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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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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罐子破摔》作者:非天夜翔 (3/4)

。"
  他把阿斗扶上赤兔马,自己带领三千亲侍,循另一条路隐入夜色中。
  阿斗听到这句,才安下心来,远处大火连绵,烧穿了营帐,火海中响起呼声与无数惨叫,司马懿的伏兵发动了!
  阿斗道:"撤!别集队!大家快散了!"
  战况完全在双方的预料之中,伏兵一出,局势瞬间逆转,蜀军逃兵散了整野,又有一队上万骑兵,咬着撤退的蜀军之尾穷追不舍!
  阿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极目眺望,队伍举起一面"曹"字大旗,料想是曹真追兵,再朝后看……
  是姜维!
  姜维单骑沿平原西侧飞速疾驰,曹军分出一个小队前来追捕,阿斗纵马奔去,吼道:"伯约!"
  "别过来——!走——!"姜维之声远远传来。
  追缉姜维的武将却是眼利,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姜维战马,战马吃痛,登时把他甩了下地!
  姜维摔得全身剧痛,堪堪爬起身,那队追兵已以箭瞄准姜维。
  钟会驻马最前,叹了口气,道:"伯约,你终究不听规劝。"
  战局再变,横里一箭飞来,一名骑兵大喊,被射下马去!
  赤兔马停蹄,马背上,阿斗弯弓虚指钟会,道:"下一个,便取你性命。"
  钟会缓缓转身,阿斗的手不住颤抖,又道:"伯约,过来。"
  姜维剧烈喘息,走出一步,阿斗微微抬起头,与钟会对视,沉声道:"百发百中,跟黄忠赵子龙学的,你射他试试?小爷送你上西天。"
  阿斗手中箭不下弦,那眼神轻蔑到了极点。
  姜维翻身上了赤兔马,阿斗方收了弓,神驹如风,一转头,登时猛冲,把追来的箭雨甩在背后。
  "司马懿没死!"
  "知道!"
  "他们要冲城里了!"
  "师娘等着呢!"
  短短两句,姜维与阿斗交换了各自情报,姜维才道:"你箭法怎变这么准了?"
  阿斗笑道:"乱射的。随手射倒一个,吓吓他。"
  姜维左臂揽着阿斗肩膀,阿斗会意,二人互相错身,换了前后位置,阿斗到了姜维背后,终于腾出空来,轻松笑道:"黄老爷子是指哪儿打哪儿;老子是打哪儿指哪儿。"
  姜维爆笑,接过阿斗递来弓箭,道:"等着看小爷出风头罢!"
  两名少年越过漫野逃兵,沿巴中城外墙逃去。
  城内喊杀声不绝,黄月英显然成功地把近万曹军引了进来。阿斗与姜维隔着那堵城墙,听到惊心动魄的,临死前的呐喊。
  诱敌之计伤的俱是己方士卒,虽知为达成胜利,这手段确实必要,然而听在阿斗耳内,终是心头不忍。
  姜维转头低声问道:"你说的'炸药',引火的瓦缸在哪儿?"
  阿斗道:"师娘安排杨仪守着呢,在城外的土坡,怎么?她说见南门开了,我们就得去和她汇合……"
  姜维道:"先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两人策马朝坡上去,阿斗又道:"这一下得炸死上万人,老子晚上做梦……一群冤魂野鬼来缠,也真……作孽。"
  姜维道:"你是帝星,怕甚野鬼,冤魂躲你还来不及呢,别怕。"
  鬼神之说虽属飘渺,阿斗仍捏了把汗,此刻听姜维开解,心下宽慰不少,少顷,姜维停了。阿斗疑道:"怎么了?"
  姜维静了片刻,方道:"千万别……探头出来。"
  山坡上,夏侯渊驻马而立,注视城内火光,南门大开,无数乱兵冲出,没命奔逃。
  坡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那是黄月英派来点火的士兵,杨仪被捆在一棵树上,满头是血。
  "丞相早知那贱妇阴谋。"夏侯渊沉声道:"这处究竟有甚机关,如今你还不招!"
  杨仪咬牙不答,倏然大叫一声,身旁士兵已手起刀落,把他左手手指头削了一根下来。
  夏侯渊冷冷道:"蜀寇大势已去,你再不言,此处有甚机关,亦是无用,从实招来,本将军便留你一条生路!"
  杨仪猛然抬头,嘴巴发抖,脸色煞白,道:"我……我招,我……"
  "冲过去,抢火把,抛进瓦罐里。"
  "不,你在马后,危险。"
  "听老子的!"
  "他要招了,不行!"
  话音落,第一箭旋转着飞来,贯穿了看守杨仪那士兵的脖颈。
  "来者何人!"
  夏侯渊一扯马缰,转向飞箭来处。
  连珠箭发!阿斗只觉眼前一花,数十人接连闷哼,软倒下去,咽喉上无一例外地钉上了姜维的箭!
  夏侯渊避开耳畔掠过利箭,侧脸被划出一道血痕。
  阿斗抓狂叫道:"你疯了!你敢惹那家伙!"
  阿斗只想让姜维带着自己,二人凭借赤兔马的短距离高速,冲过去抢了火把扔进那瓦缸内,虽行险,逃生机率却至少有六成,然而他决计料不到,姜维竟敢去明弓明箭地招惹夏侯渊!
  夏侯渊是谁!三国有名的神射手!司马昭的师父!
  夏侯渊拉弓,放箭!姜维冷喝一声:"贴在我背上!"
  姜维不退反进,双腿一夹赤兔,战马扬声长嘶,朝夏侯渊冲去!
  连珠箭不断飞来,夏侯渊手起箭飞,竟如有三头六臂般,阿斗死死贴在姜维背上,随着他动作来回闪躲!
  姜维竟是还有余力,抽箭上弓,回手射出!
  七十步。
  一箭飞至面门,姜维猛然仰身,把阿斗死死挡在身后。
  带绦断,战冠落马。
  姜维侧身,探手入腰间箭囊,空了。
  四十步。
  最后一箭闪着寒光,离弦破空。
  三十步。
  姜维深吸了口气,伸手一抄,血花飞溅,把滚烫的钢箭握在手中。
  二十步。
  姜维左手拉弓,右手搭箭。
  十步。
  两人同时松手,夏侯渊双眼现出愕然之色,旋即一手上扬,不知射了去何处,松手前的瞬间,姜维利箭穿过他的眉心,射进脑内。
  夏侯渊哼也不哼一声,摔下地去。战马受惊长嘶,转头奔逃。
  姜维拉着阿斗下马,阿斗双脚打颤,道:"你……你小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姜维显是消耗极剧,喘息道:"我不敢掉头,你在我背后呢,万一中箭咋办。"
  蜀军尽数撤出,乱军朝定军山方向逃跑,曹真守在南门,钟会率领援军来报。
  "曹将军!"
  曹真眼望夜空,乌云散了,现出一轮银月,汉中盆地上俱是败兵。
  曹真道:"钟将军,你可见敌军主帅刘公嗣?"
  钟会答道:"与叛将姜伯约在一处。"
  曹真沉声道:"夏侯将军呢?你领两千兵马去追捕他二人,捉到刘公嗣后,留其性命,待我亲自审问,我去截赵子龙与黄月英。"
  钟会领命去了,曹真又派出传令兵去通知司马懿,旋即带着三千骑兵出了巴中城,向西南追去。
  城外十里处有一条小溪,溪水映出长空月色,白茫茫晃得刺眼,流向下游。
  一柄银龙枪拦住了曹真去路。
  "洛阳曹子丹?"
  赵云全身钢铠,盔上银辉流转,犹如月夜武神。
  曹真握枪右手,手心竟是冒出湿腻冷汗。
  曹真道:"曾闻温侯单骑阻典将军千人,而后落败被擒身死;如今赵将军欲效之愚行?"
  赵云眉毛一扬,枪尖挑起,曹真部属隔着一条小溪,竟是不由自主地齐齐退了一步。
  赵云身后树林里,传来咔嚓声连响,瞬间架起百余把连弩,箭头寒光闪烁,指向曹真。
  赵云嘲道:"自古兵家有穷寇莫追之理,子龙已成丧家之犬,不劳曹将军费心了。还请为我家军师带一句话给司马丞相。"
  连弩架好,显是有备,纵要追也逾不过赵云的防线,巴中城已取,蜀军完败。曹真忖度片刻,凝视赵云之眼,后者英气双眸明亮,眼中隐约有道橙红色光芒,曹真道:"何话?"
  赵云笑道:"提防后院起火。"
  片刻后,曹真辨明了赵云眼中那道橙色火光,猛然转头,慌张喝道:"回城救火!"
  火龙从远方土坡上喷发而出,一路蜿蜒,冲向城墙!
  曹真竭尽全力,纵马急奔,下一刻,大地剧震,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轰鸣声震得双耳失去了知觉,把他远远甩下了马背。
  撼天动地的爆炸,烈火冲天而起,犹如地底喷发出的烈焰与熔岩,无情地摧毁了全城建筑。
  突如其来的火海埋葬了城里两万曹军,曹真全身发抖,挣扎着再次爬上马背。
  所有人翘首以望,火焰熊熊腾起百丈,把夜空映得如同白昼。
  漫山遍野的蜀军逃兵接到约定信号,齐声发出呐喊,朝平原上蜂拥而去,赵云运气纵声长啸,万人应声高呼,士气排山倒海,佯败的蜀军依序自发集队!
  城外曹军早被这天崩地裂的爆炸吓得肝胆俱裂,主将不知去了何处,战局再次逆转!
  司马懿大败,朝五丈原逃去!
  曹真沿路仓皇集结残兵,赵云衔尾追杀,冲入秦岭!
  钟会陷身火海,生死不明!
  姜维阵斩夏侯渊!
  蜀军以诱敌部队三千余人的伤亡,换取了曹军三万八千条性命,曹军元气大伤,从此退出汉中盆地,败军不足两万,司马懿再无回天之力。
  破晓时分。
  司马懿率领不足六百亲卫,沿山路匆忙逃窜。
  "丞相!前方山道有蜀军阻截!"
  司马懿喘了几声,抬眼望向黎明中,屹立于高处的那名武将。
  "吕奉先?"
  "司马仲达。"沉戟缓缓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走罢。"
  阿斗与姜维疲惫不堪地翻身下了赤兔马,俩人脸上都被烟熏得黑乎乎一片,蹲在小溪旁洗手洗脸。
  阿斗见姜维眉间忧虑,问道:"怎么了?"
  姜维摇头笑了笑,阿斗捧了水去泼他,姜维忙不迭地躲闪,两少年在溪旁闹成一团。
  阿斗笑道:"大半夜的,居然就把夏侯渊给射死了,拼弓拼'贱',能射死夏侯渊,老子到现在还不信,真他妈的邪门。"旋比了个拉弓的手势,又学"咻咻"声。
  姜维笑道:"真龙天子在我背后呢,怕啥,你瞧,那家伙也没传说中这么厉害,还不是死了。"
  姜维又唏嘘道:"你真是帝星降世,王霸之气汹涌,罩得住。去哪找师父汇合?"
  阿斗哭笑不得道:"'王八'之气不管饱……是你本领强,哑巴说在这儿等,待会来接。"说着忽起一念,摸了摸赤兔马,道:"你聪明,带我们去找你主子?"旋爬上马背。
  赤兔不安分地嘶鸣一声,别过头去。
  "哎!畜生!"阿斗要翻身上马,赤兔却转了个身,害他直摔了进溪里。
  姜维忙上前把阿斗拉起,阿斗茫然道:"这畜生怎么了?"
  阿斗蹲在溪畔的大石头上,傻乎乎地等了又等。
  直等到正午,乌云笼罩了天空,压得人呼吸不畅。
  天地间飘起连绵细雨,沉戟还没有来。

  冤家路窄

  散朝后,曹丕撩起龙袍前襟,伸出手臂,甄宓挽了上来,两人摒退侍卫,匆匆往御花园一路走去。
  御花园后,是一处偏僻院落,院内百花齐放,在四月春风中开得繁华无比。
  花丛间莺歌燕语,琴音飞扬,倾国绝色笑声不绝,数名女子柔若无骨,倚在左慈身旁。
  曹丕甄宓踏入院内,琴声停了。
  曹丕手中攥着司马懿的军报,拱手道:"仙师。"
  侍婢俱施礼退下。甄宓上前去,为左慈拉好袒露的衣裳,左慈嘲道:"又有何事?仲达败了?"
  曹丕敛容道:"前线军书。"旋把信递过,左慈把手按在信上,曹丕恭敬道:"司马丞相遭遇前所未有大败,现退守五丈原,五丈原若再失,蜀寇兵压长安……"
  左慈眯着眼,似是发现了有趣的事,道:"奉先儿来投?"
  曹丕正色道:"正是,此人留之不得,我已派人知会丞相,必杀之。"
  左慈冷冷哼了声,曹丕心下一凛。
  左慈道:"为师如父,你是我女婿,他亦是我女婿。你心机重,畏首畏尾,曹子建杀不成,现想杀吕奉先?"
  曹丕沉声道:"仙师!吕奉先反复无常,屠君弑父,当年丁原、董卓之事便是教训……"
  话未完,左慈讥道:"你不及子上。"
  曹丕未知何意,甄宓却朝他连使眼色,道:"师父有何法子?"
  左慈懒懒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甄宓忙接过,左慈道:"此药唤十日散,服后须定时吞服解药,否则十日一过,武力渐失,通体烧烫,百日后,全身溃烂而死。"
  "着人带去长安,告知他此药效用,看他服还是不服,不服,杀之;服了,我再调解药予他。"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曹丕会意,点头带着甄宓告退,背脊却有一阵凉意,出得后园,在那空旷大殿上,低声朝甄宓道:"世上竟还有这等阴损毒药。"
  甄宓不屑嘲道:"当年我那貂蝉师姐,便是服了这药,还有一丸给了江东大乔。"
  曹丕道:"还有几颗?你可曾给我服过?现想起,我竟是怕他……"
  甄宓停了脚步,旋即抬手,狠狠给了曹丕一耳光,清脆声音在大殿上回响不绝。
  长安城曾是西周国都,当时又名"镐京",而后汉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改都洛阳;直至黄巾作乱,汉献帝再次迁都回过一次长安,至今长安人口已达十万户。
  时值晚春,千万牡丹盛放,宫廊间尽成花海。
  花海中有一亭,数百年前建成,曾是光武帝刘秀与光烈皇后阴丽华定情之地。
  该亭名唤"凤仪"——取"箫韶九成,有凤来仪"之意。
  新上任的长安太守,侧坐在凤仪亭栏杆上,头上戴着一顶方冠,冠带绕过耳后,全身华绣锦衣,袍襟撩到腰畔,黑靴踏着栏杆,一脚架得老高,背依亭柱,不知在想何事。
  他的脚下是昆明池,池水在春风中荡起无数涟漪,飘了半池牡丹花瓣。
  司马昭于牡丹丛后转出,沿着昆明池畔缓缓走来。
  他站在亭前,端详这太守片刻,只觉此人:紫冠加顶便是文臣,片甲遮身便是勇将,实把"锦衣玉带"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仿佛天生就是为了配这乱世荣华而来。
  司马昭拱手道:"子上见过沉戟大哥。"
  "吕奉先。"吕布看也不看司马昭,漠然答道:"又有何药?为何不是你老子?"
  司马昭笑道:"子上不敢,那药吃了还好?"
  吕布不答。
  司马昭又道:"子上记得奉先大哥在牢里那时……"
  吕布道:"论资排辈,你应唤我世伯。"
  司马昭淡淡一笑,道:"子上早知,像侯爷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死的,子上对侯爷还记得当时牢中之话,深觉受宠若惊。"
  吕布漠然道:"承你贵言。"
  吕布放下脚,转过身来,两手搁在膝上,静静注视司马昭,片刻后道:"如今奉先已与你司马家捆在一处,有何话,不妨直言,猛虎不可戏,牢中虎,仍是虎。"
  司马昭道:"温侯说笑了。"旋探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小金匣,交给吕布,道:"计都罗喉箭匣,是温侯之物,子上特来归还。"
  吕布手指掂着那金匣,司马昭又让出一名少年,道:"这是子上特地寻来的随侍,还望侯爷笑纳。"
  吕布捏着计都罗喉瞬狱箭匣的手指,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少年明眸皓齿,双目晶莹如水,唇若点朱,皮肤白皙。
  那眉眼,鼻梁,像极了阿斗!
  然而只有眉目间的痞气,是决计模仿不来的,除此以外,更多了一股畏缩之意。
  说是随侍,实则是司马昭不知何处寻来的小倌,他猜到了吕布心意,遂送了一名床伴。
  司马昭又笑道:"他名唤……"
  吕布手中金匣发出一声轻响,一道寒光飞出,擦过司马昭侧脸,射中那小倌肩膀,后者大叫一声,仰面摔进了昆明池里。
  池中之人一阵扑腾,最后落汤鸡般爬了出来。
  司马昭剧烈喘息,几番想发怒,吕布看在眼中,戏谑道:"子上世侄,穿过的旧衣服,岂可送人?"
  不待司马昭答话,吕布已把那箭匣朝他一抛,司马昭接住。吕布道:"把毒箭装回匣内,人我收了。"
  旋跳下亭来,不顾全身是水的假刘禅,与呆呆站在池边的司马昭,转身走了。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方由一场暴雨浇熄,雷霆于天顶乱窜,铺天盖地的,白花花的雨水揭开了春天雨季的序幕。
  大部队朝着五丈原方向移动,最终在阳平关处停了下来,驻军,囤田,等待后续粮草接应,益州则由诸葛亮不断征兵,派出源源不绝的后援队,进驻汉中盆地。
  直到大雨停的那天,刘禅亲征队伍人数共计七万,并占领了阳平关。
  这么一支大军,几可抵得上曹操亲征赤壁的兵力,司马懿只有一万五骑兵,退居五丈原东北部,由曹真率领。
  曹真与赵云出乎意料地采取了同一个战术——按兵不动。
  "曹真被打得丧胆,当缩头乌龟也就算了,我们为什么也不动?"
  "我们有七万人!师父,七万人!曹操打赤壁那会也才号称十万!现在面前就剩曹真的一万多骑兵,还是残的!不当压路机一般碾过去,还等啥!等洛阳增兵么?!!"
  赵云疑道:"压路机是什么?"
  阿斗哭笑不得,怒道:"哑巴还在长安!不快点大马金刀杀过去,怎么接他回家!这都快过端午了!你要他一个人过节?!"
  于吉悠哉游哉地坐在椅上,吃着关凤捎来的点心,被阿斗猛地一把拽了过来,险些被噎死。
  阿斗又道:"你看,我们有奶吉,明天,不,现在就冲出去,来个三百六十度无差别轨道炮,朝着五丈原'轰咻——''轰咻——'丢一堆符纸,炸死他丫的,师娘不是在做火药罐么?到时候全部再给他扔上去……"
  赵云又疑道:"轨道炮是……什么?"
  阿斗只觉满腔激情全用得不是地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赵云颇有点尴尬笑道:"师父是土包子,不懂你那些,给师父分说分说?"
  阿斗一手挥了挥,放开于吉。
  于吉忙不迭地逃到一旁,道;"左慈老头儿来了,我可就死定拉——"
  阿斗道:"没问你,闭嘴。"又转向赵云,正色道;"干嘛不打?到阳平关外都这么多天了。告诉我,师父。"
  赵云道:"反思。"
  "反思?"
  赵云点头道:"曹真在反思败绩,师父在反思胜绩,如此方能胜不骄,败不馁。我军虽是大胜,弊病却极多,益州送来的新兵更需磨练,不可贸然进军。"
  赵云又道:"为将须得戒骄戒躁,更不可吃了败仗,面上无光便一味猛攻以求挽回战局,你若太闲,不妨去营里,与将士们谈谈。"
  "哦,好吧……"阿斗听了半天,汹涌澎湃的战意去得干干净净,从于吉手中拣了块糯米糕,垂头丧气地喂到赵云嘴里,又帮他擦擦嘴,走了。
  赵云吃了,嘴角浮现一抹温柔的微笑,道:"这糕点没毒,你可以吃。"
  汉中一战烈火遍野,蜀军虽得胜,却依旧有不少兵士受了烧伤,重伤者过了这数日,俱已死去,轻度伤者则随军由军医照料,饶是如此,阴雨天气仍令细菌滋生,皮肤烧伤处极易感染。
  阿斗到了伤兵营内,见许多皮肤烧伤面积达全身三四成的重患者,躺在草席上不住呻吟,许多草席上浸了一层血,更有体水源源不绝渗出来。
  "你吃饭了么?"
  "你痛不?别起来,躺着,待会伤口就破了。"
  "烧伤没什么……很快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在乎皮相,你是勇士……"
  "……我……回去叫先生给你们加军饷,不,我自己拿点黄金出来给……你们。"
  "那边那个死掉的人叫什么?"
  "好,我记住了,我……回去记得提醒我,我多给他娘点……钱。"
  到最后,连阿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心里难受得很,伤兵们却感激涕零,认为看到了真龙天子,并能与未来的皇帝说几句话,简直是莫大的荣幸。
  确实是种荣幸。
  阿斗站在伤兵营外,发了一会呆,从怀中摸出青囊经,叹了口气,仔细查看。
  姜维从营帐一头匆匆跑来,道:"当真跑伤营来了!把我们吓的。"
  阿斗头也不抬,一面翻书答道:"我来看伤兵,怎么了?"
  姜维道:"你身子弱,别往病人多的地方跑,走罢。师父就怕你来这儿,唤我来找呢。"旋匆匆拉着阿斗离去。
  阿斗被姜维倒拖出几步,忙叫唤道:"哎——等等,哎呀,老子身子倍儿棒……啊,你看,这个草叫地榆,咦?伯约!"
  姜维连拉带拽,最后索性把阿斗横抱在怀里,边走边笑道:"怎么?"
  阿斗挣扎道:"放我下来,你看这书,走,我们去找这个叫地榆的草,治烧伤用,这附近有小溪不?它在近水……"
  半个时辰后,姜维骑着赤兔马,带着阿斗,俩人偷偷摸摸出了军营,朝五丈原西北向一溜烟跑了。
  阿斗笑吟吟道:"该多叫点人陪着,万一真找到了,也有人手……"
  姜维哭笑不得道:"得了便宜还卖乖,要被师父知道了,谁许你出营去,待会千万快点,别又害小爷跪磨刀石。莫要在小爷身上乱摸……啊,当心摔下去磕了门牙!"
  阿斗搂着姜维的腰,不住与他东拉西扯,开一堆莫名其妙的玩笑,赤兔马神骏,寻到一处树林,那里果真有姜维所说的溪流。
  姜维下了马,牵着赤兔,与阿斗并肩在溪流旁找寻,又颇有点忧虑,毕竟两人出营来十分危险,这处又是曹军与蜀军都不驻扎的空白地。
  看了许久,姜维道:"没有,走罢。"
  话音未落,阿斗却发出一声欢呼:"找到了!"
  溪旁石滩上近半里,尽是长了茂密的地榆。
  姜维道:"你随手摘几棵,回去给师父看了,让他派人来割就是,赶紧,采完我们就撤。"
  阿斗弯腰手下不停,笑答道:"我就怕曹军烧伤的人也多,万一他们也来摘这好东西……"
  姜维朝前走了一步,挡在阿斗面前,缓缓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阿斗愕然抬头,直起身来,机括声咔嚓连响,溪流对岸,十余名士兵端着弩弓,瞄准了自己二人。
  曹真双臂抱在胸前,目光如电,冷冷道:"又见面了,刘翠花。"

  琅寰古玉

  曹真冷冷道:"莫要再作无谓抵抗,跟我走一趟。"
  阿斗幽幽道:"玉佩被我埋在成都,愚夫,杀了贤妻罢,你就一辈子都找不着了。"
  小流氓的人生信条之一:得了便宜,一定要卖乖。
  于是阿斗吊儿郎当,右手从背后勾着姜维脖子,左手西子捧心,殷切道:
  "愚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煞奴家!"
  "……"
  曹真身后士卒面面相觑,主帅匆忙前来寻草药,碰上这两名少年,还未说明身份,曹将军便示意以弓弩瞄准?
  对方称呼什么来着?贤妻?愚夫??外加曹真本就抱着活捉念头,并未喝破阿斗名字,只以"刘翠花"相称,更令众部属云里雾里,茫然无比。
  再看曹真,恍惚遭到重大打击,曹将军是个断袖?
  曹真的脸登时变得惨白,不知该让人放箭好,还是过去尝试生擒好。
  姜维倏然道:"上次我和你去埋的那个?"
  阿斗煞有介事道:"嗯!"
  姜维十分配合,一手指曹真,另一手扭着阿斗衣领,怒道:"他是你什么人!"
  曹真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抱着树大哭一顿,这都什么跟什么事!!
  "说!他是你什么人!"姜维怒不可遏,活像抓奸在床的原配:"你这个不守妇道的……"
  阿斗小心翼翼提醒道:"不守妇道的男人?"
  姜维咆哮道:"对!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一面不住推搡阿斗,俩人退到树后。
  阿斗尚且幽怨大嚷道:"啊!愚夫——!救我——!"
  "……"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曹真吼道:"放箭!莫走了敌将!"
  阿斗爆出一阵抽风般的大笑,赤兔马纵声长嘶,冲出树林,曹真翻身上马,姜维笑得险些抓不稳缰绳,赤兔一冲十步,奔出平原,在旷野中一路疾驰!
  曹真落了后发,然而胯 下战马亦不容小觑,曹真坐骑通体雪白,四蹄明黄,乃是西域朝贡,大魏名马"爪黄飞电"!赤兔虽神骏,却终究年长,马力竟是与爪黄飞电不相上下。
  追逐战一起,曹真部属被甩开遥遥一段距离,曹真打了个唿哨,众兵士在疾奔中散开两翼,各以利箭上弩,剧烈颠簸中形成包抄之势,遥遥追赶不休。
  "来啊来啊——小乖乖——来抓我啊——"
  那声音顺风传来,直把曹真气得抽搐不已,几次想把长枪狠狠掷出,把不住回头扮鬼脸的阿斗飙个对穿,然而几次把枪提起放下,放下提起,却说不出原因为何投不出去。
  赤兔猛的一个拐弯,换了奔跑方向,险些把阿斗颠下地来。
  曹真竟是吓了一跳,喝道:"当心!"
  阿斗傻眼了,哭笑不得道:"他……说啥?我没听错罢,姜小维……"
  姜维笑得肩膀直抽,道:"叫你当心……别摔下来,那家伙已被你整得脑子都昏了……"
  阿斗与曹真距十余丈远,曹真气血攻心,死命催爪黄飞电,无奈两马一般脚程,无论如何就是拉不近半寸。阿斗索性大大咧咧转过身来,与姜维背靠背,反手抱着姜维的腰,面向曹真,想了想,开始发神经。
  阿斗在赤兔马背上颠来颠去,从怀中掏出一条小手绢,向着曹真反复挥舞。
  曹真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阿斗痞兮兮,扯着嗓门,喊道: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菊花残……"
  "愚夫,你就别追了!别追了呀!贤妻不值得你这么惮心竭力,当心油尽灯枯,精尽人亡……你后宫佳丽三千,司马愚弟还在家里等你,曹丕愚兄,甄宓愚嫂……"
  只听阿斗嘴上不停,把大魏朝廷文臣武将,连带帝王丞相,司马懿等人跟曹真的暧昧关系,以无中生有神功编排了个遍。
  追了不到五分钟,曹真已活生生被扣了无数黑锅在头上,既勾引甄宓,又推倒司马昭邓艾钟会,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大被同眠,四代同床……阿斗编到兴起,又活灵活现,滔滔不绝,加上司马懿曹丕曹植左慈,连早已进了棺材的郭嘉荀彧亦不放过,满嘴乱跑火车,皆是【——哔】【——哔哔】的大好春色。
  曹真哭笑不得,只觉今日出门前该翻翻皇历,见这小太岁俱没一次好过,几番想罢手回营,却顾念那枚玉佩实是十分重要的物事,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下去。
  曹真终于无奈喊道:"莫跑了,刘公嗣!愚夫……愚兄有话与你分说!那枚玉佩绝非传家宝如此简单!"
  "把它还来!为将者一言九鼎,子丹定不伤你二人!"
  曹真深吸了口气,纵声呼道:"琅寰古玉关系我大魏气运,能克左慈老道妖术!"
  姜维一路笑得眼泪乱飙道:"果真脑子昏了,纵是真的,这话能对敌人说么?"
  阿斗笑个不停,远远叫唤道:"求我啊……求我啊……"
  曹真走投无路了,正要忍气吞声,放下尊严恳求之时,又听阿斗叫唤道:
  "求我我也不给你……"
  曹真一口血扛不住,终究吐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震彻平原的爆喝如崩雷炸裂。
  "常山赵子龙在此!休得折辱我家主公!"
  曹真深吸一口气,正主儿终于来到!此刻纵是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愿再听阿斗说话了,那满腔怒火化为战意,喝道:"洛阳曹子丹在此!来战——!"
  赵子龙白盔飒爽,倒提银龙神枪,从天的尽头纵马急奔而来,短短几息,已与赤兔马错身而过,那一瞬间,子龙一手按在马背上,腾空而起!
  曹子丹长脚一踏,踩上马鞍,跃上半空,迎着赵子龙飙射而去!
  赵云化作一道银光耀眼的流星,飞向一身黑铜战甲的曹真,两将俱是弃了马,身在半空,把长枪各自一抡!
  霎时间,银龙枪撞上子丹神兵黑蟒战戟,发出一声清越巨响!星火四溅!两名战将全力一击,气劲挡开,令平原上野草尽数伏了下去!
  "诤""诤""诤"三连响!兔起鹘落之间,赵云身与枪合,旋身荡开枪影,狠狠一枪扫中曹真战戟!把他扫得直摔回地面!
  阿斗与姜维同时发出一声激动的喝彩!
  赵云翻身落定,扎了个马步,斜挥银枪,空掌虚按,抬眼望向曹子丹,笑道:"又见面了。"
  曹真虎口爆裂,急促喘息,顺了气息,横戟朝赵云一指。
  赵云随手抬枪,枪尖划过一丝弧线,遥遥虚点曹真右肩。
  曹真心下凛然,知道赵云已看破自己习武命门,右肩处便是破绽,知道今日决计越不过赵云这道坎了,然而赤兔马便在不远处,玉佩垂手可得,要这么撤走又实是心有不甘。
  马上那小流氓见赵云来救,尾巴几要翘到天上去,朝着自己猛作鬼脸。
  曹真心中哀叹一声,这日子过得真是造孽了!
  赵云尚且好整似暇,全没把曹真看在眼里,道:"你俩回去吃晚饭了,肚子不饿?"
  "先走,师父料理了他便来。"
  "……"
  巨大的挫败感史无前例地笼罩了曹真。
  当然,赵云算温和的了,杵上吕布,说不定嗤声"杂碎",再随手一戟,就得把他扫到天边去。
  阿斗"哦"了一声,眼睛贼溜溜打量曹真,又拍拍姜维肩膀,姜维却踌躇不去,像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阿斗低声问道。
  姜维不答,阿斗忽地心有灵犀,向曹真道:"钟会那小白脸死了么?"
  曹真像是早就料到有此一问,答道:"没死,离死也不远了。"
  阿斗又问道:"伤得怎样?"
  曹真一向不以言语犀利见长,纵是痛恨姜维,措辞亦未失礼貌,只答道:"士季交友不慎,此乃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说话间曹真部属才纷纷赶到,形成包围圈,以弓弩瞄准了场中赵云。
  曹真知道这十来名骑兵纵是全上,也不够赵云练两下手,索性不再丢人了,沉声道:"都收起来!"
  赵云扬眉道:"小徒顽劣,若有得罪,还请海涵。"旋抱拳,那话中却是蕴着笑意,正要转身上马,阿斗忽道:"伤有多重?带我去,我帮他看看?我是华佗关门弟子。"
  赵云与曹真俱是一愕,赵云斥道:"不可胡来!"
  阿斗抱在姜维腰上的手臂紧了紧,知道这事儿原是两军交战,有死有伤,怪不得人,但姜维定觉愧疚,姜维的事亦是自己的事,总不能让他心里留个疙瘩。
  遂把下巴搁在姜维肩上,笑吟吟道:"我家伯约欠了他的,上回他没伤伯约……小爷也感激得很。"
  阿斗指的是战争开启那时,钟会一路追着姜维,追出军营之事,后以弓箭射其马,那时阿斗离得颇远,后想起确是捏了一把汗,若追兵乱箭齐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姜维了。
  曹真微一沉吟,便道:"既是如此,贤弟请跟我来。"
  赵云伸出长枪,拦在赤兔马前,沉声道:"开什么玩笑?"
  姜维忽道:"能把他送过我们军营里来不?"
  这亦是折衷的法子,赵云听懂徒弟意思,心内叹息,只得道:"以子龙为人担保,必不伤他,曹将军回去仔细照顾着,把钟会送到阳平关来便是。"
  曹真反问道:"赵将军为人信得过,子丹为人便信不过?"
  赵云哑然,然而终不可能把阿斗送到曹营去涉险。
  曹真付诸一笑,不再多说,上马离去。
  傍晚时分,曹真竟是亲自护送烧伤的钟会,到阳平关前来了。
  曹真随行寥寥五六人,护着一部车轮上裹满稻草的板车,进了阳平关,纵是赵云,亦不得不钦佩这人胆气。
  黄月英避之不见,阿斗忙把曹真让到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帐篷里,又以艾草熏了四处,姜维小心把钟会抱到一张铺着白床单的榻上,钟会呻吟了几声。
  曹真道:"先前子丹亦去寻地榆根,据军中老军医说,地榆煮水后可消解烫伤,然而烧伤的患处本碰不得水。"
  阿斗点了点头,以银刀划开钟会衣服,钟会肌肤烧伤面积近三成,焦裂皮肤本已逐渐再生,却覆不住体内血液渗出,一百六十余斤,七尺高的将领虚弱至极,现竟连阿斗亦能抱得起来。
  所幸钟会的一张俊脸尚且未毁,来日痊愈后,脖颈上多少留点伤疤,不影响姿容。
  阿斗道:"这药膏是用滚油放冷后调的,所以没有细菌,不容易导致感染,病患也不能与太多人接触,住的帐篷里,有条件的话要杀菌消毒。"
  曹真听得满脑袋问号。
  阿斗取了一把银制小刀,在火上仔细灼烧消毒,又挑了地榆粉调成的药膏。
  "你比我手巧,你来。"阿斗把银刀交到姜维手里,姜维为他厚厚地抹了一层上去。
  钟会低声呻吟,银刀到他手腕时,被他轻轻握住。
  姜维叹了口气,抽出刀来,去挑药膏。
  阿斗打趣道:"你动手,他是不怕痛的……"
  姜维红了脸,以银刀威胁地朝阿斗比了比。
  "他暂时就住我们这……笑什么?"阿斗转头时见曹真情不自禁微笑,嘴角抽搐道:"你回去罢,等钟会在我这养好伤,再放他走,免得你们营里一群爷们大大咧咧的,照顾不到。"
  曹真点了点头,忽道:"子龙将军,我有几句话,想与……想与公嗣说。"
  阿斗微微蹙眉,道:"跟你很熟吗,谁许你叫我名字呢,啊?"
  曹真被这一说,登时满脸通红,尴尬无比,子龙打量了曹真一会,朝阿斗投来询问的目光。
  阿斗道:"嗯,来贝。"
  阿斗带着曹真回了自己帐里,洗过手,朝铜笼内撒了点檀香,把于吉吃了一半的豆沙馅糯米团子端出来,又泡了壶普洱,笑道:"愚夫,贤妻这有好茶好点心……尝尝?"
  "怎样,比起你家那噎死人的碎核桃,贤妻大方吧?"
  曹真马上后悔了,早不该要求与这小流氓单独相处的,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羞辱么?
  ___________
  夜,长安。
  吕布扯过床单,来回擦着他的方天画戟,盯着那小倌,小倌忐忑回望,吕布便低下眼去。
  过了一会,小倌小心翼翼上前来,服侍吕布脱靴,吕布抬腿,把他轻轻一脚踹飞,滚到墙角去了。
  那小倌连滚带爬,慌不择路,没辨清楚墙角摆着的那个一人高的巨瓶,一头杵了上去,发出当的一声。
  吕布漠然道:"都过这几十年了,宫里摆设还是一般的丑,真龙阁里摆个落地金瓶。"
  小倌缩在角落,过了一会,低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布擦完方天画戟,随手把它搁到一旁。
  小倌哭着,不住以衣袖去拭眼泪,吕布冷冷道:"形貌相似,性子却是云泥之差。司马仲达让你做甚?盯着本侯的一举一动,随时回报?"
  吕布难得地问道:"你叫何名?哪处人?"
  "紫……珏。"
  "哦。"吕布漠然道,随手拾起案上瓷盘,掰成两半。
  吕布抬手,以半片碎碟瞄准那小倌,道:"还是个子爵……侯爵要杀子爵了,死罢。"
  紫珏失声恸哭道:"侯爷饶命!草民要是死了或跑了,丞相要屠我父母,杀我全村人……小人全家性命都在丞相手上……侯爷!!"
  说话间只顾着捣蒜般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倒不似是演戏。
  "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吕布哼着从小流氓那处学来的怪话,瞄准紫珏,紫珏大声嚎哭,不住左爬右爬,大声哀求饶命,却又不敢逃跑。
  吕布道:"射箭之道须得无心无为,什么以心指手,赵子龙算个屁……"
  正要飙出瓷盘,逼那小倌歇斯底里,火山爆发,以籍此来感受远方爱人的彪悍言行之时,忽听金殿外有一名司马家侍卫匆匆前来。
  "禀报侯爷!五丈原重犯带到!另有丞相手书!"
  吕布道:"带上来。"
  侍卫把一名五花大绑的文臣抓到殿上,又恭敬递过司马懿的亲笔信。
  吕布眯起双眼,打量那文臣,缓缓道:"贾、文、和?"
  贾诩上殿,一见世仇吕布,登时全身发软,眼前发黑,朝前仆倒在地上。
  吕布带着满腹疑问展开那信。
  子孙满堂有时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在曹家来说,便是如此。曹操在位时,其心意摇摆不定,虽已立了储君,然而曹丕比起曹植来说,才华终究逊了一筹。
  甄宓在嫁予曹丕前,曾是袁绍的儿媳,太子妃地位确定后,自然被卷入了这场政治漩涡之中。曹操生性多疑,谁能担保他晚年不会改变心意,废曹丕,再立曹植?
  数年前左慈便应甄家之请入宫,当殿表演道术,把曹操吓得不轻,曹操本有头风病,在这惊吓后一病不起,后华佗到洛阳治病,却又遭数名大臣巧言构陷,被锁于缚虎牢中。
  直至曹丕一切准备停当,端午节软禁曹操,再对外宣称曹操病重,无法处理政事,顺理成章地,在司马家,钟家等各大士族的拥护下登基称帝。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曹丕登基后铲除异己,铲到左慈那一块,便出了问题。
  这本领高强的国师,谁也说不清楚他究竟几岁,道法有多高深,甄宓是左慈徒儿,对其言听计从,曹丕使尽手段,亦难以撼动这号称"仙师"的老道士地位。
  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任谁都怕,曹丕想坐稳龙椅,说不得就要过河拆桥,除掉左慈。
  当然,左慈没这么好杀,曹丕一面吩咐曹真等人想办法,一面不断巩固自己权力。房中有悍妇,头上有国师压着,这皇帝当起来全身不自在,待得司马懿一家在朝中掌控了大权,又与左慈勾结,曹丕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不能让司马懿坐大,前线又有战事频发,内忧外患,令曹丕烦躁无比。思忖许久,派出谋臣贾诩前往五丈原担任副手,以牵制司马懿一举一动。
  于是近半月前,贾诩带着曹丕御旨,匆匆出发。孰料司马懿亦不是省油的灯,先下手为强,不由分说,瞒着曹真,抢先把贾诩抓了起来,又秘密送回长安。
  吕布与贾诩曾有不共戴天的死仇,当年董卓已死,李儒郭汜奔逃,便是贾诩劝这二人杀了个回马枪,把吕布赶出洛阳,成了丧家之犬。司马懿把贾诩交到吕布手里,无异于作个大人情。他料定吕布不是杀了贾诩,也会把他关起来。
  这样一来,贾诩挂了,责任也是吕布背,司马懿得意洋洋。
  吕布脑子可没这么好使,能推知前因后果。他看了半天信,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依旧是满腹狐疑,只以为贾诩触了司马懿霉头。
  不过借刀杀人之计他是懂的,算计不过司马懿,跟他反着来就是了。这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的逻辑。
  吕布端详贾诩片刻,道:"司马懿下一个要杀的,是曹子丹?既敢把你绑来,料想曹子丹也离死不远了。"
  贾诩自知无幸,落在此人手里,是决计活不下来了,遂点头道:"我命休矣,如今便看曹真将军的本领了。"
  贾诩唏嘘道:"一别数十年,未料温侯英采不减,还是如此年轻……真由不得人不信。"
  吕布随手甩出碎瓷片,贾诩瞳孔倏然收缩,只觉捆得紧紧的手臂一松,身上粗绳尽断。
  吕布又拣了另半片瓷盘,在桌上磕了磕,吩咐道:"给贾文和弄匹马,送他走,出了长安,朝五丈原跑,过了曹营别停,一路进阳平关。"
  "进了阳平关,去找刘公嗣,以后,他是你主子。记得,少撺掇着他杀人。"
  贾诩愕然,目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道:"温侯……不杀我?"
  那侍卫吸了口冷气,道:"万万不可!侯爷饶他性命也罢了,怎可让此人投敌?!"
  "这不合规矩!"
  吕布两指挟着,轻轻一挥,瓷盘飙射出去,"噔"的一声,钉在门沿上,数息后,侍卫脑袋掉了下来,脖颈中鲜血狂喷,洒了贾诩一头一脸。
  吕布冷冷道:"我就是规矩。"
  是夜,贾诩离了长安,朝五丈原方向逃去。

  贾诩毒计

  曹真进蜀营时未穿盔甲,只着一袭深黑武士袍。
  上次洛阳初见,油灯昏暗,阿斗心系吕布安危,未曾仔细端详。此刻再定神看曹真,实是风度不凡,其武士服袍袖紧扎,袍襟上一溜暗金色绳结系扣,牢牢系到衣领。
  目若深潭,眉如浓墨,修整且干净,好一副玉树临风,翩翩贵族武将出身模样。正如一块无暇美玉。
  曹真喝了茶,认真道:"公嗣,你的诗作得极好,除子建王兄,我平生所见,唯你一人,纵是皇兄亦无你这般才华四溢。此乃实话,子丹是真心钦佩你才华。"
  阿斗谦虚道:"天下之才共一石,我得八斗,子建得一斗;剩一斗,天下分之……"
  曹真一口茶喷了出来。
  曹真那表情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阿斗笑吟吟地看着曹子丹,仿佛捉弄他便是极大的乐趣,又过一会,伸长了章鱼嘴,发出滋滋响,道:"愚夫,小别胜新婚,亲个嘴儿?"
  曹真好半晌才缓过劲,道:"公嗣,把玉佩还我罢,那物极重要,关系着许多人的性命。"
  阿斗只笑不答,脑子里又在想鬼主意,打算继续整他,只听曹真又道:"来日你我两军交战,你若武运欠佳落败,为兄以全副身家保你性命,护你周全便是。"
  阿斗嘲道:"你怎知道我就输了?这买卖不划算,万一我赢了呢?那不就白还你了,去去,打了再说,你把我抓了,我再还你玉佩,这样你再兑现承诺……"
  这条件开得煞是违背逻辑,曹真只觉阿斗说的话荒谬无比,却又想不懂荒谬在何处,过一会,叹道:"只怕夜长梦多,等不到那天。"
  阿斗听这话间,仿佛有种不祥意味,正要问时,曹真又道:"你究竟要如何才愿意还我琅寰古玉?"
  曹真道:"我家底虽殷实,这几年也亦被我送的送,赏的赏,败的差不多了,剩个空壳子,你是益州王,身为一方豪富,料想看不上子丹这点钱财。"
  阿斗忽起一念,激动道:"以身相许!愚夫!"
  曹真略一沉吟,便知其意,正色答道:"要我归降,行,待我来日诛了国贼,若未落败身死,当束手就缚,令人把我绑了,送到你帐前,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然而要让子丹协助蜀军,掉头杀我大魏将士,却是万万不能。你可杀我关我,无法使我为你征战大魏。"
  曹真说完,沉声道:"这是我最后能应承你的了,公嗣。你若起了龙阳……龙阳之兴……"
  曹真像是受了极大的耻辱,看着茶杯,道:"亦可把我……嗯,子丹……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妄自与你定下婚约,实是高攀了,毕竟男子也不能成亲……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贤弟……海涵。"
  话说到这份上,窗纸一破,阿斗再调戏不起来,然而只觉如果把玉佩给了曹真,曹真便要去送死一样,想了许久,决定这玩意儿可以还,却不急着还,便拖延道:"别开玩笑了,逗你玩儿呢,那玉被我放在成都,过几天……"
  曹真笑了笑,随手指向阿斗腰侧。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
  阿斗平素不戴什么饰品,见这玉佩漂亮,便系在腰间,又以上衣盖住,只露出个穗子,不料曹真眼力竟是如此锐利,见那穗子便认出家传宝物。
  阿斗只得解了下来,交给曹真,曹真如得大赦般接过,小心收进怀里。
  阿斗终于忍不住道;"琅寰古玉究竟有何用?"
  曹真答道:"实不瞒你,此物乃是古器'崆峒印'碎片,传说崆峒印崩了一角,碎块流落世间,被我秦家寻到,请高人巧匠雕琢为玉佩之型。"
  阿斗好奇道:"你姓秦?哦,我想起来了,你上回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秦什么的来着……"
  曹真脸一红,道:"是我有眼无珠,那事不可再提,我本是孟德义子。"
  阿斗点了点头,曹真又道:"义父辞世前,令我规劝朝堂,以防奸邪秽乱金殿,子丹身佩家传辟邪琅寰,上可责君,下可诛臣,那左慈老道于先帝……先父在位时觊觎国政已久。"
  阿斗吸了口气,道:"你……你要把左慈赶走?"
  曹真淡淡道:"不是赶走,而是诛杀,否则修道之人不知能活几年,若要卷土重来,防不胜防,须得斩草除根。"
  阿斗像在听天方夜谭般道:"他是我月英师娘的师父,连于吉见了都得绕道走,你要杀他?"
  曹真答道:"有此玉在手,便能抵他邪术,拼了死命,成与不成,当看天意;须知自古邪不胜正,子丹纵然落败,古玉却能流传下去,总有他伏诛的那天。"
  阿斗与曹真相对沉默了一会,阿斗忽觉愧疚,本不该连番戏弄这忠心耿耿,置生死于不顾的军人,正想道歉,曹真却像是看穿了阿斗心思,忽笑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公嗣所作之诗,无一不是千古佳句,那句'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我曾与子建赏析,均觉实是神来之笔。"曹真微笑道:"但为兄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阿斗逐渐了解面前这人,并对他充满尊敬,不敢再胡乱作弄,客气道:"但说无妨。"
  曹真道:"公嗣所吟佳句,俱有无法排解的一股悲戚意味,实非好兆,平素不该对愁、恨之事思之过多,当放宽心怀才是……"
  阿斗感觉到曹真诚恳关怀,对方显然是把自己当作了朋友,爱才之意,话中尽显无余,曹真又道:"公嗣平素可有作诗?为兄想求一副墨宝,以作留念。"
  阿斗道:"帐边架上便有,你拿几张去就是。"
  曹真欣然起身,去寻木架上阿斗练字的纸。
  自吕布为阿斗写信后,阿斗便起了认真练字的念头,平时空了就与姜维一起写写划划,抄袭点古代诗词,自得其乐。
  曹真翻检片刻,眼前一亮,把一张纸端正折好,揣入怀中。又过来伸手取了桌子一块糯米团子,塞进嘴里,道:"天也晚了,子丹这就回营去,盼来日……能与贤妻……贤弟……"
  说到此处,曹真叹了口气,道:"与你化敌为友,好好谈文论诗。"
  阿斗忽觉一阵说不出的惋惜,若非与他站在对立阵营,这人实是个极好的朋友,如今却只能叹造化弄人,遂笑道:"有机会的。"
  曹真转身出帐,笑道:"我一介武夫,对风雅之事,总怀……"
  话未完,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
  阿斗挠了挠头,哭笑不得道:"我……对不起,我忘了那糯米团里,刚下过蒙汗药来着……"
  阿斗毛手毛脚把曹真搬到榻上,伸手进他怀中,摸出那张纸,看了看,又塞回去,笑道:"原来你喜欢秦观的'鹊桥仙',睡一会儿罢,平时你应该也活得挺累的。"
  他拍了拍曹真的脸,说:"我吃晚饭去了,乖,别死了啊。"旋起身走了。
  赵云抬眼看了看阿斗,目中蕴着笑意,道:"使尽浑身解数了?曹子丹不降?"
  阿斗忍俊不禁,凑到桌前,一手去搂赵云脖颈,赵云蹙眉道:"又没正经了。"
  阿斗想了想,道:"那小子脾气像你,温温吞吞的,其实性子倔得很。"
  赵云嘲道:"哦?看上他了?"
  阿斗笑而不答,只不住朝赵云身上乱蹭,一会儿咕哝道:"曹子丹是山寨版的师父……没原版的帅……也没原版的温柔……"
  赵云哭笑不得,被阿斗逗得好笑,情不自禁,便低头来吻。
  两人亲得旖旎火热那刻,阿斗便伸手进赵云衣服里乱摸,却被赵云按住,旋被赵云手臂揽到身前,压在一处。
  正缠绵时,忽听帐外兵士传道:"禀主公、赵将军!长安有敌将来投。"
  阿斗悻悻爬起身,赵云大笑道:"来得真是时候,看得够紧!进来罢。"
  那落魄文臣进了帐,恭敬报了姓名,阿斗方抓狂道;"怎来得这么巧!吕布让你来的?真邪门儿了!"
  来人正是曹操谋士,被吕布放走的贾诩。
  贾诩茫然不知所措,这尚且是他第一次见刘禅,赵云笑着让座,阿斗想起曹子丹被下完迷药,还躺着没醒,遂道:"我找个你的熟人,来与你说话。"
  匆匆回到自己帐内,再看榻上,曹真已不知何时走了。
  阿斗拾起枕畔一张纸,轻声念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又拣起枕上,曹真留给自己的纪念——暗金色的一枚绳扣。
  曹真衣着考究,想是从衣领上解下来的绳结,制造得极为精致,工巧,又有金丝混杂缠绕。
  阿斗知道这是结"金兰之好"的典故,随手把它系在腰畔,权当腰坠,想到曹真肩上背负的使命实是沉重,行事又孤立无援,觉得他十分可怜。
  他也不想去与贾诩谈什么了,反正有赵云接待,当不至于怠慢了他,外加对这老者兴趣寥寥,又曾听诸葛亮说过,贾文和之人性子油滑,计谋却极为毒辣,正所谓脾性不同,话不投机,便懒得再去。
  更何况贾诩还与吕布有旧怨,阿斗对这家伙终究有点提防,旋蹬了靴子,朝榻上一躺,东想西想,叹了口气。
  翌日。
  阿斗穿过军帐丛,道:"你说,曹营武将怎的个个都自大成狂,动不动就是'败在我手里我留你性命,全副身家给你担保'……"
  姜维笑道:"士季也曾这么说来着,来日保你无恙。"
  阿斗道:"他怎就知道自己一定赢呢,你看钟会那小白脸最后还不是输了,说这傻话多丢脸。"
  姜维笑得打跌,答道:"或许……嗯,这是他们示好的唯一方式。"
  "师父不是说过么?"姜维又笑道:"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
  阿斗接口道:"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说话间被姜维拉住,在赵云帐外停了下来。
  阿斗会意,示意帐前亲兵勿出声通报,两名少年静静听着帐内传来对话。
  那是赵云,贾诩与黄月英三人。
  姜维低声道:"先生说过,贾文和的计谋都阴毒太甚,每次用计,大违仁道。"
  阿斗屏息,只听黄月英道:"此计甚妙,然而要如何保我益州军将士性命?"
  贾诩寄人篱下,此刻对月英客气得很,道:"我军不收,任曹军收去便是。如此一路带回洛阳……"
  赵云微忿道:"马革裹尸亦罢了,千里征战,怎可任由将士曝尸荒野?!况且此计一启,动辄上万性命,有违天和,徒增杀孽,非是王道之军该行之事。"
  月英却道:"否则你要如何破去长安铁壁?一旦司马懿回守长安,便成围城战,子龙你决计无法切断从洛阳到长安的粮草运输与增兵路线,须得尽早全歼敌军,而后才有入主西京之力。"
  赵云与黄月英各执己见,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赵云又道;"主公本就体弱,此计伤己伤敌,实是……"
  黄月英忽笑道:"你叫主公来,且听听他的意思?那日汉中一战,死的人够填掉半个洛阳了,怎不见他……"
  赵云沉声道:"罢了,无须问他!"
  黄月英又道:"自己徒弟的性子,你最清楚。"
  帐内二人又沉默了,阿斗以眼神询问姜维,姜维缓缓摇头,过了许久,赵云才答道:"既是如此,杀孽子龙一力承担便是。"
  长安。
  幽寂空荡的殿里,悠悠笛声回响不绝,过了许久,吕布把竹笛放在桌上,随手端起茶盘一扬,四个杯子分头飞出,罩在蜡烛上,盖熄了光。
  紫珏微张着嘴,生平第一次见此神技,见吕布径自起身,忙上前去为他更衣。
  吕布两手握拳,抬腿,把紫珏轻轻一脚踹到角落里,道:"哒哒哒——"
  不用问,又是在小流氓处混久了,耳濡目染学回来的怪习惯。
  一室月光洒了进来,纱帐落下,紫珏倚着桌子,打起了瞌睡。
  吕布的呼吸急促了些许,过了一会,重重出了口气,探手去捞布。
  掀开纱帐那时,又看了紫珏一眼。
  紫珏把脸埋下去,道:"侯爷若想……紫珏甘愿侍寝。"
  吕布答道:"脏。"
  自听到那句后,紫珏便不敢再碰吕布的物事,翌日吕布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午饭上来,紫珏亦不敢与吕布同席,反倒是吕布道:"坐,吃罢。"
  紫珏只得坐了,吕布当惯侍卫,有饭便饱,自顾自吃了三碗。
  紫珏战战兢兢,不敢去碰菜,不知吕布待会想吃哪样,免得碰完他嫌"脏",吕布只以为他挑剔,漠然道:"我当侍卫时,吃的比这天差地远。"
  紫珏侍候吕布这数天,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侯爷脾气十分古怪,忽喜忽忧,然而今天心情像是不错,便壮着胆子问道:"都吃了些啥?"
  或许是这句有点像某人语气,吕布难得地答道:"面饼,腊肉,青椒茄子……"
  吕布以象牙筷子挟起一块鹿舌,道:"三十年没吃过这个,当年只有貂蝉喜欢,我便陪着吃。"
  紫珏又试探着道:"侍卫……?"
  吕布不答,紫珏暗自揣测,是什么人能让位极人臣的温侯,战将军甘愿充当侍卫,在献帝麾下会没鹿舌吃?
  吕布又道:"从前吃什么都喜欢,如今……吃什么都反胃。"随意以筷子一拨,把自己的杯盘拨到地上,扔了筷子起身,留下紫珏坐在桌旁,带着恐惧的眼神目送他离开金殿。
  吕布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因这思念而近乎发狂,想得呼吸急促,心头疼痛难忍。甚至令他大违本性,在他的身边,自己可以整天整夜地不发一言,静静看着他。
  然而一旦离开了阿斗,他便有许多话想说,像是想对着一个虚无的他,而失控的,只想大声宣泄出来。
  偏生不能多说,只能把那焦躁而惶恐,近乎绝望的思念闷在心里,不知何时是尽头。
  阿斗取了五丈原,他得守着长安,等阿斗取了长安,他得退回洛阳。
  等到阿斗攻陷洛阳,大家一起杀了左慈……他得死了。
  临死前,还有十天能活。
  吕布坐在凤仪亭的栏杆上,呆呆看着昆明池,计划那十天该怎么过,如果运气好,收拾掉左慈只用一天……那么他们可以相聚九天。
  但左慈应该没这么容易收拾,等阿斗开始攻洛阳那时,他就得讨最后一颗药,撑十天……里应外合……三天不知道能否解决那早就该死的老家伙。
  阿斗说不定想登基。
  帝王登基大典总是很啰嗦……起码又得花五六天,算来算去,说不定只有一晚上。
  想看他坐上龙椅当皇帝,又觉得这登基大典浪费时间。
  算到最后,连吕布自己也糊涂了。
  在那之前,还是得杀了什么劳什子"子爵",免得添堵。
  吕布跳下栏杆,卷起袖子,决定先回去捏死他。
  司马昭来得很巧。
  紫珏独自收拾地上瓷片,司马昭蹙眉看了片刻,吕布不知去了何处,便上前去,顺势蹲下,道:"小心割了手。"
  紫珏被吓了一跳,按着司马昭,两人对视一眼,司马昭帮他收拾碎盘,问道:"温侯说了什么?"
  紫珏把这数日情景在脑内过了一遍,道:"我不看的时候,他总看着我。我看他时,他便不看了。"
  司马昭又问:"说了什么。"
  紫珏微一沉吟,答道:"说,从前当侍卫的时候,过得比现在舒坦,说……我。"
  他声音小了下去,飞快地答道:"说我脏。"
  司马昭顿了顿,"嗯"了一声,紫珏又道:"说这殿里大瓶子难看。"
  司马昭道:"他为何把贾文和放走?"
  吕布冷冷道:"愚弟。"
  司马昭乍一听这称呼,背脊条件反射地发凉,面部表情僵硬,直起身子来,片刻后笑道:"子上一片心意,温侯若厌烦此人,不想怜香惜玉,子上领回家去罢了。"
  吕布像是抓住了把柄般嘲道:"子上,送出去的旧衣服,岂可再讨回来?"
  司马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过一会,道:"子上来送药,顺便告知温侯一事……"
  吕布接过两个匣子,一个金匣,一个木匣,木匣内是三颗十日散解药。
  金匣内则是装好的计都罗喉瞬狱箭。
  "何事?"
  司马昭缓缓道:"五丈原曹军与蜀军中有瘟疫蔓延,正朝长安扩散,数日后会有不少染疫将士入城,还请侯爷……太守及早应对。"
  "瘟疫?"吕布眯起眼,想到了贾诩。
  司马昭点了点头,又道;"五丈原兴许守不住。家父亦要撤回城内来。"
  他从吕布面上观察不到自己猜测的神色,只得拱手告退,余紫珏依旧蹲着。
  静谧中,紫珏眼角余光瞥见吕布的手在微微颤抖,不易察觉地颤抖。
  那一天,他再没说过一句话。夜里也没吃饭,睡觉前,坐在榻上,手指不住摆弄竹笛,却不去吹。
  到了午夜时分,紫珏终于撑不住伏在案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吕布忽然道:"起来。"
  紫珏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忙道;"侯爷?"
  吕布道:"牵匹马,宫外等我。"
  午夜,吕布轻骑快马,带着身后小倌,二人共乘一骑,离了长安,朝五丈原方向驰去。

  兵临长安

  若让天下武将齐齐披挂上阵,领兵互戮,分个高低,最后活下来的,定只有两人,一、吕奉先,二、赵子龙。
  论平原会战,世间除吕布外,便无人能与赵云相匹敌。
  吕布的骑兵横冲直撞,全凭领军之将的悍勇无畏,以及对手的恐惧感而作战。吕布永远不会倒在战场上,这无异于一柄利剑,足够削弱所有敌方骑兵的士气,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他被神化了。
  而赵云就比吕布清醒得多,也理智得多,赵云习惯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步步为营,偶尔行险,却总在险境中出乎意料的进行决胜一击,纵是受到追杀,亦能全身而退。
  所以赵云是骚扰战的最好人选。
  司马懿一见银铠赵子龙前来搦战,便不敢再在自己窝里算计曹真,洛阳派来的增援还未到,只得交给他三千骑兵,迎战赵云的搦战部队。
  曹真率领部属在平原上与赵云展开了一场追逐。
  偶有交锋,却是一沾即退,双方的作战方式趋近于一致,然而赵云却更胜半筹,他的判断出奇精准,每发起一次冲锋,角度都妙到毫厘。
  千余骑就像一头灵活的长龙,于战场中央不断游走,往往在某个无法估算的角度出现,把魏军冲散后,却齐齐退到远处,再次集结,开始下一轮攻击预备。
  贾诩与司马懿俱紧张地看着战场情况。
  司马懿忽觉得不对,敌方只有赵子龙出战?其他主帅在何处?莫非这又是一场阴谋?为何只有赵云?刘公嗣呢?姜维呢?黄月英呢?
  司马懿不由自主地恐惧万分,背脊发凉,转身派出探子散向平原四处侦查,想了许久,却寻不出半点端倪。
  司马懿穷紧张了。
  这个时间,阿斗在帐篷里睡觉,还打着小呼噜。
  姜维在看阿斗睡觉,无聊地把一张纸折来折去,等他起床,俩人一块去给钟会换药。
  黄月英在五丈原西面一块高地上,就着晚春暖日,给诸葛亮纳鞋底。
  于吉踮起脚尖,在翻阿斗的书架,找点心吃。
  根本没人把他当回事。
  中午时分,赵云见差不多了,平原上已零散躺了不少曹军受伤兵士,便发出命令,回营吃午饭。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赵云亲兵出战千人,重伤四人,轻伤一百七十人,无人死亡!
  曹真清点司马懿派给自己的骑兵,不知不觉竟是已被赵云消灭了近两千!
  黄月英做完活计,抬眼一瞥,战场尽收眼底,道:"行了,上弦。"
  身后百余名兵士以五人为一组,扳动机括,发出咔咔声,又把攻城铁弩转了个向,数十台巨弩指向场中。
  司马懿勃然大怒,几乎便要把曹真绑去罚军棍:"如此轻敌大意!你怎么带兵的!原未想你能胜过那厮,你……你竟如把兵送上门去……"
  那话实是出自本心,在司马懿眼中,曹真就像带着人去给赵云杀一般。
  曹真竭力分辨道:"我军自上次大败后士气已泄,又是武技不精,赵子龙骑卫俱是他一手操练的亲兵,士气高涨,如何能敌?!军令如山,丞相只交代子丹出战,子丹已尽全力……"
  司马懿正要寻由来狠治曹真,却听帐外兵士纷纷怒喊。
  "怎么?"司马懿蹙眉道,匆匆出帐一看,登时火冒三丈,吼道:"好个恶毒婆娘!"
  曹真一面追出,道:"赵子龙若再来扰,我军死守方为上道……"那话被截了一半。
  出营打扫战场,抢救己方伤兵的清道夫竟是全部死在了平原中央!
  远处数十架铁弩,虎视眈眈瞄准了尸场,只要有人靠近一步,踏入射程,便不由分说,将魏军收尸人员全部射杀!
  "这是怎么回事!"司马懿咆哮道。
  "这是怎么回事!"午后,阿斗吃饱喝足,出来巡视一圈,被那旷野中密密麻麻的尸体吓得不轻。道:"什么时候死了这么多人?!"
  正疑惑间,见对面有一骑飞速驰来,像是悲恸得失去理智,前来抢袍泽尸体的曹营骑兵,堪堪奔到尸场外沿,远方嗖然飞来一根巨箭,那人发得一声喊,连人带马,被钉在地上。
  阿斗看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二话不说,回营去找赵云。
  "这太残忍了!师父,把箭点撤了。"
  赵云像一桩木头般坐着,阿斗抓着他摇道:"师父!你怎能连死尸都不让人收!那是战士啊!不管生前是谁的兵,死了以后,你还不让人回家么!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不能这么残忍!"
  阿斗猛力摇晃赵云,忽停了动作。
  他看到赵云的眼泪顺着他英俊的脸流下,许久后,赵云道:"师父错了,这就去撤。"
  阿斗静了下来,仔细回想那天帐外偷听到的话,转身追出帐外。
  "我知道了,我改变主意了,师父!"
  "赵子龙将军!"阿斗沉声道。
  赵云才停了脚步。
  阿斗认真道:"师父,有啥罪孽,我们一起承担,我知道贾诩想做什么了。"
  曹军与汉军中间,铺了近一里地,四千余具死尸——两千骑兵与两千战马,魏营内又有违背军令的士兵陆陆续续出来抢救尸体,俱死在弓弩之下。令那处几乎成了一个大尸坑,遍地俱是嗡嗡乱飞的苍蝇。
  风吹雨淋,在春夏交接的温暖天气下,死尸开始腐化,并引来无数食腐动物。
  蜀魏两方再次开始旷日持久的僵持,腐臭随风散开,令众人闻之欲呕。于吉在月英的要求下,撒出一把符纸,化作无数灰鼠,地毯般卷向尸坑。
  这批道法变幻出来的生物,成了滋生瘟疫最好的催化剂。
  曹营尚且不知其中关窍,某天锅灶内煮起晚饭,掌勺兵探勺入锅,拌了拌,舀出一只死老鼠甩到一旁,又把锅中食物倒进排队领饭的士兵碗里。
  众兵士俱是习以为常,军旅苛苦,有吃就行,若碰上灾荒干旱年头,便更不计较这些了。
  蜀营中却是如临大敌,处处焚烧艾草,衣物以沸水烫过消毒,全军退后数里,食物更是严格监控。
  老天刮起了西风,把气味吹向曹营,这也在贾诩的预料之中。
  某日清晨,魏蜀双方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倒下了第一个人,拉开了横扫洛阳,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平原的那场灾难——史称五丈原之疫的序幕。
  魏营里第一个病人是曹真,而蜀营中的第一个病人是阿斗。
  曹真几次骑马到尸坑外沿,不惜以自身性命来试探强弩,以期寻到除去蜀军机关的方法。
  他凭借高超的骑术,以及爪黄飞电的速度来回闪避,几次死里逃生,从尸堆中爬出来,他逐渐摸清了弩箭规律,并在地图上一一标出,准备第二天入夜再迂回绕过,以部分将士牺牲的代价吸引弩箭,再冲上山去,一举拔除箭点。
  然而第二天清晨,他感觉咽喉疼痛,额头发烫,无法起床。
  阿斗勉力起身,喝了几口水,道:"这什么时候了……嗓子好疼。"
  他也没注意到帐内多了几个人,掏出《青囊经》,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页,道:"叫伯约……照着这方子煎药。"
  旋又闭上眼,睡着了。
  梦中听到月英慌张的声音。
  "赤兔在哪?伯约骑着,带贾诩回成都去!"
  "顺路把……带过来……"
  "不行!现在就去!你慢一步,子龙便会杀了贾诩……"
  "封锁消息,决不可让人……"
  阿斗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自己总被人抱着,抱过来,又抱过去。
  睁眼看时,总是赵子龙,每一次醒来都见到他,他的面容一次比一次疲惫,憔悴。
  仿佛得了瘟疫的不是自己,而是他,阿斗昏昏沉沉,总觉得子龙像是快病死了,也不知是谁抱着谁。
  直至带着凉意的手掌覆上他的额头,阿斗听到孔明熟悉的笑声:"命里注定,脚踏七星,幸得当年朝张仲景讨了千金方来……"
  赵云的声音十分沙哑:"他喝不下。"
  这就回成都了?五丈原那儿丢着不管?
  阿斗在刺鼻药味中竭力睁眼,见到赵云在喝药。
  赵云把药喝在嘴里,抱起阿斗,与他接吻,并把药喂了进去。
  阿斗虽是虚弱,却开心得很,断断续续地回吻着赵云,把那碗药喝完,过了一会,倚在赵云胸前,吐了他满身。
  诸葛亮又道:"瘟瘴已除,须得以补药调理。子龙你不可再熬,好好休息,我已想定计策,来日与你去破曹营。"
  还是孔明厉害,早知道该叫他一起,说不定早把司马懿给料理了……阿斗迷迷糊糊想道,又睡了。
  深夜,曹营灯火不足三成,近六千将士染上瘟疫,一病不起。曹真却奇迹般地撑了下来,贾诩一计除去了曹军万人,更有无数士兵病入膏肓,他们将在不久的未来,把疾病传播到长安,洛阳。
  大魏像个垂死的病人,只需轻轻一指,便能把它彻底推进关中平原。
  五丈原之战完胜,弩箭队无须再守着山头,撤回营中,然而山顶的棚屋里,此刻却多了两个从长安来的人。
  银盘高悬,月夜清冷,笛声悠悠,从山顶飘来,传遍魏蜀两军大营。
  曹真抬头仰望背着一轮满月,坐在石上的那个黑影,吩咐部属道:"启程,回长安。"
  曹军陆续拔营,残兵在午夜离去。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阿斗躺在榻上,勉强支起身:"笛子?哑巴回来了?还是我听错了。"
  赵云坐在案前,道:"睡下!身子还未好。"
  阿斗笑了笑,躺回去,闭上双眼。
  赵云依旧埋头去切一截长白参,道:"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手中三尺青锋……报朝廷,谁人听。将军令,听过么?"
  阿斗喃喃道:"嗯……这曲儿好听。"他知道有赵云守着,那笛声又带给他一股暖洋洋的安全感,像是很久以前,长坂坡上甘倩的怀抱。
  他渐渐睡了。
  曲终人散,紫珏静静立于吕布身后,仿佛看到这杀戮战场中的无数冤魂,在笛声安抚下平静下来。
  吕布背持巨弩,架上一根噼啪燃烧的火把,反手箭射出,火把飞向尸坑中央的一辆破朽板车,把它砰然射为两截,熊熊燃烧。
  火势蔓开,堆积如山的尸骸在红光中化为灰烬。
  "等着。"
  吕布单手在石上一按,跃下山头,化作一道黑影,潜向蜀军营地。
  深夜,蜀营。
  灯火摇晃,帐帘微动,坐于案前的诸葛亮袖内一翻,亮出手弩,指向帐外。
  孔明尚且未出声,吕布已嗤道:"凭你那准头?"闪身出帐,消失无踪。
  月英在榻上翻了个身,迷糊道:"谁来了?"
  孔明尴尬道:"没事,睡你的。"旋反手为月英拉好薄被。
  赵云作了个"嘘"的手势,吕布会意,长靴踏上毯时极轻,行到榻前,眼望阿斗,坐了下来,道:"病了?"
  赵云点头,答道:"好了,刚睡下。"
  吕布低声道:"贾文和?"
  赵云问道:"你不在长安守着?"
  吕布沉默不答,看着阿斗熟睡的模样,赵云横过银刀,轻轻拍了拍他的脖颈,吕布方道:"何时来攻长安?与你一战。"
  赵云笑了笑,道:"全力一战?"
  吕布正要再说点什么,阿斗气息一窒,吕布便闪到帐外。
  阿斗翻了个身,迷糊道:"谁来了?"
  赵云笑道:"没事,睡你的。"旋反手为阿斗拉好薄被。
  吕布上了马,一路远去,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极淡的,满足的微笑。
  他纵马在兵道上飞驰,与路上回长安的大部队擦肩而过,远处又来了一辆车,车上印着江东孙家的家徽,吕布驻马观望,疑道:"小乔?"
  长安官道的石碑出现于路边,吕布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在想小乔来长安为何事,以她的医术,能否解去自己身上十日散之毒。
  忽觉得比起去五丈原时,仿佛少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把小倌丢在山上了,只得悻悻转头去接。
  司马懿拔营而去,下一刻,诸葛亮便老实不客气地占了五丈原。
  数千人留驻,姜维担任先锋,赵云领中军,浩浩荡荡冲向长安。
  诸葛亮一来,登时天也晴了,病也好了,心也舒坦了,将士们看上去也都斯巴达了。
  阿斗与诸葛亮,黄月英同车,摇摇晃晃地奔向美好的未来,只觉得生活无时无刻都充满了明媚的阳光。
  阿斗满面笑容去扒诸葛亮,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
  诸葛亮正色训道:"猢狲!别乱碰乱动。"遂挥出羽扇,拍中阿斗后脑勺,把他拍了个趔趄。
  阿斗赔笑道:"先生,你把成都那摊子丢着,没问题嘛,不怕有人造反嘛。"
  诸葛亮哭笑不得道:"家中无事,倒是一路上,被你那势利眼爱马颠得够呛。"
  阿斗笑道:"那是沉戟的,嗯,不过他的就是我的……"
  诸葛亮又道:"别说益州,纵是如今天下,又有谁敢反你?"
  阿斗欣然道:"那倒未必,就算把曹丕放倒了,我那大舌头二舅还精神抖擞得很……"说是这么说,然而被诸葛亮拍了下马屁,心中免不了还是喜滋滋的。
  诸葛亮正色道:"中郎李严,军枢主簿刘升,征东将军魏延坐镇成都;法孝直督政,放心就是,若无周全准备,原不敢出川助你。只须洛阳能定,东吴不足为虑,孙权患了失心疯,流放陆逊,逼死虞翻……"
  阿斗猛的一个激灵,道:"什么?孙权怎么了?"
  黄月英讽道:"你俩师徒就给我可劲儿蹦跶,当心脑袋撞了车顶,都帮你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才来抢功劳?"
  诸葛亮岔开话去,笑道:"孙亮已好转,为师以药石助他调理,再过数月,料想便能醒转,关凤喜诞麟儿,你多了个小外甥。"
  诸葛亮报的俱是好消息,然而刘禅听到关凤,忽道:"星彩那丫头呢?"
  孔明哂然道:"回去自己看着办。"
  车停了,赵云命令扎营,一家大小春游般地下了车,诸葛亮与刘禅站在沣水岸畔,远远眺望护城河与长安城内恢宏建筑,不由得心怀大畅。
  司马懿听汉军来攻,又有生平最怕的诸葛亮压阵,早已闻风丧胆,在城周布下了铁桶般的防御工事。
  诸葛亮看了一会,朝那紧闭的巨大城门指指点点,道:"古称'八水绕长安',公嗣你看,长安城聚王气龙脉于一体,实乃风水中真龙宝地。来日定都时此处可选。"
  阿斗忙附和道:"先生英明!"
  这两师徒言谈中竟对魏国将领,水泄不通的城防视若无睹,仿佛长安已成了囊中之物,
  诸葛亮道:"传令下去,围城,等司马仲达来降就是。"
  阿斗爆笑,只以为诸葛亮在耍冷。
  孰料远处长安城大门旁,小门洞开,一骑遥遥奔来,呼喊道:"司马丞相手书——!"
  阿斗楞在当地,司马懿居然真派使节来了!
  半个时辰前,司马懿写了一封亲笔信,交使节送出,以言语激诸葛亮,提出两军城外决战的要求,双方各派将领,以一万人为队,展开平原会战。
  蜀军若输了,撤回五丈原;曹军若输了,撤回洛阳,放弃长安。
  己方有吕布为将,料想敌方参战将领定是赵云,吕布的赢面极大。
  纵是输了,司马懿亦不怕,只等诸葛亮受不住激,答应会战,司马懿便有一系列对付的后着展开。
  司马昭更撺掇着曹真,让他也写了封信,信上道瘟疫一事天怒人怨,扰民太甚,望刘禅先全军退后,稍作休整,让城中大夫有看病时机,以救百姓性命,勿置万民于水火之中云云。
  两封信一并交出。
  "啊哈哈哈……"阿斗把信使送走,笑得在榻上打滚,道:"先生,你不厚道啊不厚道……"
  诸葛亮忍俊不禁,一手摇扇,一手拿着地图,得意洋洋地不知在想何事。
  诸葛亮道:"司马仲达其人,还是有点心计,可利用其与曹丕、张颌等人嫌隙,下个反间计,待我再仔细想想。"
  诸葛亮又道:"既是应承了曹子丹,你须信守承诺,不可反悔,传令全军拔营,后退三丈就是。"
  阿斗笑得肚疼,无事可做,在营帐内摇来倒去,知道诸葛亮要认真思考,不敢岔他思路,遂道:"师父忙着练兵扎营,没趣儿,我跟伯约出去逛逛。"
  孔明蹙眉道:"又要去闯祸?"
  阿斗嘿嘿一笑,孔明道:"罢了,不放心你与伯约一处,你去请于吉仙师陪着。莫走得太远。"
  阿斗嗯嗯几声,转出帐来,把蹲在树下掏蚂蚁洞的"仙师"拖走了,俩闯祸精在长安城外漫无目的,逛来逛去,谁知这一逛,便一路逛了进长安,惹出天大的麻烦事来,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且再说此时长乐宫正殿,吕布打了个呵欠,显是昨夜未曾睡够,懒洋洋靠上椅背,一只脚架在金椅扶手上,吊儿郎当地不住晃悠,头上太守紫色方帽歪到一旁。低头打起了瞌睡。
  司马懿怒甚,却偏生奈何不得吕布,只在殿内不住踱步。
  麾下众偏将议论纷纷,俱是讨论的蜀军围城一事,或含沙射影,或指桑骂槐,矛头俱朝向殿中铁青着脸,不发一语的曹真。
  司马昭忍不住道:"子丹兄,以赵子龙能耐,对之温侯如何?"
  曹真知道司马昭要激吕布出战,遂道:"难说,赵云领军战力,犹在子丹之上。"
  吕布嗤道:"杂鱼。"
  司马昭奸计得售,正要续言时,曹子丹却沉声道:"子丹曾与赵子龙交手,此评判实乃出自本心。"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吕布正眼也不看曹真,嘲道:"所以说你是杂鱼。"
  众武将哄笑,曹真脸色逾发难堪。
  "……"
  这下司马昭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忖度间,忽听殿外侍卫大声报:
  "汉军来使求见——!"
  司马懿忐忑无比,道:"传。"
  那蜀军来使是一名小吏,拿眼去瞥司马懿,又不住看吕布,被一群武将围着,畏畏缩缩,全身发抖,显是十分恐惧。
  吕布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把信交来,保你有命回去。说,你家主子有何话交代?"
  那小吏从怀中掏出一张黄锦,道:"主公……着我回曹……将军的信。"说完又取出一个宽木盒,道:"此乃……我家孔明先生交予司马丞相之信。"
  司马昭上前接过木盒,递到司马懿手里,曹真被刘禅涮得多了,知道这黄锦上定没好话,忙伸手去抢,吕布却冷冷道:"念。"
  小吏肩膀一抽,吕布抖了抖袍襟,坐正身子,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念信,不杀你。"
  曹真嘴角微微抽搐,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吕布为献帝亲自册封的大将军,曹家虽是篡位登基,然而表面上仍宣"献帝禅让",曹丕必须承认前朝献帝册封的吕布官衔,这军阶等同于汉朝太尉,与司马懿并列三公。
  吕布领长安太守之职,又封温侯,爵位更比司马懿还高了半级,一堆官衔压下来,纵是司马懿也无法,只得朝那小吏道:"念就是。"
  那小吏战战兢兢,展开黄锦,清了清嗓子,道:"上天有命,皇帝诏……曰,愚夫,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之手,方知子……丑,泪流满面……子不走……我走!"
  "……"
  数十名武将苦忍着笑声,吕布却丝毫不顾曹真颜面,爆出一阵大笑。
  司马懿本就不与曹真同一阵营,此刻蓄意刁难,忍不住讥刺道:"看来曹子丹将军与敌方主帅言谈甚欢?曾定琴瑟之好?"
  司马昭目光停在曹真敞开的衣领上,平素曹真均一丝不苟,衣冠肃然,此刻却敞了领子,少了颗领扣,浑不似平日的作风。
  曹真沉声答道:"刘公嗣言而有信,既是说走,料想敌军应已拔营后退。"
  吕布笑完又道:"丞相不妨把孔明的信也念念?"
  司马懿冷哼一声,殿上众人目光俱落在那木盒上,司马懿看也不看,交回司马昭手中,道:"孔明一介军师,却教出个如此流里流气的徒弟!"
  旋以眼神示意司马昭,司马昭会意,知道要让自己念信,如此一来,纵有折辱之言也可曲来解去,化作阿谀言词,不至于损了自家老爸颜面。
  想到此处,司马昭打好腹稿,志得意满,去启那木盒。
  开了盒盖,众将看得清清楚楚,里面半封信也没有,司马昭莫名其妙,满脑袋问号,从盒中拎出一副女人穿的肚兜。

  济济一堂

  阿斗一手搭在比他矮了半个头的于吉肩膀上,俩人出了营帐,东倒西歪地晃来晃去。
  初夏时长安城外,官道旁的梅子树淋了几场雨,已结出涩青色的果实,阿斗咬牙肩膀抗着于吉,于吉探头探脑地去摘。
  "你快点!"阿斗还抱着以前在成都偷黄月英家柿子的习惯。
  于吉摘了几个,官道上忽有马车行来,阿斗倏然吓了一跳,道:"奶吉!快走,有人了!"
  于吉忙不迭地落地,阿斗才意识到不妥,道:"不对,老子是皇帝,摘点吃的怎么也鬼鬼祟祟的,丢死人拉!老子得光明正大地摘!"
  于吉笑着问道:"咦?大舌头家的马车?"
  阿斗转头看了看,蹙眉道:"车里是谁?"
  他俩躲在树后,审视那从江东来的马车队,待车过后,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那正是吕布曾见过的,紫藤堂小乔的马车。
  一队十二辆,前面是数名大夫,队伍末尾是货车,油布下盖着药材,在汉营外停了。蜀军围城,有官道上来者皆不得进,被士兵拦住。
  小乔下了马车,料想是去与赵云、诸葛亮交涉。小乔从江东到长安,随身竟是只带了十余名侍卫,一路畅通无阻,华佗医德广传,各方势力均不敢为难这名神医亲传弟子。
  阿斗和于吉扒在货车后,唧咕道:"奶小吉……你说师父会放她们进城不。"
  于吉道:"会,城里死的人可多着呐。银龙儿是好人。"
  阿斗道:"师父够圣母了,尽坏老子好事。"
  于吉嘲道:"还不是帮你积德来着。"阿斗忽地灵机一动,道:"我们跟着进去看看?听说长安好吃的多……"
  于吉犯了难,正举棋不定,却已被阿斗拉着,俩人掀开油布,钻了进去。
  阿斗所料不差,半晌后,黄月英款步把小乔送上车,小乔脸色不善,最后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车上装的什么?"
  城门守将正要做例行盘查,车队便停了下来。
  阿斗从油布下掀开一条缝,低声道:"算了,还是回去罢,看样子八成混不进城……"起初只想着好玩,现认真忖度,却终究觉得闹得有点危险,待会赵云指不定又要担心。只打算和于吉偷偷溜下车来,撒蹄子跑就是。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绝了他逃跑的妄想。
  "格老子滴!老子们来给你看病,还要盘查?!"甘宁把刀鞘朝货车上狠狠一拍,油布下传来叽的一声。
  于吉脑袋被拍了个大包。
  甘兴霸像是发现不妥,瞄了药材车一眼,掂了掂刀鞘,拔出半截,朝侍婢道:"去回乔姐,司马家的王八羔子要搜车,我们走,去找她外甥。"
  那守将吓得半死,不敢再检查,忙挥手把甘宁放进城去。
  "周夫人不远万里,从江东前来为长安百姓治病,家父……"
  "闲话勿说,司马世侄,长安城最穷的地方是何处?"
  阿斗躲在车里,心内暗竖拇指。
  司马昭本准备了一番歌功颂德的马屁之词,被小乔一句话噎了回去,司马昭顿了顿,道:"木容巷。"
  小乔道:"甘老板带队过去,大夫们下车便收拾行当煮药,世侄请带我去长安城内最大的药房。"
  司马昭忙跟上小乔,二人从阿斗藏身的那辆马车旁经过,司马昭低声道:"城内人心惶惶,好几家官家都染了疾,周夫人能否拔冗……"
  "人命关天,无分贵贱……"小乔声音一路远去。
  甘宁把车停在司马昭所指的贫民街巷外,登时无数病患围了上来。
  "走开走开!看病找大夫。"甘宁斥道,把人挥手赶开,视线落在最后一辆车的油布上。
  甘宁右手持刀护着身前,左手撩起刀鞘,去挑开那油布,只待布内刺客跳出,便疾电挥刀,取那奸细性命。
  他砰的一头杵上了车栏。
  "甘大哥,好久不见,煞是想念。"阿斗从布下钻出来,笑嘻嘻道。
  "甘大哥你好,甘大哥再见……哎哎!"
  "你龟儿子……"
  阿斗正跑开几步,却被甘宁揪着衣领,拖了回来,几次要逃,最后还是被甘宁按在墙上。
  巷口众人带着疑惑无比的目光审视这俩扭来扭去的流氓。
  甘宁依旧穿着一件短褂,裸着手臂,脖颈上围着一条红色的三角围巾,作水贼装扮,十足一个街头太保大大咧咧,欺男霸女的模样。
  甘宁侧过脑袋,凑到阿斗面前,甘宁道:"格老子滴,胆子大狠了……"
  阿斗嘿嘿笑,一手推着甘宁帅气的脸,道:"甘大哥要把我绑去见司马懿领赏?舌头别伸出来,喂——"
  甘宁作势要舔他,却终于忍不住笑了,松开手,道:"你进长安做啥子,来找死?"
  阿斗讪讪道:"我说进来玩玩,找点吃的,你信不。"
  甘宁无言以对,阿斗忽道:"来看哑巴过得怎样,偷偷看一眼就走,待会来找你,你带我出城去?"
  "衣服需以开水烫过,别去人多的地方……"小乔声音从巷口传来。
  甘宁扯下脖颈围巾,朝阿斗脸上一兜,转过身,把阿斗护在身后。
  小乔带着数名郎中走进巷内,没发现阿斗,只以为甘宁又动了龙阳之兴,当街调戏美貌少年,遂蹙眉斥道:"甘老板!"
  到嘴的肉吃不成,甘宁只得跟着小乔走了,转头时瞪了阿斗一眼,阿斗笑吟吟地朝他抛了个飞吻,甘宁贼笑,也有模有样,学着那动作,朝阿斗抛了个飞吻。
  于吉这时才从车里出来,笑道:"打是亲,骂是爱,又亲又爱拿脚踹……"
  阿斗哭笑不得,把甘宁的围巾反手系在脖上,道:"你这乌鸦嘴,别咒老子挨踹。"
  阿斗拉着于吉下车,两人出了街外,忍不住道:"这就是西京长安?没半点气派,还没成都建业旺。"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长安在魏军五丈原大败后,涌入的病人极多,穿着兵勇制服的士兵如同瘟神,民众一听瘟疫,躲之不及,谁还敢出门做生意?
  有钱人家早已在五丈原退兵的那时候便撤离出城,如今长安走得几乎只剩普通百姓,大部分店铺歇业,病人满街,全城数万患者俱排到木容巷外。唯有几间官家的娱乐场所还开着。
  阿斗与于吉晃到永乐宫外,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奈何门外把守极严,绝不可能混进去。
  看了半晌,阿斗道:"这地儿有钱,哑巴在里面应该过得挺快活,吃好的……喝好的。"
  长安宫曾是献帝居所,又是秦汉古都,琉璃瓦,红漆柱,天色渐晚,宫内点起璀璨灯火,更显得繁华灿烂。
  "他是侯爷,是大将军,哪天我当了皇帝,说不定他过得还没现在好,真委屈他了。"阿斗如是说。
  阿斗没精打采地转身走了,于吉跟在他身后笑道:"走吧,还是银龙儿家里的饭好吃。"
  想了又想,皇宫进不去,城门出不去,阿斗对着这空空荡荡的街道,忽然有种陌生的恐惧感。自己到底进来做什么的?
  在这恐惧感驱使下,他只好回头去找唯一认识的人——甘兴霸。
  木容巷外置着一个大药锅,治疗瘟疫的药汤分发下去,小乔的开的药与张仲景的千金方相似,病人喝了,药性化开,俱是寻沟渠去大吐,整条街上臭不堪闻。
  甘宁在街外无所事事,见阿斗回来了,忙道:"这地方脏,跟大哥来。"
  阿斗随着他上了街旁客栈二楼,甘宁又开了间房,把于吉支走,道:"明天想个法子,带你俩出城。小混球,过来,大哥有话与你说。"
  此时敌我未明,阿斗也不敢太相信甘宁,问道:"你要干嘛。"
  甘宁嘲道:"放心,一路累得要死,没力气操你,问你个正经事的说。"
  阿斗满脸通红,跟着甘宁入房。
  甘宁关了门,顺手拉上窗帘,让阿斗坐床上,自个搬了个木椅,扒着椅背与阿斗面对面坐了,俩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后,甘宁叹了口气,道:"你晓得陆伯言遭了不。"
  甘宁依旧是那川腔,"遭了"意指陆逊日子不好过,阿斗想起车上诸葛亮告诉自己的消息,心想江东这次莫非闹得难以收拾了?遂点了点头,道:"你们家里出啥事了?"
  甘宁答道:"孙登死了,主公看孙和不顺眼,把他赶去长沙。陆伯言帮孙和求情,被软禁在吴郡,你们益州消息封得好,我问你,孙亮死了没?"
  阿斗老实道:"没死,快醒了。"
  甘宁道:"杀了他成不?"
  阿斗吓了一跳,道:"他是我妹夫,怎么杀!"
  甘宁嗤道:"帮个小忙也不肯,主公因这事跟乔姐吵个没完,她烦得很,小心别让她见到你。"
  阿斗抓狂道:"你要我杀了我妹夫,这叫小忙?!"
  阿斗忽道:"他想让孙亮回去当太子?"心想这帝王家夺嫡之争实在是复杂,孙权更患了失心疯,竟会做出废储立幼的打算来,幸好刘备的儿子不多。想到此处,又觉得诸葛亮实在深谋远虑。
  甘宁点了点头,阿斗好奇道:"你是哪一派的?你和伯言一派,都是帮着孙和的?"
  甘宁道:"都不是,我只听主公的话,他爱立哪个就立哪个,他说了算,不然你以为大哥活得下来?"
  阿斗目光移到桌上,那里放着一封拆过的信,问道:"那谁的信?"
  甘宁懒洋洋道:"司马昭,请大哥晚上去嫖。"
  阿斗忍俊不禁,道:"赶紧,换件好看点的衣服,嫖得尽兴。"
  甘宁嗤道:"没力气,不想去。"脸上疲惫神色一现即逝,又坏笑道:"有你在房里,嫖别人没意思。"
  阿斗并没把这话放心上,总觉得甘宁先前所说,像有什么道不明的隐意,孙权流放大臣,此刻东吴局势该十分复杂才是,为何会让小乔到长安来?小乔是周瑜夫人,想必与各大士族交好,难道此刻不该留在建业?
  他抬眼看着甘宁,想从他的眼中看出点什么,甘宁却伸出手,为阿斗整了整脖颈上的猩红围巾,凑上前来,看着阿斗双眼,低声道:"别人不想要,要你,懂?"
  阿斗心里颇不是滋味,正想岔话时,甘宁已一脚轻轻后蹬,倚着椅背,来了个优美的倾斜,吻上了阿斗的唇。
  甘宁的唇不再似从前般温暖,动作亦无那般野蛮,反而带着一丝冰冷与陌生,像是一个冷漠的人。
  唇分时,阿斗问道:"孙权让你什么时候杀小乔?"
  甘宁手指勾了勾他的侧脸,笑道:"果然是孔明徒弟,聪明。"
  阿斗道:"你下得去手?"
  甘宁答道:"下不去手也要杀,有甚法子?"
  阿斗与甘宁沉默相对,过了一会,阿斗目光落在桌面那封信上,道:"大哥,我有个办法帮你,别难过了,走吧,你带我去,嫖完再说。"
  入夜,长安城内一片安静,偶有病人的咳嗽声远远传来。
  倚翠楼前点了四盏大红灯笼,阿斗站在大街上,朝二楼看了一眼,哼哼道:"你若撒野我今生把酒奉陪……"
  甘宁啼笑皆非道:"你究竟要怎么着?"
  阿斗神秘兮兮道:"奸人自有妙计。"
  甘宁依旧是那副十分疲惫的模样,阿斗知道他心内颇不舒服,遂笑道:"老子都给你想好了,待会你给我找个隐蔽点的角落,让我听得到你们说话的就成。"
  说完把甘宁不住朝里推,道:"快,趁司马昭没来,带我去藏好。"
  倚翠楼乃是长安出名的小倌聚所,清一色温柔俊秀的小倌们在厅中或看书,或弹琴,见痞兮兮的甘宁进来,俱是眼前一亮。
  "大爷!"
  "大爷来吃酒?"
  众小倌对甘宁表现出极大的热情,簇拥上去。
  阿斗的魅力终于有吃不开的时候了,这四周俱是清秀少年,眉目端正,随便一个都及得上自己模样,心内恼火,遂死死挨着甘宁,装出痨病鬼的模样猛咳几声。
  呼啦一下小倌俱散,各个带着看瘟神的恐惧目光瞪着阿斗。
  又有小声议论"疫病"之言若干传来。
  甘宁道:"这我兄弟,他不嫖……不吃酒,屏风后面给他摆个坐儿,别让他出来,也别让人知道,等我一齐走。司马家请的堂,大爷赏,打茶围五钱,开苞三两,移茶五两。"
  阿斗险些栽倒,看来甘宁是成日混这行,轻车熟路,登时好奇心大作要问打茶围开苞移茶是什么,甘宁带着他上了二楼,使了个眼色,道:"休要胡闹!司马昭要知我带你来,不得饶我。"
  众小倌同情且理解地点了点头,把阿斗丢到一旁,拥着甘宁入座。
  阿斗只得悻悻在二楼角落入坐,有人移了屏风来,把他挡住,少顷茶水上了,点心来了,阿斗心里不住念叨开苞三两……想起吕布那价值三两的银面具,忽觉好笑。
  "这啥?"阿斗好奇地伸筷子去搅一个小碟,碟内像是药粉。
  一路过小倌斜眼乜他,看土包子般答道:"五石散。"
  建安时期长安,洛阳等地断袖成风,美男常服五石散,服后一身肌肤渗出香汗,显得晶莹水灵。
  阿斗嘴角抽搐,不知五石散有何用,本无人前来奉迎心底就不爽,此时彻底怒了,暗自发誓,一群势利眼,等老子破了长安城,就把你们全给抓起来,押着去绕护城河跑十圈。
  等了半天,司马昭终于来了。
  司马昭一上楼便失声笑道:"甘将军怎来得这般早?!"
  叽叽喳喳的众小倌俱停了交谈,阿斗从屏风后望去,只见厅内角落数少年一齐转头,望向楼梯口,眼中仿佛冒出无数红心。
  静了数息,所有人一起叫道:"大爷——!"那个爷字拖得许长,令阿斗仿佛挨了一发极品天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倌们纷纷放下手头之事,几乎是一路小跑迎了上去。
  阿斗心想:靠,司马昭有这么帅么?!
  紧接着,他迎来了第二发天雷。
  极其不自在的男子声音道:
  "子上……我下楼去,你们玩,玩得尽兴……"
  阿斗听到曹真声音时,险些把屏风给扶倒下去。
  紧接着,第三发天雷来了。
  "侯爷——!
  "太守大人——!"
  "滚开!"
  阿斗抓狂地一手一只,握着两只筷子。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叫唤出来,然而噩梦还没有结束,数秒后,他迎来了威力最大的那一发天雷。
  曹真道:"愚兄实在不能……嗯,子上,军务繁忙,愚兄得先回去。"
  司马昭忙道:"不妨,既然来了,角落里设个席,子丹兄在屏风后自喝酒找乐,听点曲儿便是,待会散的时候,再一齐走。"
  曹真见厅旁中有现成屏风,只得道:"如此甚好,我便在那边听听曲儿,屏风设着,不用移开,也不用人……伺候了,失敬。侯爷请,甘将军请。"旋避开一名迎上来的小倌,见了鬼般躲个不停,只引得众少年浅笑个不停。
  阿斗还未意识到"屏风""角落"等字眼,曹真已转过屏风,与阿斗打了个照面。
  俩人一起焦了。

  扑朔迷离

  司马昭捶腿,姜维泡茶,吕布掰花生,赵云把花生喂到阿斗嘴里,曹真捏肩膀,甘宁端着茶。
  "大爷——"众帅哥齐声道。
  阿斗满面春风,惬意答道:"嘿嘿嘿!打茶围五钱,开苞三两,三两……"
  曹真伸出手指,戳了戳阿斗额头,作了个口型,又指外间。
  阿斗从不着边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想探头出屏风看一眼,却被曹真按住,示意勿出声。
  曹真沉声道:"五石散撤了!男人不吃这玩意。"小倌不敢造次,忙上来端走小碟,阿斗知道曹真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不能乱吃东西,遂会意地笑了笑。
  曹真又吩咐道:"楼里菜本将军吃不惯,去西街买份酒酿的糯米团子,捎一份核桃酥来,传厨房掼一盒卤鲜珍,烫壶清点的暖酒,别太烈了,筷子换双银的,拣时鲜的果子上。"
  曹真出身士族,对吃的特别在行,又任将军,语气中有股淡淡威严,容不得那小倌迟疑。
  甘宁眼睛一直盯着屏风,此时颇有醋意,嘲道:"曹子丹将军吃这么多?"
  曹真笑答道:"既是子上请客,说不得借花献佛。"
  一问一答,彼此心下了然,甘宁不再担心阿斗。
  少顷有乐师上来弹琴,小倌咿呀低声哼着曲儿,各色菜摆布停当,曹真才挪了个位置,脸与阿斗挨得极近,小声道:"怎么进城了?"
  阿斗吃得不亦乐乎,反问道:"你见了小乔没?我本来想把司马昭给放倒,抓上小乔,一路挟着绑出城去……"
  曹真吓了一跳,低声道:"不可胡来!周夫人千里迢迢来看病,怎可作这种事!"
  阿斗小声把孙家夺嫡,孙权排挤小乔,把小乔遣来洛阳,又密令甘宁杀之一事朝曹真说了。曹真色变,像是想到什么般失声道:"这不……"
  外间琴声停了,响起清脆一耳光。
  曹真与阿斗二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小倌捧着酒杯,轻声道:"侯爷喝一杯?"说着就往吕布腿上坐,登时挨了一耳光,在空中优雅地翻滚一圈,摔在地上。
  满堂皆静,过了一会,甘宁忍不住大笑道:"子上,你没选对地方。侯爷不像老子,是个断袖,都散了罢,莫要犯贱讨打。"
  吕布端起酒来喝了一口,漠然道:"本侯确是断袖,只是未曾遇上想断的人。"
  司马昭干笑了几声,道:"侯爷的眼光,自然是不一般的。"
  众小倌以抓狂的眼神看着吕布,难道战将军喜欢被压?这这这……没人想得出,天下还有谁能攻他。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司马昭忙使眼色,乐师琴声再起,小倌们劝酒,斟酒,不敢再去撩吕布,只不住眼地打量着他,眼看手勿动,吃点豆腐渣也是好的。
  屏风后的曹真才回过神来,道:"不合常理,公嗣?你笑什么?"
  阿斗听到吕布那话,心里美滋滋的,莞尔道:"没什么,在想事儿。"
  曹真看了阿斗一会,微有不悦道:"长安十日前军报才出去,小乔今日就来了?长安到洛阳军报要两日,洛阳到江东……江东再派小乔前来……"
  阿斗疑道:"什么意思?"旋突然醒悟过来,道:"你说是司马懿请小乔来的?中间未经过洛阳?司马懿和孙权勾结好了?!"
  曹真不答,不断思考其中意义,琴声再停,外间又是清脆一耳光。
  甘宁笑嘻嘻道:"一边去,老子也没遇上想断之人。"
  阿斗险些大笑出声,司马昭请一次嫖,这楼真是遭了横祸。
  司马昭脸色已与茄子无异,这次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话题岔开,琴声再起时,曹真想通了什么,道:"司马家若与孙权勾结,此刻当有侍卫守着木容巷……你要把她带出城去?"
  阿斗侧过头,摸了摸曹真的脸,诚恳道:"愚夫,贤妻跟你现在是站一边的,你想,司马家要配合孙权杀小乔,小乔死了,可是你皇兄担这责任,你千万得帮我把她弄走,不能让司马懿得逞。"
  曹真忙避让,阿斗却勾着他脖子不放,把唇贴在曹真耳旁,认真道:"她是周公瑾的老婆,又是名医,要死在长安,你们非得被天下人咒一辈子……而且指不定江东还会拿这个藉口,做点什么……"
  曹真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愚夫都懂……"忽想起不知不觉就顺着这小流氓的话头说了,脸一下就红到耳根,避开些许,道:"容我再想想。"
  阿斗低声道:"不能再想了!你帮我传个消息给于吉,让他出城去找我师父,在城外接应,待会你把小乔抓了,弄个马车,送我和她出城去,瘟疫的方子城里大夫都学了,她再留在这里,只是徒增危险。"
  曹真下了决心,道:"我下去吩咐,待会在后门处等你,你看子上他们入房,就溜下来。"
  说毕起身,寻了个藉口,匆忙走下楼去。
  曹真下了楼,司马昭又劝了几杯,笑道:"子丹大哥不知去了何处,我下去看看。"说毕一面告罪,一面撩起前襟下楼。
  到了楼下,转头不见曹真,推开一楼内间隔板,进了间房,道:"收拾停当了?"
  镜前那小倌转过身,正是紫珏。紫珏有点畏惧,道:"成么?"
  司马昭端详片刻,笑道:"成,我上回见他,他就穿这身衣服……挺像的,差不离。"
  紫珏已换上一身刘禅惯穿的淡青色外袍,又抿了抿唇纸,道:"我何时上去?"
  司马昭看了一会,低声道:"太红,他不涂唇红……"说着上前去,以手指轻轻抹了抹紫珏嘴唇,道:"待会你听我拍楼梯扶把,便跟着上去,侯爷喝得差不多了,我把他送进天字房,你再进去,趁他喝醉了……你是明白人。"
  紫珏叹了口气,又强打精神笑道:"有点怕,他爱踹人。"
  司马昭静了片刻,道:"难为你了,紫珏。"旋一手搂着他腰,亲了亲他双唇,道:"我这就去,你仔细着点。别杵上曹子丹。"
  司马昭出来时还到处张望,曹真去了哪?算,不管了。先办正事要紧,今儿一定得让紫珏把吕布骗上床。
  司马昭刚走,二楼便只剩甘宁与吕布对坐,阿斗正忖度是否从屏风后出来,又怕被司马昭上楼撞破,犹豫间,只听喝闷酒的甘宁出言道:"山茶花院那事,是你动的手?"
  吕布端起酒,漠然凑到唇边,沉默不答。
  甘宁眼眶微红,道:"你杀了我大乔姐。"
  吕布嘲道:"她毒死伯符,又来动我的公嗣,我只杀她一家,便宜她了。"
  甘宁吸了口冷气,屏风后的阿斗登时五雷轰顶,孙策是被大乔毒死的?!
  甘宁颤声道:"你说……你说什么,你再说清楚,清楚点。"
  吕布把酒喝了,正要答话,司马昭已笑着上了楼来,道:"甘将军怎了?"
  他见甘宁眼眶通红,只以为是酣醉,道:"将军歇一会罢。我唤了楼里红牌,甘将军请。"
  甘宁无奈,只得跟着司马昭起身,二楼与屏风对着的角落,又有数间雅阁,专供达官贵人歇下,门上各挂着天地玄黄等牌子。
  司马昭拍了拍楼梯扶手,把甘宁让进玄字房,吕布酒意上涌,正眼也懒得瞥他,自寻了地字房进去。
  司马昭再出来时,见吕布没了。厅中已有小厮来收拾杯盘,为甘宁点的小倌款款上楼。
  司马昭抽了口冷气,怎么办?
  他想留在厅内等紫珏上来,又怕曹真回返撞上,忽急中生智,自己进了天字房,等紫珏上来再行解释。
  截止目前,司马昭在天字房,吕布在地字房,甘宁在玄字房。
  小厮们抬着桌子下楼,阿斗终于从屏风内转出,走了几步,正犹豫要不要去见吕布,又听楼梯有脚步声,似有人缓缓上楼。
  阿斗想转身回屏风后去,却见屏风也被搬走了!
  怎么办?他凑到那一溜儿四间房前,随手推开地字门,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紫珏忐忑不已,上得楼来,拐了个弯,正要去天字房,甘宁却出得房来,招手道:"去哪,过来!"
  紫珏从未见过这人,莫名其妙,甘宁又遥遥道:"快点,有话与你说!"
  紫珏想了想,恐甘宁嚷起来,便踱了过去,甘宁把他拉进房,低声道:"待会你能见吕奉先一面不?问他究竟是何事,方才那话听到了没?"
  紫珏见这痞子将军似是十分激动,又不懂他说的何事,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地字房。
  吕布闭上双眼,靴未脱,衣未更,躺在床上,英俊的侧脸上微红,显是酒意有了七八分。
  阿斗静静看着他,心内忽动了真情,鼻子抽了抽,忍着涌上来的一阵酸楚,轻手轻脚走上去,想吻吻他。
  吕布咳了一声,睁着一双迷茫的眼,望向阿斗。
  阿斗朝他露出一个心酸的微笑,伸手要来揽吕布的脖颈,边哽咽道:"我……"
  吕布抬起腿,轻轻一脚把阿斗踹得飞了出去,摔在房间角落里。
  "……"
  阿斗瞬间炸毛了!
  "我干你娘!吕奉先!你敢踹老子!"
  吕布愕然,阿斗手足并用地爬起来,扑中吕布,把他推倒在床,骑在他身上,猛力摇晃,咬牙切齿道:"我他妈冒着生命危险来看你一眼,你敢踹老子!喝酒喝昏头了你!"
  阿斗只不住锤他,忽停了手,道:"喂,你傻了么?你怎么了?哑巴?"
  他吓得不轻,松了手,摸了摸吕布的脸,摸到一星水,道:"不……不是吧。"
  吕布猛地伸手,把阿斗死死搂在身前,喘息几声,呆呆看着蚊帐顶上,眼泪流了下来。
  阿斗挣扎道:"我……妈啊……我骨头要……要断了……轻点!"
  吕布仿佛难以置信般,松了阿斗,想问话,又不知道该问什么,许久后憋出一句,道:"你、你怎么来了?"
  阿斗跨坐在吕布腿上,拉过他手臂,让他抱着自己的腰,俩人搂在一处,道:"想你了啊靠,来看你,刚在屏风后面坐了半天……"
  说到此处,阿斗想起曹真还在后门等着,小乔那事可是大事。正要告诉吕布,叫他一齐去帮忙,还未开口,忽听司马昭在外面敲门,道:"侯爷?"
  吕布朝阿斗比了个"嘘"的手势,道:"作甚!"
  司马昭不答,吕布转念一想,兴许是方才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房,须得去把司马昭弄走,遂指了指床,示意阿斗躲着,擦了把眼泪,径自去开门应付司马昭。
  阿斗肚内暗骂司马昭,转身扒到床边窗子上,朝下望去,地字房下面对正了后门,阿斗探头探脑,见曹真骑着马,在街上等候,显是十分焦急,阿斗忙低声唤道:"喂!"
  曹真没听到,阿斗扯过床单,系在窗栏上,抛了下去,用那布条来回抖着,奈何床单太短,抖来抖去,招不到曹真,身子探得太出,失了平衡,险些摔出房外。
  阿斗怒道:"愚夫!"
  叫了半天没反应,阿斗火起,顺着那床单滑下街去。
  房外,司马昭站在厅堂中央,疑道:"侯爷怎么了?"
  吕布走上前去几步,反问道:"何事?"
  吕布一见阿斗,酒劲登时全涌了上来,刺激过度,心神激荡,脑子里迷迷糊糊,连司马昭说的什么都无心听,只想赶紧回房去。
  司马昭试探问道:"刚听侯爷房内倒了……东西?"
  这时候,紫珏从甘宁房内偷偷摸摸地出来,见司马昭与吕布面对面交谈,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以眼神询问。
  司马昭蹙眉,眼神示意地字房房门,紫珏便轻手轻脚,溜到门前,闪了进去。
  吕布答道:"无事,心情不佳,砸了几张桌椅。"
  虽说心情不佳,司马昭看他那模样,却是一副开心得直想掉眼泪的模样,吕布再不理司马昭,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别啰嗦,忙匆匆转身进房。
  吕布反手关门,松了口气,大步走到床旁坐下,将坐在床边等候的紫珏一把搂在怀里,低头道:"你特地来见我……"
  紫珏怯怯答道:"侯爷……"
  "???"
  吕布把紫珏松开些许,满面疑惑地打量他半天,紫珏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回望着他。
  吕布一手握着紫珏下巴,道:"公嗣?"
  紫珏道:"啊?侯爷。"
  "……"
  吕布傻眼了。
  吕布活像个短路的机器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拍了拍紫珏的侧脸,又按着他脑袋不住摇晃,过了一会,掰开紫珏的嘴,朝里看了看。
  紫珏被弄得浑身不自在,恐惧万分,起身退到门前,颤声道:"侯爷,小的来……给您侍寝……"
  吕布酒劲一上,更是醉得稀里糊涂,充满疑问地点了点头,看着紫珏,走上前来,忽然把这无法理解的变故与某个动作联系在一起,接着抬腿,轻轻踹了紫珏一脚。
  紫珏登时飞了出去,只留两扇房门微微晃荡。
  "公嗣?"吕布问道。
  紫珏爬起来,不住后退,退到楼梯口外,道:"侯爷……小的是……"
  吕布充满绝望地再次抬腿,紫珏已吓得半死,不住闪避,最后自己从楼梯口处滚了下去,一路咚咚声,摔得全身剧痛,险些晕死。
  一楼花厅上,众小倌弹琴的弹琴,作画的作画,见紫珏狼狈万分地滚下楼,俱是发出一阵嘲讽的大笑。
  紫珏慌不择路,朝后门跑去,倚在门把上,不停喘息。
  倚翠楼后街。
  阿斗咻一声沿着床单飞了下来,砸在曹真身上,俩人摔成一团。
  曹真勉力把阿斗扶起,啼笑皆非道:"你……这般爱胡闹。"
  阿斗道:"给于吉传信了么?"
  曹真方想起正事,道:"去了,我已吩咐人带他出城,楼上都进房了?子上呢?木容街俱是司马家亲兵,几步一岗守着,须马上去……"
  阿斗吸了口气,道:"果然与司马懿勾结了,你等等,……"
  说到此处,阿斗想起吕布此刻在长安作卧底,万一透露出来,曹真会不会怀疑?想到此处,他道:"我去找个帮手。"
  曹真色变道:"你要吕奉先念旧情帮你?!万万不可!那人如豺似虎,从不念旧情……"
  阿斗忙改口道:"我说错了,找甘宁!我要找甘宁,马上来!"说着抬手去推后门,连推几次,都推不动。
  那是当然的,紫珏在门后泪流满面地杵着呢。
  曹真道:"锁了?走前门!"
  阿斗忙朝前门跑去,进了花厅,蹬蹬正要上楼,见吕布守在楼梯口朝下张望,阿斗忙招手,道:"下来!有正经事!"
  "??"
  吕布呆呆看着紫珏被踹下楼去,不一会儿又变回了阿斗,疑问已经上升到历史最高点。
  "喂!"阿斗不耐烦道:"发什么呆!"
  他气喘吁吁冲上楼,见吕布微微躬身,抬腿,怒道:"你又想干嘛!找死了!"旋踮脚伸手,去揪吕布耳朵。
  花厅上,众小倌下巴掉地,亲眼见这人揪着长安太守耳朵,把他一路拖了下楼。
  接着乐曲停了,阿斗把吕布拖出倚翠楼前门,咬牙切齿道:"混球,回家再跟你算帐!"
  所有人都晕倒了。
  紫珏在后门处喘了半天,又痛又难过,伸手拉开门,曹真大惊道:"怎么了!"
  紫珏见是曹子丹,正吓得转身想逃,却被子丹拉住,关切道:"谁打你了?"
  曹真怒火难以遏制,道:"吕奉先打你了?!"
  紫珏痛苦万分地点了点头,曹真把他抱在怀里,气得红了眼,不停摸他背脊,道:"罢了,先跟我来,去找小乔,快!"
  "???"
  紫珏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曹真拖了上马,一路朝木容巷疾驰而去。
  阿斗拉着吕布的手,道:"曹真等着……"
  "???"
  阿斗与吕布跑到后门外,看着空空荡荡的长街,疑道:"靠!曹真呢?跑哪去了?"
  阿斗哀嚎道:"你们这群不听指挥的笨蛋!"

  共襄盛举

  明月高悬,所有人到齐。
  沣水北岸:赵云,姜维。
  沣水南岸:甘宁,司马昭,吕布。
  桥上:曹真。
  众人傻眼,两个衣服全然一样,外貌相近的阿斗站在桥中央。
  沣水桥摇摇欲坠,堆了无数圆木。桥中央,抓狂的阿斗大声咆哮道:"哪里来的家伙——!给老子站住——!"
  紫珏放声尖叫,在桥栏上筛糠般吓得发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岸畔皆是敌人,阿斗咬牙切齿,踏上桥栏一路来追。
  "站住!"阿斗的叫声令紫珏胆寒。
  紫珏闭上双眼,朝沣水跳了下去,赵云一声大吼:"莫追了,阿斗!"
  阿斗见到这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倌,怒得不顾一切,伸手去死死揪住紫珏衣领。
  一脚踏空,紫珏在前,阿斗在后。
  两人遥遥飞出了沣水桥,时间静止。
  不到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里,所有人心念电转,同时作了一个人生中十分重要的决定。
  赵云——(掉河了,救!)
  吕布——(掉河了,救回来再说!不能让赵子龙抢先!)
  司马昭:(紫珏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射断桥索,制造混乱,趁机抢人!)
  甘宁:(格老子滴,救人?俩小子一模一样,救错咋办?)
  姜维:(师父救阿斗,司马昭定会放箭,我搭箭射司马昭!)
  曹真:(两个刘公嗣?!方才与我一路来的是假货?!不管了,先救!)
  一个时辰前,午夜:
  木容巷两侧架起巨大火盆,烈火映红熙攘的长街,病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人头涌动,仿佛在等待着巫女莅临,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马车停在木容巷后。
  曹真满头大汗,气息不继,把小乔抱上车来,紫珏放下车帘,一张脸已是惨白。
  "我……实在是轻敌了。"曹真喘了半晌,拉着紫珏的手,借力爬上马车。
  他做梦也想不到小乔竟如此厉害,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自己骤然动手,要把她打昏过去那时,小乔意识到不妥。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散花钉抛出,封住自己脖颈,肋下,臂弯等处的穴道,令这大将军险些在女人手里翻了船。
  所幸曹真拼着最后一点气力,以掌刀切在她后颈,令她晕了过去。
  华佗的徒弟当真不能小觑,曹真吩咐马车朝城门处开,一面倒在坐席上,不停地喘气,银针从他颈后穿进去一半,紫珏看得害怕,伸手小心把它拔了出来。
  曹真看了躺在对座上的小乔一眼,转头问紫珏道:"公嗣,你好些了?这就带你出城。"
  紫珏明白了,今夜原来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公嗣究竟是谁?司马昭从未与自己说过,只道他长得像温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紫珏略一沉吟,便笑着"嗯,嗯"几声。
  银针拔光,曹真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笑道:"怎这般安静了?"
  马车内昏暗无比,他直至现在还未搞明白,那不是阿斗。
  若换了阿斗,手上拔针,嘴里定会巴拉巴拉说个没完……当然,曹真与他相处时日极短,只当作平时未曾真正了解这小流氓。
  紫珏看曹真十分疲惫,体力未复,便拉起曹真的手臂,让他搭在自己肩上。
  曹真不自在地颤了颤,便不再挣扎。
  两人静静倚在一处,紫珏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把带血银针夹在书里,曹真借着昏暗光线,看到书,只以为那是《青囊经》,道:"你还随身带着。"
  紫珏微微抬起头,看了曹真一眼,又别过头去,把书收进怀里。
  曹真只觉"阿斗"今夜自被吕布踹了一脚后,便奇怪得很,恍惚变了个人似的,沉思良久,终于想通。
  曹真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忖度许久,终找不到合适的词。
  紫珏把头依在曹真肩上,许久后曹真吁了口气,摸了摸紫珏的头,道:"温侯非是良善,来日……"
  说到此处便卡壳了,来日如何?来日为你寻个好人家便是?别人是刘家世子,要什么没有?来日忘了他,跟愚夫过?算了吧,没的找羞辱,况且曹真也没这断袖嗜好。
  想了半天,曹真唯有道:"贤……弟,莫太难过,情之一事,古来难问……难问。"他依稀能明白,阿斗写的诗中伤恸之情,心内忽起了无止境的怜惜之意,叹了口气,喃喃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紫珏被勾起伤心事,伏在曹真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今夜曹真实是见到了与记忆中全然不同的"公嗣",他的心里,仿佛有点莫名的滋味涌上来,寻思良久,终究无言,只得以手轻拍紫珏背脊,像年幼时,他的母亲哄他入睡。
  片刻后,紫珏又悲又疲惫,竟在曹真的怀里睡着了。
  车帘被风卷起些许,光从黑暗里投了一缕进来,映在小乔长长的睫毛上,车中两人睡,一人醒,曹真望着轻轻翻飞的车帘出神,马车朝长安城门驰去。
  "哎哟——哎哟——"
  阿斗与吕布共乘一骑,坐在他身前,哼哼唧唧,在马背上摇晃,侧过身,不住去蹭吕布。
  吕布被夜风一吹,酒终于醒了少许,紧张道:"怎么了?"
  阿斗道:"刚吃饱,颠得厉害,肚子疼。"
  吕布放缓马速,阿斗又道:"小乔那事要紧,咋办。"
  吕布茫然道:"那快点?"
  阿斗哼唧道:"想快点,又想跟你多处一会儿……"
  吕布明白了,他驻马于街口,停了一会,道:"公嗣。"
  "嗯?"阿斗转过头来,吕布低声道:"先办正事,以后日子还长。"
  他摸了摸阿斗的头,低下头。
  月色如水,从马下散去,荡漾了死寂一般的长安城。
  银光遍地的寂寞城市中央,英伟太守拥着他朝思暮想的爱人,在马背上接了个吻。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便即分离,吕布的唇冰冷而陌生,阿斗十分疑惑,他怎么了?
  阿斗反手搂住吕布脖颈,吕布却不再流连,驱马向前。
  阿斗摇了摇吕布,道"你一个人在这城里,每天怎么过呢,走吧,咱俩回家去。"
  吕布不答,只道:"先送你出去,我再去劫小乔。"旋一抖马缰,朝城门处飞驰而去。
  阿斗无奈道:"你就没点话对我说?"
  吕布沉默了。
  阿斗打趣道:"该不会是在城里有相好了罢。"
  吕布反嘲道:"没你的相好多,方才你在屏风后跟曹真一起喝酒?何时又看上他了?"
  阿斗讪讪无话,又道:"大半夜跑来挨你窝心脚,就知道,算。"
  阿斗本意是激他,吕布却笑了出来,阿斗怒道:"笑啥,还笑!"
  吕布停下马,城门已依稀可见。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阿斗道:"那是曹真的车?他要出城去?靠,不等老子。"
  吕布示意噤声,纵马退到一间房后。
  阿斗不爽得很,正待多说几句,又听马车内传出怒斥声。
  "本王爷要出城,还需太守丞相手谕?!"
  曹真下了车,道:"开城门!否则耽误了事,你担不起。"
  阿斗甚觉没趣,忽觉说不出的自卑,嘲道:"王爷范儿摆得真足。侯爷、王爷、大将军……"
  吕布道:"别啰嗦,坐到我身后。"说着让阿斗换了个位置,远处士兵尚与曹真僵持中。
  司马昭带着甘宁与数十卫士远远奔来:"丞相有令!今夜封锁全城,一应人等,城内待命!"
  曹真心中暗叫不好,小乔失踪,司马家卫士定是第一时间便去回报,忙夺过一名士兵佩剑,抬手便砍了一人,怒道:"不想死就开城门!"
  司马昭正要大喊截住马车,横里却驰出一骑,在他眼前高速掠过。
  吕布怎会在这处!
  吕布大喝一声:"长安太守在此!放曹将军出城!"
  司马昭尚未明白,忙喊道:"万万不可!温侯听我说!"他看到吕布背后的小子转过头来,忙喊道:"紫珏!"并连打眼色,要他制止吕布。
  吕布却看也不看司马昭,纵马飞奔,把他远远甩在身后,司马昭疑惑无比,吕布与曹真平时都看不对眼,今天到底在计划什么?
  司马昭背脊发凉,终于找到了一切不合常理的问题的根源。
  坐在吕布马后的那"紫珏"转过头来,朝他扮了个鬼脸,道:"愚弟——!来抓我啊!"
  甘宁停了马,嘲道:"愚弟?追?不追?"
  司马昭咬牙道:"追!"
  城外。
  赵云在沣水桥上不安等候,过了桥,便是长安守军的射程,纵是他,此刻亦不敢贸然过桥,姜维已带着数百名弩弓手,各自利箭上弦,等待于吉所说的马车。
  城门开了,赵云忙道:"准备!"
  一辆马车以十万火急之势撞开小门,摇摇晃晃地冲向沣水桥。
  "莫走了叛贼曹子丹——!"司马昭喝道。
  "司马昭,你好大胆子!"吕布怒吼道。
  赵云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徒弟闯出来的祸,险些晕了过去。
  曹真的马车在最前,吕布单骑追着曹真,城门处呼啦啦冲出来上百骑兵,追着吕布,在月光下冲向沣水岸畔,形成了一个要多诡异,有多诡异的阵势。
  姜维与司马昭几乎是同时下令道:"射!"
  箭雨交织,曹军利箭朝着桥上吊索飞去,蜀军强弩却纷纷向追兵招呼!
  司马昭道:"温侯留步!"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桥后,沣水原桥早已被司马懿退守长安时拆去,现是诸葛亮以吊索,木板临时搭筑的一个通道,那桥摇摇欲坠,有垮塌之势,曹真跳下车来,见城门处满是追兵,吸了口气,朝车内道:"快走!"
  紫珏正要下车,却被曹真不由分说推了回去,曹真挺剑去刺马股,拉车的马儿吃痛,一路冲过木桥,紫珏失声道:"王爷!"
  他一出声,曹真登时察觉不妥,猛然转头时,紫珏已不顾一切从车上跳了下来,摔在桥上。
  马车沿路冲过桥去,赵云见桥中央那茫然少年,疑道:"这是谁?"
  "你这白痴!自顾自地……"
  吕布单骑奔到近前,阿斗忙不迭地下马,险些摔了个嘴啃泥,吕布低声道:"快走!我来阻住司马昭。"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等等!"阿斗忙道:"你把曹真带回去,别让司马家的伤他!"
  阿斗跑到桥上,眼望曹真背后那人。
  司马昭终于追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阿斗莫名其妙地看着曹真,又看紫珏。
  紫珏躲在曹真身后,此时回过神来,不住后退,朝阿斗身后望去,哭道:"侯爷饶命……侯爷……"
  阿斗吸了口气,顺着紫珏恳求的眼色,转头瞥向吕布,吕布道:"你快走!还等什么!"
  阿斗炸毛了,吼道:"这家伙是谁!是你的小厮?!!"
  _____________________
  月夜清冷,风起如刀。
  蜀军,汉军各百,眼睁睁于沣水桥旁看着这荒诞无比的一幕。
  司马昭搭箭指向沣水浮桥吊索,姜维弓弦拉成满月,一箭如流星般飞至,司马昭眼前一花,手中长弓被姜维凌厉一箭射为两截,众军齐声大喊!
  "咚"的第一声,阿斗与紫珏落水,扑腾着沉了底。
  紧接着三声"咚、咚、咚",赵云从左岸、吕布从右岸,曹真从桥中央分别跃下水去。
  过了许久,曹真游到岸畔,伏于岩石,登时有兵士手执武器围上,把他抓了起来。
  吕布与赵云同时浮上水面,各抱着一人,走上两岸浅水滩处,并转身相对。
  赵云横抱着昏了过去的阿斗,眼望吕布,笑道:"承让,子龙又赢一局。"
  吕布缓缓出了一口长气,把怀中人放了下来,紫珏咳了几声,满脸是泪,依偎着吕布,吕布不由分说把他推开,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司马昭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叫。
  紫珏人在半空,被吕布踹得鲜血狂喷,再次摔下河,顺流飘去。
  赵云冷冷道:"温侯留步。"
  吕布沉声道:"何事?"
  赵云道:"三天后,与你一战,可愿迎战?"
  吕布疲惫答道:"战。"
  旋又随手给了迎上来的兵士一拳,揍得那小卒满面是血,仰头摔倒。
  后半夜,蜀军将营。
  帐内火盆烧得正旺,阿斗身上捂着被子,咳了几声,醒了。他撑着坐起,望向榻下。
  每一次他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的都是赵云。赵云除了外袍,只穿白色薄衣短裤,坐在矮案前,低头翻着一本书。
  赵云的衣服尚未干透,半湿地贴在身上,现出健壮男子身体的轮廓。
  "师父。"
  赵云淡淡道:"小乔在月英处。"
  阿斗问道:"那家伙和我长得像,你怎分得出哪个是我?"
  赵云看了阿斗一眼,打趣道:"自己的手,与别人的手握在一处,你会分不出哪只是自己的手?"
  阿斗静静不答,赵云又低下头去看书。
  阿斗叹了口气,忽有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只想掀了被子上前去,扑到赵云怀里。
  阿斗不断回想落水时,河里泥水浑浊,他与紫珏扭成一团,又是深夜,河底漆黑一片,赵云竟是能认出哪个是他,一手紧紧把他揽住,又把紫珏一掌推开,径自拖着自己上岸。
  他是通过什么认出来的?阿斗仔细思索,却没有半点头绪。
  或许自从赵子龙在许多年前带着这个如此弱小的生命,浴血冲出长坂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紧密联系在一处,他已成为赵子龙的一部分,随时都能在黑暗中找到自己,从未出错。
  阿斗顿了一顿,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世上还有人跟我长得这么像,师父,当年我娘是不是生了一对双胞胎,你说我会不会有个不认识的弟或者……"
  "停!"赵云哭笑不得道:"哪处像了?黑灯瞎火的,随便路上拉一个来,换了你这身衣服也能装个七成。"
  阿斗"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家伙被哑巴救回去了?"
  赵云道:"没人救他,被伯约捞起来了,肋骨断了数根,军师为他治过,现躺在另外一个帐篷里。"
  阿斗匆匆下床穿衣,跑了出去。
  他进了隔壁营帐,无人看守,紫珏显是刚接过骨,躺在榻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望向帐篷顶端。
  阿斗借着油灯光亮看了片刻,也觉得不太像,就那眉毛鼻子皮肤似个五六分,反正他可以肯定,大白天认得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阿斗同情地问道:"好点了么?还痛不?"
  紫珏的唇动了动,不作声。
  阿斗问道:"哑巴……那高个子太守,平时怎么对你的?你陪他睡……你陪他多久了?"
  紫珏侧过头,看了阿斗一眼。
  阿斗微忿道:"我不杀你,你说实话,我看你叫吕布侯爷,你早就见过他了对罢。"
  紫珏嘲道:"你想问什么?"
  阿斗道:"他碰你了没?"
  紫珏答道:"碰了。"
  阿斗顿了一顿,道:"你……陪他睡觉了?"
  紫珏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微笑,看着阿斗道:"天天晚上侍寝,侯爷力气大得紧,又蛮又狠,一晚好几次,能干到天明。"
  阿斗沉默了。
  过了一会,紫珏又笑道:"你杀了我罢。"
  阿斗道:"你知道他把你当成谁么?"
  紫珏笑了笑,答道:"他跟我说过,我像一个人……他还说……"
  阿斗道:"说什么?"
  紫珏的唇动了动,阿斗道:"怎么了?"他凑上前去。
  紫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抽了阿斗一耳光!
  "你他妈的……"阿斗怒极反笑,站起身来,不住颤抖。
  紫珏破声道:"太守!王爷!将军!子上!你玩得爽?!你是什么东西!你也配!有本事就杀了我!还吃飞醋!你也配!!你也配!!你对侯爷看得紧!?你跟院里二两银子一晚的货……"
  话未说完,阿斗已狠狠一拳朝着紫珏肚子捣了上去,紫珏闷哼一声,缩成一团。
  阿斗冷冷道:"我是什么东西?我是皇帝,你说话当心点,你等着,我去把全军七万人叫来,轮流上你一次。"
  赵云淡淡道:"你杀了那孩子?"
  阿斗没好气道:"没有。"
  他径直扑上榻去,把头闷在枕上,鼻子抽了抽,闻到赵云床榻上熟悉的气味——令他最迷恋的气味。
  紫珏兴许见到了所有人,曹真、甘宁、吕布、司马昭,他们都把他当作了自己,阿斗明白了,他是在嫉妒。
  你是什么东西?你有脸管侯爷?
  那话在耳旁不断回响,像是无数巴掌抽在阿斗脸上,他没脸去在乎吕布,也没脸在乎赵云,他对不起任何一个人。阿斗想到这里,胸闷万分,转了个身,像只失水的鱼般大声喘气。
  赵云头也不抬,道:"别杀他成不?"
  阿斗望向赵云,道:"为什么?"
  赵云笑着看了阿斗一眼,打趣道:"来日你不要师父,赶师父去辽东,师父就把他带着,好吃好喝地侍候上,每天看看他,当作看着你了。"
  阿斗静了,过了一会,呼吸急促了些许,眼泪断断续续地冒出,接着呜咽个不停。
  赵云本看阿斗心情不佳,只是开开玩笑,不料却害得他哭了,他看出阿斗确是伤心,忙抛了手里书,上前道:"莫哭,阿斗,莫哭……师父错了,师父逗你玩,是师父不好。"
  赵云焦急得很,只道是自己无心说错话,伸手去抱阿斗,又不住摸他的头。
  "阿斗是好孩子……莫哭。"
  听到这句话,阿斗那悔恨,悲苦之情再难抑制,终于彻底崩溃,埋在赵云肩上放声大哭起来。
  赵云手足无措,全没了办法,只得不住道:"阿斗,有事别闷着,跟师父说说,心里别憋,憋起来难受,师父给你想办法……阿斗?"
  阿斗哭了好半晌,悲恸劲儿过去,嚎得累了,眼泪哭没了,光扯着嗓子干嚎,没多大意思。
  然而他又想听赵云多安慰几句,况且哭着哭着,突然刹车也下不了台。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哭久了,嗓子疼得很!
  怎么办呢?
  阿斗缓过劲儿,声渐低,鼻子猛抽,抬头看桌子。
  赵云道:"师父抱你睡会?"
  "怎了?"
  "冷么?"
  阿斗指了指桌上,赵云这才会意,端过茶杯,喂他喝了两口茶。
  阿斗润了嗓子,中场休息完毕,又气吞山河地开始嚎啕了。

  战长安·醉卧沙场君莫笑

  钟会道:"爹要是知道我在做什么,一定会杀了我的。"
  姜维把一具曹军士兵尸体踹进沟里,同情道:"不会的,他常打你?"
  钟会答道:"朝死里打。"
  两名少年将军并肩坐在山涧的一处,眼望堆叠起的无数巨石,这里是沣水上游,河水很浅,在石缝中汨汨流出,通向长安城外旷野。
  司马懿设下的哨岗已被拔除,数百名兵士把河流截断,拦住了大部分水流。在雨季来临之前,河床只剩一层湿润的烂泥。
  姜维道:"钟家不是洛阳士族么?我记得孔融,荀彧他们都拥护汉献帝,最后被篡位的曹操杀了。按这道理,你该唤公嗣作主公,他才是汉室。"
  钟会沉默了,姜维又笑着说:"拿不定主意便下山去,赤兔马借你骑,回洛阳问问你爹,士族是忠于曹操那国贼,还是汉室正统。"
  说完姜维转头下山。
  钟会喊道:"伯约!"
  姜维遥遥朝他一抱拳,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转身于乱石中纵跃,骑上马匹,遥遥奔往蜀军大营。
  围城多日后,诸葛亮的第一次攻城作战即将展开。
  清晨,赵云醒得很早,半倚床头,认真看着昨夜未看完的书。阿斗懒洋洋地醒了,顺手给了赵云一拳,瞬间被赵云反掌握住。
  赵云松掌,把手中书籍翻过一页,阿斗好奇心起,扒过去道:"这啥书?你看一晚上了。"
  赵云搂着阿斗肩膀,翻过手来,把他眼睛捂住,道:"没什么,从那冒牌货身上搜来的。"
  这下阿斗逾发好奇,伸手去抓,赵云却不给他,只笑道:"看了别后悔。"
  阿斗斥道:"快给我看看……不后悔,不……"待得终于抢到那书,一看书名,竟是满脸通红,道:"品阳……宝……这个字不会念。"非·凡·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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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云笑道:"箓,品阳宝箓,料想是司马昭朝左慈讨来,又交给那孩子的房中术手抄本。"
  太邪恶了!太猥琐了!阿斗近乎抓狂地翻开,内里图案不多,字句却是直白无比,直看得他满脸通红,念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乾,阳也。生生造化,烈火奔腾,品阳之道,盈化补虚,刚柔调剂,是为……"
  阿斗道:"你看了一晚上?这有啥用?你要修这邪术?"
  赵云大笑道:"不屑修它,只看其中有些话,说得甚在理。"
  阿斗随手翻了翻,道:"阳 根以挺立,微昂为上品。手指揉其肉根下棱,有一经脉,反复轻捻,则于前端渗出汁液,乃是健壮男子阳元,以舌舐之……我……靠!"
  "来试试?"赵云饶有趣味道。
  阿斗咽了口唾沫抬头,见赵云耳朵红得紧,显亦是脸上发烫,忍了一整夜,不敢惊醒他。
  阿斗道:"照着书上试?"
  赵云抬手摸了摸鼻子,道:"还是算了。"
  阿斗忙道:"来嘛。"他笑着伸手,赵云却抄过书赶他,道:"罢了罢了……"
  阿斗笑吟吟道:"师父别动!"说毕揽着赵云脖颈,轻轻亲了亲他,正要离开时,腰上却一紧,被赵云搂住。
  两人沉默互视片刻,阿斗抽了抽鼻子,去闻赵云的脖颈,并顺着他的锁骨朝下吻。
  片刻后,彼此褪了衣裤,赵云把薄被拉开些许,阿斗沿着他健硕的胸膛一路吻到小腹。
  上次林中夜火昏暗,他几乎未曾看过赵云的身体,赵云亦未认真地看过他。
  此刻两人都是赤身以对,满脸通红,却静静不发一言,阿斗伸手握着赵云阳 根,它粗且长,笔直挺立,显然是硬了一整晚,在这彼此赤 裸的拥抱下饱满,高涨,频临爆发。
  赵云的呼吸变得急促,道:"起来,别……别弄了。"
  阿斗直起身,两腿分开,侧骑于赵云大腿上,胯 间阳 物在他粗壮,有力的腿上不住摩挲,任由赵云以手指戳弄他的后 穴。舒服得呻吟起来。
  阿斗一手探到他身下,握着他阳 物的根部,手指在红润且温热的茎棱处徘徊,从周边软沟处一路搓揉,手劲加大些许,赵云的臂膀紧了紧。
  阿斗的尾指在那阳 物茎头处不断打旋,摸到赵云因硬挺发胀,而被撑开的前端的缝隙,手指使力把它轻轻掰开些许,那种奇异的感觉令赵云不由自主地颤动。
  "行了,够了。"赵云喘息着道:"勿再摸,待会收不住……"
  赵云按住阿斗的手,喘道:"不能继续了,你又打何鬼主意?"
  阿斗讪讪道:"我……怕痛,太粗了。"
  赵云会意,登时笑了起来,他道:"别怕。"
  他让阿斗侧身躺好,从背后抱着他,道:"上次不也没痛么?"
  阿斗满手皆是赵云前端渗出的滑液,后 穴又被抵着,不由得十分害怕。
  赵云吻了吻他耳朵,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翻开抛在榻边的那本书,轻声道:"放心,师父不会弄疼你……"旋即低声道:"看,入其内,应缓慢□,撑开……"
  阿斗呼吸一窒,赵云已微微抬腿,一脚屈曲,把前端顶了进来,刹那间阿斗感觉到一股被撑满的惬意,后
穴在赵云前端滑液的润滑下,并不像想象中的疼痛,然而随着他一路顶进,感觉到一股异样的被填满的快感。
  "啊!"阿斗失声叫了出来,赵云与其心意相通,知道那是满足的呻吟,他硕大的前端顶进去一半,继而试探着抽出,阿斗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粗大的硬物,自己的身体竟能很快接纳。赵云再次缓慢插入,这次插到整根没入,便停了下来。
  阿斗不停喘息,赵云在他耳畔低声道:"如何?"
  阿斗断断续续道:"不……不痛。"
  赵云并不急着抽 插,先腾出一手,手指逗弄阿斗胸前,把阿斗挑得情 欲泛起,不断呻吟。
  "师父……快……"阿斗只觉此刻,静止不动的阳
根留在体内是种折磨,他伸手去按赵云手指,赵云却一路下摸,在他耳畔呼气,亲他的耳垂,同时以手指握住了阿斗被顶得翘起的肉 根。
  赵云话中颇有笑意:"快什么?方才你怎么折腾师父的?"旋完全照着一开始,阿斗逗弄他肉 根时的动作,轻轻掰开他的肉根前端些许,又以尾指摩挲其茎棱。
  缝隙被捏开,阿斗登时忍不住地喊了出来,前端渗出不少汁液,沾了赵云满手,赵云那手来回套 弄,阿斗只觉说不出的难受,纵是被粗暴抽顶,亦比这不停撩拨要好。
  他终于开口哀求:"师父,别光顾手上玩啊……快啊……我要……死了。"
  赵云笑道:"快什么?"
  阿斗满脸通红,呻吟道:"别玩了,师父,快……插我。"
  这句竟是令赵云呼吸为之一窒,他把阳 物抽离些许,又顶了回去,道:"这样?"
  阿斗叫出声来,赵云却他耳畔道:"肉根反复催其阳心,至下身泄元前,以手指捏其茎头……套玩须及时扼住……"
  赵云说的那话带着极大的听觉刺激,他把阿斗的手拉过来,五指紧紧扣着,不让他去碰自己随时要涨射的阳 物,来回缓慢抽 送。
  "这一记顶到阳心了?"
  "顶……到了,哇啊!师父……你……"阿斗快要流出眼泪来,赵云每一下都挤中自己腹内最敏感的前列腺,带来一股全身乏力的酸麻,与内
壁被反复摩擦的快感融在一处。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泄出来,然而赵云架着他的腿,就连摩擦的被褥亦被抽走,令他肉根悬于半空,身下情
欲憋得难耐,却不得宣泄,前端拖着一丝晶亮的液体,滴在床榻上。
  "我……"
  "勿动。"赵云拉过阿斗的手,道:"才开始……"
  他停了动作,阿斗不断发抖,难过地仰起头,在赵云肩膀上蹭着,赵云吻了上来,封住他的唇,阿斗感觉得到,他插在自己体内,硬挺且灼热的阳 根颤个不停,像是泄了。
  他在阿斗的体内注入一股暖流。
  二人猛然唇分,赵云喘息片刻,咽下舌间津液,翻过一页书,道:"接着使力……"
  阿斗瞳孔倏然收缩,道:"等等!"
  阿斗清晰地感觉到赵云肉根依旧硬得像铁,赵云方才并不是在抽动中射出,只是于静止里流了少许精 液。接着,体内的硬物带着先前泄出的汁液来回抽
插,他的甫道在这突如其来的摩擦中把刺激感传遍全身,令他语无伦次的连声呻吟,大叫。
  "师父……师父……啊!"阿斗已顾不得去摸自己下身,死死抓着被褥,双目失神,他弓起身,却在连番冲撞下,再次条件反射地挺直身子,他侧过头,在身体撞击的声音中,神智不清地大声叫着赵云,赵云紧紧搂着他,牢牢吻上他的唇。
  阿斗想挣扎,却又近乎执着地迷恋这温柔的窒息感,他感觉自己被堵住了,被彻底填满了,情 欲充满了他的全身,他的肉根微微颤动,后
穴酸麻难耐,两处的情潮俱是推到了顶峰。
  在赵云的冲撞下,他的肉根前端渗出些许白液来,继而一下,又一下,足足颤了许久,才把积聚了这许久的尽数宣泄而出,还未有喘气的机会,他的甫道因前端失控而倏然一紧,被赵云滚烫浓稠的阳
精灌满。
  唇再分,赵云舒了口气,吻了吻他的脸,抬手合上书。
  阿斗气喘吁吁道:"比……比上次,难熬多了,不,爽多了。"
  赵云笑道:"究竟是难熬还是爽?"
  阿斗疲惫答道:"用手的话,感觉很快就过了,被……这样弄出来,身上还在麻,一阵一阵的。"
  "真舒服。"阿斗满足地答道。赵云忍不住笑了起来,稍挺了挺腰。
  "啊!"阿斗失声道:"不行,拔出来……"
  赵云缓缓抽离,阳 根还半硬着,抵在他背上,阿斗心头一荡,伸指去沾了点自己滴在榻上的体 液,忽地回手去抹赵云的脸。
  "别乱来。"赵云忙不迭地笑道,让他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抱着。
  营帐外远远传来一声闷雷,"嗒"的一声轻响,落于帐顶。
  哗啦哗啦的雨水声响起,春夏交接的第一场雨来了,水汽从帐篷帘幕处透入,把多日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
  阿斗嗅这水味,很是舒服,他抬起脚,与赵云的脚交缠在一处,互相摩挲,手臂绕过赵云脖颈,紧紧抱着他。
  阿斗惬意地哼哼道:"睡一会,这样缠得紧,师父走不掉了。"
  赵云低声答道:"师父不会走,纵是偶尔分开片刻,只要你唤一声,师父也会马上回来。"
  阿斗在雨声中又睡了,铺天盖地的雨水流淌过世间,赵云的怀抱中温暖无比,挡风,挡雨,挡开了一切阻挡他安静入睡的物事。
  这场雨一来,便下了半个月。
  第三天凌晨,姜维点了上千骑兵,清一色换上魏军铠甲,各个骁勇善射,拥着诸葛亮,绕过长安城,朝东门处潜去。
  暴雨中,千余人悄无声息地潜到城墙下,姜维低声道:"射!"
  勾索飞上长安东城墙,骑兵们弃了马,沿墙几步一蹬,飞步爬上高处。
  闷哼声接连不断,百余具尸体坠了下来。姜维背着诸葛亮,悄无声息地爬上,纶巾飘出城外,姜维道:"先生小心!"
  诸葛亮在城墙上一滑,打趣道:"老了老了,幸亏未曾惊动司马仲达。"
  孔明一身是水,以羽扇遮着头顶大雨,朝西门处望去,道:"于吉该已把人都给引走,你这就循着城墙抢哨位,只抢西城门牌楼处,让将士们守着,谨记,切勿惊动城内守军。"
  姜维领命,诸葛亮道:"去罢,先生跑路慢得很……这就赶过去。"
  姜维笑道:"城墙上滑,先生走路当心摔了。"
  一个时辰后,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长安城外旷野,三军集队,踏过水直浸到脚踝的平原。
  赵云的银铠上满是水珠,雨水沿着他的护肩淌向护腕,再从护腕上顺着银龙枪流向大地。马蹄踏上草地,溅起无数水花。
  乌云下黑压压的一片,遍野肃静,唯有哗哗的雨声充斥了天地。
  长安开了城门,军师座车从城内摇摇晃晃驰出,推上阵后,司马懿一手扶着车栏,紧张不安地眺望对面,诸葛亮的座车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沣水岸畔。赵云骑兵已从浮桥上渡河完毕。
  乌云密布,吕布的战神金铠黯然无光,雨水顺着他头顶雉鸡尾冠流下,滴于地上。
  骑兵各持长枪,顿地,齐声呐喊!
  两军山呼海喝,一道霹雳划过天际!
  诸葛亮不知去了何处,剩个于吉扛着招幡,昏昏沉沉打起了瞌睡。
  座车四周尽是在雨里摇摆不定的稻草人,各个穿戴着汉军的帽子,衣服。
  响雷中,于吉吓了一跳,睡眼惺忪地望了远处一眼,喃喃道:"咋没开打?小亮还说进城里吃午饭。"
  阿斗在帐篷内惊醒。
  "这雷真响。"他挪了个位置,习惯性地转身去抱,手落在枕上:"师父呢?"
  阿斗坐起身来:"哇!水积这么高了!"
  木凳,草席,杯盘等物在脚脖子深的水面上漂浮,屏风后坐着两名女子,天光把她们的影子朦胧投在屏风上,看不真切。
  "猴儿,别下床。"黄月英与小乔对坐在一张高脚椅上,斥道:"睡你的,赵子龙有事,过午就回。"
  月英绣着手中一物,又问道:"后来如何?"
  小乔答道:"后来华萱师姐躲到孟获家,左老贼……师伯追到蛮荒那地,只得停了。"
  月英笑答道:"祝融夫人耍起毒也颇有点手腕儿,蛮荒是孟获地盘,老头子这下踢到铁板了。"
  小乔笑道:"谁说不是呢,他想混元长生丹想得快疯了,师父那青囊,心术不正的人从来打不开,就连亡姐也……唉。"
  阿斗知道这俩女人随口拉家常,说不定会透露什么消息,遂凝神静听。
  又一道炸雷,把吕布满是雨水的脸映得苍白。两万人屏息,只见吕布策马奔向平原正中,赵云驱骑迎上,
  吕布的盔甲上光辉不再,一身战铠在这昏暗的雨中似是锈迹斑驳的赤铜衣,赵云抱拳道:"温侯莫非还未准备好?"
  吕布微微抬头,眯眼道:"来罢,来战,且看这次谁胜。"
  银铠赵子龙,金甲吕奉先,遥遥相对。
  赵云横扫骑枪,沉声喝道:"益州大汉儿郎——!听我赵子龙之令!"
  吕布竭尽全力,沙哑着声音喝道:"长安将士——听我吕奉先号令!"
  赵云之声浑厚有力,如响雷一般,狠狠在吕布心头炸开:
  "王道加身,主公临阵——!吾乃真龙天子之军,横扫敌寇!"
  吕布的第二句被截断了,他怔怔听着赵子龙高呼,竟不知接下去要怎么说。
  万军阵前,无意听到一句"主公临阵",温侯瞬间被诛了心。
  吕布的唇动了动,终究忘了该说的话,他挥起方天画戟,冷冷道:"冲罢。"
  天崩地裂的呐喊,马蹄声汇成一股洪流,踏得大地阵阵颤抖,两万人朝着场中一齐冲锋!
  千步,百步,五十步,十步!
  接战线在红色飞溅的雨水中被撕开,朝着两侧不断蔓延,泥水漫天,血雾弥漫,轰一声撞到了一处。
  阿斗侧过耳朵,道:"外面打起来了?怎那么多人在喊?"
  月英答道:"雨声,猢狲。"
  小乔欣然道:"现在也都看开了,没啥所谓,有时想想,要真给周郎吃下去,他还俊得很,我却老了。"
  月英笑道:"可不是么,当家的半点不像五六十岁人,倒是老娘……"
  小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若不让他吃,指不定哪时候就被左老头给毒死了,他可是恨得你俩牙痒。"
  月英笑了笑,阿斗忽问道:"啥意思?谁要毒先生?"
  月英道:"没人要毒你先生,别穷紧张,你小姨是说,吃了混元丹后不怕毒。"
  小乔笑道:"公嗣记得混元长生丹不?"
  阿斗怎可能不记得?
  小乔不待阿斗回答,便径自解释道:"吃了那丹儿,百病不患,万毒不侵,还能年轻个二三十岁,你若得了个丹儿,想给谁吃?"
  给谁吃?若只有一颗,该给这场中战得正酣,不死不休的两人之中的谁?
  吕奉先?赵子龙?
  吕布悍不畏死,长戟舞开,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锋锐战戟横扫开去,瞬间便劈翻了数十骑,他冲到何处,何处便是漫天的血花,纷飞的断肢!
  无数骑兵甫与这武神打了个照面,便被连人带马,一劈为二!
  赵云无法再用游击战术,一声唿哨,汉军弃了围困吕布的念头,朝长安骑兵冲去,魏军单兵作战素质远远不及赵子龙亲卫,战术一变,长安骑兵登时群龙无首,被紧紧逼到沣水岸畔。
  "赵——子——龙!"
  吕布一声怒吼,画戟甩出一道白茫茫的水线,连人带马,撞上了赵云!
  银龙枪!方天画戟!神兵互击,声若龙吟,远远荡开!
  两骑错身而过,披风翻滚,赵云银盔飞上半空,吕布雉鸡尾冠带绦断裂,落地!
  二将拨转马头,同时爆喝一声,再次冲上!
  "病不加身,百毒不侵?"阿斗好奇道:"吃过以后,永远都不会中毒么?那敢情好。"
  小乔"嗯"了一声,道:"东皇钟血炼的灵药儿,可抵万毒。"阿斗笑着答道:"分成两半,一半给小姨吃,一半给师娘吃。"
  月英和小乔一齐笑了起来,小乔正色道:"耍嘴甜呢,我猜你得给赵子龙吃。"
  阿斗莞尔道:"小姨咋知道?"他忽然想起赵云天天给自己试菜试毒,要是赵云吃过长生丹不怕毒,那不就白试了?
  赵云吃起来可是没啥关系,轮到自己吃了被毒死,到那时他不知道会怎么叫唤,阿斗只觉说不出的滑稽。
  月英笑道:"这天下,什么毒都不怕的,就剩你先生,吕奉先,赵子龙仨了。"
  小乔忽打趣道:"今赤壁三分,服长生丹之人,阿斗得二,月英得一,与你二者共处一室,幸哉!幸哉!"
  月英笑得花枝乱颤,只不住伸手去锤小乔,小乔忙笑着闪过,忽意识到什么,又道:"真得了一颗给赵子龙吃了?那不就还有一颗?公嗣哪儿来的仙丹?我咋不知道?"
  平原上,两军停了交战,尽数惶恐后退,让出一块空地。
  双方将领已落下马来,各执神兵,闷雷一声又一声,接连炸响,最终银龙枪绞上方天画戟,远远飞了出去。
  "今日定要分个输赢!"
  吕奉先赤手空拳,如同被激怒的猛兽,扑上了赵子龙!
  满地泥水飞溅,赵云侧身沉肘,扎稳马步,一掌前推,虚接上了吕布那万钧之力的战拳!
  赵云凝神闭目,优美至极地一个错步,柔力荡开,蕴天地造化,工巧之力于掌心,牵引着吕布刚猛一拳,朝后吸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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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静谧,水珠极其缓慢地落下,折射出灰蓝色的天光。
  赵云睁开双眼,目如长天秋色,澄清静澈。
  银色的钢铁战靴在水中拖出一道水痕,掌化为刀,切向吕布手腕,
  吕布旧力已疲,新力未生,被赵子龙四两拨千斤的一式牵得失了平衡,朝前仆倒。
  赵云抽身后退,沉声道:"温侯……"
  话未完,腰上传来一股大力,扯得他一同摔下,那是草原人善用的摔跤方式,吕布背脊着地,一腿飞起,狠狠踹中赵云下巴!
  万人齐声惊呼!谁也想不到,两军主将,最后竟会在泥泞中滚成一团!
  "不死不休——!"
  炸雷声中夹杂着吕布的怒吼。
  赵云几次起身,又被吕布扳腿,摔倒在地,仰面来了一拳,赵云被击得鼻血长流。
  战斗到这个地步,两人在泥水中扭打,已是蛮力互殴的场面,任何武功,招式再无用处。
  赵云一脚把吕布踹开,继而扑上去,沉声道:"快走!孔明要水攻!"
  吕布愤然给了赵云一拳,道:"主公呢?!"
  赵云闪身避过,道:"睡了!"
  吕布扳着赵云铠甲,翻身把他狠狠掼在地上,道:"长安能破?!"
  赵云挣扎几下,猛地把吕布的头按进泥水中,道:"今日能破!"
  吕布一手按地,曲膝撑起,吐了一口泥水,道:"凤仪亭外有棵芭蕉,朝贡时移来给貂蝉的,果实我让人守着,他喜欢吃……"
  赵云听到这句,登时没了力,莞尔道:"知道了,我告诉他就是……"还没笑完,脸上又挨了吕布重重拳头,登时鼻血长流,仰面摔了下去。
  "赵子龙——!"吕布怒喝道。
  "吕奉先——!"赵云怒喝道。
  俩人又狠狠互换了一拳。
  吕布气喘吁吁道:"回去问小乔,十日散如何解。"
  赵云被打得脑袋中嗡嗡作响,眼前发黑,踉踉跄跄地站起,点头道:"你也……公报私仇……"
  吕布低声道:"把我打躺下……快!"
  赵云转了个身,正要离去,吕布极有默契地从背后扑了上来,赵子龙妙到毫厘地转身一拳,穿过吕布手臂间,狠狠击中他的鼻梁,把他打得直飞出去,摔在水里。
  赵云沉声道:"承让,温侯,此乃和局,来日再战!"
  阿斗忽道:"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说话间又想起吕布,阿斗忍不住喃喃道:"吕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等他回家,得更久了。"
  月英收了针尾,扯断线,淡淡道:"出去看看罢,雨小了些。"
  "哦。"阿斗拖着水,走出营帐外,汉军空空荡荡,像是撤了个精光,阿斗疑道:"都去哪了?"
  "玩水去了。"月英在帐内答道,小乔只听得不住笑。
  阿斗看了片刻,撩起袍襟,道:"外面在打仗!靠!你们趁老子睡觉在打仗!!还把不把我这皇帝放在眼里了!"
  吕布急促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睁着一双无神的眼望向天空。
  司马懿颤声道:"吕奉先竟然……竟然……败了?"
  "收兵!回城!"司马懿慌张大喊道。
  全身湿淋淋,落汤鸡一般的诸葛亮在城门高处摇着羽扇,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笑道:"仲达,回谁的城?回哪座城?"
  近千把弩弓架上城头,指向魏军后阵,箭矢如雨,登时射翻了司马懿百余名亲兵!
  司马懿抽了口冷气。
  数万人的目光驻留于场内,被吕布与赵云的决战吸引那时,诸葛亮竟是取了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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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战万人,城里还有三万余人!孔明是如何进去的!纵是从东面破城,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里冲进城内!还有三万士兵都去了何处?!
  司马懿几乎难以相信城楼上的那人是诸葛亮。
  然而,他再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吕布的唇动了动,双眼恢复了神采,他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嗓音,他一个打挺站起,遥望远处汉军营帐。
  赤兔冲来,阿斗在雨中焦急地大喊。
  一声天崩地裂的震动,沣水上游处,大地狂颤,犹如千军万马奔腾。
  "哑巴——!"
  山洪爆发,以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冲向长安城外旷野,把他朝思暮想的声音淹没在自然的巨响里。
  吕布鼻青脸肿,抬眼望向刘禅,快乐且满足地吹了个口哨。赤兔马竟是硬生生地停了。
  吕布朝阿斗一挥手,作别,转身,大步奔跑,纵身一跃,消失在滔天巨浪中。
  阿斗咬牙硬催赤兔,赤兔却是纹丝不动,一人一马,眼望洪水冲过旷野,冲走了上万骑兵。
  ——卷五·飞龙在天·终——


  江月何年初照人

  今天下大雨,把我好不容易种的菜淹了。
  看来还得下很久,奶奶的,不种了!
  有客人来,是个傻小子,还带着貂蝉的信。
  今天下了第一场雪,貂蝉死了,她也活得累的很。
  刘玄德的犬子要收我当侍卫,这世道真是……成,看你怎么着。
  现是四姓家奴了,问天下,谁人比我姓多……哈哈!
  天气很好,搬到成都,傻小子问个不停,磨磨叽叽,但还算会做人,从不问过去的事,否则一把捏死他。
  傻小子住处怎没人伺候?世子还得自己动手收拾床铺?他看上去什么也不会做。
  当然,我也什么都不会做。
  今天发现,这里居然要酉时才开饭!饿死我了!偷碗面吃还差点被抓,大耳儿那穷酸,麾下一群武将穿得破破烂烂,没点气势,怎会有人追随他?
  想不懂。
  傻小子的诗作得不错,字丑得不像话,停车做爱枫林晚,路上行人欲断魂……
  好像不太押韵?
  今天傻小子给我打了个面具,换以前瞅也懒得瞅,算了,一番心意,还是收下,正好遮遮,免得被孔明撞上。
  粗制滥造,手上还带了伤……自己亲手打的?
  礼轻情意重,有你爹的奸血脉。
  今天枫叶红了,飞行棋是什么?傻小子看上去也并不……那么蠢笨。
  这玩意儿不错……就是规则不太懂,凭什么他抛到六,就能再抛一次,我不能继续抛?
  今天天气真好!我终于赢了这小子!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又换别的棋了?别那么快啊,好不容易才学会玩法……
  小子睡午觉的样子十足十像个女人,脸上白里透红的……可惜侯爷不是断袖。
  多半长相随娘,听说他娘是不下貂蝉的美人……我娘也不知道埋哪了,过几年清明,得回九原去找找。
  今天天气一般,不想被瞧不起,自己该多学点本事,懂不?
  老子没法顾着你一辈子,好强,不服输,就得下苦功。草原上人都这么过来的,学着罢。
  欺负司马子上做什么?别人哪儿得罪你了?男子汉大丈夫,屁本事没有,搬救兵……娘儿们似的。
  没脸没皮的小样子,当我小妾,侯爷倒会帮你出气……罢了,我不是断袖。
  过个节也要去找赵子龙,跟老子在一处没法过?赵子龙就这么好?等着被赶回来罢。
  可怜巴巴的,果然招赵子龙嫌了,哈。
  算了,这兔子灯给你,小时候,我娘也给我做。睡吧,睡醒就都好了,别瞎折腾。
  赵子龙也是小气,换了老子……我不是断袖。
  今天天气很差,见到赵子龙有这么值得高兴?才被嫌完,又贴上去,犯贱!
  贼老天,下什么雨。
  今天建业满街柳絮,粘乎乎的。
  居然把药吃下去了,别在爷脖子上蹭,貂蝉要把我儿子生下来,也有你这般大了。
  呼……呼……这一路上够难熬,春天麻烦得很。
  赵子龙人还成,就是太不解风情,阿斗,再好的男人,看不上你,又有何用?想开点罢。
  今天……
  方才那会,真被吓得不轻。幸好没死,看来貂蝉说得没错,这小子果然是皇帝命。
  把那铜板收在贴身衣袋里做甚?知道侯爷的好了?
  险些阴沟里翻了船,以后得当心才是,孙家没一个好货,伯符除外,阿斗,你……唉。
  侯爷不是断袖,否则……
  大耳儿被困在汉中,这回他完了。
  曹操也快死了,丁原,董卓……貂蝉,伯符,都死光了,我还活着,究竟算个什么事儿?
  阿斗对他妹夫倒还不错,有情有义的,下盘飞行棋?
  知道你没心情,我杀丁原那会,也是这么来着。给爷笑一个成不?没劲,这天黑压压,够闷人的。
  今夜晴,叫文远来?只不知文远是否还听我的……
  似乎又做错了。文远,这次看你的,别害我。
  张文远,你竟叛我!!把阿斗还来!
  幸好,大耳儿还是胆小如鼠的模样……救你父子一次便是。
  主公,奉先此去,后会无期。
  我这一辈子,栽就栽在冲动上。
  早知也断袖一次再死。阿斗,下辈子投胎,当个女人来还罢。
  今天司马家的狗崽子来招降,算了,再加又是五姓家奴,不陪你们玩了,累得很。
  司马愚弟,你会下飞行棋不?滚。
  天下不是我的天下,再过数百年,上千年,谁还记得吕奉先?
  不知道砍我头的时候,会不会一道雷劈下来……像傻小子说的那样,接着穿越?穿越是什么?不懂。
  明天问斩,还好他不在,否则八成得哭。
  下辈子要认真做人,不能再杀主公了,至少我没有杀最后一个主公,对,其实也不能全怪我,是董卓丁原他们太讨嫌……
  所以,还是得跟个好主公,不然傻点的也成,像傻小子那样。
  刘家的人,果然有点本事。
  他……居然一个人……进洛阳来救我?!!
  洛阳破了?他是怎么进来的??赵子龙呢?赵子龙在何处?为何不关着他?
  今天过端午,突然想起那年跟貂蝉在洛水岸边看龙舟,今年却换了这小子。
  逃了这么久,还是得死,也罢,我先去了,别哭得太狠。
  凑合着过,又是一年。
  我还是想不通,他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一个人进洛阳来。
  居然没死,又过一天,偶像是什么,听起来好像不错。
  混元长生丹,阿斗怎么不把另外一颗自己吃下去?
  喜不喜欢,这还用问?
  我活了这么久,能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不喜欢你,又喜欢谁去?
  今天回家,有家挺好。
  搬到兵营?为什么不让我住府里?
  我吕奉先就这么可怕?我救了大耳儿,就如此报我救命之恩?
  一群忘恩负义的杂鱼,不知阿斗吃了那丹药没。罢了,早点睡,半夜再爬墙去看看他。
  好像没吃药,睡得正熟。白天发困,黄忠射箭果然有两下子。输给他不冤。
  今天他没找我,忘记我了?
  今天他也没找我。
  一天,又一天……第几天了?
  这么久没找我。
  嗯?怎么才过了三天……还以为快一个月了。
  今天还是……怎么不找我,生病了?看看去。
  没生病,在跟赵子龙玩。白天爬墙果然容易被发现……险些被黄月英那利害女人抓住了。
  不对,我怀疑她已经知道我爬墙很久了,算,惹不起,躲得起。
  军营里伙食真差,成天饿肚子,天气又冷,他还是没来。
  今天又……看看去,不在府里,长生丹怎么还不吃?万一被偷了怎么办?不会吧,他要留给大耳儿?
  今天他终于来找我了,什么意思?这还用问?被月英打了?
  好像挺痛,脸都肿了。
  说完就跑,到底怎么回事?被赵子龙凶了?跟着看看去。
  赵子龙躺着……他,他把长生丹给赵子龙吃了?!!
  他把最后一枚长生丹给赵子龙吃了!!
  那他自己吃什么?!老了以后怎么办?!
  哦,我很难过。
  今天比武赢了,预料之中,赵子龙怎会是侯爷对手?益州又哪有人能当侯爷对手?别说益州,这全天下,谁是我对手?
  侍卫就侍卫罢,总比没有的好。
  这里也不错,隔着花园能看到,不用天天爬墙。
  我真犯贱……对面吃的好香,他来了,太好了!我还没吃饭。
  又是上元节,不知不觉就一年了。
  怎么才一年?!明明觉得过了很久。
  总觉得,过去这一年里,发生的事儿比我一辈子遇见的还多。这是什么道理,奇怪。
  今天我……算了,不提也罢。
  嘿嘿,我知道为什么洛阳那些人爱断袖了……断袖也……舒服得紧,嗯。
  阿斗长得真漂亮,睡觉那模样跟个瓷人似的,他娘一定很美。
  也有点像刘协那小子,眉毛像,刘家人的眉毛都很好看。
  跟赵子龙约好,三战两胜,以前的不算,他让我一局。
  救他一次算一局,这样还算公平,杀了左慈也算一局,赵子龙,你输定了,我当卧底去。反正左慈也要杀的。非凡·TXT·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那老头儿厉害……是貂蝉的师父,不过值。
  赢了他就得滚去守辽东……嗯,很好。
  傻小子会让他走么?别哭个没完……算了,到时候再说,大不了费心哄着。
  我不太会哄人,……找到了,司马懿果然在这里。
  十日散……左老头果然阴毒得很。
  不知道阿斗会不会解这药,该不该吃好?
  吃罢,反正输给子龙,和死也没多大区别。
  来日天下一统时,阿斗身披黄袍,坐在龙椅上,当个高兴的小皇帝,看着那锦绣江山,承平盛世,定不会忘了我吕奉先。
  值。
  白天了,中午了……夜晚了……白天了……夜晚了……怎么还不打长安。
  要什么时候才攻长安,不能快点么?
  看到那脏东西就恶心得紧……司马昭平日不知怎么对他。
  扑,换了阿斗,被踹一脚会说什么?
  才过了三天……天啊!
  五天……日子真他妈难熬。
  十二天……瘟疫?!谁想出来的这个法子,不知道他身子弱么?染上病了怎么办!
  在睡觉……还好,孔明来了,应该没事。
  太好了,有孔明那厮在,应该很快就进长安了,先回去等着。
  今天终于来了,哈哈!
  他给曹子丹写信?怎么不给我写?
  今天在城楼上站了一会,看不到人,应该躲进军营里了。
  快出来吧,让我看看……
  回去吃饭睡觉,明天早点起来看。
  今天赵子龙扳回一局,我真该早点杀了那脏东西。司马子上这小畜生!
  阿斗不会生我气罢,我……真的没认出来。唉。
  不能喝酒,以后不喝了,得戒酒。
  说不定让他跟着子龙会更好,我不会照顾人,从前貂蝉也这么说来着,跟着我也没……好日子过。
  赵子龙照顾得好,不对,上次赵子龙也没照顾好,还中毒了,这事我忘了提,下回见面得跟他算清楚。
  今天决战……还好他在营里睡觉,没看见我这狼狈样子。
  赵子龙的拳头真狠。
  不好!来了!
  糟了,来不及跑……被他看见了
  还是那小模样,骑着赤兔。
  赤兔,乖,带他回去。
  阿斗,洛阳等,我爱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池畔春琴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苏轼
  城内守军终于意识到不妥,涌向长安西门。
  "有奸细——!"
  "抓内贼——!"
  惊慌的的呐喊声充斥了主干道,士兵们从暴雨里集队,冲上正街。司马昭纵马没命奔来,盔甲穿着歪歪斜斜,人在马上,慌忙取下弓箭,瞄准城门高处。
  身后有兵士大声喊道:"司马将军,看那处!"
  开启城门的木制绞盘一侧,少年将军长身而立。
  "是赵子龙?"司马昭蓦然一惊,不对,也是一身银铠,赵子龙决计没有这般年轻,且充满稚气。
  姜维一手覆在机关上,微微抬起手指,敲了敲,笑着抬眼望向司马昭,反手抽出腰畔青虹剑,把细索轻轻一割。接着转身,一手抱住了城门旁的木柱。
  绞盘带着干涩嘶哑的声音开始缓缓转动,继而越转越快,吊桥砰然落下,大门轰的一声打开,司马师瞳孔倏然收缩,狠命勒住奔跑中的战马,战马仰天嘶鸣。
  "退——!"司马昭绝望地喊道,所有冲到城门处的骑兵纷纷于街中一个打滑,转身后退,混乱中,滔天洪水从城外冲了进来!
  上千骑兵被汹涌大水直推到一里开外,马匹在水中挣扎,口吐白沫,司马师晕头转向,勉力爬起,知道城门再抢不回来,猛然吼道:"回守内城永乐宫……"
  洪水甫退,下一秒,汉军排山倒海般地冲进了长安城。
  还能抵抗……局势未定,还能战!司马昭双手发抖,正要整军迎战之际:
  "大家跟我来!莫走了敌将!活捉司马昭!老子要把他先奸后杀然后再奸再杀……"
  命中克星驾到,哐当一声,把他心底的最后一丝战意彻底击得粉碎。
  司马昭连家什都顾不上收拾,仓皇逃向城北。
  百步,十步!司马昭终于到了,然而下一刻,北门洞开,城楼上架起上百把连弩,指向司马昭。
  阿斗气喘吁吁爬上高处,喊道:"愚弟,别跑了呀,看这是谁?"
  司马昭一见之下,只气得浑身哆嗦。
  阿斗喘了一会,把刀子架在紫珏脖颈上,遥遥对着接近城门的司马昭,勉力笑道:"哎哟,爬死我了……愚弟!你敢跑!敢跑我就剐了他!"
  是时大部队未曾占领全城,阿斗仅带着数百亲兵来抢北门,料想是拦不住奔逃的司马昭,所以心生一计,期望阻得他片刻,再等赵云来关城门。
  司马昭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阿斗的用意,此刻北门防守极其薄弱,正是冲门的大好机会,他抬头朝高处望去,唇动了动。
  紫珏看懂了他的口型,紧紧闭上双眼。
  司马昭喝道:"冲城门——!"
  城楼一轮利箭射出,把司马昭的卫队射得人仰马翻,众军齐声呼喊,护着司马昭逃出了长安城,在大雨中遥遥奔向远方。
  "……"
  阿斗愣住了,他完全无法相信,转身看了看远处的近百魏军,又看紫珏。
  司马昭竟是头也不回,跑得没影儿了。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朝紫珏道:"不会吧,对……对不起。"
  紫珏冷冷嘲道:"废物。"
  阿斗气不打一处来,道:"他才是没心没肺的废物!脑子昏了你!"
  他觉得十分丢脸,把紫珏扔在城楼上,恨恨地自个走了。很快,"长安人质门"传遍蜀军全营,成为阿斗无数笑柄的其中之一。
  正午时分,雨停了,永乐宫大门洞开,久违的阳光从云层中洒下,照得长安宫群金碧辉煌。
  月英笑得肚疼,道:"猴儿,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机灵,那冒牌货呢?"
  阿斗气急败坏道:"算了,不管他了。"
  月英笑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伸手帮阿斗理了理衣领,戴好他歪在一旁的帽子。
  诸葛亮,赵云,姜维,钟会俱回来了。
  众人聚在永乐宫前,钟会退到一旁,阿斗招呼道:"士季也过来,大伙儿一起,今儿功劳少不了你的。"
  钟会只得规矩站在姜维身后,诸葛亮取过传国玉玺,交到刘禅手上,道:"今日入主长安,定都之事来日再议,权当先搬家,现请主公登殿。"
  阿斗知道这等同于一个仪式,便收起玩心,捧着玉玺拾级而上。
  阿斗吸了口气,看着这空旷大殿,有种眩晕与不真实感。
  这就得了长安?以后要真的当皇帝了?阿斗茫然抬腿,走进永乐宫正殿。
  阳光穿透窗格,照在翻飞的帘帐上,投过那张暗金色的软椅——献帝迁都长安时,曾坐过的天子宝座。
  献帝,董卓,李儒,曹操……都坐过这把椅子。
  最后一个坐在这上面的人,是吕布。
  阿斗依稀能想到吕奉先穿着一身华贵的官服,倚在椅子扶手上的寂寞模样。
  他的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怯意,就像辛辛苦苦登上了峰顶,却忽然发现山顶上什么也没有,他还没准备好。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赵云温声道:"去罢。"
  阿斗并不回头,缓缓上前去,把玉玺搁在九龙金案上,退了一步,跪下。
  月英最先明白过来,拉着孔明下跪,城内城外,益州军跪了黑压压一地。
  阿斗开口道:"我是刘备的儿子,中山靖王后代,汉家子孙;如今汉室凋零,先父已逝,公嗣身承父命,收复长安,以太子之身监国,不敢谮越。"
  "望历代皇家先祖在天之灵庇佑,保我汉室千秋万代,盛世江山……"
  刘禅的声音在永乐宫内回响,片刻后,诸葛亮与赵云二人竟是涕泪横流,热泪盈眶。
  安静的正殿中,只余蜀国最高位的两名文臣武将的饮泣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居极品,辅主匡定江山,这是所有臣子毕生的荣耀。
  许久后,赵云咽下热泪,沉声道:"天佑汉室!"
  益州军山呼万岁,那欢呼声汇成一股浪潮。
  阿斗怯怯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膝盖,转身拉起满面是泪的诸葛亮和赵云二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片刻,阿斗挠了挠头,道:"大家辛苦,别哭了啊,论功行赏了……"
  月英最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众将纷纷起身,阿斗看着孔明与赵云二人,忽有种说不出的感动,鼻子酸得难耐。
  阿斗控制自己语调,道:"分东西!这殿里看上什么,随便搬!"
  诸葛亮满腔热泪未洒完,登时被这句话给激到九霄云外,怒道:"猴儿!"遂哭笑不得拾了羽扇,出殿去了。
  赵云抬手揉了揉鼻子,勉力道:"城内……守军还须安排,师父先去忙。"想要走,却又忍不住把阿斗抱在怀里,道:"办完了就来陪你。"使劲摸了摸他的头,匆匆走了。
  "有这么开心么?"阿斗嘴角抽搐,道:"怎么封赏也不要了……师娘,你要啥东西,自己拿回去。"
  月英笑道:"赵子龙和孔明都是直脑筋,命也给你了,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还要啥封赏?"说毕眼瞥大殿,一指墙角两个纯金的落地巨瓶,道:"这俩瓶儿不错,师娘跟你讨了,你先生在城墙上扭了腰,再给他找张软点的椅子坐就是。"
  姜维笑道:"这可是纯金的,师娘好眼力。"
  月英笑吟吟地朝那纯金瓶子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答道:"还好吕奉先没把这玩意儿给扔了,知道这瓶子大,正好给我腌酸菜。"
  "……"
  吕布扛着一把不知何处捡来的钢枪,混在逃兵的大部队内走着,嘴角现出一抹藏不住的温柔微笑。
  久违的阳光下,吕布满是污泥的脸,有种军人别样的英俊之气。他在想一个人,心情好得很。
  "前面是何处?"
  污水满头满身,已再无人认得出这战败的将军是谁,败兵从他身周三三两两经过,吕布钢枪随手扫去,捅飞几人,又问了一遍。
  有人认出吕布,失声道:"是温侯!"
  "潼关,前方是潼关……"
  吕布点了点头,纵是战败,士兵依旧对这名武神怀着无比的尊敬,当即便有人喊道:"找到温侯了!侯爷带着我们杀回去!"
  "寻到战将军了……"
  一传十,十传百,败军自发集结队伍,雉鸡尾冠人手相传,从远处递到吕布手中。
  吕布迎着阳光抬头,仰望潼关城楼高处,道:"饿了,开门,先吃饭再计较。"
  士兵哄笑,潼关高处守将道:"植王爷与张将军有令,长安败军须在城外集队,报上将名,等候盘查方可入关……"
  "是战将军!"士兵纷纷高声呱噪道。
  吕布随手把雉鸡尾冠朝头上歪歪斜斜地一扣,道:"传曹子建与张颌出来,司马仲达在后面。"
  那守将亦是小辈,从未亲眼得见吕布之威,又知这是长安败军,颇为轻视,斥道:"军令如山!战将军……"
  话未完,钢枪旋转着飞至,那守将连哼都来不及哼,便被死死钉在墙上。
  张颌年近七旬,一见吕布,险些被吓得脑溢血,忙吼道:"快开门!"
  吕布侧着头,斜瞥了一眼张颌,忽觉得亏了,早知等这老不死的出来,一枪还能穿俩。
  长安一破,天下占了近半,总算解决掉最棘手之事,诸葛亮忙得焦头烂额,下令全军休整,等待益州粮草送来,后备军到位,才可再研究攻打洛阳的计划。
  洛阳曹家以及各大士族势力根深蒂固,不像长安能够一举拔除。况且眼下魏军还有两万余降兵,是个极不安定的因素,需要时间缓慢消化,绝不可急躁。
  关中,汉中之地事务繁多,孔明朝成都发出军报,要求派人协助,半月后,庞统领着一家老小来了。
  随行的还有刘升、孙亮两名皇族与外戚。
  孙亮已醒,病也几近全愈,孔明着意培养他,便令其迁到长安,再见孙亮,阿斗说不出的高兴,然而想到关凤刚生了小孩,孙亮还未尽到作父亲的责任,又要为自己奔波劳碌,心中颇有点过意不去。
  但刘升也被孔明叫来,阿斗就想不明白了,这家伙狗屁不会,能做什么?
  这日孙亮终于拨得半日闲暇,与阿斗说说笑笑,二人并肩逛过永乐宫长廊。
  阿斗道:"这宫殿比成都大得很,不熟的话一会儿就走丢了,我都走丢好几次了,上次足足逛了三个时辰才回房间……"
  孙亮听到阿斗自嘲十分尴尬,心想在自己家里也会迷路,亏得这脸皮比城墙厚的太子还敢说,道:"幸好有二舅带着,子明也该出来走走了。"
  阿斗像小太保领着自己小弟参观一般,十分有成就感,接着转过一个大院,见到姜维跪在一块磨刀石上,登时炸了毛,道:"伯约你在这里做什么!"
  孙亮也是吓了一跳,道:"姜将军犯了……是昨夜那事?"
  阿斗上去拖,姜维忙不迭地躲道:"先生罚的,私事,逛你俩的去。"
  阿斗气不打一处来,探头招来侍卫,道:"去问先生,伯约又咋了!"
  半晌后那侍卫回转,回道:"丞相说,既然是小主公求情,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姜维这才敢起身,阿斗疑惑无比,孙亮好像知道什么内情,他问两人,两人俱是不敢多说,问了半天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阿斗只得作罢。
  时值春夏交接,和风习习,昆明池畔空气清爽,阿斗心怀大畅,道:"歇会。这好地方,我家哑巴以前就在这儿骑貂蝉……"
  想到吕布,阿斗心里又有点儿堵,姜维知其所想,笑道:"师父上回不是说有芭蕉吃么,我去摘了来。"
  阿斗和孙亮进亭内坐了,阿斗道:"听说昨儿晚上,你俩房外有人抓贼?"
  孙亮忙笑道:"没有的事,是妹夫和……"说到这处忙闭嘴,才意识到险些被阿斗套出话来。
  阿斗"嘿嘿嘿"几声,正要再问,姜维却拎着一大串芭蕉回转,笑道:"别问了,不是啥好事,给我俩留点面子成不?"
  姜维也不坐那石桌石凳,把栏杆扫了,一脚跨上去,背倚亭柱坐着,阿斗亦坐上那栏杆,斜斜靠在姜维怀里,拉过他手抱着自己,眼望满池春水,只觉说不出的惬意。
  姜维又传远处一名侍卫,道:"去请于吉仙师来吃东西。"
  阿斗笑了笑,道:"对,还是你想得周到。"顿了顿,蹙眉道:"这地儿也没多漂亮,下了雨,满地残花败柳的,有甚好看了。"
  孙亮莞尔道:"荼蘼谢时,百花凋零,春到尽头,也别有一番滋味。"遂取过石桌上七弦琴,坐正调了调音,随手抚上,琴声响起,亭外春池涟漪,亭中三名少年郎各有各的俊秀,正是好一番美妙景色。
  半晌后于吉笑吟吟地来了,亭内又添一人。
  阿斗道:"凤梨亭里咋也没凤梨……"
  话未完,孙亮手中琴断了一弦。
  姜维大笑,孙亮啼笑皆非道:"二舅听错了,这是凤仪亭。"
  阿斗老脸一红,道:"哦。"
  琴声再起,姜维剥了个芭蕉,喂阿斗吃了,忽道:"你说先生叫刘升到长安来做甚?上回胖子桶送来的信……"
  阿斗老实不客气吧唧嘴,道:"怕刘升李严造反啊,这还用问,老子在外面打仗,万一家被抄了可不好。"
  孙亮之琴再断一弦,孙亮与姜维互视一眼,半晌后,姜维讪讪道:"这话……"
  孙亮接口道:"二舅,这没由头的话……还是别说。"
  阿斗笑道:"这不跟自己人才说么,奶吉!"说毕用脚踢了踢"仙师",道:"你给算算?"
  于吉头也不抬,只顾用手指头去按栏杆上的蜗牛,笑着道:"他被揍扁拉——"
  "??"阿斗十分疑惑。
  正说话间,孙亮忽疑道:"那人是谁?"
  阿斗和姜维顺着孙亮目光望去,见昆明池外有一人蹲着,取了笊篱,勾干净池面残花,用袍襟兜着,转到花丛后的芭蕉树下。
  阿斗笑道:"那是个冒牌货,司马昭养的小倌,跟老子长得有点像,叫过来给你们看看?"
  司马父子逃离长安后,紫珏留了下来,阿斗本建议放了他,却遭到赵云的极力反对。
  赵云认为:放了这少年,他能去哪?唯一的出路还是回去当小倌,纵是与阿斗五六分相似,赵云也决计不可能看着一个像阿斗的少年……在青楼里被人【哔——】来【哔——】去,光是想想这场面就火冒三丈,这种人该被绞死弃尸才是。阿斗觉得这少年没犯什么错,又于心不忍。
  最后诸葛亮打了个圆场,让紫珏留在永乐宫里打扫花园,一有生计,二也方便监视,赵云虽然心内不爽,最后也只能接受。
  阿斗正要喊紫珏,紫珏却在芭蕉树下站了片刻,像在找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朝凤仪亭里走来了。非凡·TXT·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孙亮道:"此人是长安刘家宗室?怎眉毛与二舅长得这么相似?"
  阿斗也没想太多,大大咧咧道:"说不定是我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兄弟……"
  姜维咳了一声,孙亮自知失语,又弹起琴。
  紫珏进了亭内,眼望桌上那一大串芭蕉,阿斗笑道:"吃罢,我这人从来不记仇,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没要难为你。"
  紫珏微忿道:"你可知那棵芭蕉是侯爷与貂蝉一齐种的,谁动了那棵树,侯爷就砍谁的脑袋。"
  阿斗笑道:"我知道了!胖子董卓肯定是贪吃,半夜偷偷摸摸去偷貂蝉的芭蕉,才被我家哑巴给砍了!"
  众少年一齐大笑,紫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恨道:"暴殄天物,俗不可耐。"
  阿斗笑嘻嘻地把芭蕉皮示威般地随手朝池子里一扔,道:"老子就是个土匪,怎么着?"
  紫珏气得浑身发抖,昆明池、凤仪亭乃是长安风雅胜景,纵是汉朝列代帝王,也不敢随意乱扔东西,到了这小痞子手里,直似牛嚼牡丹花的一通乱来,怎能让人不气?
  阿斗正要寻话来耍促狭,忽听生平最怕的声音怒道:"猢狲!谁教你在先帝建的亭子里乱扔东西!"
  黄月英一骂,阿斗登时如触电般跳起,乖乖跑下池边去拣那果子皮。
  黄月英带着几名小厮穿过花园走了,料想是去搬那花瓶。阿斗拣了垃圾上来,才意识不妥,道:"不对!老子是皇帝,天下都是我家的,在自己家里丢个东西怎么了!"
  虽是如此说,终究不敢再扔下去,被这么一打岔,紫珏也说不出什么刻薄话了,自走到亭边,寻地方坐下。
  孙亮与姜维俱是笑得肚疼,阿斗又笑道:"妹夫辛苦了,跟银屏那丫头没过几天日子,又被我呼来唤去的……"
  琴声于指间流淌而出,孙亮笑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不二舅说的么?"
  阿斗笑容一僵,道:"哪听回来的?"
  孙亮手上不停,笑答道:"二舅墨宝……正挂在永乐宫金殿上。"
  阿斗抓狂了:"谁挂的?我怎么没见到?"定神一想,自己那歪瓜裂枣的破字是给了曹子丹,怎么会跑到金殿去了?
  八成是吕布抓了曹真后做的好事……
  放眼望去,昆明池边又来了两人,走在前面那人是刘升,后面却是一个女孩。
  阿斗道:"星彩什么时候来的,我咋不知道?"
  孙亮与姜维不约而同地静了,孙亮道:"她想你了,银屏着我带她过来,你前几日忙,便没见着面。"
  姜维冷笑道:"啥都不用做,就能当个便宜皇后,真够划算的。"
  阿斗笑道:"哦哦!小伯约吃醋了!"遂招呼道:"大哥!"
  刘升一听阿斗声音,登时条件反射地转了个身,像是想挡住身后星彩。
  星彩急急忙忙地走了,亭内男子数人,阿斗心想有姜维、于吉这些外臣在,兴许要守礼节,不能来见,便不再喊她。
  刘升看了一会,像是也想走,最后还是讪讪上来了。
  孙亮只淡淡叫了一声"大舅",也不起身,便自顾自地弹琴,姜维更是理也不理。
  阿斗见刘升顶着个黑眼圈,像是被打过,腮帮子还肿得老高,一时间疑惑无比,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刘升忙笑道:"走路摔的,弟,今儿不忙?"
  阿斗的目光移到刘升腰间,看见一枚玉腰坠,怎的这么眼熟?
  想了许久,才想起那是上元节时,他与星彩一同去逛灯市,星彩花三两银子买回来的鸳鸯玉佩……阿斗明白了。
  阿斗笑着点了点头,浑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阿斗说了句石破天惊的开场白。
  "大哥去调戏老弟没过门的媳妇,被伯约和子明打了一顿对吧,真对不住。待会回家我再教训他俩。"
  孙亮"崩"的一声五弦齐断,姜维"咚"的一声掉进了昆明池里。

  建安才子

  甘宁最近过得很不爽。
  开城门那会,甘宁骑了匹老马赶向城门,本打算摇着大灰狼尾巴,讨好地迎接小阿斗,不料姜维在前,司马昭在后,洪水不认人,把他一路儿给冲走了。
  想跟汉军一起棒打落水狗,自己却成了落水狗之一,实属无妄之灾,待得全城战后戒严,赵云领军关押城内残留魏军,甘宁更是几次险些被抓起来。
  这地方呆不得了,甘宁欲哭无泪地在永乐宫外蹲了半天,终于遇见搬了俩大金瓶回家的黄月英,遂上前抱着月英大腿不松手,终于进了永乐宫。
  也合该这流氓将军命苦,蜀汉众入主长安,上到昏君,下到奸臣狗腿,俱是忙得无暇他顾,谁会想得到甘宁?阿斗还以为小乔之事了结,甘宁早已归建业回报,便不再多问。
  今天甘宁进宫来辞行,诸葛亮正忙,等了一个多时辰不得接见,只得悻悻穿过回廊,自去寻阿斗,来到御花园凤梨亭畔,一见之下,登时直了眼。
  乖乖!姜维与阿斗揽着靠在亭柱上,孙亮抚琴,于吉坐上石栏,两脚百无聊赖地晃荡,钟会提着一块布巾,伺候湿淋淋的阿斗擦头,姜维抖了抖俩人外袍,晾在亭边,像是刚落了水。
  春风盈盈,笑语不绝,刚从水里捞出的小流氓衣衫半湿,贴在身上,春光若隐若现,身周又有数名翩翩少年郎,若能把刘升那宽头大耳的家伙剔除,这凤仪亭上便是绝美的一副春日图。
  阿斗朝甘宁望来,吓了一跳,险些又掉进水里,指了指甘宁,又摸自己唇上。
  甘宁这才会意,擦干净鼻血,道:"格老子滴,当了皇帝,拽得很所,人也不见了。"
  阿斗忙起身让过甘宁,赔笑道:"不知道你还没走么。"
  甘宁直接忽略了被打成猪头的刘升,看了看偏僻角落里站着的紫珏,最后目光落于孙亮身上。
  孙亮与甘宁点头见礼,道:"谢甘将军救命之恩。"
  甘宁知道孙亮是说建业船上一事,大喇喇点了点头,道:"子明过来,甘大哥有事与你谈。"
  甘宁与孙亮走得甚远,阿斗想也知道是东吴家事,然而还是忍不住道:"伯约,他俩会说些啥?"
  姜维答道:"还能说啥,小儿子杀大儿子……杀来杀去的事。"
  阿斗思忖是否该让孙亮与甘宁回去,如此说不定东吴兵不血刃可破,但转念又想到诸葛亮,他相信孙亮,孔明却定然放不下心,东吴该有不少人想取孙亮性命。
  正思考时,姜维又道:"我猜甘宁不想杀他,奈何东吴太乱……况且这王位,本就是孙亮的。"
  阿斗"嗯"了一声,忽道:"什么意思?"
  姜维答道:"兄死嫂嫁弟;孙策死后,大乔守寡,孙权娶了他的小妾,嫁过来前,那小妾肚子里便有了孙亮……"
  阿斗失声道:"有这回事?!子明是孙策的遗腹子?!"
  姜维笑道:"你不觉得子明不像那大舌头的儿子么?"
  于吉笑道:"样子也长得像土匪头儿,当年土匪头儿就是软硬不吃,才被人给咔嚓了。"
  虽说孙亮平素给人以老好人印象,然而待人接物一道,却决不似孙权般惯使扮猪吃老虎的手段,汉中兵败那时,率军逆袭,据山而守之决断,便颇有孙策宁死不屈的风格。
  阿斗明白了,道:"你跟他混得挺好,连这话也对你说。"
  姜维答道:"这事儿东吴知道的少,孙权也从不给人说,子明只提了提,本是感激咱俩杀了夏侯渊……"
  阿斗也知道脸红,道:"哪儿的话,夏侯渊明明是你……"
  钟会插嘴道:"夺嫡在帝王家本是十分寻常,当年曹子建与曹丕亦是争得不可开交。"
  姜维笑道:"所以还是只生一个的好,起码小爷不会像杨修,半路掉了脑袋。"
  阿斗大笑道:"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忽又感觉到这话好像有点不妥,才意识到近乎透明的刘升还在亭子里。
  亭中数少年言语实属无意,却听得刘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次想避让,却又不知寻甚藉口。
  那边甘宁已与孙亮谈完,朝阿斗远远道:"大哥回建业了!"
  "哎等等——!"阿斗忙不迭地追出去,甘宁却朝他抛了个飞吻,道:"替我招呼一声曹子丹。"
  阿斗立在原处,忽然一下炸了毛,道:"曹子丹!曹子丹还在城里?我怎么不知道?!"
  半日后。
  "痛不,我靠司马昭这厮下手真狠,早该抓了他给你报仇。"
  "对不起啊愚夫,贤妻真对不起你,都是为了救我才遭这罪……"阿斗眼眶微红,絮絮叨叨念个不停,一面以沾了草药的棉布去捂曹真脸上伤口。
  曹真自沣水岸一事后,便被司马懿安上通敌叛乱罪名,关押于长安城内大牢中。当夜阿斗喝了水晕过去,并不曾亲眼目睹曹真被兵士收押,以至破城后,只以为曹真随败兵退去,他没有问,赵云等人自然也忘了提。
  司马懿早就看曹真不顺眼,先行关押,打算来日再寻个由头把他处死,可怜曹真王爷之身,被牢头狱卒拳打脚踢,于狱内不见天日,白白遭了数日皮肉苦。
  曹真自己倒不如何介意,那药上脸甚痛,吸了口凉气,勉强笑道:"公嗣还记得愚……兄,足感心意。"
  阿斗把药碟放到一旁,讪讪答道:"都是我的错,甘宁大哥不说,我都忘了你来着。"
  曹真哭笑不得,心想这"贤妻"真是一时机灵一时蠢,阿斗又道:"来,脱吧。"便伸手去解曹真衣服。
  曹真吓了一跳,道:"做甚!"
  阿斗道:"帮你上药!"
  "我……我自己来。"
  阿斗伸手去扯曹真衣服,曹真却忙不迭地躲了开去,阿斗道:"你背上有伤,别害羞嘛。"
  "你在害羞个啥唷——"阿斗正经不到一会,看曹真那模样又觉得说不出的好玩,直想欺负欺负他,灵机一动道:"愚夫别怕!我也脱!咱俩一起脱,这样你不亏……"
  曹真一听这话登时全身血液蹭蹭蹭冲了上脑,不敢再躲,悲戚道:"我脱,我脱就是,不敢劳烦贤弟宽衣解带。"
  阿斗一把将曹真拽了过来,让他转身,道:"没要吃了你,放心罢。"
  曹真坐了下来,背对阿斗,宽衣时又略有迟疑,阿斗索性伸手绕过他脖颈,去为他解领扣,摸了个空,道:"扣子咋没了?"
  曹真笑了笑,不答,阿斗才想起那枚领扣送了自己。
  阿斗顺着衣扣一路解下来,拉开了曹真腰带,褪下他破缝处处,被干涸血块粘在身上的黑锦武服,又取过剪刀,剪开薄薄的内衣。
  两人沉默不语,傍晚日光从窗外投入,照得满地金红。
  阿斗笑吟吟道:"看不出你背上肌肉挺结实的,痛不。"
  曹真笑道:"世家子弟,也并非俱是绣花枕头。"
  阿斗手上不停,好奇道:"你武技在洛阳曹家里排第几?"
  曹真道:"屈居彰兄之下。"
  阿斗点了点头,知道曹彰就是前番去东吴时,莫名其妙死在哑巴手下的打酱油短命鬼,遂笑道:"你留在这儿,他们可就少了一员猛将了。"
  曹真沉默了。
  阿斗知道他心中在想何事,停了手,道:"曹子丹,我是真心待你好,从前老欺负你,看你这脾气和师父差不离,应该也从来不记仇,就算了吧。"
  "我不想你回去送死,敌也好,友也好,你先留下来吧。"
  阿斗搬着椅子,转到曹真面前,看着这年轻将军长期锻炼出的结实腹肌,咽了下口水,道:"总之你别管了。"
  曹真听到这话,心内正七上八下,忽见小流氓原型毕露,一时全没了感动,哭笑不得道:"以子建脾性,不日便要遣人赎我回去,皇兄亦知我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不会降你的。"
  "说不定过几天,洛阳便有来使。到时……罢了,生杀之权,俱在你手。"
  阿斗看了曹真一会,不再吭声,只仔细为他上药。
  曹真或是觉得有点愧疚,抬眼望向房内茶案上一只球,岔开话题笑道:"那是鞠?"
  阿斗眼也不抬道:"蹴鞠,孙亮病刚好,做来给他锻炼身子的,踢来踢去,跟毽子差不多。"
  "那又是何物?"
  阿斗瞥了床后一眼,茫然摇头。
  二人目光落在床边的两个木圈上,那木圈直径一尺来长,打磨得十分光滑,又上了漆,横里并列伸出,与地面平行,拦在正常人的腰部位置。
  阿斗笑道:"兴许是挂帐子的,上回我和伯约研究许久,都不知道有啥用。"直至数日后,他才知这是何等邪恶东西。
  曹真点了点头,阿斗又懒洋洋道:"救不救你在他,放不放却在我,到时我把洛阳使者给斩了,反正曹家能给你的,高官厚禄,一样不少,但也绝对不会放你回去。"
  这话软硬兼施,曹真不由得心头凛然,阿斗说似随意,话中却有股自然而然的王八气,阿斗认真道:"我和曹丕比怎样?"
  曹真沉吟片刻后道:"你……很好。"他脸上微红,呼吸不禁急促了些许。
  阿斗诚恳看着曹真双眼,答道:"哦。"
  曹真想了想,又道:"为将者……一生之愿,唯跟明主。"
  阿斗手指摸了摸曹真赤 裸的胸膛,笑道:"良亲择木而栖呐!"
  曹真艰难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道:"对……然而为兄……公嗣,你……这药。涂好了?莫乱摸……"
  "你……"
  阿斗摸完曹真胸膛,手指捏着曹真左胸前那豆,来回揉捻,曹真说话说到一半,气喘吁吁,还未反应过来阿斗已经不是在涂药,涨红了脸,道:"这处……无淤青,不……"
  阿斗抛了药盘,爆出一阵大笑,忙不迭地逃了,曹真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一回,要起身去追,把话说完,又苦于赤着半身,胸前受阿斗撩拨,胯
下早已起了反应。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短裤,唯有满脸通红地继续坐在椅上苦等。
  凉风吹来,曹真悲摧地打了个喷嚏。
  曹真所料不差,翌日诸葛亮便接到了来自洛阳的信,近十天后,曹丕派出了他的来使。
  自从汉军越过秦岭,并取得长安之战大捷后,两国便以潼关为界,泾渭分明地把关中平原割为两半。诸葛亮一面源源不绝地从益州、汉中等地征收粮草,集结军队,又一面朝河内士族世家投出了数千封秘函。
  魏军新败,士气大挫,此刻向关中各大士族伸出橄榄枝,无异于对曹丕落井下石。
  外有大军压境,内有士族隐患,魏朝无将可用,曹丕终于迫不得已,再次启用曹植,并请早已告老的张颌出山。
  而启用曹植的唯一目的,便是不计一切代价,接回曹真。
  曹真对于大魏来说只是一员猛将,然而对于曹丕来说,却是他皇位的根基,曹真继承了已故曹操赋予的,武将监国的责任,又与曹植交好,更手握诛臣特权。
  曹真之于大魏,便如同甘宁之于东吴,他们都只对唯一的主公效忠,不参与任何派系之间的争斗。非凡·TXT·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曹植当初未遭到流放,监杀的命运,除了七步诗外,更与曹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派曹植来接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于是曹植这次来长安,便肩负着四个重大使命,一:赎回曹真。二:与诸葛亮暂时议和,并通过对方言行来揣测蜀汉的下一步计划。三:把使节团中的"知名不具者"带进长安,再任他自由行动。
  四:监察吕布,从吕布与蜀汉阵营中人的接触,判断他是否诈降。
  刘禅是什么东西?曹丕没有提,曹植也没有问,大家都把他彻底忽略了,在曹丕眼中,这家伙不过是个有点歪才的小滑头,威胁指数远远没有诸葛亮高。
  数日后,曹植带队,吕布护送,这两名重量级的魏国文臣武将,率领上百人进了长安,可见曹真的地位十分重要,曹丕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接回去。
  "哑巴!我的哑巴——!"
  阿斗骑在赵云背上,两师徒混在百姓中朝宫门处张望。阿斗一见洛阳使节团进城,当即猛力摇晃,只想化身压路机锵锵锵冲过去压扁其他人,揪着吕布耳朵把他拖回宫去。
  赵云被阿斗晃得险些摔倒,忙稳住身子,道:"休要胡闹,丞相怎么吩咐的,忘了?你现决计不可在曹子建面前露脸。"
  阿斗好奇道:"那个就是曹植?没传说中帅的嘛。"
  赵云怒道:"曹子建是建安七子之一,岂可以貌取人?"
  阿斗吐了吐舌头,骑在赵云背上,道:"高倒是挺高的……"
  "跟师父比呢?"
  "连师父都比不上,就更别说跟我比了……"
  "……"
  曹植长相甚佳,眉目清秀,确实是翩翩佳公子的外型,然而素爱酗酒,脸上却是呈现出不健康的红润之色。
  文质彬彬的气质阿斗向来不感冒,还是吕布,赵云看上去阳刚得多。
  至不济,甘宁那痞气也可将就。
  总而言之,曹植的长相与阿斗审美观略有冲突。王八瞧花生,不太对眼。
  而朝后望去,面瘫吕布则头戴侍卫方帽,两条绦带垂于瘦削的侧脸一畔,身穿暗红武士服,一身锦绣武袍,直是天生的一副衣裳架子,在曹植的衬托下更显得英伟俊朗,无人可比。
  赵云把阿斗撑高些许,显也是十分好奇,张望道:"让师父也看看……师父还没见过活的才子……"
  "没什么好看的!啊,他已经走了!"
  "莫捂师父眼睛!松手!"
  赵云等了半天,只见曹子建的背影,啼笑皆非道:"师父曾听人说过,他的伴读杨修,脾气与你极似。你俩性子应该对得上,快下来,师父得去见来使了。"
  阿斗笑着爬下地,道:"杨修是个痞子?"
  赵云又点了点阿斗的额头,道:"你也知道你是痞子。千万别闯祸,师父去与才子聊聊就来。"说着兴冲冲地带了数名侍卫绕过永乐宫门,匆匆朝前殿去了。
  小流氓向来看人先看皮相,这下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心中十分无趣,想了片刻,去寻姜维嚼舌根了。
  "什么才子,还没小爷长得漂亮,五官挺端正的,就是走路扭来扭去"阿斗与姜维勾肩搭背,口无遮拦,在永乐宫里随处乱逛:"招风耳,对眼儿……脸又红……"
  曹子建虽不甚英伟,但也不至于"走路扭来扭去",阿斗纯粹就是污蔑!
  姜维还没听完,已险些笑岔了气。
  阿斗正色道:"你没看今儿那些人花痴得,就连师父也人来疯,那曹子建,脸红红,活像块会走路的叉烧……"
  也不知谁才是人来疯,姜维笑得没力,在长廊尽头倚着拐角歪了一会,道:"别说这般大声,听说他素来贪杯,脸红定是刚喝完酒的缘故。"
  阿斗笑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会儿都在前殿呢,姜小维你待会要是去见那块叉烧,记得把我带上,我拉他凳子,让他摔个屁
股墩……那树上还有个马蜂窝……"
  阿斗唧唧呱呱,声音大得很,和姜维笑得东倒西歪,从长廊后转过来,"哎呀"一声,姜维杵在吕布身上,阿斗收不住脚,扑进了叉烧怀里。
  吕布提着阿斗衣领,把他提到一旁,朝曹植漠然道:"这处便是凤仪亭。"
  饶是阿斗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决计是不敢抬头看曹子建表情的。
  姜维抓耳挠腮良久,把阿斗护在身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
  "此儿郎是我帐中书官,伯约管教……管教不严,让植王见笑了。"
  曹子建来了长安,按诸葛亮的计策,众人须得避之不见,先把他晾着,直到晾得才子火起,跳脚骂娘,再让流氓主公出场谈判,如此方可争取利益最大化。
  曹植倒是不介意,唏嘘道:"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好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阿斗讪讪道:"刘翠花。"

  楼前老乞

  御花园内,初夏凉风习习,卷起昆明池满池涟漪,芭蕉滴翠,垂柳扶摇。
  姜维让着曹子建与吕奉先入亭坐定,苦思冥想许久,终于道:"军中事务繁忙,伯约失陪了。"说毕拉着阿斗正要走,曹植却道:"姜将军请便,这位……可否留下这位小兄弟,权当陪子建说说话儿?"
  "啊?"阿斗心中忐忑,不料曹植如此开门见山。
  姜维看看曹植,又看看吕布,吕布淡然道:"既是子建有令,留下亦不妨。"
  姜维只得道:"这小子不识规矩,素来爱闯祸。"想了想,又道:"翠花……你不可无礼,当心冲撞了植王爷。"
  曹植笑声中,姜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撤离,料想是搬救兵去了。
  曹植随手拨了拨石桌中央古琴,琴声叮咚作响,笑道:"温侯倒也把这亭子布置得雅致。"
  吕布漠然答道;"当年董卓重金从江东购得此琴,赠予貂蝉,如今会弹的人,剩不下几个了。"
  阿斗仔细端详曹植,曹植虽是貌不惊人,然而谈笑间却有一股挥洒自若的气度,不由得暗自叹服,腹中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人终究有所不同。
  曹植叹了一声,道:"文姬那胡笳吹得极好,惜不得再现貂蝉抚琴,文姬奏笳,温侯吹笛之景,光是想想,这凤仪亭上便……"
  吕布看着阿斗,阿斗眼睛直勾勾看着曹植,吕布咳了一声,阿斗回过神来。
  曹植笑了笑,把琴搁到一旁,道:"翠……可会弹琴?"
  吕布冷冷道:"下去把芭蕉摘来待客。"
  阿斗哭笑不得道:"吃完了。"
  曹植只觉这亭子里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却又不知诡异在何处,尴尬笑道:"那是何人?"
  曹植转过头去,发现了昆明池边的紫珏。
  阿斗随口道:"扫花园的……"
  紫珏把树下残叶拢到一处,转头好奇望向亭中。
  那是温侯!紫珏不由得站直了身子。温侯身旁那人是谁?曹子建蹙眉看着紫珏,紫珏却望向曹子建身后的阿斗与吕布。
  阿斗倾身,吕布侧过脸,两人趁着曹子建转头那一瞬间,快得无以伦比地亲了个嘴。
  紫珏脸色唰然惨白,胸口像是被大锤猛敲一记。
  曹植再次转身,阿斗与吕布一吻即分,各自归位,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
  曹植忽然发现吕布的脸有点红,似乎有什么不妥,问道:"是你兄弟?"
  阿斗志得意满地擦了擦嘴,朝远处紫珏谦虚地点头,笑答道:"不是,宫里的小厮。"
  吕布道:"长的挺像。"他亲了个嘴,心情大好,掸了掸衣袖起身,走下亭去。
  紫珏呼吸倏然急促,像是转身想逃,双脚却又不听使唤地钉在原地。
  曹植道:"温侯是念旧的人,对这凤仪亭有情。"
  阿斗失笑道:"你觉得他会去跟那小厮聊几句?"又摇了摇手指,道:"非也非也,我猜他是要去看看芭蕉树上……有剩的没。"
  阿斗所料不差,吕布像是完全没看见紫珏一般,从他身旁直直走了过去,目标是那棵芭蕉树。
  曹植目瞪口呆道:"够机灵。"
  吕布左看右看,摘了几个果实回亭里,朝阿斗道:"作首诗来听听。"
  曹植这才记起前事,赞叹道:"方才那妙句实属神来之笔,翠……小兄弟再来几句?"
  阿斗剥了芭蕉,想了想,诚恳道:"天苍苍,野茫茫,一树梨花压海棠。"
  吕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诗,押韵。"
  曹植赞道:"好诗!"旋又觉得蹊跷,道:"意境仿佛不太合?前半句是草原之风,后半句却是甚为……甚为……"
  阿斗煞有介事地提示道:"甚为销魂。"
  曹植道:"对,十分销魂!"
  阿斗谦虚道:"瞎掰的。"
  曹植唏嘘道:"长安纵是一书官,亦有此本事。听闻贵国刘世子才华横溢,子建神交已久,不知小兄弟的诗可是与姜将军学的?"
  阿斗笑道:"嗨,那小子不成,说到剽窃……"忽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险些露了馅,忙道:"亭边柱子上就题了世子的诗,王爷若有兴趣,不妨看看。"
  曹植好奇走到亭柱旁,那处是赵云亲自题字,写了秦观的"鹊桥仙"。
  曹植笑着转身,道:"金风玉露一相逢,此诗我在子丹处见过……"话未完,愣住了。
  阿斗与吕布凑得正近,两人大眼瞪小眼,阿斗本想趁机支开曹子建,再亲个嘴儿,不防曹植却是这么快转身,被抓了个现行。
  阿斗凝视吕布双眼,舔了舔嘴唇,不敢转头去看曹植。
  半晌后,吕布漠然道:"靠这么近做甚。"
  阿斗忙赔笑道:"侯爷……衣服上沾了东西。"说着帮吕布拍了拍肩膀。
  吕布把芭蕉皮拣了,咚的一声丢进池里去。曹植尴尬无比,只得又坐回桌前,再想说点什么,却听横里一声河东狮吼,险些把他吓破了胆。
  "猢狲又朝池里乱扔东西!"
  黄月英双手叉腰,朝凤仪亭内怒吼道:"吃午饭!寻你一早上了!"
  阿斗知道姜维终于搬来了救兵,正可趁机撤退,两根手指朝曹植点了点,道:
  "美人卷珠帘,万径人踪灭……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势啊!"
  旋连滚带爬地逃下亭来,拣了那块芭蕉皮,跟着月英走了。
  唯剩曹植哭笑不得地坐在亭子里,只觉长安的诡异实在令人发指,平生所遇怪事,今日尚不足囊括。
  好半晌后,曹植才下了总结,道:"这小子有意思……颇似杨德祖。"
  吕布不置评定,曹植又莞尔道:"一小厮俱有此妙言妙语,不知其主刘禅又如何。"
  说话间阿斗转过长廊,临走前还朝亭内二人抛了个飞吻。
  吕布侧着头打量了曹植许久,后冷冷道:"你想太多了。"
  凤仪亭一见之后,曹植这洛阳第一大才子,便被惨无人道地晾着了。
  晾着就晾着罢,早知诸葛亮并非易与之辈,不过是磨他耐心,曹植在出使前便已料到,幸好有吕布在,纵是蜀汉政权,亦打着汉家旗号,必须承认吕奉先的温侯之位。
  除了谈判时日遥遥无期,曹植倒也不受拘束,在永乐宫中自由来去,更可随意在长安城内游玩。
  这日风和日丽,阿斗早早便扯了孙亮出来,二人在御花园里把一个牛皮制的圆球踢来踢去。
  孙亮大病初痊,赵云仔细叮嘱过,不可案前操劳过久,须得保证每天活动筋骨,阿斗便做了个皮球,内以马尾,棉絮填充,权当陪着孙亮锻炼。
  孙亮踢球踢得汗流浃背,笑道:"曹子建……"
  阿斗哭笑不得道:"怎连你也成了追星族?这几天话题全围着他转。"
  孙亮大笑道:"二舅比之曹子建如何?听说植王爷现连永乐宫亦不敢出,长安城内倾慕民众,都成群结队地在宫门口等着。"
  阿斗笑道:"气质不错,但没看出哪儿有才了,也不过就是两个鼻子一个眼。"
  孙亮笑道:"一个鼻子两个眼……"阿斗打趣道:"又爱喝酒,脸红的……"
  孙亮笑道:"谈吐有何出众之处?"
  阿斗想了想,道:"才华这玩意儿,就像个大肚婆,眼看手勿摸……"旋即一记抽射,把鞠踢得飞出老远,宫墙外发出一声女子尖叫,阿斗与孙亮登时吓了一跳。
  孙亮哆嗦着站了一会,方道:"二舅别出来……我去赔不是。"
  阿斗硬着头皮,探头出院门望去,见不是黄月英,才松了口气,笑道:"真对不住,小……小……周夫人……"阿斗本想开口便唤"小姨",却见曹植与小乔联袂而来,绕过宫墙,正笑谈着什么。非凡TXT电子书下载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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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乔聪慧,一想便懂,嗔道:"俩猴儿大大咧咧的。"
  曹植已莞尔取了皮球,小乔像是话已说完,寻个缘由走了,曹植以膝顶了顶那球,又转身踢了一脚,王服翩翩,英姿潇洒,踢出皮球越过阿斗头顶,划出一道弧线,撞在房外铜锣上,发出一声响。
  孙亮与阿斗俱是大声喝彩。
  曹植笑道:"小兄弟原是住在这处,实不相瞒,子建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曹植于永乐宫内呆得久了,终究有些担心义弟曹真现状,然而在长安所识不过小乔,庞统等寥寥数人,这些人帮不上忙。
  曹子建深知拜大神不如求小鬼的道理,思考良久,寻到了突破口,虽不知前番所见的少年身份,但细想之,与姜维如此熟络,说不定亦有些军方人脉。请小乔带着前来,便是想籍此贿赂阿斗,见上曹真一面。
  孙亮见了曹植,虽好奇却知其有话想谈,便避了进房。
  曹植此刻说明来意,阿斗便心下了然,曹植又笑道:"小兄弟喜欢蹴鞠?子建宫中有名匠所制之鞠,待我修书一封,着人送来。"说毕又从袖中摸出一只晶莹酒杯,递到阿斗手里,道:"愚兄素喜饮酒,观小兄弟才华横溢,心内喜欢,无甚好物,此杯赠你。"
  阿斗忙推脱道:"这不能收,愚……曹真将军是好人,见一面又无甚干系,我帮你安排。"
  曹植会心一笑,却决计不收回夜光杯,又道:"小兄弟只需带我前去大牢,隔着牢门,我与子丹谈谈,有人在旁亦可,太久不见,终究放心不下。"
  曹植以为曹真这时间还被关在大牢里,阿斗笑道:"没关系,嗯,这样,你听我的,明儿宫外我帮你们找间酒楼,好好吃顿,聊聊天就是。"
  曹植一听便知子丹并非身处险境,十分高兴道:"如此甚妙!听闻长安城内有间名楼,唤倚翠楼,定在那处可好?"
  阿斗点了点头,把孙亮喊出来继续踢球,又朝曹植笑道:"鞠就算了,你留着自己玩罢,我这鞠里材料是天下最名贵的了,再多几个也不过如此。"
  曹植心情大好,告辞转身后,孙亮才出房,听到最后一句,诧道:"天下最名贵?"
  阿斗把皮球踢去,孙亮一脚接住,阿斗笑道:"球里填的是赤兔马尾。"曹植尚未走远,听到这话险些一头杵在院门上。
  倚翠楼经过阿斗的大力整改,众小倌沿着沣水河跑了足足三圈后,各个腰酸背痛,半死不活,也没心思出来接客了,昔日青楼,此时已充当酒肆之用,生意衰了不少。
  翌日阿斗早早便起来,进了有侍卫守着的永乐宫后宫,找到曹真,便带他上了马车。
  "待会你可不能乱说话……曹子建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是是是,绝不乱说。"曹真莞尔道:"你与我二人坐一席不好?"
  阿斗懒洋洋道:"没那心思,你俩讲话我偷听个啥,跟着也听不到什么好的。"
  心念一转,阿斗又好奇道:"你俩关系挺铁,他时刻惦记着你呢。"
  曹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点头道:"子建王兄待人极真诚,就是太易感伤,顾念旧情,从而酗酒伤身,许多年前杨修那事,我曾极力为他求情,料想他到现在仍记得。"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倚翠楼,曹真笑着下了马车,匆匆上二楼去,阿斗还在车上,掀开车帘目送他进去。
  曹真已进楼,阿斗的目光落在街旁的一个老乞丐身上。
  他说不清楚在这闹市中,自己为何会忽然注意到这老者。
  老乞丐一身破破烂烂,花白须发纠成一团,显得十分油腻,坐在倚翠楼前抓着蚤子,此刻抬眼朝阿斗望来,两人对视一眼。
  他朝阿斗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与他对视的那瞬间,阿斗只觉脑子昏沉,不知为何,心内兴起到他面前去的念头。
  他闭了闭双眼,摇头,像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过了一会,他走下车,朝那老乞丐走去。

于吉诛仙


  阿斗拂袖扫了椅子,请那乞丐入座,蹙眉问道:"老丈人从何处来。"
  "洛阳。"那老乞丐眼神温和,蕴着一股挡不住的笑意,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老乞丐端着酒杯,污黑的指甲在杯侧来回摩刮,道:"听说长江有龙,你可曾见过。"
  阿斗只觉此时思维完全跟着这老乞丐走,顺其意答道:"见过,离开建业回江陵那时,江上有条黑龙。"
  "哦?"老乞丐笑问道:"你可知那黑龙为何出江?"

  阿斗昏昏沉沉地摇了摇头,老乞丐的双眼像有一股难以拒绝的魅力,仿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吸扯着自己朝他的思想中坠去。
  他几次想走,却又偏生挪动不得半分,艰难地争取到谈话的主动权,"老丈人……来长安做何事?"
  老乞丐懒懒答道:"来见人间天子,天下至贵君王。"旋以长指甲在杯沿上轻叩,像是有一星污垢落了进杯里。
  老乞丐缓缓道:"倾世元囊……谁养的这惫懒物儿……罢了,我敬天子一杯。"
  阿斗伸出手去,要接那酒杯,却又意识到不妥,然而那手却不听使唤,拉着自己接过酒杯,朝嘴里送。
  "混元长生丹的方子在何处?"那老乞丐柔声道。

  横里"叮"的一声传来,恍若敲在阿斗心头。
  阿斗神智恢复清明,吸了一口气,坐正身子,侧头望去,只见酒楼厅边角落坐着一名老道士。
  他认出那人正是汉中天师张道陵,张天师怎么来了?
  张道陵手执一把金黄色铜铃,背后系着那无坚不摧的桃木仙剑,在他的背后,诸葛亮恭敬垂手而立,为张天师斟了一杯酒。

  张天师对面,则坐着战战兢兢的于吉,于吉像是十分紧张,额上满是汗水,手中不自然地握着弹指天机招幡,竟是在微微发抖。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阿斗胸闷欲呕,忍不住抬手去揉眉心,他隐约猜到了这老乞丐的身份。
  "怎的跑来这处?"厅外传来爽朗笑声,阿斗松了口气,赵云来了。
  赵云径自进来,坐于阿斗身畔,笑道:"这位前辈是何人?给师父引见引见?"
  张道陵,于吉,诸葛亮等人俱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酒肆中,赵云怎么知道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这一切都证实了阿斗的猜想。
  赵云在桌下伸出一手,阿斗会意,与他相握,一股暖流沿着手上筋脉传至胸前,令他好受了些许。

  阿斗举着酒杯的那手不停发抖,把酒泼出些许,竭力镇定笑道:"这位是仙师。"
  赵云与那老乞丐对视片刻,道:"劣徒疏于管教,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仙师海涵。"旋按住阿斗端着杯的手。
  阿斗的手稳住了,赵云顺势扣着他手指,接过杯来,笑道:"给仙师斟酒,满上。"
  那老乞丐眯起双眼,只顾看着赵云,显是心中愠怒之意不得宣泄。
  阿斗则探出手来,笑吟吟把袍袖笼在酒壶上,少顷为他斟了一杯酒,赵云举杯道:"晚辈代小徒敬仙师一杯。"
  老乞丐像在呓语般喃喃道:"赵子龙?长坂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阿斗心中打了个突,又是魅术!他忙转头去看张天师,却不见天师手中道铃再振。

  幸好此时赵云双眼清亮,目如秋水长天,丝毫不受此人邪术控制。
  赵云端着酒杯,自若笑道:"正是。"
  老乞丐像是耗尽气力,疲惫闭上双眼,怒极反笑,道:"果然是赵子龙,盛名无虚!"
  双方心下了然,老乞丐此刻孤立无援,再奈何不得阿斗。

  阿斗心中狂跳,端着酒壶的手冰凉,颤抖着为那老乞丐斟满了酒杯,赵云第三次道:"仙师请,子龙替不肖徒弟把这杯喝了,稍尽地主之谊。"
  老乞丐睁开双眼,与赵云对视,赵云毫不退让,那老乞丐心中竟是暗生惧意,二人相对干了那杯,老乞丐冷冷道:"后会有期。"
  旋投杯于案,转身扬长而去。

  老乞丐前脚一走,倚翠楼内这许多人,如得大赦般尽数松了口气。
  赵云猛地转身,阿斗忙抱着他的背,喊道:"拿铜盆来!"
  铜盆未到,赵云已蓦然吐出一口淤血,阿斗拍打赵云背脊,赵云吐完血后,又剧咳几声,扣着喉咙,把先前喝下的酒尽数呕出。并抬手示意阿斗无需担心。

  吃了混元长生丹后不惧毒素,这点阿斗早已得知,此时倒也不是特别忧虑,只心痛念个不停,许久后赵云呕干净毒酒,阿斗方仔细为他擦了嘴,道:"师父咋知道我被他抓进来了?"
  赵云略定了定神,低声道:"那就是左慈?沉戟老弟见你被他引入楼内,便来找我传递消息。"
  阿斗心安些许,再看厅侧,张道陵、于吉,孔明数人已不知何时消失了,阿斗道:"对不住,师父,我又莽撞闯祸了。"
  赵云笑着摸了摸阿斗的头,道:"这次不怪你,总须合计除了此人,否则隐患实多。"
  阿斗忽想起了什么,失声道:"对!赶紧的,打落水狗去!别让他跑了!"
  赵云疑道:"何出此言?"
  阿斗道:"我我我……我刚给他酒里下了……蒙汗药。"
  "……"
  纵是赵云,此刻也被雷得魂飞魄散。

  "你反给他下了蒙汗药?!"
  "对!师父!快派人追!别让他跑了!"

  话音甫落,蓦然一声晴天霹雳,震得长安全城剧颤。
  赵云伸手死死拽住阿斗,吼道:"勿乱跑!"
  阿斗道:"我带人去追……"
  长安城大街小巷已尽是惶恐民众,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纵是要点兵追敌,此刻又哪有过路的空当?!
  赵云一臂搭在阿斗肩上,两师徒走出酒肆,楼上曹子建,曹真亦弃了酒席,走到楼旁,凭栏遥望。
  对面巷口,站着一身武士服的吕布静静看着阿斗,与他交换了个眼神,知道他已安全了,露出会心的微笑,继而指了指天空。
  万人翘首仰望,晴空朗朗,一声龙吟传来。
  "那是长江里的……"阿斗失声叫道。

  楼上曹植朗声笑道:"先秦时便已存在,长江中守护人间真龙化身的黑龙'解庾'。子建能有幸目睹此神物,不枉活了这许久。"
  长安城中民众齐声呐喊,天降祥瑞!瞬间十余万人尽数跪了下来。

  黑龙在城市上空一个盘旋,张开龙口,纵声长吟,阿斗眼尖,一眼瞥见站在龙头上的那个小小身影。
  那是于吉!
  黑龙解庾载着于吉飞速腾空而来,龙首直冲,龙身,龙爪,一路掠过全城,龙尾扫过永乐宫金殿,登时把琉璃瓦扫得四处纷飞,把勾檐毁去一角!
  万民哗然,无数人泪流满面,朝天不住叩首!

  "呔——!妖道休走——!"
  于吉清脆声音响彻长空,黑龙朝着城外追去,城外乌云翻滚,妖氛缭绕,登时被黑龙一口怒气喷散。
  "杀了他!"阿斗大叫道:"奶吉,全看你的了——!"
  雷电纠结,仿佛天塌了下来,隆隆声不绝,震得阿斗耳膜剧痛,最后惊雷一道,霹雳万倾,远处传来左慈的怪叫,惊得阿斗肝胆俱裂。
  嗡的一声乌云消散,晴空万里,解庾纵声长吟,消失无踪。

  "死了?"阿斗看了看赵云,又看对街吕布。
  无人能回答他,此刻只有这楼前数人才知就中蹊跷。
  长安静了片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主公万岁!"紧接着,那呼声传遍全城,万民呐喊,喃喃赞颂,这场景实在太过震撼,阿斗至今还难以接受。

  黑龙解庾现世,无异于坐实了这真龙天子的名号,诸葛亮回到长乐宫后便不再拖延,着手准备与曹植的谈判之事。
  于吉疲惫无比,倒拖着破破烂烂的弹指天机招幡回来了。回宫后倒头便睡,足足睡了数天。
  诸葛亮的用意十分清楚,必须趁热打铁,把曹真放回去,虽不知于吉与解庾对左慈造成多大的打击,然而此刻左慈负伤遁逃,正是挑动洛阳内乱的极好时机。
  诸葛亮,庞统参详许久,得出了谈判的方案,曹真已成为一枚极其有用的棋子,必须把他放回去。

  阿斗被那紧紧系到衣领的太子金袍弄得浑身不自在,又拉又扯,对着镜子端详。
  身后赵云看了许久,笑道:"颇有皇帝的范儿,当年主公亦未曾穿过龙袍。"
  阿斗讪讪道:"我就是……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
  赵云笑着为阿斗拉直内袖,黑色袖口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形成一道好看的滚边。二人穿过长廊,朝金殿上走去。
  丞相孔明,御史大夫庞统,中书侍郎姜维,兵部尚书孙亮,上将军赵云各就位。
  汉家太子刘禅登殿。

  金锣一响,"有请洛阳使节——!"殿外礼官传唤道。
  曹植一整衣冠,阔步徐徐而入,吕布解下佩刀,侍卫恭敬接过,曹植入殿,吕布驻足殿外。
  阿斗道:"温侯是先帝御旨册封,但请无妨。"吕布便跟随曹植入殿。
  刘禅乃是太子,吕布却官居前朝三公,这显是诸葛亮精心设计好的台词,只以汉家君臣之礼互见。

  曹植像是又喝了不少酒,满脸红光,入殿便笑道:"果然是你,小兄弟,穿上王服恍惚变了个人,愚兄险些认不出来了……"
  诸葛亮面有不豫,咳了一声,曹植却欣然道:"翠花!子丹曾与我言……"
  阿斗哭笑不得道:"来使坐!请坐再说!"

  喝醉酒了?曹植在这种时候喝酒?不仅仅阿斗,就连赵云等人都无法相信,前几天还好好的曹植此刻上殿,竟是脚步虚浮,走路恍惚打着摆子。
  曹植睁着一双醉眼打量阿斗,少顷朝搬过椅来的侍卫道:"如此甚好!有劳!"

  正式接见来使之前,阿斗比曹植更紧张,然而纵是有多不安,此刻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好不容易难得正经当一回储君,却遇上这醉得稀里糊涂的大才子,阿斗只觉先前与诸葛亮议定的计谋都没了用处。他勉力控制自己不朝孔明投去求助的目光,吩咐人搬来两把椅子。

  曹植一撩袍襟坐下,阿斗冥思苦想,终于记起刚背完的台词,道:"初闻曹丞相仙逝,我益州哀恸不已……"
  话说到一半,曹植朝后坐,吕布朝阿斗漠然点了点头,继而伸脚微微一勾,椅脚退了半尺。
  曹植坐了个空,一屁 股摔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左慈没死,去了半条命而已


蹴鞠之约


  曹植大声自嘲:"哈哈哈……"
  阿斗欲哭无泪地附和道:"呵呵呵……"

  想也知道,此刻诸葛亮赵云等人的表情定难看至极。
  阿斗也不管演讲提纲了,索性把龙袍一撩,左脚架在右膝上不住晃荡,又拍了拍脚腕,望向吕布,道:"温侯……与植王爷昨夜把酒言欢了?!"
  吕布谦虚答道:"是的。"
  阿斗一手抚额,大叹这面瘫真是个帮倒忙的家伙。

  众臣浑没了兴致,诸葛亮乃是托孤老臣,殿中以他为尊,此刻孔明摇了摇羽扇,道:"退罢,明日再说。"
  曹植忙道:"不不不——等了这许久,岂可拖延?说便是,大家畅所欲言!"
  赵云终于忍不住道:"酩酊大醉,成何体统,来人!扶植王回去歇下,容后再议。"
  曹植抬眼,醉醺醺笑道:"穆公酣而兴霸,汉祖醉而蛇分,何碍于能?子曰,唯酒无量,不及乱,何碍于礼?"

  孔子曾言,世间饮食俱有度,唯饮酒无度,可以不加限量,只要没有到达"乱"的程度。
  曹植一举秦穆公,汉高祖事迹,又有孔子之说来驳,众臣当即心下凛然,俱是无言以对。

  只听诸葛亮自若笑道:"圣贤既言唯酒无量,又言'沽酒,市脯不食',植王何以断章取义?"
  诸葛亮驳的那句,亦是孔子原话,孔子意说祭祀时饮酒可随意豪饮,才符合礼仪;然而街市上买回来的酒食,是决计不能大醉的。
  曹植翻了翻白眼,答道:"丞相何尝断言此乃市井之酒,非是祭祀之酒?子建前番睹人思事,数斗甘酿,祭我往昔好友,如是大醉,何过之有?"

  曹植又道:"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孤有仁心,何碍畅饮?"
  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曹植连孔带孟一齐搬了出来,诸葛亮只得哂然一笑,不予置答。

  阿斗却笑望曹植道:"孔孟之言俱是胡说八道,岂可信之?"
  曹植怒道:"历代先帝俱尊孔孟,你既承汉位,何以轻之?"
  阿斗笑吟吟道:"不过就事论事,植王勿要动怒。须知有诗言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好!"

  这话登时说到群臣心坎上,诸葛亮忍不住大声喝彩。阿斗却被这一喝,冷不防吓了一跳,险些摔下椅去。

  前两句仅是揪了孟子马脚,可不深究,然而孟子治学时,周天子尚且在位,孟子不向周王室效忠,却一味执着于游说各国,讨官传义。
  刘禅亦如春秋时周天子,若论拥护正统,孟子之说实是无法摆上台面。

  这下连曹植亦是愕然,殿前静了一会,曹植方自嘲道:"是子建错了。"
  曹植不住回味阿斗剽窃来的几句诗,许久后点头唏嘘道:"正该如此,子建受教。"
  阿斗在诸葛亮面前卖乖献丑,一击得中,得意得尾巴险些翘上天去。当即见好就收,痞兮兮道:"口舌之争,实属无益,说罢,植王爷带了多少黄金来赎人?"

  曹植醉醺醺地伸出一只手掌,阿斗登时眼就直了。
  "踢场蹴鞠如何?子建押五万两黄金,小兄弟取子丹来押,你若输了,黄金拿去,子丹我带走;你若赢了,曹子丹黄金都留下,这便作罢……以鞠会友,听天意,尽人力。"

  阿斗瞠目结舌想了许久,全然不懂为何曹植会以这种方式来赎回曹真,幸好他还记得诸葛亮先前吩咐,欣然道:"曹真可是不止五万两黄金。"
  曹植答道:"非是买卖,而是赌局,你还想要什么?"
  阿斗道:"长安以东直至武关……"
  曹植懒洋洋道:"你们不是已派兵去占了么?"旋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阿斗想了又想,才觉得先前实是小觑了这建安才子,曹植不简单。
  阿斗道:"规矩我定!"
  曹植朗声笑道:"行!"头也不回地离了永乐宫金殿,吕布看了阿斗一眼,跟着走了。
  过了许久,被冷风一吹,曹植酒醒了七分,抖了抖长袍,袍上尽是冷汗,打了个喷嚏,才心有余悸地朝吕布道:"子建方才……没太失礼罢。"非·凡·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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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布侧头端详曹植许久,冷冷道:"你想太多了。"

  曹植带了二十余名侍卫,想必均是蹴鞠好手,阿斗隔日照着自己所知的足球赛规则拟了一份规章送去,又顾及双方都是生手,便提出先踢场练习赛的要求。
  反正也得把曹真送回去,赵云,姜维等人正乐得玩一场。
  又应曹植要求,诸葛亮索性把曹真的软禁令亦解了,让曹真,吕布与曹植三人自去组建蹴鞠队。
  蹴鞠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齐国都城临淄,其时一度盛行无比,曾于秦灭六国后一度沉寂。
  至西汉时期民生繁荣,蹴鞠再度兴起,汉朝人视蹴鞠为"治国习武"之道,是军中一项极风行的活动,河内郡望士族,皇宫贵族精擅此道。社会底层更有:"康庄驰逐,穷巷蹴鞠"之说,可见大街小巷,百姓民众均对踢球乐此不疲。
  蹴鞠流传数百年,已从对抗性比赛逐渐转化为表演性项目,时近端午,诸葛亮便把这场蹴鞠赛定在端午节当天上午,顺便增添节庆气氛。
  当然,在那之前,双方须得熟悉小流氓制定的一堆怪规则,打打练习赛。

  参赛双方都是聪明人,强记能力极佳……吕布除外,然而饶是如此,弄懂主办方的一堆莫名其妙规则,也是煞费苦心,脑细胞不知耗了多少。
  "你究竟是如何想出这许多花样的?"
  赵云疑惑爆棚,阿斗却打趣道:"许多规则被我删了,否则这一时半会,你们更学不来。"
  阿斗又道:"踢球就是,待会犯规了我再仔细讲解。"旋以手抛了抛鞠,眼望远处曹植。
  曹植低声与身旁一少年交谈着什么,阿斗遥遥认出是紫珏,不知这两人何时认识。
  阿斗眉毛一扬,好奇道:"曹子建究竟干嘛要比这蹴鞠,直接拿黄金换回去不好么?"
  赵云笑着系上袖口,边道:"这你就不懂了,不这么比一场,以后曹真要如何在大魏抬得起头?"
  "拿黄金来赎人,曹真势必颜面无存,败将安能言勇?"
  阿斗明白了,笑道:"曹真也踢,这么一来,就是他自救了……"阿斗定神一想,又道:"其实说穿了这有啥实际意义么?不都自己骗自己,还是哄洛阳那群人去?"

  赵云笑道:"此乃骨气,骨气一物,你认,便有;不认,便无,唯看是否坚持而已。"
  阿斗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又望向场地对面;吕布站在大太阳下,怔怔看着自己与赵云谈笑风生。
  过了一会,紫珏离开曹植,走向吕布,被吕布踢了一脚,不知飞到哪去了。
  赵云哭笑不得道:"这又是何苦?"
  阿斗挠了挠头,为赵云系紧腰带,见他脸色微红,知道赵云想吻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过了一会,赵云笑了笑,接过鞠,起身走了。

  蹴鞠既是表演,在着装上便有严格的要求,曹子建定下场次后,便派人快马加鞭,回洛阳去取来两队二十六件蹴鞠服,汉白魏黑,更显得泾渭分明。

  月英吩咐侍卫搬来两张椅子,架在场畔,拉着小乔落座,悠然自得开始观赏这练习赛。
  月英从荷包中掏了一把瓜子,分了小乔一半,好整似暇道:"猴儿,摇扇。"
  阿斗接过羽扇,哭笑不得地站着,小乔则笑得花枝乱颤,道:"多大的一个人呢,还唤猴儿,仔细让曹大才子听了去,又不知洛阳得如何学舌了。"
  月英"嗯"了一声,道:"那主公,摇扇。"
  阿斗只得悻悻帮小乔月英二人捐起风,眼望场中央,道:"过几天才正式开始么,我先看看。"
  他把悬在脖颈上的竹哨塞到唇间,咕哝道:"真他妈的帅……你看师父,超级守门员。"

  曹魏那队,曹子建当仁不让作了队长,吕布像是前锋?曹真后卫。
  汉军中赵云担任门将,姜维前锋,孙亮后卫,各自身穿滚金边白色蹴鞠衣,更显得英俊不凡。
  阿斗明知此赛必败,秉承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制定了一堆啰里八嗦的规则,只求己方一群不擅蹴鞠的土包子将军们,能稍微输得光彩点。

  阿斗吹响竹哨,见刘升也来了,险些被呛着,月英嗔道:"快,让他们上场,老娘仔细瞧瞧。"
  阿斗鼓起气,尖锐哨声响起,通知双方入场,那哨声到了一半,忽变了调儿。
  "妈呀!我说怎么没队长呢!"阿斗鬼哭狼嚎道:"那高个子是谁!"
  月英被阿斗冷不防一嚎,瓜子散了满地,怒道:"叫啥呢!不就是你先生么?没见过?"
  孔明竟是换上蹴鞠服,上场招呼汉军众人!阿斗被这突如其来的神雷劈得找不着北,险些翻白眼背过去。

  小乔笑吟吟道:"反正都是输,大家乐呵乐呵贝。"
  月英笑吟吟道:"就是,别看你先生老骨头老腿的,能耐得很。"
  小乔又笑道:"这吃了仙丹的人就是不一样,呀,仙师也来拉。"
  于吉笑嘻嘻道:"是呀——"月英忙讨好地抓了一把瓜子递到于吉手里,又吩咐人搬座。于吉屁颠屁颠坐了,笑道:"哥,给我也扇扇风贝。"

  "哔——"一声哨响,于吉朝那计时的檀香吹了口气,燃起来了,阿斗一脚开出鞠去,落在场中央,双方主帅各领着七八名侍卫队员一哄而上。
  月英、小乔笑得前仰后合,只当这是耍猴,阿斗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求这练习赛快点过罢。

  第一柱香。

  于吉笑道:"看不出小亮也挺在行的么?"
  月英怒道:"温侯就一混闹的主儿!也不把鞠踢给自己人,撞上了撞上了!哟,他把那侍卫给撞倒了!"
  "啊——!"小乔和月英同时尖叫道:"子龙扑住了!漂亮!"
  "哔——"

  哨声起,吕布带球撞人,罚球。
  阿斗狰狞笑道:"现在知道小爷定的规矩了吧,嘿嘿嘿!"
  我赢不了,曹子建你也别太好过,此乃阿斗初衷是也,上场半柱香时间后,双方熟悉了场地与规则,竟是踢得有模有样。

  诸葛亮指挥起全队人,进可攻,退可守,阿斗不禁心下赞叹,看来绝不能低估了古人的智商。孙亮与姜维二人配合,来回传球,更是完美无比。
  再观曹营那队人,反而成了一团混乱,原因无他,问题便出在吕布一个人身上。

  吕布丝毫不与队友配合,接到鞠后一路长驱直入,有人防守,绕得开就绕,绕不开就撞,这真是苦了曹子建与曹真。
  于是场中形势成为吕布带鞠横冲直撞,蜀汉队成员纷纷追在吕布身后,曹魏队又一拥而上,追在汉方身后。
  吕布带鞠至球门五十步开外,猛力一踢,球化作一道流星,飞向赵云,赵云敏锐至极地捕捉到那道弧线,一脚蹬上门柱,把它扑住,继而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定。
  吕布挥了把汗,转头悻悻跑开。

  月英与小乔看得乐不可支,月英赞道:"这才有看头!"
  "他犯规了!"阿斗哭笑不得道,"犯规了!这样不行!你俩到底是来看帅男人还是看蹴鞠的!"

  月英嘲道:"抢个小球有啥好看,当然是来看男人的!不然你以为老娘巴巴地搬个椅子来做甚!"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小乔笑得险些摔下椅去,阿斗抓狂道:"罚球!"继而吹响竹哨,不与这俩女人多啰嗦,否则球还没踢完自己就非得归西不可。
  诸葛亮朝阿斗遥遥竖了下拇指。

  第二柱香前半段。

  曹魏队终于也制定出战术了,曹植大声指挥,与曹真二人配合,寸步不离追在吕布身后,三人形成一把尖锥,后方反而防守薄弱。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阿斗看出曹植的意图,然而吕布每次接到球,跑几步便犯规。过了一会,诸葛亮竟然凭空领悟了引诱吕布越位的奸招!

  阿斗瞠目结舌地站在场边,浑不知该对这群人如何置词。幸好自己取消了黄牌与红牌制,否则踢了这半晌,吕布非得被一路红牌给罚到成都去了。
  吕布这次冲锋便艰难得多,绕了大半柱香时间,罚罚停停,终于成功地逼近了球门,继而一记劲射,赵云鱼跃扑球,又扑住了!
  鱼跃扑球难度极高,须得一脚用力蹬地,全身飞起,接球落地后再团身护球。赵云这一式用得漂亮无比,又赢得满场喝彩。

  吕布吁了口气,射门后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裁判,阿斗笑道:"没犯规!"继而挥手打发他回位。

  中场休息。

  小乔姗姗起身,回去找红糖绿豆,月英去厨房吩咐人煮消暑绿豆汤。
  双方队员各聚在己方球门前,听队长讲解战术。
  阿斗看着这一幕,觉得实在是太可乐了。
  过了一会,吕布一脸茫然,曹植那队无奈散开,各自休息,反正对着吕奉先,说什么也是多余的。

  阿斗守在场边,见曹植过来了,便随手舀了瓢水递过,笑问道:"你认识紫珏?"
  曹植像是十分意外,点了点头,接过水一通猛灌,阿斗又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曹植一抹汗,笑道:"我告诉他:这世上,没有谁配不上谁的道理。"
  阿斗本想问详细谈话,却被曹植轻巧绕过,他只答了自己与紫珏说的,却未提及丝毫紫珏的话语,只任由阿斗去猜。

  没有谁配不上谁?紫珏说的是阿斗不配吕布,还是自己不配司马昭?又抑或紫珏配不上侯爷?八成是第一种。
  阿斗心下一动,道:"杨修也这么问过?"
  曹植笑道:"我也曾这么说过。"
  阿斗明白了。

  蜀汉队诸葛亮说完战术,众将散了,赵云也走到场边,灌了一瓢水,笑道:"师父守得如何?"
  阿斗笑道:"帅呆了,下次你用拳头击球的时候,要这样喊:"说毕阿斗比了个动作,喊道:"啊啊啊——天马流星拳——"
  曹植一脸古怪,赵云显是听惯了他怪话,径笑着与曹植走了,阿斗眼望场中,吕布一动不动地躺在球门前,眯起双眼,望向天空。

  阿斗道:"喝水!吕奉先,挺尸呢你!"

  吕布一个打挺站起,背后草地被压得湿漉漉地,显出"大"字的人印。
  阿斗递过水,吕布喝了,两人对视一眼,吕布漠然道:"没话跟我说?"
  阿斗想了想,道:"嗯,你……很帅,侯爷很威猛!那个啥……你带球撞人帅是帅了,不过你犯规了!这我也没法子,对了,下次你抽射的时候,要这样喊,这样。"
  阿斗喊道:"啊哒哒——佛山无影脚——"
  "娘们叽叽的。"吕布嘲道,便转身离去。

  阿斗咬牙切齿,把水瓢甩了出手,打在吕布脑袋上"咚"一声,吕布摸了摸头,像是有点痛,转头笑道:"我不会犯规了!"旋活动手臂,冲进场里,双方人员集齐,下半场开始。
  月英拉着小乔急急忙忙就位。

  下半场。

  吕布果然不再犯规了!
  阿斗微张着嘴,哨子掉了下来,在胸前晃来晃去,他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冲上场去把吕布给掐死。
  吕布领悟了假摔!阿斗哭笑不得,看着吕布朝姜维冲过去,过了一会,抱着脚倒了。
  阿斗把哨子衔在嘴里,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吹哨……罚球,姜维可怜巴巴地看了看裁判,又看吕布。

  吕布兴奋快乐地起身,射了个十二码,进了!赵云无奈,曹魏队欢声雷动。

  "侯爷肚里黑得紧。"月英如是道。
  "嗯。"小乔表示赞同。

  第三柱香燃到一半,鞠竟是被踢得干瘪且破烂,马尾,棉絮等填充物散得差不多,见此景,阿斗只得示意今日练习赛提早结束。

  赤兔已成了秃尾巴马,再剪也剪不出什么来,阿斗想了又想,上阵俱是明星阵容,非好鞠不能彰显其高贵优雅冷艳邪魅,遂抱着那鞠,寻爪黄飞电与的卢去了,不提。

  数日后便是端午,今年沣水河龙舟赛反而成了无足轻重的娱乐项目,诸葛亮开放永乐宫前大殿,派出兵士维持秩序。
  更有达官贵人从上唐,汉中,陈仓等地拖家带口而来,为的便是瞻仰洛阳才子与长安将领们的蹴鞠赛。
  长安在这年端午,迎来了自三分天下时期后最为繁华的辉煌期。
  大街小巷无人不谈蹴鞠,永乐宫外人声鼎沸,清晨宫门一开,登时挤得水泄不通。
  男人们看蹴鞠,女人们看才子武将,哄笑,议论声在曹植走上赛场中央时,达到了顶峰!
  "妈哟——"阿斗见这人山人海,起码有近万人团团围在赛场周围,宫外楼阁上亦挤满了人。

  只要是高处,就连酒楼的屋顶上,宫墙边,也密密麻麻扒满了观赛民众。
  看那阵仗,起码得有近五六万人……阿斗心有余悸,被阵阵呼声吵得胸闷无比。
  "猴儿这次不设局聚赌了?"月英笑道。

  阿斗挠了挠头,大声道:"赌来赌去都是我的钱,不赌了。"
  于吉笑嘻嘻道:"猴儿屁股脸红红——"旋挥起弹指天机招幡,朝赛场对面悬挂着的巨大金锣凌空一敲。
  金锣自响,声若龙吟,登时把全城鼎沸人声尽数压了下去。

  所有人心头一凛,万民皆静。
  双方队长领着队员站妥位置,互相抱拳为礼。
  阿斗正要吹竹哨,诸葛亮却抬手示意且慢。

  阿斗心中一动,笑道:"进一个球,打赏一百两黄金!"
  蜀汉队哄笑,继而士气高涨,诸葛亮打趣道:"谢主隆恩!"

  吕布与曹植说了句什么,曹植又低声与诸葛亮交谈,半晌后孔明正想转身朝阿斗走来,却被曹植拉住。
  曹植朝裁判台上朗声道:"温侯有一不情之请,今日若能于子龙将军防守下,进了三鞠,还请刘家世子应允一事。"

  阿斗愕然,还未出言前,赵云已先一步沉声问道:"何事?"

  场内场外万人屏息,落针可闻,数万道目光聚于一身黑色鞠服的吕布身上。
  曹植声音清亮,响彻皇城。

  "温侯欲以此三鞠之约,邀请世子共度端午佳节,望世子切勿推辞!"

  数万观众静了片刻,继而尽数哗然!这是求爱?!吕布这是……温侯在数万人眼里,公然朝汉家太子求爱?!
  哄闹声震天动地,几乎把永乐宫给彻底掀翻!
  虽早知曹植脾性向来不羁,然而这大才子竟敢代替吕布,大声说出这话,实在是今年端午的娱乐八卦盛事!!于是美人也有了,英雄也有了,反而是看台上当了赌注的阿斗,此刻才清醒过来。

  于吉再次料事如神,阿斗一张脸霎时直红到耳根,与猴子屁股无异,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到这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事情远远还未完。

  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却听场内赵云沉声道:"且慢!"

  "既是温侯有言在先,子龙今日,亦有不情之请!"

  那一瞬间,长安皇城沸腾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此句出自清代冯梦龙编写的《古今笑概》
大意是:齐人有一妻一妾,每天还出去讨饭,乞丐怎么会有大老婆小老婆?
又有说一个惯贼,每天都偷邻居家的一只鸡,被抓住劝诫后,那贼答道:"好吧,我从每天偷一只改成每个月偷一只,再逐渐改成每年偷一只,最后不偷了。"冯梦龙便疑道:邻居家哪来那么多鸡给你偷?
至于后两句,则是指春秋时期周天子王权还在,孟子却不拥护周王,转而向齐宣王,梁惠王求官做。这在后代崇尚王权正统的儒生眼中是极其厌恶的。
荀彧,孔融之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力保汉献帝,直斥曹操篡位的念头,最后被曹操秘密处死。
诸葛亮在某个程度上,也是继承了儒生这种无畏之气,坚信刘家是汉室正统。所以才会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抱负,并不全是因为大耳朵说几句好话软话,就能把他给哄得死心塌地,为刘家两代人做牛做马的。

三国时代只尊孔,不尊孟,剧情需要,稍作改动,勿深究。


端午节·别殿遥闻箫鼓奏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于吉对着一张解说稿满头问号,断续念道。
  "射门……射……门!"
  阿斗抓过于吉,道:
  "你不行!奶吉,我来,气势,懂吗,气势!"
  "啊!"
  裁判席上,于吉被阿斗倒提着晃来晃去,身上法宝一通乱响,道铃铜钱镇邪尺掉了满地。
  阿斗翻到那张千里传音符,朝空中充满王霸之气地挥手,一抛!
  瞬间,激情解说传遍长安,如同一只高亢的火鸡,登时便有不少喝着消暑酸梅汤的无辜观众呛了一身。

  "射门!射门!射门!姜维立功了!姜维立功了!不要给曹子建任何的机会!伟大的姜伯约!他继承了蜀汉队的光荣传统!无数光辉形象在这一刻灵魂附体!曹子建他打得太保守了,他的防守太薄弱了!他终于自食其果了!他们可以回洛阳了……奶吉,千里传音符的效力过了!再来一张!"
  "……"
  满场嘘声,于吉逃了。

  曹植从姜维足下截走了球,民众疯狂呐喊,曹子建极为漂亮地一个长传,球遥遥飞过刘升与孙亮的防线,落于曹真面前。
  曹真再转身跃起,正要射门那刻,吕布横里窜出,抢走了曹真的球!
  全场哗然。

  吕布一开始冲锋,登时把所有人甩在身后,赵云微微躬身,紧张地看着吕布动作。
  吕布身如疾影,飞脚抽射!
  赵云敏锐至极地扑向旋转着飞来的轨迹!
  两人同时一声爆喝。

  "佛山无影腿——!!"
  "天马流星拳——!!"

  月英疑道:"那是何物?"
  阿斗登时笑岔了气。好半晌才扒着龙椅爬起,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椅子扶手上,只知道猛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抹了笑出来的眼泪,怔怔看着吕布射门不中,退了开去,赵云专注地一脚开出球,飞至场中。
  他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坐在毒辣太阳下,不停地揉眼睛。
  阿斗说:"干嘛这么拼,跟生死大仇似的,不就是过个节么?"
  黄月英点评道:"赵子龙吃了那丹儿,人年轻了,心也年轻了,又成了当年那愣头青。"
  小乔附和道:"可不是么。"
  月英笑吟吟看了阿斗一眼,道:"猴儿,你够造孽的了。"
  小乔忽笑道:"咋了,公嗣?"
  阿斗答道:"没,汗水刺眼。"

  该期望谁赢?阿斗就像被放在热锅上烤,每次吕布带球射门的那一瞬,他心内滋味全然无法形容。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曹子建频频把球传给吕布,让他冲锋射门,看来这三鞠是射不进的了。
  还是师父赢了,阿斗眼望裁判席侧立着的那枝计时檀香,第三柱香已经燃到一半,吕布射门五次,进了一球。
  曹魏队轰然叫好,只需把己方球门守住,这场比赛便赢了。

  日光渐收,天暗了下来。
  吕布第六次接到球,一路所向披靡,冲向蜀汉球门,把孙亮遥遥甩在身后,他忽然停下了脚步,与赵云一同望向高处的阿斗,而阿斗望着那柱香。
  云层遮没了烈日,第一滴水穿过数万尺的空间,滴在檀香上,浇得它发出滋的一声响,灭了。
  所有人俱抬头望天,紧接着,一道霹雳划过长空。

  阿斗站起身,吹响了竹哨,倾盆大雨在哨声中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诸葛亮笑着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去,险些在泥泞里滑了一跤,曹植先是大笑,追上诸葛亮,并肩走了。
  雨越下越大,到得后来,宛若天上的水朝地上不停地倾倒,天地间俱是白茫茫的一片,民众互相推挤,朝永乐宫门口跑去,雨来得快,人散得也快,不到半刻钟,场外场内,竟是散了个清光。
  阿斗怔怔站在雨中,这究竟算个什么事儿,端午节下大雨?!

  然而吕布与赵云却还站在场上,谁也不走。
  "下雨了!"阿斗朝这赛场上仅剩的二人喊道:"回去了!"
  他冒雨下了裁判席,跑向场边,吕布与赵云同时抬手,示意他不要过去。

  雨声爆响,哗哗声淹没了他们的交谈。
  吕布左脚踩着球,道:"继续?"
  赵云点了点头。
  吕布道:"十日散之事你问了?"
  赵云答道:"无药可解,自大乔死后,缓解药性那方儿也失传了。"
  吕布黯然点头,赵云疑道:"你问此事做甚?"
  吕布漠然道:"我……服了左慈的十日散。"
  赵云吸了口气,吕布觑准时机,抬脚狠狠一抽射。
  场外阿斗发出一声大喊,赵云竟是忘了伸手去拦,任那鞠冲进了球门。
  "第二鞠。"吕布答道。
  赵云叹了口气,转身拾来球,抛向吕布。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雨成帘,二人衣裳尽湿,贴在身上,吕布接了,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挥落于地。
  赵云本是躬身,此刻直起身子,双眼凝视吕布,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吕布看了一会地面,道:"雨水刺眼。"
  吕布轻轻抬腿,踢出那球,道:"十日散之事,莫告诉他。"
  它溅起一路水花,拖出一道直线,滚向长身而立的赵云。十步,五步,越来越近,滚到赵云脚边。

  球被赵云的一只手按停。
  赵云道:"子龙办不到。"
  "这次不算。"赵云道,他把球抛给吕布,继而全神贯注躬身,双掌虚推,目光锁定吕布动作。
  吕布不再吭声,转过身,一脚把球踢到远处,追了上去,截停那球,站在球后。
  阿斗忍不住喊道:"你们在说什么?!"
  赵云与吕布俱是看也不看阿斗。
  一者凝神,另一者深吸了口气。

  "赵——子——龙!"吕布怒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虚影,瞬间冲破了漫天雨水,挟着那球冲向球门。
  吕布用尽了全力!皮鞠登时爆裂碎成千万片,被一冲之下的气劲,裹成无数雨中纷扬的飞絮,化作一道呼啸而来的飓风,冲向赵云!
  赵云闭上双眼,爆喝一声,翻掌前推!

  天下之至柔,力撼天下之至刚!
  吕布全力一击下的气墙瞬间卷起半个球场内的积水,排山倒海,朝赵云直冲而去!
  赵云咬牙硬接,被那势如天崩的力道推得不住后退。

  轰然一声,天地静谧,数息后,赵云站在球门内,积水哗然四散,二人俱是全身湿透。破鞠粉碎,然而飞絮尽数进了球门。
  "我赢了。"吕布漠然道,转身走向场边瞠目结舌的阿斗。
  赵云疲惫答道:"这场雨,下得真是时候。"

  大雨滂沱,曹真回到宫中,脱下湿透的外衣,换上一袭重新订制的黑锦武士服。
  他在庭廊下站了片刻,眼望凤仪亭,继而转身沿着长廊一路走进后宫,推开阿斗房间的门,迈了进去。
  曹真从怀中取出一封亲笔信,放在桌上。
  他想转身离去,却又觉得不妥,四处看了看,拿了信,上前塞进阿斗床榻的枕下,想了一会,觉得不太保险。
  "王爷要做何事?"
  曹真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紫珏抿着嘴唇,立于门口处,方松了口气,笑道:"方才有那么一念间,真以为你是公嗣。"
  紫珏道:"王爷明日就得走了?"
  曹真点了点头,道:"承蒙……你们招待,明日得回洛阳去。"
  曹真忍不住问道:"一同回去?毕竟在洛阳也有个照应。"
  紫珏摇了摇头,上前帮曹真把扯乱的被角掖好,道:"王爷替我带句话给子上……"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阿斗的声音。
  紫珏吸了口气,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曹真已想到计策,忙拉着他跑向内间,推开窗户逃了。

  "奶奶的,端午下大雨……"
  阿斗湿淋淋地进来了,吕布跟在身后。
  "刚你俩到底……唔……"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门被踹上。
  "等等……"

  "我说等等!"阿斗操起茶盘哐当一声拍在吕布头上。
  "我没时间!"吕布冷不防吼道,把阿斗与刚爬出房外的二人吓了一跳。
  阿斗愣住了,过了一会,抬手摸了摸吕布的脸,被他一把抓住,推到外间床上,不由分说便开始扯衣服。
  阿斗打了个喷嚏,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吕布已抱了上来,狠命吻他。

  "怎么了?哑巴。"阿斗抱着吕布,道:"你刚跟师父说了啥?"
  "侯爷?"阿斗打趣道:"吕奉先?"
  "荆沉戟。"他低声道:"休得再提那名。"
  沉戟出了口长气,道:"说我赢了,你今天是我的。"

  阿斗疑惑更甚,沉戟转过头,不与他对视,目光落在房间角落的两个两尺宽的木圈上。
  阿斗讪讪道:"那是啥,你以前是长安太守……那玩意儿是做什么的?"
  他只觉今天这气氛说不出的奇怪,遂岔开话题,想套点话出来。
  孰料沉戟却似是头顶冒出个灯泡,叮的一亮,想到了主意。

  "喂喂喂……"阿斗大叫道,已被沉戟搂着腰抱起,推到墙边。"等等,你要干嘛!"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儿,别跟头马似的,上来就……"阿斗看着他分开自己双腿,一脚一只,扣在木圈上。
  "……"

  阿斗面红耳赤,挣扎道:"我想和你说话!"
  沉戟漠然道:"就是做这个的。"

  阿斗脸上霎时滚烫,他的背脊倚着冰凉的墙壁,全身赤
裸,以这么一个羞辱的姿势被固定在墙壁上,他忙伸手去推,勉力要从那两个圈中挣出来,无奈全身的重量压在内圈边缘上,膝弯处受了力只觉酸软难耐,挣扎不得。
  他便这样两腿张开,被固定在墙上。

  沉戟的视线游遍全身,令阿斗脸上一阵灼热,二人赤身相对,静静看着彼此。
  他的肌肉匀称而结实,昂挺的那物足有二十公分,显已是忍了许久,前端渗出些许晶液来。
  沉戟背后则是房中的落地铜镜,映出他健硕的背脊与臀 部。阿斗此刻才真正反映过来,这两个莫名其妙的木圈,确实是房 事用的!
  他不由得暗自咒骂前朝皇帝们的恶趣味。

  阿斗也不再挣扎了,低声道:"你先放我下来。"
  沉戟伏下身,与他接吻,阿斗忍不住反手揽着他的脖颈,彼此接吻之时,沉戟肉根的前端已自然而然地抵住了他的后 庭,令他充满了恐惧,没有润滑,一定痛得很。

  沉戟道:"以后要记得。"
  阿斗疑道:"什么?"
  话未完,沉戟已不由分说地顶了进来,只有些许汗水与淫 液作为润滑,肉根一顶入,痛得阿斗大喊,死死抓着他的手臂。
  他痛得眼泪直飙,连声求饶,后 穴处的褶皱在吕布粗长肉根强行的进入下被压平,内 壁传来一阵痛彻心扉的撕裂感。沉戟竟是不管不顾,就这么开始抽 插。

  阿斗咬牙死撑,浑不知他为何会如此野蛮,他不住哀求,那是真正无法忍耐的挣扎,狠命伸手去推他,却无论如何撼动不得他分毫。
  幸好他只是来回几下,便猛地抽出,阿斗险些晕了过去。

  阿斗感觉后 庭处传来一股潮湿感与灼热感,像是有什么液体喷在周围,他在眩晕中望向铜镜,只见沉戟挺立的阳
根硬得如铁一般,足足颤了三四下,把白色的浊液溅在他的后 庭外。更多的精 液则顺着阿斗的股 间滴了下来。
  阿斗道:"你疯了,痛死了啊,轻点……"他伸手去摸,捞住沉戟泄出的液体,把它均匀抹开,又以手指沿着他的阳 物缓慢套 弄到根部。

  套 弄动作还未完,他已抓起阿斗的双手按在墙上,第二次插了进去。
  这一次疼痛感轻了,阿斗舒了口长气,感觉那滚烫的,满布青筋的肉根一路顶进,他微微颤抖,吻了吻沉戟熟悉且英俊的脸。
  "这个姿势不能全进……"阿斗还未享受到丝毫快感,已从镜中窥见他进了大半根,忙恐惧地挺直了腰。
  然而沉戟却不管不顾,一手按着阿斗双手,力气奇大,令他无法挣脱,另一手捞着他的腰,在他耳边道:"我知道。"

  "那你还……啊!"阿斗纵是挺直腰时,被一捅到底亦令他十分受不了,更遑论二人抱在一处的这个姿势。他只感觉自己被彻底贯穿,传来阵阵呕吐感。
  他眼睁睁看着沉戟整根完全捅到深处,几乎快要崩溃了。
  沉戟让他略略直起身子,阿斗大口喘气,不断哀求道:"出来一点,我……受不了。"
  沉戟呼吸急促,却按捺自己,并不狂抽猛 插,松了双手,把脸埋在阿斗脖颈侧。
  阿斗难堪地挺直了身子,稍一松懈,腹内便被这巨大的肉根顶得生痛,他还未彻底习惯这直没到根部的进入,沉戟已轻轻抽离些许,又撞了上来。
  阿斗登时失声大叫。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极其野蛮且霸道,他紧紧抱着阿斗,像一只发情到极致的野兽,每一次冲撞都毫不留情,肉囊混着阳
根带出的滑腻液体接连撞在阿斗股 间,发出淫 靡不堪的啪啪声。阿斗大声喘息,却被死死吻住,唇间无法喘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镜中景象——沉戟强壮健美的裸 体与他紧紧抱在一处,他侧过头,封住了他的唇,胯 间那物又来回狠捣着他的后 庭,令他的情
欲憋在体内,压抑得近乎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阿斗只觉股间发麻,疼痛难忍,像是撕裂了,沉戟如狂风骤雨般的动作才停了下来,改为缓慢抽 插。
  他不再一进到底,阿斗终于缓了口气,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自己早已不知在何时被插 弄得泄了出来,白液顺着二人交合处淌在沉戟胯
间,又顺着他修长的大腿内侧,流下地面。

  沉戟又泄了一次,他低声在阿斗耳畔道:"记得住?"
  "痛。"阿斗断断续续道,他终于感觉到一点快感。
  "这一下呢。"
  "呜啊!"

  沉戟疲惫道:"想说什么话?说。"

  阿斗终于感觉到一点情爱而非野兽般的交 媾,他投入了些许,低声且放 浪地呻吟,沉戟亦意识到先前仿佛太蛮狠,放缓了幅度。

  阿斗颇为迷恋地看着镜中景象,沉戟的赤 裸躯体十分完美,这么一个性 感的男人俯在自己身上,令他心内涌起莫大的满足。
  沉戟抱着他,侧过头去一同看着,阿斗断续呻吟道:"脚……抬起来点,看不清楚。"
  "浪货……"沉戟嘲道。

  他把长脚抬高,伸进木环中与阿斗一脚相摩挲,只余单足踏地,支撑着抽 插的动作,那刺激性的场面令阿斗情 欲难耐,他伸出一手,沿着沉戟的脚踝朝大腿内侧摸去。
  那场面像看着一只发情的狼趴在他的身上,阿斗有种被野兽糟践的快感,他顺着沉戟的腿朝上摸,摸到他的胯 间,轻轻揉弄他的肉
囊,并不断轻按他的根部,沾了满手粘稠的湿液。
  他咽了下口水,道:"真长,还有小半截……"

  沉戟急促地喘息着,阿斗那手指朝后探去,摸到沉戟后 庭处,来回打着圈。
  "那处不能乱摸……"沉戟低声道。
  阿斗舔了舔沉戟的唇,沉戟惩罚性地顶了一记,道:"不、能、摸、那、处。"

  阿斗疾喘道:"我只摸,不……伸进去。"他的手指在沉戟后
庭处不住打圈,揉弄,令沉戟气息急促了不少,沉戟伸出一只手到身下,阿斗以为他要抓开自己的手,动作便停了。
  然而沉戟并非去按阿斗的手,而是摸到二人的连接处,把肉根近乎整根抽出,直至茎头处,又伸直食指,贴在肉根茎背,一同缓缓插了进去。
  阿斗大声呻吟起来,直 肠本已被撑满,又进了一根手指并不断挤按前列腺处,令他倏然到了高 潮。

  阿斗两指带着润滑的体 液,较劲般地去插弄沉戟的后 庭,指头还未进入,沉戟已狠狠整根捅了进来,阿斗大叫一声,抱着沉戟的脖颈,道:"别全插进来,我不敢了!"
  沉戟亦抽出手来,把他从那木圈上抱起,抱到榻上,掀过被来盖着,阿斗玩不转了,只得任由沉戟不断抽顶。
  也不知过了许久,他半晕半醒,泄得筋疲力尽,感觉到沉戟离了他的身体,并起身穿上依旧湿漉漉的蹴鞠服。

  阿斗迷糊道:"抱一会,去哪啊。"
  沉戟道:"还有点事,做完就抱。"
  阿斗抬头去看沉戟,见他坐在案前,提笔蘸墨,不知画着什么。

  他心想,吕布真帅。
  看了一会,阿斗睡着了。
  再醒之时,天黑了,桌上压着一张纸,吕布走了。

  阿斗起身唤了几声,唤不到人。昏昏沉沉,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全身酸痛得厉害,他裹紧被子,又睡了过去。
  淋了一场雨,外加日前一番透支体力的折腾,他发起了低烧。
  再醒时不知过了多久,见到的人是赵云。
  阿斗心安理得地笑了笑,道:"师父,什么时辰了?"
  赵云坐在床边,不答他的话,伸手在一个小匣内捞了点药膏,探手进被去。
  阿斗又道:"哑巴写了什么,在桌上,给我看看。"
  赵云答道:"地图。"
  阿斗疑道:"什么地图?曹子建他们呢?"
  赵云道:"洛阳皇城的地图,还有一份名单,已交给丞相了。"

  赵云的手掌摸进被中,摸上阿斗的脚踝,他掀开被子,看见阿斗淤青的膝弯,叹了口气。
  阿斗把脚朝被内缩了缩,却被赵云拉住。赵云在他膝后涂了药膏,又望向床脚的木圈,不知在想何事,过了一会,道:"他们回洛阳去了。"
  阿斗道:"也不来告别一声。"
  赵云扬眉道:"你在生病,孔明便打发他们走了。"说话间又以手指撬了点药膏,摸到阿斗后 庭处,道:"过来点。"
  阿斗听话地直起身,靠在赵云肩上,赵云的手指探进他肿胀的后 庭,把药膏涂开,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反常,阿斗不敢多说什么,只任由他涂药。

  "痛?"
  "还……好。"阿斗过了一会,搂着赵云的脖颈,低声喘息起来。

  赵云却不为所动,为他涂完药,盖上盒盖,道:"你歇着好好养病,师父走了。"
  阿斗怔怔看着赵云出门,觉得他兴许是生气了,几次想追出去,却又不知追上了该说什么,只得闷闷地倒头再睡。
  这一睡,又是一天。
  隔日起床,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却不见赵云了。
  阿斗吃过早饭,在永乐宫内随处乱逛,偌大一个皇宫竟是安静无比,他拉过一个侍卫道:"赵子龙将军呢?"
  紧接着,阿斗下意识地转身回房收拾物事,匆匆穿过长廊,险些摔了一跤,继而跑到皇宫后院,牵来赤兔马,翻身上马,猛抖缰绳。
  "你不能去。"于吉扛着招幡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阿斗身后。
  阿斗道:"废话少说,一起。"
  于吉正儿八经道:"小亮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出门。"旋从怀中摸出一张定身符,威胁地在阿斗面前摇了摇。
  阿斗挠了挠头,道:"五盒桂花酥!"
  于吉道:"再多也不成的拉,这次是说正经的拉。"
  "十盒。"
  "不成的拉,下来——"
  "十五盒。"
  "下——来——"
  "五十盒。"
  "成交!"
  于吉屁颠屁颠地爬上马去。
  赤兔站着不动。

  阿斗哭丧着脸道:"我错了,不该剪你尾巴,我给你吃好的赔罪。"
  赤兔咴了一声。
  阿斗怒道:"再不走,把你挂在我房间的圆圈上,爆你菊花!"
  赤兔吓了一跳,撒蹄子载着阿斗和于吉穿过长安后街,从东门处出城,沿着官道,向武关方向跑了。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自蜀军占领长安后,潼关与武关便成了扼守洛阳、长安通道的两大关口,双方各占一处。魏军已大部分撤离武关,把重点兵力陈列于潼关处。
  蜀军在诸葛亮的示意下,佯攻了几次武关,便获得了战役的胜利。
  赵云在三天前出发,率领五千名侍卫,无声无息地通过武关,向洛阳秘密前进。
  诸葛亮交给了赵云一张名单,那是吕布提供的,洛阳城内的人名。

  名单上共计七百七十三人,都并非赫赫有名的人物。
  有吏部文书官员,将军家的马倌,朝中三公家的门房,兵部尚书麾下的信使,洛阳皇宫内的太监头目,某一时换班的侍卫。还有洛阳城东门处守城的队长,副队长的妻妾。
  更有吕布按照诸葛亮的要求,带进洛阳城后所布下的暗哨。

  这些暗哨将在城中等候,以接应赵子龙与他亲自训练出的暗杀部队,再带他们去寻到该杀的人。
  若吕布再次倒戈投敌,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只要吕布的忠诚度足够,赵云一举便能拔除洛阳的所有枢纽衔接人物。令整个洛阳城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中瘫痪。
  赵云刚走,诸葛亮便发动起了三万骑兵,一万步兵,亲自领兵绕过武关以及洛阳城西南,凭借高机动力,一路隐蔽进发。

  洛水南岸有宫内秘道出口,吕布更交出了一张从缚虎牢至洛水外的详细地图,以及具体机关布置。
  如果诸葛亮所料不差,曹真回去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曹丕联手诛杀受到重创的左慈,城内将有动乱甚至政变,正是从秘道中潜入,而后一举攻破洛阳的大好时机。
  只须城门能开,城内又有吕布接应,要获得巷战的胜利并不难。

  赵云吃了一口干糙的麦饼,喉中苦涩。
  他倚在树上,怔怔望着夕阳透过树杈投进来,的卢被绳索套了马口,以免发出声响,它低下头,赵云把麦饼喂给它些许。
  赵云道:"你老了,的卢。"
  的卢无法作答,静静看着面前的银铠将军,数十年前,正是这个人杀了他原本的主人张武,把它带到刘备面前。
  赵云道:"阿斗剪了你的尾巴,你不生气罢。"

  的卢在赵云脸上蹭了蹭,赵云笑道:"子龙给你赔个不是,归根到底,你亦可算是我的马,不能输给赤兔……"
  的卢抬起头,像是有一丝不屑,眺望树林深处。
  赵云坐直身子,继而起身,峻声道:"全军隐蔽,启陷阱!"

  周遭军士训练有素,一瞬间尽数散开,地上扯直无数粗索,赵云使劲拉扯的卢,的卢不情不愿地躲到树后。
  赵云屏息,背持银龙枪,缓缓转过身,落日的一点余晖在枪身流转。
  蹄声从树林尽头传来,赵云一振长枪,正要刺出那时,瞳孔倏然收缩。

  只见赤兔马如一团红云冲进树林,姿态优美无比地越过第一根绊马索,华丽地闪过第二张兜马网,继而踩中了第三个陷坑。
  紧接着,赤兔马失前蹄,长声嘶鸣,把背上的流氓主公与小白仙师甩了出去,直飞出两丈开外,于吉一头杵了上树,阿斗晃悠晃悠地挂在树杈上。

  于吉"哎呀"几声,道:"你看,掉坑了吧。"
  "靠!"阿斗在树上大骂道:"哪个混球挖坑不填!!"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名车内心独白


赤兔:尾、尾巴什么的,才无所谓呢!
那个……吃的,反正,知道就好拉!
哼,要不是主、主人,我才,才不理你呢!
还有……那个,嗯,我才不会承认我怕剪尾巴,怕、怕露菊花,怕爆菊花呢!一点也不怕!
反正菊花也没全、全露出来,只、只有一点点拉!
好了好了就这样了,不要啰嗦了,快走吧!
不许围观我!谢绝喂食!


前路漫漫


  洛阳城内。
  偏殿中空无一人。
  古董送去太和殿,亲兵铠甲近百套散予中军部属,以作留念。赏赐余银若干,留于赈济洛阳城民众。
  名马爪黄飞电赠予……
  曹真想了想,侧过笔锋,将后面的那个"刘"字以浓墨抹了。
  曹真写毕遗书,把武士服一路系到领口,在殿内坐了一会,想了想,解开衣领,扯下第一颗扣,压在遗书上。又掏出祖传玉佩,在手心不住摩挲,最后系在脖颈上,贴着心口塞进衣内。
  剑锋如一泓秋水,诤然归鞘;明月黯然,群星隐曜。
  他迈出了御花园,黑锦服与夜同成一色,朝后宫走去,长靴踏于青草上,发出极轻微的"沙"一声。
  曹真侧身立于院门外,听到院中一男一女的低声交谈。男人是曹植,女人是甄宓。

  甄宓一路走来,低声道:"你该把那方儿抄一份下来才是,师父要的药材多得数不胜数,又分开了遣人送进宫内,我压根记不住……"
  曹植不悦道:"我又何尝不想?药方上被华佗施了仙家法术,无法以笔墨……"
  甄宓与曹植同时停在院门处,朝外走便越过左慈所住别院的地界,为保密为见,两人不敢踱出院外交谈。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曹真屏住气息。
  静了一会,甄宓又道:"黄月英你可见着了?是否有头绪?"
  曹植不答,显是摇了摇头。
  曹植道:"我旁侧敲击几次,俱是套不出话,你为何如此担忧?"
  甄宓低声道:"子建,此人来历极为可疑,她是荆楚望族,黄家黄承宪之女,师父从未去过荆州,怎可能收她为徒?我连番套问,师父俱答非所问,我疑的便是,她根本不是师父徒弟,貂蝉死后,我才是师门首徒……"
  远处传来左慈的几声咳嗽,曹植与甄宓再静。
  片刻后,甄宓声音更低了些许,听上去直似南疆蛊婆施法的呓语,道:"待师父配出那药来,身子好转了,我便带子桓去见他,你收拾停当,等着坐稳位置便是。
  "吕奉先此人如豺狼,你绝不可依,许褚乃是老臣,此时亦不可令他得知……"
  曹植"嗯"了一声。

  曹真心头一凛,曹植要篡位?
  甄宓虽说得不甚清楚,然而话中却满是弑君篡位之意。是该先去通知曹丕,还是继续诛杀左慈的计划?
  曹真正拿捏不定时,甄宓已挽着曹植的手臂,步出别院,曹植像是颇为不耐烦,想避开甄宓,却又终究不敢。
  曹真心内暗自叹了口气,见甄宓几次转过头来,像是想看什么,却又终究未回头。
  "甄姬,你……"
  "曹子桓膝下无嗣要废我,我不过是自保……"

  二人声音远去,曹真又等了一会,才走了出来,站在院门后,眼望别院花园中错落乔木与山石,那是八阵图。
  甄宓离去后,木石自发动起,竟是挪了方位。
  该是现在趁着左慈伤重破阵进去,还是前去通知曹丕?
  左慈若死,甄宓的计划便无法执行,先杀左慈。

  曹真缓缓抽出剑,朝前走了一步,四周安静无比。
  乾六艮五……曹真默念口诀,过了别院一半,抬眼望见漆黑一片的小屋。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
  曹真正要伏身时,背后无声无息飞来一道小指粗的皮鞭,猛然勒住他的脖颈!
  曹真气息一窒,瞬间反手挥剑,鞭上传来一股大力,扯得他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身,狠狠掼在地上!
  "师父神机妙算,今夜果然有……"
  曹真瞳孔倏然收缩,一臂前探,令那长鞭在手臂上绞了数圈,猛力回扯,把挥鞭之人扯得横飞而来,旋挺剑直刺。
  "……刺客。"甄宓身躯撞破石木飞来,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电光火石的瞬间,窗内飞出一道符纸,轻飘飘压在曹真肩上,恍若泰山压顶,把他扯得仰天摔下!
  曹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数声咳嗽从房内传出,左慈冷冷道:"你说得太多了,抓个刺客也如此啰嗦?"
  曹真全身颤抖,动弹不得,他微微仰起头,与左慈双眼对视。
  左慈柔声道:"曹子丹。"
  曹真吸了口气,像是在剧烈挣扎,甄宓唰然撤了长鞭,缠于臂上,曹真呼吸缓了下来,双眼空洞无神,浑然失去了焦点。
  左慈又道:"曹子丹将军?"
  过了一会,曹真颤声道:"臣……在。"

  洛阳城外。

  赵云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进去,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斗抱着赵云大腿,被拖了一路,道:"我知道里面的路,我走过一次。"
  赵云怒道:"不行!"
  阿斗嚎道:"你把我留在这里也没用,我一定会乱跑的!"
  赵云心烦意乱,答道:"不行,你要师父随时提心吊胆,事怎么能成?"
  阿斗灵机一动,道:"那我去城门前,帮你吸引他们注意力。"
  "……"
  "让我去让我去……"阿斗开始耍无赖了。
  "你看,师父,我有迷香,蒙汗药,奶吉,你派再多侍卫盯着我,我也逃得掉……"

  半个时辰后,赵云提着五花大绑的阿斗衣领,把他放在石上,蹙眉四处寻找入口,阿斗得意洋洋道:"师父,你找不到那地儿。"
  赵云对着地图,最后放弃了在黑暗里找到入口的打算,看了阿斗一眼,道:"在何处?"
  阿斗认真道:"让我跟你一起,师父,我离不开你。"
  赵云听到那句便不再吭声,片刻后道:"真离不开我?"
  阿斗坐着不说话,过了半晌,扁着嘴,开始酝酿了。

  赵云叹了口气,不耐道:"莫再耍这把戏,带你进去就是,不许乱跑,说罢。"
  阿斗屡试不爽的绝招竟然失灵,只得讪讪道:"洛水涨了。"
  赵云醒悟过来,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少顷才湿淋淋地出来下令集队。
  阿斗怔怔看着赵云落水处,这次他是真的想哭了。

  近千名黑衣士兵悄然散向洛水岸畔。
  赵云唤来于吉,解开阿斗身上的绳子,道:"你把易湿之物取出来,交给于仙师,他在外头接应。"
  于吉一听这话,笑逐颜开,掏了一大叠符纸用油布包好,递给阿斗,阿斗探手进怀去摸,道:"也没什么易湿的……"旋愣住了。
  赵云蹙眉道:"怎么?"
  阿斗摇了摇头,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道:"什么时候丢的?我记得换衣服都塞在贴身袋里……莫非是那天下昆明池去捞姜维的时候?"
  赵云又问道:"何物?"
  阿斗道:"没什么,丢了就丢了,反正什么劳什子东皇钟血也找不到。"
  他把几件物事交给于吉,接过符塞好,又乖乖让赵云绑上。
  赵云提着阿斗这个累赘的,不断扭动的大粽子,潜了下水,寻到那个黝黑的洞口、

  "嚓"的一声,火星飞溅,燃着了绒芯,继而数根火把亮起,赵云把长长的火把杆插在阿斗衣领里,背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秘道走去。
  阿斗讨好地说道:"师父你真厉害,居然不让奶吉跟来,这样阿斗就不敢乱跑了。"
  赵云不答。
  阿斗把头伏在赵云脖侧,他有力,健壮的肩膀像座山,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士兵跟了上来。
  "师父——"阿斗伸长了嘴,在赵云脖颈上大声地亲了一下。
  吧唧声在空旷的秘道内传了开去,上千挤在秘道内的士兵尾随其后,听得一清二楚。
  赵云低声道:"给师父留点面子,成不?"
  阿斗笑道:"你记得去年……不,前年,我在房间里上吊的事儿不?"
  赵云顿了一顿,继而不再压低声音,道:"记得。"
  阿斗问道:"那天……睡觉前,我是怎样的?"

  黑暗令他想起自己中毒时的梦境,梦中的金甲巨人轩辕氏告诉过自己,他是由数世不同的灵魂转世而来,继而在这个时代的刘禅身上,拼合了各种记忆的碎片。
  也就是说,呆傻的刘禅只是自己一片残缺的灵魂,真正的,完全的刘禅在那一夜得以补全,那夜发生了何事?有何异状?依稀记得在自己穿越过来之前的白天,姜维说过,他曾挨过诸葛亮一顿训,诸葛亮为何训他?
  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于他的心中,此刻只是好奇问了出口。
  更带着提几句旧事,对离开长安后便沉默得反常的赵云,打打人情太极。
  然而他却万万料不到接下去的答案,会令他震惊如此。

  赵云答道:"你喝了月英送来的消暑汤。"
  阿斗气息倏然一窒,道:"中暑?"
  赵云道:"日间你在孔明处背不出书,被月英罚站于院中一下午,回去后便中暑了。傍晚月英送来解暑药,师父喂你喝下的,忘了?"
  阿斗又问道:"我喝过药,说啥了没?"
  赵云答道:"你说头疼得紧,离不开师父,让师父别走。但那夜师父得巡城,本想巡完就来陪你,不料走开一会……你便上……便荡秋千去了。"
  阿斗"嗯"了一声。
  赵云忽道:"说也奇怪,自那次起,你便开窍了,还以为你会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阿斗正思考间,随口笑答道:"要一辈子不开窍,那就苦了师父了。"
  赵云沉默片刻,那声音内竟是有点不稳,他答道:"还是不开窍的好,至少……"
  师徒二人俱是静了,赵云感觉到阿斗温暖的呼吸凑到耳畔,遂别过头,避了开去。
  阿斗吻了个空,赵云停下脚步,反手抽出火把,抛在地上,那一瞬间,阿斗借着最后的光线,清楚地看到赵云脸上发亮的水痕。

  火把落地,发出轻响,秘道内恢复一片漆黑。
  前方立着一堵墙,那是上次他与吕布逃出洛阳时的暗门。

  阿斗低声道:"师父,没路了?"

  寂静在黑暗里显得悠久而漫长。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绵延的岁月被卷入了黑暗的漩涡,无数回忆一点一滴地离他们远去。

  赵云答道:"阿斗,我们走到了尽头。"


黯夜飞灯


  洛阳皇城,别院,厅内。

  左慈闭上双眼,喃喃道:"太暗,曹子丹将军,点灯。"
  曹真道:"是。"旋即走到墙角,晃亮火折,点燃一盏油灯。
  "还有一盏,那边……"左慈道:"西面角落里。"
  "再一盏。"
  曹真依言把殿内六盏油灯都点亮,左慈道:"背后大的也点起来。"
  "人老了就是怕黑。"左慈眯起眼,朝甄宓道:"漂亮徒弟,你还在这处做甚?"
  甄宓微有点不知所措,左慈吩咐道:"不早了,传奉先儿过来,为师问他几句话,你去睡便是。"
  甄宓敛首退了出去。
  老道士摇摇欲坠,背后有一盏极大的油灯。曹真一手微微发抖,目光专注地盯着灯芯,伸出手去,点着了。

  七盏灯光线交错,照亮所有死角,厅内亮了。

  曹真转身,一手按着腰间剑柄,立于左慈身后。
  左慈看着案前一枚淡红的药丸,沙哑着声音道:"混元长生丹,缺了东皇钟血,服下会如何?"
  曹真以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答道:"臣不知。"
  左慈道:"延年续命?起死回生?你可服过混元长生丹?"
  曹真道:"臣未尝服过。"
  左慈疲惫地点了点头,道:"长生……只怕无法长生,却又应了那通体虚弱的药劲,倒是颇为麻烦。"
  左慈又道:"吕奉先来了,你说我该不该服?"
  曹真答道:"仙师道法通神,自不惧宵小鼠辈。"
  左慈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把药收进怀中,横端木拐,缓缓抽出拐子剑。

  剑锋如一张锋利的纸,映出他背后曹真的双眼,曹真眼神空洞,迷离,左慈抬眼望向门外。
  院中传来一声巨响,一座假山横飞进厅。
  左慈微微举起拐子剑,指向假山,它停在半空,继而朝外飞去,撞塌了近半面别院的石墙。
  吕布漠然道:"老头子,叫我来,又在院中布这机关作甚?"
  左慈讥道:"侯爷女婿,一别经年,你还是这般爱使蛮力,不用半点脑子。"

  吕布大步走进,进厅的瞬间,目光落在厅堂角落的油灯上,继而一路右移,最终与曹真对视一眼。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曹真四指握剑,拇指弹开剑柄,俯身,抽剑,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吕布漠然道:"唤我来……"
  曹真无声无息地抽剑,腰畔长剑出鞘,朝左慈平挥而去!

  左慈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幕,瞬间反手挥出拐子剑,曹真家传宝剑砍上神兵,"叮"的一声断为两截,电光火石的一瞬,拐子剑直飞而至,穿透曹真胸膛,把他牢牢钉在了墙上!

  "……何事?"
  吕布这才说完了后半句话。
  厅内静得只剩曹真的喘息,他咳出一口血,面朝吕布,抬起手,指向自己心口,后者蹙眉不解。
  吕布望向左慈,期待这老不死的道士给出一个答案,局势变得太快,以至他全然忘了左慈的魅术。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左慈与吕布对视,吕布微微一颤。
  曹真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阿斗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没有赵云,他就什么都不是。
  数名士兵散于四周,围住了他所能离开的方位,火堆散发出光芒,照着他们陌生的脸。阿斗看了一会,叫不出他们的名字,这很正常。
  阿斗想了想,决定和群众打成一片,从内部瓦解他们的警戒心态,道:"你们叫啥名字?"
  没人回答他。
  阿斗嘲道:"都不说话?欺君?以下犯上?不怕被我砍头?"
  依旧无人作声。
  阿斗道:"我要罚赵子龙军棍。"

  "龙军,黑衣队。"立即有士兵答道。
  攻心之计得售,阿斗又问道:"名字。"
  士兵扯出腰畔木牌,上书"柒拾叁"三字。
  阿斗明白了,道:"放轻松点,跟死鱼一样做啥呢。洛阳马上就能破,大家以后是我的侍卫,脸色好看点嘛——"
  黑衣军士兵的眼神冷淡且疏离,阿斗道:"他平时和你们怎么相处的?"
  柒拾叁答道:"吃在一处,住在一处。"阿斗点了点头,道:"你们每月俸禄都拿回家么?是哪儿的人?"
  士兵尽数静了,半晌后,柒拾叁答道:"主公,我们都是孤儿。"
  "哦。"阿斗答道:"对不起。"
  过了一会,阿斗又道:"我也……嗯。"

  柒拾叁答道:"我们自出生起,便不知父母是谁,无依无靠,这才唤作孤儿。"
  阿斗微有些恼,又问道:"怎么参军的?"
  柒拾叁道:"赵将军把我们从各个队里寻来的。"
  阿斗点了点头,道:"师父对我也挺好……你们六个人都是他拣……他找到的?"
  柒拾叁回道:"不是这里六人,是黑衣队一百二十人。"
  阿斗茫然道:"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柒拾叁笑了笑,道:"一年前。"
  阿斗又道:"孔明给你们多少俸禄,够用么?"
  柒拾叁答道:"丞相不管我们,是赵将军私下出钱购的刀兵,又教我们武技。"
  阿斗登时蹙眉道:"难怪分钱不剩……一个人养这么多……"

  在场众人一听之下,俱是脸色大变,有人插嘴道:"主公明鉴!赵将军绝无任何私心,平素着我们只听令于主公,主公在先,赵将军在后……"
  阿斗不是笨人,知那士兵恐怕柒拾叁所言触了忌讳,遂笑道:"知道,我也是他养大的,从来没疑过他。"
  众士兵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朝柒拾叁投去责备的目光,柒拾叁吓得不敢再说话。
  阿斗想了一会,又道:"他平时……教你们都教多久?"
  这问题难以回答,阿斗又换了个方式道:"师父在军营里住的时候,一天睡几个时辰?"
  过了一会,柒拾叁才小心翼翼答道:"一个半时辰。"

  每天只睡三小时?阿斗好奇道:"这么忙?都训练你们做啥了?别怕,我不是多疑的主公。"
  墙角另一士兵冷冷道:"将军带我们出去杀人。"
  阿斗吸了口气,道:"杀什么人?"
  那士兵答道;"随便什么人,有时是败兵,流寇,有时是打劫百姓的贼匪。"
  阿斗问道:"经常出去杀人?"
  士兵答道:"一月多则十次,少则五次。"
  阿斗摇头道:"从来没发现过,师父每次抱我,身上都闻不到……血腥气。"

  他不再出声,坐着呆呆想了许久,脑中浮现赵云回到军帐中冲洗数次,再换上那身干净武士服,笑着匆匆来找自己的画面。
  难怪每次与赵云一起,他都紧紧搂着自己,睡得甚沉,唯没想到他上一刻还在浴血冲杀,回来后竟是只言不提,仿佛是怕身上的杀孽传染给这个懦弱的小徒弟。
  "赵将军是真正的男人。"柒拾叁道:"他对家人,部属有情有义,对敌人从不手软。"
  阿斗陷在遐想中,"嗯"了一声。

  机关门悄然洞开,把他从思考里猛地扯了出来,众士兵如临大敌,各自抽刀,挡于阿斗身前。
  一缕火光从缚虎牢的长廊末端投进秘道的入口处,外面传来慌乱的呐喊,阿斗认出背光的高大身影,道:"我靠,你别老吓人成不,哑巴!"
  "没事,自己人。"阿斗排开士兵,挤到吕布面前道:"师父暗杀成了?"
  然而他还未得到答案,脖上已是一紧,气息被扼在喉中,身子被提离了地面,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以为这只是一场玩笑,他的耳畔传来临死的喊杀声。
  阿斗与吕布对视片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赵云的银色铠甲上浸满鲜血,疲惫不堪地推开秘道门,道:"阿斗,你们先……"
  赵云站在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前,闭上双眼,狠狠一拳击在洞壁上。

  二更时分,西城尽数入睡,长街内民居三三两两熄了灯火,唯剩零星几盏昏黄油灯透过窗纸亮着。
  打更之声回荡于空旷长街中央,巡夜人像是听到一声轻响,怀疑地朝巷内望去。
  他猛地吓了一跳,连人带灯笼朝后仰倒,摔在地上,继而慌慌张张朝后退去。
  "杀——"
  话还未出口,手弩机括响动,一根带毒袖箭准确地钉上了他的喉咙。
  站在巷内的黑衣士兵不再看他,俯下身去,从躺在脚边的死人身上搜出火折子,微微一晃,亮了。
  黑衣士兵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小心打开,取出一叠薄薄的白纸,轻手轻脚地朝下一抖。形成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笼。
  他提着薄纸笼的顶端,把火折凑到纸笼之下,点燃了一小团蜡芯。

  与此同时,洛阳城东。
  民宅内点着数盏灯,夏风把纱帘吹起。宅邸内传来女人的娇喘与男人满意的笑声。
  "唷,别在这混闹,快下去,二更了,换班守城门。"
  "迟些去也……本将军安排……儿郎停当。"
  "将军……"
  媚笑声不绝,打情骂俏在这轻柔微风中传得老远,窗外梧桐树上沙沙作响,树叶的清香飘入房中,继而"咔"的一声,女子尖叫,男人闷哼。
  淬毒利箭闪着蓝光,穿过男人背脊,钉进女子胸口。
  树桠上抖出一个蝉翼纸制的方灯笼,一星火光亮起,凑到那灯笼下方。

  第一盏灯笼轻飘飘地越过漆黑的屋顶,飞向夜空。
  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纸灯离地而起,随着清风缓缓上浮。
  完成了任务的黑衣军士兵同时掉头,掏出利匕,疾速奔跑,在街口转角处汇合,人越来越多,不作交谈,向着洛阳城东门掩去。
  纸灯三三两两地从洛阳的每一个角落飘出,城东,城西,甚至皇城的数个偏僻角落,火光在薄如蝉翼的白纸内跳跃,仿佛地面释出了飞旋的星辰,把它们温柔地送往漆黑的天幕。

  太和殿楼台。
  甄宓倚着栏杆,朝外望去。
  侍婢柔声道:"娘娘,二更了。"
  甄宓望着远方升向天际的数百盏浮灯,喃喃道:"这灯真美,今儿是谁的忌辰?城里都放灯儿呢。"
  "皇上呢?"
  侍婢不敢应声。
  坐在角落里拨着熏炉的老嬷嬷朝外看了一眼,便自顾自道:"娘娘未见过?"
  那老嬷嬷乃是袁绍家中老仆,当年甄宓改嫁予曹植时把她带到洛阳,辈份甚高,瓮声瓮气道:"娘娘没去过江东,老奴倒是记得几十年前的一些事儿……"
  甄宓头也不回,笑道:"啥事儿?"她的双眼映出如繁星般的浮灯,以及深黯的夜空。

  "当年曹丞相赢了官渡之战……"老嬷嬷笑着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自嘲道:"老了,忘事儿了!该唤'先帝',瞧我这嘴。"
  甄宓笑道:"这改朝换代的事儿太多,连我也记不住,原怪不得嬷嬷。"
  嬷嬷又道:"那年袁本初太尉兵败,老奴跟孙坚一家逃到江东,过了几年,先帝便带着八十万大军亲征……到了赤壁。"
  甄宓答道:"不就是火烧赤壁么,又与这灯儿什么相干了。"
  嬷嬷笑道:"火烧赤壁,孔明借东风,老奴恰巧就在赤壁,娘娘那时还是个小女娃,自没看到,漫江的大火……老了,说忘正事儿了,借东风前那一夜,满江上都是这灯儿。"
  甄宓仿佛察觉到一丝不妥,道:"赤壁之战时也有这灯儿?"

  嬷嬷取了根铜签,拨了拨熏香炉,把它笼上,继而起身,颤巍巍地走到栏旁,甄宓忙把她扶着,二人一同望向城外飘起的无数浮灯。
  "那时是七月十二。"老嬷嬷喃喃道:"孔明借东风,布了个呼风唤雨的阵……老奴也不懂,刘备的夫人,唤啥来着?"
  "甘倩。"甄宓低声道。
  老嬷嬷点了点头,道:"百姓都说,孔明祭天,甘夫人祭水,那夜看的人多得是成山成海,江边挤满了人,东吴军放了灯儿,高高低低上万盏,都飘在江上,甘夫人走上水去,站在江上,江浪翻涌,她一拂袖,江边旗子,船,水都停了。"

  甄宓难以置信般地吸了口气。
  老嬷嬷眯着眼,又道:"神女临江……满江都是银光,白茫茫的。"
  "她就像娘娘这般美,两手挽着丝袍袖子,随手向西边一指,江边几万面旗子,齐刷刷就飘了起来。"
  "诸葛亮的孔明灯,就都向西边摇摇晃晃地飞去,像银河一般……"老嬷嬷道:"听说甘夫人也是道家仙女,与娘娘一般,娘娘见过她?"
  "这就是孔明灯?"甄宓脸色变得煞白。

  黄月英笑吟吟道:"这就是你先生的孔明灯,共七百七十四盏。"
  姜维仰头眺望,远处洛阳内升起数百点温柔黄光,喃喃道:"真漂亮。"
  黄月英又道:"赤壁那会,满江飘灯,阿斗他娘跟仙女一般,那才叫美,今儿这景象,顶多就是个小把戏。"她拍了拍马,道:"走罢,赵子龙该在城里等得不耐烦了。"

  远处洛阳城仍是大门紧闭。

  姜维,黄月英翻身上马,姜维集结部队,道:"师娘你……还是别去了成不。"
  月英斥道:"没罚你呢,有啥事儿师娘担了,你先生一把老骨头,你还敢让他去找左慈的麻烦不成?"
  自诸葛亮发兵那日起,黄月英竟是一身男装,混进了征讨洛阳的大军中,月英又道:"赶紧的,别让你先生见着了。"
  姜维无可奈何,只得纵马奔至平原上,朝远处按兵等待的孙亮吹了个唿哨。
  孙亮调转马头,紧张地望向姜维。
  月英笑道:"怎么,俩猴儿见了这大场面,哆嗦了?"
  姜维笑答道:"师娘见的大场面多,我俩可没见过赤壁那会儿的大阵仗。"

  月英啐道:"别说赤壁,更大的场面师娘也见过……满天仙神死个九成九,一地英灵齐刷刷地飞天上去,你俩见过不?"
  孙亮与姜维俱是大笑,只以为月英在哄小孩,心情轻松了不少。
  月英眼望那城门,片刻后道:"行了,冲。"
  孙亮忙道:"门还没开。"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月英道:"听师娘的,冲!"旋即一马当先,冲出了军队。

  姜维眼望那关得寸缝不留的城门,只得咬牙一挥手,一万骑兵马蹄上俱裹了棉布,犹如闷锤擂破鼓,朝洛阳直冲而去!
  千步,百步……城楼顶端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火把前端划出一道血红的弧线,士兵的身体摔了下来。
  吊桥微微一摇,继而铁链松脱,发出刺耳声响,砰的一声搭在护城河上。
  城门轰然洞开!

  "杀——!"姜维竭尽全力嘶吼。
  "杀——!"一万先锋队发出震天的呐喊!
  "杀——!"天崩地裂,怒海倒灌!洛阳城外旷野中出现足足两万鬼魅般的骑兵,跟随先锋部队冲向城门!

  茫茫旷野中,数万把弩弓发出谐振,"嗡"的一声,带火利镞于预伏点飞出,铺天盖地射向洛阳城内。

  姜维的一声怒吼,拉开了攻破洛阳的战争序幕,同时展开了改写历史的全新的年代。
  那是历史性的一刻,五千年的时间轴终于在汉军冲入洛阳的瞬间断裂。
  神州大陆自此漂向久远而不可知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之战任务正式开启,各分战场及参战人员名单、战斗力如下。

1)别院战役:
敌方:左慈(999级),吕布(408级)
我方:阿斗(16级),赵云(405级),曹真(198级)
城外协力友好阵营NPC:于吉(763级)

2)偏殿战役:
敌方:甄宓(142级)
我方:钟会(68级),黄月英(1,047,993级)

3)皇城战役:
敌方:司马懿(260级),曹丕(103级),典韦(220级)
我方:孙亮(47级),诸葛亮(368级)

4)金殿战役:
敌方:司马昭(190级),紫珏(2级)
我方:姜维(190级)

各小队请注意,这里是控制中心,上头指示,此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大家使尽浑身解数,能阴就阴。
现发放武器,第一小队:折凳一把。第二小队:板砖一块。第三小队,石灰粉一包。第四小队,花盆架一件。
望各队长善用此上古四大神兵,发挥横扫天下的王八之气,王道之光与你们同在!
阴不过被抓,切勿挣扎,等师父来救……不不,等我继续开外挂!什么,于吉你也要?好吧,给你草纸一张,多的没了,去一旁折飞机吧……呃,纯属口误,去一旁折飞机,没有"吧"。

绝处逢生


  洛阳城外,火光盈野。

  于吉拿着根不知何处捡来的树枝,捅了一会鼻涕虫,把它们拨下河去。头上无数骑兵哄然冲过洛水桥,马蹄声大作。
  他抬头张望,见城门开了,便从怀里掏了几张纸,翻了翻,拣出一张牛皮纸。
  于吉哼着从阿斗处学来的怪歌,把纸对折,斜压,弄成一只尖头的纸飞鸢。
  于吉攀上河岸,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个趔趄,爬到高处,把飞鸢头伸进嘴里,学着阿斗,有模有样地呵了口气,朝着洛阳城里一射,笑道:"你——完——拉——!"
  旋拍了拍手,扛起招幡,离开了洛水河。
  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五十盒桂花酥没拿,犹豫了半天,该不该回头去找阿斗要,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回家睡觉是正经。

  带火流箭铺天盖地飞进城内,时值盛夏,天气燥热,登时不少房屋便噼噼啪啪地烧了起来。
  洛阳城主街,井字四街俱成了火海,大火沿路远远烧去,房舍一间接一间被引燃,火龙直蜿蜒到皇宫门前。
  孙亮率领三千骑兵在火海中左冲右突,听皇城门前嘶喊声不绝,忙策马奔去,喊道:"姜将军小心!"
  那时间皇宫禁卫已集结了近千人,然而仓促迎战,顷刻便被姜维冲散!孙亮紧张地眼望皇宫高处,火光蔓延到屋顶。
  "伯约——!"孙亮大吼道,猛策战马,朝姜维奔去。

  夜空下,皇宫金殿屋檐,司马昭手执巨弓,长身而立。

  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
  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司马昭抿唇,蹙眉,弯弓,搭箭,把一张半人高的大弓拉成满月,轻声道:"今日便为我师报仇雪恨。"

  箭离弦,如流星般飞向姜维。
  那一瞬间,孙亮从侧边扑来,搂着姜维的腰,把他掀得仰身,利箭于面前掠过,射穿了姜维头盔。
  二人翻滚着坠下马去,摔落于地,姜维的头盔被利箭牢牢钉于石砖地上。
  "谢……子明兄。"姜维心有余悸,朝高处望去,司马昭一箭不中,已下了屋檐,撤进宫内。
  "追!活捉这小子,逼他父投降!"孙亮把姜维扶上马,姜维擦了把汗,见内城大门已破,率领千余骑兵朝皇宫内追去。
  孙亮喘了几声,吩咐亲兵道:"扼守皇城大门,等候丞相!"
  "蜀寇休走——!"

  石破天惊的爆喝,曹军终于觉醒,洛阳骑兵队长,上将军典韦倒提牛头巨斧策马奔来!
  典韦来得太快,短短几息已疾冲过数十丈!此刻若是转身上马,无异于把自己后背卖给了敌人,孙亮沉着抽出腰畔短匕,喝道:"放箭!"
  背后亲兵弩箭齐发!

  典韦巨斧脱手掷出!孙亮险之又险地就地一个打滚,那斧却是带着呼呼风声飞至,把他战马砍成两截!
  瞬间鲜血狂喷,孙亮不住后退,典韦战马已身中数箭,前脚发软跪下,借那一甩之力,典韦如恶鬼般跃起,冲向孙亮,把他扼倒在地!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皇城前乱成一团,洛阳骑兵部队上千人追随其后,堪堪撞了上来,再看不清脚下踩的何人,大火蔓延开去,遍地是鲜血,断肢横飞。

  孙亮被典韦粗短手指扼住喉咙,双眼充满惊惧地望向天空,伸手在身旁地上不住疾抓,瞳内映出一架翩翩飞来的纸飞鸢。
  他抓了一把土灰。

  甄宓花容失色,听着宫墙外传来的嘈杂声,知道洛阳城中定是一团乱。
  她顾不得再去找曹丕,撕了裙摆,一路穿过后宫,四处俱是侍卫的尸体,她倒抽了口冷气,转身时与一名黑衣军士兵打了个照面,尖叫一声,朝后摔去。
  黑衣侍卫亮出匕首,不由分说便朝甄宓刺来。
  甄宓恐惧地尖叫,不断后退,那黑衣侍卫倏然觉得脖上一紧,身子横飞出去,脑袋狠狠撞上假山,脑浆四迸。
  甄宓脸色再变,收鞭回臂,冷冷道:"连女人也杀,一群混账。"
  她沉吟片刻,起身穿过长廊,悍然一鞭把内殿大门击得粉碎,尖声道:"曹子建!"
  殿内灯火通明,曹植满脸通红,和衣躺在榻上,显是醉得不省人事。
  甄宓上前一脚踹在曹植脸上,咬牙切齿道:"贪杯的废物,在此等死就是!"旋不再管曹植,推开侧门,朝后花园左慈别院中寻去。

  所幸这处还未有敌军,只要呆在别院里,有左慈在,料想汉军也作不出何大乱来。
  "请皇后娘娘留步。"
  甄宓穿过一间宫阁,在钟会面前停下了脚步。

  甄宓冷笑道:"叛国忤父的逆子,你也被刘家贱货迷得昏了头了?"
  钟会峻声道:"皇后娘娘的鞭子,宫内早有不少人领教过,士季若要抵抗,伤了皇后可是大不敬,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甄宓柔声笑道:"钟将军年少有为,武艺超群,本宫是绝不敢班门弄斧的。"
  钟会还未察觉有异,只不住提防这女人故弄玄虚,紧紧盯着甄宓双眼,道:"既是如此,便……"
  话未说完,只觉甄宓双眸灵若秋水,把自己神智扯了过去,思想瞬间混沌了起来。

  下一刻,银铃般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哟,这地儿也不咋滴。"
  钟会大叫一声,甄宓摄魂之术顿时被破,钟会朝后摔去,甄宓再顾不得这少年将军,猛然转身,吓得色变,杏目圆睁望向殿外款款走进的一名村姑。
  甄宓水袖抖出长鞭,如毒蛇蜿蜒,垂于身周地上,只待她起手一挥,鞭子便要朝那村姑卷去。
  甄宓冷冷道:"来者何人?"
  那村姑挽着袖子,盈盈一福,笑道:"月英见过甄师姐。"
  甄宓道:"黄月英?你是黄月英?"

  月英不答,只笑吟吟地打量甄宓,甄宓被看得心中发毛,又见黄月英始终笼着袍袖,袖内不知藏了甚厉害兵器,只暗中不住提防,道:"原来是诸葛夫人。"
  甄宓目光停驻于黄月英脸上,此女貌不惊人,眸中却满是慧黠灵气,是何来历?
  甄宓冷冷道:"诸葛夫人与我师门究竟有何干系?师尊向来只收美貌女子为徒,夫人……"
  月英不待甄宓说完,便笑着打断道:"我家那油滑猢狲,倒是曾说过……"
  "何以来此装神弄鬼……"
  "……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月英一句话登时把甄宓噎住。
  甄宓只觉一见此女,自己便处下风,正要寻话来斥,不防黄月英又道:"左老仙师可是想那混元长生丹想得发了狂?浑然忘了首阳山六诀之首?"
  甄宓心头一凛,那首阳山修仙六诀,正是左慈曾传予她的,总纲便是:"自然造化,浑然一体,死生由天。"
  月英笑道:"既动了执念,想必也离死不远,这世上越是怕死,便越是早死,甄姑娘现回头还来得及……"
  钟会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微微抬头,见到一架纸飞鸢从月英与甄宓头顶掠过,空中一个滑翔,进了左慈所居住的别院。
  甄宓喘息不定,心旌神荡,竟是在月英笑语中动摇了心智,她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凝起真气,挥手扬鞭,朝黄月英狠狠抽去,怒喝道:"何处来的泼贱,姑奶奶教你知道厉害!!"
  黄月英斥道:"好胆!"
  旋一拂袍袖,袖内神兵闪现万丈青光,带着呼呼风声飞向甄宓!

  阿斗躺在冰冷的地上,院外喊杀声不断,烈火映红了近半边天幕。他悠悠醒转,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紧接着识趣地再闭上,继续装死。
  这个时候,小流氓绝对明白夹紧菊花做人的道理,不可硬来。
  左慈眯起眼,道:"人间天子,怎这副窝囊德行?"
  阿斗想了想,见瞒不过,只得把眼睁开,却不去看左慈双眼,在吕布脸上扫来扫去。过了一会,赔笑道:"老爷爷,我错了。"
  "……"
  左慈道:"没了赵子龙护驾,此刻便乖巧了。"他抬起满是污垢的尖指甲,指向躺在地上的阿斗,吕布便走上前去。
  左慈以朱笔在一张黄纸上绘着什么。

  吕布俯身,阿斗抬头与他对视,期望从他的眼神中寻到什么暗示。
  然而他没有,吕布的目光冰冷而陌生,他修长的手指十分冰凉,触到阿斗的手背,令他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这才是真正的吕布,阿斗明白了。
  那个往昔高大的,英朗的,温柔的侍卫,唤荆沉戟。
  荆沉戟的灵魂是阿斗赋予的,然而在这一夜,沉戟离他远去,取而代之的,则是面前毫无感情的温侯——吕奉先。
  阿斗茫然看着吕布的大手牵起自己的手掌。
  接着,吕布折断了他的一根手指。
  阿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左慈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大哭,抬眼望向阿斗,颇有点意外。
  阿斗被吕布扇了一耳光,再次醒转,脸色白得如纸,咬破了嘴唇,却竭力把疯狂的大喊压抑在心里。
  左慈冷冷道:"滋味如何?你倒是硬气。"

  阿斗苦忍着泪,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颤抖着搂向吕布的脖颈,道:"哑……哑巴,醒……"
  他的手还未触到吕布,咽喉便一紧,全身重量压在脖上,两脚离地,被吕布提了起来,掼在左慈案前的地上。
  吕布又在阿斗身上踹了一脚,阿斗登时蜷成一团,仰头艰难地大口喘息。
  左慈看了阿斗一会,道:"你亦是华佗传人,我且问你,混元长生丹,有何药效?若有半句虚言,再折你手指一根。"
  阿斗握着受伤的左手,侧躺于地,喘了一会,断断续续道:"你……他妈的,你赢不了,死老头。"
  左慈勃然大怒,道:"把他——"
  阿斗道:"我说!!长生不老。"
  左慈沙哑着声音道:"除此以外?"
  阿斗颤声道:"吃完,身子会虚弱两三天。"
  左慈冷冷道:"这我知道,东皇钟血何处寻得?"
  阿斗摇了摇头,左慈沙声道:"动手。"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指又被断了一根,痛彻心扉的精神上的刺激,令他彻底昏了过去。

  "我真他妈的……不……知……道。"阿斗第三次醒转,猛然喘了几声,抱着吕布的脚,"哑巴,快醒醒……我不怪你……"
  左慈嘶声道:"你倒是硬气。"
  "我……"阿斗嘴唇动了动,额上满是汗水,瞬间他被吕布狠狠踢到一旁,撞在左慈木案前。
  吕布化作一道疾影横掠出去,在厅门处一拳击出!
  赵云险之又险地侧过身,单掌拍于吕布手腕,借力使力,拖得他撞上墙壁,轰的一声巨响,房墙垮了半面!
  左慈抽出案上签筒中的一根竹签,点在阿斗脖上。
  赵云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抱拳道:"请仙师放了子龙徒儿,子龙束手就缚,一命换一命便是。"

  左慈嗤道:"一命换一命?"
  吕布被摔在一片瓦砾中,此刻翻身挣出,无声无息地一拳,狠狠击在赵云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云俯身摇摇晃晃地迈了一步,吐出一口鲜血,抬眼望向左慈,道:"正是。"
  阿斗终于忍不住哭腔,歇斯底里地大嚷道:"我说!别打我师父!"

  "混元长生丹能固颜!能长生!能年轻!不怕百毒!别打!求你了!仙师!你杀了我吧!杀了我,皇帝就是你了!别打我师父!"

  赵云满口鲜血怒喝道:"废物!",旋即肋下又挨了吕布狠狠一脚,登时飞起撞在墙上,口鼻处鲜血狂喷。
  眼见吕布箭步上前,又是一拳捣在赵云腹上,赵云软软倒了下来。

  "东皇钟!东皇……"阿斗绝望的双眸映出左慈苍老如枯树皮的脸。
  他望见了左慈的双眼,不由得全身剧颤。

  阿斗深吸一口气。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赵云喷了吕布满头鲜血,倚着墙倒下,吕布双眼被鲜血一迷,伸手去抹。
  赵云左臂前探,稳稳抓住了吕布的脚踝。

  阿斗眼神迷离,失去意识前,瞳孔中倒映出一抹雪白的寒光。
  曹真拔出了钉在胸口上的拐子剑,一手捂着胸口剑创,另一手用尽全身力气,平掠而来。

  阿斗呼出一口气。

  赵云把吕布拉得俯身摔下,紧接着,身体平摔,抬起手肘,猛然倒扣,大力击在他的后脑勺上。
  阿斗被箍得紧紧的精神一松,脱离了魅术控制。

  曹真手中利刃挥过,左慈脖颈一凉,花白的发丝飞散,松手撤签,身子朝后仰倒。
  苍老的头颅滚落,掉在阿斗怀里。

  "妈啊——!"阿斗抓狂地大嚷,恐惧地把左慈的头抛了出去,它骨碌碌地滚到墙角,脸转了过来。
  左慈的脸上,双眼兀自圆睁,嘴角带着一抹诡异无比的微笑。
  一切都安静了。

  阿斗手脚发凉,瞳孔倏然收缩,全身湿淋淋的冷汗,犹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厅内静得可怕,只有左慈的无头身躯脖颈里流出的粘稠的血液,一点一滴落在地上,滴答作响。
  吕布的呼吸均匀,显是昏了过去。
  赵云的喘息声急促,受了重伤。
  曹真倒在案边,气若游丝。

  阿斗终于回过神,发着抖爬向赵云,旋意识到不妥,连滚带爬地扑向曹真,哭道:"曹子丹!"
  曹真呻吟了一声,阿斗连忙把他抱在怀里。
  曹真失血过多,从墙边拖了一滩积血直到案旁,一身黑锦服已湿漉漉地尽是腥血。

  阿斗咬牙道:"曹子丹,你撑着!撑着!"
  他伸手进药囊去翻药,却被曹真按住。

  曹真拉出阿斗的手,顺着他的手腕,摸到他被吕布折断的两根手指,轻微使力,阿斗大叫一声,断指被曹真扳直。
  阿斗痛得全身抽搐,大哭起来,继而把头埋在曹真肩上,不住恸哭。
  曹真已再无力气说话了,他冰冷的鼻梁在阿斗脖颈处蹭了蹭,停了气息。

  阿斗抱着曹真,失声痛哭,

  不知哭了多久,曹真面现死灰之色,身子越来越重,再救不活了,赵云疲惫的声音才唤醒了神志不清的阿斗。
  "人死……不能复生。阿斗,别太……难过,战……未完。"
  阿斗颤抖着把曹真敞开的衣领扣上,哆嗦着扣了几次,才想起他的领扣已赠了自己。

  这下更是心酸无比,他像个失去亲人的小孩般大哭,拖着眼泪走到赵云与吕布身旁,缓缓跪了下来,抽泣道:"师父,师……父。"
  赵云虚弱道:"药,内伤。"
  阿斗方醒悟过来此刻不是哭的时候,洛阳外城内城局势尚不知如何,万一魏国侍卫听到响声来寻,自己与赵云,吕布三人便只有死的份了!

  阿斗不住抽泣,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掏药囊,辨出几味治内伤的药草,嚼烂后喂给赵云。
  赵云方出了口气,道:"唤……沉戟,寻水……泼他。"
  阿斗颤声道:"不,等等……"

  他迅速从乱局中理清了头绪,艰难地把赵云拖到柱后,藏了起来,低头道:"师父你歇会儿,我去把哑巴弄醒。"
  说话时阿斗瞥见墙角的一盏油灯,那灯直接摆在地面,是做什么用的?
  顾不到想这许多,他又把吕布翻了个身,摇了摇他,见吕布昏迷不醒,只得出去找冷水。
  迈出柱子的第一步,他听到了一声轻响。

  有人来了?!

  阿斗瞬间闪身到柱后,胆颤心惊地从柱子后探头出来,望见厅堂中的一个人。

  不,是半个人。
  左慈的无头身躯以一手撑地,摇摇晃晃地坐起。

  阿斗背脊寒毛尽数唰的一下竖了起来,两脚不断打颤,全身筛糠一般地发着抖。
  左慈的无头身躯,伸手朝墙角招了招,那断头拖出一道血迹,滚了过来。

  他把断头托起,端端正正地接在脖颈上,面上仍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左慈伸手入怀,摸着什么,阿斗吓得疾喘数声,压抑到极点的恐惧化为勇气,操起柱后的一把椅子,冲了出去!

  "滚你——"
  阿斗已濒临崩溃边缘,疯狂地操起椅子,砸向堪堪接续断头的左慈!

  说时迟那时快,左慈已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抬手朝向阿斗冲来的方向,手掌一推,符纸被贴在阿斗身上!
  两人距离只有短短二尺,阿斗冲势未消,被定在半空。
  阿斗无法作声,全身僵硬,俯身,近距离地看着左慈,左慈脖颈处有一道细细的血线,不停渗出血珠来。

  左慈动了动唇,微微张开口,一手把那符纸按在阿斗胸口处,另一手再次伸进怀中。
  他要找什么?!阿斗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阿斗……"赵云虚弱的声音从柱后传来:"阿斗?"

  左慈的双眼略微上翻,笑容僵住,目中满是恐惧神色。
  他看到了窗外飞进来的一物。
  阿斗的恐惧已达到了顶点,却无法作声,眼睁睁看着一架纸折的飞鸢轻飘飘射进厅内。
  纸飞鸢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线,掠过相持不下的左慈与阿斗面前。

  它飞向木案后,燃得正旺的那盏油灯。

作者有话要说:来,咱总结一下这三章里的悬念,免得俺脆弱滴小脖子被掐~卡位吊章是不好滴~~

1:月英师娘的身份(最后终结章才揭,不用猜没关系,不影响剧情)
2:曹真假装受控制时,点的那七盏灯(本章已揭晓了,没错就是七星灯)
3:左慈按照混元长生丹炼制的那枚赝品仙药,最终的作用(下章揭晓)
4:月英师娘袖中无敌神兵!(下章揭晓,其实在上章作者有话里已经提示了……)
5:串起三个战场的时间线的,奶吉同学的纸飞机作用(本章末尾其实已经揭晓了)


弹指天机·袖里定乾坤


  皇城门口。
  孙亮反手抓了一把土灰,撒向典韦!
  典韦双眼被迷,怒吼一声,孙亮已觑准空当出手,抬起匕首狠狠一挥,登时把典韦的手腕削了下来!
  典韦发出剧痛的呐喊,孙亮一脚狠命前蹬,连滚带爬地躲了开去。
  典韦发疯般地在乱军中四处狠撞!
  孙亮惊魂未定,竭力破声吼道:"杀!给我杀了他!"

  皇宫内殿。
  甄宓甩出皮鞭,鞭式毒辣无比,抽向黄月英脖颈!
  只见月英袍袖一扬,早已笼在袖中的青石大板砖带着呼呼风声,旋转着朝甄宓飞去。妙到巅峰地穿过长鞭空隙,甄宓愕然未及闪避,已被那板砖砸在脸上。
  甄宓尖叫一声,仰面挨了力道迅猛无比的一砖,昏了过去。
  黄月英双手叉腰,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

  后宫别院。

  纸飞鸢摇摇晃晃地飞来,左慈不顾一切地抬手,颤巍巍去抓,却抓了个空。

  飞鸢飘向木案后的那盏大油灯,尖端轻轻地,准确无比地撞在竖立起的灯芯上,火光不易察觉地一抖。
  灯芯受力,朝后倒去,落进了油碗中,无声无息地灭了。
  左慈按着阿斗胸口的手掌无力垂落,定身符飘然落地。

  "——你妈!"阿斗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后半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