不敢违抗楚岚的命令,这时见他飞纵而来,忙迎上前去,细看下却呆了——
他们这位爷是最讲究不过的,衣着打扮尤为在意,这时竟只穿了里面衬衣在外奔走,简直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稀罕!
楚岚沉哼一声,一眼扫过去,两个侍卫立时骇得低下头去。
「接下去几天我要在温泉那边的溶洞过,你们把东西备全了运过去。」侍卫们脸上漾过讶色却也不敢多话。
「我的行踪不能透露给任何人,楚芸他们问起就说我接到母亲密令赶去开武林大会,先行一步,还有那个小孩儿让他们别找了,我已经寻到,直接带回楚家去。」
「待另外十六个人到齐,让他们到山下等我,也不可露了行踪,特别是齐少爷那边,懂了么?」
「是!」两人齐齐应道。
楚岚的这十八个铁卫是百里挑一的高手,训练有素,做事是极能干的,他倒也放心,径自回转溶洞。
他可不要齐嘉义再三心二意,那小孩儿是他的。
第五章
直到深夜,小柳才醒转来,睁开眼便发现身处的溶洞竟然摆上了案几、桌椅,地上还铺了地毯,而自己躺在木榻上,身下是软软的被褥。他还以为在做梦,重又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看,眼前赫然就是楚岚俊美绝伦的脸,脸上带了暧昧邪意的笑。
他当然还记得昏睡前楚岚做的好事,脸色立时变白,人往后一缩。
楚岚见他反应,脸一沉,人不退反而跟着往前贴,一张脸还是在小柳的眼跟前。
「你、你……」想做什么?小柳结巴着话都说不完。
楚岚突然坏笑,也不说话,猛地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全身运劲,便似块大毯子向他身上覆去。
小柳身上一凉,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什么衣服都没穿,又见那人竟要扑到自己身上,心中惶急,手便要去推拒,却不料已被那人压得牢牢,动弹不得。
而那人,竟也不曾压到自己身上,只是两手压住他的手,身体腾空撑在榻上,覆在他上方,离他的身体不足半寸。
小柳瘦小,楚岚比他足足大了一号,这时覆在上方也就真把他全身都盖住,更恶意地在他脸上吹气,一只手还偷偷探到他身前,在淡粉色的茱萸上一掐……
小柳脸上受楚岚一口接一口吹热气,惶急外更多了羞窘,不知怎么心就跳得变快,而胸前敏感处又被一掐,那两根长指还不断捏弄,脸更涨得通红,还没及反应,那、那恶人竟又伸舌在他脸上舔弄起来。
他又要那样自己?
小柳脑里一团浆糊,却听得上方响起得意的声音:「唉,饿了,先吃饭吧。」
似乎为了响应这句话,小柳整日未曾进餐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楚岚哈哈大笑,竟就翻下床,到温池里取出一个浸着保温的大食匣,嘴里说着:「床边有衣服,当然——」不穿更好。
小柳早拿了榻边的白衣匆匆套了起来,心里再也不知道那人想做什么。
楚岚将食匣放在案几上,眼睛却一直看着穿衣服的小柳。
小柳被盯着,手脚更乱,好不容易穿好,却发现白衣穿在身上宽宽荡荡并不合身,再加上面料花纹缝制都异常精致,难道是那个人衣服的么?他不由想起自己的包裹,四处看起来,却也不见。
「以后我替你做合身的。」楚岚见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却还在四处看,凉凉道:「那件紫衣早就丢下崖了,那个破包裹也扔了。」
小柳颤着嘴唇还想问包裹里的纸墨,楚岚早就不耐:「还磨蹭什么,我都饿死了,快过来布菜吃饭,以前你也这么侍侯齐嘉义的?」
小柳心里一酸,人却站着不动。
楚岚见他那样,想去拉他,又搁不下面子:「就那个破包裹,有什么稀罕,里面半个铜子都没有,你怎么敢跑呢?你能跑到哪去?还给我去寻死,要不是我救你,早死在下面了。那个齐嘉义这么小气,你侍侯他,他都不发工钱的吗?」
小柳就是不动。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的命都是我救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过来吃饭!」楚岚更生气。
小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敢站着不动,他一向都很听话的啊。
楚岚踢翻了椅子,凶神恶煞一般过来,他吓得往后一退,却不料一把被楚岚抱起来,放到那张没被踢翻的椅子上。
楚岚将椅子扶起坐好,继续凶恶地瞪他,咬牙切齿道:「布菜,吃饭!」
小柳确也饿得厉害,便站起掀开饭匣,里面的菜肴花样繁多又精致,而且一直放在温水中,还是热的。他将长出来的袖子挽起来,把一盘盘菜拿出来布好,碗里盛好饭,放在楚岚身前,又将食匣里的一双银白色筷子用布巾擦好,放到碗旁边,这才发现饭匣里只有一付碗筷。
楚岚暗自着恼,骂几个手下不会做事,其实这怎好怪别人,他根本没说溶洞里还藏了一个小柳。
小柳站在那里,心说,原来是恶人一个人吃饭,可笑自己还以为会跟和公子时一样,两人一起吃饭。
楚岚似是知道他想什么,嘴一抿,一把将站着的小柳抱到自己腿上,没好气地说:「吃吧。」
小柳坐在他身上浑身不自在,可腰间被箍得牢牢的,动不了。
「吃啊!肚子里叫得我都听得见!」
小柳给说得脸红红,一声不吭拿了碗筷径自吃起来。他确实饿了,饭菜本就精致,吃起来格外香。
楚岚看得发呆,那小孩儿,真的像只小狗,一小口一小口扒饭。
「喂,你坐在我身上呢,给我也吃一口。」楚岚望着小柳夹在筷子上的一块鸡肉。
小柳听了,有点不好意思,将筷子夹的鸡肉搁到碗里,筷子放下,手也垂下,让给楚岚吃。
「我抱着你怎么吃,夹给我吃——」楚岚凑在他耳边轻道。
小柳却一僵,怎么也做不来那样的事。
看他半天不动,楚岚火气又腾上来:「我豁出命去救你,让你喂块鸡肉都不行吗?」
「我……」轻如蚊叫。
「看你这个别扭样,以前在妓寨里肯定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那种!」
却不料这话正是戳在小柳伤心处。
他在花船上确实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他也不是不听话,只是天生做不来那些调情的事,有钱老爷没一个喜欢他侍侯,他只能去陪没什么要求的粗汉。
他听楚岚口口声声说救他,心说,我又没让你救!可又突然想到,就是昨夜,那个恶人说过如果不听话还会把他卖到妓寨去,不由胆颤。
楚岚气得鼻子都歪了,他煞费苦心布置好溶洞,准备好饭菜,自己饿着肚子让他吃,不过让他喂口饭,竟然还摆架子!
可眼看小孩儿垂着头,身体发僵,虽然瞧不清眼睛,必定又是快哭出来却没眼泪的可怜样,心里某个地方又发软,闷闷叹口气,将他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小柳正忧惶伤心,右手却被身后的人握起,轻轻捏起筷子,夹了块鸡肉,再慢慢举起,送到身后人探出来的嘴里。
那人的舌头还伸出来轻舔了下筷头。
小柳竟有些脸热。
接着左手也被那人包起,去捧碗。
就好像对小孩那样,手把手地教他吃饭。
他的手很美,手指很长,包着他的。
一时无语。
小柳食量不大,再吃了些就停筷。却被迫喂楚岚吃了个饱。
吃完饭,楚岚却没放他下来的意思,反而手不老实起来,探到他衣服里面乱摸,小柳隔着衣服按住那只坏手。
不是没被人碰过,可是,小柳自己也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以前老是欺负他,昨日还威吓辱骂,今日却豁出命去把自己救上来,一会儿凶一会儿好的。
「喂,你多大了?」
「啊?今天就十六了。」小柳一愣,答道。心说,本来新年要和公子一起过的,如今却……
「我二十了,比你大四岁。」
「哦。」
「你家里人呢?」
「……他们……」从来没人问过这些,公子也没细问。
「说啊!」小柳坐在楚岚腿上,整个被他包在怀里,楚岚两只手还在衣内作怪,嘴上却逼得紧。
「爹爹已经去了,娘和哥哥姐姐不知道。」半晌,慢慢答道。
「不知道?」
「我……」他被卖到花船上便再没跟家里有过联系,但是据说家乡遭了大水,十室九空,家人多半也……
「你是被他们卖进妓寨的?几岁的事儿?」
「嗯……爹爹下葬要用钱,我六岁。」
楚岚手停了下:「六岁?」六岁就被……
小柳下意识缩了缩身体,但还是低低说:「在船上先是干活……」
「你原来在花船上啊,没听齐嘉义说过么,那你多少岁才接客?」楚岚的手在小柳腰间抚弄,不过小柳心神全被问话引住,竟也没抵拒。
公子从不曾问这些。小柳想着,什么时候第一次呢?
是一个恶汉,站起来有他两个人高,先要他唱小曲,可他吓得唱不出来,恶汉生气就叫老鸨过来,老鸨陪了许多好话,那个恶汉又要他用嘴做,他也做不好……恶汉便操了一根笛子捅他……
他轻声说:「十岁。」
楚岚手没停,在衣服里举了他的腰,把他抱转过来面对自己。
「那有五年……」楚岚略靠近小柳的脸,仔细看他表情,手一根根地摸着他的肋骨,不经意地问,「那有过多少男人?」
听了这露骨粗俗的问话,小柳浑身发僵,直觉想离开他腿上。
那人果然跟其他人一样轻鄙于他……多少男人,他怎么记得清,他接的都是最没钱的,有时候会很多人一起。
他身体发抖,却挣不开他怀抱,只好眼睛往其他地方看去,手紧紧捏起。
可楚岚还偏偏把他脸抬起,正对自己,直直看向他眼睛。
「我帮你算,你这样的脾性肯定不会是红人,接的都是下三滥的客,生意不见得会好,一年三百六十天,一半时候做生意,一天接两三个,花船上来去的熟客多,五年下来三四百个总有吧?」
小柳被逼看着他眼睛,听他的话,字字戳心,字字沾血,却也句句是真,就好像一个人扒光了在大太阳底下给他折辱,可看着他的眼睛却没什么表情,没有轻鄙也没有讥刺。
只是这么看着他。
他动都不能动,只好死命闭上眼睛。
「我说得不差吧?」楚岚还是不经意地说着,手又伸进衣内,拇指在他肚脐上轻轻按下,显然是小孩的敏感处,他挣动着避开。
楚岚什么都想知道。
五年,经过那么多男人,但是除了避免不了的风尘味,小孩还是那么生涩,亲吻也罢,喂食也罢,什么都没做过,便是按按他小肚脐,他也不知所措。
楚岚想,这个笨蛋,过往五年接客的生涯,应该没有一次是懂得逢迎,懂得保护自己,懂得不弄伤自己,笨得连调情都不会,不然又不是很难看,怎么会弄到自己做最差的小倌,什么人都欺负他。
他把手从小柳衣服内抽出,轻轻摸摸他的脸。
再把他头按在自己胸前,紧紧拥住他,站起,抱他坐到床上。
小柳坐在床上,心里想,任他怎么好了,任他好了,反正本来就没人看重他,待他好,多他一个也没什么。
楚岚头抵在小柳头上,手在他背后轻抚,轻声却郑重地说:「不管以前有过多少男人,你今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又推开小柳,迎上小柳呆呆看他的双眸,邪笑道:「要是以后还有别的男人,我就掐死你!」
小柳根本就给他弄糊涂了,不是说还要卖他到妓寨去吗?不是会瞧不起他这种人的吗?这话什么意思?
「别瞎想了,我就想弄明白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
「小柳是你的名字?花名还是本来的名字?」
「本来的。」小柳仍处于呆愣状。
「姓什么?」
「姓——」
还没说却被楚岚一手堵住:「以后就姓楚,楚柳。记住了。」
楚柳?姓楚?小柳一时接受不了,只默默看着楚岚,想弄明白这个人究竟怎么想。
「楚柳!」楚岚叫道。
「啊?」
小柳下意识回了声,立刻赢来楚岚满意的笑。
楚岚静静看着身前的小孩儿,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温情,他一把撩开小柳衣袍下角,解开腰间裤带,慢慢将裤子褪下,露出颤颤巍巍的粉嫩的一根和两只小丸。
小柳还来不及遮掩,却被楚岚一口衔进嘴里。
一阵酥麻从尾椎直冲而上,小柳羞得直将两条腿并拢,却看到楚岚那双春水一般的美目带了丝轻佻瞟向自己。
顿时,全身的血都似乎涌到了脸上,再不知道如何动作,只能任由摆布。
腿被掰得更开。
其实楚岚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想做,笨口笨舌,难免牙齿会碰到嘴中那小根,可当他吸吮的时候,小柳还是觉得浑身都脱了力一般,热气从那地方直灌到小肚子,暖洋洋,热腾腾,背中央却是凉飕飕,酥麻麻,特别是……那人的舌头顶在最要命的头尖尖上画圈,还间隔着去咬自己的小蛋蛋,他两条腿都痉挛起来,拼命往内缩着,无力下只好靠在对方背上……
不要了……
楚岚看着那张小脸漾满红色,眼里漾满水意,胸中更多得意,嘴里再用力一吸——
「啊——」一声,小柳的初精便被楚岚吞个一干二净。
楚岚站起身,不在意地伸舌舔了下嘴唇,说道:「就是有点腥,还好么。」
小柳大敞着腿,愣愣地瞧着他。
楚岚却坏坏地笑着拿他下身贴到小柳脸上,那处早已硬得烫人。
「轮到你帮我做,不许不做!」
小柳以往多年虽每次都不情愿,但论起经验当然比楚岚足,细心服侍下,楚岚舒服得差点就腿软倒地,捧了小孩的头拼命往自己这边按,小柳却没抗拒,只心里偷偷嘀咕:「为何自己身材比他瘦小,却连那处也小了许多呢?」
楚岚舒爽下,猛地将小柳压在榻上,直想着直捣黄龙。
他身下的小柳听他粗喘不已,凭经验也知道那人定不会就此罢休,全身紧绷起来,都不敢呼吸。却未想到,楚岚粗喘了一阵,便跳下榻,胸脯起伏着,凶巴巴地看着他哼道:「那么瘦,硌人!」
小孩儿莫名其妙。
「睡觉!」楚岚嘴里嚷着,俊脸上却漾了层红,看着他急急走出洞去,小柳更莫名其妙,但同时,却也想说,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人呢,连发怒也不丑。
待楚岚再次用手解决,回到洞内,小柳已然支撑不住睡倒。
楚岚从怀里掏出个绿色玉盒,本想涂于小孩儿后庭疗伤,这时却怎都不敢惹火,跳上床一把搂过小孩儿,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楚岚的手下便在溶洞外轻唤:「公子!」
楚岚闻声皱眉,见小孩儿脸贴着他胸前并未醒来,才轻轻下榻出洞。
侍卫守着楚岚的规矩,站在洞外一侧不敢偷窥,见楚岚出来才禀报:「公子,老夫人来信。」说着递上信鸽送来的密函。
楚岚展了一看,嘴角一牵,原来真给他说中,武林大会竟然真的提前召开,母亲让他即日出发赶去。
「还有,秋姑娘不见了。」
楚岚挑眉。
手下继续禀道:「小橙她们都被打晕,等齐少爷和小姐回来,人已经不见,齐少爷已经和小姐连夜找她去了。」
楚岚却没讶色,心道,师姐你今次来果然不是回心转意。看手下等着他下令,他一笑:「正好,也不用担心他们了,我们在这盘桓几天,初五出发。」
他下意识回头看看洞内,初五,还有三天,那小孩儿……想着,腹下一阵紧绷。
小柳是硬被推醒,洗漱喝粥,完了,又被楚岚拎到床上。
楚岚摸出绿盒装的疗伤圣药,心说,这药涂了,晚间必能痊愈。想着,心里一阵紧跳。
「快解了裤子。」
小柳怔怔然。他昨日是与这恶少同榻而眠,不知为何,睡得竟很安稳。
他心里对楚岚的感觉实在说不清,一会儿恨他厌憎他,一会儿又有点感激,然后又气恼,接着再有点什么,但是,这时见他神情古怪令他脱裤,还是不由自主往后畏缩。
「喂,听话啊,脱裤子。」
小柳仍是不动。
「我说这戏码怎么演不够啊,我让你脱裤子涂药!」楚岚抿了嘴,将个绿盒子扔到榻上。
小柳看看那个绿玉盒子,做工精细无比,一看就是贵重物品,心想让我涂什么药啊?
楚岚本来就没甚耐心,见他仍是不动,直接几步上前,掀了袍子,就把裤子扒了。这会儿他琢磨出来,对这个小孩儿就该直接动作,说也是白说。
还没等小柳反应,他先说:「你这瘦巴巴的有什么我没看过,快把药涂上。」一边说,一边把榻上的绿玉盒的盖子拧开,露出里面晶莹透剔的药膏。
他说得痛快,其实不敢惹火,只能让小柳自己涂药。
小柳也明白过来,不过后边伤口并不很深,他又受惯了的,并不在意也未想起。他看那药膏知道是好东西,可是,难道要当着那人的面涂上?
他看看楚岚,又不敢开口让他避开。正踌躇,楚岚早等不及——
「涂药你都不会?趴好了,屁股撅起来,手指沾点儿药,伸到那里抹上一层,这药是我楚家秘制的,旁人求都求不来。」
小柳当然知道怎么涂药,可听楚岚这么一描述更不情愿了。
「你!」楚岚想发火,可看小孩儿既害怕又倔强的样子,这火气只能往肚里吞。
他一把捞起小孩儿的腰,手指沾了点儿药膏就要伸进去。
小柳羞窘惶恐,楚岚的手指却已探进去,他紧张下拼命缩紧,楚岚插进去一个指节便再难进。
楚岚把小孩儿叫醒就为了他快点上药快点痊愈,他好放心作为,可遇到的这个小柳看着温顺胆怯,内里脾性却是极拗的,他既不愿像对别人那般对他,可又憋火得紧。他大少爷何曾这么窝囊呢?
「楚柳!」楚岚喊道。
蓦地听到这声喊,被楚岚捞着腰、两只手紧紧揪住榻上被褥的小柳一怔神,想起昨晚的情形,后面顿时放松,楚岚的长指一插而入。
内里竟这么紧。
楚岚咽了口口水。
他轻轻转动手指,将药膏抹于内壁,却才发现被发簪弄出血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是入手的内壁却能感觉到很多细小的旧伤。
这种不识趣不懂逢迎的小孩不受伤才怪!
楚岚这么想着,手下却格外轻柔起来。
可是待他手指拿出再去沾药,却瞥见小柳小脸羞红,差不多全埋到被褥里才好,再回过头看到粉团团白生生的两个臀瓣,以及上面的一把细腰,而在腰背处竟然也漾红了一大块,难道害羞到这个份上?连屁股都红了!
楚岚伸指抹药,在那处小穴中转来转去,只觉得鼻子一热,似有东西流出,而下处更硬得直要破衣而出。
反正伤也好得差不多……
反正就算再受点小伤,也涂了药……
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
别反正了,他就是要他!
楚岚邪邪一笑,手上动着,人却悄悄上了榻,松开固定小柳细腰的手,掀了自己的袍子,把家伙掏出来,然后抹药的手指也抽出,也没等得小柳做反应,热铁对准粉红狭缝,一举便入了内处。刚抹了药膏的小穴溜滑放松,顺利直入到底。
楚岚得意满意时,小柳当然醒到发生了什么事。
那恶人这么可恶……
那个热热硬硬的东西已然挤进自己体内!小柳羞极,细腰轻微颤动,却看得楚岚更为情动。
他更想瞧着小柳做,于是就着下处粘着的姿势,便把小柳转了个个儿,头支在床上,腰悬空,两条细腿绕到自己腰后,下处便再按捺不住,动了起来。
小柳的腰只得一握,便似没有骨头一般,整个身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摇摆,而那秘所更是将他裹得极紧,他浑身发酥,二十年来便未曾尝过这等销魂的滋味。
怎地没早遇到他几年呢?
少年人,本就未经过很多情事,兴奋下,并没多久,楚岚便泄在小柳体内。
小柳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腰被固定动弹不得,那处虽不像过往那般疼痛,可楚岚是个的的确确的生手,用的又是比较难做的体位,莽撞难免,他紧闭双目,由着他动作,心下却迷迷糊糊,不知该做何应对。
却不料,楚岚刚在他体内泄了通,就把他抱过来,吻上他的嘴,笨拙地在他口里纠缠唇舌。他忍不住张了眼,却看到那双春水般的美目正含了得意盯着自己,立时便又合起双眼。
楚岚看小孩儿并未如他一般硬起,小小的一根还是软软瘫在那里,便伸手去揉搓,小柳推拒他也不管,可捏弄了一番,也未见大的反应。
「你痛么?」楚岚迟钝问道,手摸到下处,却也没见血。
小柳长睫翕动,却怎都不张开眼。
当楚岚的器官在他内穴再次硬起,他小小地倒吸口气,嘴紧紧抿住,手把被褥都抓皱了。
「要不我们这样?」楚岚想起看过的春宫图,兴致勃勃。他自己躺下,让小柳坐在他身上,然后说,「你自己动,嗯?」
小柳被抱着一坐,热物进得更深。
让他自己动?
想着那种淫糜的姿态,他直觉地摇头。心说,那人自己做便做,为何还要他迎合,做羞人的事情!
楚岚初尝这龙阳情趣,下处硬得难受,可身上的人硬是僵着不动,他手探进小孩儿衣服,拧那两颗小红粒:「听话,动么,腰扭扭就好了……」拉扯下,小柳吃痛,后穴顿时收紧,夹得楚岚大叫。
「好爽,你再来啊……听话!」他不耐地举着小柳的腰向上抽插两下,但还是不愿放弃让小柳主动的初衷。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上身袍子也扒了,再坐起脱了自己的衣物,两人终算赤裸相见。
小柳身上一凉,睁开眼,便看到脱了衣服的楚岚。
楚岚相貌俊美,但常年练武,身体虽没有夸张的肌肉,却非常结实,皮肤下蕴着光一般,小柳看得目不转睛。
楚岚看他神态,顿时大为得意:「你没吃亏吧!快听话。」说着腰下用力往上一耸。
小柳脸一红,轻轻动了下,感到那热硬挤得更里,立时又停了下来,抿住唇再不敢看楚岚。
热汗从楚岚额上滴下,他再是忍不住,抓起小孩儿两条细长白腿,一个挺身,把他压到身下用力冲插起来。
一下比一下重。
一边做着还令小柳:「抱住我啊!」
「叫啊!」
「不舒服?」
……最后只能顾上自己了,只觉得小孩儿那处简直是无底深洞,将自己魂灵全都吸过去。便是小柳稍稍用劲夹一下,他已是升天般的感觉。
小柳腿被架在楚岚肩上,整个人叠了起来给那人狠狠侵犯。
可还不够,手被拉着抱住他,还被要求叫床。他过往顶多是不说话,逢迎讨好叫床是从干不来的,咬了唇死都不开口。
偏偏楚岚不依不饶:「你便叫一声啊,舒服不舒服都出声儿啊。」
小柳又被颠了身趴在床上,楚岚做得兴起,捞住他腰,深进浅出。小柳穴内那处凸起被轻撞下打了个激灵,楚岚瞅个准,往那处拼命撞去,直撞得他细细呻吟一声才罢。
「再叫嘛!我想听呢!」
但接下去,小孩儿全身发颤,手去拨开楚岚的胳臂,拨不开,指甲掐进他的肌肉,头从轻轻摇动到疯狂摆动,软软的头发四处拂动,最终前处渐渐硬挺,溢出白液,却始终不出声。
楚岚就想听他嫩嫩的娇吟,偏是听了一句再没有,心里被挠得难耐,下处更用劲,嘴更四处舔吻,恨不得将他全都吃进去。
可怜小柳给他折腾得也不知做了几回,全身上下都是他的口水。
他浑浑噩噩之间,再没劲坚持,终于「啊」一声叫出来,一张小脸却涨得通红。
「我说么,叫得多好听,叫给我听又如何?」
好不易,楚岚尽了兴,小柳都给作昏过去一回。
「怎样,不错吧?比之以前每次都好,对吧?」
小柳扭开身蜷在榻边不睬他。
什么话,那个恶人,欺负自己还问这个话。
「喂!」楚岚去拉他,手竟然被他打开。
「干得你这么舒服,转脸便不理人,我又没说错。」硬是将他抱过来。
小柳浑身粘腻,早就乏极,心里又有种怎都说不清的感觉,既觉得被欺负又觉得跟从前每次都不一样,但他本性就保守羞怯,便是这么想也是绝不会说的,遇到楚岚这种霸道的人,更是眼一红,径自埋头不语。
楚岚觉得卖了全身的力,小家伙也都出了精,怎么还是这么别扭呢。
「我救你性命,对你恁好,你对我怎都不睬不理的,你对齐嘉义也是这般么?也一点不听我话,我可说过,你再不听话,我就……」还好,最后一句恶语总算未出口。但小柳当然记得,他要将他重新卖到妓寨去。
身子都发起抖来,果然不是好人!
楚岚说出话就生了悔意,只好去抱他,却给一把推开,小柳看着他,眼里蕴了泪,气得声音发颤:「谁要、要你救了,你这个恶人只会欺、负我,公子是大好人,你……」
「我怎么欺负你了,那个齐嘉义怎么好了,你是自己命好没被水贼杀了,他不过顺手把你带下来,我……」
小柳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还在自己身体里进出的人,却偏偏净说公子的坏话,又想到他以前的恶行,带了哭音:「你是坏蛋!」说完身体开始挣动。
他这么在楚岚怀里挣动,竟又惹火,楚岚下处又顶在他后处。
「你是大坏蛋——」小柳感觉到,更是惶急羞窘,泪哗地流下,嘤嘤哭起来。
这是楚岚第一次看他哭,顿时慌了手脚,想去给他擦泪,手提在半空,又放下来。
「你别动,我忍着,我不动你了。」
「你哭什么……我又没说错!」
……
小柳却哭得更凶,似是把多日受的屈辱都要哭尽,任是霸道恶劣如楚岚,此时却手足无措。心想,原来这个小东西是把软刀子,看着温顺老实,其实根本不能逆他意思,这么难讨好。
一边想着一边硬是把小柳抱着,两人一起泡到温泉里。
楚岚恶声恶气:「你别哭了,好像我欺负你。」说着的时候,手指探到小柳的后穴清理污物。
小柳被他一碰想动,却给箍着动不了。
「我也没怎么欺负你……」这话说得也不错,比起对付旁人的手段,楚岚对小柳一开始便算留了手的。
「我不就喊你小男娼么,你确实做过,又没说错。」
见没反应:「好了,我还说过你被很多人上过,可我也没说错么。」
小柳听了发抖,可下面又来了句——
「我都算过你有多少男人了,不就三四百个么,我干一次顶他们五十个,做个十天八天的,你把他们全都忘了便是了。」
「再说了,你是楚柳,我们楚家的人谁还敢欺负你?」
小柳停了哭声,却仍埋头不说话。
「好吧,顶多我就拿发簪刺了你,可现下早都没伤了。喂,我一辈子都没说这么多好话,你就不理我?」
小柳沉沉地想着,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啊?却再也没力气想,睡倒在水里、楚岚的怀里。
第六章
楚岚得了甜头,接下去两天,就跟初发情的小兽一般,一味地痴缠小柳。
小柳被他缠得无法,常常饭吃了一半就被压到榻上,衣服刚穿了一半又被扒掉。
偏那人还顶喜欢吸吮他全身各处,他被做得腰都快断掉,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吮痕,连大腿内侧都是。
小柳根本不敢回想,那人也不嫌脏,把舌头伸到他后处……
他自己愿意便罢了,可每次做也都逼着小柳做羞人的动作,还一定要他叫出声来……
而楚岚对着小柳,既兴奋得意舒爽又不时地沮丧。
每次他兴致高昂让小孩儿配合,小孩儿没有一回是甘愿的,逼得紧些,便是做成了也必哭鼻子不理人。要他好生哄劝半天,才稍稍给点好脸。
唉!
不过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了,他看到他就浑身发热。
虽然长得一般,可全身上下滑溜细腻,一把细腰,两瓣粉臀,那处小缝更是紧致要命。还有每到耐不住时细细娇吟,偶或瞧他一眼,眼睛里流露出羞涩来,他便会紧张得要命,心霍霍地跳。
小柳心里一直迷惑不安,但这两天便没一刻能容他好好思量。
那人做够了,也不好好睡觉,把他按到怀里,跟他讲很多楚家的事情,他师父师母的事情,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喝什么,事无巨细都要拿来一说,说完了必要告诫:「你不许忘记,听到没?」
这些通通的都是小柳陌生的经验,无所适从。
终于到了初五,楚岚的两个手下过来等候,这是楚岚预定的下山赶赴武林大会的日子。
他们见少主从溶洞里将那个小倌抱出来的时候,即算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对望一眼,大为惊讶——公子这几天都和那小倌在一起?
公子虽然脾性恶劣,但向有洁癖,对风月事也不热衷,难道……
楚岚扫了两人一眼,眉一挑,将小柳放到地上扶好,说道:「这是楚柳,我们楚家的二公子,以后好生伺候。」
两个手下再掩不住讶色,还不及反应,楚岚又道:「没听清么?」一双美目顿时寒光毕露。
侍卫立时低头朝小柳行礼,齐声道:「见过二公子!」
小柳哪经过这般仗势,手足无措,刚说了个「我」字,又给楚岚一把抱起。
离武林大会召开已无多少时日,而楚岚又耽搁了五日,当下也不多话,即刻下动身与山下守候的十六铁卫会合。
两个手下本来牵了马过来,但楚岚自知这些日做得够狠,小孩儿根本不可能骑马,来时的那辆马车偏又运下山,无奈只好烦劳他大少爷自己背了小柳,运了轻功飞纵下山。
少主不骑马,侍卫更不敢,只好牵了马儿在后面追赶。
楚岚背上的小柳只觉得两边的树、石壁飞一般倒退,下意识拼命抱住楚岚的脖子,心说,原来他本事也那么大。又转念忆起那天他将自己从悬崖下救上来的情形,心内竟是一暖。
而楚岚感到背后小孩儿抱得自己死紧,嘴角牵了丝得意,更加了劲儿往前飞纵——哼,这下你可得抱我更紧些了!
到了山下,和其他侍卫会合,楚岚又交待了一遍小柳是楚家二公子,等一众手下恭恭敬敬叫过「二公子」后,才出发。
这回,小柳终于坐上了马车,比之齐嘉义将他带回山上坐的那辆,楚家的马车堪称豪华。但是随着马车开出,小柳心里更多是眷恋,他忍不住掀开车旁的小帘看去。
虽然下山没几回,可每次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光,他看到赶集的地方还空着,想到公子和他一起采买物品,公子赠他衣袍,眼里就是一热……
那件紫袍早给那人扔到崖下去了。
再看看身上的衣物,从内到外都是白色,全是那人的,穿在身上都大了一圈。
小柳默默从掀开帘子后的小缝里看着,那人就要带他离开,公子他们不知道还在不在山上?以后怕是再见不到了。
他正想把帘子再掀开一点点,却突然,帘子被整个掀开来,帘外是楚岚薄怒的俊脸。
「破破烂烂的有什么可看的?」
小柳缩回席上,抿了嘴不说话。
楚岚看了就有气,他在马上也定不下心,结果放慢马速就看到死小孩偷偷往外看。要看就看,干吗偷偷摸摸的?
他哼了一声,把帘啪地放下来。
看楚岚放了车帘,小柳稍松了口气,他其实并没先前那么惧他,隐隐地,他觉得那人不会怎么样自己,除了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刚等他缓了神,马车门被打开,眼前一花,楚岚已经从马上跃到车内。
看那人盯着自己的眼光,小柳就浑身一激灵,这么多日床榻间纠缠厮磨,他哪能不知道那眼神代表什么。
那坏蛋,这是在马车上,在外面啊!
果然楚岚眸色渐深,朝他邪邪一笑。
「你……」小柳颤颤道。
楚岚笑得更坏,将车内的厚实棉绒帘子下了,猛地就把小孩儿箍到怀里。
「我什么,我饿了。」
「不要。」
「啧啧,你什么时候要过?」
推拒。
没用。
「乖了,把腿张开些,反正最后都那样,你就听话嘛!」
小柳紧闭双腿,窝在车中软席的角落,一千零一次的不听话。
「听话!」楚岚气极扬高声音。
叫得这么响……小柳不由得往车外方向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
外面那些大汉会不会听到啊?他面嫩,再加上外面的侍卫刚刚都向他行过礼,称他「二公子」。
楚岚看他反应倒是乐了,故意大声叫唤:「楚柳,听话,快张——」
小柳脸都急红了,想也未想就伸手把那张坏嘴堵住。
楚岚也不喊了,看着小柳羞怯的眼睛,顺势叼起他的手,轻轻舔舐。干过粗活,有点薄茧,但是干干净净,每根手指都细细的,舌头舔到手心,手就拼命往回缩。不过这回小柳轻易就把手缩回去了。
楚岚转而握住他细腰,凑到他耳边:「听话哦!」说完就看着他双腿。
小柳全身都沁了汗,他咬了唇,求恳地看看楚岚,小小声说:「这里是马车。」
「马车怎么啦?」
小脸通红,头一劲儿向下垂,连后颈都漫了红晕。
楚岚一直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害羞的人,嘴里却又道:「马车里太闷,要不我们去外面,我让他们架个帐幕,没人看得到……」
小柳听了心都停跳,还要出去?他又不愿开口求那人,只好轻轻扯住他的袖子。
楚岚看着怀里的小孩儿,心里漾满了从没有过的情绪,想让他求他,可看到那怯怯的神情,又生不忍,然后就更想彻底地吃了他。他嘿嘿轻笑,突然大声喝令:「停车!」
小柳急了,拼命扯他衣袖。
他还是坏笑。
车外,侍卫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看楚岚要开口,小柳再顾不得了,头垂得低低,两腿稍稍往外分开,可就这么点动作就差点儿把他羞晕过去。
「分开再多些……」楚岚得寸进尺。
侍卫又问:「公子?」
小柳默默地,将双腿分得更开。
楚岚刚得意,却瞧见一滴滴泪「啪嗒啪嗒」掉到他抱着小孩儿的手上。
心里懊恼,身下却兴奋,他匆匆向外叫道:「继续走!」便把小柳揉到怀里,嘴到他脸上舔掉泪珠儿,亲湿润的眼睛,手却直接插到分开的双腿间,在那幼小器官上有节奏地揉捏起来。
小柳心里羞怒气极,可敏感处给他揪牢,这几日下来又不知给他做了多少回,早对他的动作没了抵抗力,被揉捏一番后竟也悄悄立了起来。
他在花船上多年风尘生涯,却每每是被强着硬来,别说前处出精,便是后边没受伤已是万幸,可自从初一晚上被楚岚弄到第一次前面舒服到,之后每次做都会这样。他心里想是不是自己真的下贱呢,怎地被他做那种事也会很舒服?
楚岚早就驾轻就熟,忍着身下硬热,把小柳下衣解了褪下,再解自己的。然后深吸口气,将他一把举到自己膝上,下处对准他的后穴,在一举入侵前,轻轻道:「别哭了,等会儿让你舒服,嗯?」
马车颠簸中,利刃入身,小柳下意识紧紧抱住侵犯自己的人。
身后那处这些时日不知迎过那根热物多少回,早就松软,楚岚刚进去还有些艰涩,到后来抽插多回后,便渐至滑溜,再看小孩儿闭着双目紧紧攀了自己肩膀,满脸羞色,更着力侵犯起来。
最要紧的处所给那人顶了又顶,小柳小小的那根已然顶在楚岚腹前,后处也不断收缩痉挛,楚岚简直爱极,不断伸舌卷他的耳朵、后颈,做到兴处又把小孩儿放到地上,让他趴在席上,自己再又从后处进去。
一手伸到小柳身前去扯那两颗茱萸,一手紧紧箍住他细腰,也不知进进出出多少回,小柳两条细白小腿掰开到极限,不断发颤,后处的嫩肉都被一次次外翻出来,看得楚岚鼻血直滴。
不知多久,他一声低吼,终于发出来,手又伸到小柳前处,那小根竟也出了精。
毕竟天冷,楚岚怕他着凉,替他擦干净后便拿了席上的毯子盖到他腿上,再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他从不曾服侍过人,这会儿倒殷勤得紧,要是让别人看到怕是死都不信。
小柳双眼仍都湿漉漉的,但也不敢看楚岚,径自把头抵到他怀里。
楚岚知道小家伙给伺候得舒爽,趁他高兴,言道:「你以后可是楚柳,我楚家的人了,不许想那个齐嘉义,听到了?」
公子?
楚岚不提齐嘉义倒好,一提,小柳就越发羞起来,要是公子知道他如今这番模样……
见小孩乖乖缩在自己怀里不吭声,楚岚心里竟有些七上八下:「我问你,那齐嘉义和你是不是做过?」
小柳听了,顿时挣动起来,你以为公子和你一般坏吗?
楚岚知道小柳特别亲厚齐嘉义,因此格外忌讳这个师兄,又想起年三十晚上齐嘉义吞吞吐吐的样子,更是酸意上涌:「他强占你?」
小柳摇头,恨恨瞪他。
楚岚被他瞪得喉里一阵干,口里接着问:「那是你勾引他?」
「你——」
「那你们两个都自愿的?」楚岚脸上一片戾色。
「公子才没……那样我!」小柳终于说道。
楚岚一阵开心,这才头脑清醒过来,那根齐木头哪会懂得这妙不可言的事情。
接下去,他有事情了,硬是逼着小柳把他和齐嘉义之间说清楚,软硬兼施,一双贼手不断在小柳身上作恶,一会儿又没头没脑说通好话,总算把中秋夜的事情给问出来。
「公子喝醉了,把我……当成……我……他没……」虽然几个字也够楚岚明白了。
他一边咬着小柳耳朵,一边交代:「以后不准再想他!你是我的。」
小柳给他狠做一回,又一番逼问早困得要睡过去,心里模模糊糊想道,我做什么想公子,公子根本不要我,而且也……他一直记得齐嘉义当夜的不耐与厌憎。
可那个人呢,他、他好似从未真的嫌恶过……
车外,十八铁卫,默不出声,驾车的驾车,骑马的骑马,不停赶路。
车内虽没什么声响,但大致也能猜到。
他们真没想到一向凶嚣霸道的少主会突然风流起来,对象还是那个小倌。不过楚岚个性多变,翻脸不认人,他们也猜不透他心思就是了。
武林大会在中原第一大镇宾州召开,与会的有少林、崆峒、衡山、昆仑等各大名门正派和白道第一世家楚家、璃玉堂卿家、南海欧阳家等各大世家的当家人或代表。
元月过后,宾州各大客栈多是武林人士,好不热闹。
楚岚一行到的时候离大会召开没剩几天,楚岚在离宾州百里地时就戴了面纱,他颇不耐烦,但因为他面貌出众,常引人观瞻,过往为这等事他打伤人不知凡几,因此他母亲下令出门必戴面纱。
楚家的马车停在宾州最有名的馆子潇湘楼,馆子不大,但是楚岚吃过还颇喜欢。他从马车里将小柳牵下,小柳一路给他折腾,腰酸脚软,走路有些蹒跚,楚岚便想去抱他,却给他一手拦了。
街上那么多人在呢!
楚岚见他脸红,心里莫名欢喜,再看路上行人往这边看,顿时摘了面纱戴到小柳脸上。却不料,这一摘,看的人更多了,甚至有人驻足观望,毕竟楚岚这样的美人百年难遇。
不过十八铁卫胸前背后都绣了大大的「楚」字,楚岚眼神又凌厉无比,路人皆有所顾忌,不敢多留,纷纷走开。
进了潇湘楼,雅座爆满,楚大少也只能拣了大堂里清静点的位置坐下。他一口气点了喜欢的十几道菜,接着突然想到旁边的小柳,问道:「还想吃什么?」
小柳摇摇头,他听了那十几道菜名,很多都没吃过,正想看看。
这时,周围桌子上的江湖人都悄悄注意楚岚这桌,他们都猜这美少年便是楚家的独子,传说他美貌绝伦,武功高超,十六岁就做了楚家半个当家,只是即便上回参加武林聚会,也是面覆轻纱,从未得亲见的机会。
楚岚身后那桌坐了一位长者和三个少年,其中一个少年悄悄问:「旁边戴面纱的是谁?」
长者微微摇头示意他莫出声,而另一少年便伸指戳他腰眼,笑:「反正是个小子,不是女的,你急什么!」
出言相询的少年面目黧黑,但却流露出羞赧神态。
小柳从未戴过面纱,几次要脱却都被楚岚阻止。楚家的侍卫们一路上见惯了少主的奇怪行径,也不多言语,就小柳一个坐立不安。
幸亏菜上得快,小柳终于将面纱解了。
「多吃点。」
小柳忙点头,如果不多吃,那个人会自己动手硬喂。
楚岚自己倒不举筷,看着小孩儿小口小口扒饭吃菜,出了神。
哈!唇边沾了个米粒,楚岚哈哈笑起来,小柳慌得停下来看他,却被他喝道:「继续吃啊!」
怪人!
楚岚再看了会儿,索性搬了凳子和小柳坐在一侧,一会儿替他拿掉嘴边的饭粒,一会儿给他夹点肉,再不时地捏捏他小腰。
小柳也挣不脱,脸慢慢蒸红,倒看得楚岚更为得意。
「嗤!」突然,旁边一桌上有人冷冷哼了一声。
楚岚瞥了过去,却是一个道士,不是崆峒的就是华山的。
而他背后一桌上,适才发问的黧黑少年也看得目瞪口呆。
楚家是白道第一世家,威名数百年不倒,楚岚行事如何尚不知晓,可这大庭广众之下和一少年举止如此狎昵,实在大违常理,怪不得隔壁那桌道士生了不满。
黧黑少年桌上的长者手捋长须,双眉紧皱,他老江湖,小柳进来时看他步伐便觉得带了风尘味,只戴了面纱不知究竟,可这时看不过一个清秀少年,堂堂楚家当家公子怎会……他轻轻按住忿忿的黧黑少年,静观其变。
小柳当然也听到,他对这种冷哼一点不陌生,当下便搁了筷子,身体微微缩了下。
楚岚看了更怒,唇抿了一线,侍卫们知道这是公子暴怒的征兆,有一位忙向小柳劝道:「二公子,再用些吧。」
小柳却不过这侍卫大哥的劝,拿了筷子再夹了一口菜。
楚岚这才稍稍缓了怒气。而四周的人听了这声「二公子」颇为惊讶,楚家何时有了二公子?背后那桌的长须老者眉皱得更深。
不料,楚岚却站了起来,倒了一杯酒,向四周举了一圈,扬声道:「今日楚某兴高,若是在座的各位愿意如我这般和友人同侧毗邻而坐,酒水的钱全算在我头上!小二,你瞧着,哪位给楚某面子,就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
楼上多的是一些平常百姓,听了楚岚的话直以为碰上富家少爷冤大头,再看他仪表非凡,手下又都人高马大,何况要求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一会儿间全都两两地坐到桌子一侧,小二一劲儿上菜,忙得不亦乐乎。
只余下数桌未动。
楚岚坐下,懒懒一笑,拿了小柳手里的筷子道:「饱了就别吃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把两支木筷子轻轻往桌上一放,却是竖着放去,没什么声响,似乎桌子是豆腐做的,木筷子直插入桌面两寸有余。
周围有武功的江湖人早看得惊呆,这手功夫怕是少林长老也不见得有啊!
顿时又有两桌动了起来,两两相坐。
而角落处,一个髯须大汗眼内精光暴闪,一瞬间就恢复如常。
道士那桌,为首的将筷子往桌上一撂,闷声站起,就要走。
楚岚却背着他道:「崆峒的刘道长,楚某未去问候还请多多担待!」
道长更为恼怒,楚岚明明认出他是何人,却还如此无礼!但是楚家在白道武林虽身份超然,但一贯和少林寺共执正道牛耳,他也不敢得罪,只能怏怏离去。
黧黑少年不顾长须老者阻拦也忿忿离席,临下楼狠狠朝楚岚瞪了两眼,那眼神又气恼却有着些格外的羞涩,忒忒奇怪。
楚岚扫过长须老者,美目微闪,又倒了杯酒,遥遥举杯,道:「璃玉堂的卿七当家,楚岚这里有礼了!」
楼内武林人士听他这话,惊讶不已,这貌不惊人的老头儿竟是璃玉堂七当家。
璃玉堂以利器、药石著称于世,虽属白道,但听闻也与黑道有交易买卖。
老者捋须微笑:「还是楚公子年少有为啊!」
楚岚撇嘴一笑:「比起卿七当家,雕虫小技。」
这倒不是他的虚语,卿家老七的清塘散剧毒无比,中者无一幸免。论起白道武林,楚岚真正忌讳的就是璃玉堂。
楚岚一向懒得应酬,向老者敬酒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这时见小柳已然吃完,便欲离席。
小柳默默站起,偷偷看了眼楚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多日来见到的楚岚不是欺负他说着恶毒言语的,就是无赖痴缠乱说好话的,对了手下的侍卫也只是颐指气使,一付公子哥儿的模样。今日是他第一次看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崆峒、璃玉堂,他什么都不明白,而旁人又都这么惧他,他随随便便就将木筷子插到桌子里,就跟作戏法一般……
他悄悄伸手去碰碰那根插在桌上的木筷子,再试着往外拔,却纹丝不动。
楚岚本已离席,看小孩儿这番举动,便握了他的手,也不见用劲儿,筷子却被拔出来了。小柳看着桌上光滑的小洞,更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他又想把筷子插进去,楚岚放了手,让他自己动,筷子却由小洞内直接落到地上。
小柳一阵沮丧,赢来楚岚狂笑。
也不由得他阻拦,楚岚抱了他就下了楼。
楚家众侍卫算是见惯,也不由好笑。他们跟了一路,先前见小柳是个小倌总有些瞧不起,却不想他便老实得跟个兔子一般,叫他一声「二公子」,脸上还红个半天,挺有趣的。只是,带了风尘味,又老鼠胆,畏畏缩缩,跟公子实在不怎么般配。
楚岚一行下了楼,崆峒的道士们才敢偷偷嘀咕:「那个楚岚人长得俊,功夫也好,可怎么玩兔子啊?」
「对,楚家当家怎么不像咱名门正派,反倒更似个黑道贼匪。」
第七章
齐嘉义和楚芸虽然比楚岚早出发五日,但一路都在找寻秋若依,反倒比楚岚慢了。
楚芸生性硬朗,这一路上寻人,齐嘉义心急如焚,沉默寡言,也顾不上照拂她,反倒是她不断帮忙安慰。
眼看武林大会就在眼前,秋若依还是毫无下落,他们也只能先赶赴宾州。
进城不久,小橙眼尖,跟楚芸悄悄道:「小姐,你瞧,那走来的黑黑的家伙,不就是前些时到过我们家的卿家三少爷?」
楚芸一看果然是,而且连卿七当家都在,不过小橙也还说错,那位卿家三少爷不是少爷是位小姐。
璃玉堂是楚家一直重视、笼络的人脉,她和齐嘉义示意了一下,便下马迎了过去:「这不是卿家七当家和三少么,楚芸有礼了!」
那位适才负气离开潇湘楼的黧黑少年原就是璃玉堂的三姑娘,她一向装扮成少年,年前去过楚家拜会,楚岚不在,是楚芸代替母亲接待,两人性情相投,颇谈得来。但是刚刚才生过气,这时只草草握拳应了声:「原来是楚家大小姐,卿三见过了。」
楚芸心下奇怪,刚想问,齐嘉义也过来了。
卿七见了齐嘉义的模样,惊「咦」一声,立时迎上去道:「久不现侠踪的齐少侠也到得此地,老朽失礼。」
卿七本是武林长者,对一个小辈这般周到,只因齐嘉义在白道武林侠名远扬,为人又谦和仁义,实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不敢不敢,得您老错爱!」齐嘉义忙伏首行礼。
楚芸接着问卿三小姐:「我哥哥应该早就到了宾州,不知璃玉堂是否遇见?」
这不说倒好,卿三小姐哼了一声:「当然到了,威风得紧。」
一旁齐嘉义不禁失笑,果然师弟又得罪人了。
楚芸当然知道自家兄长的德行,忙笑说:「处久了你便知道,他人是很好的。」
卿三小姐还想说,却被卿七挡了:「楚家公子年少有为,一手功夫着实了得。」
两边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各自离去。
齐嘉义和楚芸两人心下都暗自疑惑,适才璃玉堂提及楚岚,一脸暧昧,虽然楚岚平素处事有失霸道,但他天生就有令人服从的本事,便是风头太健得罪人,他们也不应该是那种表情……
还好楚家一早在宾州城内最大的客栈定了一处庭院,否则依如今这人满为患的情形,怕真是没地方住。
楚岚适才一阵闹腾自己都没顾上吃饭,这时,刚进屋,什么都没安置,便吵着小柳给他做饭。
「喂,给我去做饭。」
小柳哪信他当真,适才那么精致的菜肴他都看不上,怎会要吃自己做的东西,再说,住在客栈里,也没什么可做的。
「你怎么老是不听话?」楚岚凶巴巴的,不过他自己也发现这套对小孩儿快失灵了。
「这里怎么做……」小柳轻声嘀咕。
「怎么没地方做,这处庭院有专门的厨房,你快去做,我要吃腊肉炒菜芯。」
小柳看看他,腊肉?
楚岚大为得意:「我把你做的劳什子的腊肉熏肠全带下山了。」
啊?
小柳又偷偷瞧他,难道真的要做吗?
「别这么瞧着我!」楚岚低吼,俊脸上浮起一片红,眸色变深,「别惹我哦,不吃菜芯,我吃你!」
小柳忙不迭低下头去,哪知楚岚早就凑过来,舔他嘴唇和脸颊。
不等小柳挣动,楚岚皱了鼻子退开,嚷道:「你刚才吃了什么,嘴里一股蒜味。」
没吃什么啊,小柳转过头,偷偷呵了口气在手上,又闻闻,没味道啊……
「哈哈哈哈——」楚岚一阵爆笑,一手搂过小孩儿到怀里,舌头伸到他嘴里一阵乱搅。
小柳知道被他戏弄,捶他。
两人正纠缠的当口,敞着的门外响起一声惊叫:「哥哥!」
楚芸刚刚进内院,便见着亲兄和那小倌抱作一团,做那丑事,她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看了又羞又恼。
哥哥怎也会如此糊涂,定是那臭东西又来纠缠哥哥,怪不得璃玉堂的人都神情暧昧,可不能让那家伙再坏了楚家的声名。
小柳闻声,忙不迭推开楚岚,站了开去。
楚岚见亲妹一脸怒意,正想说话,她竟扑进来朝着小柳就是一袖,袖口带了内劲,被拂到可不是小事。
「贱人!」她口中还尖声叱骂。
话声未落,袖未落到实处,楚岚眼中厉芒一闪,两臂猛一发劲,将她逼得直跌出门外数丈,袖子、衣裙均被磨破。
但小柳的脸上还是肿起一道,楚岚将他揽到怀里,本想再下重手,但见亲妹摔在地上,狼狈不堪,便将内劲卸了,俊脸铁青道:「谁让你这般胡乱打人?」
楚芸被几个丫头扶起,脸上仍是怔然,似是不信。虽然兄长霸道凶嚣,但是向来护短,对她呼喝斥骂是有的,却从未动过手。
几个丫鬟忿忿不平,但慑于楚岚威势都不敢吱声。
小柳见是楚芸主仆,已是畏缩,脸上又吃痛,藏到楚岚怀里微微发颤。
楚岚轻轻说:「你先进去。」
小柳还未及进到内间,在外安置马匹的齐嘉义进到院内,看楚芸狼狈的模样,讶道:「怎么回事?」
楚岚的侍卫们也安置好了奔进来。
楚芸抖颤着嘴唇说不出话,只指了门内让齐嘉义自己看。身旁的小橙胆子大,轻轻嘀咕了声:「少爷和那个家伙……」
齐嘉义走前几步看向屋内,见楚岚紧紧搂着小柳,凶神恶煞一般站在当地。
他脑里一顿,再看小柳身上的衣物全是楚岚的,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想,大声再问:「到底怎么回事?」
本欲避开的小柳知道齐嘉义来了,抖得更厉害,心慌意乱,根本不敢抬头,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直欲挣脱楚岚的怀抱。
楚岚一脸无谓,美目扫了眼院中各人,朝着侍卫说道:「愣着做什么,该干吗,干吗去。」然后才凉凉回应齐嘉义,「能有什么事儿,我教训妹子。」
齐嘉义看向楚芸,她憋红了脸说了句:「……我讲不出口。」
再看向小橙,小橙觉着齐嘉义到了多少有了靠山,又不忿少爷责打小姐,便壮了胆子说:「那家伙勾引少爷……」
齐嘉义僵在那里,难道真会是最不好的预想,他看楚岚紧紧搂住小柳亲密的神态,心里突然像被扎了根刺,不过没等他反应,便听了楚岚轻轻笑起来:「妹子,你还不知道,我师兄托我们照料小柳,他现下便是楚柳了,楚家的二公子。明白吗?」
楚芸瞠目结舌。齐嘉义也是一怔。
「你!过来。」楚岚指向小橙。
小橙吓得浑身哆嗦,但还是依话上前一步。
「跪下,见过二公子。」
楚岚阴狠的目光盯得她毛骨悚然,她不由得膝盖一软,跪下,半天才嗫嚅着:「见过二公子……」声如蚊蝇。
楚岚冷哼了声,问道:「我们楚家有没以下犯上的奴才?」
院里已然站在他身侧的侍卫应诺道:「没有。」
「给她银两,逐出楚家。」斩钉截铁,不容二话。
楚芸和小橙主仆情深,脸色大变:「哥哥你为了那个——」
另几个丫头也纷纷跪下求情。
可侍卫只听楚岚的,把瘫软在地上的小橙拉了就出了院门。
丫头们去拦,侍卫们要走,正这不可开交的时候,齐嘉义再忍不住大喝道:「够了!」他望向楚岚,又看向一直将脸埋在楚岚胸前的小柳,压低声音道:「小柳,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柳听齐嘉义这么一问,连日来的种种情景纷纷涌到眼前,楚芸她们说他勾引那人,公子也会信吗?自己竟还和那人靠在一起……
羞窘下他极力挣扎起来,却被楚岚紧紧抱住。
楚岚不怒反笑:「师兄,你管得着吗?师姐找到了?」
齐嘉义喝止他,问小柳:「小柳,是不是楚家少爷强占了你,你答我,我定替你作主!」
楚芸听了大叫:「我哥哥才不会,定是他旧病不去,纠缠哥哥!」
小柳抬起头,一张小脸灰白惨淡,看向齐嘉义,又感觉着腰中楚岚紧紧搂住的手。
他没纠缠勾引那人,可是那人强占了他吗?
好像也不是,每次都迫他做种种羞人事情,可是、可是……
他愣愣地,几次张口,又说不出话来,手紧紧揪住自己衣角,浑身轻颤。
楚岚没说话一直等他反应,可见小孩儿被齐嘉义一句话逼得窘困万端,眼看着马上就要掉泪,心里又吃醋又心疼,心一横,一把将他藏到背后,瞧向齐嘉义,讥刺地说道:「哼,告诉你,我就强奸他了,姓齐的你又能怎么着,就兴你齐大侠藏个小倌在山上一年半载吗?就兴你中秋月圆借酒污人?」
齐嘉义闻言大怒,气得浑身直哆嗦:「楚岚,你、你,满嘴胡言……楚家是白道牛耳,你是楚家未来的当家,你怎可作出这等事情,太令我失望——」说着,扑过去就要拉小柳,「小柳你跟我走!」
不想,楚家的侍卫拦在门口。
被紧紧按在楚岚背后的小柳听楚岚那么说,心里又羞又气,却又有些轻松,百味齐全,他为何说强占了他?把自己说得这么恶形恶状。
可他也不能诬赖公子啊,又为何把中秋那件事说出来,答应自己谁也不说的……
公子又要让他跟他走,自己该怎么办?
楚岚感觉到背后有湿意,知道小孩儿又哭了,心里烦躁,挥去侍卫,冷冷瞧着怒目而视的师兄,说道:「师兄,你知道我一向厌恶这种征讨魔教的武林大会,这会儿更没意思了。既然你都来了,我又犯下这等滔天恶行,我这便带了楚柳回家领罪去。我和楚柳都姓楚,没你姓齐的事情,你管好你自己便算。」
他说完就吩咐侍卫立刻起程回楚家。
这下齐嘉义和楚芸都急起来。
相比小柳,这次武林大会可是关系武林存亡的大事,楚岚一向不愿赶赴,是母命难违勉强为之,按他脾性若真是拂袖而去,少了楚家的参与,征伐魔教一事必将延误,且对楚家的声名必会大有影响。
楚芸连小橙都顾不了:「哥哥,你不能走,楚柳的事我们回去再说。」她口称楚柳,便等若表明立场。
楚岚再懒洋洋看向齐嘉义。
齐嘉义紧握两拳,青筋直暴,一声不吭,转身即走。
楚芸急忙跟着他离去。
楚岚在后面叫道:「全宾州便是这儿还能有个地儿,师兄你晚上可要回来,我们再细商征伐魔教的细节啊!」
得意洋洋的他将身后小孩儿揽到身前,却见他满脸是泪,才一会儿便憔悴了不少。
「你哭什么,我强占了你,你公子替你作主呢!」说着,举了袖子胡乱替他抹泪。
小柳转过头不依,楚岚倒是早就习惯,也不管他,直接就抱了到内屋,心想,自己还没吃上小孩做的饭呢,就怪那根死木头坏事。
楚芸没追上齐嘉义,在客栈门口将哭得一塌糊涂的小橙招了回来。
几个丫头都给楚岚吓到,便是楚岚不在也不敢多说什么,但多少有些不甘。
楚芸咬着嘴唇,没说话,她也没料到小柳竟然对哥哥都有那么大影响力。沉吟了一会儿,她吩咐小橙:「你先回去,将此间事情禀告老夫人。」
让母亲定夺吧。也只有母亲对哥哥有些法子。
而内室中,楚岚给小柳脸上红肿处抹药。
「别动,这药外边千金难买呢!」
药抹在伤处凉丝丝的,颇为舒服,小柳要动是因为楚岚一边抹药一边往他脸上不停吹气,而且人还靠得很近。
「楚芸这个死丫头,下回看我不教训她!」
小柳仰头退开去,又被扳回。
「喂,能不能老实点儿!」又吹了口气在上面,「照说,你也真没用,虽然瘦点儿好歹是个爷们儿,怎么连个丫头片子都不如。」
小柳抿嘴,心下一片黯然。
「改天我教你练功夫!」
小柳更是黯然,公子说过他这年纪不适合练武,就算练了他的体格也练不出个好来。
楚岚看他脸色,一想,便明白过来,顿时生起气:「就你那个木头公子教你一百年也教不出什么来,我是谁,我来教你,一个顶他十个!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以前师父教我们练武,他十天学得会的,我只用一个时辰。」
楚岚自吹自擂了一大通,看小柳瘪瘪的脸,似乎不是很信的样子,火气更大,把手中药膏往榻上一扔,人就贴了过去。
小柳一见他过来,知道定没好事,两手拼命推他。
结果却被他一把举起来,提了就往外跑,扔到院子里。
气呼呼道:「我现在就来教你!」
小柳也愣住了,可怜巴巴看着他。
而楚岚看小孩儿单薄的身体,也清醒过来,心下明白齐嘉义说得并没错。可自己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于是沉了脸道:「看你那副丑模样,脸肿得跟个葫芦似的,倒胃口,不教了,以后再说。」
小柳跟他相处时日渐长,对他脾性已经多些了解,也不以为意,反倒是给他这么一闹腾,心里好受了些。
他怯怯问:「你不是没吃饭么?」
对啊,楚岚这时才觉到饿来,可见小柳可怜样也不要他去煮了,叫了侍卫去准备吃食,然后又夹了小柳进内屋,一边走一边说:「下次你得给我炒那个菜芯,记着了。」
「那有什么好吃的。」小小声。
「你懂什么!」楚岚瞪他,心想,小孩儿怎么也学会还嘴了!
等饭菜准备好,端到内屋,楚岚逼了小柳喂他,来回推拒折腾,吃完倒要进晚饭了。
小柳一路车旅本就劳困,这一天下来更是疲累不堪,稍稍打了个哈欠。
「去歇着。」
小柳不动,望望他,歇着——对于那人就是那个意思。
「让你睡觉,养好精神,晚上咱们再……」楚岚朝他色色地笑,还眨下眼睛。
小柳面对这人实在也不知道做何反应,只能乖乖上榻。
可那人偏偏还不停,又问:「除了洗衣服、做饭,你还替姓齐的做过什么?」
怎么又来,小柳索性把榻前的帐幕垂下。
「喂!」楚岚在帐外喊道。
小柳没脱衣服,只蒙了被子,竟觉得脸上除了红肿处的微痛,还有些热。
夜色渐沉,齐嘉义还是回到楚岚的院落,他前脚进来,后脚楚芸也回来了。
「师兄,妹子,我们商量那个武林存亡大事罢!」就像下午没发生过任何事,楚岚将两人迎到厅内。
看到楚芸腕上的伤痕,楚岚有些歉然,毕竟是亲妹,虽然自小对她不加辞色,但是也从不容旁人欺侮的。
齐嘉义进了厅,楚芸默默跟在后面,楚岚叫住她,瞪着她却又有些关心:「没什么事吧,以后做事先问过我!」
楚芸突然眼里一热,哥哥还是疼她的,可是哥哥为什么被那个龌龊小倌勾搭上?
她微微摇头,又轻轻点头。
三人坐下,齐嘉义沉着脸,开门见山就说一定要联合八派共除魔教。
楚岚撇撇嘴,不以为然,但也未多说什么,知道说也是白说。
楚芸虽是女流,性格一向痛快:「母亲说过,目前魔教势大,不宜硬拼。我看我们还是看看八派的意思再说。」
场面本就不睦,也商量不出什么,只能届时见机行事。临了,楚岚说道:「我给你们备好了上房,早早歇息,养精蓄锐,后日就是大会,不定会出什么事。」
齐嘉义立起抿唇,沉声道:「小柳在哪?」
楚岚挑眉,邪邪笑道:「师兄你是想问他晚上睡哪吧?」
「师弟,你不能一错再错!」齐嘉义恳切道,「天下武林正道都会看着楚家,看着你,你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的!而小柳身世凄苦,你强占他,实在有违武林道义……」
「好了,齐嘉义,我不用你这个木头教训。我告诉你今晚他就睡在我房里,我床上。你想让他睡哪儿,你房里吗?」
「你——」齐嘉义气得说不出话。
「我知道,师兄定不会像我这么下三滥强占一个小倌,但我若不把他放到你房内,你怎知我晚上不动他脑筋?所以反正都是一样,还是跟我一起。」
齐嘉义手紧紧握住桌角,直将桌角生生掰下,捏成粉状。
楚芸忙上前劝他:「齐大哥,你别理哥哥,哥哥是嘴硬,他定不会强占那人,我见那人跟哥哥相处也不似勉强,你就别管了……」
「你不知道,小柳是个好孩子,定不会……」齐嘉义急道。
楚岚眸色变深,声音更是阴沉:「姓齐的,我说最后一遍,楚家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先找到秋师姐再说!」说完便径自离去。
齐嘉义闭目,好一阵才恢复平静,想来想去还是留下较妥。
他实在想不透,这个小师弟也就是脾性霸道,并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去折磨那个小小男童。又想到之前小柳几次求他留下他,自己都犹犹豫豫,更是后悔不已。心道,过了这武林大会,定要将他从师弟那里救出。
楚岚气势汹汹进房时,小柳已然醒来,正坐在桌前吃些点心填肚。
他知道齐嘉义回来了,担心那人又和公子争吵,就偷偷看了下他脸色。
「看什么?你那个宝贝公子就睡在我们隔壁!」
啊?
小柳望望隔壁,还不及把手里点心吞到肚里,就给楚岚抱了扔到榻上。
其实他进房看到小孩儿坐那儿乖乖吃点心时,火气已经消了不少。只是他每见齐嘉义口口声声关心小孩儿,心里就生出股邪火,明明已经是楚柳,姓齐的凭什么指手画脚!自己老婆都管不好,还来管旁人的(他倒没细究,小柳是否他楚大少的老婆)。
小柳被他压在身下,当然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是,今次不同,公子就在隔壁,公子就在隔壁啊!
他想拒绝,楚岚就眨着美目朝他笑,似乎说,叫「不要」啊,你公子就在隔壁听着呢!
公子已经知道那人和我做过那事。
那人说他强占了,可是,可是……
不能让公子听到、看到。
不能出声!
小柳又羞又慌,看在楚岚眼里却说不出动人,又忍不住泛酸:「你就那么在乎那个见鬼的公子?他顺手救你一回,我是拼命故意救你一回,他给你一件旧衣服,我给你……」说到一半,又想,自己做什么要和姓齐的比,身下本就是他楚岚的人,怎么对他还用得着跟旁人攀比么?
楚岚定定瞧了会儿身下小孩儿,直瞧得小柳心肝都缩起来,脸皮直发烫。
他抓起他的手,轻轻舔着,上面还有适才吃点心留下的微甜。
「今次,你得乖乖地听话。」一边舔弄小柳的手指,一边魅惑地说着。
小柳在晕黄烛光中看着那张美到炫目的脸慢慢靠近,脑中一片空白。
两人慢慢亲吻,唇舌交缠。
楚岚解了小柳腰间系带,褪下他亵裤,直接抚上那处细缝。这些日不知做了多少回,小柳身后渐已松软,轻一探,一个指节便入了进去。
小柳的小嘴、脸上红肿处被楚岚舌头扫来扫去,酥酥麻麻,这时秘处有指探入,不自觉稍稍紧缩。
「小东西,想要得紧吧?」楚岚邪笑着,微用力将小柳一条细腿拉开,蠢蠢欲动的热物长驱直入。
还是紧致。
楚岚舒服地直想叫,一手握住小柳细腿根处,一鼓作气地摆腰抽送起来,另一手伸到小孩儿衣襟内轮番拨弄那两小粒。
小柳被插得整个人往床头移去,全无着力处,忙伸手搂住楚岚的脖颈,小细腿大大地敞开,随着身上冲插的节奏往两旁晃悠,两只白生生的脚丫在烛火光晕中格外柔滑细嫩。
楚岚手沿着小柳的细白小腿往下移动,将腿在身侧慢慢蜷起,握住一只光脚丫,在脚心细细揉磨。
那等敏感处岂容这般对待,何况身体里那人的东西还在不断作恶,小柳细腰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密汗从额角蒸出,脚心被揉磨,脑子都快不受控制,但还是拼命咬了嘴唇不愿叫出声儿来。
楚岚美目微眯,收了握住脚的手,紧紧箍住小柳的腰,下处对准那细小微凸处狠命插戳起来——
「都干过那么多回,怎地还紧成这般?嗯?」一边动着一边还要说着坏话。
被他这么刺激那小点,还说那样的话,小柳后处一阵阵痉挛着收缩起来,腿不由自主地环到楚岚的腰后,粉唇颤得闭不起来……
「乖呢,叫出来,嗯——」
「啊——」细而婉转的呻吟终于吐出。
楚岚兴奋得更用力起来:「继续啊,快叫——」
小柳一张脸涨成朱红,即使那声细吟连楚岚都几乎听不到,他却紧张得心都停跳了。
那恶人,那恶人,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在身里的那东西根本没有变化,呜呜——
第八章
还好小柳吃了点东西,不然这等做法,没给做死也得饿死。
楚岚得了兴怎么也歇不下来,小柳不知泄了几通,身上的人却才发过一回,发了没多少时候竟又硬起来继续作恶。
做到最后,小柳都记不清到底叫了没有,叫了的话叫得响不响,他只软软地含糊不清地求着——
「别——」
「嗯……不要了……」
两人正纠缠,外间突然响起一连串声音——
首先是隔壁的门窗接连被打开,接着是大声喝斥:「谁!」听声音是齐嘉义的,与此同时院外空中响起刀剑相碰声,「铿锵」的金属回声缭绕不止。
小柳虽是疲累,听得仍是清楚,心说,这下那人该停了。
可楚岚那根正杵在他秘处,做得正欢,哪能说放就放,反而手握了他的腰,更着力抽戳起来。似乎外面的声音什么都没听到。
「何方来客,齐嘉义在此,请报上名来。」外间传来齐嘉义的话声,他功力深厚,这句话说来和缓,却带了内劲,即使屋内人听来都觉得心肺紧窒。
「乱吼什么!」屋内的楚岚见齐嘉义发声,小柳眉峰微蹙,顿时不满。可他手下却是丝毫未停,将个小孩儿压在榻上大施淫威。
每次的深进、拔出,小柳的媚肉再三掀出来,他前处已然是发得一无可发,但是身后的刺激使那小小一根又悄悄竖起来。
这时听到公子在屋上对敌,再看自己处境,又是羞窘又是难堪,不由得轻道:「够了……外面……」
「你还有空说话?不如多叫几声来听!」楚岚却又换了个姿势冲上他敏感的微小突点。
冲插的频度变得更密,到了最后的关头。
小柳全身都是汗水、精水,早就乏力,哪经得起这番折磨,心里又乱,再忍不住,轻轻呻吟起来,嗯嗯啊啊,听得楚岚直凑过嘴去亲他舔他,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
而屋外,神秘来人似乎根本未作答,而此时侍卫们已然奔出,喊声、兵器相碰声响作一片,还夹杂有女子的娇斥,连楚芸主仆都出战了。场面该是相当激烈,外间的剑光几乎要破窗而入。
可室内依然无边春色。
小柳想哭,那恶人、那恶人太无耻了,外间斗得厉害,他却只顾折磨自己。但是一波波快感不断从身后传到腰间传至后脑,他全身发颤,加上外边声大再无顾忌,吟声也变大,只是带了些哭意。
「乖,这才乖,再叫!」
楚岚嘴里轻轻在他耳边催促,屋外却传来齐嘉义急促的呼声:「师弟,师弟!」
另一陌生冷硬的声音响起:「你们正道就是以多欺少么?」
「跟你们讲什么江湖道义!」楚芸的声音。
小柳听了齐嘉义的呼声,抖着声轻轻对身上的人说:「你、你,你去啊!」
「切!」一记深刺。
小柳腰剧烈颤起来,口中吐出细细长长一声吟叫,手紧紧绕住楚岚的脖颈,下处更迎了上去。
楚岚得意道:「你管他们,你家公子加上我妹子还有十八铁卫,只有他们为难别人的份儿,用不着我掺和!」
外间的神秘来人似乎纷纷撤离,楚芸娇喝:「我们追,不能放过一个妖人!」
齐嘉义则又叫楚岚,更趋急迫:「师弟,你同我一起追截,来者极可能是昊天教的首脑,师弟你不能误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要追你去追!」楚岚回道。
「你!」齐嘉义恨声刚起,听得什么东西破窗扔了进来,便再无声息,人已追远。
小柳的泪终于滑下,只觉得世间再没比身上作恶的那人更无耻的了。
楚岚却贴了他的脸,舔去他泪水,把他抱得更紧,长长吁出口气,嵌在小柳秘处的那根总算发了出来,热液一波波射在小柳身体的最深处。
发出来后,楚岚却没退出来,就势将小孩儿转了身,手伸到前面去捏摸小柳那小根,见仍竖着,便替他揉捏起来,更在两小丸和密穴的中间嫩处搔刮。
小柳顿时扭起来,叫道:「不要,不要这样,放开我,我——」声音急切之极。
「帮你弄出来啊!」
「不要——」窘困之极的声音,两手齐动拼命挣扎起来。
「别动。」
楚岚却不理他,另一手伸到他穴内,探进去,摸到那点用力按压下去。
只听得一声尖利叫声:「不——啊——不——」小柳后穴一阵紧缩,全身蜷成一团,颤抖着无力地靠在楚岚身上,下处一个抖嗦,竟缓缓流出一股热泉。
终于释放的快感,和绝望一般的羞窘弥漫小柳全身。
楚岚惊疑一声,竟去点了已然灭去的灯烛。
小柳拼命侧身,他却还掰开他两条细腿,定了睛,细看。
更拿手轻轻甩那小根,直到滴尽最后一滴。
小柳满脸赤红,浑身战栗,脚趾都蜷缩起来,只觉得再没脸见人,大哭起来。
哭声极惨烈,楚岚忙将他正面抱到自己怀里。
「哭什么,蛮好玩的么。」
抖得更厉害,小柳张嘴便咬他。
让他咬。
「好了好了,等会把被褥换了就是,谁没——」
小柳咬得更用力,那个恶人还要说,那个坏蛋!
「就我一人看到,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让你看到了啊!
「好了好了,」楚岚哄了一阵,见小柳一身狼狈,便把他抱了起来,拿了床榻外他的狐皮披风紧紧裹好,然后再掀了那床什么都有的被褥,卷了扔到屋角火炉,再划了个火折子丢进去,「你瞧,咱们烧了,谁都瞧不见。行了吧?」
这时,楚岚脚碰到地上一件物什,一看,却是齐嘉义适才扔进来的一柄短剑,直插进地里。楚岚抱着小柳,只用脚一勾,便将剑勾出落到手里,却是幼时刚入师门时,他送给师兄的短剑,多年来唯一的礼物。
真的把齐木头给惹怒了。
他转头却见小柳也正看着短剑,便说:「这是我送与你那个木头公子的,这回我可把木头给烧着了。」
小柳说不出难过。
公子定会轻看自己。
自己却将最丑最羞人的一面都给那人瞧了去。
「姓齐的对你有什么好的,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以后别把他挂在心上。」
小柳被他抱着,浑身困乏,每次要想些事情,却总在即将昏睡过去的时刻。
「你是我的,以后心里只能有我。」
小柳睡去前,想的是,公子不是我什么人,可你又是我什么人呢?
我心里,我心里,我把你们任何一个人放到心里,又会怎样?
公子是好人,是恩人。可那人呢?
突然,楚岚神情一凛,吹灯,轻轻放了小柳,往自己身上套了衣物。
窗外,响起敲窗格的声音。
楚岚抱起小柳贴墙而立,问道:「你进来还是我出去?」
衣袂声起,窗外人纵到远处,显是让楚岚出屋。
楚岚微一攒眉,再拿了床毯子紧紧包了小柳,越窗而出,院内,月光下,站着个蒙面大汉。
楚岚和他对望片刻。
楚岚首先轻笑说道:「你折回来必是有话和我讲,再迟,其他人可都要回来了。」
蒙面大汉也发出一阵笑声,掀了蒙面布巾,露出一张粗豪的密布髯须的脸。
「我们在潇湘楼见过。」楚岚说。
大汉显是一惊,他在潇湘楼一直坐在楚岚视线难及的角落,而楚岚又一直忙着与那怯弱少年戏耍,或是和楼上人斗气,何时注意到自己?这人貌似霸道凶嚣,长得又跟娘们似的,却如此精明厉害……
「楚家未来的当家果然不简单。」大汉的声音沙哑有力。
「昊天教的昊天教主却这样偷偷摸摸么?」
楚岚本也是豪赌一把,却不想大汉脸色立变:「若依告诉你我的长相?」
竟然真是昊天教主亲到,楚岚心内一惊,但却也顿时明白他的来意:「我师姐早已离去,你找错地方了。」
昊天仔细看他神情,似是看他所言真伪。
楚岚轻哂:「你也别装了,我师姐受伤回来,盗了我师兄不少内力,此番回去你可赚了。」
「什么?」
「我不知她为何受伤,为何要盗我师兄的真气,现下看竟都是为了你这个邪教魔头,她内伤并未痊愈,昊天教主,应该是我问你,你将我师姐藏在何处!」
昊天凝神看他,言道:「我信你一回。」转身欲走,却又回头道:「不过,我是邪教魔头,你难道是大侠?」他看向楚岚怀里的小柳。
楚岚双眉轻挑:「我从来不是大侠。」
「哈哈哈——」昊天纵声笑了三声,飞身而去,转眼而逝。
楚岚心道,原来师姐是跟了此人,木头师兄怕是得不回佳人了。他和齐嘉义虽然个性迥异,却一同学艺,心里还是看重这个师兄,不禁为他有些难受。
不多一会儿,齐嘉义和楚芸纷纷回转,原来连客栈其他武林正道人士也都一并去追昊天等人。
齐嘉义猛地推门进到楚岚房内,楚岚却早坐着等他。
「师兄,我送出的剑从不收回。」
齐嘉义不语,也不接楚岚手中的剑,只是四下搜寻。
「他睡着了,我点了他睡穴。」楚岚道。
齐嘉义脸色铁青,如果楚岚和他一同擒贼,必能一举得擒,说不定连若依的下落也能得知。他恨恨看向楚岚,两拳紧握。
「师兄,我若跟你一起去追,楚柳怎么办?他们过来并非为了拼命,我看定是为了师姐。」
齐嘉义一向便说不过这个精明霸道满嘴是歪理的师弟,这时听他提及秋若依,立时看住他。
「师姐定还没有落到昊天教手里。」
齐嘉义默想一阵,点头。
「那师姐便是自己离去的。」
齐嘉义全身巨震,满脸涌起难言的哀伤,他本来总还存着一线希望,若依是被妖人掳走……
看他模样,便是楚岚也不由轻叹一声。他站起,拍拍师兄的肩以示安慰,又将手中的短剑塞在齐嘉义手里。
「师兄,你还是拿着吧。」那短剑本是一对,楚岚当日将雄剑送与齐嘉义,雌剑便给了秋若依。齐嘉义一怒之下把剑还了给楚岚,这时,心里全是痛楚,看到剑,更多想起自少以来和师妹的相处。
为什么你要走呢?
为什么?
他拿了剑,痛嚎一声,越窗而去。
窗外,楚芸呆呆看着他纵去的身影,问楚岚:「哥哥,秋姐姐为什么不要齐大哥?」
楚岚并未说话。
接着两日,齐嘉义再未回来,楚芸几次想派人去找,都被楚岚阻拦。
「他会回来的,让他静一静。」武林大会,征伐魔教,便是有天大的事,齐嘉义也会放下赶回。
楚岚回到房内,看到小柳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心里只得暗叹声。只怪自己那夜做得太过分,小孩儿隔天醒来以后,便再不睬他,任他说尽好话,一眼也不瞧他。便是穿衣吃饭,若他在场,他就不吃、不穿。想发火,看他满脸委屈,眼里带了小小的倔强和泪意,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
反正那夜吃得也够饱,让小孩儿歇歇也好。
不过两天了,也歇够了,今日是武林大会的正日子,不能留小孩儿一个人在客栈。
「起来吧!」
小柳扭过头去。
楚岚不由发笑:「好了好了,待会就要赶去赴会,你都窝了两天了!」
……
「再不起床,我就拎你出来了!」
小柳只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这时恨恨瞪向楚岚。
「哟,楚二公子,总算是看我一眼了?!」
小柳哭笑不得。
「昨晚上,不知道是谁,睡着了就一劲儿往我怀里钻,还满嘴梦话——『我要、我要』呢!」楚岚学了小柳嫩嫩的声音。
「我才没呢!我……」难道晚上真的这么做了吗?明明靠在床边睡的啊?而且从来不说梦话的啊……小柳仔细回想。
「你别不认啊,不但说梦话,还流了我一身的口水。啧啧!」
「你乱说——」
楚岚再耐不住了,过去连了被子把他抱起来,嘴直接就堵住他的,手隔了厚厚的被子捏他的细腰,翘屁股。
嘴被亲得红红的,直喘气。
「没漱口,好臭啊!」楚岚贴了他戏谑道,说着,一把将被子掀了,拿了这两天给小柳定做的衣服便往他身上套。
这位大少从未做过服侍人的活儿,自己穿衣多是家里下人伺候,这会儿刚给小柳套了亵衣、中衣,已是七扭八歪不成样子,小柳挥他手他又不依,两个人这么挥来挡去,夹杂着楚岚的低吼和小柳小小声的抱怨,竟花了小半时辰才把衣服穿好。外间侍卫都催了两回。
不过穿了新衣的小柳把个楚岚看得只咽口水。
其实也就是衣料上好的白衣,时间紧迫,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款式。但是看在楚岚眼里,却觉得什么地方都恰到好处。
小柳被他盯得脸都发热了,不理他,径自去洗漱。
待全部准备好,楚岚抱着小柳上马车时,在马上等了多时的楚芸大为不耐:「哥哥,你还要带他去吗?」
楚岚心情大好倒也不计较,反倒说:「来,楚芸你下马,我们一起坐车去。我不想戴面纱。」
楚芸看看窝在哥哥怀里的那个少年,心里只觉得怪异,但难得兄长这般和蔼口气,倒也乖乖上了马车。
一路上,坐在他们对侧的楚芸浑身不自在,哥哥和那家伙并没做什么亲密动作,可靠在一起,却似乎无形中有个气场似的,旁人怎都显得多余。
那家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说话细声细气,处事畏畏缩缩,满身的风尘味,可哥哥看他却好像看着世上无双的美人,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兄长。
第一次,楚芸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岚稍稍闭目养神,张开眼对亲妹交代:「待会商议时,任别人说什么,我们楚家都不表态。听到了么?」
楚芸看看他,忍不住问:「那齐大哥呢?」
「在旁人眼里,齐嘉义是半个楚家的人,既然有他这么坚持征伐魔教,我们更不用多说什么。」
楚芸点头称是。
到了大会会址,却是宾州最大武馆的操练场,百丈见方的场地,容纳万人有余。主持此次大会的便是此间武馆的主人,少林俗家弟子金大胜,他早前就在场地上设了棚帐,楚家的棚帐尤为醒目,特意比照楚家子弟的衣服,在全白的帐幕上绣了大大的篆体楚字,由此可见主人的仔细周到。
楚岚一行到达时,各派都到得差不多了。众人见他们进场个个儿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传说中楚家少当家的丰姿。
不料,临下车楚岚就已戴上面纱,场上立时一片叹声,不过众人看他一路行来长身玉立,意态潇洒,已是鹤立鸡群一般,若容貌再如传说中的俊美绝伦,那真可谓人中龙凤了!
不过,也有不少人看到他身侧形容清秀,却带了些风尘的少年,联想起城中流传甚广的楚岚龙阳之好的传闻,顿时起了小小议论。
待楚岚他们在棚帐中落座,陆陆续续地,各大门派、世家都有人过来拜谒。
其实,多年来征伐魔教,虽然最后胜利的都是武林白道,但这胜利皆为惨胜,各派大多伤亡惨重,很多门派更由盛转衰。譬如百年前盛极一时的峨眉、长白派,在剿灭白衣教一战中精英尽失,许多绝世武技就此失传,到如今峨眉只剩了十几个尼姑,而长白更在十年前就灰飞烟灭。
鉴于此,近数十年,每次武林大会,都会由少林、楚家等数个门派共同推举各派参战人选,以示公正公平。
楚岚瞧着络绎不绝前来拜谒的各派人士,心知都是为了让他在指派人选时手下留情。
不过棚帐中人来人往,不少人都看向一角坐着的小柳,大家都是江湖上混了一辈子的,眼明的都瞧得出少年的出身,虽然顾忌着楚家少主,但多少总带了鄙夷。
尤其是昆仑、华山等大派对楚岚忌讳不多,眼神更为不屑。
昆仑派的长老与楚岚师父是旧识,说话尤为直接:「老夫有话不吐不快,这武林大会,与会的都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侠客义士,并非贩夫走卒下九流人人都能掺和,楚家乃白道牛耳,少当家还得斟酌行事啊!」说话时,目光如炬直看向小柳。
楚岚不热不冷地笑笑,身形微动挡住他看向小柳的视线,道:「谨遵老前辈教诲。」
小柳一直都看在眼里。
从他下马车进会场,好多人全都盯着他们。其中有些目光,很熟悉,他努力摆正姿势,努力不扭腰,大步往前走,可是越想这么做越是手脚发僵。
他这些天都和楚岚耳鬓厮磨,见到的都是楚岚私底下的面目,便是那天在潇湘楼也只是见识了他的武功,今天是他第一次知道身边这位大少爷有多威风。
望不到边的人群,全部关注他,那人是个很大很大的人物吧?
看他在前面潇洒前行,仿若误入凡尘的仙子一般,小柳突然有些胆颤,心里发寒。和那人相处多日,他对他厮缠对他好,他是明白的,甚至被他缠得什么都来不及想,可正因为这样,此刻心内更无力和惶恐。
那些长了胡子威风八面的人都到帐篷里向他点头哈腰,可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多是疑惑、瞧不起,一旁的楚芸只拿眼角瞥他,紧抿嘴唇。
自己让他们丢脸了。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穿的是一辈子第一次穿的新衣,他跟别人一样拿了茶盏铭茶。
为什么别人总还是瞧他不起。
小柳用尽全部气力坚持坐在那里,手悄悄在身侧捏住衣角。
楚岚送走昆仑派的长老,回头看到的就是小孩儿脸色苍白,僵直地坐在椅子上。
小柳看到楚岚直直盯向他,心头一颤,下意识垂下头,手更用力抓住衣服。
楚芸见没外人,说道:「哥,把他先送回去吧。」
楚岚没说话,一直看着小孩儿。清晰地看到楚芸说完后,小孩儿身体轻轻抖了下,双肩往内一缩,头垂得更低。
他一步上前揪起小柳,夹在腋下,人一闪就出了棚帐,运了身形几纵之下到了一处远离人群的僻静角落。
放下小孩儿,让他站好,抬起他下巴。
一张小脸还是惨白,眼神游离,泪光闪烁,就是不敢和他对视。
「你怎么这么没用!」破口而出。
小柳一僵,拼命闭上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自己是没用,就算不做以前的营生,还是让所有人都瞧不起。
可是他也不想啊。
看着小孩儿身躯轻轻发抖,豆大的泪珠滑下脸颊,楚岚感到从未有过的难受,似乎喘不过气来。
他自己第一眼看到小柳就怎都忘不了,第二眼,第三眼,到最后豁出命去救他,溶洞内的缠绵,对他疼宠,做来是想都不想,从未在意什么男娼,什么下九流,只一味沉浸在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蜜意柔情中,反倒忽略了旁人。
他自己天之骄子,自小做事都是任性而为,想怎么就怎么,偏偏还事事如意,处处顺心,可此刻,这个惨淡模样的小孩儿却仿似一把最软的刀子插到自己心里最没防备的地方。
生疼。
他抱住小柳,再次骂道,却轻轻地:「你怎么这么没用!」手慢慢抚过他发颤的背脊,下巴支在他头上。
渐渐地,小柳缓过气,呜呜咽咽说:「我、不、想的……」
楚岚揉揉他的头,又轻轻弹了下他脑门。
「唉,没用也没关系。」
小柳偷偷瞧瞧他,泪珠儿还留在睫毛上。
「不就给吃几个白眼,说几声么,人长在别人嘴上,也没什么大法子。从前我最气别人瞧我脸,说三道四,小时候有人说我像娘们儿,给我打断了七八根肋骨,可现如今他们还不是照看不误,你还能把看你的人眼珠子全都掏出来?我这么大本事还不得戴个劳什子蒙面巾么……」(大言不惭)
可你是好,别人才看你啊,小柳默默想。
「再说了,你是做过男娼,男娼是下九流,他们也没说错……」楚岚按住小柳抖嗦的肩膀,继续说,「他们要说,我们也没什么好法子,便是我明里让他们不说,他们背地里还得说的。」
他推开点小柳,上下一看:「你看你走路扭细腰,喝茶翘小指,说话像蚊子叫,眼睛不敢正眼瞧人,整天缩了个肩膀,活象欠了别人十辈子的债,换了谁都得欺负你!怪不得在花船上都得挨整,就你这样——」
小柳抿了嘴,气得直哆嗦:「你、你……我……」
跟那人根本就讲不来理。
看小孩儿还知道生气,楚岚倒乐了:「我什么,也就我不欺负你!」小柳瞪他,他想起自己原也是欺负过他的,怏怏说,「那不算,那是你小气,老是记在心里,我从没嫌恶你,对你这么好,以后你得乖乖听我话!」
说完整个将小柳举起来,挠他痒痒。
怎么拿自己当小小孩儿啊,小柳给他挠得憋不住,咯咯地细声笑起来。
一张脸上泪都未干,笑得却欢快。
楚岚看得喉头一紧,抱住他,轻轻啄吻他小嘴。
小柳被他吻着,亲一下,心就怦地跳一下。
心想,自己敢和这人还嘴,在他面前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做很多事情。这么一闹腾,竟好像真的不太把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放在心里了。
「走啦,回去。」
这回楚岚没抱他,让他跟在身后慢慢走回去。
沿路很多人都瞧着,楚岚没说话,默默牵住他的手,继续大摇大摆。
不过大家更多是看楚岚,果然绝世美男,短短一程路,不知多少名门闺秀、江湖女侠芳心暗许。
第九章
楚岚和小柳携手回到棚帐,刚欲进门,却正好瞧见卿家老七走出,身后跟了个美丽俏皮的姑娘,看到楚岚时脸皮一红,再瞧见楚岚牵着小柳的手时,头扭到一边。
卿七向楚岚打了招呼没说什么便离去,而那个小姑娘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眼里带了七分羞涩和三分薄恼。
「哥哥,适才璃玉堂来拜见。」楚芸向楚岚交代。
楚岚漠然点头,楚芸欲言又止。
近中午,有人送来食匣,并通知依照老规矩,午后在主帐开会。
食匣里菜式非常丰富,楚岚吩咐大家尽快用餐,包括侍卫和楚芸的丫头大家一齐坐了吃饭。
小柳捧了碗饭,一口一口扒。楚岚一边吃,一边给他一箸一箸夹菜,这是惯常做的,侍卫们早就惯了,楚芸几个看得一呆。
一会儿,小柳碗上就堆了一座菜山,他一个劲儿埋头吃,可那座菜山怎都吃不平。实在吃不下,他捧了满满的碗,看看楚岚。
楚岚撇撇嘴,接了他的碗把剩下的全都放到自己碗里,说道:「这个菜确实腻味。」没吃几口,自己也搁了筷子。
饭后众人整装去主帐赴会,楚芸实在忍不住,赶了几步与走在最前头的兄长说道:「哥哥,你不会不知道吧,娘亲定下的,楚家和璃玉堂联姻的事情。」
楚岚看看楚芸,挑眉:「璃玉堂适合联姻的是姑娘,这事和你不沾边。」
楚芸不知该说什么,她完全摸不透楚岚在想什么,这事既跟自己没关系,就是跟他有莫大的关联。
「哥,卿三小姐刚刚就来过,她看到、看到那个人……」楚芸看一眼在后面走着的小柳。
「那又如何?」
「她是璃玉堂数十年间最出众的人才!娘亲最看重她。」
楚岚一笑:「嫁不嫁随她,娶过来就姓楚,我作主。」一派安然。
到了主帐外,早已人头涌涌,只留下窄窄通道供人行走。
远看去帐前地上横放着一长两丈、宽一尺的碧绿玉石,隐隐发着寒光。
这块玉石大有讲究。
自百年前首次召开剿魔大会,各派便约定入主帐者参与商定剿魔的大小事端,主帐发令各派必须执行,等若是入主帐中的门派在剿魔期间控制了整个白道,权力之大人人向之。
不过白道武林,侠义为先,不以武力争个你死我活,于是当时的少林方丈便想了法子,觅了块深海中的千年寒玉,此玉坚比磐石,却又多了石块没有的韧性。方丈立下规矩,但凡有门人能在此玉上留下脚印,该门派就能入主帐论事。
但是百年来能过玉留印,入主帐论事的门派寥寥无几。到了近几十年,除了少林、昆仑、华山等百年大派,只有楚家。
其实,楚家先祖在征伐日月教时曾立下不世奇功,各门派感激下特许楚家无须过玉,世代可入主帐,并给予楚家一些特权,使得楚家在主帐中也地位超然。
不过为了服众,历年来楚家在入主帐前都会派出门人过玉留印。而上回召开武林大会,来的门派寡少,楚岚又是代母参加,并未过玉。此番是他第一次正式与会,江湖众豪客都要瞧个究竟,他楚家少当家敢不敢过这块千年寒玉,能不能留下脚印。
楚岚瞧着远处玉石,一阵好笑。
寒玉上有他的曾祖、外祖母、父亲的脚印,此番他也要留下以证明楚家的武学修为仍然超凡入圣,独步武林。当日齐嘉义和楚芸为了留下他可以容忍他与小柳纠缠,也是为了此刻。
历年来楚家能够执白道牛耳,除了楚家处事公正,更因为楚氏武功冠绝天下。
少林、昆仑、华山数派当先进入主帐。没有任何疑义。
楚芸屏息瞧着哥哥。
小柳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懵懵懂懂。
却不料,楚岚回过头朝他一笑,竟过来一把拉了他走到玉石前,再将他抱到寒玉上站好。小柳顿时感到脚上寒气森森只往上灌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下惊疑,却听得楚岚耳语:「别怕。」
楚岚这一作为,众人都大为惊奇,那玉石上分明是个体弱少年,楚家这番要做什么?
楚芸急得跺脚,叫道:「哥!」
远处更传来焦急声音:「师弟!」却是齐嘉义赶到。
楚岚毫不在意,朝一众人作了个揖,手扶着小柳言道:「这是家母新收的义子楚柳,此次大会就由他代表我们楚家过玉。」
齐嘉义几步赶了过来,用极低的声音道:「师弟你别胡闹!」
小柳看着楚岚,又看看公子,不知所措,没等他反应过来,却感到身上突然传来温暖如春的一股气流,由楚岚放在自己身上的处所缓缓往下流去,将脚下的寒气慢慢赶走,颇是舒服。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
被楚岚单手扶着的瘦弱少年,身体还抖抖嗦嗦,明眼人却看出,他双脚在以肉眼难以发现的速度下陷。
「下来吧。」楚岚轻道。
小柳跳下来。
坚若磐石的寒玉上赫然留下了他的两个脚印,是寥寥无几的脚印中最小的,却是最深的。
眼力不行的,还在想,那个貌似瘦弱的少年竟然身怀奇技?
少数眼力好的,惊得都不知该做何反应,这年纪轻轻、俊美绝伦的楚家少当家,一身武功不但是青出于蓝,简直就惊世骇俗,楚家不愧是武林白道第一世家。
齐嘉义心内一阵惊喜,他明白他的小师弟武功到了师门最高境界,再过些时日,便是师父再世也要甘拜下风。但看看靠在他身侧的小柳,却更是忧虑。
少林方丈微微笑道:「英雄出少年,楚施主请进。」
楚岚嘴一牵,领了楚家众人直入主帐。
其后,再无一人过玉。
人群中,璃玉堂的卿三小姐轻喃道:「那人的武功竟如此高么?」
卿七捋须叹道:「绝世奇才。」
主帐中,各门派首脑为落座顺序客套了很久,楚岚一直在旁冷眼瞧着未作声。
最后,少林方丈坐在首座左位,楚岚坐右位,两侧坐了少林、华山、昆仑的几位代表,齐嘉义算是半个楚家的人,和楚芸一同代表楚家也坐了下来。
楚岚突然发声:「楚柳,坐在我师兄下手。」
帐中众人都知道楚岚是隔体传功让小柳在玉上踩出脚印,这本就有些胡闹的性质,但是当时见到楚岚这般神功倒也未及计较,可此时要让一个风尘味十足的少年坐在主帐里共商武林大事,那太也荒唐,几个长老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小柳看看众人,楚芸脸色虽不好看却不能当场反对兄长,齐嘉义正凝神思虑,根本未在意此事。又见楚岚正瞪着他,随时都会过来,只好坐下来,但是对面几个老头神态颇不善,他忙拿了茶盏低头铭茶,只当没看到。
众人刚落座,齐嘉义神色凛然直入主题:「各位前辈,昊天教不除,武林断无宁日,晚辈恳请速战速决,剿清魔教,伸张正义!」
在座的各派首脑人物显然对齐嘉义格外器重,他是楚岚的师兄,武功当然不会弱,最重要为人谦虚稳重,侠名遍天下,是年轻一辈的翘楚。
少林方丈沉吟道:「昊天教的教主据传是白衣教遗孽,武功超绝,手下的十六魔将也都能独当一面,征剿不易。不过近来魔教为祸日巨,不可不除。不知各派是何意见?」
于是华山、昆仑的代表纷纷发言,有的赞同齐嘉义,有的则认为白道各派需要休养生息,剿魔一事当从长计议。
楚芸本来跃跃欲试,但会前兄长曾交代不许表态,只能生生忍了。
大家说得差不多,方丈才问楚岚:「楚少施主,楚家意下如何?」
楚岚笑笑,微欠首:「晚辈谨遵各位意见。」
可是,众人并未达成统一,这到底遵谁的意见呢?楚岚却又默默坐了不言语。
齐嘉义微微皱起眉头,他这位师弟对征伐魔教总是兴趣缺缺,第一世家为何会有他这样的子弟?要知道,楚家历代都为征剿邪魔付出血的代价,楚岚的曾祖、外祖母、父亲纷纷在历次征战中丧生,这才奠定了楚家在白道武林的赫赫声威。可他的师弟,却对这一切从来漠然以对。
正这时,突然帐外传来阵阵凄厉哭号——
「魔教天杀的!我江南穆家与你不共戴天!」
「夫君,我定为你报此深仇大恨!」
「我们六合派与魔教誓不两立!」
……
主帐门掀开,帐外跪了一长列披麻戴孝、义愤填膺的嘶喊着的各派遗孤,见帐中主事的人步出,当先的一名白衣少妇,扑通跪下:「方丈、楚少当家、齐少侠、各位长老要为我穆家作主!」说完以头磕地咚咚作响。
她身后众人更是大声哭号起来。
「为我们作主,杀光魔教!」
据说这是惯演的。
小柳被楚岚拥在身侧,仍看得胆战心惊,那些人的仇恨如此可怖,如果眼光能够杀人,话声能够杀人,魔教的人该当早入了十八层地狱。
楚岚看着他们,都是在历次征战中失去亲朋,毁家灭派的人们。
白道和魔教的仇恨是无数鲜血和尸体累积百年而成,剿魔之战势必进行,早晚而已。
当先的穆家少妇人向方丈哭诉:「昊天教的烂头陀年前到我穆家……我穆家上下两百口人死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小妇人和幼子当日在娘家避过一难……你们要替我穆家报仇作主啊!」
这却是新鲜的仇恨。
又是漫天的哭号嘶叫。
齐嘉义手握剑柄,牙关紧咬,振臂呼道:「魔教不除,天不开眼!」
「魔教不除,天不开眼!」
「魔教不除,天不开眼!」
场中众人跟着齐嘉义这声喊,齐声喝出来,回声震天。
楚岚拦了要扑出的楚芸,站在一边冷冷瞧着。
楚家为剿魔流了太多的血,到他外祖母一代,楚家就只剩下女子,而外祖母盛年身死,姓楚的就只有他母亲楚嫣玉一人。
母亲十六岁就做了楚家的当家,但是功力始终不能强到过玉留印,楚家的声威摇摇欲坠,受到各派威胁,直到她三十岁成亲。
他的父亲是武林中人人称道的大侠,誓为武林除魔卫道,第一次代表楚家参与武林大会,便在寒玉上留下脚印,拯救了楚家的百年声威。
可是他记不起父亲的模样,楚芸还在娘亲的肚子里,他才三岁,父亲死在漠外,与莲花教教主同归于尽。
小柳感到身侧拥住自己的手越收越紧,惊讶地看向楚岚。
楚岚猛地一醒,侧头朝小柳一笑,轻道:「一帮疯子。」
看小柳莫名其妙的样子,他更乐了,手指戳他腮帮,心里却说,楚岚你自己却也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起做疯子,不是为了楚家,而是为了娘亲。
正是群情激愤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哼,声音不高,却尖利异常,直捣耳鼓。接着就是冷硬的一声:「大言不惭!」
更有个沙哑的、仿佛石子刮锅底般的声音想起:「姓穆的竟然还没死光,老子今天就斩草除根!」
场内一片哗然。
白衣少妇厉声尖叫:「烂头陀,那个人是烂头陀!」
难道昊天魔教这么猖狂,竟然敢在白道聚会的当天来生事?
齐嘉义奋声喝道:「魔教妖人,还不速速现身!」
场内一众武林豪客纷纷呼喝叫骂,但是继两句话叫过,便再无半点声息,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伎俩不得不叫人胆寒。
不过白道中不乏好手,昆仑的长老向主帐中的各派人低声道:「今日必将他们斩于此地!」
齐嘉义抿唇,走近几步看向楚岚:「师弟。」眼神复杂,语气诚恳。
楚岚明白师兄的意思,要他一起联手共斩魔教妖人。他微微点头。
齐嘉义一掌拍到他肩上,久违地温和地笑了笑。
楚岚轻轻吩咐身侧的小柳:「待会儿小心躲着。」然后示意侍卫好好看护,手握住「无音」宝剑,心里突然想到那个髯须大汉昊天,师姐的男人,要杀了他吗?
刚想到此人,却听了半空中的狂笑声,是昊天教主到了!
笑声刚落,粗豪的声音响起:「你们白道一向自谓光明正大,却不问问为何我门下要灭穆家满门?」
五道身影齐齐落在练武场边上的屋顶上,五人都蒙了黑巾,看不清面目。
白道群侠纷纷叱骂就要涌上。
烂头陀桀桀怪笑,叫道:「与他们有何可说的,大哥,杀他个痛快!」声落,合身扑向那白衣少妇,却被齐嘉义一剑拦下,而场中各派豪侠哪肯放过这等机会,谁若能杀了昊天教主,立时便可扬名天下!个个人都仗剑杀过去。
顿时,整个局面乱成一团。
小柳被楚家的侍卫拥在当中,看着那处屋顶变成人间炼狱,好多人惨叫着跌落下来,杀个人就跟切西瓜一样简单,心里直打寒战:为何这般呢,有话可以好好说啊,怎么见面就杀人……公子也夹在里面,会不会有危险呢!
这时少林方丈大喝:「退下!」屋顶众人已知厉害,纷纷撤到地上,在底下将昊天五人团团围住,而相邻屋顶上已然站满了弓箭手。
「上天有好生之德,五位施主放下屠刀,可免一死!」方丈说道。
「操你个放下屠刀,老子还立地成佛呢!」
「阿弥陀佛!」方丈念个佛号,回头示意,楚岚和少林、昆仑、华山派功力最强的三个门徒排众而出,与齐嘉义站成一排,严阵以待。
小柳见楚岚也持剑迎上去,一颗心突地就是一耸,却不料楚岚百忙中竟回头朝他眨了眨眼。
齐嘉义一纵而起就要与昊天拼个你死我活,却被站在昊天右侧的高挑男子拦下,只听得那人「咯咯咯」娇笑声起:「我说姓齐的,你是我大哥手下败将,不如奴家来战你,看在你是我大嫂的师兄份上,饶你不死如何?」声音不男不女,阴阳怪气。
场中人听得分明,昊天教主的老婆是齐嘉义的师妹?顿时疑云丛起。
楚岚对师姐仍是回护,一剑将高挑男子迎下。
齐嘉义向昊天道:「我今日杀你,并非为了儿女私情,实是魔教作恶多端,报应临头!」话完,一剑挥出漫天剑雨。
半空中剑光泗溢,小柳在下面根本看不清谁跟谁,只是握了一手的汗出来。
楚芸交代侍卫们:「我哥有事,咱们就一起上!」
高挑男子一边打斗一边向楚岚调笑道:「真是个大美人儿啊……」话未落声,脸上蒙面巾便被楚岚的无音剑中分而裂,脸上却未留下丝毫伤痕,惊得他再不敢言语。
男子生了一张瓜子脸,妖艳非常,跟楚岚缠斗了一刻,腰间才吃了一剑,却见楚岚再不下杀手,嘀咕道:「原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楚岚不理他,直接加入昊天和齐嘉义的战团。昊天虽比齐嘉义武功高出一筹,但楚岚再加进战圈,顿时落了下风,没多时已受两处剑伤,不过楚岚只想将其逼退,并未使出全力。
昊天百忙中吩咐娇艳男子道:「老六,先走!」
被称作「老六」的男子眼神流转,竟真的飞身而去,那身轻功是楚岚首见的漂亮,便是对面密似细雨的弓箭也不能伤他分毫。
下面的楚家侍卫眼都不眨地盯着屋顶,随时准备支援少主,对小柳的看护难免分心,却不料那魔教的老六轻功恁好,在空中回旋半圈眼看就脱离群侠控制,竟又折返过来,箭一般直落向小柳,没等侍卫反应,小柳已给他揪了升到半空。
「楚少当家,你瞧瞧我手里是谁!」
楚家众侍卫投鼠忌器都不敢动,小柳被那人揪住吊在半空里,还一直飞来飞去,吓得要命,却想着不能太没用,硬是忍住没有喊出来。
楚岚听到魔教老六得意叫声,心道不好,余光扫去,果然是小柳被掳,暗骂侍卫没用,眼内凶光暴涨,手下非但没有减劲,反而剑光大盛直逼昊天,明眼人这才知道适才他并未使出全力。
场中众人看向停在半空中大树上的老六,此时他面巾已去,有人便认出他来:「是摧花手申老妖!」
那申老妖娇笑道:「原来小子们还都认识你家老娘啊,楚少当家你不疼惜这兔儿般的小公子,奴家可就不客气了!」
申老妖一手夹着小柳,另一手竟真在小柳屁股上捏了一把,小柳拼命挣扎,心说,为何偏偏欺负我呢?他看向还在大战的楚岚,怎都不愿叫出声来。
「看你那小样儿,竟还挺倔的,老妖我更喜欢啦,啧啧他们不管你,你就跟我回去如何?」申遥遥凑到他耳边轻轻调笑。
楚岚这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江南各省通缉的采花淫贼申老妖,其人专门折采武林名家子弟,臭名卓著。到此时他都未听到小柳叫声,心内更急,但仍狠一咬牙,着力攻击昊天。
老六这时也不由稍稍变了脸色,难道真是看错,那楚岚竟是毫不在意这少年?
「楚少当家,再不退去,你便再见不到你家小公子了!」老妖用力掐住小柳的脖子,小柳顿时涨红了脸,喘不过气,可耳边又传来申老妖轻轻调笑声,「小兔儿,老妖我可舍不得你,且忍忍,我骗他们的!」
小柳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却突地紧缩起来,那人、那人……
他真是不管我吗?
这时连场中的楚家侍卫都生了疑,楚芸反倒觉得一轻松,原来兄长并未糊涂至此。而旁人本就看轻小柳,原来还以为他身怀绝技的人,眼见他被掳去且毫无反抗之力,更不再管他,全都注意到半空激战。
魔教四人竟与白道最顶尖的五人战成平手!而昊天教有十六魔将,如今只来了四个!
小柳将至昏去,却听得长叹一声,与楚岚并肩作战的齐嘉义竟突然撤剑后退,扬声道:「申老六你且放下那孩子!」
小柳心里喃道:公子!
申老妖媚眼一转,手中一松,小柳喉中涌入大量新鲜空气,顿时大咳起来。老妖在他耳边咕哝:「你倒挺吃香的!」
齐嘉义朗言道:「我侠义道绝不滥害无辜,你放了那孩子。师弟,罢手吧!魔教昊天,今日先放你一马!」
他这么一说,场中顿有人翘起大拇指:「真英雄!」
楚岚胸中大恨,功亏一篑,本已能将昊天擒住!
那齐木头,真以为魔教会就此罢休?昊天被他们逼得死死,小柳方有活路,若是退守,便再无筹码。其他帮派怎会为了小小一个少年放弃这等大好机会。
果然,老妖得寸进尺:「你一人罢手可不行,让那几个老小子都停下!」
齐嘉义不禁犯难,但仍开口与各派交涉,不过场中门派繁多,几大门派支支吾吾,置之不理。
楚岚耳边听得小柳断断续续咳嗽,知道他想忍却忍不住,心一横,大吼一声,运起护体神功,竟然整个人撞向昊天。
这护体神功一旦运起极耗真气,但是整个人坚不可摧,便似一利刃直迫昊天而去。那昊天本就力竭,猝不及防,被撞得喷出鲜血,楚岚却已一剑抵住他喉间。
楚岚损耗功力过巨,脸色惨白一片,哑声长笑:「昊天已在我手,昊天门下弃剑投降!」
这一突变生在片刻之间,场间众人除了三对人激战不止,全都看过来。
楚家十八铁卫和楚芸立即飞纵到屋顶将楚岚和昊天团团围住。
昊天胸襟前喷的都是血,却仍纵声喝道:「昊天门下纵死不降,你们四个立刻撤离!」
申老妖夹了小柳,心内却没了主意,老大在楚岚手上,而自己手上这少年似乎威胁不了他!
「若再不走,从此逐出昊天——」昊天大喊中断,楚岚一剑再进一分,他喉间鲜血直流。
「我本想给你一条生路,谁让你门人不长眼睛!」楚岚冷哼。
昊天看向楚岚,暗道,若不是有这少年,他昊天教就算只来五人又怕得谁来?
场中已有喊杀声:「楚少当家,宰了那个魔头!」
楚岚知道此刻微妙之极,尽力按下胸腹紊乱的内息和烦躁心绪,悄悄瞥向申老妖手里的小柳,他眼利,瞧见小柳颈中一道紫红淤痕,心里一疼,却又不敢流露急切之情,令魔教有机可乘。
而这时,小柳咳得缓过气来,也抬头向楚岚处望去,见楚岚脸色惨白,嘴角渗血,不由担心,眉头微皱,他这神情落在申老妖眼里,凑过去轻笑:「原来你却是中意那姓楚的!」说完,牙一咬,准备赌一把,在树梢上轻点,夹起小柳直升十丈。
这是什么轻功,在场众人都瞠目结舌,只听他哈哈一笑,携了小柳在空中翻折,竟又平滑出数丈,落到练武场外而去。
「老七老九老十,咱们走也!」
还在激战的烂头陀闻言突然掷出一物,「砰砰」两声,屋顶上顿时浓烟弥漫,伸手不见五指,大家慌作一堆,楚岚警醒,牢牢将昊天控制住。此时,远处璃玉堂卿三小姐飞身而起,也不知她在空中施了何物,浓烟立时散尽,烂头陀三人果然借了浓烟意欲遁去,所幸尚未走远。
「放箭!」
箭雨中,魔教三人仍逃脱而去,齐嘉义喊道:「师弟,你看牢那魔头,我去救小柳!」
场上各派豪侠有的过来要杀昊天,有的跟了齐嘉义追去,楚岚心急如焚,他倒不担心魔教会对小柳不利,但若白道这边群情激愤真杀了昊天,就再难保小柳安全。何况,又是齐木头去救,适才他一番英雄言语定让小孩儿感激涕零,这下若还能救下他……
昊天此时竟还笑得出来,轻声道:「你若再不追去,英雄救美的功劳可给别人占尽了。」
楚岚一瞪他,被这粗汉说中心事颇有些尴尬,但一咬牙,还是携了他一同纵起,向申老妖追去。
楚芸等在后面叫,本想得到楚岚青睐的卿三小姐愣愣站在屋顶上看他远去。
小柳被申老妖夹在怀里一路飞纵,心内却一直想着适才听的那句话——「原来你却是中意那姓楚的。」
我、我喜欢那人?
虽然自己被强人掳了,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可是他脸色惨白的样子跟当日在崖下将他救上时的一模一样。
他好像身体受伤,出血了,他本事那么大怎么会……
这么想着,反倒将自己身在的险境忘得一干二净。
第十章
楚岚一路飞纵,心里暗道,自己真气耗损过巨,一定要速战速决。眼下虽点了昊天的穴道,但他武功超绝又有许多魔教的神秘伎俩,仍是危险,何况后面还有白道的一大堆人。
于是他索性落到地上僻静处同昊天说道:「今日便宜你,你要那老妖怪到城外五里坡换人。」魔教自有他们联系的古怪法门。
昊天笑笑:「先解了我穴道再说。」
楚岚解开他左手禁制,只见他到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拔了盖子,在自己身上倒了些粉末,弄完,楚岚又将他穴道制住,夹着他重新纵上屋顶,向城外方向飞纵,将身后的白道中人通通甩脱。
也不知那粉末到底有什么古怪,楚岚到得五里坡不多时,果然见那老妖像是纸鹞子一般在半空中飘过来,却瞧不见小柳,大概是给他背到背上的缘故。
远远他就传声:「大哥,我甩不脱那姓齐的。」楚岚听出他中气已有不足。
申老妖轻功绝世,可先前中了楚岚一剑,身上又带了个小柳,其他人虽都赶不及他,但齐嘉义本就轻功见长,一路紧追不辍。
老妖落到地上时,齐嘉义赶到。
「别动,不然老娘杀了这小鬼!」老妖喘着气朝齐嘉义喊道,手放在小柳天灵盖上。
齐嘉义果然止步,三方立成三角。
小柳一路颠簸,便是过惯水上生涯,也直欲将肚内东西全都吐出来,这时落到地上只觉得两腿发虚,眼前景物摇来晃去。
「楚柳,叫我一声!」楚岚急于查看小柳安危。
小柳愣愣看向远处,是那人……可嘴张了张却叫不出来。
叫他什么啊?
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从来都没叫过他!
「楚柳,听到我话没有?」楚岚急道。
「小柳!」一侧齐嘉义也喊。
小柳再看向齐嘉义,原来公子也在。
楚岚狠狠盯了一眼齐木头,又来瞎掺和!不过小孩儿能够转头该是没大问题。他命令昊天:「让那妖怪将人放了。」
昊天道:「放了那小孩,你们还能放过我?」
「姓楚的,快将我大哥放了,别耍花招,不然你这心肝立时和你阴阳相隔。」老妖尖叫。
楚岚知道这时装作不在乎小柳已然没用,又看小孩儿站那里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心下忧急,喊道:「数到三,我们同时将人扔出去!」说完封了昊天的哑穴,让他叫不出声来。
老妖力之将竭,已是强弩之末,无奈道:「好,但那姓齐的要退后二十丈!」
齐嘉义遥遥向楚岚打了个眼色,然后依言往后退了二十丈。
两人同门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楚岚知道他的意思,待会儿申老妖将小柳推出的同时,他会对昊天发难。
师兄的「凌空掌」厉害异常,楚岚看了看昊天,突然想到师姐,心中一软,暗地伸指解了昊天右腿穴道。昊天说不出话,眼神中既是惊讶又含了感激。
齐嘉义在一侧喊道:「一、二、三——」
小柳和昊天同时被扔出,齐嘉义和老妖一齐扑向昊天,楚岚去接小柳。
原本齐嘉义的凌空掌足以重创甚至击毙昊天,不想昊天有一腿穴道已解,排山倒海的掌力及身,那条腿反倒借力运劲移开半丈,齐嘉义再运功时,老妖已将他接住,急速纵离。
齐嘉义再要追出,远远地,烂头陀等三人已然赶到,而白道中人却迟迟未来,他知道大势已去,猛地跺脚,转而怒视楚岚。
此刻楚岚哪还能顾及其他,抱了小孩儿,四处查看,一劲儿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虽然只分离了数个时辰,却好似隔了几天几夜一般。
小柳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着急的楚岚,心里却再不似过往那般单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喂,说话啊!」楚岚急得跳脚。
没等他说话,齐嘉义却已然奔过来:「楚岚,你干的好事!」
小柳看向怒气勃发的公子,再看看楚岚,到底发生什么事?
楚岚没事人一般:「我做什么好事儿了?哪有你做得多。」
「师弟,这不是儿戏,你怎可放了那个大魔头!」
「奇了怪了,不是你说我们白道武林侠义为先,不能滥害无辜,为了救小柳,先放过那魔教昊天。」
齐嘉义给他一顿抢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柳并不知晓两人为何争吵,但是听他们话里提到他,还以为又是为他的事情,便试着叫了声:「公子!」
齐嘉义看向他。
「公子,多谢你救了我……」他想挣扎下地拜谢齐嘉义。
楚岚哪能愿意,将他抱得更紧,叫道:「你谢他做什么,明明是我救了你!」
小柳被他一说,又想到他在练武场上的无情,而自己偏偏似乎对他……顿时眼圈一红。
楚岚看他神情,想到小孩儿刚刚颠簸受苦,又软下来:「现在是我救你啊!」
小柳不语。
楚岚还要哄,却听了齐嘉义长叹皱眉道:「小柳,你跟我走罢!」
立时来气:「他是楚柳,姓齐的你又发什么神经!」
「之前我就说过,我会带他回山。」
楚岚冷笑:「我知道了,反正如今师姐跟了昊天,你可以正大光明带了人回去,也不怕人计较了。」
齐嘉义大声喝止他。
小柳更挣扎起来:「公子不是那种人!」
「好好好,他不是那种人,他是大侠,我是坏蛋,行了吧!嘿,我就是坏蛋,你这辈子还就跟定我这坏蛋了!别的什么地方都别想去!」
泪水在小柳眼睛里直打转儿,他不懂眼前的人到底怎么了。虽然老是对他做那件坏事情,但对自己又真的好,上午时还对他说那些话,可晚上却又不来管他,过后又追来救他,救了他还要凶他。
被申老妖掳走的时候,他总想着要有用些,再难过也强挨着不出声,这时眼泪却再忍不住,垂了下来。
楚岚是见不得他眼泪的,可那根木头杵在那里,许多话也说不出来。
齐嘉义见小柳垂泪,顿时起了怜意,想到是他所托非人,才令这孩子又受了这般苦楚,更坚定了要带离他的决心。
「师弟,你别再固执,让他跟我去罢,这孩子身世凄苦,你何苦再折磨他!」
「我——」楚岚心里憋屈得紧,既心疼小孩儿,又气他不明白自己,更多还是醋意翻天,这么长日子,小孩儿心里口里都是公子长公子短,何时把自己放到心坎里了!让他喊自己一声,都不乐意!
他再也不愿多说,抱了小柳转身就走。
「楚岚!」
楚岚头也不回。
齐嘉义对着渐远的背影高喊:「你要想清楚,你为何定要留下他,你从小便是叛逆,别人说东,你偏偏往西,你只是要和别人作对!可如今不是幼时人人能容让你,你已经是楚家的少当家,白道武林多少人看着你!今日你纵走魔教昊天,已经铸成大错,就别再误了小柳、误了你自己!」
楚岚头也不回离去,心里却翻江倒海。
是吗?我是因为你们不喜欢小孩儿,我偏喜欢;你们不容我和他相好,我偏和他相好;你们不让魔教活,我偏要纵走昊天……
是这样吗?
而小柳被他抱着,心里也难受得紧,是啊,他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自己?当初在崖下,又为什么豁出命救自己?为什么每次作那事的时候都……为什么会对自己说那些从没听过的话?为什么?
他从没有时间好好思虑,这时无数的为什么冒出来,答案就在眼前,却根本不敢去想。
那人会不会也……
可怎么可能呢,自己这般的人……连公子也说他只是和别人做对,公子也不愿那人和自己在一起,根本没人乐见。
可自己……自己……
心头紊乱之极的他抬头看向楚岚,俊美夺目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迷惑,公子的话他定是听进去了,小柳突然想快快把他叫醒过来,变成正常的他。
他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楚岚霍地醒过神来,低头看到小柳眼睛红红,小兔一般看着自己,那眼神……自己像是被他打了一拳,那一拳看似绵软无力,却直打到自己心尖上。
他突然笑起来,心说,管他为了什么喜欢,反正就是喜欢了。想着,轻轻地吻了下小柳沾了泪珠的脸颊,说道:「我们回家去。」
结果当晚,楚岚救了小柳以后便带了十八铁卫连夜离开宾州,且放了话,以后大小事宜由齐嘉义和楚芸全权处理。
齐嘉义本还想阻拦他,但白道各派纷纷来讨问昊天妖人的去处,他并不能说自己师弟故意纵走,只能说,武林白道侠义为先,不能为了杀妖人而害了无辜好人。不过他说这话倒也出自内心,并没有撒谎的内疚。
卿家三小姐又几次央了卿老七来探楚家的口风,看来即使楚岚无意,佳人却有心。
深夜,小柳跟了楚岚坐上马车一路向楚家所在的兖州赶去。
马车并未变小,可在小柳眼里却显得格外逼仄。
楚岚就坐在他对面,默默运功调息,并没来逗他。车里静静的,小柳却说不出的紧张。
他偷偷看着楚岚——脸色还是泛着苍白,受伤很厉害吗?
其实折腾了一天,他已经很累很困,却怎都睡不着,也不想睡。
整个人六神无主,脸上直发热,心总是吊着放不下来。
越是这样,小柳越是害怕。
他又忍不住再偷偷瞧那人一眼,还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眼,可一路上他也不知看了多少个最后一眼。
为什么那人不论怎么看都非常美,高挺的鼻子,丰润的嘴唇,连睫毛都很长……小柳呆呆地看着,也不懂怎么形容。
自从大年初一到现在,他都过得稀里糊涂,这是第一次有空好好看他,若是平日他必不敢这么瞧的。
轻轻吁出口气,楚岚缓缓张开眼,精神恢复了些。对面的小孩儿窝在角落里好像睡着了。
这么个早春寒天,怎都不知道盖张毯子,楚岚扯了张毛毡子探过身替他盖上,手却停在半空不动。
小孩没睡着!
睫毛不稳定地翼动,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离得近些差不多都能听到他心跳声了。
又怎么啦?还装睡!
楚岚脸紧贴着小柳的,鼻尖正对着鼻尖屏住呼吸,稍稍运起龟息大法,让对方感觉不到自己。果然,过了好一阵,小柳的睫毛一阵扇动,偷偷睁了眼。
小柳刚刚看到楚岚醒过来,吓得立刻闭上眼睛假寐,好一会儿,确定楚岚没动静,心想,那人定是还在练功,才敢稍稍睁开眼。
「啊!」他一声惊叫——眼跟前,鼻子贴着鼻子就是楚岚的脸。
楚岚爆笑,哈哈哈哈,真太有趣。
「你怎么还不睡觉!」装着生气虎了脸。
「没有啊……我在睡……」小柳轻轻嘟哝。
楚岚仔细看小孩儿,跟往日一样的脸,可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从申老妖手里把他救回来,就不对劲。
「你怎么啦?」
小柳摇头,眼光下垂,根本不敢瞧他。一颗心怦怦怦拼命跳,自己偷偷看他是不是给发现了?他是不是知道……我……
「喂,我都跟你说了!」楚岚以为小柳还在计较白天的事情,「那个不男不女的妖怪掐你脖子,我不是不管你,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口,心想我做什么要解释!
可定睛一看,小孩儿仍是低着头,脸色含了紧张,羞怯、怅惘,还有很多形容不出的表情,一付神思不属的模样,他奇怪之外不禁有气,「喂,你听我说话了没有?」
「啊?」小柳如梦初醒,他总觉得那人的眼光便像把刀似的,能将他里面都东西都挖出来,至于刚刚说了些什么根本没注意听。
楚岚咬牙切齿说最后一遍:「我说我不是故意的!」
小柳看他一下,下意识点点头,「嗯」了声。
楚岚一喜,随即眼神一转:「我说什么不是故意的?」
「呃……」小柳张了张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死小孩,你装蒜呢,我跟你说话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你那个狗屁公子!」楚岚大爆发。
「我不是、我、我没啊、我……」小柳紧张得结巴起来。
楚岚瞪了他一会儿,只能认命地抱了他:「好啦好啦,睡吧!」
「哦。」
听到小柳乖巧的应声,楚岚却又开心起来。
车上地方不大,不过四围都有火炉,再加上楚岚这个大暖炉,小柳实在撑不下去,窝在楚岚怀里,两个人都睡得很香。
楚岚并没把小柳带回楚家,而是把他安置在他自己平时读书习武的别苑。他并不想这时候让母亲见到小柳,觉得不是时候。可是,什么时候才恰当,他也并不能确定。
他和他的寡母楚家老当家楚嫣玉的关系,常常让外人看不懂。
楚岚刚满五岁就送到深山学艺,他师父、师娘是当代武林威望、武功都极高的侠侣,也是他亡父的师兄、师姐,但是年已七旬,因此师徒感情并不若父子、母子,更多是祖孙,再加上,另外两个徒弟,齐嘉义生性严谨,秋若依又温暾,老头老太尤其喜欢楚岚的性子,对他的管教非但不严厉,反而像是对着个调皮的小孙子一般,任着他的性子胡来。
楚岚每年只过年时回去一趟,每次来回一月,在家不过一旬。学艺归家已是十五岁,跟母亲说是亲密,怎都谈不上。而他又是肆意妄为的霸道性子,回家后也是半点没变,楚母反倒是喜欢性格更肖丈夫的齐嘉义多些,对他总是淡淡的。
但是,看似淡漠的一对母子,感情又不是疏离,楚岚再厌烦白道的一套,总会因为母亲不断妥协。
小柳本来还有些害怕要去那个不得了的楚家,这时候稍稍放心下来。但他又觉得这么给楚岚养在外宅里,说不出怪异。
以前花船上也有小倌妓子被人赎出去,多半也被人这么养着吧?
不过小柳也就难受了一会儿,便不多想。尽量地随遇而安,这是他的生存之道。因为,多想也没用,他并不能为自己的前途去争取什么,这种失败的经验他有过太多。
可是,很自然地,安顿下来以后,他又捡起之前齐嘉义教他的功课,他十六了,旁人这个年纪都成亲做爹爹了,虽然他没存这个指望,可总得有个养活自己的法门。
何况,他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和害怕。
他和那人的差距太大太大,是他再努力也赶不上的差距。
可是,那种差距只在楚岚对着旁人时他才能感觉到,若只有两人在,他便感不到,也不觉得要赶上什么。
其实,小柳能想这些事情的时间也不多,只有楚岚回主宅去的两天,他能想想,之后,楚岚除了偶尔外出,几乎天天呆在别苑。
楚岚看他练字,便要教他,可是霸道得紧,把齐嘉义送他的书都扔了。
「先把自己名字学了!」
他会的!
小柳的右手被楚岚的包着,心本就跳得快,但是他还是咬了唇自己慢慢在纸上写了个「柳」字。
结果身后爆出楚岚的大笑:「这是什么东西,丑死了!」
「柳」字,初学者本就不容易写好,而且当时齐嘉义教时,总是很耐心,也多半以夸奖为主,小柳却也不知自己的字会难看成这般。
他垮了脸,抿了唇不吭声,心想写得对就行么,要多好看做什么。
「来,我们先学『楚』字。」楚岚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刚写了一笔,就被小柳挣脱,这个字他也会!
「你写得太丑,我把着你手教你一回!」楚岚去抓他手。
小柳不干,拿了毛笔,自顾自在纸上写。
「啊哟,难看死了,果然是姓齐的教出来的,我告诉你,我师父常说就算我不学武功,那也是考状元的料,师兄可就差多了,学个武功也就马马虎虎……」
小柳听他说公子的坏话就左耳进右耳出,他明明记得公子的字是很好看的,跟帖子上的一模一样。
楚岚才不管他,硬是把着他的手重写了一个「楚」字,确实是瘦劲圆转,逸势奇状,一派狂逸,绝非凡品。
但是这笔狂草小柳连看都看不懂,加之心里有气,便小小声说:「写错了!楚字不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楚岚教训道,「我这是融了张颠的笔法和怀素的神韵而成,自我十二岁书法大成,别人求我写我还不写呢!我们家正门的楚字就是我写的!那姓齐的一笔字只得其形难及其神……」
其实齐嘉义的书法也是甚好,只他在小柳面前诋毁起师兄不遗余力。
小柳听得他一番神吹,心说,兴许是自己说错了,顿时脸泛出红来,可是自己确实不会啊,什么「脏点」、「槐树」的,他根本搞不明白。
献了一番宝,再看小孩儿垂头不说话,楚岚才软下身段:「好了好了,你先跟我说会写哪些个字。」
却不知小柳的信心本就不足,给他一闹,再不肯说了。
楚岚就紧贴着站在他后面,看他那可怜赌气的小模样,立时生起一股邪火,在他颈侧吐出口热气,下处朝前一顶。
小柳这时哪还不知他那套,心里更气,那人只会对他做羞人的事情,又想到自己这般没用,别说以后找个营生养活自己,便是写几个字还给那人嘲笑。
他也不知怎地,在楚岚面前总想表现得好些,可每每都给他惹得出丑,而那人好似就喜欢看自己出丑,而自己对了那人半点忍耐功夫也不见,老是很容易掉泪。
小柳想着,一滴泪已然落到纸上,将楚岚写的那个「楚」字化花了。
楚岚一急,在后面紧紧搂了他,哄道:「我保证不闹,我们现在好好学一会儿。」
「你看你多厉害,掉一滴泪就把我的字弄花了,如今比你那个『柳』字更丑!」
……
如此这般,哄了好一阵,小柳才又随他握住他的手认字、练字,可楚大少实在不是个耐心的人,虽然认真起来也教得挺仔细,但没多少时候,就满脑子又想着怎么把小孩儿弄到榻上去,不过小柳才掉泪,他也不敢造次。
忍得实在辛苦,第二天,他就回去拉了个帐房的六十多的老头给小柳教认字。
那老夫子学问倒不见得出众,可是教得实在,小柳长进也大,心里踏实,脸上也见了笑容。
除了学字,楚岚又教他练武,骑马,但小柳体弱,毫无基础,除了骑马稍稍能上手,武技一道毫无进展。
最后,某日夜间,看小柳坚持骑马被摔得鼻青脸肿,楚岚心疼,下了结论:「我说,你能识字也蛮不错了,练武还是算了,有我在,别人也欺负不了你。」
可是你若不在呢?小柳头抵在他胸前,闷闷地想。
「还是给我做饭吧……」
小柳也不明白,自己做的饭菜能有那么好吃么,那人每日都要他下厨,可别苑里的大厨做得好好的,他那三角猫功夫简直丢人现眼,结果没两天,楚岚竟直接将厨师赶去单给侍卫们做饭,他的每日三餐都给小柳包了。
小柳的日子实在很忙,每日除了煮饭,认字,读书,还要和那人做那事,数月匆匆而过。
这样的生活,比之先前同齐嘉义在山上时又不同。
小柳总不愿多想,不知是刻意还是本能。他总觉得在云间飘着,既晕乎乎地幸福开心,又怕终会摔到烂泥里。
也许,这么的日子能过上已经是做梦,是福分,还能多求什么。以往在花船上是想都不敢想有这样的生活的。
床榻间,他还是羞涩,尤其感觉到自己的心意以后。每天白天,他既盼着白天更长点,晚上不要来,又会想着,晚上那人又要做什么坏事。
幸好,那人还没在白天做羞人的事情,不然给旁人看到了可……
其实,不是楚岚不想做,只是别苑里有很多是楚家的老人,过去服侍他母亲的,对母亲他多少存了点顾忌。
这日,教小柳的老帐房颠颠地跑过来,这位老先生倒是挺喜欢小柳,因为认真仔细,把他一个落第秀才当成大大的学问家。
「少当家,我看二公子是把理账的好手,我试着教他看账本,他……」
楚岚正站在庭院里,看小柳在院里刚开的地里种菜,他听了老先生的话,抬头看看他,心说,你现在才知道小孩儿好么,他本事多着呢。
「你好好教他。」
「是、是,我一定尽心竭力。」
老帐房先生告辞离去,楚岚看着田里忙碌的小小身影,这两月,他能看到小孩儿的笑容,能感到他和武林大会前的不同。
他很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不单单是榻上快活,便是这么,暖暖春意中看着他,就觉得很舒服,他叫了声:「楚柳!」
小柳起身回头看向他。
忙得红红的小脸。
「我饿了。」
小柳抹抹汗,心里纳闷,不是刚吃过么。
「我饿了。」楚岚又重复。
小柳只好擦了手,走过去,问道:「想吃什么?」
小孩儿的声音很嫩,但是很少说话,在床上也总是尽力克制,仿似天性如此。他渐渐变得习惯服从他,总是乖乖的,尤其是到了这处别苑,楚岚觉得他连仅存的一些抵拒也没了,除非实在害羞,其他总是按他的话照做不误。
那种殷勤,也是天生的么?
为什么这么的可人,却不得花船上恩客的欢心?
楚岚想到这儿就会得出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小柳看他只是盯着自己半天不回话,忍不住扯他袖子。
「我想吃炒面。」和你。
楚楚(下)
作者:筱悬
第十一章
也难怪楚岚喜欢吃小柳做的炒面。
小柳劲儿不够,拉面拉不细,刀削面那把快刀反倒把自己削了去,他做的是手擀切面,每根面条切得宽细恰当,特别有嚼劲。不过这面条做起来很费功夫,就算劲儿不需要拉面那么大,做上一回也还是累得够呛。
楚岚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喜欢吃小柳做的家常饭菜,尤其喜欢看着他做完,再捧到自己跟前,吃起来特别香。
他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瘦弱的身影在里边忙忙碌碌。
揉面,擀平,刀切,下锅,捞起。
放油,熬熟,炒菜,下面,翻炒。
小孩没来得及换衣裳,还是田里耕作穿的短打,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嫌小了些,穿着有些窄,弯腰时隐隐露了一线腰。
楚岚咽了口口水,心想,下回得让他穿件更短的。
「再帮你做个汤?」小柳回头探询。
「嗯。」楚岚心不在焉。
小柳微微鼓起腮帮,明明嚷着饿,这时候面都炒好盛出来,却也不见他急着吃。不过,他还是快手快脚舀了碗高汤下锅温上,再放了择洗好的青菜,想想,又搁了两个鸡蛋。最后盖好锅盖。
又回头:「马上——」就能吃了。
不料楚岚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蹩过来,这时节竟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头搁在他肩膀上,下处硬得直戳他后腰。
「我好饿。」
小柳脸霎时涨得通红,到了这里后从没在白天做过啊!
楚岚拿那根硬硬的往前顶他。
小孩儿微微抖起来。
而那双手更从上衣下摆里探进去,握住他的腰。
「白天呢,大厨师傅就在隔壁……」
楚岚的手又去解他的裤带。
小柳浑身发热,衣服里的一只贼手在扯他的乳头,下面又顶在他后腰上不断蹭磨,他两腿直发软,头不自主地下垂,差点就要垂到胸口。拿自己的手去挡那人的手,根本挡不住。那人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做不成?
可是,昨晚刚做过,汤马上就沸了。
身后的人呼吸越来越促,身前那颗也被他扯来扯去,小柳呢喃:「汤……」
「以后再喝。」
「面……」
「以后再吃。」
「火……」
「先灭我的!」
楚岚把他裤子褪了,小柳拼命夹了腿,细得不能再细的声音:「门……」
「砰」一声,楚岚一挥袖,门关上。
小柳再没可说的,又羞又隐隐有些期待,前一夜本就做得厉害,后面细缝嫩嫩红红,微微翕开,这时也似主人的心情,蹙缩不已。
楚岚一手夹了他的细腰,一手将自己挤进,既紧得要命又滑溜水润,舒爽时再不管不顾,杀将起来。
小柳腰被提着,脚尖着地,两手撑着灶台,被他从后狠狠侵犯,颈脖又被他舔弄,间或乳头被搓揉拨弄,本就敏感至极的身体,此刻柔得软作一摊水了。
汤终于沸了,锅盖被水汽顶得噗噗作响,迎合着两人结合处的噗哧撞击声,夹在一声两声细不可闻的小柳的吟声,和楚岚的喘息声……
灶里的柴火也不及两人旺热。
「啊——」
小柳忍不住长长叫了声,楚岚从后面将他衣裳掀开,后背上都是一朵朵红红的吻印咬痕,说不出妖艳诱人,他再添上几朵。
「啊——啊——啊啊——」
后处不断蹙缩痉挛,小柳兴奋得脚趾全都蜷紧,仿佛时间都停顿,手指抓紧楚岚握在自己腰间的胳膊。
那人在要紧时偏偏拔出来。
瞬时的失落,小柳张开紧闭的双眼,回头看看楚岚,身体却也被转过来,那硬硬的家伙又入了进来,他只能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楚岚身上,体重让那器官进得更深。
楚岚都顾不得说话,握住细腰的手直掐到对方的肌肤里,下处拼命顶进,再顶进。
终于,站着的半裸的两人同时到了颠处……
灶头里的火也灭了,汤烧干了半锅。
小柳把头埋在楚岚肩头怎都不愿看他,任那人伸了指头在他后处清理,再慢慢整理两人衣物。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厨房里有欢好的味道,有食物的香味,静谧中,小柳想,最好永远永远都这样。
可美好的时候,楚岚却突然开口——
「楚柳,我下月初十要成亲了。」
厨房里又恢复寂静。
楚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说起这件事。
自他返回兖州,呆在主宅的时间不多,他知道母亲定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既然她从不提及小柳,他也懒得多话。
而齐嘉义和楚芸在宾州将大小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齐嘉义的侠名更是广为传播,连楚芸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也崭露头角。
白道群侠对昊天教妖人的武功甚为忌惮,越是如此,剿灭之心也就越盛。何况近二十年,白道上很多门派蓄势以待,等的就是剿魔立功、大展宏图的这天,在这个时候,为了楚家声威不堕,和璃玉堂联姻就更刻不容缓。
前日,楚嫣玉又和儿子提起此事。
楚岚想起母亲的神情,淡淡的,却是不容拒绝的。
其实这桩婚事,是他和母亲多年前就定下了的,楚岚一向最忌惮璃玉堂,并不排斥娶个卿家的姑娘,以此拉近两家的关系。
即使是现在也没想过要拒绝联姻。
楚嫣玉看着儿子,脸上有薄薄的笑意:「听说卿家小三特别看重你,只是她姑娘家脸嫩,还是他们七当家来信催促。我看就定在下月初十。」
楚岚对卿三姑娘没什么印象,只要姓卿就行,在联姻中得益的除了楚家更有卿家。
本来这种事情并没必要告诉小柳,楚岚觉得这跟小柳根本没关系,可是他隐隐觉得烦躁,与小孩儿做完,身心放松,便脱口把萦绕在心里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柳静静地,头还是埋在楚岚的肩窝,只是眼睛定定地盯向屋角的某处。
欢好后的余韵还停顿在身体里呢。
刚刚才想说永远这样多好……
直将眼睛看得酸酸的,才垂下目光,眼里没有丝毫水意。
也许早就存了这样的准备,作为这么个给别人养在别苑里的身份。他总觉得好日子能过一天就是一天。
楚岚突然有些怕这种静,他轻轻拍小孩儿的背:「这跟咱们没关系。」
小柳在他肩窝处微微点点头,楚岚看不真切,将他头扶起,看着没什么异常,心里竟更有些说不出的味道,说道:「真跟咱们没关系。」既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小柳再点头,乖乖地。
这回楚岚看清楚了,似乎松了口气似的。
「吃东西!」
小柳下地,将剩下的半锅汤盛出来,面再在锅里翻热,两个人适才都花了不少气力,一起把面和汤卷得一干二净。
「你在学算账?」楚岚突然问。
小柳看看他,点头应是。
「别给我丢脸,好好学。」
小柳用力点头。
楚岚看他乖巧的模样,突然一阵烦躁,伸手在小孩儿腮帮上捏了一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月初十,只有十二天了。
小柳默默在心里算着,十二天,一百四十四个时辰,五百七十六刻。
他站起身,将锅碗盘筷洗净,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楚岚从背后抱住他。
小柳就势照常洗着碗筷。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真的没关系么?咱们,咱们又是什么。
接下去的十一天过得风平浪静,小柳似是从没听过楚岚要成亲的事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主宅的老帐房先生也还是被特许了依旧每天过来教他看账本,算账。
算账是件很打发时间的事情,也很有趣,能将所有的收入、支出、各笔款项的来来去去算得一清二楚。小柳很喜欢做这个。
也许以后可以靠这个养活自己。
像老先生那样,为别人算账,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也不需要很大气力,他完全能应付得来。
楚岚在成亲前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过他只是每天回主宅两个时辰,处理些必需要他到场的事务,其余时间都呆在别苑里,练练武,看着小孩儿。
楚芸已经回来,对哥哥这样颇有微辞,楚母却不动声色。
璃玉堂离兖州有些距离,初七那天,卿家的人就将三姑娘先行送到兖州,就等着正日子拜堂成亲。
楚家和璃玉堂联姻是白道武林的大事,许多豪客参加完武林大会,还没及赶回家,就直接赶到兖州参与这件盛事。
卿家三姑娘是璃玉堂三代以来最出众的人才,楚家少当家又是世家子弟中武功首屈一指的英俊儿郎,更重要,楚家本来人丁单薄,若和子族遍天下的璃玉堂结为亲家,声威必将更上层楼。
小柳所在的别苑,侍卫、下人们都知道少主即将成亲,但是楚岚御下极严,众人多日下来多少也知道那位「二公子」生性老实乖顺,这几日倒都安分,口风甚紧。
五月初九,成亲前一日,楚岚比较晚回来,吃了小柳给他做的三菜一汤,喝了一壶早就泡好的东山碧螺春,才搂了小孩儿一起进到两人的卧房。
虽然两人欢好过无数回,小柳却总是有些些羞涩,即使不再推拒挣扎,但是楚岚若要他做些稍出格的事情,他仍是死都不干。
两人互相替对方宽衣,楚岚皱眉:「你怎么老是养不胖?」
小柳瞧瞧他,咕哝道:「已经胖了很多了。」比起以前在花船上,小柳个子已经长了不少,气色也是好了许多。
楚岚坐到床上,让小柳面对着坐在他膝盖上,手从腋下握住小孩儿,拇指在那两点粉红上按揉。
小柳吃他不消,整个人往前贴去,嘴里轻道:「烛火……」
「你什么我没见过,做什么还要灭了烛火?」
小柳脸一红,他并不是怕楚岚瞧见自己,而是,屋里点了灯,窗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的动静,他不要。
他趴在楚岚胸前,细细地说:「外面。」
楚岚这才明白过来,嗤了一声:「他们敢!」话说完,捧起那张小脸,一口便亲上去,熟门熟路地和小孩儿亲热起来。不过上了榻,他还是将帐帘下下来,春光不致外泻。
谁都不提明天的事情,尽兴地做了两回才歇下。
楚岚轻轻捏摸着怀里小孩儿的身体,突然说道:「楚柳,你别怪我,之前,我在山上对你不好。」
小柳累极,听了这话,一阵怔忡。
在山上,被那人欺负的事情似是过去很久很久,要不是他提,都快想不起来了。
见小柳没说话,楚岚又说:「我这几天想,我对你不好,以后我会对你很好,非常好,比对任何人都好。」
小柳眼里一热,泪哗地涌出来。
狠狠压在心里的东西似乎破堤而出,不过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出声。
他不求别的,这么多年,除了齐嘉义,并没有人对他好过。
可是,他知道,楚岚待他好。
和公子还不同,公子对他好,他想豁出命去回报公子。
可是楚岚对他好,他却不会受宠若惊,甚至有时候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他心底里,楚岚是特别的,在山上,石屋前面的小院子里,冬日暖阳里第一次看到楚岚,从马上跃下的潇洒少年,自己心里就觉得特别。
之后他欺负他,那种特别就淡了,自己都没察觉就抛到脑后,可是后来他救他,跟他说很多话,逼他说很多话,逼他做羞人的事情,吃他做的饭菜,在这别苑里一起过生活,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他喜欢楚岚。
他希望楚岚也喜欢他,虽然不太可能。他压在最最心底,从不敢想。
可是,明天那人就要成亲了。
「真的。」楚岚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没察觉小柳掉泪,漫不经心说着,「和师父师母、娘亲、师兄师姐、楚芸在一起,都没和你在一起舒服。楚柳,我很喜欢你。」
小柳心里转过十多年来屈辱的生涯,转过短短一生所有开心、难过的片断。
听了楚岚的话,却觉得那些都没什么,他成不成亲也没什么。
什么都没关系了。
都值了。
帐外的灯灭了,黑暗里,第一次,小柳伸出手握住楚岚的。
他轻轻喊了声:「楚、岚。」
楚岚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是小孩儿在叫他。
他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埋怨道:「你就叫我这个么,你得叫我岚,叫我楚郎,叫我相公,我的字是紫塞,紫色的紫,边塞的意思,你也可以叫我的字……」兴奋下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小柳就一直紧紧握住他的手。
有过这刻,便行了。
第二日,大清早,楚岚便起了。
这时天光亮得早,小柳也坐了起来,只是没说话,默默看着他。
楚岚在别苑的丫头都给他遣回主宅了,这会儿自己穿衣服,一时竟找不到里衣衬裤。
小柳起床,熟门熟路就从衣柜里把叠好的衣裤递给他,楚岚拿眼瞧他,小孩儿只穿了个窄窄的裤衩,裤带系得松松,露出一把细腰和圆圆的肚脐,身上一朵朵的都是自己留下的吻痕,他闭闭眼,哑声说:「再去穿件衣裳。」
小柳一愣,然后瞪了那只色狼一眼,没听他的,反倒把递到他手里的衣服接过来,替他穿起来,一边穿着,一边轻声问:「成亲要穿喜服,那里边衣服有没讲究啊?」
楚岚这才想起来,已经做好的喜服是里外都含在内的,不过这会儿有小柳伺候他穿衣服,他才乐得享受,嘴里含糊着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不一会儿,外衣也穿好了。
楚岚瞧瞧小柳,见他确实没什么异样,才说:「等着我,晚上我就回来。」
小柳抿唇。
有成亲的时候不在洞房过夜的么?
不过他还是微微点头。
楚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出去。
小柳又坐到床上,慢慢垂下头。
他去成亲了……
其实,自己真的挺高兴,不是因为楚岚许诺要对他好,是因为,昨晚上,他确定自己对那人的心意有了同样的回报。
他想,感情跟算账是不一样的,怎都算不到一清二楚。
正想着,却听到外面脚步声,那人折回来了!他眼睛不由一亮……
楚岚急匆匆奔进,手里拿了根泛着银光的链子,小柳看看他,这是干什么?
楚岚也不搭话,拿了那根链子在他脚踝上绕了一圈,然后在链子的凸起处扣上。接着又把链子的另一头接出去,锁到厅里的雕龙柱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仿佛舒了口气:「这是我师父的锁龙链,除了钥匙能打开什么宝剑都斩不断,你要乖乖等我回来!」
跟着他跑到厅里的小柳看看脚踝处锁着的链子,哭笑不得。
「我不走。」他轻轻说。
楚岚过来抱住他,抱住了竟像是再不愿放不开似的。
他怕他走,但这还不是最担心的……
也许只是想多了,不过离开一个白天而已,他却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半晌,楚岚才放开小柳,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小柳起先还躲闪那灼灼的目光,久了,却好像被吸进去一样,痴痴地和他对望。
春水一般美丽的眼睛,看的是自己呢!
楚岚慢慢慢慢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唇才离开,小柳却又贴了过去,也轻轻啄了一下,啄完,脸已漫了红晕,头垂到胸前。
楚岚一愣,然后笑起来,非常得意,极之开心,抱起小孩儿一阵狂亲。
不过总是得走,临走前,楚岚思量再三,还是说道:「我把链子的钥匙放到院子里你菜地里那块大石头下面,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便叫人替你打开链子。」他想得周全,怕万一走水,出个意外,反倒害了小孩儿。
小柳见他古里古怪的行为,心里又喜又酸不知什么滋味,只听得他又吩咐了声:「快去穿衣裳,露胸露背的给谁看啊!」便扬长而去。
小柳听话地穿上衣服,锁龙链倒也够长,试着到外间一走,竟然到书房都足够,不过要去菜地却是办不到,不借助别人他是取不到石头下的钥匙的。
别苑里,侍卫们都还在,看他脚上拖了个链条,不由称怪,不过鉴于自家少主的古怪蛮横,他们也不敢多嘴。
「锁龙链」非金非银,异常轻巧,拖在腿上走并未感觉不适。今日老先生没来,他说该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以后多练即可,小柳规规矩矩在书房坐下,拿了一沓专门用来练习的账本,仔细拍起算盘,时间倒也过得很快,楚岚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突然,小柳似乎听到外间有人叫他……好像是公子的声音!
他忙站起身,走出去探看,果然看到齐嘉义正沿着走廊匆匆忙忙过来,而他身后还有两个丫鬟搀着的一位发髻高盘、气质华贵的夫人。
看到那位夫人,小柳就知道,是楚岚的母亲到了,楚岚和母亲长得很像。
齐嘉义看到他,松了口气似的叫道:「小柳你在就好!」
小柳喊了声:「公子。」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位夫人,心想,要称作什么呢。
还没等他转过心思,贵妇已经开口:「你就是我们楚家的二公子了?」
那话里带了刺,可小柳觉得她的眼神里却似乎没什么别的意思,这让他感到一种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场景。
齐嘉义忙道:「伯母,是楚岚这么定下的,小柳是个好孩子。」他又转过身向小柳介绍,「小柳这是楚家的当家奶奶,楚岚的母亲大人,你快过来拜见。」
小柳伏首行礼:「见过老夫人。」
行完礼,抬起头,就看到楚母的一双眼睛直盯盯看着他,眼神本来凌厉,转而变得柔和:「确实是个老实孩子,好吧,以后你就叫楚柳,算是我认下的义子。」
齐嘉义一喜,他就知道,楚伯母最是仁慈。
「小柳,见过义母啊!」
小柳一时却未动。
他一直没躲闪楚母的目光,只静静地立在那里,听到被她认下,也就抿紧了嘴唇。楚嫣玉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齐嘉义这才觉到惊讶,这个令人怜惜的乖觉少年短短几月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畏畏缩缩,他刚想再说,却被楚母拦住。
楚嫣玉缓缓道:「我今日来,是和你见的唯一一次、最后一次。你或许是个好孩子,可是,以后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便跟了你齐公子走罢。」
小柳垂了头,不知想些什么。
齐嘉义走近几步想去劝慰,突然惊咦一声:「师父的锁龙链!」
原来小柳站在书房门口,链子一直隐在屋内,齐嘉义和楚母都不曾发觉。
楚母闻言也不由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查看,见果真是坚韧难摧的锁龙链,脸上神情复杂,悠悠叹了一声。
「伯母,楚岚这性子要有人管束,他怎能随便锁了人在此处幽闭!」齐嘉义大为愤慨,看向小柳的神情更是怜惜和内疚。
楚母没应话,反是看了默默不语的小柳:「你是聪明孩子,你是明白的,楚岚以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她特意顿了顿,看小柳没有讶异,心里暗叹儿子果然什么都跟他说了,「他是旁人倒也罢了,可他是侠义道马首是瞻的楚家的未来当家,他身边没有你的位置。」
齐嘉义想要替小柳辩解,可说这话的是他一向极之尊重的楚母,便忍了下来。但他还是柔声跟小柳说:「我会去找来钥匙替你解了这个锁龙链,你别担忧!」
小柳听着楚母的话却似乎没什么大感觉。
也许这些都是他早就明白的,只是一直没去多想罢了。
他和那人是天和地,云和泥。
有了昨晚,有了这段日子,他已经觉得很好。
楚嫣玉突然叫了声:「楚柳。」
小柳看向她,却突然感觉那双妇人的眼睛和楚岚如出一辙。他顿时明白为何适才会觉得某些场景很是熟悉,原来楚岚不但容貌像母亲,神情心性也是很像的。
楚母轻叹了声,温言道:「即算有了锁龙链锁住你,你迟早也要走的。」说完转身离去。
「老夫人!」小柳突然喊道。
楚嫣玉回过身,看到那回廊尽处,书房门口的小小少年,神情恍惚,目光呆滞。
小柳缓缓抬起手,指着院落里的菜地,哑声说:「那块石头下……有钥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说完,却似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齐嘉义心里存了迷惑,但仍是去取,果然摸出了钥匙,欣喜地过来解开锁链。
小柳默默站着,手轻轻在袖子里颤抖,他拼命握紧。
昨晚,这只手握着那人的手。
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但是没泪水。
楚嫣玉隐隐明白,为何儿子会欢喜这么个小倌。她的儿子恶劣霸道其实性烈如火,精明强干其实痴情执着;而那个瘦小的楚柳却似一潭柔水,却似一面明镜。
所以,她更要让他走,尽自己这个母亲最后的力。
「嘉义,你好好照顾他。」
齐嘉义点头应是,他再不会让这少年经受委屈。
「楚柳,我会给你钱两,让你一世无忧。如果过后我儿楚岚再去寻你,你该如何说辞?」
「我……」
齐嘉义截口道:「伯母,我不会再让师弟纠缠。」
楚嫣玉沉吟一刻,突然摇头一笑,却也看不出笑什么:「时间不多,你们快走罢,我也要回去了。」说完,带了两个丫鬟转身离去。
院子里的侍卫早得了当家的吩咐,躲得远远的。
小柳心里空落落,似乎做了场梦似的。齐嘉义问他有什么要拿走,他摇摇头,齐嘉义带他走出别苑,他便默默跟着,上了辆马车。
马车行向前,他悄悄掀开帘子,往回看,以后再不会回来了。
「怎么啦?楚岚不会追来,你放心。」齐嘉义安慰道,心说这孩子可真给师弟吓坏了,幸好已将他救出。
小柳微微点头,放下帘子。
之前离开齐嘉义隐居地,在马车上,他也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那个人。那个人说,看什么看,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
那人不喜欢自己跟公子在一起。
他想,以后还是不要再麻烦公子了,自己也能养活自己的。
马车一路行去,一会儿便出了兖州城。
齐嘉义催着马急行,他总觉得小柳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之前总以为给师弟吓坏了,可静下来仔细一想,却似乎不是。
看他神情有些恍惚,隐隐有着落寞,难道小柳对师弟也存了那个心思?
齐嘉义猛地在马上坐直,摇了摇头,失笑,怎么可能呢!又用力鞭了一记马。
第十二章
楚岚到主宅时,家里的喜婆、管事、大大小小的丫鬟已经急作一团,见少主终于到了,立时把他团团围住。
丫鬟们替他穿戴喜服,管事向他交代来了多少客人,如何安排的食宿,又探问喜筵上各门派的具体席次;喜婆追着他说明接新媳妇时须注意哪些礼节,拜堂、入洞房又有哪处要讲究……
一时间,楚岚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换做平时定是早就发作,可这时他却神思不属,心不在焉,任着他们摆布,在自己身周唧唧喳喳,只是胡乱点头,随意敷衍。
他一路过来总是心绪不宁,几次想返转回去看看小孩儿。
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小柳那双眼睛。
雾蒙蒙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么痴痴地瞧着自己。
他只想快点把这个亲给成了,晚上能早些赶回别苑。
「公子,少林来了二十多和尚,可咱们的素席开得不够,您看……」
「江南沐家的遗孀也来贺喜,不过沐家被灭门,够丧气的,您看要不要帮她安排座次?」
「少爷,您别动啊,这儿还没弄好呢!」
「少爷,待会接新媳妇,给娘家人封的红包里面一定要放九钱银子,不能多不能少,这是璃玉堂那边的规矩。」
……
好不容易折腾完,楚岚穿了做工精致的大红喜服,人显得格外俊美,一旁的丫头婆子们看得两眼发直,心里把个卿家三小姐给嫉妒死,这是前辈子修了几世的福分,能够嫁给这么个俊俏儿郎!
在迎娶新娘之前,楚岚还必须得去回拜一些名门大阀的掌门、当家。
他这次成亲,各大派掌门就来了十七八位,更别提一些江湖上叫不出名头的小家小派。
他到楚家的精舍接连回拜了少林、昆仑、华山等派,听大家说着千篇一律的话——
「楚少当家青年才俊,与璃玉堂卿三姑娘天赐良缘!」
「楚家与璃玉堂结亲,乃是武林之福,我白道之福!」
楚岚对这些白道中的权贵,说不出的厌恶,可转念思量,自己为了家族利益和璃玉堂联姻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去?
他一直怀念在山里学艺的时光,过得逍遥自在好不惬意,但如今他不得不承担起楚家少当家的重任,不得不背上楚家与魔教所谓的深仇大恨。
他一心两用,一面按着规矩和各派首脑寒暄客套,一面则想道,母亲过这样的生活有多久?二十年,三十年?
她难道对这种无休无止的征伐斗争没有半点厌憎之情?
她难道对楚家在武林中的声威那么在意?
楚岚骑着他的宝马「无尘」去迎接住在外边的卿三小姐,这桩婚事,轰动了整个兖州城,街道两侧人山人海,纷纷争睹楚家少当家的绝世风采。
到了卿家的临时住所,鞭炮声震耳欲聋,四个侍卫抬着的花轿早被一早等着的小孩儿们拦住,楚岚下马,按着喜婆吩咐给了红包。
孩子们终算散去,可等了一刻,新娘还没出来。
楚岚本就不耐,心说,不就是联姻结亲,做什么弄得这般复杂,大动干戈。
其实,迎亲按惯例新娘都会拖延上轿时间,须得新郎三请、四请才会出来,这样方显得女方矜持贵重。
楚岚皱了眉,站在门口说道:「请新娘上轿。」
等了一刻,不见动静,他又去请,声音已显不耐。
新娘还是没出来,楚岚再不愿请,心说,我看你还能不出来,嗤!
还好,只听了里边一阵人声喧哗,凤冠霞披,盖大红喜帕的新娘终算从门里出来。
这还是楚岚第一次看到卿三姑娘,虽然仍见不到脸,但看她莲步摇摇,想必容貌不差。这便是他楚岚的老婆了。
楚岚想到「老婆」两字,竟说不出地不舒服。
她是我老婆?
若是家里小孩儿穿上这身不知是何模样……
他脑里浮起小柳凤冠霞帔、满脸羞窘的样子,既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卿三姑娘,一步一步走向花轿,不知过分紧张还是怎地,脚下一个踉跄竟要摔下,旁边一连串惊叫,楚岚一个箭步将她扶起,新娘嫩白的一双手揪住他衣袖,喜帕下,卿三的脸早就涨得通红。
是他呢!
楚岚望了那双手一眼,却突地一阵恍惚。
眼前的手似乎换了另一双——变成指头细长,带了薄茧,握着舔着都很美的一双手……
卿三终于上了轿,她父母早亡,这时是嫂子代母给她喂「上轿饭」。卿三出嫁前喜婆便告诉说上轿哭得越响,婆家越兴旺,于是她依足了规矩大哭起来,一时间姑嫂两人哭成一团。
楚岚上了马,听着身后花轿里他的新娘的哭声,心里乱作一团。
他知道那不是真哭。
小孩儿也哭过,可都是在榻上给自己做弄得受不住才会哭。平日只见他流泪却没有一点声音。
新娘终于哭完,大队人马打道回府,一路喜乐奏鸣好不热闹。
楚岚心说,幸亏这人马不经过别苑,要不然小孩儿听到心里定是不好受……今日帐房先生要收礼金,不能去别苑,那他在做什么呢……
不论小孩儿在做什么,自己却是在娶老婆。
楚岚骑在马上,脑子里颠颠转转都是小柳。
直到回到楚家,众人起哄欢呼,白道群侠众目睽睽。
他略略醒了神,从轿里背出新娘,抓在肩上的还是那双嫩白小手,可他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双,他背了新娘沿着长长的红毯,到了喜堂。
他的母亲正坐在高堂上,两侧见证婚礼的都是白道武林的首脑长辈。
所有的人都在笑。
他默默把新娘放到地上,两人并立于堂前。
喜堂里燃烛焚香,屋外爆竹连鸣、奏乐声声,一片喜气,众人都等着这对新人拜堂成亲。
楚岚的一颗心仿似不属于自己,越跳越快。
身边凤冠霞帔的女子不该是他的老婆。
站在他身侧的不该是她。
他之前对联姻总是满不在乎,觉得只不过是娶回个女人,结门亲事,他还是他,嫁过来是谁都没什么关系。
可整日折腾,疲于应付外,却也有对这世俗婚礼的好奇与向往。如此繁复琐碎的过程,无非要说明成亲的郑重其事。
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楚岚这辈子从没有过后悔。
可是这刻,他觉得似乎做错了什么。
乐止,一童子读祝文,接着傧相诵唱:「香烟缥缈,灯火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楚岚望向母亲。
楚母的目光平静无波,默默看向儿子。
楚岚看向新娘,却不是他的楚柳。
司仪已经高喊道:「跪拜——」
「一拜天地——」
楚岚和新娘同时面向堂外,齐齐跪下。
头低下时,无数念头纷纷涌上心头。
楚柳……
他这时才真的明白他。
昨晚,小孩儿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直握着,直到手里生了汗,还是握着。
自己说喜欢他,可是他并没说。
小孩异常柔顺,什么都愿听自己安排,并非天生,是因为他喜欢自己。
那只握着自己的手,一开始战战兢兢,然后很用力,直到睡着仍是拼命握着。
楚柳不愿放开自己!
自己说过要对他好,对他比对任何人好。
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非全然的喜悦,总是雾蒙蒙,若有所思。
楚岚一阵心悸。
他错了。
并不是没关系的。
并不是娶了谁都没关系的。
若是身边的人不是楚柳,若是一起拜天地拜高堂入洞房的不是楚柳,若是楚柳并不乐见这一切,那这亲结来作甚?
一拜过后,他站起,略略环顾四周。
凤冠霞帔的女子如此陌生,并不是他期望中白头携手的那个人。
济济一堂的白道权贵如此好笑,难道在和他们一起勾心斗角中度过漫漫几十年?
「二拜高堂——」
楚岚和新娘转过身,面向楚母,再次跪下。
楚嫣玉略略抿了唇,眼光里闪过莫名的悲哀。
二拜站起,楚岚背后竟是沁了一层薄汗。
当司仪再喊:「夫妻对拜——」
他的嘴角蓦地牵起,哑然失笑。
自己简直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笨蛋,过着自己完全不需要不喜欢的生活。
娶一个不是小柳的陌生人。
新娘已然跪下,他却兀自不动。
司仪还想继续喊「送入洞房」,可新郎却迟迟不拜这第三拜。
周围已有些议论,卿三跪在地上也觉出不对。
楚岚朝了母亲的方向上前一步跪下,郑郑重重叩了三个响头。每叩一个,楚母的眼神便悲伤一分。
「娘亲,楚岚不能再伺奉左右了。」他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母亲。
楚岚看向母亲,目光中有内疚却很坚定。
周围人都被这举动惊在当地,喜堂内针落可闻。
楚嫣玉嘴唇微颤,声音却仍是稳定:「你要知道,这一步跨出,再无法回头。」
楚岚的眼睛晶亮无比,嘴角牵了笑:「我明白。」
他又看向一边惊呆了的楚芸,用了他从没对亲妹用过的温柔语气:「妹妹,以后好好照顾母亲,好好看护楚家!」
「哥!」楚芸大叫,向他奔去。
哥哥他是什么意思,他要走么?他不成亲,他怎么了?
楚嫣玉紧紧抿住嘴唇,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楚岚看了喜堂里呆若木鸡的众人,哈哈长笑,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纵身而出。
楚芸来不及拉住他,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间再也跨不动一步去。
卿三猛地掀了喜帕,尖声厉喊:「楚岚,我卿敏筠和你誓不两立!」
远远却传来楚岚的声音:「今天我走,日后你或会少恨我一些。」
听这声音,分明是人竟已远去数里,千里传音而来,武功之高,实是骇人听闻。
这一变故谁都料不及,喜堂里各派人马顿时炸开锅一般,卿家的子弟尤为震怒,有的拔脚去追楚岚,却被楚家侍卫拦住,于是纷纷斥骂,还有人竟掏出兵刃来……
卿敏筠一张美得让所有人嫉妒的脸添了几分狰狞,在身上红衣的衬映下格外吓人。
她霍地转过身对楚母说:「我璃玉堂与你楚家——」
不料她话未说完,楚嫣玉已然接口:「卿姑娘,我们楚家是对不起你。」
她站起,面向堂内众人和汹汹的璃玉堂子弟,说道:「自今日起,楚岚被逐出楚家,他与我楚家再无瓜葛。」话完挥手将侍卫撤下,可楚岚哪还追得到。
且众人都深知楚岚武功厉害,追上了又能如何?
只是这大好的楚家当家不做,美若天仙的女子不娶,却是为了哪桩?实在是他们想破脑瓜也想不出。
而楚芸凄声叫道:「娘!」她隐隐明白哥哥是为了那个家伙。
楚母却不看她,只轻轻吩咐:「即刻把你齐大哥找回来。」
齐嘉义驾着马车一路紧赶,小柳窝在车里,怔怔出神。
车子在林间小径穿梭,掀开帘子便可看到一缕缕夕阳余光从茂密的叶间透下。
这大半天赶下来,已然出了兖州城两百里。
这时分,那人已经将新娘子接回来,拜堂成亲了罢?
小柳尽量将身体团起。
可是,心还是皱起,嘴里的口水都是苦的。
齐嘉义过不多时便会掀帘询问几句,小柳不是第一次和他一同赶路,可是相隔不过一年半,心境截然不同。
当日同去山中隐居,自己仍是什么都懵懵懂懂,但凡有口安稳饭,但凡不给别人欺负凌辱已是最大的期冀。可如今,他心里却不怎么惦记那些,只是一阵阵心悸,一阵阵难受。
是不是索求太多?
晚间,齐嘉义只停下同小柳一起吃了点干粮,便继续赶路。
「小柳,你在里面睡会儿。」
小柳默默点头,到底会去哪儿呢?他也不想问。哪里都一样。只是,他想试试看一个人养活自个儿。
齐嘉义打算将小柳安置到师父师母的故居。
自从得知秋若依回到大魔头处,而那大魔头的武功又大大高出他一截,他便决心重回师门潜心修炼,以期与魔教决战前在武学一途更上层楼。
他并不如楚母那般担心,反倒觉得师弟成亲后定会收心,再没可能会来纠缠小柳。
他心急如焚,一夜紧赶,小柳在车内困到不行,方才睡过去,可不一会儿又醒来。
今夜是那人的洞房花烛夜。
他紧紧抿住嘴唇,他觉得难过,比自己想象的要难过百倍千倍。
本来楚岚说他娶亲跟自己没关系,虽说心里并不全这么想,可也不会过多担忧,一心觉得能够得到回报,已经心满意足。
他也不觉得能够呆在那人身边一辈子,只是,过一天便好一天。
若不是楚家老夫人过来,他会一直呆在那里,便是成亲了,对他不好,也没什么,毕竟他对他好过。到他赶他走的那日,他就出去自己养活自己。
可是,现在,他好难过。
虽然再来一遍,他还是会告诉公子钥匙的藏处,可是忍不住要想,如果没告诉他们就好了。
也许那人真的会像早上说的,晚上会回来别苑的。
小柳睡睡醒醒间突然听到车后面传来阵阵蹄声,心里一突,会不会是他……他追了来?忙不迭爬起,掀开车帘往后张望,黑暗中,行过来的却是夜间赶路的马客。
齐嘉义赶着车,察觉小柳的动作,忙停下掀帘问道:「怎么了?」又安慰,「楚岚还在洞房,不会来纠缠,你放宽心!」但是话说完,看小柳缩在那里微微点头,心里突然觉得一阵迷惑和隐约的不安。
少年的神情并不是惊惶害怕,而是落寞哀伤。
齐嘉义虽不解却没再多问,仍是控马赶路。
小柳把头垂到膝盖中间,逼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这种事情哪是可以逼得来的?越是不要想,越是想个不停。
一整夜就在赶路中过去,早上晨曦微露,齐嘉义将马车停在路边小河处,给马儿吃草喝水,也把小柳叫下车舒展舒展,顺便再吃点干粮。
「再忍忍,马上就到地头了。」看小柳脸色憔悴,齐嘉义说道。
小柳点头。
「小柳——」忍不住想问。
小柳抬头看向他:「公子?」
「小柳,你是不是……」还是觉得定是自己多虑,齐嘉义问了一半便停下来。
小柳见他没再问,却也没在意,只默默蹲在地上啃着手里的干粮,间或想着什么时候和公子提自己离开的事情。
远处又传来阵阵蹄声,小柳却再不张望,一个劲儿盯着手里的干粮。
齐嘉义站起说道:「还是赶路吧,待会儿路上人多,马跑不快。」而且到前面的集镇还得换两匹马。
小柳依言站起,疾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略略瞥过一眼,却顿时停在当地,再走不前。
齐嘉义已上了车,催道:「小柳!」却发现少年呆呆地立在路边,手里的干粮都掉落在地,一径看向远处。
他又叫了声:「小柳!」
少年就似没听到他声音,动都没动。
齐嘉义心里有不好的预想,那不是他熟识的乖顺少年,少年看向远处的眼光让他心头猛跳,凄迷、等待、惊喜,他突地想起秋若依。
他下车,看向来路。
啊!
马上一人身着大红衣袍正快速由远及近。
难道真是师弟?
小柳在这刻浑忘了一切,他想他一生都会记得这刻。
他知道来的是那个人。
真的是那个人。
虽然老远的,还看不清表情,他却似乎已经看到,带着邪肆的俊脸,张狂地朝他笑。
他什么都想不了。
可是那人越来越近,终于在身前几步处停下,他看到的楚岚的脸非但不是张狂带笑的,却是眼带血丝,憔悴异常,甚至有着几分无措的脸。
楚岚坐在马上,看着默默站在那里的小孩儿。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只是十二个时辰,却好像隔了一辈子。
他昨天赶到别苑,人去楼空,下人们见他过来都惊疑莫名,可他更惶恐不安。
小孩儿自己跑了么?去哪了?
他还是晚了吗?
可是他说过不走的!
结果还是个老厨子说齐嘉义和老夫人来过。
他看着小柳,带了黑眼圈,站在那儿,瘦得可怜,心里刀绞似的。
他都看到自己了,却也还是不动……
小柳看到楚岚的眼睛,看到里面的疼惜,眼里一热,他能读懂,那人疼惜自己。
两人痴痴对望。
半晌,楚岚抿抿唇,竟有些结巴:「我、我没成亲,楚柳……我要、娶你。」
……没成亲?
小柳这才看到,那人身上果然是件大红喜袍,只是连夜赶路,变得皱巴巴。其实,他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光鲜不可一世的楚大少何曾这般不顾仪表,邋遢憔悴?
……娶我?
「听到没?」得不到小柳回应,马上的人立刻原形毕露,凶巴巴道,「我、要娶你……」说后一句话,却还是破天荒地带了慌张的味道。
小柳的泪再管不住,拼命涌出来,却在同时,嘴大大扯开,灿烂地笑。
点着头,奔着扑向楚岚……
一边站着的齐嘉义看两个人默默对望,那痴迷的眼神,任是傻瓜也知是情人望着情人。
可一个是他师弟,一个是他熟悉的小小少年。
是什么时候发生?
难道自己一直想错?
可是师弟不是娶亲了吗?小柳……
他是第一次看到小柳的眼里如此直白地流露感情。
第一次看到师弟诚挚若小孩般的无措和温柔。
两个人像是单独的气场,谁都插不进去。
但是当他听到楚岚说他没成亲,要娶小柳,还是大惊。楚岚的婚事是白道武林的大事,多少门派去观礼,新娘是璃玉堂的顶尖人才卿三小姐,难道他真的悔婚。
他看到小柳明亮柔软的笑,忍不住还是问道:「师弟,你真的悔婚?」
小柳听到齐嘉义的话,才硬生生刹住脚步,回头看去,脸上漫了红云,啊,公子就在一侧呢!
楚岚怒极,眼看小孩儿就被他捞上马,软玉入怀。
「姓齐的,我昨日没和卿敏筠成亲,娘亲已经把我赶出楚家了,我再不用管那个劳什子魔教白道了,你也少管闲事,趁早回去安慰我娘!」楚家没了他,更需要齐嘉义支撑。
小柳愣愣听着,赶出楚家?
楚岚看小孩瞪大眼睛,哼了声:「我没以前有钱,不过养你还是绰绰有余,你还不快过来,瞎磨蹭什么!」根本没了适才的无措。
齐嘉义看着这个自小无法无天的师弟,不知该说什么。
逐出楚家?
背离家门?
为了小柳?
他看小柳仍是看向他,还要征询自己。
「小柳,你要想明白。」他不能多说什么。
小柳若然跟了师弟去,来路之坎坷可想而知。璃玉堂岂会善罢甘休,一旦两人的事情曝光天下,背上骂名的可能是小柳。而这少年是他救下,是他当日错下决定才导致今日事由,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楚岚怒道:「姓齐的,你怎就——」老是作梗。
小柳看看他,楚岚恨恨地停了声,扭过头,胸脯起伏,却再不言语。
小柳面向齐嘉义,郑重跪下:「公子!」他默默磕头。
「喂,你给我起来!」楚岚急了,跳下马就去扶小柳,齐嘉义也过去掺起他。
小柳却不依——
「公子,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你是大好人。但是,他……楚、岚他没有迫我,你、不要怪责他。是我……我……」他脸上红红,说不下去,可却一脸诚挚,看向恩人。
楚岚心里又喜又酸,一咬牙,一把将小孩儿搂起,抱到自己怀里。小柳有些害羞,稍稍推离他,仍看向齐嘉义。
齐嘉义此刻心情的复杂,实是难以笔墨描述。
他是孤儿,从小被师父、师母收养,山上人烟稀少,师父、师母性子跳脱对他这个性情稳重得似个小大人的弟子只有信任,而少疼爱。除了师父、师母,他的亲人就是青梅竹马的师妹,任性霸道的师弟。
可是,他想照顾一辈子的师妹在新婚夜决绝离去,为了魔道中人可以来欺瞒他;他视作手足的师弟也要为了情爱背离白道,背离家族;连他救下的少年也要为了楚岚离开他。
他有些哀伤,更有隐隐的羡慕。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长叹一声,正想说话,远处却又驰来一队骑士,却是楚家的十八铁卫。
侍卫们飞驰而来,齐齐下马,恭声道:「少主!」
楚岚对着朝夕相处的侍卫,眼中豫色一闪而过:「起来,我不是你们少主了!娘亲已将我逐出楚家。」
「少主!」侍卫们虽不敢领教这位少当家的恶劣脾气,可是对他的武功、决策向来打心眼儿佩服。
侍卫首领从队伍里牵了匹乌锥马,再双手托了宝剑,言道:「少主,这是老当家交给你的。」
楚岚牵过自己的坐骑「无尘」,拿了宝剑「无音」,默不作声。
「老夫人让你保重。」
小柳这才真切明白那人真的为了他抛开了母亲,背离家族,手伸过去,正好被楚岚一把抓住。
「你们好好看护母亲。」
「是。」
「齐少爷,我家老夫人让您过去。」侍卫们又向齐嘉义道。
齐嘉义本就要去看顾楚母,更要收拾楚岚留下的局面。他朝着师弟和小柳看了眼,却再没说什么,叹一声,和侍卫们一同扬长而去。
只留下楚岚和小孩儿两个人紧紧偎在一起。
「你——」不会后悔吗?
「你什么你,怕我真的只有一匹马一把剑养不活你?」
「没——」我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那就行,如今小爷我快活得紧,咱们走。」
第十三章
两人对于这样的相处都觉得新鲜。
没有别人只有对方,虽然没有成亲却有新婚燕尔的温馨甜蜜。
楚岚本不愿意驾车,不过更不愿小柳在外面晒太阳,只好生平第一次做起车夫来。
不过没驶出两里地,颇为胜任车夫一职的楚岚还是停下车,从车里将小柳抱出,一同骑上「无尘」,小柳也不作声,窝在楚岚怀里,乖乖坐在马上,其实他也不想看不到那人啊。
两个人,三匹马,一辆车,出发。
楚岚一手控缰绳,另一手抱着小孩的细腰。马蹄声声,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在一起就非常开心。没多久到了集镇上,楚岚决定下榻客栈休整一番。
不过他出来匆忙,连剑、马都是母亲送来,身上根本未备有银两,怕还得先把随身玉佩当了换些钱两使。可一瞅小柳,却突地想小小作恶一番,于是故意作出付为难的样子。
「楚柳,我身上没带钱,怕是客栈也住不了了。」
小柳看他为难的样子,心里一阵酸疼,都是自己累他,他一个大少爷何曾过过苦日子呢。
「要不我去舞剑卖艺先挣点钱?」
小柳脸都垮下来了,怎么能让他做那种事。他抿了抿唇,默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楚岚。
楚岚挑了眉看看他,然后将布包打开,里面是张叠得四四方方的银票,展开一看,竟有五千两之巨!小孩儿哪来那么多钱?难道是师兄给的?把姓齐的卖了也没有那么多钱啊……难道是母亲……
小柳小小声说:「是昨日老夫人给我的,我本来不想用……」
楚岚怪叫一声:「我就值五千两啊,五千两就把你收买了?嗯?」一付要清算旧账的嘴脸。
「不是,我、我不是,她、我……」小柳本来就嘴笨,一急之下根本说不清楚。
哪知楚岚倒又贴过来说:「还好你收下来,不然我们可得露宿街头了。现如今你就是我的大财主了,你得对我好些,都是你害我变成穷鬼的!」
小柳立刻点头,很认真地说:「我会去做事。」一定不会让你上街卖艺。
楚岚本来是打算开个玩笑逗逗小孩儿,可见他这么顶真,心里暖暖之外又有些酸疼。
小孩儿想做事养他呢!
他也不说破自己还有师父师母留下的几处商号,还有自己在外经营的生意,因为实在很享受由小孩儿养活的感觉。
「我很难养的。」他坏坏地说。
是哦,那人根本过不了苦日子,小柳努力地思考,说:「那我们先用这些银子,但是要省一些,留下来的钱我们可以开个店……」
楚岚发现自己实在喜欢这样的小孩儿,再不容他多说,拉了他就进了家客栈,要下间最好的上房,再吩咐小二去照顾外边的马匹。
跑堂的领他们去上房,小柳被楚岚搂得紧紧的,加上楚岚仍然身着大红喜服,容貌又实在太过出众,经过的人纷纷侧目,不过这时他顾不了这些,着紧地小声嘀咕:「我们要省点儿啊,我们……」
跑堂识相地早早离开,小柳嘀咕着的嘴给楚岚猛地用嘴堵上,整个人也给顶在刚关上的门上,楚岚就势亲吻,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两人贴得紧紧,小柳当然感觉到他下身已经硬挺,而自己给他一番热吻,竟也有些想要。
怎么会这样啊?
小柳给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过他实在也顾不得想了,手环到楚岚脖子后头,悄悄回吻起来。
这下可把楚岚高兴坏了。
小孩儿竟然主动起来,公鸡下崽一样稀罕,虽然只是一点点的主动。但前一次还只是轻轻回啄了一小下,可这回是把小舌头都探出来!
不过,亲到两人的口水都滴滴答答,他还是先停下,把小孩儿抱到一侧,拉了门把小二叫过来。
「快把热水送过来!」他赶了一夜路,小孩儿也一天窝在马车里,都要先洗漱一番,「还有——」他瞄了下所谓的上房,吩咐道,「把榻上的被褥全换最好的,被面用苏绣织锦,钱全算入我们账上。」
小二本来就端了热水过来,这时更忙不迭去准备。
小柳这时来不及心疼钱了,脸红红的躲到楚岚身后,偏偏楚岚不干,把他拉出来,在他耳边说:「今天我们洞房。」就算被褥被面全换了最好的,也还是有点对不起小孩儿。
小柳羞羞的,但是心里忍不住有些期待。
待被褥换上全新的,小二又在外间准备了大浴桶,里面注上热腾腾的滚水。洗浴的时候楚岚却没有不规矩,先让小孩儿洗干净,自己再洗。
只是小柳洗的时候,他什么地方都不去,站一旁眼都不眨地瞅着,小柳明知道身上早都被瞧光了,可还是顶不住他这么看,也不知是热水蒸红了皮肤,还是羞的,全身上下都跟热虾子一样绯红绯红。
偏偏楚岚还一本正经交代——
「洗干净点儿。」
「手指探进去弄弄干净。」
小柳瞪他,然后整个人都埋到水里不出来了。
楚岚知道他水性不错,不过还是有些着急,故意踩响了步子走开去,小柳这才从水里冒了个头出来,继续洗浴,他也想洗得干干净净!
换了桶新水,楚岚终于脱了那袭大红喜服和大红的贴身衣物。
小柳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却也偷偷拿眼瞧去。
好美啊。
宽肩窄腰,每寸肌肤都似闪着莹光,乌发及腰,漂亮的肌肉均匀分布全身。美极,却无一点脂粉味。
楚岚轻轻一跃便进了浴桶,可他那么大个头进水,竟没一点水花溅出。
邪邪看了眼旁边的小孩儿:「怎么样,做我老婆不吃亏吧。」
小柳抿抿嘴唇,老实地点点头。
这么老实,仍是出乎楚岚意料,他乐得直笑,招手道:「那还不过来伺候相公我洗澡。」
小孩儿乖乖过去拿了布巾给他擦澡,每个地方都不放过,一一擦净。楚岚最喜欢他乖巧认真的模样,被他服侍着,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安宁。不过心里是安宁舒畅,下处却蠢蠢欲动。而这边厢,小柳也没好到哪儿,刚刚褪了绯红的脸蛋这时又慢慢红起来,小亵裤的裤裆处竟也渐渐撑起小帐篷。
楚岚倒没出声取笑,只轻声说:「楚柳,待会儿洞房,你得乖乖听话。」声音里隐隐地不怀好意。
水被撤去,两人都一身清爽。
解了小亵裤,楚岚看着小孩儿,虽然个子瘦小,可是腰细细的,两小点红嫣嫣直待摘采,皮肤幼滑,鼓鼓圆圆的肚脐都透了可爱。下巴尖尖,嘴唇微微嘟着,眼睛里只有他。再从后面看,两条细嫩长腿,背上肉也不多,瘦巴巴,可是臀部鼓翘,软软却弹挺异常,那处细缝隐隐透出,只有他知道那里有多好。
怎么看怎么满意。
可是小柳给他前前后后看着,再控制不住自己,前处那小根高高挺起。
楚岚嘴撇开一笑,弯下腰一口含住……
「我们上榻啊——」小柳手擦在楚岚的乌发里,轻轻呢哝,声音和身体一样发着颤。
「你说的哦。」楚岚将他丢上床,下了帘帐,又含住那小小器官,吮弄间直到将泄出的全吞下去为止。
小柳眼睛水朦朦的,细细喘着气,期待地看着楚岚。
「楚柳要听话哦!」楚岚跪坐在床上,下处蓄势待发,却仍是好整以暇地说着,「把腿抬起来。」
小柳眨眨眼,听话地把腿抬起。
「用手抱住。」
也听话地用手抱住,但是脸开始晕红。
「拉到两边。」
这时,小柳迟疑。虽然这姿势两人欢好时也惯摆的,可那是楚岚把他摆成那样,跟自己摆成那样完全不同啊!
「不是说了么,洞房夜全听我的。」
「还、还没到晚上呢!」小柳细细反驳,把腿并得紧紧的放到床上。
「你管啊,我说洞房就是洞房,你快分开来给我看,别人洞房可都这么做的。」到最后,楚岚声音里竟还透了委屈。
啊,别人洞房都这么吗?多羞人啊。小柳性事上经历虽多,对这洞房到底有何讲究倒是不清楚了。
「可——你怎么知道别人洞房……都这样啊……」声音细如蚊蝇。
「我怎么不知道,昨天成亲前喜婆都跟我讲了的,新媳妇洞房都这样。」
小柳心里半信半疑,可见楚岚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得闭了眼睛依言摆出那个姿势。摆出后,便觉得湿湿滑滑的东西探进了后处做起恶来。他伸出手去挡腿间的头,却赢来一句话:「谁让你瞎动了!」
这么多时日下来,小柳的那处最是敏感不过,哪经得起这般舔弄,刚泄过一回的前处竟又泌出水珠……
「再翻过身去。」
小柳翻过身,细细地喘息,两腿兴奋地打着哆嗦,心说,总算要开始啦……
「屁股撅起来。」
小柳看向老神在在的楚岚。
「听话啊。」
他把头整个儿埋到被褥里,依言将翘臀撅起。
「把腿分到最大。」楚岚贴着他耳朵轻道。
哪有这样的坏人。难道洞房真的要这样么?别人姑娘家也要……
「喂,楚柳,就这么点儿小事你都做不了,以后还要养活我啊。」楚岚一边坏笑,一边作出委屈的语气,并尽力克制胯下雄起之物。
小柳再害羞,听了这话也便照做了,可做完,整个脖颈都涨得通红。
「手把屁股掰开。」
什么!
闻言,小柳屁股上的肉都轻颤起来,这时他也多半明白什么洞房里都这么做定是楚岚瞎掰的鬼话,可他却也不想在这刻拗了那人的意思。但是、但是……
楚岚探指若有似无地在那处穴口描摹,小柳的前处滴滴答答。
「快啊!」
小柳一横心,手伸到后面把两瓣臀瓣分开,只听得后边楚岚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动静。他往后看他,又羞又期待。
楚岚哑着声音:「说——『相公我要』。」
……
隔了好半晌,小柳细细的闷在被褥里的声音终于飘上来:「相、公、我、要……」说完后,真是觉得再没脸面见人了,身上沁了一层细汗不算,连那处小洞都不断蹙缩起来。
岂料楚岚又道:「我没听清楚,大点声儿。」
只听了小柳又气又委屈的一声——「你!」整个人翻坐起来,拿了被子就往身上裹,带了哭音道:「你欺负人!」
楚岚知道自己做得过火了,可嘴里一点没放软:「这么不听话,不洞房了。」作势就要下床。
小柳扁了嘴,心里却急,也没来得及看楚岚胯下的雄起,只心想,就依他一回又怎么呢,谁让自己摊上的就是这么个坏家伙呢……何况,前两个时辰还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人了,再说,两个人总得有人容让……
于是,期期艾艾地又说了声:「你……我要……」
楚岚心里那个得意,脸上倒做了「既然你求我,我就让你一回」的勉强样子又回了小孩儿身边:「是你想要哦!」话完,猛地掀掉小柳身上的被子,举了两条细腿就势插了进去,再过片刻,他自己就耐不住了。
「啊——」小柳受不起这刺激,忘形大叫,两条腿自然地环到楚岚身后,更把下处迎向对方,细腰稍作移动适应硬物的侵犯。
楚岚被这个稍稍变主动的小柳迷得晕头转向,卖力地冲插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天黑了又亮。
楚岚仍是精力旺盛,小柳却缩在被子里再动不了,求饶求得嗓子都哑了。
隔着被子楚岚说道:「真不理我了,又不是头一回么,等会换了褥子就是了。」原来小柳又给做到失禁。
小柳说什么都不愿意露头。
唉,楚岚想起上回为这事小孩儿不搭理他整两天呢!不禁挠起头来。
他转转眼睛开始说以后的打算,什么开饭馆,开武馆,开当铺……说了半天,不见动静,悄悄掀了被子,原来小孩儿早就累得睡着了。
睡着的模样很甜。
楚岚轻轻说道:「我们先不开铺子,我叫紫塞,还没去过漠北,我们去塞外玩玩吧。」其实,紫塞这名字是楚母取了纪念亡夫的,楚岚决定去塞外一是真想去看看,二来也是暂时避开白道武林的纷纷扰扰。
在客栈停留两天,楚岚便带了小柳向西北方向行去。
一路上,两人相处越发融洽,楚岚虽然喜欢摆排场,可这时节实在不宜招摇,也只能低调行事。他白天赶车老老实实戴了面纱,也脱了标志性的白衫,换上平常的青袍。若是天气好,小柳也会跟他一块儿坐在车前,聊些家常的话。楚岚的宝马「无尘」反倒落得清闲,跟在马车后面溜达。
一路西行,风景怡人,楚岚倒没什么,小柳可乐坏了,他本来生活的地域就狭窄,见识有限,这时瞅到什么觉得什么新鲜。
楚岚见他眼睛四处眨巴、跃跃欲试的好玩劲儿,才知道小孩儿本身的性子并非那么害羞胆小的,有着和平常少年人一样的活泼好动。
路上的财政大权都由小柳掌控,第一次手中握了这么大笔钱款,第一次用上算账的本事,小柳非常仔细地盘算一切用度,既要让楚岚过得舒坦又不致太浪费,颇是得趣。
他们也没什么固定目标,行程安排得松散,楚岚趁着闲暇还去巡看了几爿在外的生意,收益竟都不错,不过这些当然不能给小柳知道。
等两人进入漠北,已是夏末秋初,草原上的景色实在形容不出的美。
连楚岚初见都迷醉,本以为草原不过是茫绿一片,却不料入眼的却是满世界的金灿灿,且遍布各种树种,金灿灿中又分了各个层次,从浅黄到橙黄都有。他们也是运气好,正巧赶上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节。
小柳到了这般广阔的世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振奋,真想一辈子在这里度过。
不过,草原上民族众多,牧民虽是淳朴热忱,却也多马贼,楚岚和小柳一行才两人实是惹眼,于是,两人索性加入到一群跑单帮的生意人中,匿了行踪也能图个热闹。
一开始,小柳看到那帮粗汉生意人还是有不自禁的畏缩、害怕,话都不敢说,整日躲在楚岚身边。但时间久了,就发现那些人并不可怕,对他也都平常,渐渐便能适应。
其实,他跟着楚岚过了这些日子,放开胸怀,身上的风尘味已淡去不少。更何况,在外跑单帮的都见多识广,即算看出些端倪,见了楚岚的个头和佩剑也都知道厉害,不会多言。
歇歇走走,一月后,做生意的马帮便要进到沙漠,楚岚本想就此打住,可一看到漫天黄沙的沙漠,却怎都要去见识一下。
生意人中的长者劝说:「小兄弟,你们又不是做生意,不过是游玩,大好河山任你去,何必到这荒漠,我们是糊口活命没法子,沙漠里遇到沙暴、马贼,闹不好就要送命的!」
楚岚听了这话却更要去,他艺高胆大,心说,自己不去惹是生非也就是了,天下之大还能有他楚大少不能去的么?
小柳只跟了楚岚走,也没甚意见,于是九月底,一行人进了沙漠。
沙漠也美,苍凉寂寞之美。不过昼夜温差很大,白天热得冒汗,晚上却冷得发抖。
楚岚虽没来过,却也曾听师父提及,预备得尚算充分,白日里和小柳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披了纱质白衣防晒,晚上睡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窝在厚厚的毛毯中。
这夜,虽非中秋,月亮却格外圆。
空旷的荒漠中,遍地都是黄沙,风里也尽都是沙子。
两人并肩躺在地上,小柳紧紧靠在楚岚怀里,头枕在他胳膊上。
马帮的其他人都离得远,楚岚大大方方揭了面纱,幕天席地和小柳亲嘴,不过再进一步,小柳是怎都不愿的。
楚岚也不敢造次,自从上回洞房把小孩再次弄失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哄过来,倒也不得不有所收敛。
「我跟你说过吧,」楚岚突然道,「我父亲就死在这大漠上。」
小柳当然记得,轻轻「嗯」了一声。
楚岚歪头看看他,却见小孩儿正露出疼惜的神情,心里一暖,嘴里却说:「也没什么,他那么拼命维护白道正义,死是迟早的事情。」
「那、那……」公子也会死吗?
楚岚冷哼一声,捏住小柳鼻子:「你那个公子也就这个命!」可话里除了讥诮却又别有一种伤感。
小柳伸手握住他手,静静不语。
正是无语情深的时刻,本还月圆天高的天气却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远处传来马帮生意人的大喊:「沙暴要来了,大家当心!」
楚岚原也知道沙漠气候多变,可临到头却也有些震惊,马帮那边的警告声刚落,一阵阵狂风接踵而来,伴着狂风的就是漫天的细沙,夜空圆月全被沙子代替。
细沙铺天盖地,楚岚只能将小柳紧紧抱住卧在地上,狂风呼啸,直要将两人从地上抄起,他四肢运功深深插在沙地里才未被卷到半空中,却觉得身边的沙子卷起又落下,压到身上的沙子越来越重,直到沙子将他们全部埋住……
幸好沙子之间空隙较大,一时不致窒息,不过小柳的呼吸还是急促起来,楚岚一口一口渡气给他,弄得两人嘴里全是细沙。
也不知多久,狂风终于停止,楚岚发功将覆住二人的沙堆震开,扶着小柳站起,往四边看去,顿时惊呆在当地。
除了天空的圆月依旧发着柔光,周围的一切已然面目全非——他们的帐篷不知被吹到何处,而远处的马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眼的黄沙。
要知他们的清水和干粮都存在宝马「无尘」和帐篷里,「无尘」适才和马帮的马儿在一起嬉戏,这时全无踪影,岂能不急!
楚岚忙拉了小柳奔过去,运掌在沙地上劈去,几掌下去,地上黄沙给他震得四散而去,终于露出了一个马帮的人来,那粗汉接触到新鲜空气,立即拼命咳嗽,半天才能站起。
同时,四周被沙子埋得较浅的马匹、马帮生意人也都陆陆续续挣扎爬了起来。
「无尘」不愧是宝驹,虽是埋得较深,竟也凭着前肢撑地,从沙子里站起。但是幸存者一清点,马帮的数十人一阵狂风下竟被卷走了小一半,还有些已然深埋沙下,再无活路。
马帮所带的财物也被风刮得不知所踪,水、干粮损失惨重。
楚岚见此惨状,突然生出了悔意,他一人倒无妨,可小柳……
众人正一片愁云惨雾,远处却传来蹄声阵阵,伴随蹄声还有狼嚣一样的呼喝声。
楚岚心中一凛,难道运背至此,真是马贼来了吗?
马帮中那位长者面如土色,叫道:「是天杀的马贼,大伙逃!」
幸存者们拼命爬上马,四散逃命而去。楚岚也抱了小柳到「无尘」之上,驱马而去。虽然他并不惧马贼,但是此种情况下,无异是强龙遇上地头蛇,还是暂避为妙。
「无尘」乃是万里无一的宝驹,奔跑起来,将马帮众人远远抛在后面,不多时已然脱离险境。小柳被楚岚紧紧抱在怀里,虽害怕至脸色惨白,但一直抿住双唇不吭一声。
可是,他们奔出数里后,身后却传来马帮众人的凄厉惨叫声、马匹的嘶叫声,叫声屡屡不绝。
楚岚再控马奔出十丈,突然将马停下。
马帮中人一路相伴,虽然交情不深,可都是良民百姓,此刻被马贼屠戮,自己身负绝学,虽从不自谓侠义中人,却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马贼凶狡不畏死,似狼群一样难惹,他看看身前小柳,小柳却也正回头看他,轻轻道:「去救他们……」
楚岚猛一咬牙,将小柳放到身后,吩咐他紧紧抱住自己,然后双腿一夹坐骑,掉转头向来路奔去。
第十四章
楚岚一路赶去,迎面碰上逃在前面的马帮幸存者,他们见他不但不逃还往回走,大叫:「小兄弟,快逃啊!」
楚岚和他们错身而过时,迅速把身后的小柳送到其中一匹马上,喊道:「你们先逃,我去解决贼人。」
小柳不防,待反应过来已经在另外一匹马上,他虽心下忧急,却也知道有他在楚岚不方便出手,只能拼命扭过头去瞧,直到失去他的踪影。
楚岚行出百丈,看到十数具倒在沙地上或被开肠破肚、或被断头腰斩的尸身,纵是见惯杀戮也只觉得怒火焚身,杀心顿起。
马贼都是常年聚集在沙漠中的匪盗,杀人越货,凶残奸狡,他们虽然单个儿都远不是楚岚的对手,但是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对付起来极之麻烦。
楚岚也不多话,见了狂奔而至的马贼,挥剑就杀,一时间便如虎入羊群,马贼纷纷坠马而亡,杀了一阵,只听得其中首领喊了句什么,却是异地方言,楚岚听而不懂,马贼们闻言,立刻控马,潮水般往后退去。
楚岚稍稍歇口气,隔了几丈看向对面的马贼,却是一帮满脸狰狞、异常彪悍的壮汉,人人手中皆举了把长约两尺半的锋利尖刀,虽刚才被他杀了不少同伙,却毫无异常神情,实让人生寒。
楚岚下决心速战速决,猛提一口真气,双腿紧一夹「无尘」,又向对方杀去。
不料,却听得远处有尖利的「嘶」声传来,他已有经验,知道狂风将至,赶忙刹住「无尘」,但顷刻间狂风已到,虽不若适才那阵强劲,却也卷起了无数细沙,顿时前方什么都瞧不清楚。
在失去马贼踪影前,楚岚最后看到的是为首马贼古怪一笑,他浑身一激灵,心道不妙,却已不及,口鼻中随着细沙而来的是一股异香……
马贼下毒!
那和细沙颗粒相似的毒粉虽然细小,但以楚岚的武功本可屏住呼吸,不致中毒;即算有少许毒粉入鼻,他内功深厚,毒性也不致造成大碍。可偏偏他求胜心切,自恃武功高强一时轻敌大意,再加上不是很适应沙漠气候,伴着细沙竟一口吸入了许多毒粉。
毒粉的毒性并不十分厉害,但是发作猛烈,他立刻闭住呼吸,还是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强自运功排毒,那毒性反而随着气息更快转至全身!
这也算是他艺成下山首次落难,且还失手于一帮马贼手中!
再不甘愿,也终于失去了知觉,跌于马下。
待楚岚醒来,已被反绑扔于地上,身内毒性仍在,虽不致死,内力却大为损耗。
他张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周围,不远处,马贼们正燃了篝火,架起油锅,饮酒吃肉,粗鲁的喧闹声不绝。正思量着如何脱困,却突地听到身后有「唔唔」声,他心里猛地一震,用尽全力歪过身一看——
小柳和另外七八个马帮的幸存者都已被擒,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麻布。
小柳瞧见楚岚醒转,大喜之下竟掉了两滴泪。他和马帮的人被马贼擒住,有些人当场即被杀死,剩下的便被带到此处,才发现楚岚竟然失去知觉,被反绑扔于地上。
他起先以为楚岚遇险,心内再是痛楚不过,两眼红红只是硬撑着没掉泪,这时见人醒转,却再也忍不住。
楚岚闭闭眼,心说,这回要逃走更是千难万难。
再张开眼,费力地看向小柳,朝他眨眨眼睛,示意他别害怕。
小柳拼命点头。
而一旁的马帮幸存者却都满眼的绝望和恐惧,呆呆坐在当地。
这时,几个粗壮的马贼抱着酒坛子摇摇晃晃走过来,楚岚立刻闭上双眼装作未曾醒来,默默运功聚起溃散的内力。
其中最粗壮的一个马贼一双凶眼在楚岚、小柳和马帮幸存者之间扫了一遍,又用腿踢了踢各人,似是在挑选什么。
马帮的人眼中更露了濒死的惨烈和绝望,他们都知道沙漠马贼的凶残,往往擒了俘虏还要当场虐杀取乐,剥皮、烹煮活人什么恶事都做,活着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如被当场杀死。他们的嘴巴被严严实实堵住,就是防他们自尽。
蓦地,一个稍矮小的马贼突然一指小柳,用汉语说:「首领,那个最矮小的是娈童。」
显然他是马贼中少数的汉人之一,而首领是会些汉语的,生硬地问:「什么是、娈、童?」
楚岚虽仍闭着双目,心内却突地生出股恐惧来,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要发生了?
小柳浑身一颤,心道,他们怎知道……
却听那汉人马贼说道:「我适才潜在沙里看到有别的男人亲他嘴,娈童就是跟女人一样可以睡觉的男人。」
楚岚心内不由愧悔大恨,他这才明白,马贼对他们动手并非临时起意,怕是早就盯上,而他自恃身怀绝技,却连身边沙地下有人潜伏偷窥都未能发现,实在太大意轻敌。
如若小柳因此有何损伤……他想都不敢往下想。
小柳缩在那里,心下忐忑,但是想到楚岚就在身边却又安心不少。
马贼首领走到小柳旁边,把他从地上拎起,仔细瞧了瞧脸和身材,咂了下嘴,说了句:「不好,没有女人、好。」
楚岚心里暗骂他不识货,却又大大松了口气,更加紧运起功来。
小柳被扔回地上,马贼首领又看了下几个俘虏,突然指向马帮中一个壮汉,那壮汉被他一指,霎时间就委顿下来,全身都失了活气。
其他几个贼匪将他架起举到油锅前面,作势要往锅里扔,那壮汉虽被五花大绑这时仍拼命挣扎起来,马贼似乎存心戏耍,眼看要脱手丢进去,却又刹住。然后拿去他嘴里的布,只听得壮汉嘶声厉叫,那些匪人架着他绕着油锅转圈,几次要将他丢进去,几次又都收手,终于壮汉全盘崩溃,又哭又号,失禁。
马贼们都聚过来,看得哈哈大笑。
小柳目睹壮汉的凄惨,心中又惊又怒又怕,脑中一片空白,世上怎有这样的坏蛋,如此没有人性,竟要把活人扔到油锅里?
他们被抓过来是不是也要被扔到油锅里?
他看向闭眼不动的楚岚,心里默默祈祷他赶快好起来,能够救了大家,可又隐隐有着担心。
他正想着,却没看到适才那个汉人马贼悄悄欺近,一把捞住他就要撕他衣服,眼里满是淫亵。
小柳扭动身体却根本无济于事,哗嗤一声,上身已然暴露在空气里,露出朵朵的吻痕,显得无比魅惑淫糜。
那马贼眼中淫意更盛,口中叫了声:「小妖精!」整个人就要压去……
楚岚此时运功恰至关键,稍动便要前功尽弃,耳朵里听了那马贼淫声,一口钢牙都要咬碎,正当他想不顾一切奋起一搏,却闻得围在油锅附近的马贼纷纷涌过来。
那首领见了小柳的裸身,不由咽了口口水,本来见是个满脸沙土的瘦小男孩根本不感兴趣,可这会看到他身上布满吻印,却说不出诱人,胯下浊物蠢蠢欲动。
大喝道:「让、开,我先来!」
汉人马贼无奈下只好站起退后,小柳跌坐在地上,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马贼,脸上或多或少流露淫趣,心中大为胆寒,不由吓得往后挪去。
而这一闹,本来要油炸活人的马贼似乎暂时将兴趣转移到小柳身上,吓至疯癫的马帮壮汉反被弃于一侧。
另外几个马帮俘虏见马贼们要对小柳动手,一时之间不会折磨他们,竟都不由地松了口气。
小柳看楚岚仍是双目紧闭,心想他必是在生死关头,否则不会不救自己。
又想,自己怕是不能逃脱此难,一想到要被那些虎狼之辈欺辱,胸中剧痛,突然想起之前那人跟自己说过,要是再有别人就要掐死自己。
难道老天只能给自己那么点快乐日子,才刚刚开始,为什么就要收回?
小柳看贼首渐渐逼近,默默道:「紫塞,你千万别醒来,别张眼,别听别看。」
「楚岚,我会尽力支持很长很长时间,让你能好起来,给我报仇。」
他心志一定,惧意反倒减了不少,再不后退,直直看向狰狞凶淫的贼首,心里突地起了个主意,说不定能够趁他们淫辱自己时,可以找到机会救楚岚……
楚岚身内的毒再差一刻就要排尽,但是,想到小孩儿会被人压于身下欺辱,他怎都忍不下去;可若此时停下,功力未复,怎能与马贼对敌……
默默地,他牙一咬,长叹一声,收回排毒的内力,纵声长笑——
「你们这帮瞎眼的,放着我这等人不要,去弄个黄毛小子!」
马贼们纷纷看向楚岚,大是惊讶,哪有人中了他们的剧毒还能自己醒来?
小柳看向他,心里一突。
「拿酒来!」楚岚朝着矮小的汉人马贼道。
那人被楚岚的目光一盯,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威势,竟不由自主取了身边的酒袋。
「泼我脸!」
楚岚一路上沙尘袭面又大战群贼,脸上满是尘土血污,根本瞧不清他本来面目。
酒泼上楚岚的脸的同时,小柳拼命地「唔唔唔」地叫起来……
此时,看清楚岚真面目的马贼早已失魂落魄。
楚岚虽然俊美绝伦但是身材高大,适才又和他们大战,哪会想到这样神勇的家伙竟美过女子?
楚岚嘴角牵起,眉峰微挑,魅惑一笑,贼首顿时倒吸一口气:「这个美人、不、是男人!比女人好!」
沙漠中本就少见女子,楚岚又是这等容貌,虽是男人,却比女人更具诱惑,更别说小柳,马贼们都围过去跃跃欲试。
楚岚虽被反绑,但是马贼因他中毒并未绑缚他的脚,这时慢慢站了起来,刻意摆出些身姿,群贼更是鼻血泗溢,淫声四起。
小柳的眼泪「唰」地流下。
那人、那人……
楚岚却在众马贼的缝隙里看向小柳,朝他一笑,然后看向天际不知对谁大喊:「我舍不得掐死你!」
小柳跪在地上,泪都流不出,喊也喊不成,他第一次这么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
他这时才明白,楚岚爱他比他想象的更深,深很多很多。
楚岚被那些马贼围住,心里冷笑,老子且让你们得意一会儿……
他等的就是最多的贼人到他身侧,好一击得手,毕竟他体内内力只得平时三成,一击不成,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宁可吃点小亏也不敢冒险。
当贼首行将侵入,楚岚嘴微一撇,心说,自己对小孩儿还是不够好,原来会那么痛……
他悄悄瞥眼,见身周的马贼聚得够多,眼内狞光一闪,大喝声起,整个人带着身上的贼首直升到半空,贼首没反应过来就被楚岚反手一掌直接毙命。
楚岚满身煞气,大开杀戒,「砰砰砰」连出十数掌,每一掌出必击毙一马贼。
过不多会儿更夺了贼人身边的尖刀,杀起人更是痛快!
娘的,要占老子和老子老婆的便宜,我结果了你,结果了你!
楚岚杀红了眼,一时间黄沙地上血流成河,马贼们一波波涌上一波波倒下。
当马贼都倒地时,楚岚也已行将力竭,以尖刀拄地勉强站立不倒,缓过些气,他用最后的气力解了小柳的绳索。
楚岚杀尽马贼费时甚少,但小柳身上已然溅了不少血污,他被解开绳索并未去和楚岚多话,反倒是拿出口中的布条,再从地上捡起一把尖刀,踉踉跄跄跑过去,找到贼首的尸身,往他胯下拼命戳去,一边戳,一边有泪水滑下。
楚岚吹起哨子,果然不久「无尘」便从远处飞驰而来。
他一边摸着马驹,一边看向小柳,眼内涌了暖意,嘴里却硬梆梆喊道:「楚柳,别戳了,他也未占到便宜,你还不快来扶住相公我!」
小柳用衣袖拭了把眼泪,扔掉刀,走回楚岚身边,紧紧紧紧抱住他。
楚岚放软声调:「好了,快去放了那些人,我们立刻动身返回中原。」
马贼看似组织松散,但是有特殊的追踪、联系的方式,若不尽快离开沙漠,再有同伙的贼人追到,怕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楚岚微微皱了眉头,他体内的余毒随着适才激战已然散布全身内脏,必须即刻觅地疗伤,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七八个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纷纷过来拜谢楚岚,楚岚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们抓紧时间赶快上路。
马帮的生意人见此时危险已除,顿时想起遗失殆尽的财物,结果在搜罗食物、清水时发现这伙马贼身边竟有大批抢来的金银钱物,比之他们遗失的不知多出凡几。
幸存者大喜若狂,拼命往马匹和两匹骆驼上装载这些财物,似乎已然忘了适才的危险。
楚岚皱眉,这些财物带在身边,前进速度受影响不算,恐怕还会引来更多危险,只是此时他竟然生生地忍住了,默默等待他们装载完毕。
他知道自己情况,单独带离小柳实属不易,有这些人在,万一不测,小孩还能有个伴儿。再说便是和他们说了,他们便能弃财物不顾?
马帮的人也算有良心,出发时还将那个已经吓到发疯的壮汉一起带走。
一路疾行,小柳看楚岚脸色,心里突突直跳,可他却不想问,只紧紧握住双拳。
这辈子他都没像刚才看到楚岚被人群围住,自己却完全无能为力时那么绝望。
即使是当初离开齐嘉义,蹲在悬崖边,他也没那么愤恨和无望。
他恨那些人,哪怕他们没能得逞。
他恨他们,比恨欺辱自己的人都多出百倍千倍。
他们竟然要欺辱他的楚岚。
他又忍不住埋怨楚岚。
为什么这么做,虽然是为自己,可是如果真的他被那些恶人……他会比自己受辱更难受。
自己好没用,楚岚为了他,离开楚家,如果那些侍卫还在,他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危险;楚岚又为了他,以身代辱,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难道自己只能做他的累赘?
小柳坐在楚岚身前,牙咬得紧紧。
楚岚一手控马,一手摸摸他头,谑笑:「别气了,你相公对你好吧,以后更要听话哦。」
小柳将泪含在眼里,轻轻说:「紫塞,以后不要这么做。」
楚岚一呆,他是第一次听到小柳喊他的字。
「我不要你跟别人……」我宁可自己……
楚岚本还想取笑几句,胸中竟涌上一股酸热,话被一时堵在喉口,只能紧紧抱住身前的小孩。
半晌才闷闷道:「我也是。」
黄沙,圆月,一行人连路飞驰。
楚岚身内剧毒已然扩散至全身,虽然仗着内功深厚,暂无大碍,可一旦发作却极可能立即致命,神仙难救。
眼见已经奔出一两百里,人马俱疲,楚岚道:「歇会儿吧!」
马帮的人也再支持不住,众人下马搭了帐篷暂作休整。
此时楚岚再不敢托大,极为谨慎,每隔一段时间便运功倾听,更观察空中有无异状。
他们行来,沙地中风大,蹄迹早已消失,但是马贼终年在荒漠中生活,追踪术实是神秘莫测,而他们又带离大量财物,他总觉得心下难安。
不过排毒恢复功力最要紧,他嘱咐小柳:「你多看看天上,有没一直盘旋不走的鹰。」
小柳点头,坐在帐篷门口往天上看,幸好月色甚好,他眼力也算不错,倒也瞧得清楚。
楚岚默默运功体察内腑,平生首次生了惊悸。
毒性已然深入骨髓肺腑,要排出实属万难。只能尽快恢复几成功力应付万一会攻来的敌患。
三十六周天过后,功力总算恢复了五六成,但是剧毒附身更难拔尽。
他缓缓吁出口气,张开眼来,便瞧见小孩正背着他认真地抬头望天。
那么瘦瘦的小孩儿……他心里难得的千转百回。
他想和小孩好好做一回,谁知道下回是什么时候呢?
可他身内含有剧毒,也许会过给小孩儿……
心内突地一动,楚岚唤道:「楚柳!」
小柳回头看向他,见他气色大好,心内一安,立时便笑开来。
楚岚张开怀抱,小孩一头扑过来。
「喂,要不要做回相公啊!」
「啊?」
小柳眨巴眨巴看他。没听错吗?他要我做相公?
小柳张大了嘴愣在那里。
楚岚脸竟是一红,粗声粗气:「当我没说!」
小孩却拉了他的衣袖,然后慢慢靠过去抱住他。
不过他性事经验那么许多,却偏偏没有一回是做上面那个,再加之幼小时便到了花船上,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
可是,这时他却想要楚岚,哪怕只一回。
「喂,只此一回!」
小柳轻轻「嗯」了声,点头。
两人也不管彼此身上脏污,解了衣物。
可赤裸相对,却都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会儿,楚岚伸出手去碰碰小柳的脸蛋,坏笑道:「是不是被相公我操多了,根本不会做男人了?」
小柳嘟起嘴,捶他。
楚岚低低笑起来,将小孩儿紧紧抱在怀里,渐渐地,两人开始亲吻,一下一下,慢慢地吻变得频密,彼此气息也都变粗,身上都烫烫的。
根本不知做过多少回,此刻却都变得生涩无比。
小柳慢慢地拿手去碰触楚岚的身体,笨拙地学着楚岚的手势。
虽然是那样奇怪的情形,是被碰触的情形,楚岚却有了格外的兴奋,第一回,小孩主动抚摸自己,原先总是自己做什么他便接受什么的。
看他细小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肌肤,也不知触了那根神经,他下处竟也翘了起来,气息变得更粗。
小柳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他喜欢楚岚的身体,把嘴印上他胸膛时,只觉得全身发热,下边涨得生疼。
「喂,快些,再不来,我可反悔了!」楚岚紧盯了他,粗粗喘着气。
谁知,小柳却悄悄侧过身体,小小声道:「嗯……那还是你来吧……」脸上漾满红晕。
自己是想要楚岚,可是,可是……其实被他做比较舒服……而且……自己也真的不太会做……太丢人了!
楚岚瞧着小柳微微颤动的身躯和羞涩脸孔,只想破门而入,直捣黄龙,可再看小孩翘着的美丽器官,心里又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
「也就这一次,我是头一遭,你也是第一回。」
小柳默默抬头看他,然后轻轻点头,可抱住楚柳后却仍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你了半天,想到本就是自己做上面那个,先前楚岚对自己做时也从来都是说做就做,从不要求自己帮忙,可……
楚岚看他可怜的小模样,小鹿一般的眼神,只好自己动手,主动将那小东西纳入……
结合的瞬间,两人都有着奇妙的感觉。
小柳死死抱住楚岚,血一波波往脑门冲去。
这个美丽的男人是自己的男人。
第一次真切地觉得,这个人是他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这个人是自己的,死也不会放开的人,即便他有天离开,他也不要放开。
他狠狠在楚岚的肩膊处咬下,留下永远的印记。
楚岚虽痛,心里却又好笑又心疼,明明是自己给小孩占了便宜,可被咬成这样,反倒像自己强占了他似的。
搂着疲劳困倦的小孩,他说:「楚柳,你记好,这个世上,只有你到过那里。」
……
小柳心喜、激动、满足下竟已悄悄睡去。
楚岚叹一声,起身着衣,小柳做得温柔,他并未受伤,只略有不适。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会做出这番决定,可做完心里却更觉舒坦安宁。
他运功细听外界动静,再仔细往天际看去,突地眉峰皱起,有只猎鹰在高空不断盘旋,因为飞得极高,只能看到极小的一个黑点。
这该是马贼养的用来追踪的灵畜。
他立刻从帐篷里将小柳抱起,再叫起好睡的马帮众人,说明情由,即刻赶路。
马帮的人虽还有些不信,但是对马贼的残忍实是恐惧之极,再疲累也得继续逃命。
一众人连着赶了近百里,算算日程,便是马不停蹄走出沙漠也还要一天,可楚岚望向天空,那个黑点一直不断跟着他们移动,更验证了他的猜想。
他们的马匹早已疲累不堪,几匹已然口吐白沫倒毙而亡。
而马贼的速度本就迅捷,更有骆驼助行,也许随时会来!
楚岚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他喊道:「把财物都扔了!」或能延迟马贼的步伐。
马帮的人这时也有点着慌,可是让他们丢弃财物却怎都不甘。
换做平时楚岚早就发作,但此时他中毒后功力有限,又有地方须得仰仗对方,心里憋了一肚子火。
「那先扔掉一些好了……」醒过来的小柳轻轻说。
算是折中的做法,马帮众人无奈下也只能割爱。
但是,即使这样,楚岚心下知道,要让己方在沙漠中全身而退的希望实是渺茫。他担心的只是小孩。
再赶了一阵,连「无尘」都快吃不消,其他马匹更不用说。
四下里除了风声,马蹄声,一片寂静,天空一朵乌云挡住圆月,漆黑一片中,更显得异常恐怖。
马帮的一个壮汉抖着声儿朝着楚岚问:「小兄弟,你看、我们要不将财物全都扔了?」显是害怕已极。
楚岚咬住牙,心说,早在做什么?这时扔了也不见得有用。
突然,另一行走荒漠多年的草原人惊惶尖叫:「会不会是他们来了……」他望向身后的眼睛射出绝望已极的光芒。
「小兄弟,小兄弟,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众人惧怕之极,纷纷恳求。
小柳窝在楚岚怀里,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总觉得这夜的楚岚颇为古怪,是不是还没好呢?
「我们还是逃吧……」他朝楚岚轻轻说。
楚岚默默看他一眼,猛地勒住马,叫众人停下,小柳和其他人都看着他。
「别慌,我探听他们应该不在近处。」
众人稍稍按下惊惶。
楚岚又看了小柳一眼,突地出指点了他的睡穴,并将他抱起放到运货的骆驼上,示意马帮的壮汉将他托好。
「你们带了他先走,一刻不要停下,这里我来解决。出了沙漠,在我们最后停过的那条河边等我三天,如果……」楚岚面无表情,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如果三天后我还没到,将他送到兖州楚家,交给齐嘉义齐大侠。」
马帮的人行走江湖,哪会不知道楚家和齐嘉义的大名,却原来一直跟着他们的年轻人竟跟楚家、齐大侠有这般交情。
他们知道楚岚这是要断后托孤,都慨然应诺。
楚岚又交代:「他醒后,好好看护他,就说我说的,要他听话。」
众人也一力应承。
还想多交代些,却只能忍下,楚岚抿住唇,轻轻伸手摸了摸睡去的小孩的脸,从贴身的怀里掏出块玉佩,给他戴上。
心说:「楚柳,我不会像父亲一样的,你等我。」
第十五章
楚岚看着马帮的人带着小柳走远,再抬头望天,那只猎鹰在空中盘旋,似是不知该留在当地还是跟着大多数人前进,盘旋一阵后,终于向前飞去。
楚岚心知恶战难免,而且为免后患,要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马贼。
他从内体察身体情况,一路奔行,内力只剩下四五成,如果再激战动用真气,恐怕一时被压住的毒性会提前发作。
那时会如何?
只愿能将马贼杀光罢。
他不想在此守株待兔,索性迎上去。
这才是他的作风。
若不是为了小柳,他楚岚怎可能逃跑!
他隐隐有着后悔,是他自恃艺高坚持要进入这茫茫沙漠,是他鲁莽轻敌中毒被擒,是他没有保护好小孩。
他一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偏偏此刻,要把最心爱的人托付给旁人。
他不想,却不得不。
如果……如果可度过此难,要好好打算一番了。
虽然没有楚家重若大山的负担,但是,还有楚柳。他楚岚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运功凝听,大批马贼正朝此方向奔来。
楚岚拍拍躁动的「无尘」,意示鼓励,然后慢慢拔出宝剑「无音」。
月光下,俊美绝伦的少年,嘴角洋洋带笑,稳坐马上,英姿勃发,仿似再世的战神。
马帮的人一路快赶,眼看马匹纷纷倒毙,却幸运地遇到了另一途经的商旅,他们警告对方不远处有大批马贼追来,商旅立即改变行程暂行退出沙漠。马帮的七名幸存者随行而去,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他们也曾告知有人在荒漠中孤军奋战,但是,危难之下,商人们自顾不及,谁又会去豁出命去救一个陌生人?
小柳醒过来时,众人已然走出沙漠,他四顾下竟然没有楚岚的踪影。
回想失去知觉前,楚岚正和他共乘一骑,那人绝不会扔下自己的……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拉住马帮的人询问。
幸存者们心有愧疚,言辞间含糊不清,只让他别乱想,说楚岚马上会赶来。
小柳极为担心,楚岚身体似有不对,一个人能不能对付那么多坏人?会不会出事?但他赶回去只能给他添乱……于是只好按下心头不安,跟着马帮的人赶往事先约定的河边。
他坐在马上,思绪烦乱,无意间却发现脖间多出块玉佩,一眼认出那是楚岚的随身玉佩。
胸中立时涌起巨大的恐惧……
他拼命问最相熟的那位马帮大哥:「刘大哥,我哥哥到底说什么了?」楚岚对外称是小柳的兄长。
刘姓的壮汉本就内疚,被小柳缠不过,便吐了实:「你哥哥说等他三天,三天后不见他来,就送你到兖州楚家齐嘉义大侠那里。」
小柳喘着粗气,浑身冰凉。
灭顶的感觉。
那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会送自己去公子那里。
泪水夺眶而出,但片刻后,他便抹去眼泪,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要回去!」
刘姓大汉和其他人一起劝阻,更搬出楚岚——
「你哥哥让你听话等他的。」
「他就是为救你,你这番去岂不是辜负他一片好意。」
「他本事厉害,不会有事,马上就会赶来。」
……
小柳摇头,他这时已会骑马,自己掉转马头就要走。
马帮众人已觉得欠了楚岚天大恩情,怎能不再护住这么个少年,硬是将他拦下。
但是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年竟如此执拗,他们拦住马,他便跳下马,执意回去沙漠。
小柳一个人站在地上:「跟你们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去。就算他不来我也不会去楚家,他要不是、要不是……」怎会让他去找公子!
「你们别拦着我!」
小柳大喊,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过,脸上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马帮众人一路过来,其实都明白所谓兄弟二人的关系,本来对这兔儿般的弱质少年多少总有些瞧不起,可这时却又不由得另眼相看。
便是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两个少年,实在是难得。
小柳咬着唇,牵出匹新购的身强力壮的好马,默默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刘姓大汉:「刘大哥,这匹马、干粮还有水算我买下的。你们保重。」说完爬上马就往回走。
几个大汉看他坚决镇静,心里有些佩服又有些愧疚,竟都没再去拦。
待他骑马行出一段后,姓刘的壮汉猛地跺了一脚,握拳向其他人道:「各位还请帮我照顾老母,将我那份交给她老人家!」
刘姓大汉本就义气,一路上属他最是内疚不安,此时见一小小少年都能返转同生共死,自己一个六尺男儿怎能将救命恩人弃之不顾!他牵了匹骆驼,随之跟上。
小柳感激地瞧瞧骑着骆驼的他:「刘大哥,你不用跟来。」
「你哥哥仗义救我们大伙儿,我也不是没血性的混帐东西。」
两人赶了大半天,才算回到楚岚和他们分手的地方。四顾,却不见任何踪影。
小柳不语,拍马继续往前走,刘姓大汉有些踌躇,叹了口气便跟了上去。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随之便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过来。
小柳脸色惨白,顺着血腥味寻过去。
行了有数里远,便开始出现尸身,看情形都是马贼,大多是一剑毙命。不过沙漠中气候干燥,尸身血迹干涸,却都还未曾腐烂。
小柳几乎是从马上跌落,踉踉跄跄去查看尸身。
一路过去不断出现马贼尸身,死前的神情都恐惧狰狞,虽不曾腐烂,空中却不断有秃鹫直冲而下啄吃尸体。
便是刘姓大汉这等老江湖也欲干呕,而小柳却似没什么感觉一般,不断向前搜去。
那些都是他的楚岚杀的。
楚岚你既然杀了那么多马贼,为什么还不返转?
小柳再不能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查看着褐红色的黄沙上的一具具尸身。
直到尸身再也不见,小柳呆呆立在热辣的太阳底下,身上却冷得发僵。
刘姓大汉劝道:「你哥哥该是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小柳也不听他说话,还是往前走去,翻过一个黄沙坡,拿眼望去,先看到楚岚的随身宝剑无音插于沙中,再看到满身血迹的人倒于地上。
扑过去,果然是楚岚。
「楚岚!」
「楚岚!」
「紫塞!」
小柳拼命推着地上冰冷的躯体,拿袖子拭去楚岚脸上的血污,一双俊目死死闭住。
刘姓大汉过去探了探楚岚的鼻尖,不由得也梗了会儿,才说:「小兄弟,人死节哀,你这份心老天都会看在眼里的。」
「你胡说!」
小柳紧紧抱住楚岚,大喊道:「你胡说,他没死!他没死!」
刘姓大汉只道他悲痛欲绝,地上躯体分明冰冷、毫无气息,他却死都不肯放开,怎都不信人已经身故。
大汉慨叹一声,默默等在一侧,心道,这姓楚的少年虽然身死,却恁地神勇,把过百马贼通通击毙才不支倒地,若不是他,自己和同伴早去见阎王了。
小柳忍住眼中泪水,查看楚岚身体,虽然浑身血污,但本身伤口并不多,加上空气干燥,伤口也未恶化。
小柳心里异常笃定,他的楚岚明明好好的,只不过杀了好多贼人累得睡着而已。待他休整好就会醒过来的!
他给他包扎伤口,再试着给他喝水,不过水灌进去多少便流出来多少。于是索性自己先喝一大口再用嘴哺过去,可试了几次还是没用。
一边的大汉倒是心疼起水来:「小兄弟!」
小柳不睬他。
「小兄弟,人死不能复活,我们还是早些安葬了他……回去吧。」
「不许咒他!他没死。」小柳狠狠瞪他。
说完抬头看看,见太阳热辣,怕晒坏了楚岚,便从骆驼上拿出帐篷搭建起来,之前都是楚岚搭帐篷,看他一会儿便搭建好,还以为甚是简单,结果自己动手便麻烦得多了。一旁的大汉看他力小艰难,只好帮他一起搭建。
这么在帐篷里等了几个时辰,天渐渐黑了,地上的楚岚未有丝毫动静。
刘姓汉子看着小柳将一袋袋清水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实在肉痛,沙漠中水是何等珍贵,两人走出去至少需要一皮囊水,他忍不住唤道:「小兄弟——」
话还没说,静静坐在楚岚身边的小柳便截断道:「刘大哥谢谢你送我过来,现在我已经找到他了,你就先行离开吧,我一个人等他醒来。」
大汉看那柔弱少年异常平静地说着话,心里生出股说不出的感伤来,咬了咬牙又陪着他等下去,直到支撑不住慢慢睡去。
四下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小柳觉得这夜好长好长,他握住楚岚冰凉的手,另一手不时用布巾蘸了水擦拭他干裂灰白的嘴唇。
他静静看着外边稍稍残缺的月亮,不过隔了一晚,身边的人却变成这样……
要不是自己,他怎么会弄成这么狼狈!
夜间异常寒冷,小柳怕楚岚冻着,拿了张毛毡子,将两人裹了,再将他紧紧抱住,可是胸前便似抱了个冰块似的,一点也不见暖和。
小柳默默掉了一滴泪,头靠过去贴到毫无声息的脸上。
确实没有呼吸,确实没有热度,确实没有心跳。
可是他的楚岚怎么会死呢。
小柳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他本事那么大,定是用了什么厉害功夫。
他不是说有种龟息大法,使起来就像死了一样么,定是这样的。
可惜自己不懂得怎么救他。
但是自己一定陪着他的。
第二日,大汉醒过来,瞧那柔弱少年竟然抱着死人躺了一夜,又是感慨又觉得有些恶心。他劝说也没什么用,只能随他。
可是,眼见水只余了两三皮囊,虽然小柳不再硬行灌水,可是他们两个活人还得活着出去啊!于是,他乘小柳不注意,偷偷藏了一皮囊水,心想若是水全用光,少年总得清醒过来离开此地。
但就这么悄悄过了两天,小柳自己几乎不怎么喝水,却每隔小半时辰,便蘸水给楚岚擦拭,还用嘴哺水,余下时间便痴痴地看着毯子里的人。
水已然告罄,刘姓汉子最后又劝了一回,少年默默看着地上冰冷的躯体,不作任何回应。
大汉叹了口气,少年意志竟如此坚定,根本不能动摇。
他虽心生不忍,可总算也尽了责任,自己还要活着回去服侍老母,最后只能将偷藏的水匀出大半交给小柳,先行离去。
「小兄弟,你再好好想想,趁还有水,走吧。」
刘姓大汉此后余生都未曾忘怀黄沙地里那个单薄的痴情少年。他出了沙漠又曾取了水回去,却见那处经了一次沙暴,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心想,世上果然有这般殉情而死的痴人。
大汉留给小柳的大半皮囊水又坚持用了一天。
自楚岚击毙马贼倒地已经六日。
小柳喝水极少,嘴唇早已干裂,嗓子着了火一般难受,人也发起烧来。可他还是将最后的水哺给地上的楚岚。
水虽然又从嘴角流了出来,可小柳总觉得有一部分已被他喝下去。
他凑过去将流出的水舔去,又伸手轻抚楚岚的脸:「水没有了,你快点醒过来啊。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渴死了,你再也瞧不见我了!」
其实他这时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也许楚岚真的……
不过又想,反正自己也快死了,到时候也能见面的。
他昏昏沉沉间躺到楚岚身边,紧紧搂住他冰冷的躯体,默默回想起短短的一生。
模糊的幼年,在花船的十年,农户家的两个月,跟公子在山上的一年,然后就是遇到楚岚。
自己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别人都瞧不起的小倌,却有这么好的人把自己当成最宝贵的东西。
想来一生也都很值了。
可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老天要让他走。那人不过嘴巴坏一点,脾气臭一点,心眼却是很好的。
他想起两人在冬日下的初遇,恶狠狠的楚岚欺负他,救他,又在温泉池缠绵,在楚家别苑里的光景,想到楚岚穿了大红袍子狼狈地坐在马上说要娶他……
他将一辈子最最幸福的时光想了一遍,嘴角微微上翘,轻轻闭住眼睛,对楚岚说:「楚岚,我喜欢你,如果下辈子你还要我……不,就算你下辈子不要我,我也跟着你。」
这时他神智已然不清,却没发现自己怀里的躯体渐渐回暖,脸上更发出一层淡淡莹光。
而在两人躺着的帐篷外,宝驹「无音」竟然回转,后面跟着的两人是曾经掳过小柳的魔教申老妖和全身蒙了黑布的烂头陀。
烂头陀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这姓楚的小子实在是个人物,竟一口气除去这多悍匪,要是死了还真可惜了!」
他还不知楚岚是在身中剧毒只余下一半功力的情形下做成这些事。
「现如今再厉害也成了干尸了,他这坐骑倒真是灵物……」
老妖听他一路罗嗦,不耐骂道:「给老娘闭嘴!」骂完径自跃向帐篷,往里一看不由一呆。
憔悴异常的柔弱少年,和脸泛莹光的楚岚并头靠在一起。
烂头陀也已瞧到:「嘿,他这是什么功夫,这般古怪?」
老妖朝他瞟了一眼,正想去查看个究竟,却见小柳缓缓张开双目,看到他们后,两眼倏地睁大,死命撑起来护着身后的楚岚。
申老妖咯咯娇笑:「哟,才大半年,都好成这样了!」伸手便去拉小柳。
「你们……别过来!」小柳喘着气,眼前直发黑,但仍挡在楚岚身前,两手去推老妖。他认识他们,都是那个什么魔教的坏人,不能让他们碰楚岚。
申老妖没想到虚弱至此的少年会有这般大的劲道,一时不察,伸出的手竟被推开。
身旁烂头陀哼了一声,索性一把将整个帐篷揭了,然后伸手去拎小柳。
小柳心里模模糊糊想着,说什么也不离开楚岚,便反身死命抱住身边的躯体。
烂头陀一身武功,却掰不开小柳细细的胳膊,不由火起便要运功。
「丑鬼住手!」老妖制止。
而小柳本能抱住楚岚,眼看那蒙面人用力越来越大,自己要被揪开,心肺都要裂开,回手便往头陀脸上一抓——
蒙面巾被撕破,露出一张极其恐怖的烂脸,褐红烂肉外翻,更长了许多毒瘤,淌着脓水,除了两只浑黄的眼睛,其他五官根本无从分辨,比恶鬼更丑陋恶心,想来烂头陀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
烂头陀气得桀桀怪笑,索性将楚岚和小柳一起提起来,再把小柳的头扭向自己,本以为自己的烂脸能将少年吓到,没想到小柳看到他,眼睛都没眨一眨。
「你不怕我么?」烂头陀口气惊讶。
小柳根本不理他,只是拼命挣扎,要他放开自己和楚岚。
烂头陀又将那张恐怖烂脸凑近到小柳眼前:「看清楚我!害不害怕?」说话时还故意龇了一口森森白牙。
小柳瞥瞥他,对那张烂脸视若无睹,只虚弱地喊道:「坏人、走开!」
「六子!」 烂头陀突地将两人往地上一扔,回头对老妖叫道,「那小孩儿竟不怕我的脸,哈哈哈哈哈——有人不怕我的脸!」高兴得手舞足蹈。
老妖却狠狠道:「丑鬼,还不快把脸给遮起来,老娘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说完便扭了腰肢走过去对小柳说:「我们来救你情郎哥哥,你抱那么死紧做什么!」
滚在地上的小柳只是竭力死撑,虽是下意识抱住楚岚,却用力得几乎将手臂都要陷到对方的身体里。
老妖眼里闪过些什么,悄声咕哝:「真是个痴子……」
此时,楚岚身上异象突生,体表莹光大盛,俊脸皮肤下似有一缕青光流转,且瞬时间身周爆发出巨大的气场,将老妖生生震开数丈,可奇怪的是紧抱住他的小柳却丝毫无恙。
老妖和烂头陀惊疑不定间,便听得楚岚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死小孩,再抱下去,你相公我都给你抱死了。」
小柳用了最后的气力看向楚岚,也不知看清没有,只缓缓地咧开嘴笑了,终于悄悄放开手,在情人怀里晕了过去。
楚岚抱了小孩长身而起,虽然面色仍是苍白,人却甚是精神。
老妖定了神娇笑道:「看不出白道还有楚大少这样的痴情种子,为个小倌抛家弃母不算,还要做那亡命鸳鸯,失敬失敬!」
楚岚微撇嘴道:「申老妖我曾救你大哥,我师姐是你大嫂,你们昊天教就这么对待恩人和亲戚?」
楚岚虽然七日内命大逃脱生天,且将体内毒性化解,但大伤过后,绝难敌过申老妖和烂头陀二人联手,只能先用话套住他们。
「楚公子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便不是我们昊天教的恩人和亲戚,老妖我也舍不得害你啊!」申老妖媚眼如丝娇滴滴道。
楚岚听了此话竟然没甚反应,只淡淡回应:「既然如此,就此别过。」说完便要离去。
老妖身形一闪挡在他身前说道:「哟,你可不能走,我们大嫂想你这师弟来着,盼你去一见呢!」
楚岚心神电转,小柳虚弱已极,自己大伤初愈,而那老妖和头陀若要害他性命早该动手……思忖间答道:「好,楚某便去见识一下昊天教!」
烂头陀早又将蒙面巾蒙上,这时说道:「六子,要不要将他们眼睛蒙了。」
昊天教教址向来是武林头号秘辛,但楚岚对此毫无兴趣,刚想自动蒙上眼睛,却听得申老妖朝头陀骂道:「蠢货,离得千里远,出了沙漠再说。」
四人一行穿越沙漠,申老妖和头陀赶路甚慢,似乎有意照顾楚岚。
到了夜间,小柳终于醒转,但仍是格外虚弱,只略略看了眼楚岚,微微一笑,又睡了过去。
楚岚轻轻吻了他一下,将他紧紧拥住。
他当日力毙群贼,毒发晕倒,幸亏护体神功厉害,侥幸生还。
护体神功需不间断运转七日才能见效,期间人便若死去一般,也不能颠簸,这是他师门的救命绝学。
只是他倒在这热毒的沙漠上,白日暴晒,晚间奇冷,到第三日时,只觉得体内真气乱转,口渴异常。若没人看护便是神功盖世,也只有死路一条。
却不料那傻小孩竟奔了过来……
他虽若死去,不能动弹言语,外间反应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着,只觉心里酸热喷腾,又忍不住亲了一口怀里的小孩。
死小孩,让你不听话!
一边的老妖将他动作看得明白,悄悄撇了嘴,作出怪脸,心下却又不由生出羡慕来。
而他身后的烂头陀一双浑黄眼睛眨都不眨盯了身前的水蛇腰申老六,目光痴迷又畏缩。
出了沙漠,老妖雇了马车,楚岚便和小柳安心坐在车内享用车外两人的伺候。
小柳已能坐起,但是一番折腾更见清瘦。他不论醒着睡着便一直握住楚岚的手,楚岚也任他握着,两人并未多说什么,却觉得便似一个人似的。
这日,夜间,车在一片草原停下,老妖和烂头陀搭了帐篷,准备就此歇下。
楚岚抱了小柳下车,在草地上摊了毛毯,席地躺下。
这一路上,魔教二人倒也殷勤,楚岚虽已大好,但想脱身离去仍是不易,他经此大难,再不敢托大,万事谨慎。
小柳枕着他胳膊,心里一片安详。
楚岚却悄悄说道:「喂,再说一遍给我听如何?」
「说什么?」
「嘿嘿,我都听到了,你说的,喜欢我,就算我不要你,你也跟着……」
黑暗中,小柳还是涨红了脸,扭过头不理他。
「你就说一遍么,我想听啊!」
……
「喂!」楚岚声音提高,不远处帐篷里申老妖低低娇笑,小柳更羞得钻到楚岚怀里。
楚岚才不管,只跳起来,将毯子裹了小柳抱到更远些的地方。
「你就是不听话!」楚岚抱怨。
小柳嘟起嘴。
「让你在那河边等我,做什么回来,不听话!」他作势打小柳的屁股。
小柳用劲抱住他,想再说一遍却又羞窘说不出来。
楚岚开始厚颜絮叨:「你瞧瞧,我对你多好,都让你做上面的了……」
小柳恼起来,轻轻喝止:「……别让人听见!」
「那你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我什么都听你的。」
楚岚这才心满意足躺下,仰望一轮明月当空,却瞧不见一颗星辰。
侧过头见小孩也正默默看着,突然坏笑,说道:「这会儿天上星星真多,对吧?」
啊?
小柳看看天上,哪有一颗星星呢?这人真是!
可还是期期艾艾说道:「嗯……很多。」
楚岚大为得意,眼睛一转又道:「那,齐嘉义是个混蛋,对吧?」
「啊……」又关公子什么事情。
「哼!」
早前虽是楚岚他自己临危托付小柳给齐嘉义,但是力竭倒地的当口,最为不甘的也还是这桩事。
自己的人,跟那姓齐的,哼哼哼哼!
……
半晌,小柳见那冤家真是生气,又抱住他胳膊轻道:「楚岚,这世上你最好,若是……若是……我也不会去找公子……」
楚岚假作不理,其实早就笑歪了嘴,口里却说:「那还差不多。」说完一个转身,猛地压到小柳身上。
「不能在这儿啦!」
「你刚说听我话的!」
……
第十六章
经过小柳不懈努力,主战场最终移到马车里。
自从上回楚岚自动献身,小柳昏迷体弱,至今两人都没怎么有过性事。
楚岚虽然心里千肯万肯,但是看小孩虚弱的样子,怎都不想伤了他,耐到这会儿实属不易。
两人对坐宽衣,楚岚摸着小柳根根肋骨,埋怨——
「都快瘦没了。」
小柳没说话,只是捶他一下。心想,那人分明也有七天没吃东西,为何还是跟过去一样?
楚岚从他的细腰慢慢摸到臀部,小孩其他地方都瘦,偏偏两瓣小屁股还是水嫩弹挺,一掐之下,手指都能陷进去。
他不由深吸口气,再咽口口水,往车上小榻一躺,指着身下的雄起说道:「坐上来!」
小柳悄悄瞪他一眼,耳垂立刻红起来。他真不明白为何每次那人总要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且每回得逞都特别得意开心。
「快嘛!」楚岚一边在小柳胸前两点搓弄,一边拍他屁股催促。
他本以为小柳又会忸怩半天,不到最后绝不妥协,哪知,小孩虽然满脸羞红,却没怎么磨蹭就挪了屁股到他胯部。
只是,这动作有些难度,并不容易进去。
小柳努力了两回,总是不成功,看他一付认真坚持的模样,楚岚怎都忍不住了——狂嘶一声,举起他的腰往下一挫,终于落到实处。
「啊——」小柳尖叫一声,又猛地收口。
层层细汗从楚岚额间沁出,他从喉头逼出声儿来:「还不快动!」
小柳闭了眼睛不敢瞧对方一眼,但是细腰却真的动起来了。
纤细的身体在楚岚身上缓缓动作,一摇一摆间,一起一伏时,将底下的楚岚迷得七荤八素,不知天上地下。
「我不动,要爽靠自己哦!」
「戳到那点上,你动动看!」
「再夹紧点儿!」
……
楚岚似个大老爷躺着动都不动,身上的小柳全身都似熟了的虾子,可还是咬了唇依言做着动作。
他想说,那人、那人虽然喜欢欺负自己,可是、可是却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也该当、该当……
「就这么大能耐了?」楚岚坏笑。
小柳直接扑到他身上,把头低了不瞧他。
「要不要相公我服侍你?」
半晌,才传来低低一声。
楚岚低笑,猛地翻转身将小柳压在身下……
两人缠绵床第,可怜不远处帐篷里的烂头陀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他武功高,耳力好,声响再小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何况楚岚和小柳将那马车弄得「咯吱嘎拉」,直让人觉得车都要被压垮。
再看看旁边呼呼睡着的申老妖,头陀再也耐不住,掀了帐篷帘子跳出去喊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小柳正被压在底下,折腾得够呛,两腿被分得极开,后处媚肉每一下都会被带出,他死命克制自己,可还是隐隐发出呻吟。
嘴巴里是楚岚的大舌头,那里更有个大家伙在进攻,离那最后关头还有一些些时光,他毕竟仍是体弱,还经不起太久性事,此刻虽是兴奋得簌簌发抖,连脚趾都蜷在一起,可喘气声里便听得出快支撑不住。
这时猛听得烂头陀的嘶哑叫声,心里又惊又羞又恼,后处忍不住一阵痉挛,正冲插的楚岚低吼一声更疯狂地插起来,直待烂头陀再次大喝后,方才泄了出来……
他细细地替小柳把汗擦去,又整理下处,嘴里却朝着外边跳脚的头陀凉凉说道:「我们这么大动静,你们也就不用担心我们半途脱身。再说,你要是眼红,帐篷里不就有个现成的,穷叫什么!」
烂头陀听了大怒就要扑过去,却不料被不知何时出来的老妖拉住。
「别生事儿,他也没说错!」
他没说错?头陀一呆,悄悄瞅向妖艳的男子,却被老妖痛踹了一脚,只听得娇滴滴的冷哼声传来:「老娘说前面那句说得没错。」
烂头陀讷讷。
「丑人多作怪!」老妖瞪了他一眼,转身入帐。
小柳被这么一闹,虽然累极,却一时睡不着,缩在楚岚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
「那个人是不是杀了别人全家……」
「嗯。」
「那,我们真的不逃吗?」小柳特意小小声。
「去瞧瞧也好。」
「哦……」
「放心!睡吧!」我定会保你周全。
小柳本就对武林中的事情一无所知,遇到楚岚之前,连魔教是什么都不知道。加上魔教这两人虽然不见得怀了好心,却也是他们的出现让他和楚岚得到很好照顾,更快恢复。
烂头陀凶狠丑陋,可自从小柳见了他真面目没有害怕,就对其甚是友好;而小柳虽知道他杀了许多人,却也并不真的很惧怕他。
申老妖虽对两人不理不睬,一路上却细心周到,无论脚程饮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连楚岚这等挑剔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组合奇怪的四人竟然相处得甚为融洽,一直到最后,申老妖也没要楚岚和小柳蒙上眼睛。
他们一行人在离魔教基地数百里,就有专人接待,替他们掩饰行踪。
楚岚本以为魔教必是处在深山峻岭之中避不见人,不料,魔教的根基地竟然就在西陲一处小镇的郊外,是个方圆数里的庄子,四周都围着水沟,虽算是个大庄,但放在广袤的西疆荒漠上,实在平常不过,怪不得白道派出不知多少探子都查不到确切地址。
庄子门前匾额上赫然就是「昊天」两个大字,楚岚失笑,昊天果然好胆魄。
只是他心下也生了戒心。魔教基地极是隐秘,而一路来却丝毫不避讳他和小柳,看似信任,内里却大有深意。
进到庄内,景色怡人,大气而精致,布置隐含五行,宜守宜攻。在万里黄沙戈壁中能建成这处繁花绿树的基业实是让人惊叹不已。
昊天和魔教众人都早早等在议事厅前,见到楚岚,昊天深深一礼:「多谢楚老弟救命大恩!」
楚岚倒没料到对方这般直接,却又说不出的对胃口,立时回礼,但并未说话。
此时,秋若依在两个丫鬟搀扶下缓缓而来,只见她大腹便便,已然身怀有孕。
「师弟!」秋若依仍是温婉耐看,只比之前略略胖出一些,她瞧见师弟显是异常欣喜,话声都轻颤起来。
楚岚微一笑,应道:「恭喜师姐。」却仍站在原地未动。
在他心里,他们师兄妹三人一起长大,齐、秋便等若他的家人,虽然齐嘉义和他性情不投,但感情仍是亲厚,否则也不会在最危险的时刻将小柳托付给他。秋若依为情爱投昊天弃师兄那也罢了,却还反过头来故意欺蒙,让楚岚心里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师弟!」秋若依登时红了眼。
昊天一把将她揽住,轻言:「你身子弱,别伤神。」
他转头对楚岚道:「楚老弟,你别怪你师姐假作受伤盗你师兄内力,怪只怪我练功失当,走火入魔,若依为救我无奈下才出此下策。她如今怀了你的小外甥,身体弱,你且体谅她一些。」
说完话却又特意瞧了瞧小柳,言外之意便是——「你也好不了多少,为个男孩儿抛家私奔亡命天涯……」
楚岚不由哑然而笑,魔教昊天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
仔细想来,性情温婉的师姐竟和自己是同类。
小柳一直偎在楚岚身边,庄里的景色让他看得转不过眼,但是跟昊天一起站在厅外的十四魔将却个个儿妖魔鬼怪似的,奇形怪状。且其中几人一直紧盯着他,让他有些惧意,靠得楚岚更紧。
楚岚当然感觉到,立时朝那些魔教中人瞪去。
便听得一尖利声音:「这便是楚少当家看上的小倌?」
小柳身形一颤,连路来他都渐渐把那种被人轻贱瞧不起的感觉淡忘,此时听了「小倌」二字还是不自禁有些畏缩。
不想楚岚将他一搂,朗笑道:「这位错了,我早就不是楚少当家;不过也说对一点,楚柳确实做过小倌,现下是我楚岚的老婆。」
昊天、若依闻言也是一呆,秋若依眼里闪过些什么。
而其他人一呆后反倒豪笑出来:「爽快!」
「姓楚的你够种!」
「想不到狗屁白道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一时之间似乎都变得亲热起来。
小柳眨眨眼睛,却被身后的老妖一拍,他回头看去,老妖向他做了个鬼脸。
楚岚却也没料到魔教众人是这等反应,怔忡下已被迎到议事大厅。
厅内正中摆了大大的一张圆桌,桌上放了各式茶水点心,魔教众人并未客套,纷纷入座,而昊天也就和他们坐在一起,楚岚觉得新鲜,便也拉了小柳坐在申老妖和头陀边上。
席间,一众妖魔鬼怪称昊天大哥,叫若依大嫂,说话照常粗鲁随便,吃相也颇是难看。更不觉得有外人在场需要注意言行,互相之间乱开玩笑,荤话满桌乱飞,昊天便也只听着,间或和秋若依说些话。
楚岚看看师姐,秋若依微笑看他。
便是先前还有些不谅解,此时楚岚都了然于心。
他突然有了种轻松的感觉。
「喂,小个子,你会不会武功?」突然有人问起小柳。
小柳见那些人虽然奇怪,却并未瞧他不起,便也老老实实回话:「不会。」
「姓楚的竟然没教你么!」
还没等小柳回答,另一人嚷道:「他不是做过那营生?看是底子坏了,练也练不出名堂!」
小柳咬了下唇。
楚岚握住他手,刚想说话,却听得又一声音响起:「狗屁,谁说练不成,你忘了申老六,老八你没做过那营生,可武功也没赶上老六啊!」
「谁说赶不上,老六,我和你比一比!」
烂头陀拦在前头,破锅似的声音响起:「比过我再说。」
小柳听得清楚,看向申老妖。
昊天此时大喝一声,厅内立时安静下来。
申老妖朝着小柳一笑,媚意横生,咯咯娇笑道:「老娘我做那营生时,红遍江南,裙下拜倒者无数,和你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小柳一呆,难道他、他也曾……
昊天道:「我昊天教申老六出身花柳之地,十七岁曾刺死当今圣上的二弟。」
老妖笑道:「杀了那个瘟生,老娘自己差点被弄死在王府里,幸得大哥救我!」他瞅了眼小柳,「我可没你那般好运气,找了这么个一心一意的美人儿,这些年我杀昔日今时的负心贼子都杀到手软!」
小柳是见过老妖武功的,又是有过同样经历,心里颇是羡慕,轻轻道:「你武功那么好,若是能教些给……给其他小、倌就好了。」自己便是有他一点半点功夫,也不会受人欺负啊!
小柳说到后面声音几乎低到没有,但老妖本还是眉飞色舞,闻言却是一呆,愣愣地,再没言语。
楚岚想到些什么,略略看了眼若依,然后紧紧握一下小柳的手,说道:「我家老婆虽然武功不行,可是会算账!」
小柳脸一红,他学算账也没多久,并不非常精到。
秋若依眼睛一亮,温言道:「听说七哥以前也会些算账的本事!」
一瘦小汉子贼眼乱转:「嘿嘿,大嫂,我是会算账,不过他们都不让我碰钱……」
「那是当然,你个赌鬼,能让你碰银钱……」大堂里又是一阵喧闹。
「那小柳你算账的本事行不行?」
楚岚虽觉得师姐话中别有深意,却还是老婆面子第一,猛夸道:「呵呵,楚柳别的本事便不说,这算账是跟我楚家的帐房先生学就,楚家的生意遍布全国,他这本事……」
小柳急得在桌下拉他袖子,自己哪有这么厉害……脸涨得通红,都快抬不起来。
「我看这小兄弟老实可靠,大哥,不如让他给我们管管账……」有人提议。
楚岚这时已然确定师姐的心思。以他猜想,估计昊天不会有这般心眼。
果然,若依对着楚岚,又似看向小柳道:「师弟,不如你们留下好吗?」
她如今已怀身孕,最关心便是宝宝的安危,如今昊天的旧伤未愈,白道气势汹汹,如果楚岚能够留下,实在是莫大的保障。不过,她也明白楚岚虽然离开楚家,却也不会与母亲作对……
楚岚看看圆桌上奇装异服的昊天教徒众,虽是言语粗鄙行为乖张,他身处期间却觉得轻松。何况他的小柳,很难得地在一大堆人面前没有拘束,虽然还是乖乖地坐在那边,但是眼睛睁得大大,聚精会神地听着,竟还和别人有答有说。
他要为楚柳考虑。
他要一个真真正正完全释放胸怀的小孩。
这世上有什么地方能够真正接纳小孩,他自己并无所谓。
也许是死过一回,以前总觉得凭自己一个人就能将小孩保护周全,但是世事难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和小柳两个人。
当日他杀了无数的马贼,力竭毒发,倒地的时分,满腔的无助、愤恨在心头烙下太深的印象。一生也没有过那样的感觉。
活过来那刻,他便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让他的楚柳活得安心、自在、快活。
不过,留在此地……楚岚微一挑眉,这帮人肯定很难调教,何况还不到和白道武林为敌的程度,母亲那边支撑得应该很辛苦吧。
楚岚还没回答,昊天却长叹一声,轻抚秋若依的手,道:「若依,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即算到了那份上又何苦再将你师弟拉进来……」
秋若依那点心思竟给夫婿说白,脸颊顿时涨红,嘴唇狠狠抿住。
昊天又对楚岚说:「楚老弟,你是条汉子,我教中老六心思活络,将你带到此地或也存了他意,你师姐怀了身孕一心只有孩儿,但昊天却只是报你救命大恩。若是玩得高兴便多盘桓几日,若是要离开,昊天教下并无一人会留难。」
楚岚脸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顿起相惜之意。
席上的众人七嘴八舌:「大嫂,留他下来也没用,我们兄弟合起手来,白道无人能敌!」
「他一个白道出身的,留在咱这里不是个理儿!」
「大哥说得对,姓楚的你救了我们大哥一命,我们救你也算扯平……」
秋若依和楚岚对望,两人最清楚此刻昊天教的危险。
因为他们最了解齐嘉义。
楚岚一笑:「楚柳,你说吧。」
小柳瞧瞧他,又看看申老妖和烂头陀,他讷讷开口:「我们先待几天?」轻轻说完,便又看向楚岚。
楚岚搂了他笑道:「昊天教各位,我老婆说了,想叨扰贵教数天。」
昊天微笑不语,其他人自是没有意见。
这时却有人从外边进来,送上密报。昊天展开一看,双眉略皱,抬头向楚岚道:「楚老弟,你师兄已于上月和令妹订婚,如今已是楚家的新当家了。」
楚岚并未动容,秋若依一阵怔忡。
风雨欲来,楚岚心想,师兄兴许正在召开武林大会呢。
避开还是迎上?
避开又能否永远避开?
昊天沉吟片刻道:「楚老弟你还是离开吧。」
楚岚却转而问道:「昊天,你回答我,你与莲花教是什么关系?」
昊天拦住要回答的秋若依,回答:「莲花教是我师祖和师父创下,你父与我师父在塞外大战三天三夜,一同归天。」
「那你立教为何?为了报仇?那何不杀了我这仇人之子?」
昊天立起,直视楚岚:「难道你不想报仇,你又为何要纵走我这杀父仇人的余孽?」
楚岚昂起头,嘴一撇:「你是我师姐的男人。」
昊天一呆,转而仰天大笑。
反倒是后面的烂头陀这时突然开口:「姓楚的,我大哥大人大量,才不会和那种伪善龌龊的小人计较,我们教中十六神将哪个不是大哥救出来!嘿嘿……说来都是我头陀惹事,杀了穆家的几百口畜生,给兄弟们添了大麻烦!不过,便是再重来一遍,我还要杀他个精光!」
小柳吓得浑身一颤,这个凶人真的杀了别人全家几百口?
厅里众人一时都闭口不语。
申老妖突然娇笑:「杀了他们算是便宜了他们!」娇笑声中,话声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江南穆家号称仁义,却为了丑鬼家一块田,到他村里散了瘟疫,丑鬼全村两百三十户人家本要逃离,却被官府来人圈起来,三日之间死个精光不算还全被烧成灰。」他一把撕开烂头陀的蒙面巾,「他是全村两百三十户一千五百零三口人里唯一的活口。」
「是大哥的师父从枯井里找出来的。大哥教他武功,他艺成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山报仇!」
烂头陀脸上的一堆烂肉间泪水泗溢,手握成拳,全身发抖,他狠狠盯了眼老妖,眼里既有感激又有埋怨,便飞也似冲了出去。
楚岚将小柳拥在怀里,轻轻说道:「这世上惨人却是这般多的。」
小柳将他手紧紧握了。
相比之下,自己该是多幸运呢。
他轻轻问:「那他为什么不让人主持公道呢,公子也不会饶过恶人的!」
老妖耳尖听到笑说:「你还真是怪逗人的,我们这样的人说了话也会有人信么?再说做什么要他们主持公道,喝老娘洗脚水还差不多!」
厅里又是一阵哄笑。
小柳却嘟了嘴,心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分明还是有好人的……
一旁楚岚却咬他耳垂一口,哼了一声:「难道我就会饶过恶人?」就知道什么公子。
「啊?」这人又来了……
小柳咬咬唇却说道:「公子会去杀了恶人,你却、你却……」
楚岚旁若无人地撑了胳膊等他说下去。
小柳不会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便和教主的师父一样,会去救了那个头陀,然后、然后教他武功让他自己报仇。」
楚岚一笑,「啵」地一口亲在小柳腮帮上,顿时厅里众人嘈杂声也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两人,小柳的脸红得什么似的,钻到楚岚怀里。
接下去,楚岚便和小柳在昊天教暂留,不过楚岚还是决定等自己内功完全恢复后就立即离开。
不过日子待得久了,小柳和一众魔教的人倒相处得更好起来。
小柳特别开心,脸上的笑都多了。原本,除了楚岚、齐嘉义和少数几个人,旁的人多是看不起他的,他也总是被隔在别人的世界外面。
可这时昊天教的那些凶人虽然言语不怎么好听,却对他无丝毫另眼相待,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碰上。
申老妖竟还教起他武功来,因为老妖原先体质与他相近,也是十七八岁才开始练武,武功另辟蹊径,很适合小柳练。
小柳练得格外起劲,他也要保护他的楚岚啊。
楚岚看着小孩日日开心,自己也开心,但同时却又忍不住泛酸。他在昊天教可就没那么吃香了,虽然那些妖人也还都客客气气,可毕竟有着几分生疏,怀了几分忌讳,哪像对着小柳,个个儿都似乎看上他家老婆,脸上开了花儿似的。
再加上,除了练武功,小柳还替昊天教算起账来,竟然还做得有声有色,这样一整天都忙得团团转,陪着楚岚的时间当然是锐减。
这日晚间,两人在昊天给他们安排的精舍里躺着说话。
楚岚一边毛手毛脚一边大吐酸水:「喂,死小孩,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竟然敢不理我!」
「没有!」这人真是!是他自己说要他争气,不能给他丢脸,要好好做事的!
「明天不准去了,我们到别的地方去玩!」
「啊……」小柳抿抿唇,还是应道,「哦。」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些个混球娘娘腔丑八怪?」
「我、我跟你一起。」小柳嘴虽笨,总算也学乖了。
楚岚其实哪有不知道小柳在这里的自在快活,但看小孩这么乖巧,实是心里得意非凡,一把将他压到身下,嘴里说着:「那还差不多……」手便去脱他裤子。
「我、我还要……」小柳本想说还要练武功,不能做到腰酸背痛,又给老妖笑了去,可一想到第二天就要走了,便收口不言,反倒将腿绕到楚岚腰上,迎过去。
楚岚一边插得痛快,将个小小楚柳弄得细吟里夹着尖叫,浑身扭动颤抖,一边却在想,是不是还多留些时日?
只不过,身下越发引人的小孩根本容不得他再多想,他轻轻调笑:「幸好你不是女的,不然一天到晚像我师姐挺了个大肚子,不把我坑死了!」
呸,哪有这么说话的,小柳下处猛一收缩——
楚岚再顾不得多话,拼命弄起来,小孩什么时候学坏了!
第十七章
楚岚和小柳在昊天教待了两月有余,又陆续传来白道武林的消息。
首先便是江湖哄传楚岚背离家族后竟已投奔魔教,做了魔教昊天之下的二教主。一时之间,白道武林掀起轩然大波。
楚岚在议事厅听到这消息时,倒没什么大反应,心说,老子还没想好,有人倒先替老子拿主意了。
此时秋若依因为所怀胎儿不是很稳,一直卧床静养保胎,听到这消息还是勉强要人扶了出来。她本身武功不高,虽然是齐嘉义和楚岚的同门,却在江湖上默默无闻,认识昊天后,在成亲夜叛离齐嘉义而只身投到西疆魔教,又为救昊天,孤身犯险,因此一向甚得教内徒众的尊敬。
「师弟!」秋若依忧心忡忡。
昊天从旁揽住,轻声劝慰。
楚岚知道师姐为何犯愁,他到昊天教的事情甚为隐秘,若不是昊天教内部有人将消息透露出去,江湖中人如何能知?若这人是白道的卧底,那显然昊天教的地址早就不是秘密。
楚岚眉一挑,笑道:「师姐也别过虑,若是白道在这边安下的暗桩,却没必要将我牵扯进去,这于他们并无利处。」
昊天颔首,若依无语。确实,那奸细硬将楚岚说成昊天教的二教主,以楚岚的武功,这说法等若为魔教凭添偌大实力,会让武林各派更加忌讳。
不过事已至此,无论何人放出消息,此刻楚岚若是离开昊天教,在江湖上可谓四面环敌、寸步难行。
谁知,不过数日,第二个消息又传来,楚母重病,楚家所有事务全部移交新当家齐嘉义。
楚岚少见地皱起双眉,小柳在旁握住他手。
但愿这是母亲托病让他脱身。
楚岚轻轻吁出口气,立起抱拳,向昊天和若依说道:「我是非走不可了。」
昊天和若依还有教内十六神将一齐将楚岚和小柳送出庄外。
昊天命老妖和烂头陀一路护送两人,楚岚立时拒绝,一则若是母亲借病唤他回去,他不想身边带了魔教中人;更重要,昊天教此刻危难重重,少不了申老妖和头陀这等好手。
老妖娇声和小柳说道:「记得下回再来,我把你教得和我一般厉害!」
这些时,小柳和老妖的情分最深,此时倒真有些依依离意。
楚岚目注师姐,突然靠近她轻道:「师姐,师兄说什么都不会伤了你的。」言下之意让她宽心。
若依一笑,笑容里却有太多复杂的东西。
楚岚带了小柳绕过沙漠回返兖州,楚岚心急母亲病情,赶路甚快。
这时离中原尚远,两人又都夜行晓宿,掩藏行迹,一路上倒都太平,数日间便行出千里。虽然不若来时旖旎自在,两人在一起却已经说不出的安恬快活。
这日夜间,正赶路,小柳突然在车内唤道:「楚岚——」
楚岚一惊忙停下马车,掀帘查看,月光下,小柳脸色泛灰,全身微烫,竟是发了低烧。
小孩儿一向坚强,若能忍绝不会发声,定是难受得厉害,可好好地怎会突然发病呢?
楚岚心内惊疑,小柳自从跟随申老妖练武,体质渐已变强,又未受寒……不过他并未多语,拿了随身预备的去风寒的药丸给他服下,然后又裹了厚厚的毯子将他抱住。
但过了一个时辰,小柳的低烧一点未退,且时醒时睡,醒来后便低低叫唤他名字。
「除了头晕胸闷还有什么感觉?」
「难受……」小柳低喃,又叫了声,「紫塞。」
楚岚一阵心悸。
他将马车赶入一处更隐蔽的地方,再进到车内,将小柳扶起坐好,伸掌抵住他的后背命门,注入一股真气。
随着真气流转,楚岚微微皱起眉,脸色越发凝重,半晌,他默默收掌。
若他所察不错,应该是中毒。
可是他们两人同食同住,小柳何时中毒?又是何人下毒?
他凝神运气察看自身体内情况,却毫无异样。眼看小柳难受,他暗自咬牙,决定替他逼毒。
刚伸出双手,却又垂下。楚岚经过沙漠中事,已变得十分谨慎,这毒来得蹊跷,若是一个不慎,别说小柳会没救,若是自己都出事,小孩儿就更危险了。
再过一会儿,小柳悠悠醒转,说道:「我从小生病睡半天就会好,我明天就会好了。」
楚岚捏捏他鼻子,笑说:「好不了我揍你!」
小柳略略扯了一丝笑,其实他心下明白,这病生得奇怪,难受的感觉也是从来没有过,明天怕是好不了,只是看见楚岚眼里透了忧急便宽慰他。
这里人烟稀少,连个村庄都瞧不见,更别说大夫了,楚岚决心若是明日再不好便施行全身过毒的法子。
第二日清晨,楚岚喂了点东西给小柳吃,却发现自己也有些头晕胸闷,难道也是毒发?自己内力深厚,比小柳晚发作!
他将小柳轻轻放倒,盖好被褥,自己运起功来。
三十六周天后,只见他头顶百汇穴溢出一股淡淡黑气。
楚岚缓缓张开双目,伸展手脚,心中暗自感谢苍天。若换作几月前,中了这个毒怕是绝难讨好,偏偏在沙漠里毒发后护体神功大为精进,早已百毒不侵,这才能逃脱此难。
所谓祸兮福所倚。
只是这毒在自己体内无法作恶,但是强行在小孩体内运功排出极为凶险,如何是好?
更何况,他想深一层,两人这毒怕是在昊天教庄内所中,那师姐他们岂不都已毒发?
这下毒的伎俩绝非齐嘉义所能允许,但是除了白道武林还有谁敢对付昊天教?
他其实本来一直有猜想是师姐为了留住他特意放出的消息,此时却知是想错了。他紧紧抿住嘴唇,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这时小柳醒来,又喊了声:「楚岚……」
楚岚看向他,假作凶相道:「我要揍你了,不是说睡一觉就会好么!」手还作势扬起来。
小柳身体不适,倒不比平时那么害羞,听了这话,嘟了嘴,瞪了一眼楚岚,嗔道:「你欺负我!」口气里带了三分嗔怒五分羞恼更有两分娇嗲,虽是满脸病容却还是引得楚岚一热,他顺势在小脸上亲了一口。
不过小柳刚说完话,便急速喘起气来,楚岚一边替他顺气,一边皱眉,若不尽快将毒排出,后果堪舆。他抱着怀里柔弱的身躯,心里一动。
小柳不会武功,将毒强行从身体穴窍排出会有危险,或许,这个法子可以一试。
他哄慰小孩儿:「平时不生病,发个烧就半死不活啦,相公我替你运功散热。」
小柳全身无力,乖乖地被楚岚扶起,楚岚在他背后一脸凝重,双掌运功缓缓在他体内转行开去,且不敢一举将毒逼出,只慢慢地把毒赶到丹田下会阴穴。
好半天,泰半的毒都被逼在会阴穴,他才收掌。
「热……」小柳轻轻喃道。
楚岚留了一小股真气在他会阴穴,他当然会热了。
「是不是这儿?」楚岚一脸坏笑,手捂在小柳的下腹。
小柳脸一红,略略点头,那儿很热,而且、而且还硬起来了……
楚岚故作生气,兴师问罪:「你个小色鬼,怎地生了病还想这些?」手指更向小柳档下鼓起物一弹。
小柳大羞:「才没有……」可声音到最后几乎听不到。
楚岚并未告诉他中毒,只是伸了手进去握住粉嫩的那根慢慢揉捏。
小柳拼命抵拒,可又被揉捏得甚是舒爽,心说,那个人真是越来越……自己生病还这样……
他手握着楚岚作恶的手,终于泄在那只大手里。
楚岚将那含了毒的精液偷偷藏了,再探看小柳身体,毒性果然去了一成,虽不多,总算法子对头。
但是,总不能让小孩再出精九趟吧,怕是毒没去尽,反倒精尽而亡。
不过知道毒能排出,楚岚心已渐定,倒也不急于求成,照顾疲累的小柳躺下睡去,便自行调息起来。
再一日,楚岚又依法施行,小柳虽羞恼抵拒,却仍是被弄得出了精,临到最后,他几乎是哭喊出声:「楚岚,你进来,我……我……」
楚岚见他春意荡漾,早是耐不住,但又不敢造次,忍得辛苦之极,狠声道:「死小孩,快闭嘴,不然我可不服侍你了,看你怎么办!」
「楚岚——」尾声发颤,更百年难遇地有了邀请之意。
楚岚察他体内毒况,这回出精竟然只带出了半成毒性,他一咬牙,心想不如将小孩的毒吸到自己体内来!
想到便做,他解了自己腰带,褪去下处衣物,将后穴对准小柳的那根,轻道:「再让你做回上面的,快点儿!」
小柳虽为只有自己一人以这种方式占有楚岚感到高兴,但是从内心讲,却并不喜欢做上面那个,此时他因了楚岚注在会阴的一股真气全身热情泗溢,非但没有进去,还侧过身轻声道:「我要你进来嘛,你快啊!」
楚岚哪会不想,可这时老婆的命重要啊!
「死小孩,你以为相公我喜欢被人操吗?」楚岚满脸都是沁出的细汗,再不作声,猛地纳入小柳,再运功到下处吸动,一手催动内力稍稍推动小柳的会阴穴……
终于,小柳再次出精后疲累睡去,楚岚则盘腿将好不易吸进自己体内的两成毒性慢慢化去。
便是用这法子,到后面每次去毒量还是日益减少,到最后小柳体内剩下的两成毒怎都排不出来。不过此时,小柳体内毒性大减,又被逼在一处穴道,烧早就退了,人也精神多了。
小柳虽心下有些疑惑,倒不曾怀疑自己是中了毒,几日来倒还都气呼呼的。
那人真是……自己明明要他……他还不要!
楚岚也是心放宽不少,再不肯放过小孩,这天夜里,终于直杀到他体内,大展夫威,将小柳弄得软成一滩。
「是不是比你强多了,嗯?」
「嗯……」小柳细细喘气,倒也老实承应。
「再来一回?」
「不要……」
……
大战数个回合,两人都汗黏黏,四肢交缠裹在一张毯子里,楚岚稍稍运气替小柳检查体内毒性,竟发现剩下的两成也已去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
楚岚抱了小柳猛地坐起,难道自己体内已然有了抵抗毒性的东西,随着精液进入化去残余毒性?
那、那先前的牺牲岂不是白做了?
好不易拔去毒性,楚岚才悄悄告诉小柳两人中毒的事情。
小柳这才知道自己去了鬼门关转了半回,他反覆察看楚岚,见他毫无异样终于松了口气,却突然想到什么,说道:「那……申师父他们会不会也中毒了,我们……」
「我们去瞧瞧!」楚岚截断小柳的话,他本就要回去瞧个究竟,说到底,他不想那些妖魔鬼怪似的汉子和师姐枉死。
楚岚和小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昊天教。
他们先前走的路是昊天事先给他们指好的荒僻近路,少有人知。当两人走出小路,便发现一路上都有白道武林人士赶往昊天教所在地。听他们言语,原来各大门派早在十天之前已将魔教中人团团困住,而他们都属一些离西疆甚远的小门派,此番赶去就为一睹百年难遇的剿魔盛事。
楚岚当机立断,和小柳弃了马车,共乘「无尘」快马星夜赶去。
两人毕竟在昊天教中呆了两月,附近环境都甚是熟悉,总算顺利躲过白道武林的外围眼线,潜到昊天教近边。
此时已是深夜,昊天教庄前人头涌涌,四周的火把燃得半天通红。
只听得有人大喊:「我们为何要和魔教讲什么仁义,趁魔崽子全数中毒,杀他个一干二净!」
「对!」旁边的人纷纷应和,形势一片混乱。此时——
「大家听着!」人群中蓦地传来一声大喝,喝声并不十分响,却直震耳鼓,将在场所有人的嘈杂之声通通掩下。正是齐嘉义。
楚岚心下一惊,师兄果然功力大进!
他抱着小柳跃上庄前大树,只见人群中齐嘉义和已然挽起发髻的楚芸并肩而立,身后是十八铁卫。
小妹真和师兄成亲了?
小柳听到申老妖他们全都中毒,脸露焦急,楚岚从后紧紧抱住他,意示安慰。
齐嘉义已然是楚家名副其实的新当家,加之侠名卓著,说话极有份量,众人都静下来看向他。
「诸位,此处乃魔教经营多年的巢穴,我们须谨防奸计,不可贸然行事。而且,我辈乃正义之师,之前在水域下毒已然殃及无辜,有违仁德,若再进庄滥杀,又与魔教的妖人有何分别?」
「齐当家!」峨嵋派的女长老尖声道,「我派女徒卧底魔教整整十年,才能将妖人毒倒,为武林立下大功,你却说我们下毒有欠仁德,哼!你再三阻拦大伙杀进庄去,是不是你楚家怕死!或是你心疼那个嫁到魔教的媳妇?」
这话说得极之难听,少林、昆仑等派长老都微微皱眉。
楚岚心说,原来是峨嵋派下毒……只是自己中的毒厉害无比,单凭峨嵋怕是不够,他略略扫过人群的东北角,那里是他最忌惮的璃玉堂卿家的队伍,倒不知那软轿中坐着的是否卿家百年来首屈一指的天才卿敏筠。
峨眉女长老话声刚落,只听齐嘉义身边楚芸冷笑道:「你说我楚家怕死?」
随着她话声,十八铁卫同时将佩剑擎出一寸,阵阵剑吟,威势逼人,包括峨嵋派在内的所有骚动人群都再不敢多言。
楚岚正欲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到楚家这边,携小柳溜进庄内,却突然看到昊天教的大门被打开,教主昊天迎风而立。
昊天一脸憔悴,神色却是一片平静,他不理四周纷攘,沉声对齐嘉义道:「齐当家,既然白道讲究仁义礼信,我也敬你是条汉子,不如我们便划个道,彻底解决这件事。」
齐嘉义道:「请讲!」
「你我单打独斗,若是你赢了,我教上下任你处置;若是我赢,还须请齐大侠替我属下解毒!」
顿时四下里一片哗声,却听得东北角一乘软轿内突然传来动听的女声:「你赢了我也不会解毒,你且叫那楚岚出来!」果然是璃玉堂卿三。
昊天未理,只是等着齐嘉义回答。
齐嘉义浓眉深锁,转身向少林、昆仑等派长老一揖:「晚辈僭越了。」
其实昊天的建议实是让白道占足便宜。各派见那魔教教主一脸憔悴,又知他身中剧毒,都料定他难是齐嘉义的对手。既然如此,到时候他输了,白道可以顺理成章地杀光魔教妖人且不用背上有违仁德的骂名,何乐而不为?
昆仑长老道:「但凭齐当家!」
齐嘉义转向昊天,一脸郑重:「你我一战,是我占了便宜,但情势如此无可奈何,齐某答应你,若你赢了我,我保证庄内无辜妇幼的安全。」
昊天默一颔首。
气氛顿时凝重,众人在庄前留下一个方圆十丈的场地。昊天、齐嘉义遥遥对望,大战一触即发。
楚岚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昊天不会出此下策,他此刻决战绝难取胜,只为拖延时间!猛一咬牙,楚岚抱了小柳展开轻功潜入庄内。
虽是黑夜,进入庄内,一股死气迎面而来,小柳紧紧握着楚岚的手。
不久前仍是桃源一般的地方,此刻已成人间地狱。
庄内最大的议事厅里集中了所有活着的人,没武功或武功低微的人多已不治,而武功高超的十六魔将都闭目盘坐抵抗蔓延的毒性。
魔将中以申老妖中毒最深,满脸黑气,身形摇摇欲坠,楚岚知道小柳最着紧此人,便首先过去查看。
老妖体内的毒先前被控制在体内一处,但此时中毒过久,毒性早已弥散全身,情形之危险远胜于当日小柳,就算是楚岚也难以施救。
「楚岚!」小柳扯他袖子。
楚岚一声轻叹,最后尽些人事,伸掌救之,却不料老妖蓦地睁开眼,手指向内院,微弱地道:「先去、救大嫂!她肚内的孩子……」
楚岚一抿唇,向老妖看了眼,霍地收掌站起,疾奔而去。
老妖看小柳未跟去,咧嘴笑道:「你倒未中毒!」
小柳心中难过,朝着厅中呻吟不断的中毒者叫道:「大家再坚持一会儿,楚岚会救你们的!」
魔教十六将并不以为然,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对自身武功一向深信不疑,心道那楚岚武功虽高,却也顶多和昊教主在伯仲之间,既然教主都救不了他们,楚岚又能有何办法?
老妖此时身体已然控制不住地轻颤,牙上下碰撞,他自知难以撑过此关,心下惨然。嘴里反倒轻松道:「你那相好哪有……这般……厉害?」
眼看他要倒地,突然,坐在他身旁的烂头陀睁开眼,身体转向他,伸掌便替他运功。
「丑鬼,你停手,你不要命了?」老妖恨声叫道。
头陀不作声,拼命将仅余的内力施过去,自己脸上却顿时黑气大盛。
小柳自己虽被楚岚救治,却并不很明白毒是如何被拔尽的,此刻一筹莫展。
楚岚奔进内院,秋若依正在临盆,身边无一人伺候,独自苦苦挣扎。楚岚施入一股真气查探,她体内毒性被三股真气逼在某处,尚无大碍,该是昊天所为。可是,孩子骨血与她相连,即便顺利产出,却也生来带了毒性。
秋若依看到楚岚,立即凄声喊道:「师弟,去救昊天,我求你,救救昊天,他也中毒,又为救我耗尽真气,你去救救他,他还有旧伤……」
楚岚默不作声,此刻他必须先救师姐和孩子。昊天舍命出去决战齐嘉义也是为此。
「师姐,你用力!」
秋若依疼痛不堪,忧心重重……
「呱呱」声中,胎儿终算到了这惨淡人间,是个男孩儿,看五官精致可人,却全身泛了淡黑色,毒遍全身,命不久矣。
秋若依泪珠纷飞,状若疯狂:「孩儿……昊天……孩儿……」
此时小柳也奔了进来,看到那对母子,只觉得惨极,他偎到楚岚身边,轻轻道:「救救他们啊!」
楚岚怎不想救,可这胎儿更不同于旁人,是生来便带毒……
他刚想说什么,脑中电闪般冒出个念头,猛地拔了「无音」出来,往腕上一划,殷红的血汩汩流出,在小柳和秋若依惊讶的眼神中,血被灌入胎儿的口中。
楚岚只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既然自己的精水能够救小柳,那血应该也有用才对!
果不其然,渐渐,胎儿身上的淡黑色慢慢变浅,秋若依喜极而泣。
小柳看得直发呆,蓦地想到什么,转身便奔出去。
楚岚顿时料到小孩儿也要依法救治旁人,心想他刚刚才好转,怎经得起大量出血呢!又见胎儿暂已脱险,便重新放到秋若依怀里,去追小柳。
到了厅中,小柳果然挽起衣袖,手中持了把刀,意欲割腕,楚岚一把将他扯开,狠狠瞪他:「你不要小命了?」
「楚岚让我试试啊!」
楚岚却把他推得更开,心说,算是自己前世欠了这帮妖人!想着便取了厅中几个杯盏,又放入自己的血,匀给老妖和几个中毒最深的人喝,但是血液有限,这终究不是办法。
小柳怕楚岚吃不住,坚持要放自己的血,正和楚岚争执,却突然听到醒来的老妖凄声叫道:「丑鬼!」
果然,厅中已然失去头陀身影。
老妖也不知哪来的气劲,猛地站起来追出去。
庄外,昊天功力消耗过巨,齐嘉义却功力大涨,此消彼长,两人斗了不多时齐嘉义便可预知结果。他几次想停下手,昊天却拼命扑上。
昊天要最后为妻小、兄弟赢得一点时间,一旦停下,那些白道中人定会踏平他的山庄,斩杀他的妻儿兄弟!
齐嘉义心生不忍,手下留情,两人缠斗不已。
突然,从庄内又奔出来一个蒙面大汉,口中唤了声「大哥!」却是烂头陀。
穆家的寡妇又尖声厉叫要扑上前去,却见烂头陀将身上蒙面巾一扯,在场的人一看之下都是一阵胆颤,谁曾见过这等丑陋恐怖的脸呢?即使知道他是个人也当成鬼!便是穆家那寡妇也是一愣,却步不前。
头陀桀桀怪笑,笑声却断续低沉:「你们不就要杀我这个恶贼么?来啊!老子等着呢!姓齐的,你不是大侠吗?快来杀了我!」
昊天见他闯出,心中一惨,猛地运起功来,身形突然暴涨,双目突出,变得极其狰狞。
「逼天魔功!」白道中识货的人大叫。
此功乃魔教中人临危施出的玉石共焚的功夫,会将施功者的潜力全部挖出,但施完后却也命不久矣。
烂头陀睹状猛一闭目,泪水从烂肉中纷纷而下,是他害了大哥,害了老六,害了全教的兄弟!
他仰天惨笑,笑声凄厉,中气不继,显然毒性将发,笑声终了,他突地向前走了几步,朝着少林方丈跪下道:「我才是罪魁祸首,你们杀了我罢!」又朝人群喊道,「是谁下了毒,赐我兄弟一丸解药,我情愿受千刀万剐!」
齐嘉义低声对昊天道:「我们停手罢!」
昊天惨笑,即算那姓齐的是条汉子,白道中人岂会放过他们!他非但没停,更运足全身功力攻上。
昊天本来功力就高过齐嘉义,此时逼天魔功将体内潜力逼出,功力顿涨,直将齐嘉义逼退数十步!
第十八章
楚岚携了小柳跟着申老妖直奔庄外,几个喝了楚岚鲜血毒性得到控制的魔将也随同,还没出庄,便听得烂头陀的凄厉叫声——「是谁下了毒,赐我兄弟一丸解药,我情愿受千刀万剐!」
老妖眼中一片血红,奔出庄门便看见烂头陀被白道中人团团围住。
这时,卿三从轿内掀帘而出,朝着头陀道:「我干吗要你千刀万剐,我只要仇人楚岚的命,你若叫他出来受死,我解了你全庄的毒又何妨?」
「姑娘,你杀了我,老子死有余辜,求你赐我兄弟一颗药丸,求求你!」头陀膝行向前。
老妖心内燃了火似的,又热又疼,高叫道:「死丑鬼,你求他们做什么,给老娘站起来!」
众人闻言瞧向这边,顿时一片惊声……
随着申老妖身后出来的竟是楚岚!
一直未露面的白道叛徒楚岚!
楚芸正着紧齐嘉义,看到楚岚,也惊道:「哥!」
卿三呆住,看楚岚和那几人的脸色竟似毒性全解,这是怎么回事?
楚岚却径直向齐嘉义喊道:「师兄,你想让师姐做寡妇吗?」
齐嘉义闻言身形一滞,而昊天已然油尽灯枯,逼天魔功将潜力全部掏空,人渐已失去清明。
正这时,惊变突生,场内的穆家寡妇趁着众人不察,上前一步,手中钢刀直插入头陀的胸口,再狠狠拔出,鲜血四溅!
只听得她狂笑道:「哈哈哈——夫君,公公,婆婆,媳妇给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媳妇给你们报仇了!」
这变化发生在顷刻之间,任是神仙也救不了头陀。
老妖似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看着头陀倒在地上,愣愣发呆,全身僵硬,一步也跨不出去。
小柳带了哭声喊他:「申师父!」
他这才醒过来,猛地纵起直飞过去。他轻功绝世,全力施展下,还没等别人缓过神,已将头陀抱起到半空,再行纵回。
胸前血如泉涌的头陀只剩了一口气,看了眼老妖,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涌出的却也都是血。
他最后只笑了笑,也许那堆烂肉的扭动叫做笑。
小柳拼命抱住楚岚,只觉得心皱成一团。
是,这个人杀了好多好多无辜人,满身罪孽,可是、可是,为什么觉得好惨好惨。
楚岚抱住怀里的小柳,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声。
老妖将脸凑向头陀的烂肉,轻道:「丑鬼,丑鬼,你真是痴子……」两行泪沿着妖艳娇容缓缓淌下……
而那边,大战中的两人在一声巨响中也总算分开,齐嘉义肋下、肩膊一片殷红,昊天一剑勉强支地。
楚芸上前扶住齐嘉义,昊天全身浴血,默默转过头,混沌的眼睛中现了最后一丝清明,他看向楚岚,却没说话。
楚岚咬紧牙关,沉吟片刻,终于,隔着人群向昊天郑重颔首。
昊天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气绝倒地。
场中白道众人顿时欢声雷动,手擎刀剑便要杀向庄中,却发现楚岚静静站在庄前,老妖和其他数名魔将立在他身后。
齐嘉义拦下众人,看向楚岚道:「师弟,楚家世代侠义,你不能行差踏错!」
楚岚微一撇嘴。
少林长老道:「只要楚施主回头向善,既往不咎。」
「师弟,魔道妖孽必须翦除,我们不会伤及无辜!」
「是么?」楚岚轻哼一声,「齐嘉义,知道里面死了多少人吗?」
齐嘉义抿唇:「之后不会!」
楚芸也叫道:「哥,母亲病重,让你回去!齐大哥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下毒啊!」
其他门派纷纷叱骂,便是齐嘉义也不能真的拦住,情势极其危急。
申老妖突然轻声向楚岚道:「去救大嫂和少主,为我教留下一支血脉。这里有我们!」听他语气,显然是想以身殉教。
楚岚却未理他,反而挑眉笑起来,朝着涌来的人潮道:「今日楚岚不会让你们进去,谁不要命的就来试试!」
众人知道楚岚厉害,慑于他的气势,一时倒又停了下来。
齐嘉义转而对小柳道:「小柳!」意思让他劝楚岚。
小柳咬着唇,轻颤着声音说:「公子,他们不是坏人!不要杀他们!」
楚岚闻言,默默拥住小孩。其实他心中有着内疚,若不是他,以璃玉堂的中立并不会来搅这趟浑水,卿三向昊天教下毒定是听信峨眉卧底的传言,以为他真做了魔教的二教主。
齐嘉义还想说什么,却见失魂落魄的卿敏筠拨开众人走到楚岚近前。
「你没中毒吗?」卿三问楚岚。
此次剿魔如非有卿三这个用毒天才,白道想要剿灭昊天教可谓毫无可能。也因此,各派对璃玉堂的用毒本领都顾忌三分,这时见卿三过来,竟都纷纷避开。
楚岚回答:「中了,又解了。」
解了?
卿三一阵怔忡,她看看楚岚身侧的小柳,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瞧这瘦弱少年。
她对楚岚一见倾心,虽然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小倌,却也毫不为意,即使当日楚岚在礼堂上弃她而去,她也不信那是为了小柳。
她一生精研用毒之道,满以为此番下毒定可争回一口气,或许还能挽回些什么,可此时,看着面前的依偎的两人,嘴里却突地泛起苦涩——那瘦弱少年貌不惊人,眉眼处却一片平和安恬,与俊美绝伦的楚岚并立一处,非但不突兀,反而说不出地和谐般配。
而同时,小柳也是第一回看到差点和楚岚成亲的卿三小姐。
竟是这个美丽之极的大家小姐下毒害了那么多人么?
看她眼蕴悲伤,心里却又觉得内疚,要不是自己,也许……
这时,齐嘉义突然上前一步,神情复杂,无奈中又隐隐有着决然,缓缓道:「师弟,你打定主意了?」
楚岚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他侧头看了看小柳,在这危急纷乱的时刻,望着小孩儿心内却一片宁静。
他回答:「是。」
楚芸闻言,睁大双眼,一时不知所措,而齐嘉义却紧抿双唇挥剑斩去一角衣袍,沉声道:「自今日起,齐嘉义与楚岚割袍断义。」
小柳拼命揪住楚岚的衣袖——为什么会这样?公子和紫塞,都是好人,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叫道:「公子——」
齐嘉义微微闭目,对楚岚道:「我不会伤他,你且让他退开一侧。」
楚岚嘴角牵了一丝狞笑,揽过小柳,轻道:「楚柳是我老婆,你伤我就是伤他,这时候也别说这些了。」
说完,蓦地回头,对昊天教的数位魔将笑说:「想不到一年不到,局势竟变至这般。轮到楚岚与你们站在同一边。」他长吸一口气,长眉挑起,豪声道,「诸位!事已至此,我们便一同死守此庄!」
话出,他随意一掌劈向身前岩地,地面随他掌出,竟缓缓裂开一道宽两尺长一丈的深沟!掌风带起他白袍猎猎,本就颀长的身材瞬时更见雄伟,眼内精光四射,俊美绝伦的脸上泛起邪魅笑容,说不出的霸道狠绝,白道众人心下都不由一颤——与这一时无俩的人物殊死决战,是否不智?
毕竟璃玉堂卿敏筠都毒他不倒!
何况魔教昊天已死,大恶人烂头陀也被铲除,最大的功劳早被旁人抢走!而这楚岚虽说已被驱出楚家,可还是楚老当家的独子,楚家唯一的独苗,杀了他非但讨不到好,还要得罪楚家!
而包括老妖在内的魔将们却不由精神一振,他们本都以为楚岚不过是个武功高超、风流跳脱的白道异类,这时,却发现眼前的青年浑身散发出凌厉气势,是这般令人信赖,不约而同一起称诺。
楚岚一扫眼前流露犹豫的白道群雄,心里冷哼一声,暗骂:果然是集白道所有的乌合之众!他们岂能真的拼命,只会拣便宜而已!
一瞬时,他心里突地想起死去的父亲,不知他当日和昊天师父对决时想的是什么呢?只有他和师兄才会真的拼命!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他却生出种滑稽的感觉。
他正想再施手段震慑,却突地听到楚芸叫了一声:「若依姐姐!」
两边人都顺着楚芸的视线瞧去,踉踉跄跄步出的正是抱着婴儿的秋若依。
齐嘉义看到秋若依怀内的婴孩,颈内青筋一暴,手握拳,目光移向他处,不料紧接着紧握的拳就被一只温软小手包住,他抬头,入目的却是楚芸的两潭秋水。
他心内不由一暖,重又望向若依。
秋若依旁若无人,径直走向十数丈外的昊天的尸身。
默默看着地上的昊天,半晌,若依弯腰,轻轻吻了下昊天的额头,再对怀内的婴孩说道:「宝宝,这是你爹爹。」脸色变得异常平静。
她转向齐嘉义,唤道:「师兄!」
白道众人早都猜到这便是传说中齐嘉义的老婆和师妹、昊天教的教主夫人,本就存了退意的他们都好奇起齐嘉义的反应,峨眉的女长老更撇了嘴,领了门下弟子看起楚家新当家的好戏来。
齐嘉义咬牙,没应声。
秋若依回头看看楚岚,再看看齐嘉义,突然笑了下:「师父师娘若知道我们三人成了这般,定会生气。」
齐嘉义看看被斩断一角的衣袍,心里不由一酸,但他还是沉声说道:「若依,你虽嫁了昊天,但不曾为恶,这孩儿更是无辜……」
他还没说完,就被若依截断,她笑着却又带了哭声:「师兄你别说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我从来就不是你心里那个秋若依,我不是好人,答应你成亲,却又背叛你,跟了昊天,却又回去骗你,我是个没良心的人,我怎么会没作恶呢?」
齐嘉义张了张嘴,这样的若依是如此陌生。
秋若依又看了眼昊天,轻轻说道:「师兄,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你是大侠,你杀的都是坏人,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从没有作恶,从没对不起任何一个人,除了是莲花教主的徒弟,他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昊天只是个大傻瓜而已!」声音转而轻柔,竟充满甜蜜。
可顷刻间,秋若依又抬头盯着齐嘉义:「其实昊天教里最坏的人就是你师妹。烂头陀为什么杀穆家全家?他本名叫作黎海生,是二十二年前刺州黎家村瘟病后唯一生还的人。黎家的瘟病怎么来的,你去问问穆家节妇!」
白道众人闻言惊疑不定,当年黎家村瘟病哄传一时,年岁长些的大多知道,难道和穆家有关系,于是都看向仍跪着拜祭先人的穆家寡妇。
之前还是报得大仇满脸兴奋的穆家寡妇脸色却变得惨淡:「黎海生?黎家村……报应?」一边喃语一边往后退去。
顿时,又有许多人心里信了秋若依的话。
齐嘉义却抿唇道:「就算报仇,他也不能为一己私愤滥杀无辜……」
秋若依嫣然一笑,似是早料着齐嘉义这般反应,反倒朝着楚芸道:「楚家妹子,你可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师兄。」
说完,慢慢伏下身子,一手将昊天的尸身扶起,脸含微笑,轻轻靠过去……一旁一直未作反应的楚岚此时突然变色,蓦地纵向她——
可他纵起的同时,若依脸色突然转黑,嘴角沁出一缕黑血,她竟将体内昊天封住毒性的气劲冲开!
「师姐!」楚岚大喊。
若依朝他一笑,轻轻说道:「师弟,我知道你疑是我散布你做了魔教二教主……」
楚岚眼一红,默默摇头,这时便是哺血也是不及。
齐嘉义呆呆站在那边,身形微颤,楚芸紧紧靠在他身侧,握住他手。
若依却吃力地扬起手招了招一边的小柳。
小柳面对这一桩桩接连而来的惨事,心中酸楚,怔怔地走近秋若依,慢慢蹲下。
若依脸含哀恳:「小柳,我以前待你也没甚好,你还愿意、为我做件、事么?」说到后面已是力竭,手中的婴孩都要托不住,小柳忙去接了要坠地的小小婴儿。
「谢谢……」若依喘着气,用最响的声音道,「这个孩子以后就是你楚柳的……」
小柳张大嘴,却下意识看向怀里可爱的宝宝。
「他不是、不是昊天教的血脉,是楚柳的孩儿……」
说完这句话,秋若依紧紧握住小柳的手,最后看了眼师兄和师弟,和同样惊诧的昊天教众魔将,才缓缓倒向昊天。
小柳怀里的婴儿蓦然呱呱哭啼起来。
小柳从未照顾过婴孩,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嗷嗷啼哭的小东西是他的孩儿?
他是他的爹爹?
爹爹?
小柳心里突然涌起从未有过的滋味。
他暗下决心,绝不让他的这个孩儿知道曾经发生过的惨事,出生当日父母俱亡。
楚岚默默叹口气,轻轻俯下环住小柳,心说,还是小孩,却做了另个小孩的便宜爹爹……
到最后,他和师兄都不得不被师姐摆一道。
师兄妹三人中,最有心思的竟是温婉柔弱的师姐。
她把孩子托给小柳,小柳是他楚岚的命根,齐嘉义也绝不会伤害,更和昊天教撇得一干二净,没有任何瓜葛,算是给这孩子安排了最好的去处。
发生这一变故,齐嘉义心里一片空茫。
在他心里,若依是至亲,甚过爱侣,他们从小青梅竹马,师父师娘对他并不十分亲,师弟跳脱霸道,只有温柔的师妹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之所以不断容让、原谅秋若依,除了爱她,更因为她是他的至亲。
秋若依就是秋若依,世上唯一的师妹。
可直到她身死,他才明白他根本未曾了解过她。
想起成婚前若依时不时露出的甜蜜微笑,那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魔教昊天。
她真的爱魔教教主。
可昊天却死在他手里。
这瞬时,他并不那么悲伤,只觉得空荡荡。
他扫过一眼拥在一起的楚岚和小柳,和小柳怀里的婴孩,眼里一阵湿润。
楚芸望着心里最敬最爱的齐大哥,只觉得又酸又疼,紧紧抿住嘴唇,握住齐嘉义的手的手更用力。
而一直未发一语的卿三胸内却掀起轩然大波。
她虽是制毒奇才,却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钟情楚岚却被楚岚所弃,她明里是对魔教下毒,其实只为赌口气。
此时,目睹秋若依抛下孩儿为夫殉情,心里竟浮起莫名的酸楚和一丝内疚。
是自己造成这般恶果……
而那庄内不知又有多少人死于她的毒药!
难道自己真想楚岚死吗?
自己非要这个不爱自己的人俯首吗?
她朝天际看去,千里戈壁,万丈星空,她卿三值得为那样的人作出那样的事么?
她悄悄宛尔一笑,心中一片轻松。
白道众人见秋若依殉情而死,少林方丈道了声:「阿弥陀佛!」大伙正想着下步该怎么走,却见璃玉堂的卿敏筠突然直直走向楚岚。
她细细地看了楚岚一眼,再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瓶掷给他。
老妖喊道:「小心有毒!」
楚岚却已将小瓶接下。
卿三淡淡道:「这是解药。不过时间久了,根治不易。」说完,看向峨眉派,「多谢贵派那位女徒提供的消息。」
接着却朝齐嘉义和少林方丈抱拳道:「璃玉堂自此退出,各位告辞!」
交代完,便带了一众手下,迅速离去。
自此,璃玉堂果然全然退出江湖纷争,传说卿敏筠弃毒药转而研制胭脂花粉,将璃玉堂带入全盛时期,并在三十岁时再披嫁衣,夫婿乃江南一小小乐师。
白道中人被这突来的变故闹昏了头,而楚岚却早将瓶子交给老妖,进庄分发给中毒者。
各派心中都打起算盘,一旦魔教中人解毒完毕,再加上楚岚,怕是己方再无胜算,不如先下手为强!
岂知,齐嘉义神色恢复如常,向少林、昆仑各派首脑道:「齐某本不赞同下毒连累无辜,此番,魔教害杀穆家又有疑点,为免无故牺牲,不如先行退去,再图后计。」
众人听了这话,倒又有些踌躇起来,毕竟此次剿魔已是收获甚大,令得白道声威大振,但若齐嘉义代表的楚家坚持撤离,魔教又解了毒性,那再斗起来,怕是讨不了好,胜也是惨胜……
经过一番商议,各派决定先行撤离,齐嘉义只在临走时看了眼小柳和他怀中的婴孩,而楚芸则一步一回头,想和哥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卿三给的解药果然有用,中毒者一刻功夫倒都恢复了七八成,此时陆陆续续赶过来,目送白道群侠渐渐远去。
昊天教众人从前一刻的极度危险中脱身,竟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般。
恍恍然一觉醒来,教主和教主夫人都已身死,教中徒众死者更多。
申老妖抱了烂头陀的尸身径自而去,其他十四魔倒也没拦,看他们脸色,多半都知道头陀暗恋老妖。
众人合力将昊天和秋若依合葬,小柳怀中的婴孩不断嗷嗷啼哭,显是饿极,小柳急得紧,跟楚岚说:「你去弄些奶水来啊!」
楚岚眉一挑,竟回了声:「我又没奶。」
「我、你、你、我又没说你有奶……」小柳脸都涨红了。
楚岚看小柳这个大小孩抱了个小小孩,还学别的妇人那般将啼哭的婴儿抱在双臂间轻摇,心里又好笑又觉到一种别有的温馨,嘴里却凉凉地说:「你不是做爹了,要奶水就去找个娘么。」
「不跟你说了,不讲理!」小柳气鼓鼓。
魔教众人本来还悲伤沉郁,听了两人对话,却不禁笑起来。
一阵张罗,总算从庄里找了个正在哺育孩儿的妇人,还有些剩余奶水,不过妇人也曾中毒,虽是服了解药,小柳仍是不放心,挽了衣袖就要哺血,楚岚只好拦在前头。心说,这是什么世道,别人吃奶,自己放血!
但是一个妇人的奶水有限,哺育两个婴孩远远不够,妇人见那初生的婴儿是教主的遗孤,便要把自己孩子放一边先顾这个少主,却不料,没等小柳这个「爹爹」说话,十四魔就一口拒绝——
「你便先顾着自家的孩儿!」
楚岚心里一震,他的性子已算是白道武林的大大异数,许多想法实是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但他见惯的都还是白道那套。
小柳手中的孩儿是昊天唯一的血脉,教徒却不要妇人先顾这么精贵的少主!
十四个魔将大多数都去安抚剩下的老弱病残,有的带了小柳去安顿小婴孩,剩下几个和楚岚坐在大厅前的空地上,苦战数日,却没有一丝睡意,迎着初升的日头,说不出的宁静。
楚岚问道:「以后打算如何?要不要报仇?」
其中一个魔将看他一眼,眼神却复杂异常:「教主大哥出去之前让我们都立下血誓,如若生还,也绝不能给他报仇。」
楚岚洒然一笑,果然没错,他最后答应昊天替他照顾徒众是没错。
昊天和他虽然身份背景大相径庭,上辈人更是同归于尽的敌人,交往也是少而又少,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他又问:「那若是别人找上门来呢?」
「嗤!若不是璃玉堂下毒,就凭他们?」
那魔将见楚岚没说话,隔了半晌,突地开口道:「喂,你和你老婆留下来算了……」
楚岚听了老婆二字大为受用,他笑笑说道:「留下来?我楚岚从来只作别人老大!」
魔将竟一本正经回答:「我们先前还商量,你武功不错,人倒也仗义,只是岁数太小,我们不能叫你大哥,教主才是大哥!」
楚岚一怔,没回话,头枕臂躺倒在地上,却突地想到远去的师兄。
在世上,除了母亲和小柳,师兄是他最信任的人。
即使师兄弟两人很多想法都是南辕北辙,即使齐嘉义一气之下割袍断义,但楚岚明白,很多东西再怎么都不会改变。
就好像此刻,师兄定为了师姐身死难过之极,且那种难过终其一生都不会忘怀。
不知是不是年纪渐长,楚岚觉得自己自从和小柳单独离家后,变了许多。他会在这个时候,想到过往,师兄送给他小剑,师姐送给他荷包,自己则无忧无虑享用一切……
他很想师兄妹三人还像当初在山上那样……
可是,师姐爱上魔教昊天,为了他不惜欺瞒师兄和自己,而昊天终也死于师兄之手。
自己背离家族,又混迹魔教,师兄弟怕是再走不到一起。
不知母亲会……
楚岚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酸楚难受,他狠狠咬住牙,决心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一切。从地上一跃而起,便去寻小柳。
小柳却蹲在婴孩的摇篮旁傻傻地看着。楚岚一见,胸中酸气冲天。
「哼!」
「你回来了!」小柳回头朝他一笑,楚岚这才缓了脸色。
他把头搁在小柳肩上,缓缓吐出口气。
小柳轻问:「怎么啦?」
楚岚紧紧抱住他。
「公子以后不会怪你的,这里的人不是坏人,公子弄明白了就好了。」
楚岚一笑,咬住小柳的耳垂,心里却是暖暖的。
嘴里则道:「切,姓齐的一根木头,等他想过来怕是下辈子了!再说,昊天教这些人哪是什么好人,他们对你虽是不错,在外边可都是杀人不眨眼,那个申老妖不知杀了多少近他身的人!」
小柳闷闷叹口气,半晌才说:「我也不懂你们,为什么都杀来杀去,原先、原先在船上,虽然大家也都相处得不好,可也顶多使坏,不会像这样动不动死人的……杀人总是不好的……」
楚岚见小柳煞有其事地发愁说教,模样恁地逗人,心里一些愁郁顿时轻了许多,热气猛地窜上来:「喂,把衣服脱了。」
「呸!」这人、这人真是!也不看什么时候,天都大亮,外间人来人往,何况还有个孩子……
「那个小崽子能懂什么!」
「他不是小崽子!」
「怎么不是猴崽子,瘦成那样!」
「那是他刚生下来……」
「就是个小崽子!」
「他是你师姐的孩儿!」
「他现在是你的小孩,我说自己家孩子还犯谁规矩?」
小柳被扒得只剩条小裤衩,却气得直踹楚岚:「你不准说他!」
「哈哈哈!」楚岚直笑,小孩说不准!
「我取好名字了,这孩子就叫楚猴。」
小柳被那大东西捣得气都喘不匀,拼命一夹,换了楚岚倒吸一口气。
两人再顾不上说话,死命做起来。
小柳下意识地主动卖力,他觉得此刻的楚岚很需要。
好不易,发了几回,两人困得不行。
小柳窝在楚岚怀里呢喃:「你好好取个名字嘛!」
「楚小宝。」
啊,太简单了,小柳一向觉得自己名字太普通,很羡慕旁人姓名文气好听,刚想再说,却听得「呜哇」一声啼哭,小婴孩又饿醒了。
楚岚知道小柳没力,只能自己爬起来,嘀咕道:「死小小孩。」
第十九章
昊天和秋若依的孩子果然还是被称作「楚小宝」,不过昊天教的人说名字很好,小柳也就认了,而且楚岚还答应到时候给小宝取个好听的字。
这日,小柳正抱了小婴孩给他哺乳,乳母的奶水不够,教徒便想法来了羊奶、牛奶,楚小宝倒也吃得挺欢。
楚岚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只觉得满屋间温情泗溢,手一伸便将他俩揽到怀里。
「喂,他叫你爹爹,叫我什么啊?」楚岚道。
「也叫爹爹啊……」
「我怎么知道他是叫你还是叫我?!」
「啊?那怎么办?」小柳一呆。
「叫我大爹,叫你小爹。」
小柳听了暗自嘀咕,什么大碟小碟的,还大碗小碗哩!
小宝喝饱以后打了个饱嗝,小柳一摸他身下,又湿了,便拿了干净尿布出来换。他早就将这套活干得透熟,本身手脚就麻利,几下就将小婴孩弄妥帖。
好不容易哄了小宝熟睡,楚岚才拉了这位小爹爹出去晒太阳。
初春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格外惬意,小柳这些天晚上都坚持照顾小宝没睡好,这时靠在楚岚身上睡得香。
楚岚仔细看着身边的小孩,心里涌出无穷无尽的怜惜眷爱。
他和小柳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身世背景性情都截然不同,但是,不知为何,彼此却能心意互通。
就像这个时候,不用他说,小柳也知道,他是想留下来的。
他想做些事情,为小柳为自己,为母亲为楚家。
正这时,楚岚突然看到远处天空有一小白点飞来,竟是楚家惯养的信鸽,该是上回跟着楚芸到过此地才认得路。
信鸽停在楚岚手上,楚岚取下鸽腿上的信件,尚未展开,便觉得心莫名一耸。
遒劲有力,沉稳圆融的字迹,是齐嘉义的!
「楚伯母重病,速回。」
楚岚蓦地闭上眼,这次母亲病重不是前次一般的传言,而是师兄传来的信,师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拿母亲生病开玩笑、作诱饵。
难道……
回去兖州?
他必须回去,但是此次返家,等若送上门去,自己倒无谓,小柳呢?楚小宝呢?还有这里整庄的昊天教徒呢?
他伸了指头细细描摹小柳的睡脸,以小孩儿的执拗,就算将他留在这儿,过后他也会巴巴地追过来的……
楚岚侧头微微一笑。
次日,楚岚和小柳欲赶往兖州,老妖已然回庄,他拉了几个魔将坚持要和楚岚一同前去。楚岚并未拒绝,只是交代必须全然听从他的话,魔将们似乎早有了某种默契,都一力应承下来。
临走,楚岚让留在庄内的教徒都收拾细软暂时分散躲避,他并未细说缘由,但教徒经中毒一事后已是惊弓之鸟,加之楚岚对他们有救命大恩,也都依言而行。
一路上,楚岚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其实忧心忡忡,只有小柳能感觉到。
他们一行数人都经过改妆,路上谨言慎行倒未惹出祸事,一个多月便到了兖州。
老妖几个也听话,在郊外找了处农舍住下,楚岚单独携了小柳回楚家。
到了家门口,楚岚除去自己脸上的易容之物,应门的人见是他却也未露出异样神色,径自带他和小柳进去。
楚岚看看家中院落摆设丝毫未变,但是管事和下人却已全然换去,竟无一人相识。
小柳是第一次到得楚家,紧挨在楚岚身侧,见那情形也觉得奇怪蹊跷,悄悄拉住楚岚,轻轻唤道:「楚岚——」
楚岚朝他一笑,默默握住他手,继续前行。
到了议事大厅,竟是涌涌地立了一大屋的人,几大门派的掌门通通来了。
齐嘉义和楚芸站在最前头,楚芸眼神复杂,悄悄盯了眼小柳,齐嘉义面无表情。
楚岚牢牢握了小柳的手,撇嘴轻笑:「有劳各位都来探看家母,楚岚谢过!」
各门派的首脑脸色阴晴不定,还是齐嘉义开口道:「楚岚,你背离楚家,背离正道武林,是该醒悟的时候了!」他话声刚落,各派高手将楚岚二人团团围住。
「母亲呢?」楚岚面不改色望向楚芸。
楚芸眼露哀伤,却未吭声,楚岚心里蓦地一沉。
「正是岳母大人要你早早悔悟!楚岚,你就束手就擒,不要再伤了无辜。」
楚岚听到齐嘉义对母亲的称呼,眼神微微一闪,他查看周围林立的顶尖高手,自己身边还有小柳,即使能够逃脱,却也会造成偌大伤害,而此时实不宜造成惨祸。
沉吟片刻,他朗声笑道:「齐嘉义,你须让我探望母亲。」说完,突地将小柳抛起掷向齐嘉义,自己却背手而立,意示不做反抗。
小柳被齐嘉义接住后,转身便瞪向楚岚,眼含惊切,脸带薄怒,却始终紧闭双唇,背挺得直直的站在那里。
少林长老宣了声佛号,出手疾点楚岚背后五大要穴,封住他武功,再道:「楚施主,令堂与各派商讨,欲留你在此面壁思过,以十年为期。望施主痛定思痛,改过自新。」
十年?
楚岚俊脸上闪过一丝邪狞。
众人将楚岚押往后院,他看向小柳,本欲安慰下小孩儿,却不料小孩儿反朝他宛尔一笑,笑容灿若春花,眼波柔似春水,他心间又是意外又是酸热,竟百年难遇地尴尬地侧过脸去,心情却变得格外好起来,洒洒然走向后院,非但不似被人擒了,更像是闲庭信步,意态悠然。
其他人倒也未难为小柳,只将他安排在一处院落,大概知他不会武功,连看守的人都没设。
小柳此时却随老妖练武有了些轻功根基,身形已较过往灵活不少,瞅准机会便溜了出来,只是后院戒备森严,他不敢贸动,只好窝在一个隐蔽角落默默等候机会。
晚间,齐嘉义和众人商讨完毕,一个人走向后院,迎面便看到小柳从树丛里钻出来,站着等他。
齐嘉义看着小柳,默不出声。
跟一年前、两年前相比,眼前的少年依然瘦弱,却有着一些说不出的变化来。
过去,那堪怜的男童眼神里都是怯弱、恐惧,举止畏缩,动作都带了些许女气,同他说话总是把手背在身后,声音里都带了哆嗦。
可如今,少年面对他,虽然眼神流露哀恳,却全无畏惧,站得笔挺,脸上更带了几分坚毅。
「公子——」低柔的声音。
小柳看着齐嘉义,见他面色憔悴,眉间深锁,心里说不出的感伤,若不是眼前这个大大的恩人,哪里有如今的他呢?
可是,连他自己都觉着,面对公子跟从前不同了,这是他离开齐嘉义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说话,小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求公子让他见楚岚,一时却开不了口,只一味咬住嘴唇。
「想见楚岚么?」齐嘉义轻叹声。
小柳头垂下,却又抬起:「公子,他不是坏人。」
齐嘉义脱口而出:「那我是坏人?」
「你们……都是好人,你们不该这样。」
齐嘉义看那怯弱的少年鼓足了劲儿说着话,心里却是一软,说道:「走吧,我正好进去瞧瞧他。」
关押楚岚的房间有十多人轮班监视,见是齐嘉义来,纷纷行礼。
门刚被打开,小柳一头扑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全被撤去,空空如也,楚岚盘坐在地,看到小柳,却是一笑,展臂迎他。
两人静静拥着,一句话都没有,却令室内满是旖旎。
半晌,楚岚才拍拍小柳屁股,坐到地上,让小柳坐在他腿上。
小柳仔细瞧他没什么伤势,心下略安,轻问道:「吃饭了吗?」
楚岚点头。
小柳想问之后怎么办,却被楚岚封住了小嘴,一条舌钻进来乱搅。
可才亲了一会儿,楚岚却停下来,作倾听状,果然——小孩儿的肚子叫了第二声,他半天没吃饭,饿坏了!
「怎么办啊,我可只能拿这个喂饱你!」楚岚说着,热挺的下身朝小柳挺去。
小柳脸羞得红红的,捶他:「呸!」
楚岚坏笑:「还不行呢,你公子在外边瞧着呢!」
「啊!」小柳适才心神全在楚岚身上,也一直以为门已关住,这时看向门处,却见翕了一条缝,月光下,齐嘉义正站在那里!
虽然屋内昏暗,外间人并不能瞧仔细,小柳还是羞得一头扎到楚岚怀里,不敢抬头。
「谁不知道你是我老婆,羞什么?」楚岚闷笑。
……
齐嘉义本不欲看两人私房之事,可瞅着小柳疯也似扑进去,却不由得站住脚。
看两人旁若无人卿卿我我,尤其小柳神情活泼自然,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竟生了些烦乱。
「齐大哥!」却是楚芸奔过来唤他。
齐嘉义脸上微窘,应道:「芸儿。」
楚芸往屋内看,脸色一沉,蓦地推开门说道:「哥哥!」
还没等她继续说,楚岚已经拉了小柳站起,挑眉道:「面壁思过么,又没让我做和尚!」
楚芸一抿唇,声音含了哭意:「母亲要见你!」
楚岚神情一敛,整了整衣衫跟着楚芸出去,小柳跟在他身侧,看到齐嘉义,微微把脸垂下去。
去母亲居处的路上,楚岚难得的忐忑不安。
他和母亲自小便不亲近,却有着无比的默契。
到了楚母所居院落,等在门口的仍是服侍了楚母十数年的丫头,见了楚岚眼圈一红,让他进去,却将小柳和齐嘉义、楚芸拦在门外。
楚岚踏进居处,便闻了一股淡淡药味,心里一惨。
卧室内,楚嫣玉微闭双目,倚在床头,身后垫了厚厚的皮靠垫,她只是瘦了些,其他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楚岚,回来了?」
母亲对自己是从没有昵称的。
楚岚默默跪下,应道:「是。」
「你起来罢!」
楚岚站起。
楚嫣玉睁开眼,细细打量儿子,轻轻笑道:「很好,看模样是受了些教训的。」
楚岚默默垂头,俊脸上微微有了窘意。
「娘亲要和你父亲相见去了。」
楚岚狠狠咬牙,头垂得更低,半晌才道:「你心里从来只有爹爹。」却带了赌气的意思。
楚嫣玉虽然武功并不十分高绝,但身体一向康泰,此时病重不愈,不得不令楚岚生疑。
楚母失笑:「我真是生病,我答应你爹爹绝不寻死,这回也不是,是给你这浑小子气病的!」
虽然知道母亲是戏语,楚岚心中仍是难过异常,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间,半晌才说道:「娘你别怪孩儿,我……」
话还没说完,楚母却又拦在前头:「唉,你什么性子,我怎么能不知道。这样也好……」说到一半,却突然咳了几声,显然强自忍耐,楚岚上前扶她,让她别说了,却给她推到一边。
坚持说道:「这样也好,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白道这些门派纷争,只是为了我才勉强坚持,而我却只想去见你爹爹时好有个交代。」
楚岚默不吭声,娘亲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无非为了父亲。
她爱他胜过一切。
只因师兄与父亲容貌有些相象,个性尤为肖似,她对师兄便格外喜欢疼爱,甚至比对自己这个亲儿子都亲昵几分。
「现下,这些事你也都转给了你师兄,他会好好做,他像你父亲。」楚母续道。
「只是,我们楚家不能再这么无休无止地牺牲流血,我不想你和楚芸的孩子跟你父亲一样枉死。咳咳咳……你师兄前日和芸儿圆房,算是你妹夫了……」
楚岚眉一挑。
楚嫣玉嘴角带了笑,若是小柳在,便知道楚岚平时的狡黠神态都是来自这位楚家主母了。
母子两人对望一眼,默契于心。
她轻轻喘着,合上眼睛,说道:「这样好,以后我们楚家不用死人了。」
「嘉义对若依的孩儿是再难下手的,若依也是好心思,那孩子跟了你的楚柳也断不会杀人行凶。」
「楚岚你打算在魔教那边坐阵吧,这样好,楚芸的孩儿也会安然。」
「卿家小三也不再生事儿,这边对付魔教几乎无望,你再把魔教那些人好好管束,你师兄也不会贸然讨伐。」
她悠悠叹了口气,嘴角含笑:「楚嫣玉对祖宗总算有了交代。」
她又招手让楚岚靠过来,轻道:「你面壁的那处有暗道,恢复功力后就从那里出去。去吧,让楚柳进来。」
楚岚站起再看了一眼母亲,也许这是母子间最后一次见面。
母亲要去见父亲了,楚家兄妹一在白道,一在魔教,再不用干戈相向,百年基业固若金汤,看着母亲含笑的脸容,楚岚却是说不出的心酸难过。
他默默跪下扣了三个头,轻道:「娘亲,楚岚走了。」便头也不回行了出去,在出院门前抹去流下的两行泪水。
小柳被侍女带入,楚母将他召到床前。
因为楚岚的容貌肖似母亲,小柳对楚母有着莫名的亲切,此时见她虽然神色安详,却隐隐地没了生意,心里颇是难受。
「傻孩子。」楚母微微笑道,「也就你能收住楚岚。」
楚嫣玉伸手握住小柳,轻道:「你很好,有你跟着楚岚很好。他和我不亲,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以后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小柳哗地掉下泪来。
「别哭,你们也举不了婚礼,便这会儿叫我一声罢!」
小柳哽咽着叫了声:「娘……」
半年后
甘蜀道上,老妖和十数个汉子开道,楚岚和小柳共乘「无尘」随后,楚小宝则被乳娘抱在怀里端坐在马车里。
楚岚轻轻在老婆耳边道:「此番离开中土,怕是短时间都不会回来,我们带了这帮人去域外闯荡,得取个响亮的名头,既然这昊天都死了,不如把昊天教的名字改成……嗯……叫作楚楚派如何?」
「什么啊,娘说了,让你好好管束他们,怎好再胡乱取名,要是给旁人知道了,又要死人……」
楚岚抿了唇不说话。
唉,自从娘亲和小柳交谈过后,老婆更不听话,时时要爬到他头上来。
不过,算了,爬就爬吧,反正也没人知道。
自从楚嫣玉身故,齐嘉义做了楚家的正式当家,武林相安无事数十载。
齐嘉义侠名更盛,与楚芸诞下三子、一女,夫妇二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魔教一脉,昊天和秋若依身死,留下的子息归于一默默无名的小子名下,和魔教教徒一起销声匿迹。
而楚家的逆子楚岚被齐嘉义擒住,在楚家面壁思过,据说第二年便郁郁而终,也有传言他面壁十年后,被废去武功隐姓埋名去了。
——全文完——
后记
我交代下,关于风尘味。
小柳柳离开妓院只有一年左右,期间跟着齐嘉义在山上呆了大半年,然后跟着楚岚也不过一个月。
他十六岁,在妓院里,注意还是花船上(属于中下等层次的窑子),呆了整十年,这个期段是一生人中最重要的成长发育期。
所谓的风尘味,属于气质风度的一种,具体说比如走路姿态,看人眼神。而气质很多是后天来的,小柳在花船上耳濡目染,又被人欺辱对待,旧时经历会在身上留下深刻烙印。——就像楚岚说的:「你看你走路扭细腰,喝茶翘小指,说话像蚊子叫,眼睛不敢正眼瞧人,整天缩了个肩膀,活象欠了别人十辈子的债,换了谁都得欺负你!怪不得在花船上都得挨整,就你这样——」其实有这样神态举止的男男女女,会很突出,尤其在那个白道群侠聚会的场所。
有时候在街上走,看着某个男人、女人,俺们或旁人就觉得他素鸭鸭她素鸡鸡……并不见得他、她小时候就会这样吧,并不见得他们脸上会写着大字吧,大多都是生活烙印,即算不做这行很久,也磨灭不了。这是挺悲哀的。
当然可能把这个东东放到我们可爱的小柳柳身上有点不能接受,但是,米办法,俺这个亲娘也需要尊重事实,小受受需要更长时间的爱和宽容,培养自信,尊严地生活,风尘味才会慢慢消弭的。也许即使这样,那个所谓风尘味的东东还会跟他一辈子,这就叫烙印。
其实风尘味要看怎么去阅读,有人觉得是魅力,有人很厌恶。
最典型的,胭脂扣里,梅艳芳饰演的如花,想从良,刻意打扮端庄去见十二少母亲,得到的下场……当时那个心酸啊啊啊、因为她身上有抹不去的风尘。明眼人都能看得到,即使她心地高贵,生性纯良。
而小柳柳,就是这样一个小受受啦啦。
悬悬我要让他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一直不觉得,恋爱是需要理由的,或者说有相配这个东西,因为两个人的东西很难说,你看着不配人家乐着呢。当然现实中,婚姻又是另外一回事。有时候只是觉得很舒服,很轻松,很安全,想付出,心跳加速,智商降低,知道,哦,这就是恋爱。呵呵。
麻烦大家看我废话。
其实自己窝里还想说的是,恋爱是没有伟大和渺小之分的。也许由爱情获得勇气做出来的事情有大有小,但是,勇气本身是一样巨大。
最后谢谢一直陪伴我完成《楚楚》的朋友们,谢谢涛涛,虫,妖,薇,蝎还有好多人。
二十年后的老楚楚
离开中原故土转眼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过得真是无比快乐。
楚岚领着十几个魔将先到漠外搞定了几个蛮族,成了土霸王。玩了几年却又腻味,转而北上,挨了几年冻,实在受不了又东进入海,南去。海外风情迷人,几个魔将先后成家,索性做起生意,积累巨富,日子过得极是逍遥。
楚岚生意经上并不擅长,大伙儿能够发家致富靠的也不是武力,竟是楚岚的乖乖老婆小柳。
其实这些年,决心留在南海域外,也多半为了小柳。
之前在极冷北地,小柳被楚岚包得严严实实,紧紧箍在身边,起先倒也无恙,可第四年时,却突然染了风寒,病情急转直下。楚岚惶恐下忙携他南来,可他先前底子就弱,虽然身体慢慢回复过来,总还落了病根。找了大夫,千叮万嘱,切要留在暑热之地,小柳方可长命。
这也是小问题。
可是——
某日两夫夫行房,楚岚发誓,比之往日轻柔何止千倍,万般小心,可便是那情热时实在控制不住的一瞬,他家楚柳竟然晕了过去。
当然,没事,渡了真气,喂了参汤,什么事也没有。
小柳自己都说没事。
可楚岚总觉得难受。去北地也是他好新鲜,性事上也是他更执着。无论如何,楚柳应该排在楚岚前面才对啊。
他的楚柳,多不容易呢。
他便自己立下规矩,每月行房两次,初一、十五。雷打不动。
如今都坚持了八年了。
这些年,很逍遥,自由自在,楚岚觉得什么都符合心愿。就是晚上,抱着老婆却什么都干不了。
他养成习惯,每晚饭后,总要看看月亮,心里琢磨,为什么不能十五天圆月,十五天新月?
其实,间中,每年,小柳都会主动要求,每月多过两次,哪怕三次,四次呢!可确实每次都不怎么吃得消,只能罢了。
小柳很沮丧。
虽然每天打理生意也很忙,晚上很累想睡觉。
可是,他也非常想要楚岚的。
可是,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争气。
从二十九岁到三十七岁,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八年呢?自己都要成老头子了!自己已经成小老头了!楚岚还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变化。
楚岚虽然不怎么仔细,却总有办法在某个时刻做出某些事情。
他是觉得,自己都四十了,那个楚小宝都快二十了,都能做爷爷了,楚柳却还跟个孩子似的,一个月两次也许少了些,可就是因为少,每次都觉得像渴了半个月来次甘霖一般。他年少的时候,是宁愿一时痛快不在乎长短的,现时只希望长些再长些,总体来说,楚岚早已成为非常成熟的男人。
他会在小柳沮丧的时候,偷偷舔弄他的耳垂,逗他,三十多岁的小柳啊,还是会浑身泛红,气喘吁吁,只是体力不甚好,欢愉不久便会睡去,他再来解决自己的。
两个人在月末和十四的时候总变得格外焦灼和欣喜。
似乎每个月都要两次新婚洞房。
这个十五,小柳和以往一百多个十五一样,早早回了两人的院落。
不出所料,楚岚正在练武。他的武功越来越高了——因为实在精力无处发泄,只能用在练武上吧。(^___^)
楚岚默默停下,朝小柳一笑。
他练了一下午剑法,不是想追求武道的极致,只想尽量多用掉些精力,晚上好让楚柳好消受一些。
他去年就过了不惑,可对着门边孩子似的三十七岁的男人,为什么跟二十年前差不多呢?
两人也不多话,跟以往的二十年一样。
一起去后山的温泉泡着,互相擦澡,一起吃饭,一起赏月,然后就寝。
楚岚覆在小柳身上,喃喃说道:「早知道,以前就再多做些才好……」
小柳将腿环到他腰上,轻道:「今天多来几回啊!」
楚岚只觉得火烧到脑门,再不多话,尽情享用十五的大餐。
小柳已经进步到每次能够两回而不昏去。
可每次第一回结束,楚岚还是犹豫。
小柳却怎都不依的。
他也不用说的,后处轻一夹,凭楚岚再成熟也是抵受不了。
只是自己再快活,也得确认:「还好么?」
得到的是轻不可闻的夹杂在呻吟中的一声「嗯——」和切切咬在肩上的一口。
……
创举一般,两人竟做了第三回。
楚岚微微举起小柳的腿,侧着,让他更省力。
想到还要再等十多天,两人都不想结束。
最后,小柳沉沉睡去,紧紧攀着楚岚。
楚岚只好看看右手这位老兄。
等待下个新月之夜吧。
-完-
小柳北地受寒的那夜
小柳把身上棉被拉到只露出两只眼睛,紧紧拽住不放,他已经三天没下地。
都怪那个人!
他恨恨地又脸红红地看向正忙里忙外倒水的楚岚。
那人刚刚帮他清洗完,不知道是三天来的第几次。
每次都说最后一回做,每次都不算数。
这次再不能让他得逞!
小柳更用力地拽住棉被。
自从到了这冷得不得了的地方,楚岚便有了充足的借口——为了替小柳保暖,整日抱住他。当然是在被窝里。
人说饱暖思淫欲。
为什么寒冷也会呢?
楚岚好不容易倒完水,亏他一身武功,在这滴水成冰的极寒深夜午夜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悄悄地猫到烧得暖腾腾的炕边,朝炕上被窝里只露出两只充满警戒的圆眼睛的老婆一笑,猛地将披在身上的袍子解开扔在一边,便要去掀被子。
「不!」小柳委屈地扁嘴,死死拉住棉被。
「你不让我睡,我可没地儿睡啦!」楚岚作势打了个喷嚏,还厚颜无耻地抱着光裸的身子发抖,一副快被冻死的模样,「你谋杀亲夫!」
嘴扁得比小柳都委屈。
小柳微一踌躇,是哦,外面是很冷很冷的,呵出的气马上都会变成冰……
可是,他刚刚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上来还是说什么「好冷啊,我们来最后一回」!
「你,你睡另外的被子啦!」
「我做你被子算啦!」
楚岚便似有用不完的精力,果然扑上了热炕,覆在裹着厚厚棉被的小柳身上,嘴在他的眼睛上亲来亲去,手隔着棉被作怪。
小柳被亲得心慌意乱,那人是怎么都不会累的,可是自己真的真的没力气啦,他趁着亲吻的间隙,轻轻道:「那你进来,可,可只能一次,不然我、我……」
楚岚得令,更是兴奋,运功使身上得了些暖意才钻到被子里。
轻轻分开小柳的双腿。
像是回到家一般喃道:「楚柳你真好!」随之身体往前一送。
小柳半醒半睡,累得再动弹不得,随他做弄。
可正情热间,魔将中和楚小宝最亲近的老朱在门外大叫:「楚当家,小柳,小宝偷偷跟着老六他们走啦!」
什么?
小柳猛地惊醒,被子翻起,人坐起,楚岚都来不及给他穿衣服,一个喷嚏已然打出来……
受寒了。
-完-
前昊天教魔将老朱心目中的圣人
朱老十前半辈子怎都想不到自己会变成一个大财主。
他小时候遇上黄河发大水,家里人都死光了,他讨过饭,做过野和尚,偷鸡摸狗的事情难免也做下不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师父教他一身武功,那师父却是魔教教主。
可怜他没做什么大坏事,却给白道武林整日追杀。
唉。
不过,十六魔将中名气最不响亮的朱老十憨人有憨福。
自从魔教众人到了南海诸岛,跟着楚柳楚老板,生意是越做越大,朱老十还做上了楚楚商号的二掌柜。武功是早就落下了,肚子都腆得鼓鼓囊囊,更觉得生活安逸,一连娶了三个本地姑娘,五年生了八个孩子。
这时候,阴阳和谐的朱老十对楚岚楚当家才真正从心底佩服起来。
竟然能够做到那样……
本来,只觉得姓楚的和一般白道不一样,模样俊武功高性子野,之后他讲义气救了整个昊天教,教主临终也把神教托付给他,想想,让楚岚做他朱老十的当家也没啥不好。
但是大伙儿心里当然更喜欢楚柳,小宝他爹。楚柳有能耐,看不出瘦瘦巴巴一个老实人,说话细声细气,两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竟是把做生意的好手。也不见他多精明多会算计,却什么事都做得稳稳当当。
朱老十拿起柜上的茶壶,对着嘴,「咕嘟」喝了一口,看向一旁查阅账本的楚老板。
三十多快四十了吧?
跟挺了大肚腩的自己相比,这家伙还是瘦得吓人,风大点就能倒。
虽然说大家都挺喜欢他,可怎么看也不能算漂亮。漂亮的人他可见多了,楚岚、老六(申老妖)不说,就是稍俊俏些的人物,楚老板也是比不上的。
何况如今毕竟有了点年纪,笑起来眼角也会起些细纹,就是个比普通人清秀瘦弱一点儿的中年人。
而且,身子骨也不行。
「咕嘟」,朱老十又喝了口水,他是知道一点楚岚两个人的家事的。
看楚岚那不受拘束的野性子,武功又好,正逢壮年,恐怕说他夜夜九纵也不算吹牛,可楚老板这身板儿,生病前兴许还能勉强凑合,如今,啧啧!
当日楚岚让他找个大夫替楚柳看病,说是犯了厥症。他老朱好歹有三个老婆,一琢磨,多半是楚柳行房不济事厥过去罢。
大家都是男人,老朱没对旁人说过半句,但心里头觉得若是楚岚找个偏房,或是去外头觅些散食也属难免。
他好像有点坏良心,但是这事儿,这事儿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就算楚岚再心疼楚老板,这、这也得……
当时,老朱下决心,一定替楚岚遮瞒,若遮瞒不了,就得劝楚老板宽心。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如今都八年了。
没有。
除了楚老板,楚岚没有别的任何一个人。
这事儿瞒不过他老朱。
想到这儿,「咕嘟咕嘟咕嘟……」,老朱连喝了几大口水。
他发现每个月初一、十五,楚老板都会提前回去,有时楚当家也会来接。且第二天过来,楚柳就会带点儿疲色,有几回直接歇了不来。
难不成才两次,一个月才两次!八年!楚岚这样的家伙!
这种事,只有圣人才能做得到吧。
楚岚是圣人?
朱老十想不通。
「朱大哥!」
……
「朱大哥!」
小柳连叫了两声,老朱才反应过来,站得急,一口水呛住:「咳咳,楚老板,咳咳……啥事?」
小柳有点莫名,今天朱十哥有些奇怪,不过他无暇想这些,只轻声道:「朱大哥,这些账本我都瞧过了,我……先走了。」
「哦,好,你放心,我看着呢!」
朱老十送小柳出去,却看到楚岚正站在街对面等着。
为啥不进来啊?
楚岚都四十出头了还这么……老朱形容不来。反正往那一站,满大街的小女娃、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都朝他瞅,便是那些绿眼睛一头金毛的洋婆娘都免不了!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楚岚跟老朱打了个招呼,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他身旁瘦瘦的小柳。
手伸出,牵住他的手。
两人似乎都笑了下。
漫步离去。
看他们背影,老朱心头突然一热。
默默走回去,叫人重新泡茶。
楚岚真还是个圣人。
痴人。
他朱老十从没遇过见过的人。
不过……老朱掐指一算——今天可是初八啊,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难道楚老板身体好些了?还是……
老朱觉得自己真老了,怎么跟家里的婆娘一样,净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算了,反正商号没事儿,他也回去跟大小老婆儿子女儿聚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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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0/03 at 上午3:49:00 and is filed under 推薦.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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