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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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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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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夜里的声音》作者:四月槐
- 《你流泪时我会哭》作者:暗夜行路
- 《双钗会》作者:烤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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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抗战》作者:江上舞 (3/3)
- 《八年抗战》作者:江上舞 (2/3)
- 《八年抗战》作者:江上舞 (1/3)
- 《正太你就从了老纳吧》作者: 戴放
- 《白狐之歌》作者:枕戈 (3/3)
- 《白狐之歌》作者:枕戈 (2/3)
- 《白狐之歌》作者:枕戈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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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折腾,JQ横生》作者:银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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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潜龙》(《飞龙在天》外传二) 作者:Erus
- 《飞龙在天》作者:Erus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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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江湖这是江湖》作者:闭目听花开 第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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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不要再提》非言非默
- 《一个MB的故事》弓余刀贱长 第二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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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
(171)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粽子的故事》三千界
粽子的故事
契子
五月五
是端阳
门插艾
香满堂
吃粽子
洒白糖
龙舟下水喜洋洋
喜洋洋
喜洋洋
一
我那次手气不好,抽中了签。
该死的......
若是骰子大小,我们几个都能随心所欲,要大要小都没有问题。
如此,起码要两三天。
熬的是谁运气不好,被君上吩咐做事去。
偏偏时间来不及,用的是揉了的纸。
暗总每张上又都写了字,沾了墨,所以气味上分不出来。
不同的在于,除了一个是土字,其他全是上字。
上好的大张宣纸,用来字画的那种,也没法凭目力判断揉在中心那小小一个字长什么样子。
没法子,我抽中了。
只好去。
去保护那个什么镇远将军。
NND。
天底下还有比当保镖的杀手更倒霉的吗?
晦气。
什么?保护君上?
不一样。
那是等刺客送上门的时候跟君上讨几个活口好拎去问话的行当。
而且,庄子里防务重在来往信函文件。
还有些稀世药材,好铁利器。
二、
这镇远将军比我小了两年。
不过二十一岁,绷着脸在看地图。
消息上说,他自幼丧父,孤儿寡母。
老爹死在沙场上,家传刀法大半是自己学的。
前几个月那蠢皇子督军失策,军心不稳。
朝里,还有他那个舅舅,把他推过来。
据说他谋略不错,武功了得。
另外自然因为边关有他老爹余威,以及麾下的旧部。
裹裹披风,我在帅帐一角入定。
原本是要遁到暗处的。
否则那几个手下怎么肯商量战事。
可他客客气气说。
--大侠,外面下雨,你里面坐罢。
哦,好,那就不必了。
当作没有看到指责的眼刀。
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瞪得眼睛都圆了。
还有个绿豆眼的军师目光也锐利得很。
去。
谁管你们。
挂帐子上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反正我已经包得够严实了。
上了易容又戴了面具,不怕被认了脸去。
好在春季边塞苦寒,依旧冷峭,如此穿着倒也不闷热。
不过,那个皇子来时,还是隐了。
这紫袍烂货,良久没沾琼酿美女,脾气似乎又长了一节。
三、
第二十六个夜里,处理了五个偷偷摸过来的蒙面人。
留了两个活口,扔给夜巡的。
蹙眉,这已经是第二批了。
点子比上次的硬了些。
次日又逢帅帐议事,没有人再看我。
我依旧窝在一角。
哈欠--
战事吃紧。
昨晚那样的,要是来上三四十个,我未必保得了他周全。
下批点子若更硬朗些,就得给楼里去个信了。
算啦,去洗个澡。
昨天上场杀敌,护了他一整天,马味血味汗味,全裹披风里,熏着我了。
趁武将们都在,没什么不放心的。
若是这样也能让刺了去,楼里赏罚分明,最多令我去摘了敌帅脑袋亡羊补牢,别的和我也就无关了。
两柱香后回来,他们果然还没有议完事。
那皇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在里边了,我也就没有进去。
伏在帐顶半眯眼养神,打了个盹。
太阳暖暖的,天蓝蓝的,帐顶宽宽的,睡觉的好地方。
(题外音--正常人能睡那地方吗?)
待他们走完人,已经是月朗星稀了。
我用了干粮,喝了些水,闪进帐内。
他又在研究地图。
还在一个沙盘里堆堆弄弄。
见我进去,指指桌上盘里的粽子。
今天已经端午了么......
端午......
五月五
是端阳
门插艾
香满堂
吃粽子
洒白糖
龙舟下水喜洋洋
喜洋洋
喜洋洋
......
遥远的童谣,我竟然还记得。
喜洋洋的是富有安定的人家。
像我们这样的,在没有入楼之前,端午......
半个粽子,曾经让我打了一场群架。
寡不敌众,自然没有护好那几口东西。
还有小石头,半饱半饿了三四年,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带着他一路流浪到了江南,就能到临洋县,让他投奔他远戚家,可他还不是发烧死在端午那几天,撑不到。
没胃口。
一点也没有胃口。
好在他知道我不喜说话,倒也没有聒噪勉强。
只是表情略略失望。
特地留给我的?
那......你吃过了?
他点点头。
我眯起眸子,撇他一眼。
他慌慌掏出我给的药簪,示意用过了。
如此他吃的东西应该就无碍。
放心。
浅浅打了会坐,阖眼睡了。
四、
夜里又有异响。
睁眼,帐中灯还亮着。
他趴桌上睡了。
我溜出帐外,竟然只有三个人摸进来,和上次的差不多。
莫非他们以为这里是无人之境?
却听得帐内他呼吸不对。
见鬼。
三下五除二放倒了那三人。
照例留了两个活口。
来不及交人,先溜回帐内,一切他脉搏。
媚药。
看症状,是西域产的蚕绵春。
名字好听,药性烈着呢。
有内力的也无济于事。
奇了,能有得手的法子,怎么不下毒?
趁他还没有醒,将那两人提到帐内角落里,使了点手段--
好毒的计策!
明日大战在即,弄个先奸后杀的主帅,屈辱三军,军心必散,大可不战而胜了。
连带他父辈在边关的威望都可以消弭了去。
若只是死了,旧部们搞不好还会来个化悲愤为死志,哀军而胜,得不偿失。
没说的,直接灭口,扔出去。
这小子,居然敢和我说他用过药簪了。
这里头蹊跷多多。
来袭帅的都是敌方过来的,肤色语音不一样。
但,别的不说,这药,可没有那么好下。
莫非还有内应?
拎起粽子仔细嗅嗅--
奇异香甜的气味明显,没什么人会忽略。
除了这些只知道阵法的莽夫。
莫非下毒人以为前两批点子都是他处理的?
我没有露面,上战场时候也是穿了兵卒衣服,开了打不着痕迹护着他的。
真知道有我的,也就他,外加那来议事的五个。
那么,络腮胡子,绿豆眼睛,还有另三个旧部可以排除了。
这般下来......
他却开始闹腾。
脸色潮红,迷迷糊糊醒过来。
还有神智问一句--我怎么了?
--你中了春药。
我冷冷道,从他身上摸出药簪,放到他脸前晃晃。
--用过了,嗯?
--那个......
他挠挠头,傻笑。
没办法......
我挟了他溜出帐外,往营妓那边去。
被冷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抱住我脖子稳住身体,凑过来问。
--去哪?
我皱眉,他离我太近了,近到能一口咬到我颈上致命的血管。
掰开他的手,把他抗到肩上,我答。
--营妓。
--营妓?
他愕然。
--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去,不去!
他开始挣扎。
--那你怎么办?
奇了。
我捂住他嘴巴。
--小声点。
除非你想吵得全军都知道主帅中了春药。
--我不去!
他压低了声音,动作却更剧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将已有婚约,若是这般放浪,愧杀我也,有何颜面三跪九叩迎娶之!
文绉绉念叨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死活的轻重的家伙。
我撇了他一眼。
--你那未婚妻在皇都,来不及。这药,你熬不过去。
一边脚下不停,妓营已经在前面了。
--誓不!
他咬牙切齿,瞪圆了眼睛。
我懒得理他,自己惹的祸,这时候下决心有什么用。
--到了。
放下他,正是妓帐近旁。
他愤愤然一转身,往回走。
我无奈,跟在后面。
这样只会催化药性,到时候发作起来熬不过,还不是得我送他过来。
麻烦。
转念一想......
请将不如激将。
--我说,你不会还是在室的吧?
--要你管!
他狠狠回头低声喝骂,脸上本来就红,倒也看不出来是不是更红了。
男子一般十五而识人事,他竟然......
呸,我心里甩了自己个巴掌。
乌鸦嘴。
要是没开荤,更不好哄,别扭的第一回。
--你就算家教严格,此番事出无奈,不是什么错。
所以,你就从了吧,啊,成不?别在乎你那什么头回不头回的了。
明日还要大战,现下我实在没有兴趣大半夜陪着个中了春药的家伙,在这边关夜里,在帅营和妓营之间来回折腾。
......真倒霉。
--本,本将忍得过去!
他声音里已开始打颤。
我知道劝不了,眼看到了驻扎的营地,巡逻守夜的多了,也懒得再说,只好暗里跟他一路回了帅营。
帐外有冷冷的夜风醒神,一入帐内,他状况更不好了。
偏偏他两手攥拳,扎了马步,不肯动弹。
这药和一般的那些一样,若真能忍过去,除了稍稍伤些身子,倒也没有什么后遗。
他没有什么内力,反而不用担心岔了真气。
却听见他在那里嘀嘀咕咕
--子进不可以,她们都是可怜人,子进不可以,不可以,她们是可怜人......
子进是他的字。
看得出来他很辛苦。
到了这般境地,还在倔强。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好吧,委屈点就是了。
瞄瞄帐角,有水备着,供他净面的。
回头洗洗就好了。
走过去扶了他腰,低声道。
--我来帮你。
他被触及的瞬间,身子猛然一颤,脚下一虚,软在我怀里。
--不,不去!
他竟然还有力气瞪着我。
--好,不去。
我安抚着答应道。
解了他外衫中衣,把他抱到榻上,坐在床边,一手探入他衣襟,一手握住他下面。
--不去,不去!
他一边念叨,一边不由自主蹭过来,目光慢慢没了焦距。
很快就尖叫着出来了。
我赶在他出声前捂住他嘴,免得营外的人听得异响。
摇摇头无奈,还真的是个雏儿。
不过......
瞄瞄他赤着的身子。
居然马上又开始不安分了......
药效真不错呢,还是他体力不错?
他无意识地蹭动着又就过来。
心下好笑。
这模样......活脱脱没睁眼的小狗,有些好玩。
取了巾帕擦净手上白浊,而后拿他自己的衣服堵了他嘴。
得慢慢逗弄,叫他好好尝尝滋味。
否则,药效没过,次数却多了,会容易伤身。
明天,就是眼前这个扭来扭去的家伙,还得上场杀敌呢。
5-6
五、
--你!
他气极,面色发紫。
迂腐。
无聊。
是他自己不让我带他去营妓的。
再耽搁就晚了。
这时候该起身备战了。
--不就是抒解了下而已么?
--你你你!
他索索索往后退,亵衣散开,被单滑落。
脸上表情精彩。
那模样活像是被玷污了的女子。
......
虽然以前没有见过,想想应该差不多。
--将军,你倒底要怎么着?
他身子开始泛红。
莫非药效还没有退?
搭过他脉搏来,静听。
过快。
我蹙眉。
难不成还混了别的药?
他摔开腕子,跳下床拔了刀,一招风卷残云递过来。
脸上表情屈辱悲愤。
我恍然。
还没有理出头绪,还镇远呢。
毛孩一个。
我有无数种法子可以夺刀毙他于剑下。
奈何我是来保他性命的。
不动。
反正看那刀走势,碰不到我。
不料他脚下一踉跄,眼看就要摔。
真倒霉。
只好卸下他大刀扶了他。
否则万一出了岔子,战场上差了丝毫,保命就麻烦了。
他左手立即一掌过来。
扣死腕子,让开一步。
不料他居然扑起一口上来。
毫无章法。
送他小臂咬。
反正上面有缠腕,不疼。
他不嫌脏不嫌硬就好。
--只用了手而已。
没法子,开口解释了句。
他看来根本没有听到。
麻烦......
六、
在时辰到之前,总算暂时平静下来。
不过看他的样子......
虽然没有叫我出去守,我还是别呆在帅帐里。
换了衣服,跟在绿豆眼身边混到阵前。
当作没有看到他眼神,照旧防了冷箭快刀,护他周全。
奈何他今天杀敌特别不要命。
偏偏我扮作小卒,不好太过惊世骇俗,洒了我一身脏血。
咳......
忽然见到几袭浅衣,箭雨枪丛中掠向敌方帅旗。
我不由眼中一亮,精神一振。
什么热血游侠儿,还不是楼里那几个混蛋!
此番刺杀,敌阵必乱,战局既然大定,护将也就再无必要。
终于,我终于得以脱离苦海也哉!
看看四下尚算安然,挑翻几个攻向他身边的,连忙凑去绿豆眼身边。
这小眼的智将明白通透,处事稳当,今晨起打量我和他之间的异常已有半天。
--昨夜少帅中了媚药,他未知人事,对我所作所为有些误解,还望阁下稍为劝教。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而后,大喝一声。
--白衣小儿,尔乃我杀父仇人,哪里跑!
甩了身上卒服扔了长枪,一拔随身长剑,追着他们去也!
哈哈哈!!!
7-8
七、
那年秋末冬初,照例得了几天假期。
我带了翟家老字号的花雕,和江南方家作坊最上等的腌肉,去了东北碧落江入海口。
老规矩,祭奠几个兄弟。
我本只是个没爹没娘,粗通刀剑,午时楼历云坛里跑跑杂事的小毛头。
用管教我们几个武艺的师父来说,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种。
后来,出了事,才机缘巧合,被百鬼啸,也就是影枭前的那任暗总,收进了阁。
原本敬若天神的师父的武艺,后来,才知道不过尔尔。
那又如何呢。
将武功微末的师父敬若天神的时光里,我无知,却也其实未尝不快活。
当年那一战,我们不过坛下五个小卒。
为的,是送一句话。
所负之事,算是幸不辱命,人,却是全没。
那时,我满十五不到半年,肖哥他们拎我去窑子开荤时的诨笑话还热在耳边,转眼,那些粗糙而温暖的手,都染着红黑的血,冰凉僵硬了。
厮杀在入海口附近,这个无名坡上之前的时候,我们尚在想,此趟差使回去,就等康叔那,埋的女儿红,年底起坛了。
刀子嘴的杏姐,和一天憋不出三句话的钱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吧?
康叔的酒,地道而醇厚,放外面买,那自然要不少银子的。
可喜酒么......
钱哥去杏姐家换了八字那天,肖哥发话了,待到大喜,我可以喝个够。
他说,小万子,你要是醉了,闹了洞房,趴新房床底下睡就是。
钱哥闻言怒了虎目,涨红了方脸,一刀砍过去,差点削到肖哥的屁股。
肖哥嚷嚷,我家准弟媳禁了你下窑子,你也不能拿兄弟撒邪火那~~~!--尾音还悠悠地拖了个戏腔。
两个开始上演全武行。
我们么,一边看得乐歪歪。
喜酒......
钱哥的喜酒。
醇厚悠香的女儿红。
不甘心。
我不甘心。
怎么能甘心。
如何肯甘心!
......
挣扎在漫天无际的黑暗里,因为这点不甘,我睁开了眼,醒了过来。
面前陌生的男人带了些兴味审视我,出示了楼里的信印,问我要不要进暗阁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应了。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暗总。
我只知道,不管伤怎么重,能拿出那样子的印的人,有足够的办法,让我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大碗喝酒,喝五人份的酒。
大块吃肉,吃五人份的肉。
哪怕,为此要受五人份的苦头,甚至更多。
功夫不够好,没关系。
他会教。
资质不够上乘,没关系。
多来几遍。
一倍不成,两倍,两倍不成,四倍,五倍,十倍......
手段不够干净,也没关系。
学。
记。
绝不犯同样的错,也绝不犯看到的,别人犯过的错。
终于有一天,暗总让我办了件生意,回来交了差,又试了我身手,淡淡道,可以了。
拜叩过,出去。
带上门前,里面传出他的声音。
--我之所以收你进阁,因为你那时候的伤,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可你没死。
这便是解释了我当年莫名其妙的资格哪里来的了。
原来如此。
门阖上了。
至此,我便正式成了暗卫。
一般在庄子里轮值。
有时也出去办些在楼里算是棘手,又无聊的事。
比如当那镇远的保镖。
协助夜袭军营还可以动动当地楼里的新手,当是江湖热血。
插手这样级别的,楼里凡是在江湖上有名头的好手,都是不方便去的。
所以动暗卫。
不过这些又怎么样呢?
我现在,可以喝最好的酒。
最烈的,最醇的,最淡的,最有后劲的......
哪怕皇宫大院里,当今皇上最宝贝的那几坛,还不是被我弄到手。
打赌输了欠我一笔的那几个,前些年中秋左右,趁着办事省出的两天余闲,和我一起,从皇宫大院里,辛辛苦苦抱出两个大坛子来。
一坛归我,一坛归他们。
有两个挂了些小彩。
不过理了伤,品了几杯,他们换了个眼色,点点头,算是认了这番辛苦了。
若是酒不值得这番折腾,少不得找我这个出主意又占了大头便宜的算算帐,去去晦气。
我当作没看到明目张胆的暗流涌动。
开了自己那坛,喝一杯,祭一杯。
敬天一杯,敬地一杯。
那夜,皇郊启秀山峰顶,月圆圆,景色实在不错。
我喝不了太多,可这般的好酒......
肖大哥,钱二哥,乌三哥,赵四哥,算我们的五人份,绰绰有余了罢?
八、
极北之地,这般时节,早已经飘雪,天地间都是雪白雪白,冰冰凉凉的。
和往年,一个人,想着这些那些的旧事,坐在那个无名小山坡上半腰的老树墩上。
喝一杯,祭一杯。
敬天一杯,敬地一杯。
而后,继续喝一杯,祭一杯。
直到半夜时分,坛空酒尽。
那老客栈还是老样子。
挂在门外,一左一右的"宿"、"食"二字布旗,比前一年又破了些,旧了些。
掌柜的按我早先的吩咐做了拿手饭食,已经歇去了。
剩个小二哥顾着灶上的东西,瑟瑟地打着盹等我。
多多打赏了些银子,挥挥手让他睡去。
没有什么要他继续忙活的,用了这些温热的饭食,我也要回房歇息了。
我真正没有想到,我会在那时,那地方,遇到他。
小二正合上留的最后一块门板,却有个官差扑上来敲门求宿。
是押解犯人的两个差爷。
不好伺候的客人。
架子大,吝啬又挑剔。
他们瞄了我一眼面前刚刚开用的热饭,正要开口说什么,眼神又溜到我身侧的剑上。
其中一个扯了扯另一个,两个噎了声。
连吩咐小二做事的嗓门也低了些。
还算是有几分见识的。
自顾自用了饭,上了楼。
楼梯转弯的地方,眼角不经意落进他们三个。
那个被押解的,有几分眼熟。
江湖上,平白无故觉察到什么眼熟的,总是要出事的前奏。
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凝神一想--
竟然是那个镇远将军!
日日皱着眉头拼沙盘,搏杀敌众不要命,中了春药只会扭来扭去,二十一岁尚在室的名将之后。
我搭在剑把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真是不堪回首的任务。
还好,现下去了面具易容,他不可能认出我。
贬籍流放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
出生入死的将军,班师回朝,没的封赏不说,却是这种下场。
不过,其实也难怪。
庙堂之事,哪里有楼里那么明晰。
功高震主。
权势之争的牺牲品。
在营时令行禁止,触犯了其他人的利益,一旦边疆暂平,帅印一收,那就......
诸如此类的理由,随便找一个便可以拿下他小命。
流放,大概还是求情得来的。
不过记得当初的资料里,他父亲旧部多在西北,碧落这边的军中,若他的对头要做些手脚......
没准还不如午市斩首干脆。
......
......
摇摇头,宽衣枕剑而卧。
明天中午大概能放晴,去给肖哥他们的衣冠冢清清野草罢。
9-10
九、
跟店家借了锄头,拎了些猪头肉,几斤馒头,一坛烧酒,我去上坟。
当年,偶尔几个哥哥在攒的媳妇钱外,得了些外快余钱,买了酒凑一块热热的时候,便是这般的。
我当年尚小,平日里没什么事,差使少,也简单。
用肖哥的话说,跑上半天腿也就赚串糖葫芦,算来还不够鞋子磨的......
......诸如此类。却也是实话。
咕哝到了末了,总是一拍我脑袋,你小子还是蹲马步去罢,哥哥们买酒了少不得你一份!
乌哥常常接着损上一句,就你那点鸡巴肚,你三哥哥我少喝半口,便够放倒你了!
......我少时的酒量,的确没话说。
浅得没话说。
听得脸上挂不住,就暗里磨牙吞着口水想,酒喝不多,猪头肉,少不得把你那份也吃了!
钱哥赵哥一边总看了笑,赵哥没准还摸摸我脑袋,拍拍肩,攘一把,来个感叹。
--小方子你昨儿还一脏兮兮的乞儿穿了开裆裤满地跑呢,今个居然能灌马尿了啊!
理着坟上杂草,随手把几样东西堆到坟前石上,一边,便禁不住想起哥哥们的往时来。
这些年生死见多了,那时候的一场噩梦般的厮杀,想到了,也不会再怎么了。
反倒是早年那些日子,却还记得清楚。
偶尔想起,竟还能心里自个乐乐。
清完了草,又垫了几块石头圈出土包,添了些土,我开了烧酒。
才喝了几口,隐隐听得来路上有人声。
过路的罢。
这里挡了一片小林,他们看不到。听起来也不是练家子,不干我事。
却听得其中一个朝林子里来。
正要避一避,那人在林子边抱了块大石头,又回去了。
按说不干我什么事。
可是听这步子的声音,是昨日里两个当差的一个。
这里是处荒野,少有人过,所以这个坡,连个名字也没。
林子外,坡下,便是碧江了。
押解流放走的是官路,实在不该这边过。
蹊跷。
这造的什么孽,也猜得到七八成。
低头看看肖哥他们的坟。
本想这里偏僻,也算是个清净地......
肖哥他们见了,肯定拔刀的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
又看看坟。
心里叹了口气,潜去了近前。
果然听得那两个当差的和那个镇远说了一通。
对不住......
小的们......
上有老下有小......
求个活路......
看在一路好生照顾的份上,做鬼别来找我们,要找谁您心里明白......
之类之类。
按说这镇远虽不是武艺超强,好歹这将军也是杀出来的,不过被手镣脚镣铐了,就任这两个摆布?
连句骂的都没有,就这么绑了手脚,捆上石头。
竟是被下了迷药。
这两个差爷果然有些见识,办事还算周全。
按说本来该捅了心口抛尸的。
可他们竟然被那小子瞪得哆哆嗦嗦,统统拿不住手里差么。
便这么扔下水里。
也不敢多留,往来路跑了。
倒记得细细看了地上,拾了镇远落下来的一个平安锁。
恩,胆魄不足,细致倒是够了。
只是也没啥远见。
那背后的主子,能放着两个知情的活着么?
冬天的水,好生冷呵。
楼里给暗卫的剑口口是好的,虽然不见得有名。
一口气追了下游几百米,运劲斩了镣铐,挑了绳索,拎着赤条条的镇远上来,这小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你问为什么赤条条?
废话,沾水的布料都重着呢,你试试拎个大男人加上冬天那一层又一层的皮泅水去,不连自己也沉了才怪。
他不还留了条底裤么,嚷嚷什么。我下水时,也不过一条裤衩而已。
把他面朝下扔到肖哥他们坟前,在石头上硌了他肚子。
换上自己的干衣服,喝了几口烧酒。
看看他肚子里灌的水倒得差不多了,拿大麾裹了他,捏着他鼻子灌了半坛。
他慢慢开始回魂。
我朝坟拜了拜,哥哥们,小弟这差使还利索吧?
安心坐到一边,就着猪头肉,把剩下的酒喝了。
他慢慢缓过气来。
咬着牙关,狠狠吐出两字。
--是你!
--你说的是谁?
我暗里凝气。
--别装了,上次是你,这次也是你......你......
他终究咽了后面的话下去。
--怎么认出来的?
声音平平静静,右手暗暗扣了镖石在指间。
若是不妥,还得料理了。
--手!你摸来摸去还......
他猛然打住,噎了。
原来如此。
把他翻在石头上让了吐水,灌酒裹衣前,草草替他擦干了些,那时候他的确已经醒了。
至于帅营里那晚,他好歹是知道的。
以前没有这般的事,还从来不知道有这疏忽。
下次再有类似任务,须得当心。
不过,再碰到他这样的......
那就真算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十、
顺路和他一路回了皇都,去楼里分部接了差使。
他自然露不得面,于是问我能不能便帮他溜进城外庵里偷偷看看他娘。
这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他娘先是大喜,倒记得先支了心腹出去望风。
接下来,抱着儿子哭了半天。
两人把分开这几月各自的事交代了。
他娘又抹了把眼泪,而后打量我半天。
末了轻声问了一句,这便是那个在西北暗里护你平安,包得像粽子又不吃粽子的大侠了?
以为我听不见么。
......真是什么女人,出什么儿子!
他点点头。
脸上忽然就烧红了。
我看得正奇怪呢。
他娘看看他又看看我,长长叹了一句,对他儿子道--你能保得性命已是大幸,别的,为娘的自然不强求了。
--记得行端坐正,其他,便也没了什么。
--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了,对这当今皇上,单家已经把两代好儿郎的命都贴了,便也是还上了当年一剑之恩了。
--从此,你虽依旧姓单,可这单,再不是卫国候的单。
而后朝我大礼。
我吓了一跳,自然不能受的。
这妇人接着说,单家这个儿子,朝里都是不能呆了。
--内里龌龊也不细说了,不怕大侠笑话,算计他的,我那亲哥哥也有一份。
--我住这庵里,的确清净养生,不过也算是在娘家手里了。
--单家人脉单薄,现下难以联络,也不好连累,所以,他便只好拜托大侠顾个平安了。
这个好办,找个养人而又偏僻的乡村帮他弄几亩田就是。
回礼应了是。
而后出去,留他们说体己话。
11-12
十一、
带他回分部是不能的,所以那晚歇在客栈。
和他说了,问他有没有中意的落脚处。
他只说往南边住。
哦。
好办。
他结实是结实,不算虎背熊腰,也没别的什么特别,南边村夫渔夫,都是差不多身量的。
隐于市隐于林,都是方便的。
有了中意的地方,托楼里地头熟的,帮他落脚就是。
反正他娘亲给他收拾了些细软私房。
于是和他说了。
他点头说了好。
这个活麻烦算是有了去向。
呼,松一口气。
可刚洗漱完,他敲了我房门。
我不明白他唱的哪一出,他却自顾自熄灯,咬牙切齿道--你总得还一次罢?
还什么?
--别当我不知道......
他一边希希索索脱衣服,一边过来开始解我的。
--救命之恩我自然要报,可这便宜,你也不能白占了......
笨笨地摸过来。
他不知道他打不过我吗?
伸手扣了他腕子--你知道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用赖了,我我......我......孙叔他拿了东西教我看过了!
绿豆眼?
东西......春图房术?
不负责任的长辈。
他莫不是以为我把他照那一十八式摆弄了一遍吧?
--这样啊。
送上门来的......也好,祭兄弟前后,总是没心情去花楼。
想想,也有十多天了。
倌儿不是没尝过,反正差不多。
--真的要做?
确定一下。
--对。
--好。
和你说不清楚,呆会就知道我那天真的没有怎么怎么了你了。
他身量高低和我差不离,不过肉比我多了一两成。
大刀长枪,鞍马弓箭,又自小不曾亏待了吃食,结结实实的硬朗,满是弹性。
和我们这些修内力,剑路快狠之人的精瘦不同。
也和花楼女人的绵软,倌儿类似女子的柔韧苍白不同。
身上也没很多大疤大痕,顺顺溜溜一摸到底。
不过似乎有些吃苦头的痕迹--臀腿上的皮肤好像是新的,棍仗之苦么?
进了他身子的时候,他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借了膏药,蛮顺的。
一口气埋到底,他没喊疼,却给吓傻了。
明白了吧,小子,我当初,真的真的,没怎么了你了。
恩......现下有了。
逗着他,快活起来。
倒也是个直性子,没什么扭扭捏捏的。
尽兴......
味道......不错。
十二、
新差使不是外办,回庄按班巡值待命,他并无确切目的,也就一直同路。
那晚以后,倒是安生了几日。
除了路见不平拔了几次刀。
还有就是给一个卖身葬父的小鬼好些银子又帮着办了丧事,没有别的茬子了。
那小鬼死活赖上了他,作仆人,或者说混个活口处。
他心软,便应了。
好在十来岁的小男孩,人小身轻,连马匹都不需要新添,直接坐他鞍前就是。
只是一路来,他虽不挑剔,却也没有在哪里安下来的意思。
直到近了镜平湖,他忽然说这里不错。
那便找个地方住了罢。
和他商量了几句,没去城里置办,在个不算小的村上买了个院子。
前后两进,正经屋子里里外外正的侧的共七间,不计灶头马厩之类。
梁栋都结实。
小地方屋子便宜,才不过几百银子。
现在他一个人,连带个小仆人,有些宽敞。
不过往后添丁加口,也不用动土木了。
看着他办妥了地契之类,便算是了结了那妇人的托了。
--你要走了?
自然,我是午时楼里暗阁的人,哪能一直呆这。
--恩,本地的事有什么不通不便的,找张老板便好。
想了想他惹麻烦的本事,又加了两句。
--早日改了口音,莫要多管闲事。还有,安分几年,等事情过了,才可以给你娘去信捎东西。
看看天色不早,我拎了包裹辞了他。
出了院门上马,竟有些惆怅。
他这便算安定下来了,以他而言,讨些生计自不难,即便不能出去做事,教书教武都可以。
他的武艺虽没有高深内力,拳脚都是稳扎的。就算家传刀法不能外露,小地方开个武馆,绰绰有余了。
何况,识字晓书的,当个夫子也容易。
收些束修,自己再种几亩田。
而后娶个媳妇,过几年便是一窝子了。
我呢,一直一直,只能一个人,一柄剑了罢。
江湖何其凶险,女人,我们这样的暗卫,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哄,去护。
若要定下来,也得看有没有命,有没有这福气。
却听得他出来,喊。
--喂,你是不是没亲戚?过年来我这喝酒罢,我们家自己有几个方子,酿来都不错!
喝酒呵......
好啊。
我冲他笑笑,抖了缰绳走了。
终是没有点头。
年节的确近前了,可未必有空。
因为这般时节,往往,最是麻烦多多。午时楼各坛下头的商号镖趟子,年底前些生意最繁,也乱子多。
何况,今日不知明日事,到时候未必还有我这条命在。
还是和兄弟几个不当值的,浅斟吧。
反正楼里也排了让子弟喝酒的时候。
再说......
他还是不要和我沾边的好。
惹事上身。
那几下拳脚稳扎归稳扎,放江湖好手狠角色跟前,实在不够一剑的。
13-14
十三、
年前,庄子里轮着夜值,白日里正休息。
忽而总管差人来叫,说是有人找。
那人只道了句,送酒的。
奇了,我江湖上没什么仇家,也没什么交好的。
真有认识的,不过历云坛兄弟。
其中亲近些的四个哥哥,那年都已经去了。
进了暗阁,便不能再去走动了。
他们也以为我死在了那时的。
再说,过了这些年,身量样貌都长了,就算送上门去认,他们估摸也认不出我。
如此说来,倒是谁有空拎酒祭剑,寻事找到我头上?
出了庄子,却见了个裹得厚厚的家伙,拎了两坛新酒。
单岳。
竟是他。
--南边的冬天,清冷啊,这风还湿湿的,啧啧。
他见了我,抱怨,而后扔过来一坛酒。
--那,你不来喝,我给送上门,成了吧?
我接了,摇摇头,忽然就笑出来。
酒倒是不错。
新酿的米酒,还淡,也还浊,不过带了稻香,入口的滋味悠长。
和他一人一坛找了个坡头看着雪景慢慢喝。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他说开了个武馆,兼教些字。
--诗书礼仪,难道叫他们学了去博什么狗屁功名。
--习些拳脚健身防身,再能认字会写账,就成了。
--出去赚口饭,养活老小不成问题的了。
倒也是。
--镜平湖真是个好地方,有水有田,就是赋税重了些。
--这要是碰上涝年,可就麻烦了。
幸好没碰上,否则这家伙还不自个跳到衙门为民请命去?
--我娘说,我爹喜欢酒,这些方子都是他自个琢磨出来的。
--难得我娘一直收着。
--还别说,味道就是好。
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明年试试那张桂花酿的方子,还有高梁酿的,那个比米酒烈上好几倍,那才是男人喝的酒。
--这米酒,婆娘喝还差不多,可惜今年来不及弄些高梁了。
--米酒新酿虽淡,陈年,却是最醉人。
别说二三十年的,就是五六年,后劲也大。
当年乌哥笑我半口倒,不是没来由的。
十来岁刚在坛里拜了义兄弟,头次喝酒,便是粳米酿的,十多年的陈旧。
我只喝了一口,却扎扎实实给醉了。
那一口,在乌哥而言,不过半口而已罢。
真的是,最醉人的酒......
思绪渺远了一瞬,又被他惊回。
--哦?
他顿了顿。
不信么?
--恩,你没有尝过罢。
看看也不像。
而且,他更不是会把酒藏上几载再喝的那种人。
--对了,你还欠着我呢!
他忽然诈唬起来。
欠?
我欠他?
--军里那次......就,就不算罢......
--可你后来......后来......
原来如此。
他惦记的是这个。
罢了,清了欠的罢。
不过......他会吗?
只知道满脸红晕晕,神智不清,扭来扭去索欢的人。
麻烦,不让他来一次,什么时候能撇清楚。
他既然在军中呆过,不知道这种男子和男子抒解之事不少见么?
那天一时兴起......真麻烦。
没办法。
胸前指萧忽然共鸣震颤。
这玩意能传方圆几十里,不过人是听不到的,只能觉出震动。
楼里暗阁的紧召令。
有什么急差使吗?
最后灌了口酒。
--成,不过等我找个空。
放下坛子。
匆匆辞了他先回了去。
十四、
--我办完差使来找你。
--什么?
--新有事出外,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你让我住这里?
--嗯。
有什么不对吗?
--青楼?而且还是,还是......
--城里最好的青楼之一,放心,老鸨我认识。
楼里的,可以托着照顾些。
--你要我去嫖,而且还是嫖倌儿?
好大声。
真是招徕注意的冒失鬼。
点穴,四下细细看了看,幸而没有异常。
拎了他闪到后院,借了芒姐的屋子说话。
--你不是想压我吗,先自己熟了。
--你,你你你,你你!
--难不成你想我不良于行?
--......你!
--你太生嫩了,硬来后果不好说,楼里随时有任务下来,如此搞不好我会没命。
死在这上头,那也太可笑了。
--......!!!
扑通。
他一口气憋不上来,跌地上坐了。
然后蹿起来逼近我吼。
--你不会自己教吗!
我退开一步。
怎么教?
--这事又不是说说就成的。
他再逼近一步。
--花楼很熟悉啊,怪不得你技术很--好,很--好!
我再退开一步。
--还成,否则你那天早上就不是酸软些的事了。
倌儿碰上不善的客人,丢了命的不是没有。
只是,他这又闹什么?
他又逼近一步。
--你还敢说!
我又退开一步......未能。
后面是墙,只好壁虎游滑上去。
--怎么了?你倒底。
他抬头瞪我,瞪着瞪着眼睛红了。
还泛水汽。
他自己不相信似地摸摸,忽然撇开头去,转身走了。
......
他哭了?
我弄的?
不是吧......
真麻烦。
为什么?
......没办法。
15-16
十五、
已经黄昏了。
他在茶摊上歇了,没带包裹。
好在人少,老板也不介意他借地方歇脚。
我跟了半天,饿了。
要了几个馒头,一壶茶水,查看了,填上肚子。
当然和他同桌,把他那份也验过放上了。
他看看我,吃了。
咬一口馒头咀嚼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问了句。
--你不是有差使吗?
我就了口茶。
--和你走的方向同路。
他一口呛到,噎了半天,缓过气来,丢下馒头就走。
--喂。
他站住不动,没回头。
--回城不是那边。
--你--管--我--!
......没办法。
我摸出钱袋,留了些银子,余下的扔给他。
--自己小心。
看看天色,还好,差使还赶得及。
回庄已是十一天后。
交了差使,换了血衣,去芒姐那找他,他果然不在。
估计,还是住了客栈了罢。
把山下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都问了一遍,却还是没人。
莫非......已经回了镜平湖,张吕洼?
也是。
十六、
照旧轮值,年节已到,纷杂之事大抵都理平了,庄子里也多了几分喜气。
楼里的兄弟们大都自个吃饱全家不饿的汉子一条。
也有寡母鳏爹虽老残,兄弟姊姐虽贫寒,却尚在的,少不得揣了攒的银子回去看看。
还有几个福气好些的,有妻有子,那便是被弟兄们叨扰敲酒来喝的命了。
当然,蹭饭的,少不得嫂子的孝敬,侄子侄女的红包。
和暗阁里的两个兄弟们撵着暗总的干儿子,去城里百鬼啸新添的相好那里蹭了顿饺子。
留下那个倒霉小子应付他干爹爹的麻烦,哥几个先一步溜了。
百鬼啸这捡来的儿子,以后八成是接他干爹的位子--不若五阁选主的麻烦,暗总的交替,和总管一般,是当任的事,只对楼主负责,楼主没吭声,便算是当得了。
这小子年纪小小,功夫心计已经不凡。现在沾些便宜,往后在他手下吃苦办事也好有料子自个乐乐。
明早才当值,他们几个还要喝些酒。
我略有些阑珊意,加上出去时带了些肺腑轻伤回来,不好碰发物,也需再调调息,便先回去了。
一路回庄,下脚处积雪已经化了些,两旁野地和远山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偶尔一阵风刮得猛了,吹了枝条上积雪扑面飞扬。
天却是开了云,见了日头的。蔚蓝明朗,有极淡极淡的暖意。
裹裹旧毛麾,小心避开地上滑冰,再抬眼,已经望得到庄门了。
齐人高的落地灯笼大红大红地排了六对,和檐下一溜儿小的,映着青砖墙,颇有几分喜气。
门口的弟子精精神神守着,就是脸上隐隐带了分笑意,大概,轮完值,便是喝酒的时候了罢。
这旁边,一家伙缩在大衣里,低头拿脚尖拨弄着积雪,翻出几根枯草。
而后,蓦然转过头来。
竟然,又是他。
17-18
十七
由着他在我身上捣鼓。
递了盒药膏给他,其余便随他去了。
好歹也是个看过艳图的。
客栈的帐顶,有些显旧,却是上好干净的。
年节时分,诺大的店里,上房没有几间有客。
富裕人家少有这时节出远门在外留宿的。
附近乡下来城里买办东西的,则不会叫了上房。
我和他,算是异数罢。
说真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子。
何况他这般笨手笨脚的,实在是......
只是放松些,并不难。
当年尚是乞儿时,那些打,不是白挨的。
越是崩紧身子,越是把拳脚挨得结实,便更是吃苦头。
还不若松下来,看着空儿闪开那些朝头上肺腑要害招呼的。
如此,不过皮肉青紫。
--无影,无影......
他偏偏喜欢唤。
我挑挑眉,不语。
--无影不是你名罢......
他推推我,叫我伏过身去。
的确不是,诨号而已,为的不过我轻功好。
没办法,当过乞儿,逃之一字的诀窍,总是最记得,最得心的。
翻身么......
我依了他。
少伤得些也是好的,明早还轮值呢。
--你,叫什么?告诉我,好罢?
他却停了摆弄,下巴扣到我肩上,在耳边低低问。
方遥。
心里冒出陌生的两个字,我没答话。
又不是花楼的恩客和那卖身的两情相悦商量着拿银子赎了身去,还问个本姓本名。
身后有个东西顶着,不是不诡异的。
慢慢长长换口气,等着挨一刀。
记得他刚才抹了那药膏的罢?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过了这茬,欠的债,算是还了罢。
也怪自己当时一时兴起。
--无影,无影......
他却不罢休。
--我姓名来历,你都知道,那,也告诉我你叫什么罢?
皱眉。
都快入夜了,还在婆婆妈妈的。
竟然磨蹭了一下午。
先是说什么光天化日,于礼不合。
好,那关门闸窗。
然后说是肚子饿了。
得,反正客栈,膳食总是有的。
虽说手不稳泼了一半汤,饭也没扒几口,好歹他也算是吃过了。
解衣衫时他又开始磨蹭。
好不容易手上稳当了,临到当口,却又叽叽歪歪问起旧事来。
NND。
挨刀也没有我这么麻烦的罢?
真倒霉。
--倒底做不做?
--呃......
--要么干脆些,要么便算了。
侧开些身,曲肘顶了他咽喉,胁道。
--你......我......
不语。
手上加了三分劲。
他噎咳起来。
我松了手,等他下文。
--无影......你......忍忍......
他顿了半响。
身子里一寸寸钉进来个热硬的物件。
痛归痛,也不是忍不得。
这感觉......有些熟悉......
六七岁时候,我们几个带着小石头一路向南。
后来小石头日日见得虚,我们几个没法子,只好赶得急些。
如此,也就常常弄不到足够的米面饼子之类。
细粮好入口的,自然留给小石头。
我们几个,少不了寻那能入口的,挖了野菜掐了嫩枝,掺和着吃了。
平日里能讨要到的本就多是些粗粮,这般再掺开了就食,大解时候就难受了。
若是再碰到讨食赶路干架啥的,辛苦了些,上了火脱了几分水,解不出来也是有的。
捏着树叶子蹲在野地杂草丛后,忍着蚊叮虫咬死劲憋气的时候......
似乎......就是现下这般的......
胃里微微翻涌,我嘴角抽搐,打了个寒战。
忙忙撇开思绪。
单岳身子热得诡异,我的却如常。
忍着这家伙一下一下没完没了的,暗自有些懊恼。
早知道如此,从芒姐那里拿药膏的时候,也该顺便要些催情的丹丸才是。
十八、
腰腿间痛麻麻的。
起身绞了巾帕,该清的清了,翻出随身创药倒了些抹理了。
着衣。
正冠。
抓了随身的剑,推开门去。
呼出一口气。
这旧年的糊涂债,总算是清了。
从此总算是少了个麻烦。
--无影......
他忽然出声唤。
--嗯?
--你这时候还要回山上吗?
看看天色,实在不算晚,月亮才上树梢。
庄子在半山,为什么不。
--嗯。
--那......你明天下山么?
--当值。
--后天呢?
后天的事谁晓得。
--不知道。
不过他问这些做什么?
不是该回镜平湖了么。
--后天你要没事,去我那喝酒罢。
--太远。
镜平湖,快马要一天多。
--嘿,忘记和你说了,我在这里北面老井街置了个院子。
?
--开了个酒肆。我娘的方子,既然你也说不错,江湖上来去的也会爱喝罢。
--小常也跟过来了,今个本来是想请你喝酒的......
语声有些低了下去。
......
无语。
好好的武馆不开,竟跑这事头多生的地方来开酒肆。
他不知道越是有好喝的酒,江湖人越多,寻仇滋事也越多么?
虽说规矩不牵涉老板小二,可波及也是有的。
他又没自保的本事。
--知恩图报,可我欠你两条命,怎么也不像是能还得了的。
私处酸痛。
知道还跟我讨这笔糊涂债。
--你不是喜欢喝酒么,所以......我......酿一辈子的酒让你喝够好不好?
19-20
十九、
酒......
喜欢?
我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看看握剑的右手。
不过我喝的酒,从来是五人份的。
一辈子......
莫不是因为......
我皇都客栈那夜,碰他的时候,他还是......
--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后来怎么了?
--皇上降罪单家,赵家便退了婚了。
后半句,他语音里竟冒出分笑意。
--无影,你在恼我么?我的确见过她几次,可都是守礼规矩的。
......
朝天翻了个白眼。
转身带上门,走回他身边。
--如此说来,床笫间,我是第一个碰了你的了?
他点点头,居然红了脸,侧开头。
捏了他下巴,转过他脸来。
--可你不是娘们。
--三贞九烈丧夫不二嫁这些破规矩,自从当年有名的寡鳏令一出,至今四十余载,丧夫的女人家也没有几个再守的。
--堂堂男子,不至于拘着这些,断了你单家香火罢?
松开手,拍拍他肩。
--还是回去好好开武馆罢。
--想想你娘每天在佛前求的什么。
--江湖凶险,刀剑无眼,这里不是你掺和的。
--家传的方子,封了坛埋了,新嫁娘过门的时候,儿女满月的时候,挖出来开了不好么。酒肆,还是别开了罢。
他白了些脸,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只是扣了我手在他肩上。
良久。
--无影,你这,可不可以,算是在担心我?
或许有罢。
被个明理知书的大家女子叫大侠,还是个比我长上一辈的,总归不好坏了那妇人的托付。
我没吭声。
--香火......单家自有侧支。
--父亲从不是任人唯亲的,他们少有担了官职,即使担了,也不是在军中父亲麾下,遂没多少牵涉。
--皇上降罪......满朝大臣看着,那些便也没有胡乱波及,否则,是会寒了为人臣子的心的。
--去年,刚回城时,我心里恼着你......去了花楼......醉了酒,回家娘给罚了家法。
停了停。
--我可没留宿。
又继续。
--军里回去本就带了些伤,原是瞒着娘的......
--那夜跪祠堂撑不住,厥了......
--后来娘一哭......我醉过头,胡言乱语,都给......说了......
说了?
说了什么?
我盯了他眼睛。
他躲开目光。
--我......那时候以为......不知道你没有......
握剑手不由加了把劲。
难不成我还背了个登徒子的名。
--我也不是真要怎么了你......
--去寺里那晚,你出去时候,娘和我说......天下之大,海边渔村贫苦娶不起媳妇,军中有男无女苦寒难挨,异姓兄弟,也是有的......
--出海的碰到风雨一船两命,上沙场的血溅五步同日殒身,情字义字,都是当得起的了。
的确是的。
天下有哪个做娘的和儿子说这般的体己话?
话说回来,可这,关你讨不讨债什么事了?
--娘说你冷了些,人不错。
--我算是尽职尽忠了。单家不是独脉,爹爹也不是拘这些小事的......
--所以,我往后想怎么......便都可以随了自己心意,也不能算不孝的了。
--若是怕没人烧纸钱,收养几个让姓了单,便是了。
咬咬唇,深吸口气。
--娘还说,既然两个都是男子,我......我不能全让你......占,占了便宜去......
--今,今天,我......
一掌拍上桌子。
NND。
能生出眼前这个小麻烦,果然是个老麻烦!
还好记得半途变了掌风走向,否则,废的就是这小子了。
--无影......
--你听好了。
--......嗯。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午时楼的人,告诉你也无妨,护你周全,本不是我行侠仗义,实乃楼里命令。
--至于缘故,我不过一杀手,并不明白,也不该明白。
--后来会将你从碧落江里捞上来,是凑巧因为那两个不张眼的,挑了我兄弟安眠地对你下手,碍了他们的眼,扰了他们清净。
--所以,你若真要报恩,一条欠了午时楼的,一条欠了黄泉下我四个哥哥的。于我,无关。
--至于你我间的糊涂债,今天便是清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你回去老老实实开你的武馆,我还当我的杀手。
--酒,往后也不用再送了。
二十、
冬夜里赶山路,清冷清冷的。
已近子时,月牙弯弯细细,借光不过照亮三步开外。
记着明日一早轮值,脚下快了几分。
离庄方圆二十四五里路处,路西南百米外的竹林忽有扑棱扑棱两响。
乃是惊鸟拍翅之声。
不过那声响尚未出林,便闷了。
禽鸟不出声而亡,这身手,不简单。
鬼鬼祟祟半夜摸近庄子,决不是好事。
他们在暗,我在明,肯定已见了,知道我闻了动静,也肯定是要灭口的。
心念电转不过一瞬间,脚下已拔速往庄子赶。
人在半空,拔剑,左手鞘,右手好铁,连连打飞身后一串镖铁,头也不回,只顾提气赶路。
轻功果然是要紧的。
找个机会腾出一只手,催响随身指萧。
庄子那边,应该就收到信了罢。
却听得身后尖锐破空之声。
竟然有不少弓箭!
头两拨尚狼狈打落。
带回来的肺腑伤不曾调好,真气开始有些不续。
第三拨却有一箭来势份外凶猛。
听风声,瞄的正是我左肋心口。
变招都已被封死。
断断没法躲开。
左闪,右闪?
箭上八成有毒。
左闪则伤右肩,离心口远了些,却不利而后拨打镖铁。
右闪,反之。
不容我思索,箭已经追及。
右闪。
借箭的来势,猛提气往前抢掠了两三丈。
能撑得一时是一时,断不能再挨镖铁。
否则,就算没有毒,也别想跑了。
拍穴止血禁毒,掏了随身清神丹丸吞了。
崩紧左肩,趁肌肉卡住箭矢,反手挥剑,削去外头碍事长杆。
箭上淬的毒不简单,我并不知道什么来头,清神丹不过稍事阻碍。
断不能停步。
否则,自个便得交代在这里了。
鸟声起,到现下,不过须臾。
真气越催越急,离庄不过十七八里了。
眼前昏眩,已开始泛黑。
撑!
十五里。
丹田空竭,肺腑间撕裂,左肩灼痛。
再撑!
十二里。
已近乎不能视物,全凭地头熟悉之便,一味飞掠。
还是撑!
十里。
几支火把迎面过来,是庄子当值的弟子。
他们虽不够后头那些好手啃的,两旁暗处那些个混蛋却绰绰有余了。
虽已经看不清,却知道有在。
心神一松,眼前便黑了。
21-23
二十一、
全身火烤一般。
有知觉,便是不碍事了。
虽还支不开眼皮,醒不过来,我却已松了口气。
然后又沉入昏昏然的安睡里。
再有知觉,是个早上。
还未睁眼,便觉察出四周很安静。
不是庄子里熟悉的空气。
怎么回事?
现下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
是想怎么办的时候。
这房里,倒似乎飘了......酒香?
隔了不远处,有隐隐的,远远的嘈杂。
却衬得这里越发安静。
被子好好盖在身上。
掌上暗里凝气。
肺腑内伤恶化了不少,不过好在有妥善手法处理了。
虽仍需调理,尚有一搏之力。
房内只听得一个呼吸。
离我不远,正是床角。
绵长,安稳,深缓。
如此......不是简单角色。
估摸,也看出我醒了。
再装也没有用,我便睁了眼。
这一看,心里一奇一松,掌上便散了气。
是他。
如此,这里便是老井街他置的酒肆了。
且不论为何我会在这里养伤,不过既然是他,便没有害我的可能。
至于庄里......
外头那嘈杂之声是这山下城里日常买卖的喧哗。
一切如常,那么那边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再看看他,胡渣冒了头,面色憔悴。
就这么坐倚在床栏上睡了。
记得他军中战事紧急,熬上两三天也是精神抖擞的。
看来,我躺了不止一天了。
口渴得厉害。
还是别叫他了。
身上没什么劲,起身倒茶却是不难的。
左肩灼痛里,带了痒痒,伤正愈合的缘故。
毒已经解了么?
那这命便是捡回来了。
稍运了些真气拍了他睡穴,随手给他披了条薄被。
他比我还重上几分,就我这模样,现下可搬不动他。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倒了杯茶,踱到窗前,开了半扇。
外面的嘈杂随风而来,听起来很温暖。
和这初起的阳光一般。
死里逃生,也不是第一次了。
还能醒过来,真不错。
深深吸了口气。
院里雪水冰凉清冷的气息。
阳光晒在窗上墙上,木头安实的味道。
还有,酒香。
二十二、
--庄子里给烧了马厩、仓房、子弟的厢房,大厅烧焦了一角?
--没错。好在人手倒没多少折损,该留下的,也没让走了哪个。该算的帐,可就不是我们得操心的事了。
几个臭小子凑近来。
--我说,无影你好福气啊,守门的那些子弟脚程不够快,上下山赶不及,都没了地方睡,搭了窝棚好生凄凉。我们几个眼下也窝在客栈呢,又不好去芒姐那搅了生意。客栈那鬼地方,洗衣服还要出钱。
--你打哪找来的兄弟?嗯?酿的酒好,连你人也给伺候得好好的?
晃晃杯子,咕嘟一口干了。
--一听说山上庄子出了事,急急忙忙跑去问你怎么样了,又眼巴巴把你接家里供起来......
--去。少灌点黄汤,还有,临出门把酒钱留下。
头疼。
--诶哟哟,心疼你家媳妇钱了啊,可眼下无影你要娶小的,也得问问门口那个大的罢,嗯?
顺他们眼色看过去,正是单岳那家伙。
进来,把药盏放桌上,又出去了。
只是眼前这几个......
欺我伤没好,是这么占便宜的么?
--勾命,索魂,我忘记告诉你们俩了,上次出去差使,听了消息,腾江下游那边,下了几场大雨......
--涨水了?决堤没?!?
看看,不成了罢。有时候问候我不如自己省些钱捎回家去给你们老爹寡娘多办些年货呢。
--......江面上冰冻得更严实了。
--你小子!
一根颤巍巍的指头伸到我鼻子底下。
若不是顾虑有伤在身,早该拆招了。
--得,哥几个说不过你,认栽。
一口气干了三杯。
这不眼馋我么。
--那,呆会还当值,先走了啊。
--好好在你媳妇这里养着,别再半夜给人钉上一箭。
我若没挨那箭,你们现在有这么空闲么。
二十三、
楼里子弟伤病,自是楼里兄弟在照料。
现下这般的,别看暗总好说话,其实按说,是不会放了我在他这里的。
可是不知道,他怎么和暗总说的,竟然肯了。
那日里那些话,我自个知道,也算是够狠了。
要断便得断得干净,拖泥带水,和我方遥,从来是不沾边的。
眼下他既然有惠于我,又是不省人事时候已经欠下了的,现在醒过来,再说一遍那些,也就失了妥当。
只得待言谈间,好言劝了他了。
他既然见过我生死无常,总算是知道厉害了罢。
但愿能想明白,回去做他的武馆主。
问题是,这几天,都没找到说话的时候。
我醒过来,他补了三天睡,然后又开始忙。
只顾着打坐调息,也就没时间看看他在做什么。
药已经温得能入口了。
端过喝掉,倒了杯茶冲冲喉口苦味。
一回身,却见门口有个小脑袋探来探去。
是他路上收留的那个家伙。
--是你啊。
是我,怎么了?
我没吭声。
--无影叔叔......
--嗯。
有什么事么。
--呃,没,无影哥哥。
--嗯?不是叔叔么?
怎么忽然掉了一级。
--单哥哥说的,不能叫你叔叔,得叫哥哥。
大大一个笑脸。
--无影哥哥晚上想吃什么?
哥哥?
这小鬼,一路上不是一直叫我大侠叔叔,唤他单公子的么,怎么忽然改口了?
--单哥哥在忙前面酒肆的事,今早旗子挑出去,就算是开张啦!
见我不语。
--他让我来问无影哥哥想吃什么?
哥哥和哥哥......辈分之故?
开张了......这家伙铁了心不回去了么?
--无影哥哥?
--烧酒,猪头肉。
看看小鬼,不由想逗逗他。
--热烫烫十里飘香的烧酒,香喷喷让人连舌头也吞了的猪头肉。
死里逃生,和乌哥他们,庆上一庆罢。
--好。
小鬼咽咽唾沫,跑了。
不由失笑。
盘坐,继续调息。
24-25
二十四、
连行三十六周天,已经无大碍了。
出了入定,心下轻松。
天色已经黑了,遂起身点了灯。
倒了杯茶,喝了,正要出门去前面看看,单岳推门进来。
我和他两个,这几天还真没怎么说过话。
他把饭菜一样样放上桌子,竟都是热的。
一直看着这屋子里,见了点灯所以进来的吗?
--你伤没好全,酒还是先别喝了。
他开口,大概见我老在瞄桌上盘盏。
被他一说,想起下午小鬼跑来问过这茬。
不由看了眼那碗猪头肉。
只有底下可怜兮兮的几片。
--......常湾给偷吃了一大半,等我发觉,只剩这些了。天色晚,卖熟食的也收了店了。
有些迟疑的解释。
那小鬼......
不由心下嗤笑。
--小鬼呢?
--睡了。
也是,不早了。
东西放完,他便转身出去。
--单岳。
有些话,早些说比较好。
--嗯?
--......你用过了么。
话出口,舌尖那里一弯一绕,却变了。
--还没。
语音略轻快了些。
顿了顿,又解释了句。
--店里事忙晚了些。
他不说还好,一说便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看天色,这时候,有客人也不过一两个。
况且,他一直看着我这里亮不亮灯火,又怎么会没空扒口饭食。
暗自叹了口气,扫了眼桌上对一个人而言,实在过于丰盛的菜。
扶起筷子,问。
--一起用吗?
--好。
他眼眉弯弯地笑,一溜儿从门边小跑回来。
用......小狗献媚的姿势。
我心头一紧,手上一抖,筷子落回了桌上。
早年虽流落,我们几个养过一只小狗。
忘记谁路边捡来的了。
同病相怜之故,都待它很好。
虽然连名字也起不出一个,只是小狗小狗地叫。
它也聪明,刚断了奶不久,就不怎么让人操心了。
自己常会在破庙里抓个耗子,外头草里扑个青蛙癞蛤蟆什么的来吃。
之后带小石头去投亲,它自然跟着。
一路走得辛苦,春荒时节更是难熬。
到了小石头发起烧来,日渐虚弱,眼看没什么办法,又弄不到药,又弄不到吃的,土方子性烈,哪里敢用在两岁多的小娃身上......
商量了半天,最后终是狠狠心,打定主意,要......
把它......
宰来给小石头......
进补。
那次小石头睡下了,我们便去哄了它过来。
哄过来,下不了手,拍拍它脑袋,放它一边玩去。
狠狠心,又哄过来。
如此反复......
我年纪最大,只好咬牙。
手颤着摸上它颈子。
那里皮毛柔软,尚有被顽童欺负扔石头,或是和其他猫狗干架的伤痕。
那时我耳边只闻得曾经听到过的几个妇人的长舌--
......的儿子,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脖子,死了......
......摔断脖子,去的也没啥苦楚......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猛然掐断了它脖子。
它只发出半声凄叫。
后来这十七年,我如何能忘得了。
那瞬间,硬朗的,细小的骨头,隔着温热的血肉和皮毛,在我手里,裂断。
硬生生裂断。
它断了气,眸子却还直直盯着我。
以往每次一听"小狗"二字,它就快快活活地跑过来。
忙不迭摇着尾巴,前爪扒了拽了裤管,使劲往上伸脖子。
递给它掌心,温热的带了肉刺的舌头便舔来舔去。
蹲下身,那就是打定主意让它拿唾液给洗个脸了。
它跑过来的样子,和单岳刚才的样子......
忘不了又有什么用......
单岳是人不是小狗。
闭眼定定神。
睁眼,却看到单岳已经坐到我面前。
他没习过轻功的罢?
我......
实在......
有些不确定。
二十五、
--......无影?
--嗯?
我走神了么。
真难得。
他伸手挟菜,就了口饭。
看看我回了魂,咽下东西继续。
--我娘早年嫁我爹时,单家虎将,已经威镇边疆的了。
的确,二十多年前,单家虎将之名,就开始传开了。
--那时候,娘就知道,要担了日日的惊怕了。
是啊,上阵父子兵,忧沉妻母心。
--可娘也好,爹也好,情愫既生,便就没有逃过。
--所以,才有的我。
两情相悦,心意相通,自然是好。若不是边关多忙,没准还能再给你添几个兄弟姐妹。
--如此,你我又都是堂堂汉子,怕那些做什么。
--你给句话。
--若是你的确无半分心喜,我自然不会再搅和你。
--可若你心里有我,只是担心世事无常,哪天两个里面剩一个,那你也太没担当了。
他套了这半天弯,竟然是和我说这个......
微张口欲言。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看他神色慢慢黯下去,心里......
居然在难受。
沉默终于打破。
--那,以后有空,来喝酒罢。
他声音有些勉强,试着扯开尴尬。
我看得清楚,他握着杯子的手,腕上绷起数根青筋。
......
好。
......
可这一个字,哽在喉口,也吐不出来。
皇都那晚我......
那晚我要了他,并无醉意,也不是药性。
纯粹,只是想要他。
后来容得他折腾我......
其实都是一个缘故。
只是自己......
静默。
良久。
罢了,正如他所言,生便生死便死,拘于天命,不该是我的行事。
--我姓方,单名遥,路途遥远的遥。
我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响起。
带了自己也从不知道的温和,以及一缕淡淡的疲惫,和释然。
--方遥。
他轻轻念出来,有些忡愣。
--嗯。
方遥。
--过了年二十有四,长你两岁,生辰不祥。
(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0/10 at 下午10:32: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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