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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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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蝎男子》作者:Fahrenheit (2/2)

  九暄伸出一截白得反光的胳膊,攥着刀把冲着自己胳膊一挥,"叮"。
  望舒甚至看见了四溅的火星,喉咙一颤,指指九暄手里已经惨不忍睹的菜刀,"碗口大的豁口,估计不能要了。"
  白龙笑笑,狗牙微露,"回头我买把好的送你。"
  谁听说过定情用菜刀?虽说两人之间乃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友情"。
  她回身,正看见仲晨站在茅厕门口,对着两人粲然微笑——夺目美貌与不怀好意交织并存,无可分割。
  望舒怒从心起,从九暄手中抢过菜刀扬手就丢出去。
  距离只几步之遥,自然正中目标。
  仲晨"哎"了一声,皱着眉头,略一用力,将嵌在自己脑袋上的菜刀拔下来,语气里是浓浓的无奈,"望舒你想出气,可不可以攒足了一次性折腾我来?你这样,零散着报复,我防不胜防也吃不消啊。"
  望舒迅速扭过头,冲着白龙质询道,"九暄,你不是说龙鳞坚不可摧,那刀丢过去不是该弹开的么?"
  白龙的神情充分表达着自己由衷的敬仰,"你太准了,砍到了龙角。我们全身,最最柔弱的便是这里,其实你就算把两只全砍光也并无性命之虞。不过,"九暄眯起眼睛,"我族女子才不生龙角。"
  仲晨急忙辩解,"万幸,还在。真的还在。"
  说起来,望舒这次可真是小人之心了。
  仲晨刚刚笑得灿烂,只因被二人在茅厕门口撞见,饶是二王子面皮再厚,也要靠笑容小小的掩饰下尴尬不是?
  一锅浓香排骨早就炖好。但直到傍晚暮色时分,也不见行舒回来。她仰头望了天空许久,才冲身后家人摆摆手,"你们先吃。"
  上仙们得令,用餐也依照他们在天庭行事作风,速战速决,转眼桌边几个瓦罐和数只大碗里的肉菜饭先后告罄。
  仲晨撂下筷子,深吸口气,声音里都带着淋漓畅快,"难怪你们几个乐不思返。望舒的厨艺确实了得。"
  望舒放下茶碗,"一直都想问,天界厨师水准再差,你们几位仙君往来自由,更可下界开荤,何至于尝了我的手艺便……"
  "……便赖着不走,席上风卷残云,仿佛没见过世面一般?"羲和接话,顺畅自然,精准表达望舒心中所想。
  "嗯。"她随即点头。
  仲晨微笑作答,"我活了快两万年,期间天庭因厨艺出众而飞升的只有四位,还都是男仙。玉帝,伏羲大帝,太上老君各留下一位,最后剩下的仙君原本还在几位帝君之间举棋不定,谁料后土帝君只亲自和他闲谈几句……"
  "后土娘娘那里,女仙多,对不对?"她灵光一闪,开口。
  二王子眯着眼睛,"不错。"
  "这只能说明天庭里美食稀罕,但为何你们不能下界开荤?"
  "原因有二。其一,我们饭量委实惊人。"
  "其实我们很害羞的,酒楼里总有人瞧着,哪怕包间里,总还有人不时打搅,自是施展不开'口舌'。"九暄说得一本正经,"而望舒你煮的饭菜适口,尽可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而上一世我们几个,算上泰平也罢,仙颜早已在你面前丢尽,谁还会在乎形象。"
  归纳下九暄的意思:有人围观,我们的饭量不能正常发挥;我们几个样貌太帅,走到哪里已经严重影响当地的治安;最后,望舒你是我们铁哥们白白的老婆,在你面前丢脸并无所谓。
  望舒足够聪明,在她正确理解九暄的潜台词后,毫无意外的皱眉哑然。
  "再加上随军甚久,不见美食,难免胸中馋虫作祟。"仲晨拍拍九弟的肩膀,又面对望舒,煞是诚恳,"求姑娘行行好,在过足嘴瘾之前,不要赶我们走。"
  她抬眼,"随军?"
  "魔界来犯,这场仗断断续续打了千年有余。"羲和抱着胳膊,"对方终是没讨到便宜,不情不愿的撤了。行舒甚至未来得及疗伤,向帝君递了个折子,就匆匆赶下界来与你相聚。"
  "千年?"望舒忽然想起初见行舒,容月便提到他身带血腥之气,想是受了不轻的伤。原先她还曾误以为那是月老接连雷劈的"功劳"。
  所以天皇大帝参月老"乘人之危"——对着功臣痛下狠手,自然毫无异议,这位主管人间妖界男女情事的老人家便要立即回府自省。
  "他与你千年也难得相会。若不是此次战事棘手,绝不肯错失与你相聚的一时一刻。"九暄正色道,"上一世是我亲见,那时正巧四方平安,他自你投胎始便守在你身边,看你成长,最终娶得你,携手一生,不曾分离。"
  她亦知情意无价,但听闻一人痴念若此,伶牙俐齿如她,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泰平此时忽然出声,"行舒快回来了。"
  九暄点头,"你们之事,本轮不到我们置喙。但有些话,行舒决计不会提起。可这些你理应知晓。"
  话音刚落没几秒,行舒翩然落于院中。衣袂随微风飘舞,他款款迈步进门,直奔望舒而来,当着众人,指尖抚弄几下她的脸颊,柔声问,"吃饭没有?"
  她挑着眉毛,"吃了……你喝酒了?"
  行舒将手拢在嘴前,呵气,嗅了嗅,"难闻么?"
  "难得,不沾酒色的白仙君竟破了例?"仲晨笑道,"仙友们见你额间红点尚存,没问?"
  "可不就因为这个,被罚了几杯。"行舒垂头,对她道,"我这就去漱嘴。"
  她拉住他的袖子,另一只手开始解他的腰带。
  行舒按住她的肩膀,"他们都在,晚上我脱给你看可好?"
  上仙遭遇"软性逐客令"还有哪个坐得住?几人鱼贯而出。
  仲晨在院中遥望天边明月,忽然有些怅然,"小九儿,不如今天我和你挤一挤?"
  九暄也只微微一笑。
  这边望舒拉着行舒回了卧房。
  推着他的胸膛,逼他坐在床上。
  他攥着她的手腕,安抚道,"不急。我去洗漱下,就来。"
  "你伤在哪了?"她问。她与行舒初遇是在冬天,而今已近初秋,他的伤处竟仍未痊愈。
  行舒一愣,旋即了然,"他们几个多嘴。"
  多言无益,她将他按在床上,揪着他的衣领,层层剥开,露出他整个光洁前胸,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继续探索,终于在他左腰间寻到一处浅淡印迹,"怎么回事?"
  "灼伤,早已经用法印抑制,今天还特地回去找医仙瞧了瞧,已无大碍。"
  "身为上仙,不可扯谎。"
  对着她闪亮的眼睛,他顿时无所遁形,嗫嚅道,"……确是无大碍,但并未完全愈合。"
  想来,他该是伤心的。
  战事停息,甚至来不及休整疗伤,匆匆下界,途中不知如何期待多少与爱人重逢的场景,谁知却见爱人与情敌卿卿我我。
  万幸,她为完成心愿,还是选择了他。
  可之后又要拼命压抑住千年累积的思念,努力配合着她的步调,尊重她的意愿,慢慢融入她的世界,一点点增进感情。可越是在意便越是心急。
  所以今天他在老友面前吃了酒。
  他并非真如表面上淡定从容,就像现在,望舒双手撑在他的肩上,四目相对,他的眼里瞬间腾起火焰。
  行舒的左手搭在她腰际,喉结轻颤,缓缓道,"洗洗……睡?"
  望舒起身,"好。"
  他又愣了。即使五世纠缠,他依旧摸不透她的想法:若是答应,应该扑进他怀里:若是拒绝,为何又回答"好"?
  望舒戳戳他的脑门,"你的腰比他们几个细上好多,明天给你好好食补。"
  他猛地坐起来,咬牙切齿,"我不用补。"
  有哪个美人蛇没有销魂的小细腰?
  可望舒担心行舒腰部受损连带怀疑他的挺胯功能,终于惹来白白对她第一次"横眉冷对"。
  她滚到墙角哆嗦甚久,才抬起头,"一直想问,你脑门的红点怎么回事?我明明看不见。"
  又爬起来,端住行舒脸颊,"他们凭什么笑话你?"
  "你看不见,不代表仙友们看不见。"他彻底没了脾气,"红点若在,表示……精气未泄。"
  这不就是叉生活和谐与否的指示标么?
  而下界这么久还没"如愿",也难怪同僚要嘲笑。
  望舒这回更不客气,干脆搂着行舒一起在床上打滚:她乐不可支,他哀怨不已。
  "你不会使个高深点的法术好好遮掩下?"她还有些气喘。
  行舒细眉早已拧出一朵蝴蝶结,"我顶着'我在思春'的招牌在天庭招摇过市几千年,声名远扬,又岂是一时半会能改得回来的?"

  男人啊男人

  白白"脸已丢光,干脆不要"的破罐破摔悲愤情绪再次惹得小姑娘揪着他的衣袖在床上翻滚。
  她揉着肚子,清清嗓子,"真是为难你了。"
  "我自始至终只你一个。"白白漆眸璀璨。
  "嗯。"面对他炽热的表白,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至于这个,"他指指自己额头,"一经房事便会消失。"
  "若是憋一阵子又会出现啰?"
  "……不错。"
  "类似上火时额头冒出的疖子?"
  "是。"虽然白白一点也不想直接承认。
  作为一名纯情的少女医生,实践的矮子,理论的巨人,她立时有了算计,笑嘻嘻的拽拽他的袖子,"睡吧。"
  半夜,望舒睡着没太老实,胳膊摔在行舒腰上,他没忍住轻哼了一声,小姑娘睡觉很轻,惊醒,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伤处,一脸愧疚。
  结了法印,就类似拔除毒素,反而会比之前更痛。所以,这段时间即使同床而眠,望舒依旧安全。
  早饭细粥小菜包子花卷轻易就把几个男人打发了。
  望舒去医馆接了几位病人,临近正午回到后院,家里唯一的菜刀阵亡,切菜剁肉都要仙君们施法完成,好在几人分工明确,干活也不累。
  望舒围着辛勤工作的男人们转了几圈,便悄悄凑到九暄身边,从凤凰手里抢过正在择的一把青菜直接塞进泰平手里,又换了一副温柔脸孔道,"羲和,帮忙。"
  凤凰叹了口气,捻捻手指,一个隔音结界在望舒九暄身边散布开来。
  "九暄,我要给行舒补身子,你有什么温补好材料么?"
  "补……肾?"九暄视线扫过正在捋袖洗菜的行舒——气色明明挺好,怎么听望舒话里的意思一夜之间竟要办理退货?
  "给你们神仙补身不应用寻常之物。"
  "……虎鞭?"
  小姑娘近乎跳脚,"补身补身!你什么耳朵!"
  九暄迅速反应过来,人家姑娘是大夫,寻常材料哪犯得着跟他开口,"你想要龙……血?"
  泰平此时向前飘了一尺,落进这个隔音小空间里,"仲晨、九暄两个一个主水,一个善冰,都是至阴至寒体质,壮阳的话,"小麒麟扬手指向凤凰,"凤血才是纯阳之物。对了,我的血,也可以,也是……"
  "打住。我是想问,白白的腰伤吃点什么仙家之物可以好得快。"
  "望舒,我实话实说,你不要不高兴。他那个伤不用吃药,你多给点笑脸自然痊愈得快。"小麒麟说话的时候,手下还不停揉搓自己的袖口。
  "听着似乎有理。那他额头那个包怎么处置?"望舒耸肩,"我只会医人。神仙之事,我可不懂。"
  "行舒他本身是很稀有的一种……额头红斑恰是他地位的象征。"九暄咳了下,"其实天皇大帝座下诸君皆非寻常出身。天界名门,哪怕贵为王子之尊,依照规矩都要亲自披挂,征战疆场历练一番,天庭之中统御万物的大帝换过几位,都还没有谁能例外。"
  就是说享受特权和尊敬之前,必须要付出血汗作代价么?
  望舒一时无言以对,理理头发,才说,"我去煮饭。"
  午饭照例一扫而光。
  轮到小麒麟洗碗,他脸上还带着喜悦,"咱们好像一大家子。有哥哥……"他扭过头盯着望舒,"和妹妹。"等他再回过头来,得到来自两条龙龙、凤凰和蛇一致的鄙视:人家一直拿你当妹妹看待,你也有点自觉好吧。
  想想也是。
  这几位从小都不曾享受家庭的温暖:龙家兄弟有个立志吃花折草作终生事业的老爹;麒麟和凤凰身为各族太子,幼年便到主管兵革之事的天皇大帝座下修行;而行舒从蛋壳里爬出来便与父母兄妹情意无涉。
  当同样亲情缺失的几个人凑到一起,同吃同住同行,先是同僚、转而为友,最后就成了兄弟。
  望舒很能理解他们几个为什么总要凑在一处:谁都怕孤单,神仙也不例外。
  更何况只有白白时刻黏着她,其余几位不召唤,不到饭点绝不出现。
  她想视而不见其实很容易。
  午后没什么病人。早早闭了医馆,望舒拉了行舒出门买菜。
  大路边上树荫下,有个异邦训蛇人席地而坐,脚边一只竹篮,里面盘了条身子手腕粗细的小花蛇。
  她兴冲冲的拉着行舒跑过去。蹲下盯着小花蛇一阵打量。
  小蛇最先微微抬首,还未看清来者,便又迅速趴下去,在白白散发出的气场震慑下,一动不敢动。
  望舒回头问行舒,"它不会咬我吧?"
  训蛇人主动搭腔,"不会。我已拔了它的毒牙。"
  "原来如此。我想问问你,"她用手指轻戳小蛇没有红点的脑门,"蛇怎么分雌雄?"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面色苍白的白白猛地拉住手腕,"回去我给你讲。"
  她开始撒娇,"不。我要听人家说。"
  二人对视,沉默,僵持。
  她撅着嘴,"容月对我不会这么凶。"
  话说能令涵养再好的男人翻脸之事无非是:其一,"亲爱的,你叉的我一点也不爽";第二,"谁谁谁对我比你更好。"望舒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哪懂这里面的奥妙,一脚正中死穴。白白瞬间气愤逆流成河。
  只觉得自己领口处骤然收紧,她还不死心的反抗,"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让我听?"脚尖已经离地,仍不放弃,"回头我告诉舅舅评理。"
  搬长辈出来,这招对二十四孝老公往往有奇效。
  小姑娘双脚再次接触地面,揉揉领子,又白了他一眼,扭头面对训蛇人,又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铜钱递过去,"怎么分辨雌雄,教教我?"
  训蛇人嘿嘿一笑,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只细棒,末端是个圆形的突起。
  小蛇被训蛇人捏住脑袋,翻转过来,肚皮朝上,接着就被刚刚那根细棒直接探进菊花,它心中无奈与痛苦交织,但……依旧逆来顺受,不敢动弹分毫。
  白白站在一边扶着自己额头,轻声叹气。
  "你看,只能进来这么点,说明是雄蛇。如果是雌的,还能多一些。不过要小心,动作要轻,免得伤了它们。"
  望舒忙不迭点头,"原来如此。"
  "当然还有更简便一点的。"训蛇人收回探针,一只手攥住小蛇肚子,用力一挤,小蛇的身子随之一颤……而望舒瞠目,因为今生第一次亲眼目睹蛇的JJ——白色的,饱满的,四周还布满了倒刺。
  "多谢。"望舒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扯了行舒的袖子,拔腿就跑。
  疾步前行至数丈开外,小姑娘非常理解自己前世为何能有"屁股疼"的感慨,还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后腰,"那要流多少血啊。"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白白猛地揽住她的肩膀,"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后的采购全程,二人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
  家门口,巧遇二王子仲晨。美貌白龙今日风姿绰约依旧,露个微笑,摆摆手,"好巧。"
  望舒瞟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直接进门。
  以往这姑娘不会放过这种嘲笑仲晨的机会:怎么没偷偷摸摸翻墙,而是大大方方走门?
  因此白龙很是诧异,询问的目光扫过白白面庞。
  行舒跟着爱人进门,将菜篮往白龙怀里一丢,就未再理会他。
  望舒直接进了卧房。白白追进去,而后"砰"的一声两扇门紧闭。
  上仙们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向外张望。九暄过来人,探个脑袋出来,又很快收了回去。
  小麒麟扒在窗口,"行舒额头那点并未消去,分明还没……"
  凤凰面无表情,递过一叠公文,"做好你的分内事。"
  这厢望舒往床上一坐,低着头,行舒站在她面前,手足无措,二人这回连视线都不交汇,只剩下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
  "我想了一路……我真的有点接受……"小姑娘忽然抬头。
  他急忙打断,"我说过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当客户对你关键设备的功能,效率和适配性产生严重怀疑的时候,最显诚意的方法就是立即拉着客户亲身验货。这可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更无关乎时空。
  一向真淡定的白白脊背一挺,一扯腰带,白色长衫无声滑落。背对着落日余晖,尽显他白皙光滑曲线玲珑的曼妙身体。
  不过望舒的注意力显然不在那里。半晌,回过神,根本忘了脸红的小姑娘有些结巴,"和我见过的男人一样……不过,那里……为什么没有毛?"
  "我可以变出一些来,如果你喜欢。"行舒表面说得波澜不惊——可内心却在怒吼:老天,你敢再劈我一次么?
  "……不必麻烦了。你,"小姑娘心中始终都在沉睡的"羞涩"似乎有清醒的迹象,"先把衣服穿上。"
  再次恢复成衣冠禽兽的上仙迈上几步,直接坐到她身边。这回望舒没躲没反抗。
  行舒更进一步,一手揽肩,一手搂腰,极近温柔,"这回信了?"
  "嗯。不过,那些倒刺是用来做什么的?"
  "抓紧,不让你,啊,不,雌蛇滑脱。"
  "……那……你额头的红点是天生的么?"
  "是。"
  "我总觉得……"
  "这个和你没关系。"
  望舒心里忽然由不详的预感,她决心不再好奇下去。
  行舒神情极为严肃,"可我并不想瞒你。"
  话说,行舒额头朱砂记来头可并不小,这是蛇族每代天资最佳的子孙才有的专门标记。
  从生物遗传学角度来解释,行舒拥有良好的基因,就肩负着将这些优良基因延续下去的使命,与此相适应,他圈圈叉叉的欲望和能力也相对较强。
  红点另外的妙用在于,行舒有额间标记,雌蛇可以对他的"叉叉状态"一目了然,如果红点显现,说明行舒处于"可用"状态,蛇姑娘们就会激情兴奋的扑上来,云雨一番,之后满足的离去。而行舒则可搜寻或者等待下一个目标;红点不见,等于高挂的免战牌,说明人家正处于低落修养期。
  至于播下的种子能否发芽开花,就不再属于他该关心的范围。
  只是蛇君一向对既定剧情极为反感:至少他从来不把命定姻缘放在心上,兼之心高气傲,早年通灵,更不屑于那些伏地来去条状同类的厮磨痴缠,那些"本该如此"的条条框框,他就是不肯放在心上。
  要是真心爱一个姑娘,那么,他的感情、他的身体,理所当然,也都应该全部奉献给她——行舒还只是条小蛇的时候,男身望舒曾经端着话本,一字一句念给他听。
  白蛇信以为真。何况当他一心一意奉献过后,收到了回报,便乐此不疲,矢志不渝。
  这真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有力论证。
  另外,情这个字,不仅害人,也挺害蛇。
  吃了定心丸的小姑娘恢复活力,又让行舒给她整整衣服,蹦蹦跳跳出屋煮饭去。
  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除了麒麟,龙,蛇,凤凰的大牙全都不是用来咀嚼,只靠吞咽一大桌子菜饭自能速战速决。
  饭后,坐在一起喝茶八卦,顺便助助消化。
  小姑娘闲来无事,矛头都是直接指向九暄他二哥的,"仲晨今天可还有约?明天用不用给你留出早饭?"
  二王子不以为然,"我今天可是出门公干。晚上即便出门也会速归。"
  "夜不虚度吃不消么?"
  "哪里。"白龙暧昧一笑。
  望舒皱着眉头,预感这一个浅淡表情里有些大学问暗藏。
  九暄正色,"望舒,行舒今天可是什么都对你讲了?"
  她咬咬嘴唇,"是。"
  身边白白悄悄将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嘴巴凑到她的耳边,"龙族不可能在床上力竭。"
  她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仲晨撩开颈边几缕散下来的长发,"望舒,荣王爷是你什么人?"
  "我外公。我记事起就不曾和他有什么往来。"
  "也难怪。荣王病重你知道么?"
  "都这么议论,但舅舅都不曾向我提及,我以为这里面并不似传闻所说。"
  "呵,老王爷身体确实无碍,只不过中了操纵人心神之术。"
  她蹭的站起来。
  "我并非专为此而来。荣王世子倒有些棘手。"
  "舅舅……他不是早就……没了。"她手心传来一股暖意,低下头,正对上白白澄清的双眸。
  "望舒,"九暄出声,"元公子只是生魂离体。"
  "舅舅能操控鬼火。"还是专门用来追打行舒。
  "以讹传讹罢了,鬼火乃是所有生魂护身之物,寻常之极。"白白不急不缓,"不然元公子时常现身于此,白无常君早就会为拿他将咱们门槛踏破。"
  "今晚我出门探查一次。"仲晨说毕,一道白光乍现,本尊已然消失不见。
  入夜,卧房。
  望舒蜷在行舒怀里,双手拢着一只茶碗,"我有些担心。"
  "怪我不出手?早先便知此事属仲晨职责,我未置一词,你不会怨我?"
  "仲晨是……"
  "他负责勘查人间帝王贵胄所行所言。放心,定会给你个交代。"白白神情坚定。
  "那平阳公主呢?"
  行舒瞬间泄气,"……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一阵沉默过后,她啜口茶,又问,"不过刚刚你说龙族在床上不会力竭?"
  类似人有两颗肾脏,蛇有两套独立的叉叉系统。
  雄蛇在圈叉过后,转换到另一根蛇鞭,又可以精神百倍的迅速投入下一场"运动"。而与蛇是近亲的龙,也有同样彪悍的播种功能。因此龙族青年大多叉求不满,似乎就不那么难于理解。
  所以今早九暄迟疑,他真以为望舒想要找他借套龙鞭。
  吃人家饭受人家管,龙族以肾相许之事屡见不鲜,反正自己两套设备一直闲置不用,暂时让出也无需太过煎熬。
  不过,九暄他们几个所理解的出借叉鞭并用于补身,并非直接剁下来煮汤熬药——而是从那个部位放点鲜血下来用作名贵药材。后面的羲和、泰平亦同。
  可望舒真正想讨要的,也只是九暄找跟细针,在指尖捅个小伤口,挤几滴血用作熬制温补止痛汤药而已。
  行舒只解释到一半,望舒实在没能憋住,用一口茶水,颜射了自家爱人。

  悲剧啊

  望舒赶忙放下茶碗,跳下地,掏出手绢塞到白白手里,"真……不好意思。"
  行舒眨眨眼睛——蛇原本没有眼睑,按道理即便化作人身,也不该喜欢眨眼。
  眼前的他一反常态的开始迅速忽闪那对媚眼,望舒心中预感不详,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好在他也只是笑笑,自己抹干净小脸,攥着湿了的手帕,"我拿出去洗洗。"
  ——当然这条边角绣着兰花的帕子再也没能回到望舒手中便是。
  小姑娘独自一人站在屋里,望着行舒出门直奔院中水井而去,有些悔意涌上心头,早知道就该用自己袖子给他擦擦。
  正巧一道白光一闪,院里平白多了只仲晨。
  她走到门口,"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
  二王子撩撩长发,眼波一转,"累。"猛一眼瞧见行舒手里的帕子,旋即微露狗牙,"晚安。"
  "夜里,他能查到些什么?"
  "在半空,静静看着某些道貌岸然却之行苟且之事的大人、夫人们的言行罢了。"行舒回到房里,"仲晨与我,各司其职。"
  她点点头,挤出个微笑来,"相信他定会秉公行事。"
  "不过,我还是可以去打探一下,听听他的口风。"
  "……其实,"她垂头,稍顿才道,"我只担心舅舅的安危。小时候,娘常和我提起他。"望舒特意隐去了一半:见了他,我还会莫名亲近他。
  白白轻拍她肩膀,"等我。"
  这一等,就是十分钟。
  行舒回来,一手叉在腰上,另一手揉揉自己脖子,舔舔艳红嘴唇,"让你久等。九暄竟然嫌仲晨与我说话吵到他入眠。"
  "然后呢?"
  "他今晚不必睡了。"
  望舒默然。
  "元公子肉身为他人所占。他本人德行颇佳,又有阳寿未尽,生魂状态也并无大碍。仲晨下界这一趟,所行之事与元公子也无干系。"
  她轻舒口气,"那就好。"说完返身爬回床榻,慢慢解开外衣。
  行舒一只手扯住领口,"哗啦"一声褪下整件白衣长袍。
  她察觉不同寻常,皱着眉毛盯着他瞧。
  "九暄绝非寻常敌手……所以我扭了腰。"
  当晚,当白白死死把她搂在怀里,最后甚至用两条大腿将她整个人夹紧,她也姑且由他去,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蛇喜欢缠人,就叫他缠吧。总比他兴奋之时拿你磨牙强。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聚在一起吃早餐。
  一向热衷美食的九暄竟姗姗来迟,白面俊男如今双颊返青,眼下一团乌黑,径直进门,寻了椅子坐下,向全场点了头,权作招呼,一言不发的自顾自的开动。
  饭后,羲和洗碗,泰平和仲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九暄接连灌下两碗茶水,之后直奔院角茅厕。
  行舒将一脸诧异的她揽进怀里,"我可不敢保证每次都有运气:毒牙可以从他鳞片的缝隙里扎下去。"他顿了顿,嘴角弯弯,"但若我的毒液入口,于他而言,等同于泻药。"
  "莫非你们扭打成一团?"
  "……望舒,我只是趁他不备,将毒液滴到他的夜宵上。怕他发觉,起身太猛,才闪了腰。"
  她不过是顺理成章的小小邪恶一下,竟换来白白如此认真的详细解释。
  其实,有时朦胧一点,留下点联想余地比较意味绵长。
  而仲晨看着正踏上他"老路"奔向茅厕的九弟,不禁莞尔,一副标准的小人得志神情。
  望舒再一次为自己的低估龙族兄弟的"深情厚谊"而羞赧不已。
  小麒麟抬头望天,"天气……虽然晴朗,可真是好久不曾落雨了。"
  整理整理去到医馆坐诊。
  白白像个尽职的秘书,往来称量取药收钱找零,顺便以气势赶走压根没病却只为探探年轻美貌的医生的"狂蜂浪蝶"。
  若论起外表,望舒与行舒当真郎貌女才甚为相配,若和羲和站在一块儿,望舒就沦为陪衬,而光芒万丈的容月出场,小姑娘就彻底变为布景。
  单从看店"闲人勿近"这条来说,后院里任何一位都比行舒这种虽然优秀但硬件不够特别突出,从而又给其他望舒追求者以微薄的希望"老板郎"强。
  昏昏欲睡的午后,有客上门。
  望舒只觉得凉风拂面,一睁开眼,就是舅舅的恬然微笑的清俊面庞。
  "昨夜偶遇敖公子,他亲口道自己只是你家中食客。"
  小姑娘面对舅舅,自然愈加直白,"他也分担家务,不能算吃白食。"
  "好歹也是龙族王子,你需给他留些颜面。至于平阳,她当街强抢良家公子自污,只为避祸,确实情非得已。"可久而久之,尝到甜头,就成了爱好。舅舅为给自己表妹留点面子——这些还是按下暂时不表。
  行舒默默搬了椅子过来,放在重华舅舅身后,做出个"请"的动作,之后退至望舒身后墙角处,寻了椅子坐下,继续埋头看自己份内的公文。
  "他待你甚好。"
  一把椅子就将舅舅成功收买?望舒皱眉撅嘴,无声的表示抗议。
  重华舅舅笑笑,"与敖公子闲聊甚久。我无需睡眠,长夜漫漫,经常回王府周遭逛逛而已。"
  那么,他理应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她五岁时随父母回京小住,娘就因那个自小疼爱自己的亲生哥哥忽然的陌生和冷漠心痛不已。
  想来那时壳子里的灵魂早已经不是本尊。
  舅舅的生魂常在府内外游荡,甚至在幼年望舒身边停留关照。而这些,娘全不知道。
  后来不知是谁暗中给出消息,父母又得了他人相助,连夜离开京城避祸。
  一年后,娘自路人口中得知舅舅身死。
  望舒寻思至此,抬眼,"娘听说舅舅身故痛不欲生。"
  "我肉身还没入土。昨夜敖公子告知我依旧寿数未尽性命未绝。去向你娘通知我死讯的人,该是我那爱妻特地安排有意为之。"
  "舅母?"
  "如今她已入宫。若是她还居于王府,我又何能来去自如。"
  "舅母精通妖法鬼道?"
  "现今王府里的世子妃正是她使出法术着妖人所扮。可那妖精法力低微,不能阻我进出。而父王所中巫术,只叹我无能为力。"
  望舒垂头不语。
  "你爹或许并非死于非命。若想下手,在你全家进京之时才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舅舅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抚她后背,"她进宫数年依旧无出,但万幸你是个姑娘。"
  女子不得继位。
  杀望舒并无太大意义。况且自幼她便有相当于千年法力的行舒内丹护身,即便她那位法力高强的舅母也不敢轻举妄动。
  "舅舅?"
  他有些失神,"重洛手段太过阴毒。我何尝又有夺位之心。"
  重洛乃是陛下名讳。
  他顿了顿,换了副温柔神情,"白仙君对你一片痴心,"他指向皇宫方向,"这些与你无关,看你幸福美满,我便对得起你九泉下的娘亲。"
  舅舅闭口不谈望舒父亲,可见他对当年郡主和小医官的私奔仍是耿耿于怀。
  九暄恢复能力显然高过他亲哥哥甚多。
  晚饭时生龙活虎,精神奕奕,饭量也随之大增。
  入夜卧房,她先为行舒上药。
  二人并肩而卧,再扭头四目相对,望舒终于开口,"白白,那女人……"
  "如今她已是贵妃。"
  "你们……"
  行舒牵住她小手,"不可,若是妖鬼横行,祸乱宫廷,我们当中任意一个均可先斩后奏。"
  "可她是人。对吧?"
  "不错。此事全属仲晨职责。"
  "我明白,相信他会秉公处置。我只是有点伤心。"
  "现今可算太平盛世,这位人间帝王勤政爱民但德行有亏。因此数月以来,京城一直不曾下过雨。虽说他近期着力兴修河渠,浇灌田地。"
  "明明是他的过错,为何要让百姓承担后果?而且过了这么久……"
  "只是个警告。前一阵子,天庭心思都在于魔界战事之上,前不久仲晨刚从战场归来,并未休整,便直接接了这压了十余年的案子。不过,你若是只想下场小雨解解暑气还是办得到的。"
  "哈?"
  "或许,明天有人上门,你也不得不恳请他帮忙了。"行舒大手按向望舒额头,柔声,又心内默念些许安眠咒语,"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望舒指挥众人端菜之时,仲晨翻墙归来,她冲着二王子呲牙挑眉,"辛苦。"
  仲晨抹抹额头,眼睛扫过小姑娘手中炒勺,急速换上谄媚笑容,"不敢当,公干,公干。"
  早餐吃到一半,望舒就被不请自来的三娘拉到院子门口大树下,两个孩子的亲娘面露难色,"望舒。"
  "但讲无妨。"
  "我相公、清泉不敢来亲自上门拜访求助。"
  望舒回头,瞄瞄屋里端着饭碗精神百倍的两条白龙,回过头,"嗯。难免。"
  "但此事正是要拜托二位上仙。数月不曾落雨,天气燥热,大人还能勉强支撑,但幼子每日泡在海水缸中不能出来,否则哭闹不止。"
  白白简直妙算。
  她伸手拍拍三娘手背,安抚这位焦急的母亲,"我说说看。不过我除了罢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威胁手段。何况落雨之事理应经过天庭准许,如果实在不行,我也不想为难他们。"
  三娘想起自古流传的神话故事里违背天条私自兴云布雨的白龙下场,叹了叹气,才道,"总之有劳。大恩大德……"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我尽力而为就是。"
  送走三娘,望舒返回前厅,其他几人酒足饭饱,靠在椅子上喝茶以助消化。唯有行舒未动眼前清粥小菜,只等她回来一起用饭。
  她坐下,刚捏起筷子,就听仲晨端着茶碗,轻描淡写,"想下雨啊?"又扭头看看自家兄弟,"小九儿,咱们可没接到雨令。"
  "你们二位都能兴云布雨?"她问。
  "我不行。"九暄摆手,"我只会下雪下冰雹。二哥可以。"
  "不过没雨令也没办法。"小姑娘不无沮丧,"说来也是私心。对了,白白,你简直是百事通。你昨晚便知道鲛人到了耐受极限了?"
  行舒夹了几样小菜到望舒碗里,"做神仙时间太多,多读些书也是好的。"
  "也罢。邻居那边也送了咱们不少珠子。天帝正式雨令没有,不过,"仲晨眼中媚气如丝,"打个喷嚏留留鼻水也能蒙混过关。"
  龙族讲求雷厉风行。
  饭后,一道白光冲天而去,不多时阴云密布,几声炸雷过后天降细雨。
  院外同时传来几声欢呼。
  为瞧个清清楚楚,望舒冲到院子里仰头瞻仰白龙在云中穿梭的绝妙身姿。
  忽然想起这雨滴乃是仲晨口中所说的"鼻水",望舒打了一个激灵,忽然一个阴影袭来,她再仰首,羲和已经化为原身,一只周身通红的凤凰正立于她身后,张着翅膀将她护在身下,为她遮风避雨。
  她转头,其余几位站在雨中,身上全不见沾湿。
  羲和也是个温柔的男人。她不由这么想。
  最多一刻钟,太阳便从几片乌云之间探出一个半个明晃晃的圆圈。也就是云间那个缺口,忽然多出一张龙脸,澄清得亦如雨后的天空——仲晨有对深不见底的迷人蓝眼睛。
  虽然她没看见他咧嘴,但那个表情分明是在得意微笑。
  出尽风头过足瘾,白龙转头飞驰而去。阳光从左侧龙角处的豁口照过来,在地上对应出一个类似阴影——那显然是当初望舒神准菜刀的杰作。
  小姑娘再也忍不住,直接蹲在地下,大笑不止。
  当然,这天亲眼得见白龙真身的京城百姓也不在少数。
  半个月后,京里民众为那慈悲送出及时雨的白龙塑了尊泥胎,端端正正立在龙王庙里。
  全家人也凑了热闹,跑去参观。
  仲晨还特地拈了几根佛香,上去参拜。
  平心而论,那塑像惟妙惟肖,眼睛颜色更是一如亲眼所见,尤其是左侧龙角的豁口也没忘照实复制。
  从庙里出来,望舒眼尖,正瞧见法海大师那小徒弟端着化缘的紫砂盂匆匆走过。
  小姑娘端着下巴,问,"不觉得奇怪么?"
  化作小狗的泰平最先接话,"他师傅竟还未修养完全。"
  羲和不屑,"那小和尚出来的地方是道观。"
  话说行舒腰伤基本痊愈。夏秋交汇,夜里日渐清寒,行舒搂她还不忘开启自加温装置。
  当舅舅又一次到访,揪着白白面谈甚久,结果颇为满意。又亲自拉着望舒,拿出一只玉佩,"我魂体十数年,唯有这个始终不曾离身,想来也非凡品。望舒今年也已二九年华,不如寻个好日子,尽早了我心愿?"
  她只得重重点头。
  当夜,望舒在白白怀里,幽幽说道,"娘与爹私奔,舅舅虽没说什么,但打心里是不大愿意的;但今天他竟主动允你我婚事,只因你是天庭上仙。"
  行舒笑笑,"不必介怀于此。我只问你答不答应。"他忽然正色,"即便你不应允,你家之事我也定会插手,直到给你个交代。"
  "我最初只想利用你。"
  "我最初只想你爱我。你我都有目的,半斤八两。"
  她想了想,才道,"好……"
  她只觉得嘴被堵上。
  之后带着几分凉意的柔唇急速下行,随后胸间一阵阵酥麻,快意缓慢升腾,那里越加湿润,愈加渴望被什么填满。
  他动作很慢。一点点的挺进。感觉遇到阻碍就愈发轻柔。
  望舒只感到一阵非常短暂的刺痛。旋即小腹深处感受到一股热流奔涌。
  小姑娘实在天真,她觉得这和她从春宫和医术里看过的东西不大相符,于是愣愣冒出一句,"这就完了?"
  自然不可能有回答。
  太久没和爱人亲密,之前行舒准备了太久,但实战时依旧太兴奋太紧张,即使这早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
  当情绪冲动之下,几乎所有男人都会曾遇到这种尴尬事:他秒射了。
  他依旧死死搂着望舒,可就是不敢低头看她的眼睛。温存软语更是无从开口。
  这真是个悲剧。

  压寨相公 上

  白白怀中望舒呼吸平稳神情安详,想来已早已堕入梦想。而他一夜竟未成眠。
  本来,有部分雄蛇那啥完仍会意犹未尽的继续缠住蛇姑娘,酝酿酝酿随时预备再来一次,所谓的圈叉"多次郎"是也。虽说行舒第一回"出师未捷",但后面的习惯得以完全保留。从女方心理上来讲,在亲密之后,对方仍牢牢拥抱,带来的安全感可绝不是一点两点。
  待到晨光熹微,望舒睁眼,先轻轻捶捶白白胸膛,令他松开胳膊。她自己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本朝民风类似大唐,奔放而彪悍,民众又对男女婚前私情一向宽容,所以二人"情深所致",小姑娘这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另外,有父母、清泉月环这样"先上车后补票"的先例,望舒与白白之间细水长流,随后感情升华直至产生"JQ"也算自然坦荡。
  白白替她脱去中衣,从柜子里取出件新衣,帮她换上,又仔细半跪着为她仔细系好衣带,最好还亲自为她穿好鞋子。
  小姑娘眨眨眼睛,很快理解白白今早如此温存体贴,乃是昨夜二人那啥之后感情迈入新阶段的征兆。
  最后行舒将她抱下床的时候,她勾着他的脖子,蜻蜓点水般的在他脸颊轻吻,行舒眼睛瞬时崩出光彩,侧头轻啄望舒双唇。
  行舒把她抱到梳妆台前,拈起木梳,为她细细绾发,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枝玉簪,轻轻插进发髻。
  待双脚落地,望舒扭扭小腰,"洗把脸,做饭去。"说完蹦蹦跳跳的出屋。
  行舒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里,才回头收拾床帐。换下染上点点血迹的床单,丢进木盆。
  不论是蛇族还是上仙的角度,他在意的都不是贞洁,而是真正的心心相映,两情相悦。
  只是他在木盆边对着那星星点点的"桃花花瓣"却愣了下神,就随手扯了件袍子,冲出门去,踹开厢房,站在九暄床前,拎着白龙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扔出门外,又一扬手,"砰"的两扇门关得紧紧。
  行舒神色严峻,"仲晨,我有些话想问你。"
  白白是专程来找情感分析大师仲晨作心理咨询的。
  主题无非是"我失常了,那我该如何挽回她的心?"
  对于几乎每个男人都会遇到的事情,即使是专家仲晨除了静静耐心聆并听给与一定的安慰也并无其他有效方法。
  不过最后在白白爆出一个符合自身身体条件的解决"秒射"方案时,附加碎碎念,"她流了血,我实在又不舍得。"
  二王子急忙按住老友的肩膀,"这法子太蠢。当年我新婚和你犯了一样的事情,想转换到另一边再来一次,也好重塑形象时,我的正妃,你知道她和我同族,扬手就给我一耳光。"
  ——给你机会,自己本事不行,还要再来一回?不管老娘死活,抽得就是你!
  仲晨好不容易又挤出一个笑容来,"何况本来心情原因嘛,换一边也未必有奇效啊。再说望舒那性情,我从来都觉得和我那位正妃有得一拼。"
  他语气之中的怅然令沉浸在沮丧情绪的行舒不由侧目——这根本就是仲晨这条采花无数的"疯花"俊龙的经验之谈。
  被像垃圾一般甩出门去的白龙缓缓起身,揉揉臀部,撩开遮住半边俊脸的长发,光着脚站在院子里,花了点时间才彻底清醒,回过神来,先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又忽然察觉什么,迈腿再冲回厢房,正巧仲晨和行舒讨教完毕。
  九暄定睛审视行舒良久,反复确认之后,扭头冲着窗外心灵传声。
  羲和、泰平闻讯而来。
  尤其是小麒麟寻常都是不紧不慢的飘来飘去,这回竟是迅如闪电一般窜进房里,"天啊。你额头红点消失了。"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九暄激动得几近泪涌,"你终于成了。不枉费我们在你背后暗中相助这么久。"
  羲和扶额感慨,"托你的福,终于可以放心休长假了。"
  行舒被兄弟们的激动情绪所感染,一副如释重负表情:虽然过程悲剧,但好在结果值得欣喜,"我预备与她成亲,今天饭后我就返回天庭回禀帝君。"
  几人纷纷点头附议,九暄又道,"帝君也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当初见到花公子与望舒彼此亲昵毫不避嫌,你半路杀出,结局不可知,都为你捏一把汗。"
  "多谢。我打算买下旁边那院子重新修整,算作新房。你们……"
  几位仙君按日为望舒输送仙元,这回行舒得偿所愿,天皇大帝金口一开,九暄等人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享受许久未有的假期,但为望舒续命一事还需细水长流持续进行。
  九暄拍拍老友的肩膀,"我们住在这个院子就好。所谓休假,于我而言,无非是多吃多睡。在哪里不都一样。"
  羲和接话,"不错。最近真是千年以来难得舒畅自在的日子。"
  小麒麟眼睛一亮,"跟着你们,便有饭吃。我们,"他左顾右盼,确定所有人和他的心思一致,才道,"我们乐意。"
  随着小麒麟这经典四个字出口,九暄几人不约而同望向门外,望舒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饭菜香气隐隐约约窜进鼻腔,自古男人向女人求婚花样颇多,但潜台词无外乎"跟我睡,有饭吃",由是他们几个忽然能理解女孩被人求时婚的兴奋和喜悦究竟从何而来。
  饭后,行舒拉着羲和出门。
  不一会儿,二人回返。行舒递过一份地契,交给望舒,"你一向喜欢旁边那院子,如今买了来,重新修整,算作咱们新居可好?"
  小姑娘看也不看,笑盈盈直接将薄纸收进平时装文书的匣子。
  白白办事雷厉风行,得望舒首肯,在两个院子之间开了个拱门,自己一个在新院子里忙活,也不叫望舒帮忙。
  因此今天九暄和羲和两人一同上阵,帮忙看医馆。活招牌一亮,女病人明显见多。
  很多人压根没病,拿医馆当药房,领了些常备保平安药丸,只为和帅哥搭几句话。
  午间暂闭医馆,几人一道回到后院。目之所及,房舍布局焕然一新。
  原先的院子改造成四间卧室,保留原先的前厅,又将原本的书房扩大,为九暄等几人共用。内院专供望舒和行舒夫妻居住。齐齐整整的一个四合院,里面几棵郁郁葱葱大树,瞧着颇为眼生,望舒拉了拉行舒的袖子,"怎么办到的?"
  "这你不用管,只问你还满意么?"上仙结婚总要捞点福利,土地公不必随份子,送几棵大树花草装点一下新居,行舒已经算是厚道。
  "很好。"
  "那,嫁给我?"
  "好。"
  白白也不管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心爱的姑娘在院子里转了好几转。
  下午,行舒飞往天界复命去了。
  待到傍晚闭馆时分,行舒一脸喜气。又递过来两张薄纸,"仙籍改过了。我又去了户部。"
  小姑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该改口叫你相公了么?还是像清泉称呼月环'当家的'?"
  行舒视线扫过全场端着饭碗的老友们,一字一顿,"望舒,这家里你才是'当家的'。"
  夜里,二人在新房里抱在一起。
  行舒用尖下巴戳戳望舒头顶,"喜事放在七天后可好?"
  "为什么是七天?我翻了黄历,七天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良辰吉日。"
  "……帝君他七天后有空。"
  "那舅舅也要来。"
  "放心。"
  不管多小的伤口总归是伤。不让望舒好利落再战,白白就算不得体贴温柔好老公楷模。虽然对于再展男性雄风一事,行舒确实依旧在焦虑。
  平平静静的过了三天。
  因为九暄、羲和站岗,男性未婚病患骚扰望舒的现象大幅减少。行舒也便安于居家煮夫身份,整理打扫,闲下来批批公文,写写工作报告,这几天过得很是悠闲。
  闭馆时分,望舒瞧着九暄挂上门板,正准备回后院时,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扯住。
  低头一瞧,一只白色小毛团正用嘴巴咬住望舒的衣襟,死命拖拽。
  如今小姑娘这身桃红新衣,可是白白诚意赠送,再说莫名其妙衣摆多几个牙印,回去还真不好对小心眼的夫君交代。
  她只好拉拉裙摆。小毛团极聪明,察觉她的意图,松了嘴。又摇着尾巴围着望舒绕来绕去。
  望舒眼尖,发现毛团的前爪处在慢慢渗出血迹。
  这小狐狸神情外表都似曾相识。
  她终于醒悟,"青涵?"
  小狐狸拼命点头,之后扑到她脚面上,反复磨蹭。
  望舒弯下腰,卡住小狐狸肩膀,将他牢牢裹进怀里。青涵一对小爪子搭在望舒胳膊上,还很小心的不让伤口蹭到望舒,染花她的新衣。
  白龙和凤凰在一旁围观,二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保持缄默。
  这边行舒、泰平已经切好材料,只等望舒回来加工调味。
  贤惠的相公攥着菜刀只一抬头,竟看见爱妻抱着只雄性生物进门,原本泛着桃花的俊脸登时就罩了一层青光。
  即便白白一望便知她怀里抱的是那只如假包换的断袖公狐狸。
  此时好死不死仲晨二王子结束一天的"暗访"回家,落在院子里,迈步进屋,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道,"这只狐狸怎么似曾相识?"又歪着头想了想,"不仅被打回原形,连言语也被一道封印,真是可怜。"说毕,优雅拂袖。
  "望舒,仙君,"小狐狸眼睛里都透着委屈,"永欣被人抢走了。"
  "哈?"望舒诧异道,从来只听说过劫女色的,莫非如今世道开放到强盗已经荤素不拘,男色也一并收下的程度了?
  转念一想,黄永欣那只受虐不受宠的妖娆痴情小受,迎着秋风在山野间飘荡的销魂模样,也难免惹得哪位绿林好汉偶遇之后就"啥"性大发。
  青涵全身微微颤抖,"是荣王世子妃。"
  ——西贝舅妈?舅舅曾说本尊已经回宫,现在荣王府的世子妃应是妖怪假扮而成。
  但那只妖怪分明连阻住十余年修行的舅舅都成问题,望舒便问,"青涵,你百年修为竟敌不过那世子妃?"
  小狐狸垂下头不言语。连耳朵上几根银毛也耷拉下来。
  白白目光灼灼扫向小狐狸,眼神是直接的"驱逐",却还不忘回答望舒的疑问,"元公子那块玉佩绝非凡品。于灵力极为有益。"
  简而言之,荣王家祖传的玉佩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功率放大器。
  "舅舅将它送我……"
  白白摆手,"不妨事,元公子转身之际,我将随我修行数千年的一块玉璧悄悄放在他身上。如今算来,他灵力更胜以往。"玉佩虽也珍贵,但无论如何敌不过望舒颈间那块内丹。只此一句,便亲疏立显。
  小姑娘满意的笑笑,"白白手法不错。"
  行舒博闻强记,不仅学识出众,甚至研习过"妙手空空"大法。当真乃好学不倦的文人雅士典范。
  "我就说眼熟。"仲晨一拍额头,"今天正巧从荣王府出来,世子妃与世子长期不睦,今天终于大彻大悟就新抢了个面首回来。竟就是你的情郎呐。那公子眉清目秀,身上隐隐染着些你的气味。"仲晨扬手一指,"莫非你还与屋里这几个一向不大喜欢多管闲事的上仙有旧不成?"
  望舒将小狐狸放在椅子上,转身从药箱里拿了洁净的布条和伤药,"仲晨你今天话这么多?可是受什么刺激了?再说,气味和眼睛扯得上关系?你莫不是气糊涂了?"
  二王子敛起幸灾乐祸神情,忽而不语。
  家里一向是仲晨吃瘪,全家开心。九暄瞄瞄自己亲哥,道,"今天偶然听说,平阳公主寂寞难耐,又新纳一房男宠。"
  "同是天涯沦落人,那更要替你出气啦,青涵。"望舒还特地回头,"是吧?仲晨。"
  白白妒夫在场,谁也不敢给青涵解开封身法术。
  于是,小狐狸包扎伤口完毕,就蜷在望舒椅子之下,啃着一对鸡腿,暂时忘却了烦恼和忧愁。
  泰平估计是在最初给青涵洗澡时就与他建立了纯洁坚贞的同志情谊,端着饭碗,还不时夹点青菜、肉丸丢到青涵嘴边。
  二王子初见即惊为天人,但也并非魅力无法抵挡。
  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几天没与公主私会,人家喜新厌旧。
  同时对自身魅力产生怀疑,以致稍稍沮丧的仲晨今晚就化悲愤作了食量。
  这一顿,连夜宵的份也一扫而光。
  九暄和仲晨兄弟在饭后,一个劲儿的围着小姑娘谄媚。基本被捧到天皇大帝身边的望舒见好就收,抖抖袖子,起身去了厨房。
  她刚抄起一把青菜,就听见大门咣的一声。她头也不回,高声问,"谁放进来的?"
  白白匆匆进门,拉着她的小手,不慌不忙走回院子里。
  是一群黑衣不速之客。
  手中刀刃在火把下还闪着寒光。
  为首之人不失威严,"奉劝诸位乖乖随我们走。"身后侍卫同时长刀出鞘,眼神阴冷,绝对是红果果的威胁。
  望舒张开胳膊搂住飞扑过来的小狐狸青涵,也没错过身旁仲晨那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转头对着白白,"仲晨假公济私。"
  行舒在外人面前,一贯雍容华贵,微微一笑道,"我们从不推崇血腥杀戮。"
  加上他一身白衣,委实很"甘地"。
  九暄眨眨眼睛,"管饭的话,我们跟你们走。"
  那副神态,分明是位模范守法好公民。
  "痛快。"首领又道,"绑上。"
  羲和如闪电一般闪到那人身前,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绑,就不用了。"
  黑衣人气势矮了一截,眼睛中竟有些迷茫,"……那就不用。"
  "这是?"小姑娘一向不耻下问。
  "媚术。"白白笑道,"只有羲和擅长此道。"
  "哦……所以出门买东西你都会叫上他。"

  压寨相公 中

  今天白白上至天庭下到户部,辛苦跑腿改了户籍。
  有证在手,望舒、行舒二人再也算不得非法同居狗男女,小姑娘底气甚足,抬头挺胸,一手搂住小狐狸青涵的小腰,另一手牵住自家夫君,闲庭信步,好似郊游般轻松自在。
  黑衣人头领哪能容忍,大喝一声,"快走!"
  白白抬首,收起满面笑容,寒冰视线扫过,头领下意识回避,竟不防惊出一身冷汗。
  凤凰抱着胳膊飘去,开口颇为和气,"我们就是走得慢……不过,"忽然回首,皱着眉头,"平阳公主府上离咱们这还有几里路,就像望舒这么散步似的前往,等抵达还不得后半夜?"
  "也是。"白白缓缓点头,说着一把抱起望舒,脚尖轻点,腾空而去,"我们在公主府汇合。"
  望着兄弟们一一飞天,羲和伸出一根食指,在黑衣人统领眼前晃了晃,"记下来,在府前汇合。"话音未落,身子就已没入夜色,等黑衣侍卫们回过神来,"案犯"早已踪迹全无。
  公主府前,望舒好心,还一人分了一把瓜子用于消磨时间,等黑衣人赶来时,府前空地已经一地垃圾。
  头领急着赶路,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还有些气喘,"大胆!惊扰公主车驾,夺人爱宠,该当何罪?入死牢,全待公主发落!"
  望舒戳戳青涵脑门,却低声问向白白,"私刑?"
  身边泰平眼睛陡然迸出光芒,仿若吃到新出炉花生糖一般喜悦,"我还没蹲过大牢。"
  仲晨闻言一耸肩,"你们非要凑这个热闹,不如不分彼此,一起去见见世面?"顺道冲着凤凰谄媚一笑,"羲和,有劳。"
  羲和只得再飞身凑到头领身边,"我们都想去牢里逛逛。"
  于是大家一同去观光了。
  牢里潮湿阴冷,但似乎长久不曾关押过犯人,基本还算整洁,除了微微的酸气也没其他忍受不了的异味。
  自主选了间大牢房,众人鱼贯而入。
  黑衣人留下几个看守,其余人一一退出,回去复命。
  白白自袖中摸出一只软垫,放在诸多稻草堆叠的一处隆起上,又脱下洁白外衣,稍稍折叠,盖在垫子上,才拉过望舒叫她坐下。
  九暄托着下巴叹道,"行舒没了额头红点,于是望舒便开始享受这一等一的待遇。"
  小姑娘毫不介意,"九暄,你话多或者觉多的时候,通常预示你又饿了。"
  白龙抹抹额头,嗓音十分怅然,"我只是转移下注意力,话说今晚真的没有夜宵了么。"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啊"、"唔"、"嗷"接连响起,守卫如临大敌,四人还在犹豫该不该主动出击的当口,就被两只洁白如玉的大手揪住脖子,先后甩向墙角,直接大头朝下,"咚"的一声,分外实在。
  四个守卫都昏了过去。
  其实原本有一个侥幸还有些神智的,被那只白玉胳膊捞起来再往地下砸了一次,便再没例外。
  想来如此怪力且美貌的劫匪也只能是清商清泉兄弟。
  清泉看起来阴柔,但手下力道绝不是这么回事,二话不说,一掌拍向牢房笼木,碗口粗的木桩噼里啪啦碎成一大团木屑木渣。
  凤凰瞬间祭起一个防护罩,将飞窜出来的碎末全挡在结界之外。
  望舒看着一地狼籍,心想这二人和崇尚非暴力非血腥的白白等仙形成了鲜明对比。
  只是如此英勇无敌,所向披靡的兄弟二人在望向角落端坐的龙家两兄弟时,喉结不约而同剧烈一颤。
  小姑娘干笑着解围,"我们没事,来这儿就为长个见识解解闷。"
  清商深吸口气,"几位上仙在此,我兄弟也知并无可担忧之处。只是娘子偶然瞧见门外那群黑衣人,只怕来者不善,吩咐我定要出来探望几位恩公。"
  清泉接道,"当家的意思:好歹送顿夜宵。一时之间来不及准备,只有几斤盐水虾,望仙君恩公们不要嫌弃。"说着二人将另一手中提着的包袱打开,里面一只大砂锅,揭开盖子,满满是艳红大虾,排得整整齐齐。
  清商施了一礼,"仙君们若用得着只要知会一声,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我们兄弟先行告退。"清商一揖,随着族兄,迈过遍地晕倒的侍卫,飞速离去。
  "探监还知道送饭。"望舒揉揉怀中叼着一只大虾的狐狸青涵,"古人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果真在理。白白、仲晨你们只是举手之劳,他们竟念念不忘。"
  白白陪着笑,递过一只剥好壳的虾肉,"可不是。闻着味道就不错。"
  一锅虾吃完,望舒摸出手绢擦擦嘴角。
  "呼啦"大门洞开,本就残破的牢房围墙受猛力之后更是惨不忍睹。
  一大群随从开路,前呼后拥着一位高贵华服女子进门,她伸出手指冲向仲晨,还未及开口,眼睛落在望舒身上,然后竟至结巴,"平……安,我的老天,我这是眼花了么?"
  小姑娘将狐狸塞进白白怀里,站起来讪讪道,"……姨娘。"
  平阳公主冲上起来,也不顾牢房地上一片虾壳,一把将望舒搂在胸前,"你简直和你娘一模一样。你……"她转头冷眼看向靠在墙角的仲晨,"怎么来京里都不找我来?怎么还和他混在一起?我听他们禀报,还以为是他找来的打手。"
  望舒只好再次干笑,"说来话长。"
  全员移驾公主专用待客书房——还是专门用于招待熟人的。屋内装饰并不繁复,而是透着简洁雅致。仅凭屋里两面墙都是书柜,以及案上砚中未干的墨迹,平阳公主就并非如外界所传那般好色昏聩无知。
  公主拉了望舒坐在自己身边,吩咐下人上茶。
  小姑娘抿了一口,就合上盖碗,侍女们乖觉上前收回茶碗。公主摆摆手,侍从们行了礼纷纷退出门外。
  望舒是平安郡主的女儿,在公主姨娘面前也不失落落大方,先叙述爹娘离京后事,又起身一一介绍屋里诸位仙君名姓,至于他们身份她故意隐瞒,只说几人是好友,混迹于江湖,无心朝廷。而她,如今也已嫁作人妇。
  平安公主闻言叹了一声,"求仁得仁,说起来,我们姐妹几个,你娘算过得最是如意。"说毕苦笑,"也不瞒你,我那死去的驸马根本就是个笑话,除了元重洛拿他监视我之外别无他图。你娘离京的时候,我半是祝福半是羡慕。"公主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神情真诚得耀眼。
  只是毫不忌讳的直呼自己皇帝哥哥名讳,这兄妹关系确实诡异了些。
  待情绪稍稍平复,公主叫过行舒,上下仔细打量好几番,最后才道,"我瞧着倒是个好孩子。望舒丫头你眼力倒是不错。对了,"公主一叠声招呼门外待命侍女,侍女依令取来一个锦盒,一个小箱子。
  她将盒子、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展开给望舒过目:地契,田产,以及箱子里各种宝石珍珠,有些是首饰,有些是摆件。总之价值不菲。
  临末了,按着小姑娘的小手,"这本该是送给你娘的,现今我都转给你。不管如何,女人出嫁多些嫁妆总不会男人小瞧了去。"又凌然傲视行舒,"他若是敢欺负你,我就给你出气。"
  "……谢谢姨娘。"
  白白急忙起身解释,"不敢。望舒当家作主,小的时刻追随左右。"
  行舒妻奴姿态尽显,在座诸位竟如家常便饭,面上并无丝毫意外。
  "喜事定在四日后。还请姨娘大驾光临。"
  公主微露难色,搂过望舒,"我就不去了。若是你舅舅知道,他该迁怒于你。"
  "舅舅?会迁怒?"
  "你没见重华哥哥?"
  "见到了呀。还是舅舅允诺,我们才……"
  "重华哥哥?他说了什么没有?"公主抓着小姑娘胳膊急切问道。
  这一句"重华哥哥"JQ尽显,也给原本御姐做派的平阳公主迅速染上些许萝莉风情。
  "重华哥哥几年前生了场大病,好不容易病愈待我竟如陌生人一般。"随着这句话,伤感明明白白显露在公主脸上。
  望舒实在忍耐不住,将舅舅如今魂魄离体,以生魂状态在四处游荡之事向姨娘娓娓道来。
  公主一掌击向身边案几,随后陷入沉默。
  仲晨忽然凑近,轻轻按住公主的肩膀。
  她回身搂住二王子的细腰,终于放声大哭。
  全家人,除了仲晨,如今都在秋夜中月下漫步。
  望舒依旧抱着小狐狸,仰面望天,"仲晨不笑不说话时,那正人君子的风度还真挺像舅舅的……其实今天姨娘提及我才回过味儿来,他连相貌都和舅舅有几分相似。"
  向前走了几步,望舒又道,"咱们今天这通折腾,只为姨娘和仲晨和好?照那黑衣人的口气,分明是他抢了姨娘新选的面首,还故意留下咱家地址,惹得姨娘府上侍卫追来。"
  "这只是其一。"白白视线飘向腋下夹着的宝箱,"见见亲人也好。"
  "我发觉……和我娘亲近的舅舅和姨娘都是托你的福,我才有缘得见。"她挑着眉毛,"你不解释下?"
  "身为天庭仙君,不可干扰人间国祚。"不过走走后门还是可以的。潜台词行舒刻意没说。
  望舒吸气,"……我知道。"
  九暄忽然晃至他们小夫妻身前,"望舒,我二哥二嫂之事你有兴趣听听么?"
  白白附在望舒耳边,大致介绍了下仲晨正妃在洞房时刻掌掴夫君的义举。小姑娘随即眼前一亮,"这个自然。"
  "我二哥他以前总是胡来,当然他现在也依旧胡来。当年他大婚时,我还未出生。我那位二嫂乃是龙族第一美人。可惜婚后他们总是争吵。于是二哥就像父王那样娶了几房姬妾摆在府里,之后便随着帝君出征。
  "等他凯旋,二嫂寻了父王在宫里的机会,拉着二哥跪倒父王母后脚边哭诉,最后一纸休书将二哥扫地出门。"
  "……你这位原先的二嫂很是刚烈果决啊。"望舒一向打心眼里佩服这样敢作敢为的女子。
  "是啊。只是我二嫂很快改嫁。新夫君……正是我大哥。"
  望舒一时没了言语。
  "我大哥婚后也并没再娶。"
  ——可见龙族第一美女决策无比正确,及时止损,停止浪费青春在不恰当的男人身上。
  "这事对我二哥打击很大。他一直不愿回族里,不愿再面对我大哥和大嫂。
  "原本他迎娶的多是温柔如水的女子,如今感兴趣的只在刚强自立那一型。我自小到大见父王的次数实在有限,也算是二哥一手带大的,所以以我的立场,不好评判他的所作所为。"
  "始乱终弃?"
  "那倒不至于。他能保证她们的衣食,若是自愿离开,二哥不会挽留或者为难。"
  "恕我直言,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吧?难道负起责任还要人敲锣打鼓的褒扬一番么?"望舒此话出口,又耸了耸肩膀,"算了,你情我愿。也没我置喙的立场。"
  白白轻轻攥攥望舒的小手。青涵扬起脑袋,拿鼻尖戳戳她的锁骨。
  凤凰和麒麟紧紧跟在身后,不发一言。
  "平阳公主,是我见过唯一的二哥在一夜之后,"九暄轻咳一声,"还会……想温存安抚的女人。"
  "你想说仲晨动了情,我姨娘应该感恩戴德?"
  "望舒,"九暄迎上她灼灼目光,"我没有为二哥开脱的意思。我只是叙述事实。何去何从,最终决定还是要他们二人决定。"
  隔了半晌,望舒终于点头,"但你不能阻止我时刻想折腾他的念头。"
  九暄那对狗牙重见江湖,"我期待着,但是望舒,丑话说在前头,除了他的龙角和肠胃,你能动手脚的地方并不多,而且我们龙族,强韧得恐怕超乎你的想象。"
  望舒配合呲牙一笑,颠颠怀中狐狸青涵,"咱们就罚他救你的老相好去吧……"

  压寨相公 下

  夜风已起。
  望舒单臂勾住行舒脖子,正准备搭乘"空中客车"离开,惊觉前方隐约飘来诡异橘色光芒,但周围仙君怡然依旧,并没任何防备反应。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光团正中赫然是自己的嫡亲舅舅。
  俊美舅舅悄无声息的飘近,淡淡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璧,道,"我本魂体,不能托物。例外者唯二,除了那块送与望舒的,便是如今手中这块,观之便知绝非凡品。"
  望舒与行舒对望一眼,赶忙解释道,"舅舅也需这等圣物护身,又是白白一份心思,还望切莫推辞。何况亲人所剩不多,我……"她讲话太急,说到此处竟忽然哽住。
  "我知道。"舅舅手掌抚在小姑娘肩头——虽然她并无任何感觉,"你们两个,心意我领了。"
  "不过,"待小姑娘平复情绪,舅舅又问,"如今诸位仙君齐聚平阳府前,可有什么缘由?"
  长夜漫漫,舅舅无需睡眠,在京中闲逛之际,骤然察觉堂妹府中仙气大盛,虽知并无大碍,却还是没能克制住好奇,亲自来访。
  还是望舒第一个站出来,细细解释完毕,舅舅面色凝重。
  良久,他幽幽道,"平阳见不到我如今这个样子,也好。"
  ——生魂常人不可得见,望舒通灵还是拜白白半块内丹所赐。
  "说来今日偶然回府一趟,我那位西贝'正妃'竟然抢了个少年回去,此事……"
  "那少年名唤黄永欣,本是姨娘的,呃,"斟酌了下措辞,望舒还是决心以实相告,"男宠。"
  舅舅一声轻叹,扶着自己太阳穴,"平阳的嗜好京城人士哪个不晓?你又何必替她遮羞。只是这位黄姓公子可是谁给她送进门去的?"
  小姑娘挑眉。一脸不解。
  舅舅看向身周悠闲自得的几位仙君,"望舒不知也情有可原。黄公子今日在府中闹得不可开交,'世子'和'世子妃'忙做一团,我还在半空看了好久热闹。"
  原本在众人脚边察言观色的小狐狸青涵此时忽然插嘴,"哥……"只一个字他就发觉自己说漏了嘴,顿时羞得无所遁形。
  望舒一手拎起小狐狸,恶狠狠道,"说实话。"
  青涵呜咽一声。
  望舒指着九暄,又威胁说,"不然让你就在白龙嘴里来次游历观光。"
  小白狐狸尾巴瞬间耷拉下来,"不如就去荣王府,望舒和仙君们一问便知。"
  白白接过毛团,手下力道没有丝毫客气,小狐狸浑身长毛不觉乍起,硬是没敢再发出声响。
  二十四孝贤夫一张温柔笑脸冲向爱妻,"元公子、望舒,夜已深了。不若明天咱们一起探访?"
  九暄还不失时机的打了哈欠充分配合。
  舅舅点头,扭头回望平阳公主府,"你们回去吧,我正好看看平阳。"
  望舒已经靠在白白怀里预备飞天而去,还不忘好意提醒,"姨娘今夜并非孤枕难眠。"
  "那……"舅舅皱皱眉头,"不如我也改天?"
  当晚,已是值得铭记那夜之后的第三天,望舒伤口完全愈合,又免了感染风险,本可以顺理成章春风二度,但行舒似乎想把那啥之事郑重放到他们真正的新婚之夜。
  男人不肯主动,你让望舒如何如狼似虎?那就只好过过干瘾,扒了衣裳互摸解闷。
  行舒外表看来高挑清瘦,但衣服下面甚是有料,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再加上如丝缎般的细滑手感,惹得小姑娘手指流连忘返。
  从上半身的喉结一直探索到腰部,只见行舒呼吸越发急促却不出手阻止,小姑娘兴奋得坐起身来,"医术上都看过好几遍,早就想摸摸看。"说完手下直捣黄龙。
  行舒一颤。
  话说身为二十四孝老公楷模,白白伺候爱妻一向态度端正,服务到位。让躺平就躺平,让下跪就下跪,绝无二话。
  再说都已经赤诚相见了,又何必再摆出贞~洁~烈~男的端庄款来装模作样。
  于是,他没克制住,哼了一声,"我还是很想留到那天的。"
  小姑娘并不理解,"那就留到那天啊。只是你这么抓抓就不一样了呀,可……"她还没说完,双唇就被再次堵个严实。
  行舒扣住她一只手,就这么顺势将她压倒在软软的床上。
  扑你扑我,谁在下面谁省劲儿此类破事,河蟹横行期间,暂且不表。
  于是空行换段,第二天来袅。
  不过附加说明还是必须的:第一,行舒表现正常;第二,自此之后,关于小夫妻之间圈叉的所有决定行舒都是说了不算的。
  小狐狸晚上被分配和泰平、羲和同房。
  据说毛团甘愿蜷在墙角维持一个姿势,不敢轻举妄动一整晚,唯恐惊扰仙君睡眠,以致第二天起来腿脚酥麻,迈步都不甚利索。但在两只鸡腿的勉励下,小狐狸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众人在家用了早饭。空中飞行至荣王府只在转瞬之间。
  按道理,大白天老王爷、小王爷出府去衙门公干。家中只留世子妃一人主事。
  全家人一一落地,泰平念个昏睡咒,王府侍卫随从悉数倒下。
  正厅之中只有一位高贵妇人五官精致依旧端坐,"你们终于来了。"
  ——太尉的次女,望舒的舅母,便是这幅不凡容貌,这等逼人气势。
  九暄几人不声不响散开气场,女子蹭的从椅上弹起,神情、语气几乎不可置信一般,"天庭来的……上仙?"
  女子还未及有下一步举动,小狐狸便从泰平身后蹿出来,"二哥,你求求仙君们,或许有得出路。"
  这女子是……青涵的二哥?望舒内心再一次沸腾。
  "女子"杵在当场,"青涵你,"之后扶着额头,神情懊丧,还有几分埋怨:众目睽睽之下你为啥要扒我马甲?
  望舒左右打量才开口问道,"假扮的世子与你们有关系么?"
  小狐狸仰头回答,"那是我大哥。"
  亲兄弟假扮夫妻?这得是怎样的威逼利诱?
  望舒回头,发现众仙以抱着胳膊,端着下巴等等经典姿势,注意力都集中在蓄势待发的狐狸兄弟身上,预备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内部斗争。小姑娘决定从众,于是后退一步,半靠在行舒肩上,也专心看戏。
  青涵翘着毛茸茸的尾巴,竖着耳朵,言辞颇为恳切,"二哥,求你把永欣还我。"
  二哥骤然恢复本来面貌——狐狸精个个貌美如花,不论男女。只是他如今桃花媚眼迷离,脸上还敷着薄粉,脸颊淡淡粉红,加上殷红双唇,精致发髻,玲珑珠钗,繁复锦服,外加颈间喉结和一马平川的前胸,望舒实在忍耐不住,揪住行舒一截袖子掩住嘴巴,闷声大笑。
  美狐狸心思根本不在她们这些"布景"身上,指着青涵,声色俱厉,"还你?门都没有!天下姑娘那么多,你偏生断袖,方圆百里的狐狸们见着我们都能戏谑一番,爹娘养你,不图你克尽孝道,也求你别让他人戳了咱们脊梁骨!"
  青涵也不依不饶,"你们两个所作所为就不让同族戳脊梁骨?一个占着人家身体,一个化作人家外形,帮贼人瞒天过海,这分明就是卖身求荣。"
  狐狸哥哥顿时蔫了,"你以为我想啊。"
  望舒终归年轻,性情活泼,见硝烟稍稍散去,便上前追问,"我能问问黄公子怎么样了么?"
  狐狸哥哥相当爽朗,"昨夜被大哥带人送回平阳公主那里,挨了公主一耳光,又带回来了。"
  "昨夜?"
  "只有午夜过后的片刻,我们兄弟才能稍稍自由行动。"
  "……我能问问为什么么?"
  "我听说黄公子那双眼睛和陛下如出一辙。大哥本想去讨好公主,就没想到竟能拍在人家马腿上。"
  其实望舒想问的不是这个。她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今上元重洛与平阳公主乃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皇上登基十数年,对待血亲一向严苛,却独独对这唯一的妹妹的百般纵容。但平阳公主对待和自己哥哥有几分神似的男宠厌恶至极,甚至一反常态,亲自动手,恐怕不单单是昨夜望舒通告重华舅舅离魂始末一事导致,而颇有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意味。
  青涵在地上跳脚,"你那是把永欣往死里逼。平阳公主因为他的相貌就根本没碰过他,整天变着法儿的折磨他。我还以为你抢他来只为给我个教训。"小狐狸愈发激动,声音到最后已经在颤抖。
  狐狸哥哥闻言,面上染上一层愧疚。毫不掩饰。
  望舒回头望了白白一眼。行舒摇了摇头,大意是宫闱内幕我们即便为仙也不曾一一知晓。
  狐狸哥哥蹲下,将幼弟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确是二哥我欠了考虑。"
  兄弟二人抱作一团,舅舅却在此时姗姗来迟。看见厅中景象,微微一愣,随后迅速调整状态,向众人一一打了招呼,帅哥舅舅又轻咳一声,"从平阳那里来,她枕边的可是,"眼神转向九暄,"您的兄弟不成?"
  九暄点头笑笑,"我们兄弟确是出身龙族。"
  "诶?"这一声出自狐狸哥哥,他站起来,"龙族?那凭仙君的修为,可否替我解除束身咒?"他撩起袖子,露出肩上一大团暗红色散发着邪气的图案。
  望舒只瞄了一眼,便迅速扭过头去。她有白白的内丹散发的清盛之气护体,也觉得这裹挟着咒文的图案极度令自己不快。更何况常人,那该是怎样的冲击。
  擅长巫蛊之术的舅母就是凭借这些耗损自己寿命和福祉符咒,来奴役颇有些修为的狐狸们为她卖命。
  "能一掌将其化为齑粉才是最好。"狐狸哥哥撩着袖子浅笑,细眉轻挑,眼角上扬,整个眉目含情,真是说不尽的妖娆风姿。
  "化作碎末可不算难事,"九暄眉峰稍扬,"只是连你也要一起。"
  狐狸哥哥彻底泄气,稍顿长叹一声,"青涵带着黄公子远走高飞吧。"又一拂袖,转眼青涵化作人形,望舒翻着白眼转过身去。
  泰平默默脱下一件外衣,递给和自己身量相仿的小狐狸。
  狐狸兄弟此时深情对望,有几分执手相看泪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九暄已经扶着墙壁乱颤。
  泰平拍拍白龙后背,"九暄你说话说一半真不厚道。"
  白白凑在望舒耳边解释,顺道让舅舅也噗嗤一回。
  羲和笑个过瘾才闪身上前,"像是和施术者寿命相连的咒术。也就是她不死,你们兄弟永无出头之日。而你兄长,应该是被完全封印在元公子原本的躯体里。"
  泰平接话,"我们几个隶属天皇大帝座下,身为武官并不擅长破解之术,但平阳公主最新的……情人理当精于此道。不妨寻个机会找他看看。另外,今天之事,羲和已经布下结界,施术者应该不能感知你们所言所行。"
  九暄回过头,狐狸哥哥欣喜神情映入眼帘,哂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二哥肯不肯帮忙是另一回事。还有,你们大哥昨夜登门拜访平阳公主,如今平安回返没有?我二哥也是条龙,夜不虚度之后……胃口通常比较好。"

  皎洁如月

  望舒看不下去,狠狠剜了九暄一眼,心说倒没见你欺负人,可捉弄起狐狸还真带劲,"蒙他们这么有意思么?你二哥仲晨不像你饥不择食,但凡有毛有鳞的,不清理干净坚决不会入口的挑剔性子,饿极了都还自忖尊严,能把青涵大哥囫囵一口吞下果腹?"
  白龙轻咳两声,"好吧。你们兄弟不妨去寻他看看,他心情颇佳之时甚好说话。"
  "仙君此言不虚……"
  众人一同循着声音望去,"重华舅舅"疲惫之极,扒在门框边上一个劲儿的喘气,仿佛惊魂一场,劫后余生。能把一只数百年修为的妖狐吓到面色惨白也的确很吃功力。仲晨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望舒很感兴趣。
  青涵和他二哥在反复检视自家大哥,确认并无大碍之后,小狐狸颤颤耳朵,搓搓小手,"这是我大哥青浚。"
  狐狸二哥脊背一挺,自我介绍道,"在下青渌。我们兄弟还劳仙君、元公子,"又瞧见望舒和行舒牢牢牵在一起的小手,"和姑娘多多照拂。"
  青浚缓过神来,面对天庭里有名有号的上仙们,怎么也要随着讲上几句客套话,"府上一时来了这么多贵客,真是蓬荜生辉,"忽然想到不对,正对面就是望舒舅舅的生魂,他们狐狸兄弟鸠占鹊巢,虽非得以,却也心下不安,忙又补了一句,"我们狐狸也读过几本圣贤书,也知道廉耻,如今确是情非得已……嗯,"亮出重华舅舅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摆了摆,"元公子,您的姬妾,我可从未曾碰过。"
  这辩白听起来很是突兀。分明是青浚之前在谁那里受了点不小的刺激。
  青渌手按向自己胸口,脊背再次一挺,仿佛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们一族都将能娶到人间姑娘为妻认作本事,这也是我们狐狸的荣耀,但强人所难之事我们还不屑做。"
  原来如此。所以狐狸们不远万里不畏艰难,百般讨好,都只为抱得美人归。说穿了,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件名利双收的事情,但青涵那样带个男人回家乡显然不在"狐狸的荣耀"范围之内。
  望舒脑中灵光一闪,"你们不是也因为这个才……一时大意,受制于人?"
  一时静默。没有回答。
  那显然就是了。狐狸活了几百岁,论狡猾程度仍没办法和人相比。
  只是青浚兄弟为"舅母"所坑害,受奴役封印十余年,可对他人仍无恶意更不曾迁怒,单是这份心胸也着实令人汗颜。
  倒是重华舅舅也很看得开,笑眯眯的,"一晃十多年,早不那么心急。况且强力剥开青浚公子与我的肉身似乎不大妥当。"
  小姑娘接话,"强力毁掉青渌的咒文他能被拍成饼……渣。"
  九暄清清嗓子,"恕我直言,我二哥如今在身的公务,似乎就与施术者夫人有些干系。在理清之前,还请几位稍安勿躁。"
  一句话厅里再次鸦雀无声。
  又是舅舅打破僵局,"既然回府一趟,别空了手。"
  于是乎,正午时分,在荣王府金库门口,仙君们先行告辞。望舒不忘诚挚给出祝福,又踮起脚戳戳青涵耳尖银毛,冲狐狸兄弟,黄永欣摆摆手,才拉着白白袖子跟着舅舅转身进去。
  这年头流行一受多攻,而文弱小受看家护院,更文弱的小攻被人夺来抢去,最终小受千辛万苦迎得爱人归的苦情戏码真的不多见了。
  回到家,白白把姨娘和舅舅送的嫁妆箱子摆进柜子里。看他举重若轻的模样,望舒靠在床边沉默不语。
  行舒整理完毕,坐到她身边,问,"在想元公子刚刚那些话?"
  在王府金库,重华舅舅仔细挑拣细软全为她能风光出嫁,当然这里面还有弥补不能在她们母女身边关照的意味。也正是趁着其余几人不在身边,只对着小夫妻二人,舅舅稍稍自在,讲出埋在心中甚久的秘密。
  先帝爷是个情种——不管有没有感情,也要奋力播种的奇人。
  人渣很少是天生的,往往都需要后天的努力栽培。
  先帝爷是先皇后所出唯一皇子。生下来就立为太子。及长,又相貌出众,举止脱俗,很是讨得自己父皇的欢心。
  但可惜他外表是假明白,心里可是真糊涂。
  当年即位时就全仰仗他那个彪悍的亲娘和一个自小在皇后身边一块长大,外表清秀里面透彻的好弟弟——也就是如今的荣王爷。
  只能说先帝爷的娘亲铁血了些,为出口闷气杀光了自己老公曾经的女人们,这虽然狠毒,但无奈登位本就是一条血腥与杀戮交织的修罗道。只是这位垂帘太后施政宽猛相济,相当不合先帝爷那仁厚的性子。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先帝最初本是一腔热血,但现实的残酷迅速浇熄了他的火焰。正是朝政上太多不如意,又和生母、弟弟政见相左,最后导致他的豪情壮志就都宣泄在了紫宸殿里那张龙床上。
  话说当年盛况,三千粉黛可能比较夸张,但后宫佳丽三百绝对够数。
  一个努力的男人,和一大群更努力的女人凑在一处,真可谓天雷勾动地火,一拍者响应无数。
  于是先帝爷一共四十个孩子,十七个男孩,二十三个女孩。
  但活过三岁的,男孩还剩十个,女孩十九个。
  说到活过成年,能"顺顺当当"弱冠、及笄的,分别还有三个和十八个。
  后宫斗争惨烈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人没有不偏心眼的。
  先帝喜新厌旧闻名,对自己子嗣生死斗不甚介怀,却唯独对贵妃阮氏圣眷隆重。
  也只有她,为先帝接连生下两个孩子,皇八子元重洛和平阳公主。
  元重洛兄妹都很聪明。
  等他们逐渐长大懂事,发觉身边兄弟一个个高唱挽歌离去,便用心防备。
  期间,平阳公主曾在冬日偶然落水,阮妃痛哭晕厥,太后亲自过问,先帝终于震怒,剁了相关宫女太监侍卫,最后把别有居心之人推到前台的替罪羊砍了,还难得清明的揪出罪魁祸首,打入冷宫,自此后宫消停直至先帝驾崩。
  老皇上荒唐了一辈子,终是自作孽不可活。躺在病榻上倒是又做了件明白事,将重洛交给了自己一直信赖的弟弟荣王爷辅佐。
  因为皇后无出。子以母贵,皇八子元重洛继位。依赖皇叔的同时,还特地提拔了荣王爷的嫡长子堂弟元重华。
  后来又实施了一系列的仁政,例如轻徭役减赋税,拉拢权臣封赏功臣等等,初看起来,元重洛很有些仁君的模样。可待他坐稳了帝位,忽然就换了嘴脸。
  剩下的两个毫无野心的兄弟,一个寻了借口"发配"边疆,另一个仅因为点"贪污"——但这位皇子自始至终就不爱财,竟至殒命。
  重华知道下一个箭靶子就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此时荣王爷已经中了失心术,不解原本疼爱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陌生,但还是尽自己的努力保护家人。他默许私奔,暗中送走了妹妹。又上疏自请外任……还很愧疚的和自己的爱妻坦诚:咱们夫妻应该一同出去避祸。让你跟我吃苦真是对不住。
  可相敬如宾数年的爱妻才是最大的卧底。
  一招令元重华魂魄离体,自己捉了狐狸兄弟代替世子夫妻身份,而本尊回到后宫,向她真正情深意切的爱人邀功表白。
  她出卖自己结发丈夫换来了贵妃的身份,得以常伴爱人皇帝左右,至于失掉了什么,恐怕只有本人知道。
  她大概不晓得:若是不择手段,男人为利,女人为情,大抵如是。
  望舒回过神,抬头勉强笑笑,"我果真麻烦,身世一团乱。"
  "我习惯了。"
  她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试探性问,"我曾给你找了很多麻烦么?"
  "你前世是个公主。很受宠,我带你走的时候,你父皇召集大军征讨我一个。"
  "……有没有伤到你?"
  白白讲得轻松,"抱你在天上晃晃,他们跪下一片,你父皇便拿我无法。"
  "好吧,虽说……可我还是没办法丢下舅舅不管。"
  "我们即使为仙,也有各自的职责,也有天条规范。"
  "我知道。你不要太为难。"
  "其实我在想怎么钻空子。"丢了仙君地位身份,又如何继续和爱人相守下去?
  望舒推了白白一把。
  "我们也被严令不得随意更改人、妖、精、怪的寿命。"
  小姑娘皱眉,指指自己,"我还不是让你们偷偷为我续命?"
  "无妨。你的事,帝君特批,例外。"
  望舒再次无语。她很想问问自己夫君,为了两厢相守,白白究竟在千年间打通了多少关节。
  白白揉揉太阳穴,"野蛮暴力终是不好,传出去也叫仙友们笑话。不过,"他拉着小姑娘手腕,"仲晨回来了。咱们先探探他的口风也好。"
  二人缓步出门,来到外院。
  正巧仲晨正准备洗漱好好补上一觉,如今正披头散发站在院子里漱口。
  望舒先开口问,"在姨娘那用过饭了?"
  "公主府上的厨子真还不如你的手艺。"
  "你见过一只狐狸没有?"
  "啊,那只借用元公子肉身的?"
  "他是青涵的哥哥。"
  仲晨撂下水杯,"看得出来。他见了我竟吩咐随从对我刀兵相向。"
  "……不会吧。"
  "我装得像个普通人。于是我还击了。"
  ——刀子都指着我了。我可不是倚强凌弱,而是正当防卫,还是在生命受到威胁时的无上限正当防卫。
  望舒满脸怀疑,"普通人……狐狸青浚是不会动手的。"
  "嗯,我的气息比较像吸人精气的妖怪。掩盖好仙气,我们龙族身上能剩下的清盛之气的分量不那么大。"
  白白抱着胳膊气定神闲的插话,"我寻思我除掉仙气,都比你更像正人君子一点。"
  ——遥想九暄和行舒初识那场乌龙互咬:白白若是全身圣洁之气,咋能被敖九当成食物嗷呜一声张开血盆大口俯冲下去?
  望舒内心一阵翻涌,"仲晨,你就是标准的花花公子长相做派——所以你不必谦虚,不必模仿,不必掩饰,真的。"
  "望舒,到处留情之人也能有一天洁身自好,真的。"
  "好吧,"望舒投降,仲晨一看就知道心情甚好,可她偏偏不想在今天逞口舌之利,"我只是想问问那只狐狸。"
  "我抹了家兵的记忆,顺手把狐狸按在地上,摸摸他的脸蛋,还对他笑了笑——元公子的相貌仔细看来,真的和我有几分相像。"
  青浚为何一副被强的模样"横空出世"在王府,望舒可算有了答案。

  自由如风

  自从遇到容月,望舒身边便不缺神仙妖怪能人,但她本性并不喜欢"仰望"与"崇拜",除了白白这位披着温顺小受皮的深沉小攻实在太精明,太懂得退让之外,羲和、泰平、九暄以及仲晨,或多或少都曾被小姑娘毫不留情的打压过气焰。
  望舒也不是不知道因为身后那个总是抱着胳膊带着一脸笑意的男人的缘故,眼前这些仙君无一例外的都让她三分,即便她确实每次舌战都占了足够的道理。
  直到今天,和仲晨的这场对决,望舒第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她接不下去话,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伶牙俐齿,而是实在不够无耻。
  仲晨见望舒沉默,又笑笑道,"望舒定在腹诽我们龙族一向荤素不拘,不顾礼数。"
  被说中心事,小姑娘倒也干脆,点了点头,又回首瞄了眼行舒。
  白白端着下巴,"时刻带着仙气往来三界,总会少些意趣。"
  "望舒,你颈上这块内丹相当于千余年修为,本事不济的妖怪必定绕路走,法力高强的都跑去修仙,也不大在乎,所以你能遇见的多是半吊子。"
  ——所以她在太白山下住了数年,除了容月,什么灵异事件也没遇到。
  "只不过,越是半吊子,往往越能寻到乐子。望舒,"仲晨又笑笑,"你知道,我们的日子过得太闷,时刻得为自己找些目标。"
  望舒颔首,表示理解:可怜的狐狸兄弟。
  "平阳是个好女人,也很有趣。"
  她心底开始怀疑:风流大少忽然宣布从良,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仲晨转了话题,招招手,"行舒你先回避,平阳有东西嘱托我带给望舒。"
  这一天颇为平静。
  婚事需要用的东西,白白早已准备妥当。医馆门口也挂了通知,望舒便彻底闲在家里。
  晚上,行舒梳洗完毕回了卧房。
  白白先把爱人从头到腰细细密密吻了个遍,才轻轻分开她的双腿,手按在胸前,唇还停留在她脖颈,以期分散她下半身的"注意力"。
  床上之事想要美满,离不开双方的配合,而女人身体构造所限,不会非常快速的进入状态,最初对亲密的乐趣则多靠男方的积极引导,少量自身提升。
  所以,白白已经做好在一个月内面对望舒无动于衷,但他要持续单方面奋力耕耘的精神准备。可这不意味着他喜欢奸~尸:就像现在,磨了半天,望舒除了屡次皱眉之外还没有其他回应,白白自然有些迟疑。
  ——万一这么中规中矩不温不火的磨来磨去在整出点茧子来,这辈子俩人的幸福就算全交待在今天了。
  "疼了?还是……"他问,声音里就透着点胆怯。
  "不。"她扯住行舒中衣领口,双腿缠在白白腰间,猛力一夹。
  行舒从喉间逸出一声,"嗯?"对她忽然之间的配合,显然准备不足。
  小姑娘异常兴奋,另一只手从枕头下方摸出一本册子,献宝似的拿在行舒眼前,"你看你看。"皇室专用教学春宫图鉴,从封面装帧就透着华贵和与众不同。
  他哭笑不得,问,"这是上午仲晨转给你的?"
  "好歹比你拿来的画得好些。"
  行舒释然一笑,"泰平他们几个的品味一向如此。"
  于是毫无征兆的,他开始加速。就在颤得她几乎神经之际,他忽然停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抿抿嘴唇,然后微笑。
  望舒后颈陡然冒起一阵凉气,"你……还是慢点吧。"
  白白撩撩她的头发,俯下~身,吻住她的唇,手指下探,扫过私~处的珍珠,捻捻揉揉。快感蜂拥上行,她下意识收紧身体。感受到她的反应,他很满意,舌尖顺着她薄唇的轮廓蜿蜒几个来回,才又开始继续挺身。
  这一夜,望舒第一次领教行舒那远胜常人的耐久力究竟在床笫之间有多么可怕。
  能持续酥麻,除了电击导致,剩下的就是完全考验对方的技术。
  反正她累个半死。即将成为新嫁娘,她第二天没准时爬起来也并无人苛责。
  行舒在外院截到清早归来神清气爽的仲晨。
  二王子对着面无表情的准新郎,心下微有不安,"那本子,可是我和平阳一起挑选。呃,"见老友表情未变,不发一言,"并未有意过问你们夫妻之事,其实还是平阳她担心望舒年纪还小,人事不通,惹下笑话。"
  白白上前,轻拍老友肩膀,"我很欣慰。今后望舒应该与平阳公主多多往来。十几年不在一处,可聊的必定很多。"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
  行舒、仲晨不慌不忙转身、站直,恭恭敬敬的见礼,"元公子。"
  重华舅舅面色不虞,"三天之后即是你们大喜的日子。白仙君固然地位尊贵,但我们人间有些礼数却还是应该遵守的。"
  白白不迭点头,"元公子说的是。"
  仲晨陪着老友,舅舅每训诫几句,他们便弯一弯腰,点一点头,还要口称"说的是"。
  如此几回合,二王子嘬嘬牙花子,暗中心灵通讯:"我没你那灵活的小腰,还不如去搬个救兵。"
  得白白首肯,仲晨作了个揖,寻个"还有要务在身"做借口,便翩然退散。
  书房中九暄三个凑在一处看热闹。
  泰平扒在门边,"元公子竟就这么轻易放了仲晨走?"
  羲和丢开手里公文,"堂妹的情夫,换作是你,又能说些什么?"
  九暄不失时机的搭腔,敲打涉世未深的小麒麟,"长相和自己妹妹如出一辙的外甥女儿,还没疼爱个够,便被个不知名的男人抢走,不动手便是好涵养了。"
  泰平回过头,指指门外,"婚事前三天,要沐浴斋戒并守身?"
  ——白白额头红点,少则三天多则五天"空床",即会重现江湖。
  "别的事情都可能瞒,唯独婚事,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来的。"
  "红点再现,我担保他不会死心。"
  泰平随后又丢出一个重磅炸弹,"望舒那边,花家的花容月公子也定会出席的……吧。"
  "这真糟糕。"
  三人一时沉默。
  "……有帝君坐镇想来应该无事。"
  "上一世,便是帝君亲自处置的。"
  "何况,这次二哥也在咱们这边。"
  羲和抬头,"那不如请后土帝君下界一趟?有她在,最保险。"
  话说,漫长天界神仙生涯,总难免沾上点荤腥。
  玉帝还有西王母相伴,天皇大帝也有个相好并不足为奇。
  即使是在位十数万年的帝君,也难免有被雷飞囧翻被打击的时候,每当此时张开怀抱来温暖他接纳他的一直都是脸上保持着迷人微笑的后土娘娘。
  天皇大帝和后土娘娘相好了很多年,但恋爱模式与玉帝西王母、伏羲女娲全不相同。套用个比较现代的词语,就是二位大神如今依旧暧昧着。
  后土娘娘明显是喜欢天皇大帝的,但凡有事没事都要带着几位女仙,跑来晃晃。帝君若是两天没见后土来访,也会挑两个男仙,跑到后土娘娘那边嘘寒问暖。
  帝君论学识、修为、外表、气质,还是道德品质都是一顶一的,但大家知道,上天是公平的,当拥有远胜于他人的天赋时,在某方面就必定有致命的缺陷。
  帝君的问题就是……他对男女情事很不开窍。
  倒不是说他本人就对爱恋抱着绝缘的态度,而是每当面对心上人想要表白,必定脸红结巴脖子粗,思维和语言、行动彻底不搭界。
  婚他求过,但被拒过。再求,再被拒。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虽然这一纸婚书帝君不屈不挠奋斗了数万年依然没能如愿,却也不影响座下所有仙君都拿后土娘娘当做老板娘看待。
  于是几人商量妥当,后土娘娘最偏爱的,模样最艳丽的凤凰羲和化作一道五色光芒,边缘卷着华彩消失在天际。
  "此事虽能如愿,但难保不生枝节。"九暄端着下巴,喟然一声长叹。
  泰平颤颤纤长睫毛,指指窗外,"元公子还在滔滔不绝。咱们就这样坐视不理合适么?"
  ——肯定不合适。
  话虽如此,九暄、泰平没一个打算出屋救人于水火之中。
  龙九又抹抹额头,"还是交给我二哥吧。"
  半刻钟之后,忽然白光大盛,及光华散尽,只见仲晨怀抱一华服美貌女子,又凑在她耳边轻声解释几句,才小心将她放下地。
  看清女子的容貌,还在"毁人不倦"的元重华倏尔失神收声。
  平阳公主只能瞧见院中躬身锻炼腰肌的白白,眼中划过一丝迷惑。还是仲晨上前,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轻轻系在女子腰带上。
  公主揉揉眼睛,似乎不可置信,又揉了揉,回头望了一眼仲晨,指指舅舅所站的方向,还没等来情人的回答,重华先回过身,已经完全换了副神情,眉目舒展,嘴角上挑,"亦如。"
  一向生猛不忌的平阳公主飞奔过去,却不防情急之下踩了自己的衣裳下摆,身体失去平衡,膝盖硬磕在地上,她抬头,心心念念的堂兄就在她眼前,蹲下身,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
  她终于放声大哭。
  站在内院门口的望舒冲已经悄悄退到自己身边行舒挤出一个笑容。
  他则轻轻牵起她的手。
  平阳公主一向外露,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便和重华舅舅杀回内院,第一件事便是把行舒赶出门去。详细追问二人恋爱史,又反复研究准女婿秉性脾气,望舒好话说尽,长辈才勉强同意婚事从简,只请亲友吃酒,也不必让端坐在皇宫里另一位望舒的舅舅知道。
  二位娘家长辈先和望舒、行舒一同给望舒爹娘上香祭典,念一念近况,表一表心愿。
  自从和白白相识相知,望舒知道父母死后去往地府相会,甚至已经投胎,也许无需家人再去挂念,如今克尽孝道,但求问心无愧。
  午饭又多了一双筷子,特地点了京里最有名的酒楼的招牌菜式——公主坚持新嫁娘在婚典之前不可下厨。倒是饭后,闺名亦如的公主对着自己情夫讲了真话,"我们望舒不是专门给你们做饭的厨娘,神仙便能作威作福,没这个道理!"后来又霸道的宣布,在她亲亲的外甥女儿出嫁之前她坚决不会回府。
  下午,情夫先生自然又出门奔忙去了。
  九暄在院子里端着茶杯,瞄着正给望舒剥瓜子的行舒,淡定的评价了一句,"这就是色令智昏。"
  泰平一脸纯真,"仲晨一向都是喜欢为姑奶奶的跑腿的。"说完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书里说的果真有道理。"
  望舒刚想讲话,被身边舅舅和准夫君以眼神制止。
  白白意味深长道,"多读些书总是没坏处。"
  下午羲和后于仲晨回返。对着兄弟们,深吸一口气道,"晏植应于明天返回天界。"
  九暄再次扶额,"只能听天由命了。"
  晚上,白白向长辈恭敬递上聘礼。
  之后,平阳与望舒睡在内院卧房,舅舅在内院客房住下。白白直接被赶出来,正好几人凑在一起商量对策,当准新郎得知帝君、后土娘娘,以及仲晨都先后表了忠心,坚贞的站在他这一边时,微微松了口气。
  婚礼当天清早,华彩漫天,天皇大帝、后土娘娘带着几位与白白熟识的仙君率先到来。
  众人见礼。
  帝君望舒曾经见过,面色严峻,但实质随和易相处;倒是后土娘娘外表出人意料,她和各处庙宇里的神像并不相同,个子娇小,只勉强到帝君肩膀,却气势非凡:凌然扫视全场,又定睛打量望舒一阵,才转向帝君咯咯笑道,"果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姑娘,行舒眼光在你座下诸君中,可算是出类拔萃的。"
  帝君轻咳一声,"咱们……"
  娘娘扬手,"我想和望舒姑娘聊聊。"
  屋内只剩下两个女人。
  "就这么简单,"后土娘娘最先开口,"不会觉得委屈?"
  "不会。"望舒神仙见得太多,颇为镇定,"我身份敏感,大操大办并不合时宜。"
  后土粲然一笑,"真是个好姑娘。"又道,"来。"
  顺着她的视线,望舒向窗外望去,院里一阵喧闹,她从未见过的蓝衣男子被九暄仲晨拉住,瞪着一对杏眼,咬着下唇,之后满是幽怨,"行舒,你竟不肯知会我。"那外表神态,赫然就是一位男姐姐。
  行舒则摸摸自己额头殷红"守宫砂","你死心吧。"
  "这是晏植。监兵神君的小儿子。原本被我这一位女仙甩了,伤心了很久,后来顺着九暄结识行舒,八成因为你夫君那销魂的小腰以及痴心,外加落落寡欢的神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后来不知怎么着就开始断袖了。天庭里这事也不罕见,可断袖断到死缠烂打,晏植王子可是头一个,能这么死皮赖脸的更是万年难见。"
  有同性追求者,自然令女仙们对行舒有了不同看法。
  望舒皱眉,直言不讳,"后土娘娘,神仙都是太闲了么?您八卦起来简直是如数家珍。"
  女神牢牢盯住她,随后便开怀大笑,"哎呀,好久没遇到敢这么和我讲话的小姑娘了。"
  望舒也没客气,回盯回去。
  "这事就发生在天皇他眼皮底下。我又时常过去和他说话……你知道天界美女无数,可是比起来,我更愿意看男人,尤其是下巴光溜溜的美男人。"
  ——这就是后土娘娘青睐天皇大帝以及座下诸仙的真相?
  "晏植还是有分寸的,闹事应该还不敢。但能让他暂时死心,也需要点功夫。望舒,来。"后土娘娘气势凛凛,衣袂飘飘,迈步出了屋子。
  能在萝莉和御姐之间转换自如……所以后土娘娘能成为女神。

  一舔定情

  俗话说,没被门夹过脑袋就不是完整的人生。神仙亦如是。
  晏植乃是西方监兵神君的小儿子,原身是只白虎。
  白虎也是神兽,整个家族类似龙族和凤族,成员大多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于是小王子依照惯例成年后便领了个武官头衔,在主管兵革的天皇大帝座下任职,兢兢业业的开始保卫神界守护家园。
  当年,麒麟泰平年纪还小,行舒他们几个刚升上上仙,最初就负责新晋武官们的"入职培训和教导引领",也自然依照惯例,分头带着新"仙"们各处巡查。
  魔尊乃是天神的死对头,那时也正是边境不大太平的时候,行舒带着他们巡视时正巧遇到进犯的小股魔军,狭路相逢,没有二话,直接开打。
  好在神仙这边数量上占了优势,赢得胜利之余,却难免伤损。
  白白为守护几位后辈,最终手臂上划了一个长且深的口子,此时已早有小医仙上来为他疗伤。
  晏植王子在一边冷眼看了好半天。
  直到行舒那鲜血淋漓的胳膊映入眼帘,他忽然凑过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上司白白的手腕,放到嘴边,伸出舌头,在伤口处从头到尾舔了个遍。
  因为行舒白皙玉臂搭配晏植烈焰红唇,再加鲜血"助兴",此情此景在众人看来可不是诡异,而是说不出的框框。
  行舒当年还年轻,远没有达到如今平和淡定的水准,但装样子的本事已经不容小觑。
  他喉结剧烈一滑,之后马上笑着表示感激:其实晏植是好意。
  麒麟和白虎等神兽的唾液有助于伤口愈合——远比三流小医仙的治疗法术更有效。
  事实上,白白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蛇身不会起鸡皮疙瘩,因此至少没在直观上表露出自己实际的心情。
  白虎和麒麟两族从来只肯为爱人疗伤。白白更是认为舌头这东西除了特定功能之外,就只能用来和爱人分享。
  回到帝君处述职完毕,豪门二世祖晏植,颇通人情世故,遂为向上司同僚们表示感谢,提出要请客吃酒,行舒全身鳞片登时就要炸飞,酝酿许久,才以长久未去地府探望沉睡中爱妻为借口"客气且不失风度"的婉拒。
  行舒逃也似的到了地府,在白无常的陪伴下,悲悲戚戚好似一幅贞~洁不保的模样,守在养精蓄锐中的望舒灵魂身边碎碎念甚久,还是没能平复,只好离开地府之后上天入地,从狗洞里揪出九暄,在鸡窝里掏出羲和,当着挚友和盘托出,龙和凤凰闻言几乎同时倒地不起。
  好不容易从天雷中生还的二人几乎异口同声,"你怎么就能让他舔?"
  白白异常沉痛,"当时我懵了。"
  白龙和凤凰先默契的肯定了白白"晏植似乎对我有不寻常的想法"的看法,三人又积极磋商,直到研究出来一整套"想当然"的策略来对抗断袖——毕竟这事大家都没经验。
  所谓兄弟,就是没事的时候,笑着插朋友两刀;而在非常时刻,一定会英勇的站出去主动挡住两刀。
  之后的一段时光,但凡闲暇三位上仙都是同进同出,不给晏植王子任何和行舒独处"增进感情"的机会。不过很快,三个人意识到恐怕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因为,不久之后大帝座下仙友们凑在一处腐败吃酒时,大家闲谈,几杯小酒下肚,晏植就开始回忆自己悲哀的初恋:稀松平常的求而不得的故事,单恋对象正是后土娘娘座下某美貌女仙,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还边说边灌边流泪,充分表达着一个男人对初恋的哀挽,于是乎误会解除。
  行舒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了纯洁的上级与下级的相处模式上来。
  但,神兽有个很有意思的习性:他们对自己口水沾过的东西通常拥有些独特的占有欲,且这个特点不受个人意志左右。可以想见,晏植在行舒在愧疚之下给了几个好脸之后就黏了上来。
  其实晏植没想怎么样。但在外人看起来,他与上司太过亲密,就是动机不纯。
  一只小老虎一副爱慕的眼神,对着"主人兼长辈"不停蹭蹭外带撒娇,很难让人想不歪。
  直到某次众仙齐聚,年轻的小王子好学不倦偶然问起断袖之间"具体实施"以及不失时机的表达下"自己有朝一日愿意尝试一下",此事终成他被迅速调离白白处的导火索,同时也是"晏植断袖"声名远扬的起因。
  而今天,白白大婚,几乎与他有旧的仙君都收到了邀请,唯独落下晏植。
  小王子觉得自己被孤立了,冲动之下下界想问个清楚:他始终不明白温和的前任上司行舒为何忽然疏远他。
  但龙家兄弟、凤凰和麒麟一致认为晏植气势汹汹,来者不善。龙族力大,先下手为强,兄弟两个一人一只胳膊,扯住晏植,立时小老虎就动弹不得。
  场面越发热闹。
  等在院中厅里的仙君等着瞧好戏上演,而娘家舅舅和姨妈则一脸愠色,刀子一样的眼神直指行舒。
  望舒则和后土娘娘守在门边,院内发生的一切一样不曾落下。
  后土娘娘欣赏院中美色直至过瘾,忽然扬手指向天边一道越来越明亮的白光,"有不速之客呢。行舒还特地拜托长生派给花家公子额外公务,结果竟提前完成了么?"
  容月疾如闪电,飞身下来扯了望舒的袖子,甚至来不及将她裹在怀里,便骤然后撤数丈。
  面对众人,眼中红炎燃起,微侧过头待看清手中红袖的主人,"望"字当下生生卡在喉里,上下不得。
  行舒亲眼看着自己情敌的爪子从自己的袖口处移开,"白皙酥手"再一次按到了自己额头上。
  泰平在角落里对着身边凤凰轻声赞道,"后土娘娘的移花接木真是越发精到。"
  龙家兄弟一个劲儿的偷笑,不防晏植从他们手中蹿出,挥臂卷起一阵疾风直接袭向容月面门。
  这就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一个执意出气,一个不肯退让。二人就直接在院里上演全武行。
  帝君瞄向后土娘娘,得到爱人首肯,只一拂袖,小后辈狐狸白虎齐齐滚向墙角,道,"大喜的日子,成何体统。"然后转向舅舅姨妈,拱手致歉,"切莫见怪。"
  后土娘娘这厢还安慰望舒,"如今让他们两个都能绝了非分之想,善莫大焉。"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之后,望舒先回了洞房等待,而行舒自然还要留在酒席上应酬亲友。
  娘家姨母拎着情夫仲晨悄悄摸上门来,坐在望舒身边犹自不满,"看着是个老实温厚的样子,谁知道还有这等花花旧事。望舒,今后便不能轻易饶他。"
  仲晨闻言,咳了两声。
  小姑娘从不曾试图说服自己一向不大讲理的公主姨母,只会轻飘飘的转移话题,"姨娘不回府真的无妨?"
  二王子接话,一对洁白的狗牙在灯下闪了闪,"我也找了只狐狸帮忙。"眼看着大红盖头颤了颤,仲晨颇为自得,拉过平阳坐回他身边,"花公子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如今他人可就在门外。"
  小姑娘愤然撩起盖头丢在一边,直接杀出门去。
  平阳拍拍情夫的手背,"我家望舒如何?"
  "非同寻常的……魄力。"
  公主点头,似是赞许,却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对了。扮作我模样的狐狸精……公的母的?"
  "你好歹是公主……出言为何这等粗俗。"
  平阳毫不怜惜的用她那两只粉拳轮叉了仲晨的后背。
  "……母的。"
  于是乎又一轮。
  "……我现下被你迷得快要说胡话,床上又被你榨得一滴不剩……"
  "你是有贼心没贼胆?"
  罪加一等,再来一轮。
  "她是当初搭救那群狐狸们的堂姐,主动肯帮忙只为报恩。"
  平阳收手,冷眼瞧了爱人好半天。
  仲晨凑上去,手指反复摩挲平阳脸颊,不时轻吻她额头,"你们皇族女子,个顶个的不饶人。好在望舒成婚,你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她有心思也有福气。能有行舒守着她,一定安稳如意。宫中旧事,能不波及她最好。"
  仲晨撩撩长发,将平阳揽在怀里,岔开话题,"……你们啊,都是非同寻常的……魅力。"
  望舒在内院树下寻到了容月。
  小狐狸爪子直接伸向望舒手腕,攥紧,面上泫然欲泣,"望舒,你真的肯嫁他?"
  隐台词:你就这么不要我了么?我去修仙没多久,你就把我忘了。
  即使小姑娘无法确切探知狐狸心声,却也从容月神情上一目了然,"我愿意的。"
  容月的脑袋低低的垂了下去。半晌,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伸臂猛地将望舒按进怀里,又在她耳边一字一顿,"我的清白是你的。"
  ——不是吧?抱了抱清白就没了?!
  此时墙外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
  "白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大婚竟独独不肯通知我。"问得似有焦急。
  "晏植,总之你不是没错过?"这句透着无奈。
  望舒和容月对望。原来有JQ的还真不止一对儿。
  "我甚至没来得及备好大礼,这不是叫嫂子见笑。"
  "你的心意我领了。"
  "白兄你一直躲着我。"
  "我只是回避,尽可能和你少点往来。"白白直接实话伺候。
  "你是听到那个传闻了?我哪有非分之想?那都是他人……她的栽赃!再说,断袖又有什么不好?"到后来竟还颇有些卖娇意味。
  望舒呲牙一笑,拍拍容月前胸,容月乖巧的松手,她拽着小狐狸的手腕,缓步前行至前院,堂堂正正出现在拉拉扯扯的行舒和晏植面前。
  她学着仲晨调节气氛的模样也咳了下,"断袖的不好,在于……"又神情认真,视线稳稳扫过身边三个男人,才道,"容易得痔疮。"
  在一阵死一样的沉默之间,望舒又笑了,"姨母和仲晨送我那本……和华贵装帧一样,竟真是表里如一的宝贝。"
  平阳和二王子扒在窗户边上,闻言对望。
  公主捶捶情夫肩膀,"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惨剧啊

  登时院里、身边数双美目同时聚焦在自己身上。
  仲晨肩负伟大使命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摸摸下巴,"也罢,二位帝君都在,他便是恼羞成怒而后寻仇也显得太没气度。"说完,拉着平阳的手,款款飘至院中。
  ——因为天皇大帝已经不能更讨厌他了。
  "晏植,你可知你二叔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却为何不得志,数万年间也只落得个闲差?"
  白虎王子眼睛腾地一亮。
  "你就没听你父王恨铁不成钢怒骂他不成器,竟和位散仙私奔?"
  行舒只得扶额,低声道,"仲晨,晏植还小。"
  小王子左右打量半晌,终是嗫嚅道,"此事莫非不甚风光,因此父王母后不大提起。"
  连当事人都发话想要知道真相,行舒也不得不放弃了劝阻念头。
  "你二叔的情人是位男仙。当年二人在玉帝面前长跪不起,只为求个恩典,陛下无奈,令他们担任四方巡查使,结伴出巡,双宿双飞,也算遂了二人心愿。"
  这段听来甚为寻常,依望舒对仲晨的了解,只怕下面立刻就要抖包袱。
  "他们二人每隔百余年要回天庭述职。有一年正赶上蟠桃法会,玉帝、王母,几位帝君都在,偏偏你二叔疏于保养,不能久坐,却还要硬撑,结果……"仲晨眨眨眼睛,卖了关子。
  小王子果然追问,"结果?"
  九暄几人不知何时凑近,正饶有兴趣站在树下专心闻听八卦。
  仲晨笑笑,"血染衣袍,狼狈而逃。自此之后,你二叔和他的相好述职就改成千年一次了。"
  白虎王子一脸茫然,"为什么?"
  容月拽拽望舒大红衣袖,也侧头轻声问道,"为什么?"
  望舒默然,心下还在感慨:老天爷,这是在比较谁更幼稚无知么?
  羲和抱臂,面无表情,"你们不知道或许比较好些。"
  倒是身边泰平仰首望向好友,目光灼灼,"我……也不明白。"
  龙家兄弟不约而同转向行舒,两对狗牙再现江湖。
  望舒陡然一颤。
  行舒扶额叹气,却不慌不忙的辩白,"望舒两世男儿身,我们不曾越轨。更何况男男行~房,颇为激烈,难免皮肉内伤之类。"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个明白,"那处反复擦磨,更易生痔。后面的,医书医案有载。"
  ——肠道内壁相当脆弱,不大经得起反复且剧烈的撞击和摩擦,而小受的菊花也绝非"钢"门,长久刺激之下,松脱在所难免。
  "其实也容易染上花柳病。"望舒想了想还是添上一句。
  泰平似乎是从曾经翻看的春宫图鉴中联想起了什么,表情扭曲的捂着嘴巴一溜烟的飘走。
  行舒凝视着爱妻,"晏植,我与望舒相识远早于你出生。接连五世情缘,虽然相聚时刻不多,却绝难割舍。"
  "我不是……白仙君您恐怕误会……"小王子摆着手,急于辩解。
  "晏植,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追随我、亲近我,无论基于何等目的,我只觉得困扰。"
  白白祭出好人卡,小王子双眼好一阵闪烁,略略犹豫,还是咬着下唇,默默走开。
  喜欢一个人,若不能拥有他,不妨干脆的放弃。至少能给对方留一个洒脱的背影来怀念。
  大道理谁都会说,只可惜即使是崇尚心如止水的神仙,又能有几个能做到不强求不计较得失?
  持之以恒的向后土娘娘求婚的天皇大帝做不到,对望舒不离不弃接连五世的行舒同样做不到。求而不得的羲和与仲晨,几千年过去,依旧还在耿耿于怀。
  望舒瞄瞄容月。小狐狸攥着她袖口的手依旧不肯松开。
  行舒看在眼里,微微不悦。
  九暄忽然发难,眼光扫向自家二哥,"那对仙君,才学修为皆闻名天界,又为人谨慎克制,这档旧事怎么偏生让你撞见。"
  凤凰也问,"当年的蟠桃法会那会儿恐怕九暄你都还未降生,仲晨你也未晋至上仙,没有资格赴会吧。"
  "不是亲见,只是耳闻。"仲晨邪恶一笑,拉住平阳的素手,"偶然有幸听见天皇帝君与后土帝君闲谈。"
  "莫非就是你偷听到帝君向娘娘求婚那次?"
  望舒瞬间双眼冒光,拖着容月走到行舒身边,揪揪夫君的袖子,之后好奇的视线扫向依旧笑眯眯的仲晨。
  "帝君在情事上,平心而论,算是……不那么灵透。"
  行舒接话道,"依稀记得那年帝君的求婚词可是'煮饭洗衣服收拾房子带孩子,这些我都会做,虽然做得不大好。'后土帝君的回复是,'说得不够动人,退回去重练。'"
  望舒咧嘴笑道,"……天皇帝君这句话是从哪里看来的,他都不知道改改再用么?"
  羲和摆手,"帝君是从我父王那里讨得经验之谈。结果完全不适用。"
  望舒转向九暄,"天皇帝君莫不是满天界已成婚的男子全都讨教遍了不成?而,仲晨你,转头就把自己所见所闻说给朋友们听,因此帝君才对你……有些偏见?"
  "这你要问问你夫君以及小九儿他们几个。帝君一向面皮薄,他们几个知道消息第二天一副沉痛表情,坚决要拉着帝君出门喝酒散心……保守秘密就这么难?"龙家二王子一身仿佛阶级斗争之时才有凛然正气,目光直指天皇大帝座下三位上仙。
  舅舅此时从外院飘进来,几下打量,局势了然于心,"众人闹得正欢,招呼几位仙君回去。"
  仲晨几人一一回返正厅。
  舅舅忽然转身,面对容月,"花公子,望舒已经成婚。有时,越是卑微,越是希望得越少,得到的可能也越少。"
  ——舅舅有感而发,只怕同样适用于宫中独守空房,尽享寂寥的痴心前任舅母。
  容月揪了她衣袖很久的手,终于松开。
  隔了好久,他才又道,"我只是想有空还能来看看你,成么?"
  她点头,"自然。"
  "我知道是我不够好。本来还留着点虚妄的念头,但看你甘愿嫁他,我应该死心的。"言毕猛一甩头,错开她的视线,"我走了。得空再来看你。"一跃升空,身影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望舒摸摸右颊,刚刚溅来的水滴似乎还存有微微的温度。
  而逃开的小狐狸心中有个小小的念头,也已经悄悄萌芽。
  舅舅看向空中,月明星稀,缓缓才道,"落花无情,流水有意。"
  望舒站在他身后,舅舅的神情和他的身体一样透明,清冷白月光可以恣意穿过。
  像他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对你主动讲起他的痛苦过往,而在这静谧的夜里,却能偶尔见到他的悲伤。即使这是望舒大喜的日子。
  她回到卧房,一个时辰之后等来一身大红的夫君。
  "都走了?"她问。
  "都安排妥当了。"
  行舒闪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晃来晃去,呵气微醺,"我终于得偿所愿。"
  她想了想,今天白白在情敌多方混战之际,还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房风范,理应给些奖励。
  于是她凑到他近前,小心翼翼的舔了舔他的唇角。
  "喝了酒,"白白把她放在床上,"我喝了酒。"又眯起狭长凤目,"并不急在朝夕之间。"
  ——酒后造蛇,的确不利于下一代的优生优育。
  "新婚之夜的红烛不能熄灭,咱们说说话可好?"
  他亲自为她脱去红袍,只剩亵衣。
  放下大红床帐,夫妻并肩而卧。
  二人身周染上一片温暖沁人的橘色。
  "你我五世五千年,寻常人转世一次只消百余年。最初那一千多年,你转世三回;而后因为我的缘故,余下的三千年你只重回人间两次而已。
  "羲和也很愧疚。以他不愿与人亲近的性子,能守在一处也的确难为他了。刚刚他趁四下无人,和我说不知为何每次看你我大喜,他总会觉得心里刺痛一下。
  "他与我私交最好,并不愿避讳。之前也曾向仲晨打听,他一直刻意回避,不肯以实相告。"
  ——仲晨确是极有分寸,虽然颇好笑语八卦,但关键之处却始终能守口如瓶。虽然他确确实实是个花花公子,但也对兄弟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挚友。
  "白白,你曾对我说,我曾在阎君面前起誓,若不能嫁他一次,寿命终是活不过二十。但他浴火重生之后,前尘往事忘个干净,你瞧他如今对我可有丝毫情意?"
  行舒摸摸她的脸颊,"非也。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我如何对你,羲和比谁都清楚。他只是莫名其妙于自己撞见你我亲近时偶然的心痛。他刚刚自己亲口说,不明真相让他觉得烦躁,有时竟对你出言不逊,也希望你能有容人雅量。"
  "浴火重生竟然也能不彻底不干净……不过,我也太刻薄就是。"
  行舒轻笑,"上一世,帝君亲口问你,你只要肯与他结为夫妻……哪怕一场露水情缘,帝君他便可亲自为你解开锁命咒。"
  "明显当时的我没答应。"
  "岂止是没答应,我头一次见你使出公主脾气,大呼'死都不肯,不死更不肯。'"
  "……于是我就这么把羲和得罪了?"
  "哪里。当时他不在场,就算在,他本人气量也还没这么小。只是帝君倒因此对你青眼有加。"
  "因为帝君本就是个痴情人。"
  "不错。"白白不禁莞尔,"帝君和后土帝君同进同出,也是天庭闻名遐迩的鹣鲽情深的典范。"
  "其实白白,我隐隐觉得,帝君的方式很成问题。"女人不就是贪图对方能亲口讲出个"爱"字,"小声的说,有点活该……"
  "的确呢。"行舒回道,双肩微颤。
  明明知道问题所在,还不直言不讳,宁肯看你为求婚焦头烂额上万年,帝君你的下属可实在厚道,"白白,容月回去了。"
  "虽然我不认为他会死心,他父亲花仙君当年死缠烂打几百年才抱得美人归。"
  "容月……我觉得他还小。还有,"望舒转过头,盯住白白,此时二人眸中只能倒映出彼此的身影,"我会珍惜咱们这样拥有彼此的时光,就像你最初对我说的,我死的时间太长了。"
  行舒紧紧抱住她。此刻并不需要言语,彼此心意已能相通。
  第二天,羲和因为宿醉,抚着额头出门洗漱,正巧撞见望舒,微微点头,转身而去。
  一切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中午,仲晨带着平阳急急忙忙回了公主府。
  据说皇帝舅舅又为亲妹妹选了一打男宠,送上门去,按规矩,随后公主应该进宫谢恩。
  带班的狐狸美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传讯给仲晨,请他示下。
  望舒也跟着长了回学问:原来皇帝舅舅给他亲妹子包养小白脸,竟是可以公家埋单报销的。
  傍晚时分,二人返回。
  在仲晨导演依照平阳编剧的指示,在多方安排协调之下,公主在大内与自己的"重华哥哥"因为"男宠的数量和应不应该节制养身"的问题上有了极大分歧,还不管不顾的吵了一架,平阳顺便对"嫂子"言语之间颇多不敬,导致"重华哥哥"愤然拂袖而去。
  皇帝哥哥"只得"亲自安抚自己亲生妹子稍安勿躁,固然顺着妹妹意思送些个男宠过去,但重华"惜福养身"的建议总归没错云云。
  最后,平阳公主还特地引荐新任情夫仲晨,并声称有此一人万事皆足。
  皇帝审视风骚且滋润的二王子甚久,并未刁难,也未挽留,放二人出宫。
  转述这些的时候,全家人正凑在一处,喝茶。
  平阳姨母这边犹自愤愤不平,"皇兄因为我和重华哥哥争持,他竟隐隐微露喜色,他明知道哥哥嫂子都是由狐狸精假扮,今天此举只为离间我兄妹感情。"
  ——说得好似元重洛并不是她亲生哥哥一般。说穿了,因爱生恨,爱恨交织,二位舅舅姨母其实无一例外。
  而重华舅舅本尊坐在一边,闻言也只淡淡一笑。
  "只是青渌碰到仲晨,只行个礼,脚下抹油一般飞速溜走。"平阳公主扑哧一声,"简直就是老鼠见了猫。"
  仲晨撩撩长发,懒洋洋道,"他不是怕我吃他,而是怕我碰他罢了。"
  泰平侧头,"宫中那位贵妃娘娘法力非凡,只怕这些瞒她不住。"
  羲和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她去。"
  "二哥你公务办得如何?"九暄端着茶杯问道。
  仲晨望向身边平阳,眼中无限温柔,"此事与亦如,望舒都有些干系,倒不急在一时了。"
  公主闺名,只有亲近之人才能称呼。
  二王子如此,大概与平阳的关系已有质的飞跃。
  "不过,我进宫一次,那位贵妃娘娘不可能按兵不动,总会使点手段试探一下。大家还是小心为上,咱们无所畏惧,倒是怕连累无辜之人。"说完,仲晨视线移至桌上点心——正是五好邻居清泉清商两夫妻敬上。

  天外飞仙 上

  因为仲晨这一句话,全家全天戒备。
  傍晚时分,舅舅得到消息,也悄然到访。
  贵妃娘娘果然雷厉风行。入夜时分就派了随身暗卫十余人前来上门"讨教"。
  之所以说是暗卫,因为这些黑衣人无论是轻功还是警觉性,都不是平阳公主身边寻常侍卫所能比拟的,甚至其中几人还微微有些灵力。
  只可惜清泉、清商两家的小鱼儿们太敏感了。
  当有心怀歹意之人靠近,孩子们毫不客气的大声啼哭。
  看家护院、守卫妻儿的两个英勇男人夺门而出,即便是二对十,面对围攻车轮战,也毫无惧色。
  鲛人男子身有致密硬鳞护体,寻常兵器不能奈何他们,兄弟两人揪住对方脖颈或肩膀,算准了力气,往地上一砸,摔晕一个,再顺手抓过下一个来,又摔晕……如此往复,不消半刻钟,贵妃娘娘的黑衣精英部队已然全军覆没。
  鱼家兄弟只当舒展运动,大气也没喘上一个。
  向扒在墙边看热闹的众位仙君微笑招手致意,算作打了招呼,整整衣衫,在两家共用的大门处抱过各自的宝贝,柔声抚慰几句,还在怀里颠了颠,抖尽小鱼儿身上挂着的珠子,最后三娘、月环一人一边,轻轻关上院门。
  一切又重归于平静。
  望舒撑着下巴,意犹未尽,"我猜……贵妃娘娘下回该亲自出场了吧。"
  仲晨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还有狐狸们呢。"
  身边平阳也问,"他们不是逼不得已才为虎作伥的么?"
  "所以今明两天之内会出来点个卯,装作不敌,回去哭诉一下,引出正角儿。"
  望舒便道,"最后贵妃娘娘粉墨登场?其实,我都还没见过她呢。"
  之间隔了个行舒的舅舅此时转过头来,淡淡一笑,"说不定你会失望的。"
  "从一开始,我便讨厌她。"平阳公主在熟人面前并不掩饰喜怒,"昭淮,就是皇后,温婉如水一个玉人儿,自打她害了重华哥哥回到后宫,昭淮便卧床不起,日渐憔悴。"
  "她既然有本事算计这么多人,目的也不过是保着陛下'江山永固',以此来讨得爱人欢心,那为何不直接对皇上施法?"望舒诧异问,"用个法术什么的,令陛下一生只爱她一人,并不难吧?"
  "正相反。"羲和苦笑,"贵妃娘娘法力的源泉便是'起誓永不得对爱人出手',否则功亏一篑不说,还要遭受之前所有法术蛊术的反噬。"言毕,精致面庞竟微微扭曲,伸手捂向胸前,状似心头刺痛。
  仲晨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关切的轻拍好友肩膀。
  望舒疑惑不解。
  行舒见状,凑到她耳边,"你不必问。凤凰浴火重生之后,前尘往事理应一笔勾销,若再强意涉及……就是他如今这个模样。"
  羲和还皱着眉头,却道,"无碍。"显然他自己也不解于这忽然翻涌而上的心痛。
  仲晨嘴角勾了一勾,一扬袖子,祭起一股清风,将地上横七竖八晕厥着的卫士们打了个包,"物归原主",送回宫中。
  贵妃娘娘找麻烦也不会在青天白日,因而第二天家中男仙们无所事事,竟至昏昏欲睡。
  最后还是二王子仲晨提议,大家出门吃杯小酒腐败寻乐,打发一下时间。
  男人无论看起来多么居家贤惠,也一定喜欢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出门喝酒胡扯。
  这是属于他们的空间,女人不应干涉。
  望舒在家拉着公主姨母腌了一缸咸菜。
  平阳个性活泼,对不曾接触之事总保持着好奇,又因为外甥女儿的缘故,不摆公主架子,因此两人合作愉快,大功告成,二人竟都分外满足。
  为了庆功,还特地拿了蜂蜜浸了水果,正值金秋,两个人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吹着宜人凉风,吃着零食,分外惬意。
  此时,有人轻轻叩门。
  望舒应声而来,门外是个美貌窈窕女子,对她粲然一笑,眉目之间也竟迸发出几丝光彩。
  "您是……"
  对方还未答话,从怀中忽然钻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大眼睛眨了眨,尖耳朵颤了颤,耳上几根银色长毛还犹自迎风摇摆。
  望舒大喜过望,"青涵。"
  也不客气,直接将小狐狸揪起,团在怀里,问,"你怎么来了?"
  小狐狸大眼睛一阵波光潋滟,还摇摇尾巴,"望舒,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家姐,青岩。"
  小姑娘面皮微红——为自己看见毛团竟兴奋得怠慢了客人,之后赶忙微笑着福了福身子。
  美女回礼,笑道,"此间各处皆有上仙们亲手布下的结界,望舒姑娘须得亲口允我进门才行。"
  望舒愈发尴尬,单手搂着青涵,"礼数不周,还望见谅,请进。"
  青岩大姐举止优雅,步态轻盈,进屋,先与平阳公主见礼,再分宾主落座。
  "望舒就是三弟口中夺了清白的那位奇女子,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望舒不解,"这是如何说起?"
  狐狸精颇有耐心,"我们狐狸若是原形时,被人摸了耳朵、尾巴、肚子,便要立誓非此人不娶或不嫁。"
  望舒手下登时一松。青涵抬头,又颤颤耳朵。
  平阳公主闻言,噗嗤一笑,"仲晨早就提醒我,所以瞧着再可爱,我也不抱。"
  小姑娘虽觉不爽,但无奈对方所说句句属实,又是语气无比诚挚,也只好试探性的问道,"你们这是来找我算账的么?"
  "怎么会?若是长辈们还可能计较,"美女掩口轻笑,"如今我们几兄妹下山闯荡,可谓山高皇帝远……望舒姑娘的夫君又是大帝座下四位上仙之一的白仙君,你们夫妻相随,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又有花家公子为你神魂颠倒,我们青涵可还高攀不起。"
  ——白白的痴情不渝在天界固然有名,但此事能八卦远扬,传到住在人间狐妖的一族耳中,也定有九尾灵狐花家不小的功劳。
  平阳便开口,"那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青岩忽然正色,"说来惭愧,三弟为我挡去宫中贵妃娘娘的探知法术,灵力用尽又被打回原形。大哥、二哥修为粗浅,无能为力。正巧今天那位娘娘为准备牵制仙君的法术,而特地闭关修行,我才得以寻空出门,亲自来府上求救。"
  望舒当下明了,"他们几个出门散心未归,青岩姑娘只消安心等上片刻。"
  太阳下山之前,男人们一同回返。
  众人刚到外院,行舒便问应门的望舒,"有客人来访?"
  几位上仙一一出现在正厅,青岩当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登时面若桃花,身周迅速被粉红色甜美的背景填满,视线牢牢锁在了白衣九暄身上,"我似乎见过你。"
  白龙双目微睁,几乎难以置信,而后立刻眉目舒展恢复至常态,微笑点头致意,"不错。你我之前确实见过。"
  望舒悄悄扯扯身边行舒衣袖,也不忘戳戳青涵耳朵,"不会吧,这么巧。当年的鱼汤娘子如今转世成狐狸精了?当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身边仲晨亦笑,"难怪青岩之前看我总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九儿念念不忘的情人便是她啊。"
  行舒垂眼思索片刻,伸手抚住望舒脸颊,"你看。"
  以仙人的眼光看整个世界,并未有什么大不同。
  唯独望舒自己右手无名指尖黏了一根赤红的细线,延伸向远方,望不见尽头。
  "没有红线,那九暄和青岩之间岂不是也没有姻缘定数。"
  白白轻声回道,"你我之间也没有。"
  "那……"
  "红线只对妖、人有效,而并不能左右神仙的姻缘。花公子一门心思修仙,最终的结果除了断去这根本就没什么意义的红线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行舒罕有的严厉语气,令望舒顿生诧异,她迟疑着问,"白白?"
  "花家二位仙君,想借南极长生帝君之力,解开你的锁命咒,并助你升仙。"
  她回过头,嗅到行舒口中微微酒气,"白白,你喝了酒。"
  "我没事。我这样的鸟兽类升仙,需过身劫;而你为人身,过得就是情劫。他们花家……当真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以白白的角度来说,他痴守望舒几千年,天界人尽皆知,好不容易如愿,花家人还要跳出来搅局,的确不那么厚道。
  但问题是,容月也是用一颗火热的真心爱着望舒,花家二位仙君,出于为人父母都有的疼爱独子之心,也定会责无旁贷,提供助力。
  "白白。"望舒伸手按住行舒手背,"情劫是怎么回事?断了红线能有什么差别?"
  "我能与你成亲,就是因为月老的红线奈何我不得……若是情劫……"
  望舒察觉白白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她想了想,"是羲和,对不对?你看着羲和,自然而然的担心我若是升仙也会类似他'本应一笔勾销却还在心中隐隐作痛'么?"
  神仙、妖怪耳聪目明,除了还笼罩在一见钟情的粉红气氛中浑然忘我的青岩,甚至连九暄都侧过头来,大家的目光霎时都集中到望舒、行舒二人身上。
  行舒个性内敛深沉。
  大庭广众之下,行舒最亲近望舒的举动也不过是摸摸小脸,拉拉小手。
  他一向认为,类似容月那样明目张胆的蹭蹭抱抱舔舔来显示自己对爱人所有权,这种招数有些愚蠢。
  当此时刻,他略略羞赧,抿抿嘴唇,撤回双手,"我去煮东西给你们吃吧。"说完,径自走开。
  可越是如此,越正折射出他心头强烈的不安。
  青岩好不容易回过神,抚着自己下巴,"哎呀,白仙君怎么了么?"
  泰平递过一个眼神,凤凰捻了捻指头,立时划出一个小小的隔音结界。
  仲晨用尽可能的温和语气解释道,"青岩姑娘,不知者不罪。只是我想,你一定能理解一个经过数千年漫长时光才换来短暂相聚的男人,在知道自己信任的同僚鼓动一位年轻的仙君抢走自己老婆时是何等的愤怒。"
  九暄叹了口气,"这只是其一。要命的是,对方开出的条件太有诱惑力,这个男人难免开始忐忑。试问,青岩姑娘,有人对你说,'我爱你,我们一起成仙,双宿双飞好么?'你会不会心动?"
  狐狸精眼中一阵波光流转,"那要看看提条件的人是谁。"
  仲晨抱着胳膊,又补上一句,"如果对方又道,'不答应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但是升了仙,你就能和恋人长长久久,这个机会放弃很可惜呐。'"
  望舒沉吟许久,才问,"这……莫非是扯谎不成?"
  仲晨摆摆手,"不是。仙家不打诳语。只是能和你前世恋人修成正果并长长久久的希望不大罢了。"
  羲和忽然飘至望舒身前,道,"咱们单独说说话?"
  她点头首肯。
  龙家兄弟并泰平默契的让开一条路,凤凰轻扯她衣袖,"咱们寻个清净的地方。"
  耳边风声呼啸过后,望舒睁开眼睛,身边已是茫茫云雾缭绕。
  她打了个喷嚏。
  凤凰笑得温柔,"冷么?"言毕指尖在望舒眼前划了个圆圈。
  她只觉得一股融融暖意沁入心脾,酣畅至极。
  "这里是?"
  "太白山顶。"凤凰指指上空,"人间距离天界最近的地方。花家小公子最初便是从这里偷跑到人间遇到你。"
  望舒又忙点头,"……难怪容月最初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想起小狐狸隐身偷肉被她抓个正着,面色苍白的尴尬模样,她忍俊不禁。
  "今天仲晨在酒桌上和盘托出。"
  "羲和?"她微歪着脑袋,"你都知道了么?"
  "你是我前世的恋人。"
  "……他几杯酒就招了,真是大嘴巴。"
  望舒撅嘴的表情惹得羲和一笑,"你不知道我逼着他问了多久。仲晨活了上万年,我浴火之前他便是我的挚友。"
  "我见你,总觉得自己忘了些重要之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每当言谈举动与旧事相合,牵扯封印……"
  "羲和,会微微刺痛是不是?"
  "老实说,算得上痛彻心扉。"凤凰表情温柔如故。
  "……抱歉。"她低下头。
  "那时明明是我对不起你。之前总抱着这个心事,如今了却,像是一扫阴霾般的轻松无比。"
  "心痛呢?也随着好转了么?"
  "怎么会。该痛还是会痛,只不过有了准备,好熬得多。你知道,总是未知的东西比较可怖。"
  望舒沉默半晌,才尝试着岔开话题,"神仙也会怕么?"
  "当然会。看着爱人相逢相见不相知……就挺可怕的。"
  凤凰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又把望舒堵了回来。
  "你若是飞升,"羲和又指指茫茫上空,"就类似我族浴火重生。以我的立场,没办法建议你什么,只希望望舒你能考虑清楚。成仙的代价往往很大。"说着他呼了口气,层层云霓登时消散,乍现日落时刻夕阳周边才有的艳丽橘红。
  凤凰回过头,脸上一对金眸闪烁着光芒,和天空呼应。
  他缓缓走近,牵起她一绺黑发,放在唇边深深一吻,"我很庆幸有他们几个在,每代我依旧还能遇见你,只是你,不再爱我罢了。"
  回去的路上,羲和仍旧只是牵着她的袖子。
  她却是眼睛牢牢盯着凤凰的背影。
  她终于理解几世之前的自己,在阎君面前以夭寿为代价起誓,生生世世都要再遇羲和,那是何等的坚定决绝。
  我竟不知道我曾那么深的爱过你。

  天外飞仙 中

  "果真是造化弄人。我觉得很可惜。"羲和的声音从前方飘过来。
  望舒没答话,只吸吸鼻子。
  "你觉得,"他忽然回过头来,金色的眸子迎着落日余晖一闪,"我常和仲晨、九暄他们待在一处,由他们兄弟多开导开导,我能不能早些想开?"
  望舒忍不住噗嗤一声,被他逗的。
  凤凰似乎比她想象得要开朗和洒脱。
  "求而不得,就转身走开,至少装装样子我还是能做到的。"羲和忽然停下来,思索片刻,"其实回顾下仲晨的情史,我根本不算凄惨。"
  望舒自行脑补了堂堂风流二王子被自己正妻毫不留情的左右开弓猛抽耳光,最后妻子摇身变为嫂子,偏偏仲晨自己还念念不忘,到处寻找与前妻相似的女子,那副半失落半期待的模样,当真和如今意气风发甚为滋润的仲晨有极大的反差。小姑娘不觉又笑出声来。
  凤凰盯了她半晌,"你还是笑起来比较美。"
  平稳的落在自家院子里。
  直到最后一刻,羲和终于松开了她的袖子。
  行舒正端着一大碗汤向正厅走,见二人一同回返,勉强笑了笑,"正巧赶上饭点。"
  青涵已经恢复人形。
  青岩的注意力主要都在龙九身上,但她总归是女子,有着一份天生的敏感,察觉饭桌上气氛安静得诡异,自是颇为收敛。
  饭后更是主动和幼弟抱着碗碟去厨房刷洗。
  九暄与二哥耳语几句,待青岩收拾妥当,便与"一见钟情"的女友饭后散步逍遥去也。
  青涵道了谢,也卷起一股香风,悄然离开。
  行舒丢开公文,拉了望舒早早回到内院卧房。
  白白先将门关紧,转身飘到望舒面前,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二人对望良久,望舒心中坦荡,倒是白白最先目光闪烁。
  不论是人还是神仙,总归是爱得越深的那个,输得越快越惨。
  他坐在她身边,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仲晨今天将你与羲和旧事都说与他听了。"
  "羲和刚刚还带我出去了,太白山。"
  "我知道。"
  "仲晨选在这个时侯必定别有用心,我猜的。"
  在望舒和行舒尘埃落定,成婚之后才肯和盘托出,二王子已经相当厚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何况,以凤凰一贯的品行来看,他也不会背叛兄弟,夺走望舒。
  "第三世,我夺了你的灵气升仙,在等待你转世的时候就动过助你成仙的念头,你只要飞升,便自动解开锁命咒。"
  望舒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轻轻将手按在白白手背上。
  "只是人若成仙,需过情劫,彻底抛却身前爱恨情仇。"
  "白白,若是我成仙,就会忘掉你、羲和与容月的这些情意不成?"
  他抬起头,眼中竟是期待和畏惧交织,"望舒,你先回答我,你怎么看待容月和羲和?"
  "容月,是我弟弟,他喜欢撒娇又需要人照顾;羲和是我哥哥,心眼很好,虽然有时嘴巴太刻薄。你知道,我娘身子不好,就我一个,从小没个姐妹兄弟,寂寞得很。啊,对了,"望舒大眼睛闪了一闪,"泰平是我妹妹,很招人疼爱;仲晨也是个风流而麻烦的哥哥,而九暄万事都为别人设想,虽然很贴心……但倒有点像我爹呢。"
  ——幸亏九王子出门约会此刻不在家里,不然听到望舒的评点定会胸闷不已。
  白白原本复杂情绪顿时消弭无痕,不由大笑。
  乐个痛快才逐渐收声,敛去多余表情,双手拉住望舒小手,面色严肃,"那我呢?"
  "白白,你是我相公啊。"
  只这一句白白就彻底释然。
  至于"我和他们几个又有什么不同"已经完全没意义再问出口。
  丈夫是可以在她身边,互敬互爱,互相扶持,能终生与她携手相伴的唯一男人。
  从这个意义来说,可能更重于父母、兄弟或子女。
  九暄他们与望舒来说是家人,是朋友,同样不可或缺,但却都是因行舒来到望舒身边,她才与他们相识相知。
  而容月,作为与她一起成长的少年,陪她渡过丧父那两年最难熬的时光,也会深深留在望舒的记忆里……可是青梅的最爱并不是这个温和却还稍显稚嫩,不够有担当的竹马,尤其是在有比较有选择的情况下。
  察觉行舒神情慢慢恢复常态,望舒将手抽出来,伸了个懒腰,"只跟着羲和飞回太白山,竟也觉得好累。我想早睡了呢。"说毕,还打了个哈欠。
  白白起身,抱起爱妻,仿若怀中拥着的是无上珍宝。
  额头在望舒颈窝处蹭了蹭,才把她放回床上。
  宽衣熄灯。
  白白靠过来,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用小腿内侧皮肤不住磨蹭她的两条大腿——对于蛇来说,这个亲密的动作明白无误的意味着调~情和取悦。
  如今虽已入秋,天气却还有几分燥热。
  白白体温稍低,与他肌肤相亲,自然能感受微微凉意,并顺着血液流动至全身各处,甚是舒畅。
  望舒的情感一向炽热,不遮不掩。
  白白的腿一直不老实,她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没有任何预兆,小手猛地伸向白白小腹,他轻哼一声,按住她的手腕,身子一翻,严严实实的盖在了她的身上。
  云翻雨覆,各自满意。
  白白又把她裹紧,下巴顶在她的额头,"刚刚我对你隐瞒了些事情。"
  "你想说内丹,"她从颈上拎起那块黑色墨玉,"我一直做梦,都是你和我前几世相处的温馨片段,就是这个的功劳。还有延寿避祸的功效,这个你之前就提过。"
  ——谁能小视心理暗示的作用,何况是这种从出生开始,延续一生的。
  "其实,我宁肯耗损千年道行,也要将它放在你身上,随你转世,是我自私。亲眼所见羲和的苦痛,我……也会胆怯,诚心希望自己不会重蹈他的覆辙。"
  她猛地抬起头,盯着他。
  "羲和是不是能记起往事,或是容月无论如何努力修炼,有这块内丹在,他们恐怕都争不过我。但若你升仙,我这块内丹必定无法再留在你身边。"
  原来从一开始,羲和与容月,就没能行舒站在一个起跑线跟前。
  望舒沉默。
  她只觉得自己闭口不言的这段时间里,身边男人的体温越来越低,心跳却开始急促。
  她叹口气,道,"我爱你,总不是你强迫的。这点我自己很清楚。"又伸手戳戳行舒脸颊,"你们神仙活了这么久,只悟到这个境界?一天到晚东想西想,自寻烦恼。"
  这回换行舒哑然。
  "可见,以己度人也未必多明智。"望舒毫不客气,将大腿架到夫君身上,"我哪管得了那么许多。总之嫁你我感觉挺好,下辈子如果你还出现,那依旧会嫁。"
  白白直接将脑袋埋进她怀里,动作太快太猛,竟吓了她好大一跳。
  "前世这些话你对我说过没有?"她扯扯夫君细滑如丝的长发,问。
  "没。"他有些闷声闷气。
  "胆子小,不敢说?"
  "嗯。"
  "那时就担心我经不住诱惑升仙而去?"
  "一直都在担心。"
  打破男人的心理防线,撤去他的伪装,他就会变回孩子,有问必答,乖巧可爱,而无论他的年纪和身份。
  她登时忍不住大笑,连小腹都在不停颤抖,白白枕在她胸前,沮丧得蜷起身子。
  "我可一点也不羡慕你们神仙。人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当了神仙就没了么?"她随手划拉下夫君那张俊脸,"不对,神仙有定力的嘛,不会为小事动心动情,不过,若是真上了心,纠结在意的时间也远比常人久吧?"
  "嗯,我就是例子。"
  她越发觉得白白太有团队配合精神,"那你说作神仙有什么好?"
  行舒将手搭在她腰上,又没答话。
  "将这些旧事旧情一股脑丢给你,然后我自己潇洒没负担的去死,我这不也是种自私么?"
  了却大半心事,后半夜两个人睡得都极安稳。
  第二天中午,九暄拉着青岩、青涵一同前来蹭饭。
  饭后依旧是青岩去洗碗。
  望舒在院中树下扯住还在晒太阳的九暄,笑嘻嘻道,"有喜事可不能瞒着。"
  九暄毫不含糊,指指院子另一边正在背着手,用风镰术翻整草药的贤夫白白,笑道,"你昨夜怎么把他治好的?"
  小姑娘叉着腰,"我现在才发现你们几个为啥能是挚友,同舟共济,不离不弃了。"
  "莫非是俊俏?"出屋转成取水果的仲晨忽然靠过来,笑笑,"我猜望舒心里想说的是厚脸皮吧。"
  "肤浅。"望舒翻翻白眼,"我哪有那么口下不留德,我刚刚只想说你们都是小心眼的。"
  "不会吧?"泰平手里攥着一颗红苹果,翩然飘近,"我记得最近没有得罪过望舒你啊。"
  她越发觉得,泰平若是毒舌起来,这可算上仙中的高高手。
  她有些恼火,抢过泰平手里苹果,随手往远处一丢。
  忽然凭空蹿出一道白影,跟着咕噜咕噜滚跑的苹果飞到墙角。白影忽然扩大,其间慢慢现出还存留着尖耳朵的小狐狸青涵,他低下头,盯了那只苹果半天,还嗅了嗅,才用手捡起来,走回望舒几人身边,谄媚的把水果递了回来。
  ——青涵,你真的是只狐狸么?
  晚上,全家人凑在一处乘凉。
  还在谈笑间,一抹乌云遮住天边明月。
  仲晨揉揉太阳穴,"贵妃娘娘终于要来了。"
  望舒显得很兴奋,"我没见过这位前舅母,虽说如今我仍然该叫她舅母。"
  平阳公主不以为然,"望舒,重华哥哥都说过了,见了她你兴许会失望。"
  白白拍拍爱妻的小手,"元公子来了。"
  话音刚落,身边便多了个半透明的美男子。
  平阳见了自己的"重华哥哥",脸上立即犹如桃花绽放,红艳非常。
  望舒起身,也道,"舅舅。"
  一阵阴风袭来。
  凤凰随手布出一个结界,挡下这最初的一击。
  仲晨立于院中,朗声道,"贵妃娘娘,已然驾临寒舍,何不就此现身?"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一个红衣女子立于半空。
  她约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打扮得体,容貌清秀,总体也算上等之姿,但无论哪方面都远远不及望舒身旁的美艳逼人的平阳姨母。
  "元重华,"女子冷笑,"你找了救兵便真的以为我奈何你不得?"
  舅舅并不辩驳,只微微一笑。
  "你这逆来顺受的个性,根本不是男人,难怪重洛总是看你不顺眼。"
  望舒诧异,悄声对夫君耳语,"好大的怨气,她本是舅舅的正妻,怎么害了自己原本的相公,倒还挺有道理呢?"
  "你这妖女,害了重华哥哥这副模样还对他不敬,又祸乱宫闱,昭淮也为你所害……"
  "平阳,你有资格指责我?"女子阴阳怪气,"若不是你凭着身体,你以为重洛会一直宠信于你?"
  平阳闻言,立时面色苍白。
  仲晨将她揽在怀里。
  公主仍抑制不住,瑟瑟发抖。
  望舒攥紧身边白白手腕,下意识咬了下自己嘴唇。
  平阳公主看来与皇上有私情,而且据现在当事人公主的反应,还很有可能当年某一方并非完全自发自愿。
  "灵月。你我恩怨,"舅舅转身,站在平阳面前,却对女子讲话,"牵扯他人,你这又是何必?"
  说完,又低下头,神情嗓音温柔至极,"亦如,你果然还是……躲不过。"
  公主借着仲晨的肩膀,勉强抬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滴落。
  "亦如,看来重洛不曾对你讲过实情。难为你自己背负……这些东西许多年,可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
  "重华……哥哥?"公主也察觉异常,但依旧哽咽。
  "重洛不是你亲生哥哥。"
  "怎么会?"
  "他不是。所以,你不必再自责。"
  "重华哥哥?"
  说完重华回身,飘至望舒身前,"望舒,你五岁那年来京城,我始终在你身边。你还记得么?"
  "舅舅?"
  "我很满意,也很放心。"
  他伸出手,手指拂过望舒脸颊,神情亦如他的身体一般透明,"望舒,其实你的生父,是我。"
  之后,他身周陡然燃起烈焰,光芒耀眼,直冲红衣女子而去。
  他只想和她同归于尽。

  天外飞仙 下

  望舒只觉得气血嗡的一下,蜂拥而至,冲上脑顶。
  行舒拍拍她的肩,疾如闪电飞身出去,横身挡在重华之前,一扬袖子,瞬间就完全化解掉贵妃娘娘的法术攻击。
  凤凰指尖轻点,一个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直接罩住正欲发动全身灵力作拼死一击的元重华。
  而牢牢揽着平阳的仲晨,腾出一只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一"字,登时漆黑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直冲贵妃娘娘劈过去。
  二王子出手之余,还不忘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寒气逼人。
  "好个天庭神仙,竟仗势欺人。"灵月娘娘愤懑不已,尖着嗓子,留下这么一句后,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望舒心脏突突猛跳,好似直要蹦出胸膛。
  白白返身回来,将面色苍白的她轻轻环入胸怀。
  "诸位仙君,"重华待身周金色护身结界消散,沉默半晌,不免长叹一声,"只为救我而向灵月出手,是否有违天条?我家旧事,并不想连累仙君们受罚。"
  仲晨不愧是万年仙龙,立即将面部表情调换至"满面春风"那档,揽着平阳的手却丝毫未松,"贵妃娘娘先对行舒意图不轨了不是?我们只是逼不得已之下的防卫。何况,"他笑意渐浓,"我还是手下留情,故意劈歪了。"
  "元公子,"白白亦微笑开口,前行几步,撤去重华身上残留符咒,又隔空取物一般抱过惊魂未定的望舒,指指会客用书房,"暂歇一下,可好?"
  面对着妹妹、妹夫,女儿、女婿的"殷切"期盼和挽留,重胡略略沉吟,终于点了点头。
  改造过的书房较之以前更为宽敞。
  元重华落座,左右分别是妹妹、女儿,而妹妹在二王子怀里;女儿则在白白怀里。
  羲和、九暄以及泰平,各自喝了口茶润润了喉咙,至于两队情侣、夫妻之间的"亲昵",三位习以为常,装作视而不见。
  望舒学医多年,比平阳姨母更快恢复平静,攥了攥白白大手,才道,"舅……"
  重华勉强笑笑,"称呼随你喜欢,唤我舅舅亦不为过。"
  "我娘她……"
  望舒立即意识到这句毫无疑义,身为生母,如何会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以平安郡主一贯的温婉知礼,如何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也正是刚刚,她终于理解为什么五岁时她回到京城,元重华以生魂之身痴痴守着她,不肯离去;也能体会为什么"舅舅"死讯传来,母亲抱着她嚎啕大哭,几近痛不欲生。
  其实有些小事,她小时候就隐隐有了知觉。
  比方说爹固然体贴温柔,可娘对自己夫君的柔情,却明显心不在焉。
  现在想来,应是娘得知"重华"身死,心灰意冷之下,才与爹做了真正的夫妻。
  "那年,先帝的阮贵妃在有了个皇子之后,又生下一个儿子。诸君大概也知道,先帝爷的后宫争斗在本朝之中可算是最最惨烈的。
  "贵妃娘娘心生畏惧,不想最后两个儿子在这吃人的后宫里连尸骨都不剩下。正巧她最好的姐妹荣王妃几天后便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荣王妃想要个小世子稳固地位,贵妃娘娘想要小儿子平安,于是,二人合计,暗中使了出掉包计。
  "先帝爷儿子太多,女儿更多。他自己心思也根本不在子嗣身上。"
  重华本是气定神闲,平缓叙述,但说到这里,看向平阳,目光骤然深邃,"进宫作公主的是你,出来作世子的……便是我。"
  "元重洛从没向我说起过,当年我……我还小时,不慎落水,染了些病症,又惧寒,夜里多梦,后来他便常常夜里与我共枕,最后……"平阳一时哽咽,手下抓紧仲晨袖口。
  "他那时想来已经知道来龙去脉。我听我娘说,"重华仍习惯将已故荣王妃认作母亲,"贵妃娘娘薨逝之前,便对重洛以实相告。亦如,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重洛拉着你,我拉着婉华,在御花园一处撒欢,而她们两姐妹就在一边不错眼珠的瞧着。"
  "因为母妃在看你,荣王妃在看我?可他,元重洛竟不曾对我讲……"
  元重洛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望舒心道。
  甚至在韬光养晦之间,还得到过荣王世子元重华的帮助和掩护。这些娘都曾和她讲过。
  可是在他登基之后,意气风发,开始屠戮自己的亲生兄弟之时,又想起这个被掉包换出宫廷的亲生弟弟来。
  预感山雨欲来,重华将妹妹托付给挚友——一位年轻的太医代为照顾,自己也稍事安排,预备出逃,打算与妹妹隐姓埋名过布衣生活之时,他被急招入宫,其实是被御前侍卫押解着进宫谒见亲生哥哥。
  新皇帝自然没安什么好心,谕旨诏令重华迎娶太尉家的二女儿为正妻——便是刚刚的不速之客,红衣贵妃灵月。
  可这位才名远扬的小姐早与还是皇子身份的重洛相识相爱,原本满了年纪就应经选秀入宫为妃,甚至有望登上皇后之位的好命,却不知因为皇帝情郎说了些什么,竟愿意嫁入荣王府降格去作世子妃。
  元重华何等聪明。他深知皇帝的居心,灵月进门,他维持着表面上融洽,私底下根本不曾碰过这位世子妃。
  听到这里,望舒忽然抬头,"贵妃和我先前在王府里见到的青渌假扮的世子妃容貌并不一样。我当时还奇怪,她为什么有点像我娘?"小姑娘扭头看看白白,又转向亲生父亲,声音里透着点不确定,"哪个才是她的本来样貌?"
  望舒顿了顿,恍然大悟般,"莫非她嫁给舅……不,嫁给您时,故意变作我娘的样貌……是为试探您?"
  重华微微点头,脸上满是赞许,"灵月没见过你娘,她只凭他人转述,姑且变作那个样子,但她和你娘哪有半分相似?"之后深吸口气,为女儿迟疑于他的身份和称呼,心中一阵钝痛。
  "亦如,"重华沉默过后,再次开口,"如今你有了如意郎君,过去那些旧事暂且放下吧,余下我和重洛的恩怨,你不要再插手。"
  "重华哥哥?你让我如何释怀……我……"
  "亦如",说话的是仲晨,"你可知贵妃娘娘不惜失了身份,破口咒骂你的原因?"
  "诶?"
  "因为元重洛常常在梦中唤你的名字。他是真心爱你,更心怀愧疚。"
  "仲晨?"
  "我下界,便是为评定这位皇帝的言行德操。也正是他,我才对你起了兴趣。"
  二王子轻抚爱人脸颊,极尽安抚,又露出一对洁白狗牙,"你不必担心,我只要不亲自动手了结他,便不算违犯天条。"
  望舒扭头,疑问的眼光扫向白白。
  "天条其实很宽松。"行舒安然笑道。
  "夜深了。你们安歇吧。我明天再来。"重华起身,确信妹妹、女儿都有人安慰,也再无需要自己之处,便要告辞。
  望舒急忙挡在他身前,"舅……不,父亲留下。"一时她还不能改口称呼"爹","还有余下的客房。"
  重华一愣,旋即恢复正常,眉目罕见的舒展,"望舒,你这性子可真不像婉华。"
  回房。
  望舒主动的靠在白白怀里。
  "你之前一点也没察觉什么么?"她问。
  "没有。之前我只觉得元公子对我态度不同寻常罢了。"
  她捶向他胸口,"小心眼,因为他追打你?"
  "因为他每次看我都像在审贼。我修仙四千年,风度翩翩四个字好歹还是当得起的。"
  她噗嗤一声,才正色道,"对啊,梁上君子,也算君子不是?"
  "望舒,你真是心宽。我还以为你不说以泪洗面,至少也要郁结很久。"白白端着她的脸颊,顿了顿,轻声道。
  她抿抿嘴唇,"因为之前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最起码我和爹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爹他真的很疼我。因为和娘私逃之事,爹那边的族人都以为他不敬不孝,尤其是娘没了之后,觉得也无油水可捞,便再不与他来往。"
  说着她将脑袋埋向他颈窝,"其实,意外过后,我竟有点小欣喜。我小时候,还差点以为娘是遇人不淑……"
  白白颇为无奈,"我该说你什么好啊。"
  "因为周围人议论我不像我爹嘛,可又不敢太过分,只在我身边窃窃私语。"她想了想,又说,"对了,白白,姨母也能释然了吧。何况仲晨又很会说话。"
  "我是第一次见仲晨为女人动手。"
  "好了,那我放心了。我睡了。"
  半刻钟过去,怀中的小姑娘已经呼吸平稳,陷入梦乡。
  即便身为上仙,行舒也对爱妻的没心没肺,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正是这个性情才是吸引他为她痴情数千年的根本原因吧。
  第二天清早,望舒梳洗出门,远远的望见皇宫方向蒙上厚厚雾气。
  泰平见她皱眉,端着漱口用青盐水飘来,灿烂一笑,"贵妃娘娘在包茧。"
  "茧?那化蛹而出的是什么?瞎蛾子?"
  盐水咕咚扣在地上,小麒麟并没弯腰去捡,捂嘴笑过之后,才道,"望舒,你要是成仙我就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听笑话了。"
  "不过,行舒不答应吧。"望舒笑笑,这语气和神情都与对待容月、青涵并无二致。
  小麒麟认真道,"你有慧根的。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和阎君谈条件,而且你又要每代转世都能遇见羲和——他是上仙,如果没那次浴火重生,应该和仲晨一样,再过几百年就能封神了呀。"
  望舒摆摆手,"泰平,你知道这么多都存私不和我讲。我白对你好了。"
  小麒麟还是太嫩,登时不知所措,开始揉搓自己的袖口,"九暄和羲和都说,你是行舒的爱妻,我好歹是男人,和你太亲近,不好。上次我只是从你手里拿糖,花公子撞见竟不分青红皂白拍了我一掌……我好冤枉。"
  望舒回头,望向卧房——秋季来临,行舒开始赖床。刚刚搂住她的腰,用头来回蹭她,就是不肯随她一起起床。
  "他不在,你说。你如果不说,这样好了,我就和羲和九暄说,你欺负我。"
  "望舒……"泰平大眼睛里开始漾起波澜。
  小姑娘大笑,"骗你的。"
  小麒麟咬着嘴唇。
  "绿叶牛皮糖?"
  "……其实,我们几个任何一个都可能为有慧根的人点化飞仙。只要你愿意就成。"
  "我就有慧根。那容月爹娘,在行舒嘴里居心叵测又是指的什么呢?"联想起几人一同出门,白白回来神色不忿。
  "我们几个点化你……不如帝君亲自施法,你洗尽前尘往事升仙,恐怕会把之前的事情忘个干净,但你灵气法力则会跃升;而花仙君隶属长生帝君门下,点化你的话,你只独独忘记与你有情的几个,比方说,"泰平偷瞄周边之后,才接道,"行舒、羲和,花公子我想也不能幸免。可是灵力剩余恐怕不多。"
  "我明白了。"
  "可是若是能请到紫薇帝君帮忙,你只会忘记这世的夫君——行舒一个,但法力也随着飞升消失得一干二净。"
  "无论如何,白白都是注定被丢下的那个,只要我升仙。"望舒摊手,耸肩,似乎能与自己夫君心意相通,体会到他的沮丧和悲愤。
  "你是人嘛。要过情劫的。"
  "如果我下辈子转投妖身呢,不就只过身劫了么?"
  "锁命咒在身,你只能世世代代为人,直到你如愿为止。"
  "……原来是两头堵。"望舒扯扯袖子,"我去做饭了。"说着径自走开。
  泰平这才弯腰捡起水杯,"为羲和你宁愿夭寿,为行舒你不肯升仙,竟坦荡到不曾有半分悔意,真可谓至情至性。"他回过头,看看悄无声息飘进的蛇君和凤凰,喃喃道,"我哪里去寻这样一个姑娘。"
  羲和白了小麒麟一眼,"泰平,如今可是秋天。"
  行舒更是扯着泰平领口,"那天,九暄只灌了你一杯,这几天过来,你还没酒醒不成。"

  世事如棋局局新

  小麒麟哪见过这阵仗,相好千年的兄弟羲和、行舒不约而同的一脸鄙夷。
  如同做错事般心虚不已,泰平又搓搓袖口,咬咬嘴唇,"我……"
  羲和皱眉,"你想哪里去了。你连手头那些本子画册还没看全,就妄谈情事——你父王特地嘱托我们几个教导你,可叹千余年也只到这境界,"凤凰故作沉痛,"我真是愧对你父母啊。"
  行舒轻拍老友肩膀,眼睛瞟向仲晨与平阳所居厢房,悠然道,"无需内疚。咱们天庭声名远扬的情圣上仙熬仲晨,这回不也一样折戟沉沙。"
  凤凰闻言,与行舒对视,默契一笑。
  此情此景不知触动纯洁小麒麟哪根神经,他瞪大眼睛恍然大悟,"昨天,好不容易抓到九暄给我讲解,我才知道男女不是只躺在一起就会……"泰平小脸一红,"有小孩。"
  羲和与行舒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昨天青涵来问我,两个男人在一起应该怎么办。可惜昨天晚上我竟忘了问九暄。"雷音阵阵,小麒麟犹自浑然不觉,"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这是报应。刚才逗弄泰平的报应。
  行舒神情严峻,颤抖着双唇,手重重按在泰平肩上,"两个男人如何,你不需要知道。其余的,等你喜欢上一个姑娘自然就会明白。快吃饭了,你还没梳洗。"
  泰平满脸疑惑,也只好端着漱口杯子,默默飘回井边。
  九暄忽然出现在二人身后,轻叹一声,"麒麟王君王妃的嘱托,真可谓任重道远。"
  饭熟上桌。
  仲晨和平阳手牵手进门。
  二王子为姗姗来迟点头摆手致歉,而他身边的公主虽然眼皮微肿,但精神状态却还不错。
  疗伤圣地,往往就是爱人的怀抱,此言当真不虚。
  饭后九暄依旧外出约会——其实就是跑去公主府,陪伴假扮平阳的狐狸精美女。
  羲和在大帝座下四位上仙中地位最高,事务也最多,拿了几份公文出门,还特地顺手卷走麒麟,免得他一时冲动再次充当好奇宝宝,释放天雷,破坏气氛。
  ——目送羲和与泰平身影消失在天际,余下众人不约而同在心中为凤凰君上了柱香。
  重华眼见妹妹、女儿各自有了归宿,难免失落,郁郁寡欢。
  昨夜他肯拼死一搏,只因认为自己不被需要,生无可恋。
  今天大家凑在一处,瞧见夫妻、情侣深情相依,更是一阵愁绪袭上心头,沉吟良久方开口,面上不掩担忧,"今早,宫里方向阴气越发重了。"
  仲晨攥了攥平阳玉手,"贵妃娘娘处心积虑也只能为我等添上点小麻烦而已。无妨。"
  公主闻言,面上微有喜色。
  二王子又道,"我还需继续查探,待补足所欠几样,便可动手,为你讨回公道。这差事本该在元重洛三十六岁完成,我却有事耽搁。帝君发话,在元重洛今年四十整寿数之时定要了结。"
  金銮殿上稳坐的陛下正是十二月十二的寿辰。
  如此算来,也只在两三个月之间。
  白白及时解惑,"仲晨此次下界便是为监察帝王操行而来,此时若拿了贵妃,势必牵涉元重洛,如此行事,便等于公私不分。我等为仙,亦有难处。"
  其余几人虽表示理解微微点头,却明显各怀心事。
  "重洛又会如何?"公主问道,眉目之间似有急切之意。
  "增寿或折寿,如此而已。"
  "只有寿命更改么?"
  "只有寿命。出身和寿命,以及某些人的姻缘,天界命格也只能决定此三处,其余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由人所定。"
  平阳点了点头,终于对情夫摆了个笑容出来。
  白白一向精明,见重华又垂头不语,递过眼色,仲晨会意,在平阳耳边轻声几句,二人起身告辞,离了书房。
  行舒用力紧了紧怀中的姑娘,也径直迈步出门而去。
  "父亲。"望舒坐到重华身边,酝酿了下,才顺畅讲出口。
  他抬头,眼睛一阵闪烁,"生恩莫若养恩。你不必勉强。"
  "爹和父亲,"望舒顿了下,抚住胸口,"在我心里不一样。"
  重华此时别过头去,一时再看不清他的表情。
  约莫一刻钟过去,望舒试探性又道,"姨母虽然喜欢您,偏向您,八成是因为她觉得重洛……叔叔待您不公,刚刚她对叔叔寿命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猜最后姨母不会恨叔叔,或者奋起报复之类。您怎么看?"
  重华似有释然——他欣慰于女儿肯对他直言不讳心中所想,"亦如和重洛,一同长大,依我看,重洛比亦如恐怕还更情深意切一些。"
  事实上,身为帝王在睡梦中还在喃喃低语平阳名字,最起码证明他对往事不能轻易忘怀。
  只是平阳或许能看淡"亲兄妹"之间的亲密举动——因为有重华和婉华这对名义上的"亲兄妹"也不清不楚作为横向比较,却很难接受一向宠爱她的哥哥竟在身世之事上对她守口如瓶,害她背了这么久的心理负担,而重华则早早就把一切向婉华言无不尽。
  尤其是当着一群仙君和家人,尤其是爱人仲晨,贵妃灵月不明就里,直接指责她是靠身体留住皇帝的眷恋和恩宠,平阳贵为公主,那一刻她简直无地自容。
  "姨母一向直来直去,她的心思并不难猜。"望舒笑笑,"姨母公主脾气,只是不能短时接受别人伤害她却不付出代价,即使那人是她自小敬爱的哥哥。"
  "可是最快丢掉怨恨的还是她,何况有敖仲晨仙君在,这事恐怕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重华亦笑道,"不过,能看你快乐如愿,之后再让我抱上外孙,我也不想计较太多。何况我亦不是完人,当年害了灵月小产,虽然当时并不知情。"言毕,又轻叹一声。
  重洛、重华两兄弟爱恨情仇果真不那么简单。
  流有皇室血统,又在权利漩涡中角逐争斗,果真没几个人能无辜清白,独善其身。
  "父亲总是叹气呢。仲晨完成差事,白白便会施法替您夺回肉身。"
  "有么?"重华想了想,"似乎几位仙君因你叹气的次数也并不太少呢。我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白白靠在门外,听见泰山这句不由点头附议,而爱妻刚强自立袭自生母平安郡主,至于毒舌来自何处,也在此时有了答案。
  午后艳阳高照,正是午睡的大好时光。
  秋天的白白容易疲惫,家里无事,便拉着望舒回房歇息。
  昨夜平阳也没睡安稳,仲晨便打着哈欠,抱着公主也回了厢房。
  甚至连无需睡眠的重华也随大流回屋小憩。
  这一觉再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暮色。
  望舒急着起来预备全家晚饭,却不防被白白拉住手腕,"让他们饿着去吧,少吃一顿死不了。"
  望舒倒也干脆,倒下蹿进白白怀里,"嘤咛"一声,继续睡。
  等再睁开眼睛,却是为饭菜香气。
  二人略略打扮,匆匆洗个脸,手牵手去往前院正厅。
  席都已备好。
  望舒微有羞赧,"我们睡过了。"
  全家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泰平攥着筷子点头,"秋天嘛。我知道。"
  落座,望舒接过筷子,想起刚刚的话茬,又问,"神仙没有生老病死么?"
  "有。"
  望舒点头,"那和人也没什么差别。"
  凤凰继续道,"只是我,快三千年了,都还没病过,我只在和魔界对战中,受过点伤。"
  "……你们会饿死么?"望舒扁嘴,又问。
  "应该会。但是很难。"九暄撂下筷子,"我有一次肚子饿,又懒得起来,翻过身又睡,后来……可能是睡了太久连上饿晕,窝在自己家里约莫十年都没动静,还是我二哥不放心跑去看我,才知道我是睡得醒不来了。"九暄颇有几分自嘲意味,而其余众人闻言,亦会心一笑。
  她笑过,又问,"那最后怎么救的你?"
  九暄回道,"自然是渡了点真气才唤我起来。"
  望舒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嘴对嘴的么?"
  龙家两位王子脸霎时都有点白。其余人几乎要倒地不起。
  还是白白摸摸望舒脑袋,最后将爱妻整个人揽进怀里,笑道,"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过,龙家王子绝不甘心这也成为一个误会。
  仲晨起身,端着最亲近弟弟的下巴,两条龙四目相对,二王子另一手只在九暄额头轻轻拂过,扭过头一本正经道,"这叫渡气。"
  望舒还靠在白白怀里,脸上带着一目了然的失望。
  饭后,公主拖着仲晨去厨房清理收拾。
  小麒麟泰平忽然跳出来,扯着望舒的袖子,怯生生的请求,"我想和你说说话。"
  她望望行舒,使个眼色,道,"好。"
  二人来到院中树下,泰平捻捻手指,悄无声息的散开结界。
  "你也会结印?"望舒稍有惊讶。
  "比不过羲和,但其他几个肯定是听不到的。"泰平又搓搓自己的袖子。
  难以启齿么?望舒笑笑,静等小麒麟开口。
  "青涵下午又偷偷跑来了,他想请教你,但听说你和行舒在一起,他最后还是打消念头了。"
  明明这院子有曾经折磨小狐狸恋人的平阳公主,以及两只荤素不拘的白龙,青涵本性上是畏惧这里的,却还三番五次跑来,想必是来找些他人不能给出的答案。
  "他想问什么么?"
  "还是和黄公子……那个……"泰平脑袋低了下去。
  "青涵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是黄公子如何也不肯……"
  "……青涵主动点不行么?"
  "他主动了,可惜没用。"
  "他怎么主动的,和你说了没有?"
  "凑过去……亲。"
  这回换到望舒要倒地。
  青涵这只弱受狐狸,所谓主动,在他的脑子里也只是"主动"凑过去亲亲摸摸,就从没想过暴力把人家小公子压倒,再事后负个责当把小攻,过把"掌控"的瘾头。
  简直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这是病,还没治。
  她抹抹额头,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宜人,她竟冒了点冷汗,"要继续对人家好,时间久了,一定会感动。现在黄公子拒绝他,应该还是他做得不够。"
  "望舒,"泰平忽然抬头,犹如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大眼睛迎着月光闪了几闪,"如果是你,只要一直对你好,你会感动么?"
  "老实说,不会。"她深吸口气,"前提是,我喜欢对方,他对我好我才会接受。黄公子如果对青涵无意,应该不会平白再接受他的照顾和护佑。可依我看来,黄公子应该是很喜欢小狐狸的,只是碍于身份地位等等,他还要再稍微考虑消化一下。"
  泰平满脸认真,"我好像听明白了。"
  望舒摊手,"是吧?不是谁都能像我一般好运气,从天而降的就是个仙君白白。我选择他,不全是因为他是神仙……他很可靠很贴心,我觉得我们好像很久以前就守在一处了,而羲和我就完全没这个……嗯,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似,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望舒,"泰平忽然飘近,端着望舒脸颊,迅雷不及掩耳,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不出所料,"理论的巨人"小姐一下子懵了。
  "这是源自我族的祝福,一千年才能用一次,别的忙我可能帮不了你。"泰平小脸腾地红了——并非源于男女之情,而是单纯为这一吻而娇羞。然后小麒麟一溜烟的逃了。
  望舒隔了会才回过味来,一抬头,就瞧见眼前树下凤凰正仔仔细细盯着她瞧。
  "……有什么不妥么?"她这回是真的心虚。
  "泰平真的给你祝福。"羲和摆摆手,"那我便放心了。"
  "诶?"
  "别和行舒说,不然他会吃醋。"
  "这个祝福的功效是什么?"
  凤凰讳莫如深的一笑,转身离开。
  望舒扑上去,揪着凤凰袖子,"你不讲?"说着咬牙切齿,伸手作势要拽凤凰几乎曳地的长发。
  羲和挑着一边眉毛,"你扯吧,就怕你没那个耐心给我扯干净,扯成秃顶。"

  境界问题 上

  叔可忍,婶子也忍不了。
  望舒揪住凤凰一绺柔顺长发,手下微微用了点力气。
  羲和侧着脑袋,纤长睫毛一阵忽闪,最后盯住她的眼睛,"你可以再用点力。"
  此情此景没人可能会错意。
  但是望舒联想起夜间的白白也有如此表情如此言语,她的脸腾地红了。
  当凤凰连那一身曾经爱若珍宝的华丽羽毛都不放在眼里的时候,实在反常。
  羲和见她羞涩消去,换上副迟疑的模样,也收起多余的表情,轻声解释,"泰平如此虔诚送给你的东西,总不会带来什么坏事。"
  虽然在行舒照顾不过来的间歇,凤凰常有呵护体贴之举,却从来都极有分寸,未像今天一样柔声细气,不掩饰他对她的情意。
  "之前种种,忘掉也好。若是再让你同我一起心痛,我的罪就更深了。"
  望舒不解,"罪?"
  羲和貌似平静依旧,"当年我一时贪心妄为,害你寿命眼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管你是谁,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能例外。"
  凤凰说完,忽然张开双臂,将她包在怀中。除了双肩,再并没有其他身体接触,又旋即松开。之后冲她笑笑,大步走开。
  望舒深吸口气,"羲和,你如今还难以割舍,究竟是因为爱意还是内疚?"
  他忽然转身,眼睛中蒙上一层雾气,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羲和分明知道答案。
  因为通常一个男人肯为你鞍前马后,不是爱你就是gay。
  望舒慢吞吞的走回内院卧房,坐在床边。
  行舒将她一下子拽倒,一手搂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背上半晌,才缓缓道,"羲和跟你什么都讲了。"
  "你怎么知道?"望舒随即开窍,"气味?"
  "嗯。"他好不容易从喉间逸出一个字,好像神智还未完全清醒,当然也没有任何不快。
  行舒乃是天庭远近闻名的酸蛇一条。
  他不待见与望舒有竹马之义的容月,顺便对容月父母都没什么好气——虽然花家人得此待遇并不冤枉,以及他对小狐狸青涵最初也是防备加威胁,醋劲由此可见一斑。
  亲近望舒的雄性里,他唯独不把羲和当做情敌看待。
  所以刚刚凤凰"莫名其妙"的抱了望舒一下,是为掩盖泰平留下的痕迹。
  "醒醒,我有话问你。"她用肘部顶向他的胸膛。
  "嗯,"又隔了一会儿,行舒还是用那副懒洋洋的腔调讲话,"你问。"
  望舒眉头一皱,一脚踹向白白大腿,"你严肃点,我难得一本正经的问你话。考验你的关键时刻,你怎么能不认真对待?'一切以夫人为重,小的跟随左右'原来你只是随口说出来敷衍父亲的么?"
  行舒朗声大笑,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清清嗓子,"我清醒了,你问。"
  "当年我在阎君面前许愿要和羲和共结连理,以及不能如愿便早早再入轮回,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白闻言,坐起身子,牢牢盯着她,竟至凤目微瞪。
  "莫非这话我前几世没问过么?"
  "没有。"行舒忽然正色,"你察言观色功夫了得,我想你心里再明白不过。"
  望舒更觉得自己应坦诚以对,"羲和所言让我好奇,如今越发觉得……不是好兆头。他说的欠债还钱之类,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牺牲,却只为成全我们。浴火重生对凤凰而言,也等同于死过一回,一切再重新来过,我真觉得他犯不着。"
  "望舒,"行舒从后面将她裹在怀里,"你真的不想修仙么?"
  "不想,又没什么用。"侧头正巧看到白白略有失望的神情,她急忙解释,"我们这样不也算是情投意合,长相厮守,圆圆满满的嘛。要用到腾云驾雾,法术灵力什么的,不是有你在?"说完,倒在白白腿上,"我这是不是很无赖呀?"
  这偶尔的撒娇,让行舒顿感无力,越发没辙。
  他轻抚望舒长发,整理了下思路,柔声和盘托出。
  即便是天庭高坐百万年的大神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掌控人心,同样的道理,地府的阎君不能干涉望舒的思想和心情,更不能在她的灵魂上动什么手脚。
  听到这里,她抬起头问,"那外公被贵妃娘娘迷惑又怎么算?"
  "这自然是不允许的,她身为凡人自有地府主持公道。其实因为这套蛊惑之术,她已经损寿十年,再加上对元公子所为,她注定这代绝后。"
  "真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望舒撅着嘴,"她应该自己知道,是不是悔之晚矣了?"
  白白拖长音节,竟还似有赞许,"如果此举真能换来心爱之人的垂青,倒也未为不可。"
  她挥拳捶他,"死缠烂打,好没风度。再说,你跑题了。"
  白白笑眯眯的搂住她,"我可是蛇啊。说起来,羲和这点比不过我。"
  蛇缠人可是天性,谁又见过一只凤凰扑腾着翅膀围着人乱转的?
  "你为人正直,几世以来悬壶济世,灵气不同常人,阎君不能拿你如何,便每次轮回前为你专门选个只能撑上二十年的躯壳罢了。"
  望舒轻轻覆上行舒微凉的手背——他的神情就好似短命的那个是他自己一样。
  行舒好不容易挤个笑容出来,"二十年一过,你若是还要活在世上,就要消耗极多灵力以支持死去的身体。上一世我与羲和为你输送仙元,你撑到二十二岁;这世九暄、泰平亦肯伸手相助。别的也不奢望,只求你我能如寻常夫妻一般,白首到老,我便满足了。"
  爱上一个人,管你是神仙妖怪见识修为如何,统统化为凡夫俗子,眼中只有一个人,再看不见其他,会为她回眸一笑而欣喜,也会为一次冷淡而失落。活了五千年的蛇仙白白也不能免俗。
  望舒手下用力,扯住白白的衣领,身子前探,吻向他的脖颈,还恶作剧般的轻咬他的喉结一下。于是趁着这大好时光,行舒奋力耕耘,足量缴纳了回公粮。
  傍晚时,九暄归来,而仲晨和平阳一同出门约会时便已打好招呼不在家吃饭。
  九暄入席早不客气,风卷残云之后,满足的摸摸肚子,"公主府上什么都好,除了总会挂念望舒你的手艺。"
  周围群众默契的白了他一眼,凤凰起身端着餐具奔向厨房。
  之后大家端着茶碗,汇聚一堂,吃茶闲谈,气氛融洽。
  泰平忽然含着糖块抬头开口,"不速之客来访,好大的杀气,又是来找麻烦。"
  凤凰撂下茶碗,"咱们出去瞧瞧热闹,"又转向泰平,赞许道,"不错。我给你那几本说武侠的话本,你倒是真看下去了。"
  这回等大家蹭到前院门口,鱼家兄弟脚边已经躺倒几个黑衣人,见仙君们到来,底气更足,扬手揪起身边护卫衣领,没费什么力气,向远处一丢。
  "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乃是东海鲛人特征。"不远之处一直观战的黑衣头领忽然开口,对着身边一个熟悉身影,"此等妖孽相互勾结,大师还有怀疑么?"
  反射着清冷月光的一个秃头,在如此夜色下极为醒目。
  久不见面的法海大师双手合十,"贵妃娘娘所言不虚,老衲深为佩服。"说毕攥紧手中佛珠,猛然一挥,一道白光登时罩住鱼家兄弟。
  高挑清商、清泉兄弟立即神情扭曲,全身青鳞乍起,先后戳破衣衫而出。清商修为较高,还剩余些许神智,一手揽住族弟,另一手按住他的额头,输送灵力,以减轻他的痛苦。
  凤凰闪至他们兄弟身边,划出结界,羲和周身金色光芒大盛,直至压制住大师的法术。清商依旧抱着清泉,半跪在地上,二人青鳞慢慢缩回体内。
  "我等虽被天庭严令,不得对凡间妖、人动手,但今日之事似乎不容我们再袖手旁观。"九暄言毕,只一拂袖,一道劲风吹起,卷着地上十数位侍卫的身体疾速往皇宫方向而去。
  "此人,"法海大师指着行舒,高声大喝道,"原身不过是只蛇妖,如今靠着吸取年轻姑娘灵气助他修行,如此害人之心怎能姑息?!"
  白白挑眉微笑,却不曾辩解。可望舒知道,这是自己相公暴怒的前兆。
  果不其然,他身周蓝光闪耀,直至汇在一处,齐齐冲向犹在滔滔不绝的大师而去。
  黑衣带头人见势不妙,扯着光头大师乘着一阵疾风,转眼消失不见。
  "贵妃娘娘要和法海大师联合了。"望舒耸耸肩膀,"他还真好骗。清商、清商露了点鳞片出来,大师就认定他们兄弟一定害人不浅。"她拉拉夫君的手,又道,"白白不要因为这么愚蠢的人生气。"
  "天下自以为正义之人比比皆是。"行舒笑笑,为她一直都关心自己的情绪,"咱们先带着清商他们回去。"
  泰平蹲在他们兄弟身边,伸手在每个人额头轻轻摸了几下,就照仲晨九暄兄弟曾演示的那样,"渡了渡真气"。
  鱼家兄弟就算被打回原形,下半身已是泛着青光的鱼尾之时,脖子上面也依旧保持着那百里挑一的精致容颜。加上一只雌雄莫辩的美少年泰平守在旁边,白皙玉手又在这个额头晃晃,在那个脸颊拍拍,这副美景自然惹得望舒目不转睛,暗自好一阵兴奋。
  虽说这兴奋的具体原因,她也有些莫名。
  凤凰撤去结界,鱼家兄弟之中的清商已经能坐起来,冲大家摇摇头,"已不碍事。多谢仙君……"
  九暄摆摆手,"严格说来,你们此次劫难也与我们有脱不开干系。"
  可是这几个人不在,法海大师迟早都要"主持正义","好好制裁"清商清泉兄弟。
  行舒拉着望舒上前一步,走到九暄身边问道,"你可是担心青岩他们?"
  "她灵力见识都比她那几个兄弟强上不少。只是他们所中咒术皆与贵妃性命直接相干,青岩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万幸那贵妃却也没那个本事为难到她。"
  "但愿仲晨尽早完成探访任务,你们也好对贵妃娘娘动手。"望舒说到此处,忽然心念一动,"九暄,我有几句话问你,你和仲晨能在人间待上多久?"
  "很久。"白龙笑笑,"久到你不耐烦,想赶我们走为止。"
  望舒不由侧目:这也太不像潇洒如风,崇尚自由的龙九所能讲出来的话。
  白白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凤凰、麒麟合力之下,此时鱼家兄弟下半身已经恢复到寻常的两条长腿模样。
  只是因为刚刚鳞片蹿出,鱼尾显形导致衣衫、裤子全都破旧不堪。
  可惜此等难得一见的春色美景却不得定睛观看,小姑娘只得再次转过身半靠在白白胸前。
  鱼家兄弟完全恢复之后,道了谢,便回家和各自娘子孩子团聚去了。
  望舒窝在爱人的怀中,小声对白白说道,"除了贵妃娘娘,也得顺手把法海大师弄得安生些。"
  白白低下头,盯住她的眼睛,"封了他的灵力?那望舒想封了他这一世呢,还是让他永远当凡人不得超生呢?"
  "你真狠,但这样真的可以么?"
  居然小麒麟第一个举手响应,"寻个恰当的名目就好,比方说妄自对仙君动手之类的。"
  凤凰拍了拍一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肩膀,缓缓点了点头。
  九暄在一边摸了摸下巴,"没有机会咱们也可以制造嘛。"
  白白与望舒回到内院,却见重华独自站在树下对他们招手。
  仙君女婿低眉顺眼的行了礼,"我先告辞。"
  "不必。"重华又摆摆手,"那法海大师你们无需介怀,只是要留心,带头男子正是国师。"
  "国师?"她问出声。
  "我一直以为灵月也是受他蛊惑。"
  "元公子所言甚是。"
  "诶?"望舒不解。
  白白摸摸她额头,"那是只饕餮。原本在此吞食人们那无止境的贪念和欲~望,那次咱们一起和仲晨去拜他自己的泥胎,这只怪物见了我们几个,似乎胃口大开的样子。"
  "你们会不会有危险?"望舒抓住白白手腕,身子下意识的往自己亲生父亲身边靠了靠——她这幅架势就像是保护孩子张开翅膀的母鸡。
  两个男人察觉她的意图不禁莞尔。
  白白又解释,"这只饕餮年岁还小。"
  "不妨事。"外院泰平端了几样夜宵正巧飘过,听见重华他们对话停住,插嘴道,"他竟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刚刚九暄分明忍了好久才按捺住,没冲过去吞了他。"
  望舒一时默然。
  "饕餮这种半仙半妖的比较棘手,要是他规规矩矩的化作人形,像之前那样潜在人间,我们拿他没办法的。不过他妄动欲~念怪不得咱们,就可惜他没亲自施法,不然……"
  "九暄一口就解决了么?他刚刚还说要制造机会,"小姑娘忽然醒悟,有只荤素不拘的白龙在此,什么妖怪都没可能兴风作浪。
  "不过,"她皱皱眉头,"仲晨竟然没兴趣么?"
  此时,羲和与九暄在房里对坐喝茶闲谈,听到内院的对话,九暄咽下口中点心,不忘为自己辩解,"我二哥兴致全不在饮食美味上。饕餮可真是难得一见。"
  "不吃了可惜。"凤凰撂下茶碗,替好友补上下半句话。

  境界问题 下

  仲晨与九暄兄弟二人,一个专为美色动容,一个甘为美味折腰。
  有着如此分明弱点的男人,相处越久,反而越是讨人喜欢。
  望舒往厢房处望了望,见屋里凤凰和白龙都没有挪窝解释一下的意思,只好乖乖跟着行舒回了自家卧房。
  二人相对小空间早被凤凰布下过专门的隔音结界,无论是调情还是闲谈,都传不到其他人的耳朵里。
  望舒进屋便先开口问道,"白白你刚刚拉住我,为什么?"
  行舒脱去长衫,"你若是想问九暄愿意留在人间的原因,我或许可以替他回答。"
  "你的意思是……直接问他会勾起九暄的伤心事?"
  白白微笑着点头,坐在她身边,将好兄弟的情事一五一十的八卦出来 。
  话说,九暄固然是只重情重义的好青年,但他与至情至性的白白、羲和不同,为龙个性洒脱豁达,诸事不愿强求也不过分执着。和鱼汤娘子缱绻一世,竟未在娘子临终之际守护、抚慰她,自觉有愧,便在悄无声息间帮转世之后的娘子几次小忙——譬如,救了她落水的相公,吞过几只对她起了歹意的妖怪,却再无闯入她幸福平静生活的意思。
  套用现在很是流行一句话:他给了你整片天空,好让你来去自由。
  可惜"默默守望,并无非分之想"只是龙九的一厢情愿。
  连续两世为人坦荡正直的鱼汤娘子又一次来到地府,当听完阎君细数她和龙王九王子的两代情缘,这姑娘心潮澎湃了。
  身为模范灵魂,自然可以向阎君许愿,她拍着胸脯坚决要求无论再转几世都不能忘掉九暄。
  阎君一听,觉得这要求实在合情合理好办到,立马拍板,于是这姑娘带着对九暄的记忆再入轮回,一心向善济贫救人,如此过了两代,她再遇心上人九暄,是以一只修炼百余年的狐狸精身份。
  望舒听到这里,沮丧得直接扑倒在白白腿上,"我觉得我好傻,要保留记忆的代价好小。若是当初我和阎君说,只要记住羲和而不是代代与他相遇……"
  行舒用手指梳理她顺滑长发,接道,"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夫君溢于言表的酸涩强调,令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九暄看着那么无所谓一个人,原来也扛不住痴情姑娘。上回青岩来串门,已经和九暄举止亲昵,"随之双臂搂住夫君的细腰,脑袋蹭蹭他的前胸,"估计他们也和咱们一样了吧。"
  好像对付小猫撒娇,白白将娇小的妻子团在怀里,还不时晃晃,"龙族一向在情事上名誉不佳,九暄对此极为在意。"
  "我才不信他们两个没什么。我这方面绝对眼光独到。"最近狐狸美女艳光四射,九暄面色滋润,二人关系必定是有了质的飞跃。
  "谁说不是。九暄特地留在人间,是为助青岩成仙。狐狸飞升经身劫,只需扛住天雷一阵猛劈,就算圆满。"
  "可是白白,青岩她前几世带着记忆,有心行善救人,这样也可以么?"
  "带着目的做好事就不算做好事了么?"
  天界也是更注重结果的么?
  成人之美似乎成了天庭神仙传统,青岩未经什么波折转世成狐狸精,如今得遇爱人,再专心修行一阵,便可以彻底遂了心愿与九暄双宿双飞,想到这里,望舒心底横生羡慕。
  她拽着白白衣角,"老天其实待我不薄。我说每代都要见到羲和,除了浴火重生那几百年,他都在我身边伸手可及的地方。他至始至终都没变,偏偏每每负心的人都是我。"
  他只笑笑,"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对了,"他将望舒挪回床上,"青岩姑娘似乎觉得我们几个不大欢迎她,你不妨得空和她解释一下……我其实更愿意你和她多多来往。"
  望舒抄起枕头垫在身下,"姨母驭夫有道,连万年白龙仲晨都服服帖帖,我才该向她多多讨教。"
  转天清早,狐狸美女竟真的响应号召,兴冲冲的跑来蹭早饭。
  散席,仲晨和公主姨母手牵手继续恩爱无比的出门约会,九暄回房补觉,羲和、白白还有泰平去书房处理积攒了数天的公文。
  在厨房里,狐狸美女收拾碗筷完毕,坦诚想向望舒请教厨艺。
  有道是管住男人心定要先拴住他的胃。
  青岩双颊绯红,先羞答答的承认思念龙家九王子甚久,一朝如愿,定不负平生之志,将如意情郎牢牢捏在掌心,任自己捏扁揉圆。
  此言一出,即与元家皇族女子一贯的驭夫指导性思想甚为合拍。望舒大喜,自然甘愿倾囊相授。
  所谓言传身教,定要边动手边八卦。
  青岩是个爽利姑娘,大方道出二人成了好事,九暄便星夜返回天庭办手续。据说天皇大帝激动地不能自持,在"神仙结婚证"上盖了大红印鉴,又特地嘱咐,喜事当然可以在狐狸姑娘升仙之后再补办,期间若需照拂尽管开口。
  望舒恭喜她之余,又由衷道,"帝君厚道人。那位曾经缠着我夫君的白虎王子被他分了任务,据说等回返天庭至少两百年。"
  而随后,这两个极投脾性的小姑娘开始天南海北胡侃一通,从京里哪位公子比较英俊念到狐狸大哥青浚尾巴蓬松细软程度,再到孱弱公子黄永欣其实处处压制青涵一头等等等等,最后随着好感度的渐深,两位美女话题直指各自房内事。
  因为二人老公都拥有两套独立那啥"系统",床上精力耐久力都颇为惊人,望舒只小小抱怨了下偶尔会吃不消,青岩竟也不迭点头,颇有些"英雌所见略同"的感慨。
  "为什么?"
  两位姑娘同时循着声音望向门口。
  小麒麟双手扒着门框,大眼睛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二人不约而同声色俱厉,"女人说话男人不要插嘴。"
  泰平被吓跑了。
  他好不容易在中饭前寻了机会拉住凤凰,一吐心中疑虑。
  小麒麟发泄过后自己便舒畅了。
  可惜羲和在全家其乐融融的聚餐时间,眉毛嘴角不时抽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过最后这事还是传到了"当事相公们"的耳朵里。
  之后的几天,九暄睡觉时间明显减短,而白白额头红点又再重出江湖。
  时已入冬。
  重华爹爹在女婿指导下稍稍修炼,虽然依旧不见脚下影子,但阳光也再不能透过他的身体,久而久之,甚至可以在白天自如行动。
  他为人重情,得了闲,会前往荣王府悄悄探望自己的养父——如今被贵妃蛊术控制着的老王爷。可惜那天他抓得时机不大好。饕餮国师显然就是布好了局缚住他的灵力,专等着他落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元重华被一只红袖中的大手猛地揪住,飞速带离包围圈。
  他回过神来,就见亲生女儿在行舒怀中,兴奋得大叫,"父亲,白白,他们居然敢上来追咱们……"
  九暄笑道,"可不是,为了让饕餮轻敌冒进,我们几个伪装三流妖怪灵气忍得实在辛苦。"
  "不如去公主那里,地方大,也好施展?"说毕,羲和松开重华,"元公子,凭您的实力,定是跟得上。"
  重华点了点头,也闪身化作一道白光飞往公主府。
  青岩挑挑眉毛,"我就不信,若是望舒,羲和还肯不肯将她放下,让她自己前往。"
  九暄叹了口气,脚下不停,"莫说他,我们几个又有谁肯扛着男人招摇过市?"
  平阳姨母家有个很气派的院子。但周围树木因为时节,叶子掉了个干净。连那人工湖上也结了薄薄一层冰。
  众人刚刚站定,追兵也赶了上来。
  重华指指国师身后身负奇术的精兵,"这些应属重洛令牌方能调动的部队。"
  凤凰身子动也未动,"那你们从哪来回哪里去吧。"
  忽然一阵劲风吹起,精兵竟无力抵抗,瞬时被卷个干净。
  望舒瞄瞄羲和。
  凤凰安然作答,"振振翅膀而已,若说吹风,九暄、仲晨那手段比起我可算全不入流。"
  国师瞪大眼睛,只吐出半截"你们",便再无声响。
  九暄悄无声息化作龙身,张口将国师脑袋吞在口中。
  望舒毫不吝惜鼓掌赞美,"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确切的说,应是转移注意力。
  国师两只胳膊不停挥舞,最后在九暄嘴边尽力想扯住些什么——只可惜白龙每天剃须,化作龙身嘴边虽然不生鳞片,也同样"不剩寸草",饕餮想借力拔出脑袋此举实在徒劳无功。
  本以为九暄还会折磨国师一会儿替重华出个恶气,谁料他竟"噗"的一声,直接将人形饕餮吐了出去。
  国师打了几个滚,摔在一棵秃树下,不住颤抖。
  九暄瞬间恢复人形,随心所欲变换的法衣随之严丝合缝的包裹在身上,衬出白龙王子健美的身姿,"我只是试吃一下罢了。"
  凤凰抱着胳膊问,"感想如何?"
  "我尝到了咸味。"
  羲和望向蜷成一团,但脸上晶晶亮的国师,道,"咸?他脑袋上除了你的口水,怕还有他的泪水吧。嗯,"凤凰拍拍老友肩膀,"吐得时机刚刚好,再哭一会儿他就该流鼻涕了不是?"
  白龙点点头,"我唯恐如此——那未免太恶心了。"
  角落处的国师似乎惊魂未定,哆嗦不止,还又开始抱住头喃喃自语。
  于是瞬间全场仙君,包括重华,不约而同的囧了。
  望舒是唯一的凡人,耳力不足,她扯扯夫君的袖子,"他在念什么?"
  "娘。"
  "诶?"望舒又扯扯夫君袖子,"什么?"
  白白正色,"他一直在念叨,'娘'。"
  "这……能化作人形,怎么也得修炼百余年,这位仙兽饕餮莫非成了年却还没断奶?"
  "罪过。"狐狸美女扁了扁嘴。
  九暄自然要为老友们辩解,"我们可是从好几千年以前,就认不出神仙妖怪甚至是常人的年纪了。"

  你是人渣我也爱

  九暄特地发大点音量,专为望舒那寻常人的耳音,顺便也表明下自己的态度,"我父王当年继位,有几个家族不大服气,其中,"白龙指指还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国师大人","就有饕餮。"
  望舒颇为配合,顺势问道,"莫非是杀鸡儆猴,就拿饕餮开了刀?"
  九暄笑着又抹抹自己下巴,"是开了口。父王曾说饕餮味道一般,不过当时他的神情可算是眉飞色舞,于是我就留了心。"说着,他飘至国师身前,"我们龙族要么好吃,要么好色,当然两种皆好的更多。"
  小饕餮虽然还维持着人形,但脑袋几乎要埋进双腿间的空隙里去。
  "你还小。"九暄回过头,"元公子,国师声名如何?可曾贪赃方法,作奸犯科,甚至淫~人妻女?"
  重华一向厚道,诚实答道,"全都不曾。"
  小麒麟跟着凑过去,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的冲着九暄放电,"他身上也无戾气。最多只是对你动了妄念——不自量力的想尝尝龙肉的滋味罢了。"
  国师闻言,还悄悄往泰平身边蹭了蹭。
  "也是。"九暄微露洁白狗牙,向前迈步,饕餮吓得急忙往后撤,差一点就要掉进身后水潭的时候,白龙停下来脚步,"好好修仙去,切勿再助纣为虐。吃了你,帝君会说我不懂尊老爱幼。"又摆了摆手,"你走吧。"
  国师大人得赦,瞬间化作一道耀眼白光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凤凰捻捻手指,收回结界,才道,"仲晨,可以吩咐府里的下人们出来了。"
  龙家二王子忽然现身,笑着拍拍凤凰肩膀,"多谢。我明明有公务在身,却在公主府逍遥,被"国师大人'亲眼瞧见总归不好。"他又转过头,满面风情,冲向望舒,"亦如说今晚想回去大家聚聚,那么,有劳望舒了。"说毕,深深一揖。
  就算为了自己父亲,多卖给仲晨点面子也是应该的。
  图个省事,煮个火锅就好。
  望舒在厨房里和狐狸精美女调配酱汁,九暄、行舒出门捞鱼抓虾,羲和则去采些新鲜菜蔬。
  唯一留守的男同胞泰平刚在厅里支上一口大锅,就见一道白光,边缘泛着金色,自天边落在院中,便赞道,"好俊的功夫,花公子几天不见,当刮目相看。"
  容月见迎出来的是泰平,笑得灿烂,"过誉。我偷跑出来的。"
  望舒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冲出来,容月见到心上人,大眼睛表面仿佛蒙上一层雾气一般,目光就牢牢的黏在她的身上,再挪不动地方,"望舒,我好想你。"
  若不是望舒一手菜刀,一手醋瓶,小狐狸只怕立即就要扎进她怀里。
  狐狸美女左瞧右看,身为行舒铁哥们的老婆,总要拐拐胳膊肘,便道,"我们狐狸一族心高气傲,却只愿在爱人面前装弱小装无助。当年我爹就是化作原型,抖弄一身细软白毛,忽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讨得我娘欢心的。"
  被说破心思,容月竟也不恼,凑到望舒身边,不好握她小手,便揪着她袖子,"我跟你有好多话想说。"
  青岩无奈,摇了摇头,拿过望舒手中醋瓶,"泰平,家里没醋了,随我去街上打点。"
  小麒麟站在一边观望许久,在道义和友情之间徘徊依旧没能拿定主意,最终将求救的目光投射到了望舒身上。
  "泰平,家里也没葱了。"
  望舒这句出口,小麒麟沮丧着"哦"了一声,幻化作白毛小狗,摇晃着尾巴,跟在狐狸美女身后出了家门。
  二人没走出院门几步,就迎面遇到了手牵手的仲晨与平阳公主,以及抱着胳膊微笑的元重华。
  仲晨轻叹,"花公子运气真好,不是一般的会抓时机。"
  "爱恋姻缘全由个人,若真是两情相悦,上天也不得干涉。只可惜行舒……他回来定能察觉的。"
  青岩拎着醋瓶,摊手道,"我尽力了。"
  倒是公主、元重华堂兄妹相视默契一笑,却并不插话。
  当平阳向自己一向敬爱的堂兄八卦"皇上贵妃得知国师消失的震怒"完毕之后,那三位竟还在为行舒艰难恋爱路长吁短叹。
  元重华指指天边夕阳,"天色不早。至于花公子,望舒倒是向我讲过一些往事:他虽身为九尾白狐,却不足为虑。"
  这边家中容月坐在望舒身边,念叨自己漫长艰难修行路,再抒发下思念,然后开始带着点酸味问望舒过得好不好。
  小姑娘也实在,指指自己红润的脸蛋,"你看不出来么。"
  容月手下攥紧她的袖子,满脸失落,"我知道……爹与娘都曾专程下界来看你,他们对你很是满意。我……若不是为了你,也不会这么努力修炼。"
  望舒微侧着头,嘴角上挑,"嗯?然后呢?"
  容月赶忙澄清,"我不是……如果你升仙,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那经常见面你就满意了么?嗯?世上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望舒。"
  "天下可怜父母心,他们若不是为了你幸福如愿,怎么会平白无故许诺说答应送仙元给我并助我成仙?"她扭过身,正对容月的眼睛,"你太喜欢依赖别人。只凭自己的努力不好么?"
  "原来你眼中的我是这样……软弱。"
  "容月,恐怕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坚强无畏。我爹去世,我就怕得要死;行舒到来,我一样因为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而心生惊恐。我和你整整两年的朝夕相处,你不明白我只需要一个在我不安的时候能替我分担的男人么?"
  容月窜起来,抓住她的手腕,"我知道错了,我可以改。"
  望舒只笑了笑,"容月,你能变回狐狸么?"
  她话音刚落,一只洁白的九尾毛团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脚边。
  望舒将他抱在怀里,"你连法衣都修炼出来了。真了不起。"她将脸蛋埋在他长长的茸毛中,喃喃道,"下辈子吧。"
  小狐狸沉默良久,"……可我再来找你,你不能故意不见我。你也不能再转世时独独忘记我一个。"从她怀里跳出来,恢复人形,猛地将望舒揽在怀里,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比他差。"然后羞红着脸,一道白光过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留她在原地,扶着额头,皱眉甚久。
  幸亏打醋买葱四人组及时归来。
  白龙二王子经过望舒身边,吸了吸气,"快想想办法。我们可以装着忘带眼睛,但行舒的鼻子你得自行处置。"
  她闻言,下意识自己嗅了嗅身上,除了淡淡熏香气闻不到别的,但白白嗅觉的厉害,她从不敢轻视。
  当机立断,返回厨房,从格子中找出一盒酥糖,拿在手里,笑眯眯的招呼小麒麟泰平。
  对方察觉"危险即将来临",很是不情愿的飘过来,张口照例逸出点大葱味儿,"什么事?"
  望舒不动声色,直接将盒子递过去。
  小麒麟郑重接过,瞬时换了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一梗脖子,"你问吧。"
  虽然望舒立即明了还有很多八卦隐秘事件,与行舒、容月同时交好的小麒麟秘而未宣,不过今天她的目的却绝不是为了套话。
  望舒忽然张开双臂轻轻裹住小麒麟的双肩。
  泰平果不其然的脸红了,手里的糖盒都险些摔在地上。
  待她松开他,小麒麟结结巴巴,"……你……你……我……"
  她邪恶一笑,"就是碰一下肩膀而已。"
  "……这明明是抱……这可是我的第一次……"说了一半,迅速把脑袋垂下去,简直恨不得当即找个地洞钻进去,声音还越发微弱,"不过……不过……我不会要你给说法的……你……有行舒了……"
  本朝民风奔放且开化,青年男女蹭个肩膀并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望舒忍不住再次扶额,"九暄、羲和他们平时给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书。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误人子弟。"
  小麒麟还攥着糖盒,却抬起头,"那书上都说,男人对第一个女人总也放不下。行舒于你,花公子于你,仲晨于他那位正妃,九暄于青岩,还不是一样……"
  "泰平,你喜欢我么?"
  "喜欢。"小麒麟坚定点头。
  "那你喜欢行舒么?"
  "也喜欢。但你是女的。"
  望舒终于失掉耐心,上了绝招,"那你想和我做那男女之事么?"
  泰平经过短暂的沉默,回答,"不知道。"
  她怎能容他质疑和反驳,"那就是不想。你和容月相对各自九尾灵狐和麒麟族来说,是不是年纪相仿?"
  "嗯。"
  她心一横,"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刚刚容月他……"在拥抱的时候,容月动心动情,下半身自然有了反应。而前一阵子,与行舒成婚时,小狐狸的拥抱却干净纯洁得没有一次杂念——望舒实在不想承认,短短几个月之间,容月便脱胎换骨,从男孩进化为男人,从此变得"危险",需要她保持距离,认真防范,"你明白不?"
  发觉望舒视线直指自己腰部以下,小麒麟再次红了脸,"……对啊……我好像没有……嗯……"他略略思索,咬着嘴唇,恢复坚定,道,"望舒,你说得对。"
  望舒咧着嘴,给出一个不怎么"发自内心"的笑容,"泰平,多谢。"
  小麒麟飘走,仲晨忽然出现,长舒一口气,"好险,看你们越扯越远……我甚至有舍生取义的冲动。"
  望舒反而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诉说不尽的怅然,"其实你才是最安全的,我就说你对我不轨,白白估计都不信。可是,"她忽然挑起嘴角,不怀好意,"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你可是我姨夫。"
  夜幕降临,全家到齐。聚在一起吃火锅。
  专业妒夫白白坐在爱妻身边,瞄瞄开心啃着酥糖的泰平,心下了然,举止如常。
  行舒每天清早都要亲自为爱妻绾发。
  秋冬落发时节,兼之昨夜火锅烟熏火燎,又不慎烧焦她一小撮头发,导致望舒额头碎发长短不一,梳头后显得很不整齐。
  行舒拿了剪刀,便依她心思替她修剪整齐,谁知难得的表现机会,他竟然手潮一抖,好好的刘海成了狗啃过一块的门帘。
  补救办法只能再剪下一段。
  出门准备早饭,望舒就在院里望见一个银发垂地的高挑紫衣男子。
  她凑过去,定睛一瞧,容貌是仲晨无疑:尤其是那对令人印象深刻的澄净蓝眸。
  "仲晨,你起得真早。"
  二王子笑笑,"为你的早餐,也不可能赖床。小九儿甚至宁肯吃完再回去补觉。"
  "谢谢夸奖,不过,仲晨,你这头发和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撩起肩上一绺长发,瞧了瞧,"忘记用仙术了。就是能让我们看起来与常人无疑的仙术。"
  容貌修正的仙术,堪比现代PS。
  "嗯。"望舒点点头,"更说明你今早忘记照镜子了不是?"
  仲晨露出一口白牙,指指她的额头,"你今早忘记照镜子了没?"
  不就说叫你一声"姨夫",至于这么记仇么?望舒不由腹诽。
  不过话到嘴边,就换成了,"白白的失误,你不妨问他。银发蓝眸,那我姨母看你什么也没说么?"
  仲晨眯起眼睛,想了想,"我对她坦白自己的身份后,就给他看过我的模样。"见望舒眼神飘忽,"行舒他们几个原本的模样,你若好奇不妨直接问问看,连我副样子你都能平静接受,他们几个不会给你什么惊喜。"
  望舒点头,转身去向厨房,也碰见凤凰出屋。
  仲晨在望舒身后补充了一句,"昨晚之事,你还得谢谢羲和才行。"

  让我感化你 上

  凤凰还是那一身艳红,宽袍广袖,举手投足间挥洒着真神仙风采。
  原本面无表情出门来,却在抬头见到望舒那刻,露出温柔笑容。
  这表情太过美丽和耀眼,以至于望舒看在眼里,还闪了一下神,感觉如同亲见天边日出一般。
  天皇大帝座下四位上仙,羲和无疑是最美貌的那个。
  只是他平时清冷自持,不好笑语,亦不易接近。而望舒能让凤凰一见即展颜微笑,确是难得。
  望舒犹豫了下,回过头瞄瞄仲晨。
  二王子抿嘴握拳,做出一个"加油,勇敢的姑娘请你创造奇迹"的手势。
  小姑娘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迎着凤凰的目光走上前去。
  瞬间一道白光笼罩仲晨全身,待到消散,恢复成黑发漆眸的二王子又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好聊。"
  望舒对着迅速逃离现场的二王子背影,叹了一声,"仲晨姨夫最近心情可真好。"
  "他和平阳公主游山玩水走遍河山,心情确实好。"凤凰敛起笑容,问,"有事?"
  望舒一本正经的福了身,"仲晨说我应该向你道谢。"
  "嗯,"凤凰歪过头,撩开垂到眼前的一抹刘海,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小事一桩。"
  羲和一向不爱邀功,只是轻描淡写的叙述事件始末:他比九暄、行舒回来得早些,甫一落地泰平就迎上来,在充分表达了"望舒和容月私会可能导致妒夫行舒怒火中烧"的担心后,就请凤凰出手相助。
  望舒听到这里,不由笑笑,"泰平如此热心,只怕全是那盒酥糖的功劳。"
  羲和闻言忽而正色,"原来如此。昨晚他在房里'咔嚓'、'咔嚓'的嚼了一个晚上,害我睡得不大安稳,无可忍耐之下,只得布下结界,隔绝声响。"
  "嗯?"望舒忽然想起市面上那些本子中的描述,"睡不好?不如准备些梧桐叶子放在你房里?"
  小姑娘只是心直口快,但在羲和这边听来,总有点"在养鸡圈里丢点菜叶,快点长肥,杀掉吃肉"暗示意味。凤凰便皱了下眉头,"不必了。"
  "那我去准备早饭。"望舒转身,刚迈出一步,袖子就被轻轻拉住。
  "望舒,花公子那边你还需小心处置。"
  牵动心事,她猛地回头,"怎么说?"
  "仲晨、九暄家训便是顺其自然。而花家,别忘了花仙君苦苦守候近千年,终得爱人首肯。花公子受父母旧事影响,理应'锲而不舍'才是。"
  望舒抽抽嘴角,"昨天便见识到了。我也不信这么简单容月就能被我打发掉。"
  "花公子前世今生都与你连了姻缘红线,缘分不浅。只是……"凤凰忽然收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羲和?"联系到昨天小麒麟接过酥糖时梗着脖子,任人鱼肉的神情,望舒一脸严肃,"泰平本就是瞒不住事情的性格,你不说,我也能打听得到。"
  凤凰略略沉吟,"并没什么。我前一阵子与泰平因公事回过天庭,花家二位仙君特地找上来恳求我劝你升仙——毕竟如此一来,丢开行舒,我和花公子都有机会。"
  望舒手指搭在唇边,想到容月父母爱子心切,主动放低姿态替儿子说情,不禁莞尔,"为人父母,总会一门心思的为儿女着想。"
  "没错。"他点了点头,"我也不曾应允。"
  "羲和,谢谢。我很重视你的看法,如果你一直不停劝说我升仙的话,我或许不会这么坚定。"
  凤凰抬头,盯住望舒的眼睛,"想破掉你当初的赌咒,唯剩飞升一途。成仙之后,彻底忘却这世情事,也并非绝无可能再与行舒再续前缘。"
  望舒不解,问道,"诶?"
  "只是希望渺茫。你升仙后,带着与花公子青梅竹马情谊,他又时刻陪在你身边,而同时行舒于你已是陌生人,还能否再有机会接近你——就像如今的我一样。"
  望舒一时默然。
  凤凰替她将垂下的一绺长发绕回脑后的簪子上,神情温柔,"行舒手艺实在不精。"
  她仿若得遇知己一般眼睛闪亮,撅起嘴,"就是,绾发功夫本就不怎么样,还非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看看我额前的头发,丑死了。"
  羲和忍俊不禁,"顺其自然就好。你一向是个识大体的姑娘。"他蓦地收回双手,"仲晨一直是你我的证人,前一阵子他将他脑中关于你我的回忆幻化成影像给我看。你作太女以及行医悬壶济世那两世,我是真的爱你。而今,"他扶着额头,略略酝酿,才道,"会如此放不下你,并守在你身边,我也不大确信是因为仍爱你,还是源于之前的亏欠而内疚。"
  有的人的爱,是守住你,然后不顾一切的奉献。而有的人,给了整片天空,只为你能来去自由。羲和曾经是前面理念的坚贞支持者,而一次浴火重生之后,又转成了后者。
  只不过更善变的未必是心情是态度,而是地位。
  "害人一时眼泪,尚且还要三世热血才可抵偿。何况望舒又在阎君面前起过誓,她每因你短命一世,你的罪孽就又深了一分,而这一切皆源于你最初的贪念。万幸白行舒痴情,望舒动心,也不再执着于你,不然你以不死凤凰之身,还要持续偿还她多少情意?"
  望舒、羲和循着声音望去,元重华距他们仅几步之遥,衣带当风,抱臂微笑。而他周身金光大盛,脚下一团阴影,更令人诧异不已。
  羲和皱着眉头行礼,"元公子。"
  重华走近望舒,直接将小姑娘轻柔揽进怀里,"又和我女儿灌输了什么邪门歪道,嗯?宁公子,你即便投生成神兽,倒也不改初衷啊。"
  凤凰脸色陡然苍白,犹如上好生宣,甚至连嘴唇都颤了几颤,才终于定了定心神,试探着问道,"王重嘉,王公子?您也转世了……"
  元重华笑眯眯的点头,"真是好巧。这世甚至连花容月都在。可真是'济济一堂'。"说着还摸摸望舒脑后顺滑长发,语气瞬间转柔,"都说女儿是爹爹前世的情人,我这可是倒了个儿,而且我的掌上明珠移情别恋,也都没打个招呼。"
  凤凰喉结剧烈一滑,对着自己曾经的情敌、望舒曾经的二房,挤出一个极其生硬的笑容,"好久不见。"
  "你是想说'最好不见'吧。"见凤凰嘴角抽了抽,元重华眉目舒展笑了笑,忽然高声冲向厢房道,"敖仲晨,敖九暄,你们兄弟刚刚就认出我来了,还不出来见礼。"
  望舒在亲生父亲怀里亲眼所见: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家兄弟几乎是从房里蹿出来,滚在她和父亲脚边,口呼"东华帝君",之后跪在地上,兄弟先后两个咕咚两声,以头撞地,磕得万分实在。
  东华帝君?望舒抬头瞪大眼睛。
  这不是元始天尊的儿子,西王母的哥哥,玉帝的大舅子,同时也是天界"人力资源总监"的东王公么?
  其实之前就有细节昭示了"元重华"的不同凡响。
  望舒与行舒大婚,天皇大帝和后土娘娘如此尊贵的神祗,竟会亲自因为那只白虎王子横生枝节且并没造成什么后果而躬身致歉。
  想到这里,望舒便问,"父亲,你怎么忽然……"
  重华笑笑,"说来话长。"又对脚下龙家兄弟道,"你们先起来。咱们,"视线扫过在角落处惴惴不安观望的行舒、泰平、青岩以及平阳公主,最终停留在凤凰苍白的俊脸上,"进屋说话。"
  重华居于主位,又叫望舒坐在他身边,牵起女儿的小手,不时摩挲。
  女婿行舒毕恭毕敬的奉茶上来,泰山大人看来还算满意,接过来,啜了一口,顺手就撂在身边小桌上。
  行舒低着头站在一边,双手放在身前,不敢说话。
  泰平抽着小脸怯生生的走上来也准备行礼,被重华出声阻止,"这也不是天庭。你们几个无须多礼。"指指厅里的座位,"都坐下说话。"
  大家无声入席。尤其是平阳公主悄悄攥起身边情郎仲晨的手,同样一声不敢言语。青岩和九暄面面相觑,又偷瞄元重华一眼,旋即收回视线,稍稍往九暄身后蹭了蹭。
  天庭帝君们偶尔也下界入轮回一场,为的是体验凡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正所谓的"干部下乡,体察民情"。
  上一回东华帝君下凡,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做了太女的二房——还是不完全自愿的。
  又因为羲和的缘故,早早的做了鳏夫——太女的老公,可没有"改娶"一说,只好郁结孤独,终此一生。
  即便是神仙气量,也难免感到几分憋屈。
  待回了天界,按照惯例,将这段往事回忆一起以法术封存。只可惜天意难料,前几日羲和为救他匆忙之下扯着领口,无意肌肤相触,解开封印,记起那档子旧事的同时连专属神祗的法力也小有恢复,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今日偶然听见凤凰与望舒的对话,确信羲和也想起旧事,才忽然现身,陡然发作,翻起旧账。
  "你们在人间各有公务,尽可便宜行事,不必事事请命于我。"重华谈话间不仅面无表情,更感觉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东华帝君在天界是以不苟言笑,言辞犀利,秉公执法而声名赫赫。
  来了人间,那威压气场不减分毫,震慑得在场诸位仙君彼此"遥望"之后,也只剩频频点头称是。
  "你们都挤在这里,对着我这老头子假笑,还不如出去歇歇脖子。"重华手向门外一指,另一手依旧拉着望舒不肯松开。
  众人鱼贯而出,唯独平阳公主回首,"重华哥哥。"
  "亦如?"重华闻言微侧过头。
  见到他的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平阳公主放下心,跟着情郎快步出门。
  羲和在院中,一把扯住仲晨,拖着二王子回了厢房,在布下一个凤凰特有的隔绝结界之后,一脸惴惴不安。
  二王子拍拍老友肩膀,对露出罕见表情的凤凰表达着自己的怅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回可是连我们兄弟都要自求多福。"
  房内只剩父女两个。
  望舒满腹心事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重华摸摸她的额头,眼神中都透着疼爱劲头,"望舒可是在担心什么?羲和与你,自有天数。"
  "如今我和白白过得很美满,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早就不在意了。"
  "曾经海誓山盟,又为他立下重誓,轮回循环于人世,不得超生,可真并无悔意?"
  "父亲,那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重华手指刮了下小姑娘的鼻梁,"和我都不忘讨价还价,这脾性简直像透了我。"
  "你之前也是带着神祗的记忆下界投生到……这幅躯体上的么?"
  元重华没从那对白狐狸那里将肉身取回,毕竟此事涉及仲晨公干。便耗了点灵力,照着原来的样子做个壳子将就用用罢了。
  而神仙下界投生人道,自然封住全部灵力记忆,但回到天界,人间经历却会记在心中。
  "羲和也算误打误撞,一切都是天意。"他说到这里,又笑笑,"望舒莫要担心,爹爹从不和小辈计较。"
  这句话说得可真讽刺,望舒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落在脸上。
  神仙爹爹也并不以违忤,"作帝君以来,也只下界过两次。往常在天庭瞧见玉帝那几个小子绕膝承欢,那天伦之乐着实惹人羡慕。月老的女儿也是他下凡时所生,回了天界费尽力气,才得女儿飞升。之所以和行舒作对,也全是为他女儿出气——当年行舒无意坏你姻缘,害得那位女仙多转生三次,人家父女分割数百年,月老自是不甘。这份心情,如今我也能体会一二。"说着,将望舒抱在怀里,"上一世,我那身家地位不得以进宫,实际你我并无肌肤之亲;而这世,我是真心爱你娘,无论神仙还是凡人,我也只有你一个姑娘。如今你娘也已离世……爹爹绝不能再亏欠于你。"
  望舒枕在亲身父亲的腿上,卷起自己一绺头发在手中把玩,像是一个坚定信心的仪式,"父亲,我从不后悔在阎君面前为羲和立誓。不然等于否定自己和他曾经的真心真意。那这世我与白白成婚,交杯绾发许诺痴情不渝,终生不负又成了什么?下一世若是爱上别人,还要反悔说这世情意全是虚假么?"
  "我的姑娘才应该去修仙。"
  望舒不用仰头,都能感受到父亲话语中流淌的欣慰。
  "不过,我还有疑问,父亲,九暄对我说过他们兄弟要留在人间直到我厌烦了赶他们走为止。可我觉得这里面有隐情,何况仲晨要去勘查帝王言行,他竟还有心思和姨母打得火热,虽然看似动了真情,我却总感觉有点别的意思在。"
  神仙爹爹摇头轻笑,为女儿的敏锐,"元重洛当得起勤政爱民四个字,作为帝王,亦算上等。单凭这条,他享寿六十并无异议。所以仲晨磨蹭些也无大碍。小二儿和小九儿他们兄弟是我看着长大,他俩一向精明知进退,在人间逗留,那可是为了避祸啊。"

  让我感化你 下

  话说,东方守护神,孟章神君老龙王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娶了龙族豪门的大家闺秀:一位美貌且贤淑的姑娘作正妃。
  新婚那段日子,两口子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滋润如意。
  就可惜,太子妃的肚子不大争气。太子为填补空白,依照惯例,娶了几位侧室进门。
  但没几年过后,却还是太子妃最先顺利产下一枚龙蛋,整整十二月过后,从蛋壳中爬出一只小青龙,公的。
  太子得了长子,很是高兴,请示了自己父王母后,给小青龙办了场大大的酒席和奢华的周岁仪式,自此算是默认了长子作为自己接班人的地位。
  过了几万年,太子接了老爹的位子,作了新一代的孟章神君,立了小青龙作太子,之后……原形毕露。
  龙族男女各个都是美人,但他们要么爱吃,要么好色,要么二者兼有。
  这代的孟章神君虽然也好美食,但显然更爱美色。
  他继位作了神君,春风得意,少了牵制,没了束缚,便将自己身为龙族与生俱来的无限热情和精力投身在五湖四海中恋爱、猎艳的伟大事业里去了。
  小老婆一房一房的进门,开枝散叶的同时,龙王也还记得要给自己的结发妻子留些颜面立点威信,顺便维持平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安心在家和妻子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因此两条白龙二王子仲晨,九王子九暄依次诞生,并在一个父严母慈的环境中"幸福"长大——当然是相比较他们其他的庶出弟妹们来说。
  和从没有始终一帆风顺的人生一样,神仙的生活,尤其是王族,就注定了更加不可能太平。
  龙王这一大家子看似和睦的过了几万年,种种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积累,超过临界点,终于风波骤起。而这场矛盾和冲突就在仲晨成年之时集中爆发。
  起因便是龙族继承人的要求只有嫡子一条,若有诸多嫡子,以立贤居多,立长较少。
  仲晨天生资质极佳,性情颇似其父,又精明伶俐,幼年时处事举止就几乎挑不出毛病。
  老龙王以"仲晨类我"的原因极为宠爱,甚至众神齐聚的法会都要特地带着二儿子前去。
  如此偏心,久而久之,身为长子又早早立为太子的青龙大哥自然渐生不满。
  待到仲晨成年,老龙王急不可耐的要替宝贝儿子说亲事。千挑万选之下,看中了同族世家中的某位姑娘——号称龙族第一美女。
  可惜老龙王偏疼二儿子过了头,兼之在温柔乡里沉浸过久,妻妾子女们的要求也实在太多,他竟忘了这姑娘早年就和自己的大儿子暗生情愫,青龙太子曾经和他这个当爹的说过、求过很多次,甚至都放出"非卿不娶"的狠话。
  在这里得插一句,有因就有果。青龙太子被亲爹甩在一边也并不完全冤枉。
  他严肃寡言,属于努力勤恳做事,极少提出要求的默默耕耘类型,虽然才能大大的有,可惜按照人间的说法,叫"不会来事",因此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
  所以当他知道父王亲自跑去心上人家求亲,破天荒在办公署事时还能喜上眉梢。
  不过当老龙王在未来的亲家面前,讲出仲晨的名字时,雷飞了人家整整一家人。
  也不知道青龙太子和美女姑娘具体是怎么联系商量的,最终这姑娘竟然答应嫁给仲晨。
  二王子本身是不大情愿的,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奈何不得。何况,未来的妻子的模样确是惊世美貌,所谓色令智昏莫过于此,二王子的不情愿慢慢竟转变成了情愿。
  可谁能想到彪悍的美女新嫁娘在洞房花烛夜就当头给了夫君"棒喝"、"掌掴",并借此机会大大方方,不折不掩的和仲晨分居。
  二王子天生心宽,心想随她闹去,都嫁进门来还能如何?冷处理一下便罢。
  又顺手迎了几位小妾摆在家里,自己则甩一甩手出门跟着帝君公干去了。
  等他回来才知道后院的火苗已经窜了好几丈。
  他的妻子回娘家哭诉不算,更是直接告状告到王母娘娘眼前。
  这姑娘自小为西王母所偏爱,受了夫家委屈,自是要为她出气。最终王母娘娘将龙王夫妇叫到面前一阵数落,美女趁此机会又拉着青龙太子跪下,怒指公公棒打鸳鸯,如今请求王母娘娘恩典云云。
  对仲晨来说,他须得承担父亲乌龙求亲的代价,当然这里面也有自己处理不当,推波助澜的责任。总之,他的前妻不仅摇身一变转为自己大嫂,还要连带自己顺便为西王母所厌恶。
  也不止他,此事连老龙王都极为狼狈,失宠的郁卒使他心灰意冷到在家修身养性了几千年——九暄也就因此降生。
  同样心灰意冷的二王子对女人暂时失了兴致,便亲手养育起自己的弟弟,并颇为乐在其中。
  故事讲到这里,神仙爹爹很不厚道的笑了,"仲晨这孩子的坎坷婚姻路,一直以来都是天界的笑柄,每当和仙友们说起这些,总要多喝一杯酒。"
  望舒趴在父亲腿上,饶有兴趣的插嘴评论,"天界神仙们聚在一处也喜欢胡侃?"
  "日子太寂寥太漫长了,总要找些事做。我当年也是笑得最欢的一个,如今可算知道天道好还,轮上同样的处境,我开始理解那孩子的感受了。"神仙爹爹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仿佛他在人世间所经历的苦痛不曾浸入心中。
  望舒想了想,道,"父亲要幸运许多。仲晨可无力反抗。"
  "嗯,"他点点头,"元重华的寿命还剩二十年,这期间我也须留在人间。如今法力恢复,元重洛与灵月又能奈我何?"
  望舒见父亲极有把握分寸,便轻飘飘换了话题,"不过仲晨如今依旧好色,该说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龙族男子有几个离得开女人?不过仲晨、九暄兄弟二人是我自小看着他们长大,已算是天性纯朴。现如今龙族里事物全由他们大哥大嫂包办,孟章神君因为在瑶琼那里失宠,倒是自己游山玩水不再问世事。两兄弟因为嫡子身份留在族里可算碍眼,也跟着下界来远遁避避风头。"
  ——瑶琼,这是王母娘娘的闺名。
  "那父亲会替他们撑腰?"望舒抬起头,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问。
  大手抚向她的额头,他微笑着道,"仲晨这次公务若是处置得当,爹爹就准他封神吧。"
  望舒声音里都带着雀跃,"对嘛,王母娘娘都能偏心,父亲偏心一回才算扯平不是?"
  "鬼丫头,你是觉得承蒙仲晨、九暄关照无以为报,才到爹爹这里讨人请的吧。"
  望舒闻言,又趴到神仙爹爹腿上,撅着小嘴道,"本来嘛。"
  "仲晨幼时可是淘气,玉帝的凌霄殿里胡闹,跑到他不该去的地方,还摔了个法器,自己站在碎片处不知所措。正巧我经过,施了法术还原如初,又将他化作原型绕在手腕上,才腾云待他离开那是非之地。"
  "绕在手腕上?"
  "龙嘛,他那时还小,像条长虫,团一团就老实了。"
  仲晨,无论是谁都是在被蹂躏被摧残中逐渐成长起来,再去蹂躏摧残别人的。
  我为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为你能被父亲看重而感到深深的遗憾。望舒如是想。
  转眼日落西山,望舒出门准备张罗晚餐。
  一抬头就望见对面树下殷殷切切等候的仲晨、九暄兄弟。
  望舒匆匆几步走到仲晨身边,笑嘻嘻道,"专心公干。总之你欠我人情。"说完,扭身直奔厨房。
  龙家兄弟面面相觑,最后默契的抹抹额头,长舒口气。
  厨房门口,羲和、泰平默默洗菜择菜。
  望舒叉着小腰,"父亲现了真身,你们便如此主动表现?"又忽然瞧见小麒麟半边脸红肿,不掩关切,"刚刚都没留心,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泰平瞄瞄身边凤凰,索性开始控诉,"他昨晚布了结界,我又不会解,只得趴在地上睡,这才肿了。"
  她哭笑不得,只好又问,"找点药抹抹?"
  "不用……"泰平忽然抬眼,"东华帝君说了什么?对我们……不,羲和他,帝君有没有怪罪?"
  "父亲很好讲话。"望舒话音未落,见到凤凰、麒麟不约而同的咧嘴不以为然,只得叹了口气,"是真的。我本就以为天罚绝轮不到父亲亲自动手,和他谈过果真如此。"
  "望舒?"泰平似有疑问。
  她抿抿嘴,"而且,羲和,父亲不会对你如何,他恢复灵力,连重洛叔叔和贵妃娘娘都不曾接触,又怎么会小肚鸡肠到对你翻开老账?"
  凤凰盯着她的脸,但眼中并无焦点。
  她知道他正沉浸于往事。
  她瞬间恍然大悟:凤凰畏惧的根本不是惩罚——而是那年当事人每每出现,便是在时刻提醒他当年的贪念所导致的重重恶果。
  "羲和?"望舒也不管麒麟在场,抓住凤凰的肩膀开始猛力摇,"我都放下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神仙都这么念旧?"
  "望舒。"他瞬间回神,按住她的手腕。
  "嗯?"
  "当年旧事,你也还记得一二吧。当着阎君立下的重誓,几碗孟婆汤不可能令你忘个干净。"
  望舒一时默然。
  泰平见势不妙,丢下手中菜蔬,悄悄后撤。
  望舒转过头,"泰平,你留下,做个见证。"
  小麒麟见被点名,只得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回过头直视凤凰的眼睛——那对迎着阳光会反射出柔和金色光芒的澄净双眸,"恩怨起因缘由都没什么深刻的印象,但是感觉,"她抚住心口,"看谁会喜悦,看谁会心痛……这些,初见你们心中便有起伏,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才算彻底明了。"
  "那我……"
  "我第一次见你……"望舒还不忘观察下凤凰,见他眼神中透着殷切期盼,才道,"初见你,觉得你好美啊,比白白漂亮那么多,还风度翩翩,就可惜嘴巴不饶人。"
  羲和不由皱眉,明知她在卖关子。
  "总之一点都不难过。可也不是似曾相识。我觉得因为有白白内丹在,除了他,我看谁都不可能'眼熟'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怨我?"
  "一点破事反复念叨八百回。心痛这种事……是双方面的,我让你为我难过,反过来,我也不是一直要还债?何况,如今是连老天都觉得你偿还得足够多了。求求你,行行好,你要是还多了,我下辈子就要再还回来,这一偿一报没完没了,我们不烦,主管命格的仙君和阎君总该厌烦了吧。"
  她知道几句话不可能就将凤凰几千年的郁结一扫而空,但小小的宽慰她是想尽力做到的。
  而且,这点万幸凤凰也明白。
  于是羲和笑了。
  凤凰偶尔的展颜笑容,那种艳丽柔媚,又带点沧桑,千帆过尽般的释然,即便是同样容貌惊世的容月也绝难匹敌。
  望舒顿了顿,又道,"说起来,都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我见容月第一眼,几乎忘了呼吸——绝不是因为他的美貌。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因为上一世我和白白私奔,把他丢下,于是现在还会内疚吧。"
  "花公子之事,帝君没讲?"羲和微有诧异。
  "容月怎么了? "
  "望舒,你作太女那世,花公子就在你身边了。"
  "哈?"望舒难以置信。
  "花公子……最初是物妖。你我那世成婚时,房内摆放的一柄玉如意,便是他托身之物。"
  这回望舒连眼睛都不眨了。
  最后小姑娘被雷劈得实在坚持不住,晃晃悠悠的飘回内院卧房。
  神仙爹爹正从房里出来,望见宝贝女儿失魂落魄的奔向内院,自己倒先笑了,"当年那柄玉如意又辗转到了我的身边,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扭头看向凤凰,"你借了我的灵力免除轮回之苦,直接投生成神兽凤凰;而他,我倒也没想到他凭着我给的那点微弱灵力,万年修炼,如今竟也化身九尾灵狐。"说着,他飘过来站在凤凰、麒麟身边,帝君威慑气场之下,二人不免微有惶恐。
  直到亲见望舒迈步进了自己卧房,神仙爹爹又道,"只可惜,那世和望舒有瓜葛的男人,因我由侧室翻身做了她父亲,而连带着全部出局,你们的身份也只能在望舒丫头的兄弟或者朋友之间选一个罢了。"
  可不是,羲和、容月借了帝君的光才得托生神兽,并已经成仙或者即将迈入仙君行列。
  而堂堂东华帝君都没能和望舒圆满,他们两个又怎么能和望舒修成正果?
  正所谓,赌场得意,情场必定失意。
  回了房的望舒一抬头,便看见夫君白白正把自己卷成一团缩在大床的角落。
  她也忙扑过去,和相公抱作一团,哀叹,"白白,好可怕。"
  欲~求不满,男人一样会有怨气。
  只可惜白白额头的红点望舒瞧不见罢了。
  他伸出双臂,将爱妻裹在怀中,有气无力,"望舒,我担心。"
  "父亲对你没有不满意。"
  "目前应该没有。可我觉得他不大喜欢我。你是东华帝君的女儿,他待你若掌上明珠,若是……"白白声音还在微颤。
  ——白白是担心老泰山撑腰下,爱妻再仿照前世迎回个把侧室来。就可惜他没听到刚刚院中帝君那番话。不然绝不会由此联想。
  "白白?"
  "嗯?"
  "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你了。"
  "为什么?"
  "你痴情,我也痴情。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多悲哀的往事和彼此亏欠,和你在一起我最坦荡也最轻松更最自在。"
  行舒笑了,"我额上又有红点了。"
  "我们……明明……有……"
  "这个,"他指指自己脑门,"也受心情影响。"
  望舒抄起枕头砸向夫君俊脸。
  "嗯……反正在帝君面前已经丢过脸面,这回就不要了吧。"
  望舒又砸,"男人脑子里想得全是这个不成?"
  白白倏尔将她抱紧,下巴抵在她头顶,"望舒,我很开心。其实,刚刚我想得是,有帝君在,他必定不会眼睁睁看你再受早夭和反复轮回之苦,就算你不记得我,我却能始终看着你,也不错啊。"
  望舒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我竟有如此重大的意义。

  因爱而生

  望舒揪着白白的袖子抹了抹眼泪,不顾夫君的阻拦,顶着通红的眼睛起身杀向厨房。
  她站在凤凰、麒麟面前,清了清嗓子,"我要煮饭,你们不要插手,也不用你们帮忙。"
  让二位仙君沉默的不仅是望舒明显哭过的小脸,还有小姑娘身后满脸无奈的白行舒。
  一直都在静观其变的龙家兄弟乖觉,回房中叫出各自爱人。
  平阳和青岩出门,院中情景,只眼光一扫,便心中有了计较。
  青岩快步上去,拉着望舒小手低声询问几句,而公主则扯了扯身边"重华哥哥"的袖子,"不像吵架。你别多管闲事。"
  一句话令龙家兄弟同时脊背一寒。
  神仙爹爹却完全不以为冒犯,还皱了眉头,"亦如快上去劝劝。女儿落泪,"说着,捂上心口,"原来做爹的便是这般感受。"
  玉帝的三公主就在她爹面前,当着一众家人,一跺脚一抹泪,玉帝活了上百万年,还不也一样手足无措?
  三个女人在厨房里也是一台戏。
  全家的男人们在外面目不转睛的观战、
  直到缕缕饭菜香气袭来,平阳在门口招了招手,端出一样样饭菜。小麒麟兴冲冲飘过去,一盘盘的接过来。
  望舒最后走出厨房,还露出笑容,指指正厅,"开饭了。"
  九暄思索片刻,语气仿佛不大确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该这么平静。"
  仲晨颔首,"还应有好戏上演。"
  话音刚落,一道似曾相识的白光在暗蓝天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形后落在院中。待光芒散去,依旧是那个纤尘不染的白衣容月,他打量四周,在小麒麟身上视线微微停顿,便拔腿跑到望舒身边,接过小姑娘手中的汤碗,径自送进屋去。
  望舒狠狠剜了一眼泰平,从喉里挤出两个字,"多嘴。"
  泰平见大家依次入席,才悄悄凑到凤凰身边怯生生的问,"有帝君坐镇,望舒跟花公子有个了断,谁都不敢反悔吧……这也不好么?我是好心办坏事了么?"
  羲和看向他的眼光中浸满了怜悯,"不知道。万一闹到地动山摇,我帮你把花公子打晕弄走就是。"
  "羲和,"泰平大眼睛迎着窗口透出的橘色灯光,一阵阵的波光潋滟,"你真好。"
  凤凰登时被雷得几乎魂魄离体,回过神来耸了下肩,才拍拍小麒麟,"去吃饭。"
  容月其实什么都没想。
  挤开九暄,坐到望舒身边。正暗自得意,一抬头正撞上神仙爹爹审视的目光,缩了下脖子,桌下轻轻揪住望舒一截袖子。
  行舒破天荒的没表示出任何不快,也在爱妻旁落座。
  容月殷勤的给望舒布菜。行舒捏着筷子,眨了好久的眼睛。
  正派女婿的低眉顺眼俯身做小的温良贤淑做派一时令泰山大人君心甚悦,便开口主持起"公道","容月,你是客,不必特地照顾望舒。"
  小狐狸立即泄了气,眼睛上泛着点水汽,赶忙低下头来,再不言语。
  全家人都在偷笑。
  唯独行舒猛然动了心事:泰山大人之前一直连名带姓唤他,远不如这样称呼"容月"亲近,又虑及自己"布衣"飞升,在天庭几千年已经留心结交各路神仙,也拥有像九暄、羲和、泰平这样的好兄弟,却终是不及花容月父母在天界的威望。
  若是帝君想为女儿安排一个门当户对好姻缘,自己便再无希望。想到这里,一时心下恻然。
  望舒察觉身侧夫君的不同寻常,腾出手来夹了枚卤蛋丢在白白面前的小碟中。
  行舒忍不住破"怨"为笑。
  全家人默契感慨:谁疼谁就别说了。
  只不过这回,失落的换成了小狐狸。
  散席,麒麟主动要去洗碗。凤凰同为避祸,跟去厨房。
  其余抱着"不关己事"念头的闲杂人等就凑在一处,捧着茶碗,坐等看八卦好戏上演。
  帝君看来一点都不想吊足广大围观群众的胃口,接过女婿亲手奉上的茶碗,啜了口茶,撂在案上,只听一声"咔哒",好似那说书用的醒木桌上往一拍,"容月,我与你父母都是旧识。可想娶走我的掌上明珠,你成了仙再来。"
  小狐狸蹭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帝君,我如今已有五百年道行,依长生帝君所言,快则几十年,慢则上百年,我就可飞升位列仙班。"
  "我女儿还是人身,她寿命几何?你还想她为你守身如玉不成?"
  望舒偷笑:父亲啊,成仙才能娶我可是你给出的前提啊。
  容月兀自辩解,"当然不是…… 我是说下辈子,望舒,"他盯住心上人,"能给我机会。"
  神仙爹爹依旧面无表情,"既然你许得是来生,这世望舒已经嫁作人妇,你又何必总来纠缠?"
  小狐狸一时语塞。
  神仙爹爹起身,一掌袭向容月额头,小狐狸承受不住这股劲风,跌坐在地。
  "你的心智修为都还差得远。回去用心修行。莫要辜负你爹娘期待。"
  容月颓然爬起,向东华帝君行了礼,又瞧了瞧望舒,抬首抹了抹眼角,一声不吭,转身腾云而去。
  "呀,又哭了。"青岩望着天空中逐渐暗淡的那道白光,拉了拉九暄的手,"总有种欺负年幼弟弟的内疚啊。"
  即便帝君在场,九暄头一回毫不忌讳,"你若是能少说些男女情事给泰平,也少去鼓励他学而时习之,刚刚的话兴许还有那么点说服力。"
  神仙爹爹回了座位,端起茶碗,"我可是白送了他五百年道行。也省得花家二位仙君找到这里哭诉我没善待他们的宝贝儿子。"
  "父亲,莫非容月爹娘求情还求到你这来了么?"
  "可不是,我恢复神力,才回天庭随便逛逛,他们就找上来对我念叨个没完。"
  "可怜天下父母心。"望舒只得由衷叹道。
  "谁可怜我来?我也只你一个女儿。他家儿子想怎样便能怎样了么。"
  "一涉及到女儿情事,一向超脱宽容的神仙父亲也一样小肚鸡肠嘛。"
  帝君闻言,瞪着眼睛,"七公主爱上人间毫无慧根的小伙子,玉帝他不也气得几天没吃下饭么?"
  莫非是董永与七仙女么?望舒又来了兴致,"最后呢?"
  "由着他们去了。"
  "人间可是盛传玉帝……棒打鸳鸯。"
  "打是打了,可只吓唬了几回,他自己倒先受不了了。后来那孩子升仙了,玉帝和我讲,他这么久都没见过笨成这样的,也不知道七姑娘看上他哪儿。"
  望舒与平阳头回听说这故事,不由面面相觑。
  白白可惜又多了心,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安寝时间,平阳、望舒和青岩一同去梳洗。
  泰山大人特地叫住女婿,"行舒。我大概让你误会了什么。"
  白白深深一揖,"帝君。"
  "你是我女儿选中的。"神仙爹爹言毕,径自走开。
  望舒正坐在屋里梳头发,行舒冲进门来,一扑一搂,顺势躺倒在地上,还不忘小心用自己的身体垫在她身下。
  望舒爬起来,从头上拔下梳子,戳戳白白脑门,"你怎么了?"
  "我很开心。"
  "嗯?"
  "最起码,我肯定咱们这一世能相守到老。"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全家吃过早饭,青岩才匆匆赶来。
  在院中特地截住帝君,青岩从怀里摸出她的幼弟,献宝一样,双手扣住小狐狸的前爪和肩膀,还在东华帝君面前晃了晃,"求帝君看看我家三弟资质如何?"
  青涵在大神面前瑟瑟发抖,白色绒毛迎风摇摆,长长的尾巴蜷缩着还一直颤个不停。
  "下等。"
  只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让青岩长叹一声,不免沮丧,"他竟能被一个走街串巷的神棍打回原形。我也不能总是赶去救他。人见人欺,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望舒听说,凑过来,先不厚道的笑了,"习惯就好。对了,父亲,能不能摸摸他?我担保他不敢咬您,不然我就炖了他。"
  神仙爹爹深吸口气,抚了抚小狐狸额头的细毛,"也送你五百年修为吧。"
  青岩、望舒喜上眉梢。
  正在此时,平阳公主忽然跳出来,扯着神仙爹爹胳膊,"重华哥哥,我们出去逛逛?你好久都没像以前那样偷偷带我出去玩了?"
  他瞧瞧自己妹妹,又抬头看了看天——一望无垠的碧蓝,天气好得让人彻底没了脾气,便柔声道,"咱们走吧。"
  平阳公主雀跃不已,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挽住"重华哥哥"的左臂,出门。
  "能做你们龙族王子们情人或者妻子的,果真内心都不是一般的强悍。"
  九暄放下手中毛笔,冲着凤凰露出抹可疑的微笑,"你要相信我们的眼光。"
  小狐狸在地上转了几圈,平白得了功力也不见他有什么欣喜。
  大概最近几位上仙被空降的帝君精神压榨得太狠,在他终于出门之后,气场全开,小狐狸仍旧承受不住。
  加上昨天一夜疲于奔命,如今甚至难以变回人身,又连个睡觉的角落都寻不着,便在院子中呜咽哀怨甚久。
  想了半天,才又跑回望舒和青岩身边,抬着脑袋,只用后蹄支撑,前腿张开,还拼命摇着尾巴,瞪着黑漆漆的大眼满怀期待,"望舒,抱。"
  青岩笑着解释,"你摸过他全身了不是?反正破罐破摔了嘛。"
  这种干净且毛茸茸暖烘烘的小狐狸趴在腿上,根本是种享受,望舒岂有拒绝之理。
  青涵更有快速入睡神功,心中恢复安宁,不消片刻就坠入梦乡。
  "仲晨公干去了。"
  "我说今早就没瞧见人影,还得姨母寂寞拉了父亲出门消磨时间。"望舒摸摸腿上毛团,回道。
  "贵妃娘娘找过我几次麻烦。她在我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好折磨我那兄弟去了。"
  "你不担心?"
  "贵妃的咒术和我兄弟们的性命连结在一起。她不死,兄弟们也无大碍。何况,这本身就是他们的劫数。"
  望舒点头。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贵妃娘娘如此愤恨平阳公主——因为仲晨到来,那个曾经灿烂开朗的公主又回来了。和爱人心心相依,活脱脱就是当年自己因为爱而盲目愚蠢轻信的模样。"
  "我记得她和重洛叔叔相好,嫁给父亲的时候已经怀了身孕。据父亲说,他甚至不曾碰过她。"
  "可那孩子还是没了。她付出了那么多,自己心爱的皇帝相公却一直爱着平阳公主,当然了,这日积月累的恨已经足够把最初的爱都烧成了灰。"
  望舒抬眼,"青岩,你想说什么?"
  "她该孤注一掷了吧。"
  望舒闭上眼睛,只感觉身周气息流动方向不再如平常一般杂乱,而是汇作一股向皇宫方向而去。她随后睁眼,又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咱们确实没什么好怕。我真的很喜欢你这点。"
  "诶?"
  "贵妃娘娘曾说过平阳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还不知珍惜。她嫉妒着且怨恨着。其实,她太钻牛角尖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都是由血泪换来的。当年平阳公主落水可是替皇上受过,这次受寒……后半生再难作母亲了。所以皇上能把面首一批批往她府里送,只为她能开心点吧。从这点上说,你也是一样。"
  望舒又叹了气,"我想姨母倒不至于耿耿于怀就好,很多事不能强求,我好像好几世都没做过母亲了呢。说到这点,我可能更羡慕你一些。"
  青岩眼睛瞄向窗外,"仲晨回来了。"
  望舒抱着青涵,跟着青岩走到院中,就见二王子立在半空,问道,"帝君在不在?"瞧见青岩,"你兄弟被贵妃娘娘抽了灵力,再无用处,我找了机会,便将捎了回来。"一扬手,两只白狐狸直接跌进青岩怀里,"性命无虞。"
  美女狐狸脸蛋蹭蹭自家兄弟,"修行之事来日方长。"
  "帝君不在,我可便宜行事。她,快赶来了。"仲晨直指前方。
  红衣贵妃气势汹汹,对全家人怒目而视。
  "会法术又不是什么错。问题就在于你擅动延寿秘术。生死有命,岂是凭你一人之力便可更改?耗用他人灵力为元重洛延寿,对元重华动用移魂术,皆为大过。"二王子朗声道。
  "他人?"望舒不解。
  凤凰抱着胳膊,不紧不慢的解释,"饕餮国师被吓跑了,法海大师的灵力几乎被她抽干,如今倒在祭祀仲晨的那座小庙后面的道观里,快要爬不起来了。"
  "也好。免得大师再为祸人间,不分青红皂白的除妖降魔——据我所知他就打算诛仙。"
  "她比我还自私。"
  望舒理解凤凰的意思,抬起头,看着面目狰狞的贵妃,"你当年是拿自己的寿命换我长寿,而她用得是别人的。一个是牺牲,一个是害人。可差得远了。"
  白白轻轻牵住望舒的手,"她怕是要堕入恶鬼道了。"
  "灵月。"神仙爹爹站在院门口,平静唤道,顺手护住身边平阳公主。
  "你竟还没死?!"她俯冲下来。
  仲晨只一根手指轻点过去,贵妃全身爆起赤红烈焰,噼啪几声过后,肉身燃烧殆尽,一抹幽魂也随之烟消云散。
  灵月是因爱而生,也因爱而亡。遂了自己的愿,至死也未必会有悔意。
  望舒一时失神,靠在白白胸前,呢喃道,"她唯独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爱对了人。可真不值得啊。"
  随后这天,望舒和平阳一直都很安静。
  青岩拉着九暄去了厢房,照顾自己那两只灵力尽失、化身原型的狐狸兄弟。
  九暄分了点仙元给自己的大舅子,二舅子,麒麟和凤凰也没袖手旁观,友情赞助了几分仙气。
  到了晚上,青浚、青渌已经回复人形,穿着借来的衣裳,红着脸,向仙君们表达感激之情。
  之后,神仙爹爹已经换回自己的身体,进门第一件事,先抱起望舒。
  虽然陌生却温暖的怀抱,有些扎脸的胡渣,还有眼角的几缕细纹,无一不提醒她,亲生父亲真的回来了。这个念头竟让她险些泪涌。

  终

  仲晨秉烛夜战赶好了一份《帝王监察报告》,在破晓之时敲了东华帝君的门。
  在内院书房,他心中忐忑的站在一边,等着大神给出结案意见。
  神仙爹爹只略略翻看,又定睛端详二王子一番,才道,"很好。交差足矣。"
  仲晨道谢,行礼告退,刚迈出房门槛,背后响起神仙爹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能直抵内心,"仲晨,何须见外?若是因与你长兄同在一处而不自在,尽可明言。"随后不免摇头轻叹,"罢了,待我回天庭,你便去我那儿做事吧。"
  二王子猛地回头,眼睛中迸发着光彩,"多谢帝君。"
  当天下午,述职圆满的仲晨志得意满的归来。那张本就帅得耀眼的俊脸上,洗去平日里惯常的轻佻,取而代之的则是轻松惬意。
  晚饭时分,全家聚在一处,二王子在桌下拉着平阳公主的手,"我休假了。这段日子带着亦如去游山玩水吧,省得你总抱怨自己像被囚在笼中的金丝雀。"
  公主笑得如花般灿烂,不知是因杯中酒意还是情郎蜜语,两颊更是飞上几瓣桃花。
  饭后,神仙爹爹起身,"我要进宫一趟。亦如、仲晨也一起来吧。"
  不知道帝君以元重华的身份和当今圣上谈了些什么,但入夜之前神仙爹爹即已回返,面色、举止一如寻常。
  没过多久,元重洛下了两道谕旨:一份因平阳公主招赘新驸马而诏告天下。
  另一份是说太尉——也就是灵月贵妃娘娘的娘家,贪赃枉法,目无尊长,先炒家后将"罪臣"全家押往大牢,由刑部审理定夺。但明眼人知道,太尉家从此倒了。
  此事又成了全家饭后谈资,正所谓的"卸磨杀驴",贵妃娘娘虽然保住夫君地位,从而在世独享专宠,可后宫十来年竟一个皇子女都没降生。她一死,就树倒猢狲散,元重洛也终于甩开手脚大干一场,而第一件事就是拿岳丈试刀。
  阴沉善忍,伺机而发,元重洛确是天生帝王才。而换成普通人,这就叫做"忘恩负义"了吧。
  平阳姨母曾想替望舒讨回郡主尊位,但望舒坚定的谢绝了,因为她并不爱"出风头"。
  公主显然不够了解她,试想,找了个神仙夫君,谁还会把人间仕途地位富贵等等放在心上?
  选了个吉日,自称"江湖游侠、闲散人士"的仲晨骑着高头大马招摇着"嫁"进了公主府。
  望舒、白白他们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听着老百姓指着一身大红意气风发的仲晨,一声又一声的感叹"如花似玉的小伙子怎么就又掉在了一滩泥地里了呢"之时,不由哈哈大笑。
  神仙爹爹曾偷偷带她回王府,见了老王爷一面——虽然法术解除,但老人家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在病榻上,见到与女儿一模一样的外孙女,荣王爷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到了转年的春节过去,老王爷没了,神仙爹爹袭了爵位。
  仲晨和平阳之后离京,开始二王子所承诺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畅游天下兼谈情说爱的旅程。
  开春,神仙爹爹接了个钦差督察的任务,带着一群能臣干吏,风风火火下江南去了。
  "平安医馆"依旧营业。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位容貌酷似神仙爹爹、衣着华贵、举止不凡的中年男子上门求诊,望舒一眼便知对方身份来意,却还是按照寻常流程,望闻问切,开了个调养祛心火的小方子送上,还特地要了一钱银子作诊金。
  对方瞧着方子,一挥手,早有随从递上一两纹银。
  望舒不接,笑道,"皇上知道民女这是狮子大开口么?"
  见被识破,元重洛也不气恼,"你也长这么大了。五岁时,你娘带你进宫,见过我,还记得么?"他自称"我",不是"朕",语气轻松,竟真如家人闲谈般自在。
  望舒更实在,摇头道,"不记得。我该记得的人我都没记住。"更何况您这位血缘隔了一层的叔伯长辈?
  在她身后的白白听出画外音,侧过头偷笑。
  元重洛一时哑然,稍顿又正色问,"不恨我?"
  望舒沉默半晌,才答,"恨。但恨又如何?您是位好皇帝,自然当不成好伯父。百姓喜欢您就行。我一人的好恶并无足轻重。"
  皇帝伯父像是早有准备,哀而不伤,"我也只是求仁得仁罢了。"说毕起身告辞。
  望舒和白白送出门外。
  当吹起秋风的时候,仲晨带着公主回了京城。
  她已经病入膏肓,回来只为见一眼故人。
  在仲晨的怀里,她最爱的两个哥哥元重洛、元重华都守在她身前,公主一手牵着一个,含笑而逝。
  白无常亲来勾魂,搓搓双手,干巴巴笑道,"敖上仙,在下公务在身还请……配合。"
  二王子这才松开手,平阳魂魄绕着仲晨转了几圈,在他额间一吻,才随白无常向地府而去。
  在人间的牵挂没了,仲晨和大家告了别,直接回了天庭。
  九暄拉着青岩的手,轻声道,"或许真的只有失去,才会懂得珍惜。"
  不过事后据九暄八卦,他一向风流的二哥之后竟醉心于公职,在情事方面,消停了整整二百年。
  后来的日子如水般匆匆流过。
  天皇大帝一向体谅下属:批阅公文大多交予白白,而其余探查出访等事务则毫不顾忌的甩给了其他三个。
  凤凰带着麒麟,巡视边界。上天入地,经常回来露个面,蹭顿饭,就风尘仆仆的奔赴下一个目的地。而九暄除了公务,便是带着青岩大江南北的到处跑,吃遍美食看遍美景,顺手提携爱人一起修炼。
  望舒家的小院早不复最初的热闹。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倒是神仙爹爹经常坐在院子里看似无所事事的晒太阳——身体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提早过上六十岁人该有的生活。
  还有,容月总是锲而不舍,百折不挠,修仙历练之余,还不忘带着各处土产回来探望。
  小狐狸通常什么也不做,就是蹲在一边,盯着望舒看啊看。
  这非一般的定力恐怕也是附身在玉如意那世上日积月累得来的。
  望舒和白白一直没有孩子。
  只在怀胎之时,就会夺去父母仙气灵力——白白不舍得好不容易活过二十五岁的爱妻冒这个风险。须知望舒的"长寿"已经是多位上仙外加一位真神源源不绝输送仙元坚持不懈的成果。
  她知道夫君的心意。
  只是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越发偏疼隔壁几条小鱼儿。
  闲来无事便串门,手里捏着一只大虾,引得小鱼儿们追着她满院子跑。
  望舒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身体陡然走了下坡路。
  看着她一天天衰弱,白白无能为力,就给她讲故事,一夜一夜,有时讲到自己口干舌燥,讲到无语凝噎,就跳到院子里看看月亮。
  蛇——没有泪腺。
  该来的总是要来。
  白无常再一次现身,搓了好久双手,竟还是酝酿不出个开场白
  天皇大帝座下四位上仙,以及东华帝君将那抹魂魄团团围住,他绕了无数个圈子,硬是不知该如何履行公务。
  此时望舒魂魄已经离体,倒是还能故作潇洒道,"上回姨母没,已经为难过鬼差一次。误了时候对谁都不好。"
  白白不肯答话,起身跟在望舒身后。
  他们在前面走,白白在后面跟。
  他们到了地府,他还在后面。
  他们过了奈何桥,他终于停住脚步。
  直到爱人逐渐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自己眼前,忽然有什么迎面砸在白白额头。
  他伸开手掌,定睛一瞧,惊觉是自己那半块内丹,此时地府雾气氤氲之间,也能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就在奈何桥边,行舒忽然蹲下,蜷起身子,微微颤抖,很久很久。
  某年夏天,龙王正妃又给他添了颗龙蛋。
  可惜孟章神君正奉命戍边,一时不能回返省亲。王妃也被西王母拉走,奔赴西天参与法会。
  仲晨和九暄便回龙宫姑且替代父王母后尽一尽迎接弟妹之谊。
  兄弟二人还在对坐喝茶,笑一笑白行舒丧妻又一次失魂落魄,只听床上华美丝绸包裹下的龙蛋卡擦几声。
  二人撂下茶碗赶忙凑过去瞧。
  从碎裂蛋壳里,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白色的小爪子,而后是脑袋,当新生小龙的身子刚钻出一半,奋力挤开眼上粘液,终于张开眼帘,如绿宝石一样澄净无瑕双眼缓缓聚焦。
  仲晨摆摆手,看她没有龙角,笑嘻嘻道,"妹妹,我是你二哥,仲晨。"
  九暄亦笑,"我是你九哥,九暄。"
  小龙嗓音听来甜美却分外有力,"仲晨?九暄?"
  ——龙爬出蛋壳就会说话。
  "父王母后不在……"
  "我要镜子。"
  "诶?"
  小龙猛地扭头,对着她二哥恶狠狠叫道,"仲晨姨夫,快找来镜子让我看看自己的模样。这辈子若是男人我宁可再投胎一次。"
  "……这都是命。"仲晨望向天花板,缓缓道。
  东华帝君的紫府这个时候都相当清净。
  可当两条白龙杀进门来,大神帝君一点都不意外,和风细雨招呼道,"快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望舒。"说着从九暄怀里掏出小白龙,捏在手里晃来晃去。
  望舒气恼,"父亲……团也要先团他们。"
  龙王新添了个小公主,名叫望舒。这名字还是东华帝君亲自所取,天庭众仙还摇头晃脑的附和着道,"妙。"
  转眼一百年过去,再为小公主庆生的时候,甘愿去最遥远的边境守卫的上仙白行舒终于备了大礼,回到天庭,特来参与。
  看来只是十来岁小姑娘模样的龙族公主跑去花园,落寞的鳏夫上仙白行舒总在众仙汇聚,热闹之时,自己寻个冷清地方,独自感怀,伤春悲秋,还端着酒杯,每喝必醉。
  望舒凑过去,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瞧。
  行舒察觉有人接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是九暄的妹妹?长得和他有点像。"
  "酒味好大,"望舒皱了皱眉,一指头戳向行舒额头,"很好,你果真是守身如玉,白白。"
  卡擦一声,他手中酒杯跌在地上,粉粉碎。
  又过了九百年,白行舒上仙府上也添了一枚龙蛋。
  在父母殷切期待的目光中,破壳而出一只长着龙角的小白龙。
  他被自己的父亲抱在怀里,母亲却指着他的脑袋气恼,"是条白龙,确实像我。可脑门这红点是怎么回事?"

正文完

  望舒行舒番外之一

  神兽多是由纯净灵魂转世,因而早慧。但像望舒这样并未洗去前尘往事而投胎的,确是少之又少。因此她进境更快,加上仲晨九暄倾囊相授,短短一天就已经可以化作人形。
  待到亲眼见到亲生父母老龙王和王妃,距离望舒转生天界,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为她补办的庆生的仪式只是个寻常家宴。或许是老龙王子女太多,多一个少一个早已经提不起他太多兴趣。
  她虽是女童外表,却已可以跟着仲晨和九暄走近大厅,在其他龙族成员不经意散发的威慑气场下安之若素。望舒规规矩矩的给父王、母后行大礼,又乖巧上前,被长辈抱在怀里对周围品评审视目光毫不在意。
  在父母眼中,她看不到他们任何情感起伏,好像她真的只是个陌生人。也不止是她,龙王王妃看待其他儿女也是一副平和的神情……或者说"冷漠"更合适。唯独龙王王妃看仲晨的眼神——就像东华帝君看自己,漾满了温柔和疼爱。
  身边兄弟姐妹虽然表面上对父母如此明显的偏心见怪不怪,但望舒知道他们未必真能平心静气。
  思及此处,她忽然觉得有些憋闷,起身离席偷跑到花园里闲逛。
  白白公干出巡,等他归来还要百年,而羲和、泰平身有要务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何况望舒和仲晨九暄早就谋划着要给大家惊喜,于是决定暂时按下不表。
  可也就是这样微凉的夜,独自一人徘徊于月下,望舒就越发的想念他们。
  "望舒。"
  她猛地抬头,见来人是九暄,努力吸了吸鼻子,冲自己现今的九哥招了招手。
  "青岩如今的修行还适应不了天庭,她托我替你带好。"
  "我等她飞升。不然还真怪寂寞的。"她嗓音依旧微有哽咽。
  九暄的大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想哭就哭吧。"
  "十七妹可是在哭?"
  望舒泪眼摩挲,只模糊看出"横空出世"的男子容貌与仲晨、九暄都有相似之处。
  九暄更是先于她作出反应,"大哥。"
  她也只好挤出笑容唤了一声,"大哥。"
  对方点点头,"兄弟姐妹也不常来往。你我仲晨、九暄好歹都是母后所生,理应比别人亲近些。"说着轻轻揉揉她的脑袋,一本正经道,"谁欺负你,大哥帮你咬他。"
  她终于破涕为笑。血脉相连之下她知道大哥是真心的。
  望舒并不掩饰自己并不喜欢与父母亲。
  而三个"亲生哥哥":大哥已经成婚;九暄无事时便下界寻青岩一同修炼,望舒就好比一只酱油瓶被丢给了离过婚的仲晨。二哥如今就在东华帝君的紫府供职,因此望舒和帝君爹爹朝夕相处,足够掩人耳目。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龙族虽然显赫却仍旧没办法和天生真神的东华帝君相提并论。
  当龙王得知望舒不仅由帝君亲自取名并深得宠爱时,他忽然对女儿态度转变:变得亲切并热络。
  当望舒与白白那夜再遇,她就对他说,"龙王只是看重我,而非疼爱有加。他不爱我,白白。"她喉咙有点堵,抚着自己心口,"我好事占尽,就该遭点报应。"
  行舒不曾回答,只是默默抱住自己的挚爱。
  她抬起头,"所以这个家我不想待了。咱们私奔吧。"
  于是,上仙白行舒带着还未成年的龙族公主欢快的跑了。
  当龙王气呼呼的打上门来时,东华帝君和早已知情的天皇大帝串通,堵在门口,二位大神只摆了摆手,龙王一声没吭沮丧的跑了。
  望舒行舒再次成亲,仲晨和九暄甚至还亲自上门道喜。
  其余仙友拜访喝喜酒时,某一位壮了壮胆子,酝酿酝酿情绪,才借着酒劲问出口,"行舒啊,你死了心也罢了,为何连审美口味都差得……一塌糊涂。"
  望舒闻言脸色一变,却也不好当场发作。
  客人告辞,望舒就像黏糖直往帝君爹爹身上一个劲儿的贴,蹭来蹭去不说,还不服气的问,"爹爹,莫非我这世的外表很丑?"
  "我的望舒是全天界最美的姑娘。他们的眼光有问题。"
  此言一出,除了白白依旧淡定的上前奉茶给老泰山,九暄和仲晨不约而同全身一颤。
  九暄咳出呛在喉里的茶水,摆出一副"不真相吾宁死"的大义凛然姿态,昂首道,"望舒,你并不是不漂亮。只是你和我们几个长得太像……其实你只是看起来像美貌少年而非少女。"
  望舒低头瞄了瞄自己依旧平坦的前胸,悠然一声长叹,从爹爹身上下来,规规矩矩坐回了椅子上。
  日子过得飞快。神兽中除了麒麟,成年都是五百岁。及笄的望舒确是出落成冷艳美人,可惜依旧平胸。又过了五百年,望舒不负众望,生下一枚龙蛋。
  在父母热切瞩目下,没多久破壳而出的小白龙却因为额头朱砂印而被母亲质疑。待小家伙在父亲怀里寻到了温暖和爱意,终于暂时扫去不安,沉沉睡去。
  三天后小白公子睡醒,也在父亲的指点下,化作人形。
  容貌集父母之所长的白净肉团,皱着眉头,偷瞄下面无表情的望舒,随即满脸哀伤,向自己爹爹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娘不爱我么?"
  行舒摸摸小白龙的脑袋,笑道,"怎么会?"
  望舒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对着聪慧的小白龙,忽然觉得也不必隐瞒,"娘只是刚刚想起不太开心的事情而已。"
  "哦,"小肉团圆滚滚的小手扯住母亲的衣领,声音稚嫩却坚定,"那娘不要太难过。你还有爹爹和我。"
  行舒给儿子取名叫冉生。
  晚上就寝时间,冉生蜷起身子,窝在望舒怀里,很快进入梦乡。
  "这孩子简直就是小大人,说话一板一眼。"望舒摸摸儿子小脸,又在他额头印上一记吻痕。
  "能投生神兽的都非寻常灵魂,何况龙族出生三天便有常人十余岁的心智……不然你当初那般灵透样子怎会无人起疑?"行舒攥紧爱妻的手,顿了顿才道,"你可是为了冉生的相貌忧心?"
  大哥和九暄的专一和坚持全异于同胞兄弟姐妹。向上连翻三代龙族族谱,也只出了这二位变种而已。而每次听闻或者亲见父辈平辈的风流韵事,望舒还会悄悄对自家夫君感慨几句,然后就拍着胸脯痛表决心,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性情要他们像爹爹才是最好。
  可惜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话也适用于神仙。
  当拥有一个痴情正派的丈夫,笃信"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望舒初次见到儿子相貌,再联想起龙族"历史传统",她立即心中潮水翻涌,相当不是滋味。
  望舒叹了口气,"冉生刚上下来就透着祸水气。实话实说的话,他长得有点像仲晨。"
  行舒了若指掌般笑道,"你和仲晨可是亲兄妹。而且似乎并不止这些,望舒你今天怨气好大。"
  "龙族那边,我自从和你跑出来,除非不得已的场合,你看我曾主动结交么?白白,"望舒翻身往相公怀里一扎,"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每次龙王上门找我寒暄几句便开始游说我借着和爹爹的关系提携下仲晨。平心而论,仲晨晋升已经够快,而大哥如今的地位声名全是他该得的。"
  涉及望舒家事,行舒只得明智的绕开话题,"冉生满月,按道理咱们摆酒不说,也还要回去拜见父母。"
  "烦死了。"
  行舒又笑,轻拍爱妻后背,"你是不想叫冉生沾染家中的薄情寡义,少来往,待儿子稍大些,咱们给他选个好老师如何?"
  "九暄、羲和还有泰平都不错。容月也还没成亲,他也是个好选择。"
  "就是仲晨不行,对不对?"
  "其实,白白,"望舒抬头,眨了半天眼睛终于下定决心,"我最担心的不是别人。自从我投生成白龙,总觉得看天界男仙哪个都好看,还不时心旌荡漾下……"
  "真的?"行舒盯住望舒,急切问道。
  这一夜再无话。
  第二天还在"休产假"的上仙白白就带着妻儿直接奔赴前线。说是前线戍边——魔界若不来袭也真不算什么辛苦差事。
  羲和与泰平见到老友探望显得异常开心。而其余仙君更是专门列队迎接望舒,欢呼声不绝于耳:他们短时间内不用再吃忆苦思甜工作餐了。
  羲和还好,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清冷模样。
  倒是泰平,本已成年却还是孩子心性,如今又有只小白龙跟在他身后,泰平说什么,小龙听什么,弄得麒麟一连几天都面泛桃花,分外满足。
  有泰平发挥好为人师的优良风格,行舒望舒便手牵手过起二人世界去了,毕竟边境的异域风光:山川多姿,垂柳旖旎,绝非天庭可能相比。
  傍晚时分,恩爱夫妻回返,因为望舒还要主厨,担负几十位仙君的饭碗大计。
  不过当二人在奔赴厨房前,去揉搓下宝贝儿子时,就听小白龙抬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对着麒麟叔叔说道,"我才不要负责。除非你能给我生个娃。"
  随后,冉生的贴身教师就换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面瘫凤凰了。

  望舒行舒番外之二

  行舒、望舒夫妻一人揪住冉生一只小龙爪,同时面色严峻,斩钉截铁的语气反复申明:严禁泰平在羲和不在场的情况下和冉生单独相处。
  此言一出,泰平很受伤,当即垂下头,默默飘远。
  凤凰瞟了一眼挚友那逐渐远去且落寞的背影,叹了口气,之后摸摸小白龙的头顶,"从现在起,你跟着我吧。"
  这句好像大哥罩小弟的经典台词,望舒笑了笑,又迅速正色问,"羲和,你看来情绪不佳,可有心事?"
  凤凰有如他乡遇故知般的感动,大眼睛骤然放射出光芒,"此事还非要望舒你帮忙不可。"
  望舒从来都上道,"那晚上我准备些下酒小菜?"
  凤凰躬身一揖,"有劳。"
  东华帝君在边境有个小小的宅院。行舒一家子连观光都有专门的住处。
  当晚,凤凰提了坛好酒登门。第一件事便是先布下个隔音的结界。
  之后坐定,揭开盖子,酒香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羲和特地找了三个大腕,他亲自满上,然后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张薄薄的信笺,递给行舒。
  待夫妻二人传看完毕,望舒不怀好意先开口笑道,"不过是一株桃花从天而降,好事一桩嘛。"
  羲和闻言,只深吸口气,"你们先听我说。"
  天庭男多女少,资源分布极度不均。
  女神不说了,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每一位身边又都有眼冒绿光的男性大神恪尽职守的护花兼持之以恒的讨好,因此借女神下嫁而让自己"少奋斗几万年"的念头,男仙们也就只能过过干瘾,想想而已。
  反过来,女人也一样好攀高枝,那么高贵且珍贵的女仙们的眼光大多放在世家公子们身上。
  就在某天群仙聚会时,东华帝君座下某上仙的著名美貌贤淑女儿,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羞答答承认自己心仪的乃是凤凰王君的大公子羲和。
  老上仙不由喜上眉梢:自己姑娘原来这么有品位有眼光,之后便留了心特地和凤凰爹娘拉了拉关系,没事扯扯闲话。
  叙述至此,望舒淡定插话,"确是很有品味。我家那些哥哥们虽然论相貌家世才智都不比羲和你差,但却绝对称不上好丈夫。"
  冉生恰好在这时拉拉望舒袖子,爬进母亲怀里,却对来自父亲的赞许表情一知半解。
  羲和再次扶额叹气,"这是暗示我该去提亲。我根本不想去,心想拖一阵子,这事总会过去的。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望舒不解,转头向夫君求救。
  行舒拍拍老友的肩膀,"这位女仙可算是名扬海内外,追求者甚众。"
  莫非是名花的粉丝们因偶像宣布爱人而集体"暴动"?望舒便问,"他们威胁你不成?"
  "光为捎话说'好好待她'而跑来的……真可谓说客盈门。我竟不知道天界这么多仙友识得我。"说毕,羲和抓起眼前大腕,猛一仰脖,随着咕咚几声,颈间喉结震颤几次,凤凰美目一闭,登时栽倒在白白怀中,再无知觉。
  望舒不由咯咯笑出声,"可见真是郁闷坏了。难怪自打咱们来,就瞧着羲和不对劲儿。"
  "羲和脸皮薄,总不愿为私事去求你。他总觉得前世欠你太多。"
  望舒再笑,"就这么点小事,还得借酒壮胆。"
  冉生原本一直在母亲怀里乖乖坐着,这时瞧着自己爹爹抱着凤凰,便怯生生的拽拽望舒领口,欲言又止。
  "冉生,怎么?"
  "爹……在抱羲和叔叔。"
  望舒也好奇,便追问一句,"嗯,怎么?"
  "泰平叔叔明明说过,除了父母,不是不能轻易抱的嘛。娘当年还差点被泰平叔叔要负责。"小白龙定定瞄向自己爹爹,像是在寻求支持,"爹亲口说过的,男人的清白很重要,不然就一定等不到像娘这样的梦中人。"
  白白不由点头,"果真是我儿子。"
  望舒戳戳冉生脑门,"你不愧是你爹的傻儿子。不过我倒情愿你在情事上驽钝一点。"说完她忽然起身,想安排给羲和一间卧室,却忘记冉生已经松开她的脖子。
  咕咚一声,小白龙直接摔在地上,后座着地。他爬起来,哭丧着脸扑到望舒身上,死死搂住母亲的腰,"娘,因为我傻你就不想要我了么?冉生一定会跟着羲和、泰平叔叔好好努力的,娘。"
  龙族有龙鳞护体,这种小磕小绊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但和强韧的身体作鲜明对比的就是他们这颗柔软且敏感的心。于是冉生和望舒睡,白白被挤去厢房顺便照顾不省"仙"事的好兄弟羲和。
  冉生固然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讲话客气又有分寸,再加上他出众的相貌,自出生以来就颇讨喜。行舒便很放心的将宝贝儿子丢在一大群同僚仙友之中,任他边学习边锻炼边成长。
  如此开放式教育,也确实令小白龙愈加早慧且精于世故人情。
  但是,天皇大帝座下的仙君——都是光棍。关于感情方面的教育,自然缺失。
  可也就是冉生这份一根筋,却让望舒一瞬之间放下心来。
  几天后,望舒回到天庭便先抱着冉生,拉着相公直奔神仙爹爹府上。正巧天皇大帝和后土娘娘也在。
  望舒将小白龙一放,任他自己"滚"到外公身边,并不避讳,将羲和的苦恼一一说出,之后凑到东华帝君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想个办法。"
  "不如我亲自对那心急的父亲说,儿女之事皆随他们去,如何?"
  望舒不管不顾勾住爹爹的肩膀,"爹爹最好了。"
  天皇大帝端着茶碗的手抖了抖。后土娘娘趁势凑在情郎耳边,问,"你可羡慕?"
  哗啦一声,堂堂帝君杯里那点茶水全扣在自己腿上。
  神仙穿的都是法衣,念个咒,衣裳便瞬间干爽还毫无褶皱——简直堪比后世女性卫生用品。
  于是望舒回家的路上严肃向白白问道,"我现在觉得九暄专一,全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皇大帝作表率,座下可能有负心汉?"
  白白笑着摇头。
  "望舒,"有人在自家门前招手,"行舒,我来迟了。"
  望舒笑眯眯低头拍拍冉生肩膀,"叫大舅舅。"
  进门上茶。
  龙家大哥名伯晏。他递上礼物,诚恳道,"这是我和你嫂子一点心意。如今,你知道她……已经不大愿意出门。"
  或许当时得知仲晨那段不成功的婚姻,望舒还能当八卦听听过耳就忘,而现在她托生在龙家,联系到家中兄弟姐妹关系,再加以稍稍思索,便不难脑补出所有来龙去脉。
  大嫂出嫁前是属意于大哥,但她肯嫁给仲晨,绝对是出于替爱人出气,好彻底打压仲晨的气焰。当然目的是达成了,但她也察觉仲晨并非她最初所设想的利欲熏心之人。
  所以之后家族聚会,大嫂因愧疚再不肯出席,如今据说终于有喜,更专心在家养胎,绝不肯再抛头露面。
  另外,据说能否怀孕和心情息息相关。
  望舒对龙族父母再不抱任何幻想,却对一母同胞的三个哥哥有着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冉生满月时大哥没来,一方面是公务在身,另一方面怕是不愿见到仲晨、九暄,免得提起旧事,太过尴尬么?"
  白白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抱了冉生,飞速撤离是非之地。
  伯晏更是痛快,直接承认,"确是少见些好。可我也只你一个妹妹。见你过得如意,我也放心。不过,花家的那位公子快回来了。"
  望舒早已学会不动声色。
  "我只是在北地遇见他,酒席间谈及我多了个妹子叫'望舒',还是东华帝君亲自赐名,花公子抓住我的袖子……嗯,应该说是颤抖。"
  "容月下一秒会哭的。所以我猜他应该扭头就跑才对。"
  "可不是。花公子真实在,什么都说了。这马上就是新年,花公子在外快千年,也该回来了。"
  望舒耸肩,"情债这东西,早些了结比较好。不然没完没了,还要牵上下辈子。"她撑着自己下巴,眉梢微挑,"我说我自己,可也顺便建议给你听呐,大哥。"
  望舒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没寻到撮合大哥二哥的机会,倒是迎来了不速之客。来者就是传说中的"桃花"女仙。
  望舒仔细端详她,即便同为女人难免微有嫉妒攀比之心,也要赞叹下她的闭月羞花容貌。
  在望舒亲眼所见的美女中,"桃花"女仙大概只略逊于嫦娥以及容月的亲娘罢了。
  女仙和柔美的外表相反,有个极爽朗的性子,开门见山,"听说是妹妹亲自劝了东华帝君,我爹爹才打消将我嫁给羲和仙君的主意。"
  "不错。"
  女仙闻言,娓娓道来。
  哪家父母不期望女儿嫁得好?
  谁料天庭闻名美女却一心爱上一只妖精,立誓只等情郎飞升共结连理。
  可是身边好事者甚多,聚会场合反复追问女仙可有意中人,被问得恼了,她慎重思量了下,说出天庭美貌且高傲,不好女色的羲和大名。本期待众人知难而退,谁料就有热心人将此事直接捅到女仙父母以及凤凰王君王妃处,顺便连累到一直清心寡欲的凤凰上仙。
  望舒听过故事,叫来贤夫白白,吩咐他立时将在家避风头的凤凰捉拿到自己府上。温顺煮男领命而去。
  望舒和女仙闲聊,扯到最后却也没抑制住一颗八卦奔腾的火热心,问道,"情郎姓甚名谁?"
  女仙罕见的两颊染上些许绯红,"青浚。"
  这不是曾被仲晨沾过便宜的狐狸大哥么?
  望舒小脸立时僵掉,借半杯茶水平复之后,才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大概真要和我们家作亲戚。"
  凤凰赶到只过了半个时辰。望舒拉走白白,远远观望。
  "桃花"女仙毫不忸怩,大方讲出事件始末。羲和长舒口气之余,倒也也并无怪罪之意。
  送走女仙,凤凰一副释然神情,声称自己教导冉生,总有苦劳,厚着脸皮要求蹭饭。
  望舒只得感叹羲和注定没有桃花运,不然谁见过被美女发卡还能这么身心愉悦的?
  眼看着就到了年关。天庭不同人间,每千年才热闹过一次新年。而三界各处的头头也和人间一样,回到天庭集会述职,而为人儿女也应按例回家探望父母。
  望舒抱着冉生,白白带着礼物,礼节性前去拜访龙家爹妈。彼此之间本就亲情淡漠,伯晏、仲晨、九暄又都不在家里,冉生没了舅舅们"陪玩",便觉了无趣味,老老实实在爹妈身边安静坐着。可就是这份乖巧却隐隐带着些不满的神情,倒惹得老龙王叹了叹,觉得冉生性子颇像伯晏,于是心中越发不喜。
  白白望舒夫一一回答老人家乏善可又陈基于面子不得不问的各种问题,差不多蹭到时间,二人便起身告辞,龙王夫妇也不作挽留。
  从王府出来,望舒看看小白龙撅得高高的小嘴,笑眯眯的刮了下宝贝儿子鼻梁,"闷坏了?"
  冉生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偷偷瞄了眼一直保持微笑的爹爹,寻求到支持,才老实承认,"是。"
  白白也揉揉自己脸颊,"假笑可真累。"
  "想不想去找外公?"
  冉生眼睛都不眨只知道拼命点头,"想。"
  东华帝君的紫府,只在门口,冉生见到出来迎接的仲晨舅舅,兴奋的冲过去,还仰着头,伸着胳膊,求抱。
  伯晏他们兄弟三个尚无子嗣,冉生模样又像极了望舒,身为亲舅舅的三条龙都在外甥身上看到了些许自己的影子,便对冉生百般疼爱。
  帝君正在院子里坐着吹风晒太阳。
  见望舒进来,直接将宝贝女儿揽在怀里。
  白白瞧瞧身边窝在舅舅胸前的自家儿子,重重的叹了一声道,"只有我才是孤家寡人",之后一本正经的给泰山大人作揖行礼。
  唯有原本和帝君对坐喝茶的阎君此时站在一边,左瞧瞧右看看,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对着自己爹爹和哥哥,又是抱怨又是撒娇,最后发泄完毕,仲晨不失时机的讲了笑话,大家乐了一场,望舒舒爽的奔赴厨房——她所到之处定要肩负改善当地伙食的伟大使命。
  就在她正和几位女仙选材之际,府里小童忽然上前,"小姐……"说毕,低着头指了指门外。
  望舒扭头一瞥,阎君正在门前空地上对着她努力微笑。
  她乐了,摆摆手,等女仙们识相退了个干净,指指身边椅子,才招呼道,"阎君若不嫌弃,进来坐。"又倒了杯茶递过去,"阎君,您笑起来很难看。"
  "望舒姑……如今该称呼您夫人。您和那位托生成狐狸的姑娘先后还了愿,我只是难掩心中喜悦而已。"阎君语气虽然平静,却抑制不住嘴角那因兴奋而导致的不时抽动。
  望舒忽然念起数千年给阎君找的麻烦,心中愧疚,于是由衷附和道,"这回能和帝君交代了,终于放下心来?"
  他常常出了口气,"哪里。我终于能和我家夫人交代了。真可谓无事一身轻啊。"
  那副"终于能和老婆孩子过个肥年"的表情太过明艳,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阎君也要背指标,还愿拖了好久都没完成,依照天庭的官员激励和奖励机制,注定扣奖金无疑。
  望舒无语,原来阎君也居家还惧内。
  对方似乎毫不在意,彻底放下架子,打开话匣子,"帝君拿出自己的仙元,送给您,由是您自然灵力非凡,有了位列仙班的资质,成了仙,自然冲破您为人时的重誓。帝君又等了些年头,直到龙王王妃有喜,才特地吩咐我让您托生龙身。"
  "爹爹一向是没有万全准备不出手。这事连点口风都没露,我家行舒一直不知道。不过,"望舒挑挑眉毛,"您不是专门来找我叙旧的吧。"
  阎君点点头,又讳莫如深般一笑,"平阳公主,又转世了。"
  "哈?这都过了一千多年,她才又转世?"
  "我想了想,这事不如还是您转告给仲晨上仙的好。那位二王子的脾气不是小仙我所能掌握的。"
  望舒拍拍胸膛,义气十足,"交给我。"
  仲晨原本就负责勘查人间帝王操行。后来又升了个官,入东华帝君的紫府办公,但职责未变,只是不必次次亲自下凡而已。
  望舒和白白也曾猜测过很多次:仲晨或许在前一段情愿中用情太深,于是不肯下界,不愿见到曾经的心上人嫁作人妇。他和伯晏过往恩怨,快要上万年依旧未曾化解,可见兄弟三人并非都如同九暄般豁达大度。
  和白白商量之后,望舒寻了空子,扯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帝君,和盘托出之后,恳求道,"爹爹,新近若有下界之事,哪怕过年法会期间,你也要把仲晨丢下去。"

  望舒行舒番外之三

  望舒的龙族爹娘天性淡漠,导致他们的子女之间也彼此感情疏离。
  父母偏疼次子仲晨,兄弟姐妹难免横生不满。目前,除了九暄和望舒还与他来往之外,仲晨在家中几乎是孤立无援。横竖也是碰壁,二王子便常驻办公地——东华帝君的紫府,妄图用公文和事务彻底麻痹自己。
  他这些年就像完全转了性,对女子全无兴趣。难得的娱乐要么是去行舒府上,瞧瞧妹妹、妹夫以及天真可爱的小外甥;或者流窜到凤凰羲和家里,两个失意人在月下,伴着清风,以寂寞下酒。
  也只有当男人的心完全属于你,身体才可能保持忠贞。
  新春法会过后,仲晨揣着一纸公文直奔妹夫府上。望舒亲自迎了二哥进门,摆出一副了若指掌的表情,"去吧去吧,你会有惊喜哒,二哥。"
  "亦如莫非转世了?"
  白白怀里抱着冉生,"你守鳏千载,孤身一人让我们这等旁人瞧着都好生不习惯。"
  冉生左看右看,才试探着问道,"二舅舅一直为舅妈才落落寡欢么?"说着死死勾住自己爹爹脖子,仿佛借到些胆气,"我都不知道二舅舅这么情深。"
  "冉生,"望舒抱着胳膊,语气里竟似有赞许,"你二舅舅本来也不像情种。"
  在妹子家受了些许打击,仲晨灰溜溜的下界。
  这代人间帝王在军事政事上都颇有建树,为人亦不喜铺张性情更不残暴,唯独有个好色的毛病,但凡模样好些,不论男女、身份,都要使尽手段收进宫里,供他取乐。
  皓月当空,紫宸殿里喘息声阵阵,仲晨立在半空,冷眼旁观,暗忖虽然自己年轻时也曾醉心于莺歌燕舞鲜艳花丛,却从未做过强人所难之事,随即面露不虞之色,从袖中摸出公务,在上面记下几笔。
  仲晨公事办妥,便转身向宫外而去,打算借此下界的机会探望前世恋人亦如,只要知她安好,自己就返回天界。
  谁知刚行至皇宫门口,他见下方马车窗口有只玉手正撩开帘子,透出的魂魄颜色熟悉至极,仲晨想也不想,飞身而下,一掌击碎车顶,另一手拖住车中女子细腰,再次腾空而去,将侍卫和随从的惊呼、怒骂、威胁之声抛在身后,直至再也听不清楚。
  耳边寒风呼啸,他只觉怀中女子缩了缩,随后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大腿直接缠上他的腰,"仲晨,我好想你,你终于来救我了。"
  他陡然停住脚步,立在半空,"亦如?"
  "是我。你果然还记得我。"女子顺着仲晨的身子向上攀爬几下,柔唇直接招呼在他脸颊上,指尖拂过他的眉眼,"你看起来沧桑了些,因为想我的缘故么?"
  "你又为什么在皇宫门口?"他顾左右而言他。
  "我嫁给了个太监呀。可他不知足竟敢碰我,我心想还不如献身给色狼皇上,一怒之下才叫了随从直接进宫。"
  他盯着她瞧,一言不发。
  亦如再次投降,有些不情不愿的解释,"我这世还是个公主……驸马是个从战场归来却床上无能的男人,我可为此费了心机挑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亦如大眼睛闪烁好一阵子,深吸口气才道,"三天前行舒、望舒来看过我,说你今天下界,让我给你准备个惊喜……不过好像我搞砸了呐。"
  仲晨却忽然低下头,额头直接顶在亦如肩上,声音里竟裹上几丝鼻音,"我也好想你。"
  仲晨抱着美娇娘奔向九暄的安乐窝——九暄如今转为辅助青岩修炼,因此在太白山脚下特地建了所宅子。
  二人到访之时,青岩兴奋不已,拉着亦如的手感慨,"修仙吧,亦如,你若也飞升,咱们真就凑齐了。"说着扬臂一指端着茶碗的九暄、仲晨兄弟,神情甚为豪迈,"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吾等姐妹三人纵横天界,更不在话下。"
  仲晨和亦如占了九暄家一间客房。
  面对熟悉的灵魂和陌生的身体,仲晨有几丝兴奋几丝生涩,胸膛贴过去,动作尽可能的温柔,直到亦如皱着眉头轻哼一声,他自她身体中撤出,搂住她的肩膀,二人紧紧依偎直至天亮。
  仲晨一如既往先奉上早安吻,再亲自为她穿衣。
  可是亦如却有些困惑,她本以为千年才又重逢,仲晨总该明朗表态。但他和前世一样,竟什么也不肯承诺。
  亦如尽管胸闷,但她却绝非不惜放低身价获取爱人怜悯的卑微女子。出了房门去寻青岩,狐狸美女本就喜欢热闹闲话,两个脾性相投的女子凑在一处,胡扯八卦,甚为相得。
  亦如说起往事,不由笑道,"当年在地府面见阎君,老人家只拿你与望舒作例子,说我若是不肯放开仲晨,不如仿照你们之中任何一个。"
  "望舒行善五千年,撞上东华帝君,又得了泰平的祝福,投生龙族时得以记着前尘往事……这才和行舒圆满。我修仙千年就烦闷得要命,若不是九暄相伴,谁耐得住这寂寞冷清?莫说望舒五千年始终如一。"
  "阎君也是你这副口气,说如此正直良善灵魂也只想与爱人姻缘一场,为她还愿,即便害得自己考评连续几千年不合格,也只好认了。"
  青岩大笑,"阎君果真如此说?"
  "我说我不给您找麻烦,我只想和青岩一样,能一直记住仲晨即可。"
  "莫非阎君听毕又面露难色?望舒、你,我都一样,只钟情于天庭上仙,对阎君而言,可实在棘手。"
  "他只安抚我说不如等等,现在我才知道他等着望舒托生再去求情呐。"
  "再按许愿还愿处置,阎君神官评定若还是不佳,你知道他是有名的惧内……"
  二人相视大笑。
  相谈甚欢之际,仲晨忽然出现,拉起亦如的手,另一手按在她额头。
  亦如只觉得周身犹如火烧,心脏好似忽然摔出胸膛又陡然弹回,她按住胸口只等心悸过去,等蓦然回神,却惊觉仲晨微笑着在自己面前倒下去,慢慢合上眼帘。
  "遭了。何必莽撞。"九暄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抱起自己二哥,撂下一句,"青岩带着亦如跟上。"随即腾空而去。
  青岩相对平静,拉着亦如的手,"刚刚仲晨分了一半仙元给你,如今你升仙了。"
  亦如几乎难以置信,还未及回答,青岩又道,"原本即将封神的修为,强行渡凡人成仙,现在所剩灵力也只勉强维持住人形而已,万幸他原身乃是神龙,总不至于神魂皆灭,不过,你看。"
  顺着青岩手指方向看去,亦如只见九暄怀中仲晨头顶龙角显现。
  "仲晨曾反复提过他愧疚于你,当年若不是咽不下这口气,利欲熏心的还想与伯晏大哥争持,千年之前就该助你飞升。"九暄急速前行中,也不忘解释。
  亦如咬咬嘴唇,"生死有命,这有什么可愧疚。"
  "可你死了,到了地府依旧对他念念不忘,哪怕花些代价也要转世之后再见他吧。"九暄挤出个笑容,真诚且耀眼,"看行舒、望舒还有羲和,我们兄弟忽然觉得情谊本该生生世世永不言弃。你,还有青岩的痴情让我们兄弟有'何德何能'的感慨。"
  ——我现在总能回报给你些什么吧。仲晨倒下之前欣慰的眼神便是反复述说这句话。
  亦如喉间一堵。
  九暄直奔挚友行舒府上。
  进门来不及寒暄,只吩咐亦如照看沉睡中的仲晨,其余众人分头去找救援。
  最后东华帝君、行舒、望舒、羲和、泰平、九暄、以及伯晏各自分了点仙元出来,一一送进仲晨体内,只是半天未见任何动静。
  亦如气急,揪住仲晨龙角,另一手猛拍爱人胸膛,哑着嗓子,"仲晨,你还不醒,为什么还不醒……"眼泪顺着脸颊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在仲晨的额头。
  "亦如,我的胸被你拍肿了。"他缓缓张开眼睛,四下打量,见到熟悉面孔齐聚,不由叹了口气,"是真的疼。你成仙了,便伤得了我了。"
  亦如瞪大眼睛,俯下身,将仲晨脑袋猛地按在自己胸前。
  "好吧,"仲晨只好再次叹气,"比起现在,你攥着龙角打我……我更过瘾些。"
  亲友团共同努力之下,仲晨虽没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但也灵力修为还在羲和之上,属一流上仙级别,只是龙爸龙妈殷切期待的爱子最先封神,力压仲晨长兄的愿望再没可能近期实现。
  不过仲晨自己并不大遗憾就是。
  仲晨爬起来,收回龙角,抖抖衣服,恢复了平日那副闪亮迷人的花花公子模样。
  他挥挥袖子,抹去亦如眼角泪滴,柔声道,"我没事了。你该拜见下,"说着一扬臂,"大家都是老相识了,倒并不用拘礼。"
  亦如闻言抬头,扫视全场,最终视线落在了最外圈的东华帝君身上。她不管旁人,飞奔出去,冲上去抱住帝君腰身,语气含娇,"重华哥哥。我好想你。"
  帝君笑不拢嘴的同时,众人心照不宣互望一眼。
  依照天庭的规矩,像亦如这种机缘巧合之下借他人灵力飞升的,还应该在拜见王母娘娘之后,跟着老牌仙君实习一段时间,若是表现出色,才能顺顺当当的拿到仙籍。
  可巧七公主和驸马又在冷战,玉帝王母劝了这个劝那个,焦头烂额,不胜烦恼。因此新晋仙君拜见一事就全推给了东华帝君。
  于是大家坐在一处,喝了碗茶,仲晨就与亦如手牵手,跟着帝君为入籍改户口而直奔紫府。
  余下仙君坚持留下蹭饭,人间不是有句俗语,有便宜不占叉叉叉。
  望舒抱着冉生,嘴角一勾,"他们当爹爹的神力能白得么。"
  "二哥和公主怕是要端茶倒水处理公文百十来年吧。"九暄对身边青岩微笑,"顺便,怎么和父王母后交待他也要好好筹划。"
  全是熟人,羲和也不避讳,"爹娘偏疼有时又不全是好事。前一阵子我还听说龙君想和真武帝君作亲家。"
  泰平左瞧右瞧,爆出猛料,"昨天我还在天权宫撞见她和文曲星君,"见大家目光聚焦在他自己身上,"你们不知道?他俩不是都私定终身了么?"
  话说,前一阵子,真武大帝女儿下界,路遇不平,随手抢了渔民手中鱼叉,击败落单的魔君,并将对方五花大绑扛回天界,这幅豪迈英勇身姿和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文曲星君摆在一起……如此场景,大家沉默低头吃茶。
  ——当然这位女仙容貌还是相当不错的,最起码不像她爹真武大帝。
  冉生见爹娘叔叔舅舅全都没话说,自告奋勇想活跃下气氛,"娘,刚刚二舅母抓二舅舅龙角……"
  望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仲晨二哥真能忍。"
  ——龙族龙角极为敏感,揉搓几下的效果赶得上直攻下半身关键部位。
  青岩一副明了神情,又轻飘飘丢出一句,"其实我族尾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望舒恍然记起当年拖容月回来,都是顺手揪根尾巴,再联系到容月口口声声"没了清白",此刻想清缘由,她只觉得脸皮火烧火燎。
  羲和瞄瞄望舒,又拍拍身边行舒肩膀,"我去长生帝君那里打了一晃,碰巧瞧见文书上召花公子回天庭。"
  望舒抬头,诚恳道,"羲和,多谢。花家二位仙君都在你父王麾下供职,这些年也多亏你周旋。"
  凤凰摆摆手,"早死早超生。找了机会让他死心,强过总抱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备受煎熬。"说着笑了下,又道,"你若是有空,亲自下厨,多请我们几顿,一切都好说。"之后忽然皱了皱眉,撂下茶碗,"真巧,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女仙童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响起,"花容月仙君求见。"
  白白倒是痛快,"快请。"
  行舒作为彻底的胜利者,爱人在怀,还有儿子膝下承欢,又何必纠结旧日情敌,反倒失了气度。
  容月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黑发白衣,就像是为时光之神遗忘一般,千年光阴,那副倾国倾城貌竟未变分毫。
  厅里高朋满座的架势,令他愣了愣,随即回神,向诸仙君行礼之后,目光就牢牢锁在望舒身上,再不挪动分毫。
  九暄咳了下,行舒起身,从望舒怀里抱过冉生,带着好友退场,移驾院中吃茶闲聊去也。
  屋中只剩二人。
  容月倒先开口,"我听说你成婚生子,现在,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望舒笑道,"那你是希望我过得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不好,"容月低下头,"那我就有机会了。虽然,"他轻轻握拳,"我也知道那不可能。"
  "你真的没变。"望舒兴奋的拽住容月袖口,"还是那只误打误撞,跑去我家偷肉吃的小狐狸。"
  容月当年因为青春期的叛逆而离家出走,第一站就是与天界相连的太白山。
  半仙小狐狸在天黑时彻底迷路,又冷又饿,在山洞里窝了一夜,清早出来找食吃,迎头撞见一只山鸡,他正要施法捉来填肚子,山鸡瞬间幻化成美女一枚,冲他笑了笑。
  容月一愣,山鸡美眉倏尔没了踪影。
  沮丧的小狐狸终于在山脚寻到了人家,窥见晾晒的肉干用力吞了吞口水,默念着"不得已不得已",施个隐身咒,心下一横,就冲了上去……结果还被小法术免疫的望舒抓个现行。
  容月亲眼看见自己指上红线的另一端就连在眼前女子的身上。
  他坚信这是命运注定的相逢。
  只是年轻的小狐狸不懂,纵然能把握住过程,也不一定猜透结局。
  "望舒,你一直拿我当弟弟吧。"
  她拍拍容月的手背,"你是我无可取代的亲人。和东华爹爹一样。"
  他抬起头,"等我升上上仙就能留在天庭,那时我想常常来看看你,行么?"
  望舒哭笑不得,天界第一美男子花仙君矢志不渝死缠烂打的风格竟被容月牢牢的继承,恐怕还有发扬光大之势,但容月诚意相求,又不能拒绝。
  她略略思索,道,"当然好呀。冉生一直在闹寂寞。"
  小狐狸一脸委屈,"你明知道我想看的只是你而已。"
  望舒大笑,直到过瘾,按住小狐狸双肩,正色道,"容月,我这里随时都为你敞开大门。"
  容月闻言点了点头,最后满意的笑了。
  望舒相信他只是恋姐情节作祟。而天庭女仙扎堆,总能有容月的归宿。
  没过多久,伯晏喜得贵子。
  大家都跑去贺喜。
  仲晨、亦如备了份贺礼,却没亲自到场。即便如此,也已经足以说明某种程度的和解和释然。
  隔了一年,望舒再次怀有身孕,行舒闪耀着一脸幸福的光芒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怀胎数月,产下一枚龙蛋,这次破壳而出的是一只没角的小白龙。
  冉生在一边雀跃大叫,"哇,妹妹,妹妹!"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恭喜声中,泰平左右打量极久,终于开口,"将来能不能考虑我……"
  全场忽然静默。
  小麒麟不安的搓着双手,"你们知道咱们天界都不大讲究所谓的辈分的……知根知底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