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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
(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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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 逐鹿卷》作者:兔佬
风声鹤唳-逐鹿卷
激烈的索取,是对爱人的求证,对他们依然拥有彼此事实的求证……
眼见晋军来势汹汹,风仲语和云浩然这两老,却因风星野与云岫出的「婚事」而闹得不
可开交,为求顺利联合作战,云岫出略施小计让众人臣服,并让风星野乖乖配合他的契约游
戏。
两军对战,战场上晋军虽失利,却让晋王轩辕哲从后方围捕到云岫出。风星野急了!他
必须带领银雪城众部下到安全之地,又不想云岫出再受到伤害,他该如何抉择?
第一章
四月初八,无双堡。
这几天,云浩然心里一直很烦,从风星野上书向燕王拒婚,一切就开始乱了套。
本来,燕王执意与银雪城联姻,针对的就是云岫出,这事儿吹了,他应该很高兴。
可是,风星野偏偏好死不死地,在奏章结尾提了一句,他要娶燕王的儿子云岫出!
这下不只在朝堂上炸开了锅,就是在江湖上也闹得沸沸扬扬,本与此事无关的无双堡,
也终于被牵扯了进来。
自从五年前风星野统一了北方武林,银雪城的势力在江湖上,就已经无人可以企及。
幸而当时,云岫出联络南方武林各派,组成了南武林联盟,才勉强为大家保住这半壁河
山,扼止银雪城势力南进,无双堡也因此成为南方武林盟主。
可是,这才过上几天的安稳日子啊!
风星野要娶云岫出?先不说这事儿合不合理、能不能成,至少就可以透露出,两人的关
系非比寻常。
如果传言是真,那么接踵而至的,必然就是两个「武林大鳄」无双堡与银雪城的联盟,
甚至干脆并入银雪城,也不无可能。
事情如果真照这样发展,那简直就是武林各派的灭顶之灾!
银雪城加上无双堡会是?
风星野与云岫出的搭配又是?
一统江湖!
一夜之间,武林中人心惶惶,无论跟云浩然熟与不熟的武林人士,都找着各种理由借口
登门造访,为的就是想从云浩然嘴里探出个准信儿。
如果有可能,再向他晓以利害,最好是能让这事儿从此彻底告吹!
一夜之间,无双堡门前车水马龙,与云恋雪的婚礼相隔仅仅两个月,嘉州城又重新热闹
起来。
短短几天,云浩然就被迫接待了几十位上门来「问罪」的武林大爷。
他的儿子岫出此时还身陷晋国,能否脱险都犹未可知,可是,这些不请自来的大爷,有
谁关心呢?满脑袋想的,全是那些连影儿都还没有的事。
开玩笑!男人娶男人,没有比这更荒唐、更惊世骇俗了!
云岫出是他儿子,虽然不是亲生,但云浩然从来对他都比亲生儿子还要看重。云岫出是
个怎么样的人,也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么些年,云浩然是亲眼看见,他为了他的骄傲和野心,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岫出内
心的执拗与坚韧,又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几乎帮不上什么忙。
所以,云浩然最开始是压根儿就不相信,他甚至曾以为是谁在恶意中伤。
可是后来,事情的演变渐渐超出了他的想象。
无双堡是在四月初才接到岫出身陷晋国的消息,他立即组织人马,准备到晋国营救。
当时不是云恋雪阻止,他可能已经出发了。
云恋雪劝他说不要着急,他表哥风星野一定会去救岫出哥哥的。
果然,没过几天,就从银雪城传来消息,说他们城主已经将岫出救出来了,不过,两人
被困在朝阳城内,暂时还无法脱身,云浩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仅凭这一点,他对风星野的好感就大大增加。但同时,他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传闻的
真假。
朋友之间是患难见真情,但他们和银雪城,还不能算做朋友。
因为风静的事,这些年他和银雪城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当年若不是十岁的岫出孤身上银
雪城强行接回恋雪,他可能既丢了亲生儿子,又与银雪城反目成仇了。
因为恋雪的关系,无双堡和银雪城之间,虽然不得不保留着一些来往,但也仅仅是面子
上看得过去。
因此,当恋雪第一次说风星野会去救岫出时,云浩然是真不敢相信。
可是,风星野不仅一个人闯入晋军,而且,还成功地救出了云岫出!
云恋雪评价说:「那是当然,表哥那么喜欢岫哥哥,肯定会去救他的啦。有表哥出马,
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浩然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他这个做爹的,还一点信
儿都没听说!
他小心地问儿子:「恋雪,你是怎么知道你表哥喜欢你哥哥的?」
云恋雪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因为这次表哥来嘉州,他都没太注意我,反而老盯着哥
哥看,那就是他更喜欢哥哥了。」
云浩然认真地想了一下,笨人有笨福,云恋雪的道理虽然通常都不会太通,不过却比他
们这些聪明人更能看到问题的实质,有时候,想不佩服他都还不行。
岫出当年决定让恋雪主管无双堡财务,绝不是没有考虑的。
这样说来,传闻就并非空穴来风,风星野很可能是真的爱上他儿子了,而且,还是如此
地敢做敢为。
但是,岫出又是什么态度呢?云浩然不能肯定,所以,之后他对前来拜访的人,就再也
不肯把话给说死了。
得不到云浩然的答复,有些人不肯死心,于是天天上门「说教」,把云浩然给搅得不胜
其烦,再好的耐性也被磨光了。
特别是今天,无双堡里一大早就来了十几位「重量级人物」。
领头的一位,竟是武当掌门叶真人!
云浩然心里冷笑,你们还当真没完了!真是人善被人欺,我越是好言好语地向你们解释
,你们倒还越发地咄咄逼人!
我家岫出就算是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也是我云浩然的责任,要你们来多管什么
闲事儿!—个个现在装得跟个卫道士样。
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风星野挑起的,有脾气,怎么不见你们上银雪城去讲道理啊
?
心里这样想,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其实,云浩然本是个宽容的人,不过,他护短。对
云岫出,他是从小就一味地纵容。
在无双堡,谁都知道说话最管用的是少堡主,连关系到云恋雪要不要学武功这样的大事
,也都是云岫出一句话说了就算。
只不过云岫出自小就懂事,对云浩然这个养父,他是真的从心里尊敬和感激,太过分的
事从来就没做过,却因而更得云浩然的溺爱。
这几天,听着这些不相干的外人,对他的宝贝云岫出说三道四,在云浩然就已经是忍到
极限了。
此刻,十几位江南武林掌门级人物还未开口,云浩然就已经从心底判定了他们无理。
他冷笑,「各位掌门大老远地都跑到我无双堡来做客,还真是有默契啊!」
武当掌门叶真人是个老狐狸,与云浩然平时也有些交情,见他语气不善,也不着急,打
着哈哈说:「云堡主,怎么能这样说呢?你可是我们江南武林的领袖,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
,大家当然想到来听听盟主的意见!哈哈,大家说,是不是这样啊?」
众人唯唯诺诺,大厅里一片「哈哈」声。
云浩然脸色稍缓,冷冷地说:「我儿子现在还被困在朝阳城里,既然大家这么有心,不
如就跟我去晋国替他解困?」
叶真人一愣,干笑说:「那当然是应该,少堡主这些年,为我们江南武林同仁做了不少
事,他如今有了麻烦,我们当然是义不容辞!不过,这朝阳城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进去的,要
想将少堡主平安救出来,大家总要合计合计,想个妥当的主意才行吧!」
「叶真人!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在千里之外,就算想出主意来,恐怕也不切实际吧?」云
浩然反问道。这些老家伙,想这样来搪塞我,可笑!
搪塞不了,叶真人立刻改弦易辙,「云堡主,我们相交也近二十年了,少堡主也是贫道
看着长大的。说句不多心的话,救少堡主,我们武当绝对愿尽全力。」
「可是,我门下的弟子每个也都是妈生爹养,好不容易才拉扯大的,若没有万全的计画
,贫道实在不敢贸然行动啊……」
堂堂武当掌门竟然也耍无赖,云浩然心里默然。
想当初,叶真人也是敢作敢当的一方领袖,英雄迟暮,难道连胆子也变小了?这些年武
当派逐渐式微,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啊!
想到这里,他对风星野的好感又添了几分。
「叶真人既然这样说,那云某也不好再难为人家。不过,以后我无双堡的事……也请你
们各位不要再掺和了!」云浩然指东打西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一句话,将众人堵得哑口无
言。
今天,十几位各派首脑约好了一起来,为的就是仗着人多势众,让云浩然不能不顾忌,
一定要从无双堡讨个说法。可是来了半天,正题还没讲到,就被云浩然用言词给堵了回去,
众人心里那个憋闷呀。
半晌,魔刀门门主万宗流终于忍不住了,仗着他性格豪放,首先发难:「云堡主,万某
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如果有什么得罪堡主的地方,还请堡主不要跟万某计较!
其实,今天我们大家登门造访,为的就是要堡主一句话。」
「无双堡是我们江南武林的领袖,云堡主之前也一直领着大伙儿与银雪城对抗,现在,
你们突然要与银雪城联手,该不会将我们大家给卖了吧!」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但显然是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因为满屋的人竟无一人出言反对,
反而凝神等着他回答。
云浩然怒极反笑,「你们今天口口声声说我是盟主、领袖,可是,有你们这样对盟主说
话的吗?既然你们不客气,那我云某就给你们一句话。」
「云岫出是我儿子,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不要说嫁个男人,就是比这更荒唐的事,
只要他决定了要做,我云某就一定支持他!」
此话一出,气氛陡地僵住。
叶真人暗道:「糟糕!万宗流将云浩然给惹火了,这下适得其反,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局
面挽回来才行!」
正在此时,管家忽然走了进来,在云浩然耳边低声禀报:「堡主,银雪城派人求见,说
是有非常紧急的事!」
云浩然环顾四周,刚刚还在咄咄逼人的群豪顿时鸦雀无声,惶恐、心虚、恐惧,各种情
绪都有,气焰一下就弱了许多。
做人做到风星野这个分儿上,也确实有该他狂妄的道哩。
时至今日,银雪城随随便便派个人来,都能让这些武林大佬们忌惮,那试问,风星野还
有什么理由不嚣张跋扈呢!
想到这里,云浩然不屑地一笑,对管家说:「你请他到偏厅稍等,我马上就到。」回过
头来,冷笑道:「各位远道而来,还有什么要指教云某的,就请—块儿说了吧!否则,云某
还有些事,可就要送客了。」说完,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叶真人急了,若让云浩然就这样去见银雪城的代表,那岂不是他们活生生地,硬将无双
堡推到了银雪城一方?
他急忙挽留道:「等等,云堡主,贫道还有一言!刚刚魔刀门万门主说的话,确实太过
分了,不过,看在他是个粗人,希望云堡主能原谅他这一次。」
云浩然傲然—笑,「叶真人,这无所谓原不原谅吧!这些年,无双堡和我儿子岫出为咱
们江南武林做的事,难道还少吗?如今他被困在晋国,你们大家有谁真的关心过?反倒跑来
跟我,没完没了地纠缠些连影儿都还没有的事,你倒要我怎么想?
「你们大家口口声声地说银雪城是狼子野心,图谋的是整个武林,不过,你们别忘了,
是他风星野一个人闯进晋军,救我儿子出来的,就凭这一点,我欣赏他,至少他有种!」
叶真人羞惭地红了一张老脸,云浩然的话字字诛心,直捅到他的痛处。
想当年,他也曾如风星野一般挥洒意气,率性而为。
可是,如今年纪大了,身负的责任也重了,不自觉地就总想将事情考虑得更周到、更稳
妥,有些明知该做的事,却因此而被耽搁。
救云岫出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也曾和其它几位门主认真讨论过。
可是,带着门下弟子长途跋涉到晋国,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不占,会出现多大的伤
亡?他无法预计,所以,他也实在不敢拿弟子的性命去冒这个险!
羞愧之下,叶真人血液中尚存的几分血性,终于被激发了出来,「云堡主,你不用说了
,什么时候决定要去晋国,你通知一声就行,我跟你去!我年纪一大把,就算真把命丢在晋
国,也不算冤了!」
云浩然点点头,面容稍缓,这是他这几天唯一听到还像句人话的话,「好吧,各位稍等
,我要先去见见银雪城派来的人。」
银雪城派来的并不是无名小辈,而是风堂堂主风影亲自来了。
云浩然心里「叮咚」作响,难道岫出出事了?
风影则有些尴尬,因为他今天要办的两件事,都不容易。
第一件,他是奉城主之命,要向云浩然通报他们城主与云岫出成亲的喜事,希望他能同
意;但同时,他又奉了老城主之命,要转告云浩然,他风仲言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希
望云浩然能与他保持一致。
天哪!谁来告诉他,这完全相反的两个命令,究竟要他怎样执行?
来之前,风影已经翻遍了银雪城所有的条例,但没有一条讲到当城主与老城主的命令完
全相反时,做属下的应该怎样处理。
没法子,风影只有采用最笨的方法,就是两个命令全部执行!
「云堡主,在下今天前来是有两件事。一件是,在下收到我们城主的消息,说他和贵堡
少堡主已经成亲了,要在下向您通报!」
不等云浩然有所反应,风影立马接着说:「不过,我们老城主也同时要在下向您转告,
他绝不会承认这件事!」
一口气说完,风影暗暗吐了口气。好家伙,终于让他给说完了。不过,这下恐怕也要热
闹了!
出乎意料,云浩然听后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只是有些啼笑皆非,讽刺道:「风堂主,天
下父母心都一样,不过,云某倒是很想知道,风星野那小子要做的事,你们老城主真的阻止
得了吗?」
「这个……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在下也不知道。云堡主,如果有可能,您
能不能给我们老城主回个信?」风影苦笑。
「没问题,你可以回去转告你们老城主,我们无双堡跟你们银雪城不同,虽然我还没退
位,不过,无双堡是我儿子说了算!」云浩然毫不犹豫地就反将一军。
他的护短意识根深蒂固,针对他儿子,比直接针对他还让他反感。
「啊?哦,好的,在下一定转告!」
风影暗道:「看来,这位出了名护短的无双堡主,已经陷进意气之争了,可千万不要让
他再跟老城主对上啊。」
想到这里,风影立马进行第二件事,「云堡主,还有一件事,这是我们城主从朝阳城给
您写的一封信,要我当面交给您。」
「哦?」云浩然从风影手里接过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字条,只看几眼,神情大变,整个
人不怒而威,「风堂主,请你稍等,云某交代几句,就跟你一起出发。」说完,匆匆而去。
回到大厅,叶真人等尚在等待。
云浩然不等他们发问,抢先说道:「各位,云某还有急事,就不留各位了,不过,临别
云某有一言奉告。」
「晋国轩辕的大军,已经越过伏越山脉入了关,现在我们燕国的屏障——伏越关,已经
在晋军的重重围困下,十万大军生死未卜!我无双堡已决定与银雪城共赴国难,各位何去何
从,请自己考虑吧!」最后扫视了群豪一眼,向叶真人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云浩然和风影离开无双堡,踏上征程。
同一天,在伏越关西面,云岫山他们终于来到了这条掀起这场轩然大波的神秘小径前。
从四月初六混出朝阳,一路不分日夜地策马狂奔,仅仅三天,他们就赶了五天的路程。
风星野的四个近卫,将接应的准备做得近乎完美。
从朝阳城到伏越关,每隔五十里路,就有专人替他们准备改装用的衣物、换骑的马匹、
伪造的身分路引,连附近晋军的搜查方向都有详细情报。
这样一站—站跑下来,他们唯一需要做的,竟然就是待在马背上。
这三天,风星野一直都在注意云岫出。
事实上,云岫出只有在坠月湖上刚刚听到独孤宁耳的消息时,曾有过片刻的脆弱,这之
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甚至有时在路边短暂休息时,还有心情跟四个近卫开开玩笑。
但风星野反而更担心,因为在此之后,云岫出就再也没有提过独孤宁耳一个字。对云岫
出来说,越不提的事情,才是他越在意的。
到了第三天,他们离伏越关已经越来越近了,负责盘查和巡逻的晋军,也越来越多。
虽然有着完整的情报,但他们还是与搜查的晋军,有了数次的不期而遇。
这其中,有三次他们都没能蒙混过关,最后不得不强行出手,才解决了问题。结果他们
还是暴露了行踪,给晋王留下了线索。
离伏越关八十里,这里是负责接应的最后一站。
换过马匹,稍事休息之后,风雷禀报说:「城主,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头,就能看见伏越
关!过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这一路虽然有过几次惊险,但好在没出什么岔子,眼看快到伏越关了,风雷稍稍松了口
气。
「好的,不过,今天我们解决了三批巡逻队,轩辕应该已经有所准备,大家要小心,走
吧!」风星野下令道。
无论如何,他也要将云岫出安全地带回燕国。
众人上马,扬鞭,正准备出发时,云岫出勒紧缰绳,悠悠地开了门:「我要是你,就绝
不会再往前走一步,现在掉头,刚好还来得及!」
风星野愣住,眼眸一闪,凝思道:「你的意思是,前面有轩辕的埋伏?」
「埋伏吗?肯定是有!昨天我们大概是每半个时辰,就会碰上—次巡逻,今天碰到的间
隙还要短些。可是,从刚才我们杀了最后一支巡逻队,已经有一个时辰,没遇上晋军了。」
他点点头,淡淡地回答道。
「城主,我先去探探?」风雷请示道。听说可能有陷阱,风雷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
城主去冒险。
「不用去,依轩辕的性格,他如果要设陷阱,就必定是个非常厉害、完美的陷阱。说实
话,被我跑掉这么多次,轩辕应该是再也输不起了!」云岫出的语气依然淡定,不急不躁。
「大人有办法了?」见他如此笃定,鲁大海问道,「没有!前面是我们通向伏越关的必
经之路,轩辕只需在这里张网以待,就能将我们一逮一个准。」
「其实,我们前面遇上的那些巡逻,都是轩辕为了消除我们的戒心而下的套。」云岫出
依然不着急,向众人慢慢地解释说。
「好吧……岫出,你就直说想怎么做吧!」见他执意卖关子,无奈之下,风星野只好开
口问道。
「你们说,一出戏,排场弄大了之后,最怕的是什么吗?就是没人捧场!所以,我的意
见就是,我们也不去给轩辕捧这个场!改道吧,星野!」吊足了众人胃口,云岫出终于得意
地说道:「再等一会儿,轩辕就要急得跳脚了!」
「你是说……走穿越伏越山脉的那条小路?可是,我们还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呀?」风
星野沉思着问道。
「所以,我们才一定要找到它!先不说找到这条小路,在以后跟晋国的对抗中有多重要
,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到伏越关去?」
「伏越关现在已经被晋军围困住了,我们进去,等于就是从一个包围圈跳进另一个包围
圈,到时,我们还得再突一次围!」
「可是,夫人如果到了伏越关,说不定就能带领我们的十万燕军全都突出重围呢?」鲁
大海对云岫出的信任,已经快到盲目的地步了。
云岫出缓缓地摇摇头,「鲁大海,你记住,我不是神仙,也变不出魔法来。而且,我如
果去了伏越关,果亲王第一个要防的,就是我了,到时恐怕连一个人都逃不出来。」
「夫人不早说?如果要去找那条通过伏越山脉的小路,我们在前面就应该拐弯了。」风
雷不解,现在再倒回去,又要多花一、两个时辰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别再耽搁了。风雷,你来带路!鲁大海,你在后面清除我们留下
的痕迹!」风星野果断地作了决定。
他走到云岫出身边,翻身上马,坐到云岫出身后,将他圈进怀里,低声说:「你休息一
会儿,到了我叫你!」
连日连夜地赶了三天路,其实,大家都很累。
云岫出受的伤毕竟是才刚复原,但体力比以前差了许多,虽然他还在强撑,不过,风星
野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疲惫。
点点头,云岫出靠进了这个让他无比安心的港湾。
宁耳的死,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想装得不在乎,他想让风星野不替他担心,可是,每次只要一想到宁耳的名字,都会
令他心痛不已。再加上接连三天的劳累,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
不过,靠在风星野怀里,他也并不想安分休息,找着话说道:「唉,你说,等会儿轩辕
突然找不到我们的踪影了,他会不会跳起八丈高啊?要是能让我在旁边瞄上一眼就好了!」
看着他一脸遗憾的神情,风星野笑了,「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走这条路吧!」
云岫出轻轻地叹口气,「是啊……」
「那为什么这时才说?」
「你真的不知道?」他反问。
「我是想到了一个理由,可是,又不太相信你会这么好心!你让我们这一路不知不觉地
几乎踏上轩辕的陷阱,只是要让他确信,我们根本不知道秘道的事。这样你爹和我的手下,
对晋军的进攻才更突然,独孤宁参他们才更有可能逃出去!是这样吗?」
「大致上没错,当然,我也想小小地耍他一下,而且,这样我们走秘道才可能更安全一
些。」
「可是,你什么时候连独孤宁参也要帮了?我记得当初某个人,可是处心积虑地想要独
孤宁参战败的啊!」风星野调侃他道。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嘛……如果是十天前,我一定会说:这样大的一次惨败,如果
有一位皇子也同时殉国的话,会让王室的形象显得很悲壮,老百姓就不仅不会埋怨朝廷的无
能,反而更有可能跟朝廷同仇敌忾地抗击晋军。」
「而且,现在蝴蝶正在伏越关,我说不定还会拜托你传信给他,让他趁机刺杀宁参呢!
」
「那现在呢?」
「现在嘛,虽然我的本意是想多救出些燕军来,不过,若因此让宁参也逃出来,我也不
会太在意,就让他生死由命吧!何况,经历这样的惨败,作为主帅,他也要负全责,就算留
住一条命,以后也很难翻身了。」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变得心软了?」
「咳……你就当我本性善良,行不行啊?」
向西。放马狂奔。
几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了伏越山区。这—带山峦起伏,沟壑丛生,巍峨耸立着上千座山
峰,自古就无人可以通过。
可是现在,这里却出现了一条神秘的小路。而且,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小路」,半是天
工,半是人为,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间。
路面是乱石堆砌而成,仅容两人并排横过。而且,从路面的杂乱和破损程度看,这里显
然是前不久才通过大军。
四月初八,经过三天的长途奔驰,他们终于来到了这条掀起这场轩然大波的神秘小路前
。
站在这条密道前,极目望去,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静寂得让人心里恐慌。
可是,没道理啊?轩辕就算是有一万个没想到他们会找到这里,也应该有晋军驻守才正
常啊!
难道说,他真的就算无遗策,连这里也设下了埋伏?
这样想着,云岫出第一次有了犹豫。在这样的险径上遭遇埋伏,就算是风星野有绝世的
武功,也会因为地方狭窄而施展不开。
如果因为他的自作聪明,而害了风星野,他是再也不能承受了。
风早野倒没有想这些,半个时辰前,鲁大海和风雨前去探路,风月和风雷则到附近,准
备一些翻山和露宿的工具,待在身边能碍眼的,只剩下正专心保持警戒的风雪。
唔,难得有这么片刻的空闲,他已经有三天都没有跟岫出亲热过了……此时不趁机揩油
,更待何时?眼珠一转,开始打量起即将到口的美味……
云岫出犹未发觉自身的危险,微蹙着眉头,潜心思索。
若说是有埋伏,也不对啊,轩辕再怎么样,也应该安排几个村民在这里逛逛呀!像这样
弄得整个山谷都没有一丝生气,不是在提醒我这里有古怪吗?怎么想来想去,都倒像是在跟
我唱一出「空城计」呢?
不知不觉中,一只「狼爪」已经灵巧地探进了衣内,正要按上胸前的红萸,云岫出开口
问道:「星野,如果是你要派人在这条路上埋伏,你会怎么做?」
风星野叹口气,手缩了回来。回头一望,险峻的山峰直插云霄,峰顶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山脚是激流险滩,位于半山腰的那条小路,看上去是险之又险。
「岫出,你看不见,这里根本不用埋伏,不管是从山顶掉块石头,还是发次大水,都能
要了我们的命。现在已经快入夏了,下场大雨就会引发山洪,所以能不能过去,全要靠运气
。别想这么多了,有些事是算不出来的。」
云岫出默然,原来是这样,难怪风星野一点都不担心,一眼就能看出的理由,害他苦苦
想了半天,这一刻,他不禁有点沮丧。
风星野拍拍他,安慰道:「岫出,等我们回到燕国,我就找风林叔叔来给你看看眼睛,
他可是江湖闻名的『毒手郎中』,未必没有办法。不过现在……岫出,好难得没有人,我们
及时行乐,好不好?」
「不好!」云岫出终于回过神来,胸前的衣襟已经有些松散,他连忙背过身去重新整理
好。
如果让那只大色狼纠缠住,等会儿四近卫回来看见,丢脸的可是他!
风星野一笑,抗住他的手腕,将他扯进怀里,「来不及了,岫出,谁让你这么没警觉,
我刚刚已经在旁边窥探很久了……」
作势要吻,云岫出连忙举手挡住,「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将他挡住的双手刨开,风星野故作色狼状,「大人!你就认命吧……」飞快地一下亲在
他的脸颊上。
云岫出此时也知风星野是在跟他开玩笑,右脚使劲一踢,正踢到风星野的脚背,嘴里骂
道:「姓风的,你这只色狼,去死吧!」双手却毫不犹豫地拉过风星野,抢先吻上了他的双
唇。
这是他第一次对风星野大发「雄」威,这才是他的本性流露。
充满挑战和掠夺的吻。
用尽他的全力,啃啮着风星野的双唇,掠夺着他的温柔,甚至连他口中的空气,都想要
全数夺去。
良久,久到风星野几乎都要窒息,云岫出才终于释放了他的双唇,急促的喘息声在他耳
边响起。
刚才那本意报复的一吻,到最后,竟全然改变了性质。
松开双手,云岫出抹去嘴角残留的银丝,狠狠地威胁道:「姓风的,你要再敢玩火,我
就当着你手下的面上了你!」
丢掉面具和伪装后的云岫出,竟然也有这样多姿多采的一面。
风星野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扭过头,笑容在他脸上荡漾,他忍了忍,实在不
能忍住,终于捧着肚腹放声大笑。
笑声在山谷中回响,快乐感染到每一个人,云岫出别过脸去,嘴角也浮现出快意的笑容
。
听见笑声,鲁大海和风雨对视一眼,风雨咋舌道:「天哪,城主什么时候学会这种笑法
了?」这哪里还是他们那个万年冰山的城主啊,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鲁大海故作深沉,「你没见过吧?城主只要跟夫人在一起,那是什么七情六欲的表情都
有,这几天,我可是见得多了!」
风雨点点头,「那倒是,不过,突然要把云少堡主叫成『夫人』,还真是有点难为情。
」
鲁大海手肘猛地一撞风雨,教训道:「又不是叫你『夫人』,你小子难为情个什么劲儿
?」
「说实话,云少堡主是真厉害。那天在聚宝轩,他随随便便一弹琴,竟然制住了神教几
十位高手。我鲁大海平生就只服过两个人,咱们城主是一个;另一个,就非他莫属了。」
风雷和风月也正在回山谷的路上,听见笑声,风雷高兴地说:「风月,你觉不觉得,咱
们城主越来越开朗了?」
风月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一阵反胃。她跑到路边,低头干呕,却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
回过头,风雷目瞪口呆,骇然问道:「风月,你该不会是……」
风月黯然地点点头,命运一直就在和她作对,当她终于可以对风星野彻底死心时,命运
却又要顽强地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老大,这次回去,你想办法找个人顶替我吧,我不能再待在城主身边了。」
风雷为难道:「可是,你如果要离开,城主不可能不过问呀!风月,要不然你还是把事
情告诉城主吧,我想,城主一定会想出妥善的办法的!」
风月摇摇头,「我不想再给城主添麻烦了,城主和云少堡主的事情,已经掀起了这么大
的风波,我不能再乱上添乱!而且,无论城王怎样安置我,这些都不是我心里真正想要的。
」
「那么,离开城主,就是你心里真正想要的吗?」风雷并不赞同她的决定,「不管你离
开多远,城主和云少堡主都不可能不知道孩子的事,他们两个,可是谁也没办法糊弄的啊!
」
风月默然,风雷说的是事实,这件事不可能瞒住城主。可是,万一城主只要孩子,万一
城主将她连同他其它的女人一样地打发,那她又情何以堪?
想到这里,风月坚决地说:「瞒不住我也要瞒,老大,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风雷无奈地叹息,「好吧,我试试,不过风月,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等到他们终于做好准备,踏上这条神秘的小路时,天色已近黄昏。
骑在马上缓缓而行,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
窄窄的山道,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是不见底的深渊,稍一失足,就有可能尸骨无
存。
在这种路上,云岫出是再也无法单独骑马了,所以,他坦荡而安详地依偎在风星野的怀
里,仿佛那里天生就是他栖息的港湾。再加上风星野俊朗魁伟的外形,细心周到的呵护,在
夕阳的映衬下,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
风月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这幅美丽的画卷,暗自哀叹,这里根本就没有她可以插
足的空间啊!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离开,就算是为了自己好,为了城主好,甚至为了银雪城好,她也
必须离开!
是啊,为了城主,为了孩子,为了自己,风月是什么都想到了,她没想到的是,这几天
她刻意地疏远,刻意地保持距离,早已引起了云岫出的注意。
对这个—直跟在风星野身边的美丽侍卫,云岫出想不注意都很难。
其实,风月给云岫出留下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她不是非常漂亮,可是却落落大方,谨守
着一个侍卫的本分。
对这样一个心胸开朗,而又温婉可人的女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也正因如此,再见风月
时,她不自觉地疏远、尴尬,才立刻引起了云岫出的注意。
眼睛虽然瞎,可是他的心,却更加地敏锐。
只不过前几天,他要想的问题实在太多,云浩然是否已经离开了无双堡?轩辕对伏越关
的围攻是否开始?究竟银雪城的人能不能撕开这个包围圈,能救出多少人?
这些事情他都无法控制,可是,却不能不考虑!所以,他实在无暇顾及风月。
而此刻,正大光明地躺在风星野的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云岫出心安了许多,也终于有了闲暇来琢磨风月的变化。
风月从小就一直跟在风星野的身边,守着这样一个美人,要想风星野完全不偷腥,好像
不太可能。
而且,像这种主子和侍女间的事情,是再平常不过了,运气好点的,能在主人娶妻后被
纳为妾,运气不好的,也只有自认倒霉。
可是,风月显然不在此例。她不只是个侍女,还是个卫士,风月的一手暗器,使出来是
催命的阎罗。
她是从小就被银雪城作为卫士训练的,所以,她应该比一般的女人都坚强,眼界更宽广
。
再说,风月对他和风星野的事情,是一直都知道的。
一个月前在京都,风月都能泰然自若地为他们守护,为什么一个月后风月却变了呢?是
外界的压力?还是她内心的困扰?
如果是来自银雪城的压力,那么,也不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有啊?风雷、风雪和风雨也有
着同样的压力,为什么单单只有她一个人表现出来呢?
这样说来,应该不是压力,而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云岫出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
能影响女人情绪的,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件事:婚姻、家庭、孩子!而前两样,风月
根本就没有。
天已黑尽,再要继续赶路,就太危险了。
风雷找了块稍微平坦点的地方,升起了篝火。众人围在火边,吃了些带来的干粮,说起
了闲话。
「这条路可真不好走,看看悬崖下摔死的晋军,我大略数了一下,已经不下二十人了。
」鲁大海喝了一口酒,抵挡着夜晚的寒气,跟身边的风雪说着。
「那当然,这条路,连我们走着都不容易!」
云岫出一愣,问道:「有很多人摔死吗?」
「是啊,夫人!这么险的路,要大军强行通过,恐怕得牺牲不少人呢,也只有晋王这样
的人,才做得出这种事吧!」鲁大海回答说。
「这下面的悬崖,你们下得去吗?」云岫出想了想,又问。
「这边的悬崖最低也有二十多丈,不过要想下去,总能找到办法。」
「那好,明天路上要是再发现有摔死的晋军,你们想办法下去一趟,检查一下他们随身
携带的武器装备!」不知不觉,云岫出本能地下着命令。
「是,夫人!」鲁大海应声答应了,才想到城主还没有说过话,连忙向风星野看过去,
却只看见一个含笑注视着自己老婆的男人。
鲁大海心里长叹一声,咳!城主真是越来越堕落了啊!
山里的气候变化极快,前一刻还月朗星稀,后一刻就乌云密布,狂风骤起,不一会儿就
是大雨倾盆。
因为是临时改走山路,所以,七个人却只有一件蓑衣,都还是风雷在山下的农家好不容
易找到的。
风雷拿出蓑衣,一时犹豫,不知是该递给城主,还是递给夫人?
「给风月。」云岫出简单地说道。
风星野没有反对,只是有点担心地说:「你没问题吧?」大病刚好的云岫出,看上去是
虚弱了许多。
他浅浅一笑,凑到风星野的耳边,暧昧地说:「你不知道把我抱紧点?」
「求之不得!」风星野张开双臂,把他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大雨中,几个人全身很快就湿透了,风月不自在地披着蓑衣,就好像这件蓑衣突然生出
了利刺,刺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不懂云岫出这样做,是单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还有城主,明明他那么爱云岫出,为
什么也不反对呢?
任谁看,也会认为云岫出比自己更该披上这件蓑衣呀!她风月不只是一个侍卫吗?
风月越想越多,雨却越下越大,这时,从崖上突然滑落下大大小小的泥块!
「快走!要坍方了!」风星野大吼一声,拉着云岫出全力向前疾奔。
在这样的大雨下,马匹再不能骑,他们只能运起轻功,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跑出短短
几十丈,几个人功力的高下已立见分明。
风星野拉着云岫出跑在最前面。
云岫出虽然看不见,但却不影响他的轻功,只需要风星野稍稍牵引着方向,他就能很好
地跟上。
在他们之后,就是鲁大海。
鲁大海当年称霸沙漠时,就已是少见的高手,在江湖上的排名至少也在前二十名以内。
所以,他紧紧地跟在云岫出身后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再之后,就是风星野的侍卫。
风雷、风雪和风雨三个人的功力,即或稍有差别,相差也不太远,他们跟得虽然辛苦,
但也没被抛下。
只有风月,本来她的内力就是最差的一个,现在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越来越跟不上
了,距离越拉越远……
风雷频频向身后望去,看着越掉越远的风月,心里无比着急,可是凭他的能力,实在是
有心无力。
山上滑落的泥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前途漫漫,他们还远
没有跑出危险地带!
风星野猛地停住脚步,放开云岫出,飞身回跃,如大鹏展翅般,瞬间回到了风月身前,
拉住她的手,用内力带着她,很快又回到了原地。
云岫出静静地等着他。
「岫出,风月跟不上,我带着她,你能跟住我的脚步吗?千万不能踩错!」
云岫出自信地笑笑,「没问题,快走吧!」
全力地奔驰,风星野带着风月,速度反而还更快。
刚才为了让其它人能跟上,他留有了余力,现在带着风月,心无顾忌,反而更能全力施
为。
云岫出也开始全力施为,在后面追逐着风星野的脚步,让他的好胜之心又起。
好歹他也曾苦练过二十多年,所以,他不信会撵不上带着一个累赘的风星野。
他脚下发力,速度越来越快,但落脚却一丝不苟,每一步都稳稳地踩在风星野刚刚留下
的足印上。
感觉到云岫出的紧追,风星野隐隐一笑,脚下越发地快了,两个人卯上了劲地比拼。
渐渐地,鲁大海有点跟不上了,回过头去,风雷他们更是气喘吁吁,还在后面咬牙坚持
。
在他们身后,整座山体已经开始大段大段地垮落,巨大的轰塌声响彻云霄,乱石飞溅。
忽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跑在最后的风雨躲避不及,被砸个正着,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瞬间就将被垮下的乱石淹没……
鲁大海正好看见这骇人的一幕,一声惊呼:「城主!风雨受伤了!」
风星野回头一看,不及多想,将风月顺手递给云岫出,嘱咐一声:「给夫人指路!」纵
身向后赶去,鲁大海跟在他的身后,同时向后回跃。
风月担心地向后看去。
后面狭窄的山路上,躺着生死不明的风雨,头顶上的碎石越落越多,像一阵石雨般地砸
了下来。
城主功夫再高,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很危险啊!
想到自己的职责,风月强打着精神,对云岫出说:「夫人,这里也很危险,我们还是先
走吧!城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岫出抿着唇角,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多,他缓缓地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再也不
会一个人先走了!风月你先走吧,我要在这里等他们!」
想到上次在聚宝轩外锥心的疼痛,他就不寒而栗,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不敢保证自己
能否再次承受。
聚集全部心神在耳畔聆听,听着风星野每一步前进的步伐,听着他用手掌劈开掉落的岩
石,听着自己已完全不受控制的心跳!如雷鸣般地跳动!
风星野正在冒着巨大的危险,可是,他却无力帮忙!
无力的挫折让他攥紧了准头,手心留下深深的指痕,他也是一个男人,他也想保护自己
的爱人,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他不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他是瞎子,可是,瞎子并不是就完全不能走路了,只要他
肯放弃形象,像个瞎子一样地走路,他就也能行走。
一手扶着岩壁,稳稳地把握住方向,他返身摸索着走了回去!
风月大吃一惊,「夫人,你不能过去!」
心里有了决定,他反而定下了心,淡淡一笑,「你快走吧,风月,你帮不上什么忙,为
了你的孩子,你还是先离开的好!」
风月惊呆了!她木然地看着云岫出飞快地走了回去,右手始终稳稳地扶住岩壁,双脚发
挥了最大的柔韧性,即或稍有失足,他也能马上调整身体的平衡纠正过来……
风月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到风雷将她强行拖走!
风星野现在的确很危险。
他挥掌震开头顶掉落的碎石,终于赶到了风雨身边。风雨的半个身躯都已埋在了碎石和
泥块下,人也被石块砸得鲜血淋漓。
他一边要不停地挥掌护住两个人的头顶,一边要从石块中挖出风雨,两边都不顺手,而
山的垮塌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了。
幸好此时鲁大海也赶到了,为他暂时守护住头顶,终于让他将风雨从石堆中挖了出来。
将风雨背在了背上,和鲁大海一起努力前行,只要再走出十丈远,情况就会好很多。
可是,就在此时,又是—次大面积地垮塌,乌云般的巨石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那再也
不是人力所能抵挡了!
「大海!快冲!」风星野果断地命令道,宁可现在被石块砸几下,受点轻伤,也必须在
这次垮塌坠落前冲出这片地区。否则,就完了。
他带头前冲,两人像箭一样地疾射而出,碎石如雨点般地砸在身上,他们不管不顾,疾
速前冲。
眼看就快冲出垮塌范围,鲁大海「哎哟」一声,一块大石正砸在他的背心要害,脚一软
,身体向前栽倒。
风星野眼快,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奋力向前掷去!
两丈外,云岫出正焦急地等着他们过来,他伸手接住鲁大海,大喊道:「快点过来呀!
」
可是,就因为这样短暂地一停顿,已经来不及了,巨石如雨水一般地泻到了头顶,风星
野已运起了他全部的功力,震开头顶坠落的岩石,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仅仅两丈的距离,却如同天堑一般地不可逾越!
云岫出站在这边,心冷到极致,他无法思考,大喝一声,飞身扑了过去!用他全部的功
力,劈向那片笼罩在风星野头顶上的石云!
一定要把他救出来。
否则,我也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这是云岫出舍命的一击,双臂被震得毫无知觉,掌心……血肉模糊!
可是这一掌,竟神奇地将风星野头上的「乌云」震偏了尺许,顺着崖边继续向下落去…
…云岫出终于为他争取到了眨眼间的空隙!
这眨眼间的空隙,对风星野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双手接住扑过来的云岫出,背着背上的风雨,全力一跃,足有三丈远,他们终于逃出
了最危险的地段!
劫后余生,一口气彻底逃离险境,来到一个相对较安全的平坝,才停了下来。
此时天仍未亮,大雨早就停了,他们的夹服仍然透湿,裹满了泥浆,看上去一个比一个
狼狈。
风雷重新燃起了篝火,风雪去山脚的溪边,用竹筒盛回了清水,风月用暗器打下了十几
只夜鸟,在火上烧烤,浓浓的肉香让人精神振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云岫出独自坐在火边,烤着自己的衣服,对刚才的事情他不置一词,一双手虽然已经上
好了金创药,但双臂仍然因用力过度而脱力地轻颤。
风星野检查了风雨的伤势,还好,虽然折断了几根肋骨,受了些内伤,但小命算是保住
了。替他小心地接好了断骨,用布条紧紧地缚牢,才算松了口气。
刚才真的是劫后余生啊!把鲁大海掷给云岫出后,连他自己都绝望了,人的力量怎么能
与这样的天灾相抗衡呢?
这个道理,岫出不会不明白,看他出掌的时候,完全没有为自己留退路,是宁死也要和
他在一起吧!
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件,忍耐着心里越来越激动的情绪,走
到云岫出身边,拉起他,「跟我来,岫出,我要跟你算帐!」
云岫出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他,走出十多步,转到一棵大树后,感情如洪水溃堤般地
泛滥而出,心如擂鼓,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地敲击。
不知是谁先吻上谁,不知是谁更激动,更渴求,更不知究竟是谁在掠夺着谁!
唇齿之间忘我地纠缠,得到的怎么都无法满足,只想要得更多。
十指深深地嵌进对方的发中,紧紧地拉扯着,再靠近一点,再用力一些,想将爱人完全
存食的渴望。
激烈的索取,是对爱人的求证,对他们依然拥有彼此事实的求证,是宣泄因为生死一线
累积在心里的惊悚、害怕永远失去的恐惧。是可以失去生命,不能失去爱人的恐惧……
激荡过后,慢慢地心平静下来,索取的双唇开始付出,为了另一个人付出自己的甜蜜。
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缠绵。
仿佛已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云岫出挺直的背脊渐渐无力,渐渐酥软。—点一点向后移
,慢慢地靠上了背后的树干,才终于有了支撑,稳住了他如同要化掉的身体。
呼出的气息减少了激情,却增加了情欲。手不再抓扯头发,变成了温柔的抚摸,柔顺的
黑发在指间滑过,如同丝绸一样美好的触感,让心更加沉醉……
一直到快要遗忘怎样呼吸,才终于又吸到了夜晚清冷的空气,唇滑向耳边,在他耳畔低
语:「谢谢你救我,岫出。」
心再次如擂动的响鼓,砰、砰地跳动,想到他出掌刹那的绝望,现在仍然不敢回味,只
能再次索取保证。
「你对我发过誓,你不会比我先死,你难道忘了吗?」
「没有忘。有你在,我不会死的!你会保护我,你会救我!今天你倒回来,就是为了帮
我一把吧,所以有岫出在,我永远不会死的。」
话音虽低,语气虽淡,但风星野话中的信赖,却让他心神激荡!想要回答,却敏感地感
觉到风星野下身的热度,一个炙热而坚硬的东西,已经抵在了他的下腹。
真是的,这个时候!
他的脸慢慢地有了羞色,虽然他也有些想要,下腹也有些紧胀,可是这个时候后面还有
这些人,他无力地拒绝道:「不要,他们会听到,很丢脸的。」
风星野低低地笑了,逗弄他说:「所以你要记得,不要叫出声哦,岫出,我想要你,快
想到骨头里去了,给我,好不好?」
手悄悄地滑进了衣襟,云岫出想要抵挡,可是,他的双臂仍然无力,抗拒得力不从心。
他在风星野这样的软言相求下,心犹豫了,—半儿愿意,一半儿怕丢人,脸却更加地绯
红。想要护住胸前敏感的闷点,却被风星野趁机剥下了夹衫。
寒风吹过,炙热的身体骤然降低了温度,情欲消失了一些,理智又占据了上风。
「不要,风星野,我不要在你手下面前做。」
「放心,我们不在他们面前做。」他低笑,脱下自己的外袍,连同岫出的衣服卷在一起
,从树后掷了出去,冷冷地命令道:「风雷!你带他们到下面河里去,把衣服洗干净、烤干
了再回来!全部都去!」
原本围坐在火边竖耳倾听的几人应声一哄而散,只留下重伤昏迷的风雨。
风星野酷酷地耸耸肩,邪魅地一笑:「岫出,现在可没有人了,我们继续,好不好?」
云岫出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真是不可理喻,这样说,岂不是全都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了
?他以后更是颜面无存了!
可是,情势也容不得他再多想,想起某人一晚十次的不良记录,还是集中精神速战速决
吧!
风雷他们一群人一直小跑下山,到了河边,才哄然大笑起来,就连风月也抿着嘴角含蓄
地笑了。
他们的笑,没有任何嘲讽的味道,反而是对自己亲人一样真诚和喜爱的微笑。
经过今天,他们全都了解了,对城主而言,他们每个人都非常重要,城主都甘冒生命危
险去救他们。
这对准备为银雪城献出一生的他们来说,还有什么能此这更让人慰藉的呢?
而云岫出,不管他是无双堡的少堡主、燕国的云亲王还是他们的城主夫人,一直以来,
他们只看见他们的城主为他付出了很多很多,甚至与老城主都有了隔阂。
要说他们心里对此完全没有意见,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他们身为风星野的近卫,有
很多事他们不能去想,也不能去说而已。
可是今天,见到云岫出舍身去救他们的城主,那惊大动地的一掌,彻底劈翻了心中的成
见。
至少,云岫出也是用生命在爱着他们的城主,这比任何事,都更能让他们重新接受这位
夫人!
所以,当风星野色急地赶他们走时,他们只是善意地起着哄,心里却在为他们的城主高
兴不已。
「老大,你说,我们要烤多久衣服才行啊?」风雪一边遐想着他们城主可能会有的雄姿
,一边揣摩地说:「回去早了会被城主骂,回去晚了恐怕……坏了!风月,你烤的鸟还放在
火边,待会儿恐伯就不能吃了!」
风月爽朗地一笑,「肯定是不能吃的了,等我把夫人的衣服洗干净,你们帮忙烤着,我
就再去多打几只回来,等到早上反正也要吃。」
「其实,城主也真是的,他和云少堡主原来又不是没做过,哪一次我们没有在外面守着
啊?原来都不怕,现在反倒越来越矜持了!」想了想,风雪又不服气地说起来。
风雷白了他一眼,「你是想说你和风雨流鼻血的那次吧!知不知道城主当时一清二楚,
第二天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啊……有这回事吗?老大你以前从没提过嘛!」
「那是因为城主第二天就和云少堡主不欢而散,我才没有提的,你们以后给我放老实点
!」风雷板着脸教训道。
「哦,我知道了嘛。」
这时,一直静静在旁边听着的鲁大海,突然幽幽地说:「原来你们还流过鼻血呀,看来
,这回风雨是不妙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他一块给带下来!」
「风雨?他不是昏迷了吗?」风雷不解。
「哼!他早就醒了!」
啊?几个人互望一眼,然后居心叵测地嘿嘿笑了,风雨,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东方的天际开始隐隐泛白,一行人才唱着山歌,打打闹闹地慢慢走了回来,动静之大,
即使再隔一座山头,也能听见。
等到他们再磨蹭也终于还是快走到时,在篝火边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才不得不爬了起来
。
云岫出回到了树后,风星野冷着脸,解开了制住风雨的穴道。可是,还没等他说话,风
雨的鼻血又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完了!完了!风雨的内心在哀嚎!这回他真的是死定了!
为什么他要这么倒霉?本来他根本就没诚心想过要偷听呀!
他还记得当时,大家全都在竖着耳朵听树后面的「节目」,所以,他也只是随波逐流地
听了一下下而已。
后来,城主清场,他也不过是联想起在京都的那次……事情,稍微走了一下神。结果,
等他再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天哪,他可是个重伤员,你要他怎么主动退场啊?他就算想到也做不到啊!
此后,为了保卫他残存的那点血液,风雨毅然走上了自力救济的道路!
好吧,我是重伤员,那么,我就应该要有重伤员的自觉,那么……我就继续「晕倒」吧
!
不看!不听!不想!连呼吸都已经减到了最弱!
城主亲自传授给他们的龟息功,果然厉害,他就跟真的死了一样,切断了自身与外界的
一切联系。
从来没想到,练了十几年的龟息功,竟然在这里有了用武之地,所以,风雨小小地得意
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把他害死了!
心里的一疏神,让他听见了他万万不该听见的声音!有如魔音穿脑,他的大脑当即就被
当掉了。
是云岫出的声音,是他辗转压抑在喉间,苦苦隐忍也不愿呼出的呻吟,浅浅的,低低的
,时断时续,却是销魂蚀骨的存在!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这声音清晰得几乎让他要感同身受,他甚至能感受到云岫出徘徊在
极乐边缘,快感与意志最后—次绵长的抗争……
天哪,虽然受伤,但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好不好?
而且,就连他们意志坚强如钢铁一样的城主,都无法抵御地酷爱上了这项「运动」,你
要他风雨一个正值虎狼之年的热血男子怎么办嘛!
所以,风雨的下腹想要地异常难受,鼻血更是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再然后,他就被
他打扰到的城主点了穴道,这才真的「晕」过去了……
如果有可能,风雨是真的干脆不想醒过来了!就这样永远地沉睡,也好过醒过来看他们
城主的脸色啊!
咳……可惜,这事他做不了主啊!
所以穴道一解,风雨不情不愿地就醒了过来,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解释,残存的那丝记
忆,就一让他……又流出了鼻血……
这下风雨知道,自己是真的完蛋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他永远也不用再动脑筋去想什么托词解释,只需要乖乖地认罚,就已
经足够了。
快手快脚地擦干净鼻血,风雨摆出了一副自知罪孽深重的认罪姿态,慷慨激昂地说:「
城主,就请你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惩罚我吧!」
这就是风雷和鲁大海他们走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看着地上斑驳的血痕,很有默契地互
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风星野冷冷地看着他,这帮人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虽然这次倒霉的是风雨,但……其它
几个人也脱不了千系。还有风雨,居然敢要我重重地、毫不留情地惩罚他,倒还真是仗着有
伤,就有恃无恐了啊!
他冷笑一声,「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惩罚你?算了,这事说大也不大,就让夫
人看着办吧!」说完,从风月手里接过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为云岫出送了过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风雨感念着,城主竟然饶过了他!
难道是天上下红雨?没有呀。难道是菩萨在保佑他?可是,他从来没有烧过香啊。算了
,不管啦,反正这次是死里逃生了。
风雨暗自庆幸着,风雷、风雪也以为他逃过了一劫,为他松了口气。
只有鲁大海同情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摇了摇,「你自己保重吧!风雨,如果你
不幸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记得替你烧纸的!」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鲁管事,我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恶人了?」身后传来一个清清
浅浅的声音,温和带着玩笑,虽然话中稍有谴责之意,但很明显,说话的人并没有真的生气
。
就是这样,鲁大海仍然吓得一哆嗦,赔着笑脸解释道:「没有,夫人,我是看他好玩儿
,吓吓他呢!夫人既然来了,就请您好好训导训导他吧,小孩子不教训,就是不知道懂事!
」
这话说得让风雷、风月等四近卫全都恶寒了一把,手臂上冒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鲁大海本来应该算他们的前辈,成名既早,名声又大,投入银雪城之后,更是高据长老
之位,各方面都是他们所不能比的,也是他们一直很尊敬的人物。
可是,还有一句俗语,叫做「见面不如闻名」!古代的先人们,真是很有智慧啊!
其实,在风雷他们的印象中,云岫出并不可怕,无论是在嘉州、无定山庄,还是在京都
的亲王府,他都被风星野吃得死死的。
虽然,现在风星野越来越有妻管严的趋势,但云岫出的风范气度,还是很难让他们感到
可怕。
也因为如此,当风星野说任由云岫出处置风雨时,他们会吁出一口气。
果然,云岫出淡淡一笑,安慰道:「这有什么好罚的?风雨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血气方
刚,自然容易上火,以后成了亲不就没事了?」
「这样吧,风雨,你们城主既然让我处理,我不表示一下也不好,就给你三个月时间,
你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吧!如果过了三个月,还没有人愿意娶你,那我就帮你做主,在无双堡
给你指一个好了!」
成亲?这可是风雨做梦都在想的好事!脸顿时笑开了一朵花。
这几年风雨的老婆本已经存了不少,而且,早就托了几个媒婆在帮他物色人选,如果不
是—直太忙,说不定此刻他早就当上了新郎官!
可是,夫人后面的话,怎么越说越不太对劲呢?是口误?还是他理解错误?
风雨小心地求证道:「夫人是让我娶老婆吧?那就不用劳烦夫人了,我在银雪城已经托
过媒人了。」
鲁大海在心里暗自感叹:夫人果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来得狠啊!
「我没有说错,风雨,娶老婆的事,以后你就别再想了,找个男人把自己嫁掉吧,三个
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自己抓紧!」
还是那样淡淡的笑容,但在风雨心里已经完全改变了意义,他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夫人!可是,我喜欢的是女人啊!」
「哦?那你说我和你们城主,谁是女人?让你听得这么带劲,一次不够,还要听两次,
你真的确认你是喜欢女人吗?」不急不躁地说完,云岫出失明的双眼不经意地扫向了风雪,
在他身上略一停顿,才缓缓地移开。
虽然明知他看不见,风雪仍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云岫出果然是在秋后算帐,当初在京都偷听,可是也有他一份啊,而且,他好像站的位
置比风雨还要靠近些……
惨了,这次是风雨撞在枪口上,那下次呢,他跑得掉吗?夫人该不会要他也嫁个男人吧
?
想到嫁男人,风雪竟然奇迹般地联想起,在京都云岫出的院子里被他气得吐血的金鱼。
那么胖的—个人,竟然会有不弱的武功,连城主都说他算一个高手,可是,那天被他气
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啊……
完了完了,风雪狠命地摇摇脑袋,就说跟城主他们待久了,会被影响嘛!
现在,他风雪堂堂一个大好男儿,居然在大白天,想念起一个只在一起待过十几天的胖
子,还觉得他可爱?
完了,一定是被城主给带坏了……这种事,能不能找城主索赔啊?
等到风雪终于从自怨自艾中醒过神来,才看见风月目光古怪地盯着他,脸腾地一下就红
了,想分辩、解释几句,才想到自己好像又没做什么,这下更着了痕迹,只有老着一张脸,
重新关心起风雨。
这边风雨的戏码,又换了一出。
看来,求夫人是没用啦,风雨也终于知道,自己是把夫人给得罪惨了,只有再恳求城主
试试,毕竟跟了城主十几年,城主总还要念点情分吧!
目光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样,可怜兮兮地盯向了风星野,使劲眨眨眼睛,想挤出一滴泪
水。
风雨本来就是个娃娃脸型,五官长得都还秀气,再这样故意一煽情,连鲁大海都觉得他
可怜。
风星野果然就有点不忍心,岫出这个主意虽然整人,但还算不上有多坏心,但如果碰上
对这种男人间的事特别反感的人,就会弄得煞风景了。
风雨既然实在不愿意,风星野也就不想太勉强他,毕竟,他的起意也只是要警告他们稍
微收敛一点,别弄得让岫出下不了台。
现在风雨已经怕成这样,目的可以说是完全达到了,所以他沉吟着想开口求情。
「岫出,我听说风雨托的媒婆,已经给他谈好了一家,就等着他回银雪城成亲呢,你看
能不能换个方式罚他,总不能让他失信于人吧?」
「哦,这样啊,那好吧,反正他受了伤,我就不罚他了。」云岫出没有一点犹豫,坦然
接受了提议,很干脆地同意了。
风雨正想欢呼,还是城主厉害啊!云岫出又接着淡淡地说道:「不过,你倒提醒了我,
在京都时,我曾经向东方孟宇保证过,要给孟宁一个交代,这的确是一件不能失信于人的事
情啊!」
风星野呆了一下,狠狠地瞪了风雨一眼,凌厉的目光差点就没把他给吓死。然后他大吼
一声:「风雷!」
「属下在。」
「你马上去东方世家,向东方孟宁求亲!这是任务,我不管你是坑蒙拐骗,还是霸王硬
上弓,总之,一定要给我完成任务!」
「啊?」风雷彻底傻了眼,这事不是跟他没关系吗?再说,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霸王
硬上弓,他风雷也都干不出来啊!
风星野可不管风雷心里在想些什么,还觉得不放心,「鲁大海,你也不要闲着,这件事
如果风雷完成不了,就轮到你了!」
鲁大海长叹一声,就知道会是这样,拍拍风雨,安慰道:「算了风雨,想开点,这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夫人面子比你大多了,都肯嫁给城主,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风雨低着头,脸羞得绯红,忸怩道:「可是,这件事要我怎么做嘛?总不能找媒婆去挨
家挨户地问谁愿意娶我啊?」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竟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鲁大海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不由得
失笑,这样的风雨,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不由得安慰说:「没关系,风雨,如果时间到了,你还没找到人娶你,那我娶你好了
!」
话说出口,两个人全都愣了。
众人心里乱成一团,理不清,道不明。
而搞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时坐在火边,安安闲闲地拿着一柄飞刀修着指甲,优雅从
容地像一幅水墨风景画……
鲁大海心里暗叹:「咳,披着羊皮的狼,才是最厉害的一只啊!不过,好在经过这件事
,大家恐怕全都明白了。」
此后几天,他们一直在山间赶路,虽然经历了不少危险,但总算都安全度过了难关。
风雨一直由鲁大海背着赶路,贴在他宽广厚实的背上,风雨突然觉得,夫人的处罚,其
实也不算什么……
五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伏越山脉,回到了燕国。
满目创痍。
这是他们回到燕国到达的第一个村镇,李家村,全村二百四十三口人,全都被弃尸在村
后的松树林里。
这个数字,是风月数的。
因为没有掩埋,尸体被日晒雨淋后,已经开始大面植地腐烂,所以风月蒙着鼻子数完后
,就跑到河边吐了一刻钟。
等到她手脚都有些发软地走回来,向云岫出报告这个数字的时候,云岫出反而愣了一下
,才不快地说:「风月,我们为等你耽误了一刻钟,你就是去数这些没用的东西啊?
「你只要告诉我,晋军还没缺粮缺到要吃人的分上就行了,其实……就连这一点也都不
用说的,只要有鼻子闻闻味道,就能知道了。」
确实,腐烂的臭味已经弥漫了整个村庄,想闻不到都不可能。
风月不是很理解他的话,可是,她有点心寒。
这一路上,他们为云岫出数过各种数字,从一共摔死了多少士兵,多少马匹,到每个士
兵身上带着多少箭矢,配备了什么兵刀,有多少粮食……甚至连他们的盔甲有多厚,云岫出
都仔细地问过。
难道,燕国的百姓死了多少人,反而不重要吗?
见她难过,风雷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心劝道:「风月,夫人应该是心里着急,才
拿你撒气的。」
风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知道不是,云岫出是她所见过最能控制自己的人,他绝不会随
便拿人来出气。
风星野一直负手站在旁屋,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连云岫出数落风月都似乎没有听到
。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了一个听起来不太相关的问题:「岫出,你的意思是,燕国这
边,有人在帮晋军弄粮食?」
云岫出点点头,「何融雪能在十几年前就潜伏进峨眉派,那么,就还应该有很多人潜伏
在燕国的各行各业,特别是商行、粮行这些重要的行业。这条路太难走,粮车完全无法通过
,所以,粮食都是每个士兵自己随身带的,基本上,都是带着十天的分量。」
「再从走到这边出口位置的士兵来看,他们身上的粮食,也就只剩下够一、两天的量,
所以,一定有人在燕国这边组织接应,为大军提供粮草,而且,这群人为数还相当不少。」
风星野若有所思,「我记得峨眉派挥从一向很严,怎么会让何融雪混进去,还成了第三
代的首座弟子?」
「那是该你去查的事,不要来问我,我已经很烦了!」云岫出的口气很不耐烦。
他确实心里有点着急,因为要等风月,所以,他刚刚命令风雪出去打探消息,不过,照
这种情况看,这附近的几个村庄,应该也没有什么活人能留下来。
鲁大海根据周围遗留的痕迹,推断说这里至少曾经驻扎过五万多人。
那么,按照这条小路的通行能力,五万多人通过伏越山脉,前后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在李家村再稍事休整几天……
也就是说,从时间上来判断,直到今天为止,晋军应该已经对伏越关合围,但可能还没
有发起最后的攻击!
也许,他们还能赶上!
这个想法让他异常兴奋,站起来,他简短地命令:「不等风雪了,给他留个记号,我们
马上往前赶,说不定……还能多救出些人来。」
说到这里,他向风月的方向「看」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比去数死人重要多了!」
风月脸腾地红了,她羞惭地埋下了头。
风星野笑了一下,安慰说:「至少风月很尽职,而且很主动,下次再动动脑筋就更好了
!」
既然风星野已经这样说了,云岫出也不想平白地去当个恶人。而且,如果不是因为风月
是一个下属,他也不会对一个女人要求这样苛刻。
「风月,还有你们都要记住,我需要的,是你们多帮我注意一些我看不到的东西。我也
不想多说,我对朋友和下属的要求,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让我满意!」
云岫出冷冷地说完,三个近卫连同鲁大海,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就连身在外面的风雪,也似乎由于心理作用,而感觉刹那间全身都在发冷,他揣摩地想
:「该不会是云少堡主又在修理人了吧?咳,还是在外面好啊……」
风星野没有说什么,做主人就是这样,自古以来,对下属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恩威
并施,也就是打一棒给颗糖,给一颗糖再打一棒。
所以云岫出这几天,从他的近卫身上开始立威,并没有什么不对,而且……看上去效果
非常显着!
「好了,走吧!伏越关应该在北面,我们向北走。」
风星野刚刚下完命令,远处传来风雪兴奋的声音:「城主!你看我弄到了什么!马!我
们又有马了!」
远处,风雪骑着一匹癞皮马飞驰而来,还隔着老远,就已经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也难怪风雪会为了一匹癞皮马高兴成那样,自从那天晚上的坍方,让他们丢了所有的马
后,他们已经在这山里,用两条腿飞奔了五天,想说不累那是假的。
就连风星野都已经有些累了,更何况他们?
咳……可惜,就算是癞皮马也只有一匹,风雷、风月和风雨不约而同地这样想到,不过
,云岫出看不见,说不定城主又会坐在他身后趁机揩油了……
这样一想,刚才被云岫出训斥所积的那点怨气全都消散了,一个个重新笑逐颜开,等着
看热闹。
「这次做得不错,风雪。」风星野表扬了一句,然后悄悄有点犯难,一匹马,该给谁骑
呢?他看向岫出。
云岫出此时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表示,所以,他还是做了他认为最正确的决定:「
风月,你扶着风雨骑吧,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城主,我不需要,还是让夫人和风雨骑吧。」风月抗议道,怎么能让她来骑马,而夫
人却走路呢,这可不是她在银雪城学到的规矩。
「好了风月,不要给我装糊涂。马上出发!」风星野说完,转身走过去拉着云岫出的手
,轻轻地说:「走吧,累了我扶你。」
云岫出淡淡一笑,「你知道多久了?」
「这,岫出,风月是我的近卫,跟了我十多年,她有什么变化,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她之间的事情,绝对是在到嘉州之前发生的,后来就再也没
有了……」风星野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他知道云岫出已经发现了,这几天,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着云岫出找他算帐。
可是,这次偏偏岫出完全没有反应,让他心里不踏实了许久,今天藉着骑马,终于让他
给说破了,是福是祸都躲不过,风星野说完反而放心了。
云岫出诡异地一笑,「那我不管,反正这件事,我绝对不能饶你,认打还是认罚,你可
以自己选。」
又看见他招牌似小狐狸的笑靥,风星野心里一荡,仿佛重新回到了少年时在银雪城初见
岫出的那一天,如果,当时他能预知今日,而留下岫出,那该有多好!
十五年,多么漫长的岁月,他就这样把岫出一生最珍贵的十五年,白白拱手让了出去!
想到这里,他紧紧地握住了岫出的手,无论如何,他是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了。
云岫出并不知道,风星野竟然在吃当年的后悔药,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答,于是板着脸
接着问:「想好了没有?认打还是认罚?」
「那岫出,你得给我解释一下,打是什么,罚又是什么,不然,你让我怎么选呢?」听
云岫出的意思,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不过,肯定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就是了。
风星野叹口气,鉴于目前岫出恶整人的情绪高涨,看来,他要吃点苦头是免不了。
听到这句话,云岫出得意地一笑。
早在几天前,他就已经想好了,所以从那时起,他对这件事就不置一词,故意让风星野
心里发慌,然后就等着他来讨饶了!
一切都像他计划中的一样完美,所以,他幽幽地说了出口:「认打嘛,就是以后我们那
个的时候,我都要在上面!」
「噗——」风星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无奈地说:「岫出,你这个跟认打也相差太远点
吧?」
云岫出脸微微一红,勉强板着脸强词夺理道:「我说是就是,难不成,你还有意见?」
「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老婆你说的话,绝对正确!」云岫出把眼虚长声势地一瞪
,风星野又赶紧接着说道:「不过,岫出,这一条我肯定是不认的,所以你还是给我将见认
罚吧,我决定就选那一条了!」
风星野一副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英雄气魄模样。
云岫出虽然对这一条,从开始就根本没有报任何的指望,即使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风
星野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
「认罚嘛!」他做出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说:「你知道我认了四儿做儿子,所以认罚
就是——将来风月不管生的是儿是女,都要做我的儿媳妇,我们订个娃娃亲,你就算把孩子
赔给我了!」
「联姻?」风星野一愣,这可不是罚啊!
「对!你不觉得联姻才是最好的平衡权力、合并势力的方法吗?」
「可是,我们已经联姻了啊,你不是都已经嫁给我了吗?」
「但是我们两个,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来继承这一切,所以,这并不是一个很稳固的联
盟!」云岫出有些遗憾地说。
他和风星野的结合,抛开感情因素,尽从权力和势力的重新组合上看,是非常完美的搭
配。
可惜,他们两个都是男人,不可能生育出一个令双方都能认可的继承人,所以,他也只
能在下一代打主意了。
如果他能和银雪城结成非常稳定的联盟,那么,燕国至少可以因此稳定三十年。这三十
年,对即将经历一场大乱的燕国百姓来说,是多么重要!
风星野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哀叹,不管岫出现在有了多少改变,但他那个绝顶聪明的小脑
袋瓜,考虑问题,却还是一成不变地从最佳利益点出发。
虽然有可能,现在岫出的「最佳利益」范围,已经从对无双堡和他个人,转变成包括了
银雪城。
可是,风星野得承认,他其实也很想看见,岫出因为风月而吃点醋,甚至找他大吵大闹
一下,哪怕他因此多吃点苦头,也比这个结果来得好!
「你怎么又不说话?」等了半天,还是不见风星野回答,云岫出这次有点不高兴了。
他都已经摆明了很大度地,不打算再跟风星野计较这件事,难道,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
的?便宜都让这家伙一个人给占尽了!
「因为我觉得,即使风月不给我生一个孩子,你也会想方设法,找个女人来给我生个孩
子,好跟四儿联姻!」风星野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那你自己呢?岫出,你就不生
我气?一点都不吃醋?」
云岫出有点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这个男人的脑袋难道秀逗了?认打认罚,那不过都是在给自己找个体面台阶下台的说词
。
如果真的是不能原谅,那他只会一剑杀了他,或者,就干脆分道扬镳算了。
而且风月这件事,就像风星野说的那样,确实是发生在他来嘉州之前,他自己也曾算过
时间,风星野在这点没有骗他。
所以,虽然他心里确实是非常不舒服,但他也很理智地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
风星野,在京都时,他不是也认真考虑过要娶东方孟宁吗!
「我认打!岫出,不过,时间……改成一个月行吗?」风星野突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很坚决,也很干脆。
「至于联姻嘛,我也同意,如果风月生的是个女孩,那我就把她许配给四儿。如果生的
是个男孩,如果他们长大真的能像我们这样相爱,那我也不反对让他嫁给四儿。
「可是,这不是要认罚,我选的是认打,从今天起的一个月,岫出只要你想要,我随时
都可以!」
「你!」云岫出一呆,停住了脚步,风星野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听他那沾沾自喜
的语气,倒还像是他捡了多大的便宜!
「为什么?」这可是风星野原来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的事情啊,而且,他都明明已经表
明不追究了。
风星野也停下来,云岫出难得迷惑的神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所以忍不住就想戏
弄他,「是你让我选的啊?难道你要反悔?」
「我问你为什么?」
见云岫出已经有些沉不住气,风星野停止了嘻笑,揽过他的双肩,严肃地说:「因为,
岫出你嫁给我,不只是银雪城的城主夫人,你还是我的老婆,所以,你完全用不着那样理智
。」
「你可以对我发脾气,也可以无理取闹,什么都可以,就是用不着为了我委屈自己。」
说到这里,风星野靠近了些,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我可从没忘记过,你也是个男人。」
一丝感劲和温暖涌上心头,眼睛竟然有点湿润。云岫出别过脸继续前行,一边飞快地说
:「那好,你要认打,那就以一年的时间为限。」
风星野有点夸张地惨叫一声,「不会吧,岫出,生个孩子都才十个月呢,你一下就要罚
我一年?」
「好,那可是你说的,就十个月!」
「岫出,我们再商量一下嘛,坐月子可是只需要一个月哦!」
「如果你能在一个月就给我生出个孩子就行。」
两个人一连半真半假地理论着,一边不停地向前赶路,脚步却因此而更加轻快,疲惫在
不知不觉中,已经难他们远去。
苦了的是跟着他们的其他几个人,从他们传出的一言片语中,只能猜出因为风月的事,
城主要被夫人罚,可是,他们争论不休的时间,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要城主一年都不准进夫人的房间?不会这么惨吧!
***
当晚,他们在一个小城里,终于和银雪城联系上了。
一切果真如同云岫出所料想的一样,不过,晋王轩辕哲也已经到了晋军前线,对伏越关
的最后攻击,马上就要展开。
银雪城的人马也已经集结完毕,并且,就在前方距这里一天路程的叶城。
换好马匹和干粮,他们连夜向叶城赶去。
叶城北方是一片绵延几十里的树林,银雪城的人马就驻扎在这里。
这个地方是云浩然选择的,因为在伏越关后面的这片平原上,可供隐藏数千人马的地方
,确实不多,进来进去,也就只有这里比较合适。
为了保证行动能够成功,银雪城下了最大的赌注,参与行动的三千人马,全都是银雪城
隐堂堂主风毅精挑细选,一个个选出来的,可以说,这其中已经包括了银雪城的全部精英。
也是直到此刻,云浩然才真正了解了,银雪城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他只能说,这五年南武林联盟,能与银雪城维持住表面上这样南北对峙的局面,是因为
风星野根本就对南武林没有兴趣。
或者说,这正是风星野想要表现给燕王看到的假象。
到达这里五天,云浩然和银雪城的合作并不顺利,因为负责此次行动的,是银雪城三大
堂中最具实力的云堂堂主,风星野的二叔风仲语!
风仲语和他算是老相识,当年恋雪出生时,代表银雪城来无双堡看孩子的,就是风仲语
,因为风静和孩子的出生,风仲语对他还比较客气。
后来随着风静的去世,风仲语就再也没有来过无双堡,十五年的时间,并没有让风仲语
的态度软化,相反,他已经是根深蒂固地认定了云浩然有罪。
请云浩然来,并不是风仲语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风星野的绝对权威,风仲语是无论如
何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云浩然虽然来了,但不管他提什么意见,风仲语都会找到借口否决。
比如三千人的人马,云浩然要求,至少要留出五百到一千人作为预备队;而风仲语却认
为,银雪城的人手本就不够,如果不能集中全力,一鼓作气打开缺口,那就根本没有一点胜
算。
又比如在阵形上,云浩然认为,为了突出武林人士的长处,应该把这三千人重新编排,
按照长短兵刀的配合、攻击范围的搭配,来组合成三百个小队,以小集体的模式来冲击晋军
的防线;而风仲语却认为,原有的队形大家彼此都很熟悉,有了默契,才能更好地配合作战
。
如此种种,两个人的争执,每天都在不断地升级。
涉及原则,谁都不肯让步,让作为风仲语副手的风毅越来越为难,临到要决定最后的出
击,他们却连一些最基本的方案,都还没有达成一致。
到了第五天,云浩然已经忍无可忍。
面对如此不可理喻的风仲语,他再也无法顾全大局,两个人终于撕破脸面,大吵了起来
。
「风仲语,在江湖上你能算个人物,但在军队,你就算想做一个校尉,我看都不配!」
「云浩然,就凭你那两下半吊子武功,也有资格来评论我?」
「没有资格?我丑话说在前面,照你的方法,不光人你一个都救不出来,而且连整个银
雪城,也要被你赔进去!」
「你有本事,干吗不在伏越关就把晋军给解决掉?被敌人抄了后路,还有脸来教训我!
」
两个人越吵越凶,风毅劝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干脆走出帐外,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大战在即,各种琐事多如牛毛,没有一件不急,也没有一件不重要,风毅只有认命地一
个人去默默地做了。
不过,对于此次行动的前景,他是一点也不看好。
有时候,他甚至点悲观地想,如果行动前城主还赶不回来,他个人觉得,还是把这次冒
失的行动取消掉的好。
就在局面即将彻底失控的时候,风星野他们终于赶回来了!
天不亡我银雪城!
听到这个消息,风毅第一次从内心诚挚地感谢着老天爷的保佑,然后,立即起身迎了出
去。
还没走出大帐,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热情地抱住他,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老毅,这次我们可是死里逃生啊!我差点要以为再见不着兄弟们了,你们还好吧?想
我没有……」
鲁大海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风毅只好拖着他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风星野站在二十丈
外的地方。如同一面旗帜,只要风星野站在那里,整个银雪城就仿佛有了灵魂,充满了勃勃
生机。
风毅百感交集,最后叫了一声:「城主!」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风星野含笑注视着他,温和地说:「毅叔,我不在,辛苦你了!」
风毅呆住,饶是几十年的老江湖,泰山压顶都可以不变颜色,但此时,风毅却呆住了。
风星野可以算是他的晚辈,是他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他那嚣张、冷酷、不近人情的性
格,风毅是最了解不过。
在整个银雪城,—年到头,风星野也只有对他老爹老妈,才可能稍稍笑一、两次,什么
时候,他风毅也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怎么了毅叔?你不会是不欢迎我吧?我们可是跑断了腿,才好不容易赶回来的!」难
得见到风毅也有发呆的时候,风星野忍不住就想调侃他几句。
「城主,属下失礼了。」
「好了,毅叔,自家人别太拘谨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岫出,其实他小时候在
银雪城,你也见过,不过,现在可是我夫人吗。
「毅叔,我终于成家了,你可得记住给我补份礼物!」风星野若无其事地拉过云岫出的
手,为他们介绍道。
风毅没有很诧异,这件事若干天前风影就透露给他了,他也知道,老城主风仲言是绝对
不会同意的,而且,这几天风仲语如此针对云浩然,也不能说其中没有这个原因。
所以,在知道风星野已经在回燕国的路上时,风毅就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一边是他从小一块长大且忠心佩服的城主,另一边是跟他有几十年交情的老城主兄弟,
夹在他们中间,风毅确实有点左右为难。
他抬起头,冷静地打量着这个绯闻中的主角。
十五年前,风毅见过云岫出,当时他只觉得这个少年不同凡响,假以时日,必会成为银
雪城最强劲的对手。
可是现在,眼前一直悄然含笑矗立的云岫出,虽然被风星野这样公然地叫成夫人而稍稍
有些脸红,但仍能称得上是泰然自若。
风毅不能理解。
风星野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知道,他绝对没有喜欢男人的怪癖,而云岫出这几年,
也是红颜知己满天下。
这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弄得轰轰烈烈地,一个非要娶,一个非要嫁了?
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还是他真的落伍了?
「咳,老毅,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叫夫人啊!」鲁大海有点着急地提醒着,云岫出的手
段他可是见识得多了,所以,他是真不希望风毅吃亏。
「对不起,云少堡主,我没有半点对你不尊敬的意思,不过,你和城主的事情,因为我
们老城主坚决反对,所以请原谅我,现在暂时还不能称你为夫人!」风毅不卑不亢地说道。
风星野略微有些吃惊。
没想到,回到燕国见到的第一个属下,而且,还是他一向最为倚重的毅叔,态度都是如
此地强硬,看来老爹在这边,是下了狠心要全力阻止。
这种时候,他可一步都不能后退,否则,岫出在银雪城,可就难以做人了。
风星野脸色一整,一股寒气冒了出来。
正要发话,云岫出拉了拉他,对风毅浅浅一笑,很理解地说:「既然这样,岫出没有理
由让风堂主为难,不过,我跟着恋雪叫您一声毅叔,这总可以吧?」
风毅早已做好了被城主训斥的准备,听云岫出这样说,他倒有些吃惊,连忙回答:「云
少堡主太抬举在下了!」
「毅叔,那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爹在哪里?他应该早就到了吧?还有,现在你们准备得
如何了?什么时候能行动?」云岫出一一问道。
这些才是当务之急,现在去争论计较他的身分地位,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只会影响银
雪城的战斗力。
所以,他宁愿先主动退让一步。
风毅略带敬意地注视着云岫出,能够完全不计个人得失,把事情的轻重缓急分得这样清
楚的人,难怪江湖上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
「云堡主五天前就到了,不过,他和仲语有很多地方,意见都完全不同,所以,实际上
我们进展很缓慢。」风毅斟酌着词句,小心地就出了实情。
风星野心中一凉,他怎么忘记了二叔对云浩然根深蒂固的偏见?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原因
,而误了大事啊。
他拉着云岫出的手就要往大帐跑,云岫出却挣开了,坚决地说:「你先去,我等一刻钟
再跟大海进去,记住,只要解决最主要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风星野点点头,「那好,就一刻钟。」说完,转身先进去了。
风毅犹豫了一下,还是陪着云岫出等在了外面,他明白云岫出的意思,风星野他们叔侄
间的事情,他最好也不插手。
对云岫出表现出来的克制与忍让,鲁大海已经不只是有点感动,他现在对风星野娶老婆
的本事,真的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凭良心说,这样的老婆,别说他倾城倾国的容貌,就算丑得像个无盐,那也是找都没处
找的宝啊,真不知他们夫人是怎么被城主骗到手的?
想到这里,鲁大海很狗腿地给云岫出搬来了椅子、垫子、茶……陪着笑脸,殷勤地侍候
着夫人休息。
风毅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鲁大海就这样从他的帐篷里,捣腾出各种各样连他自己都
不知放在哪里的东西,来对一个又年轻又有手有脚的男人献媚。
而且,云岫出也就这样坦然自若地接受了,连谢都没有说一声。
他不能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确认没有看错,那个正在狗腿的人,确实是原来
的漠南第一大盗——「狂沙漫天」鲁漫天,现在的银雪城长老鲁大海!
不过,风毅再也不敢确信的是,自己真的已经认识了鲁大海十年。
云岫出闲闲地品了一口茶,认真地瞑目想了一会儿,把已经戴了半个月、代表银雪城城
主夫人的玉镯子,从手腕上褪下来,揣进怀里。
鲁大海一惊,问:「夫人,你真的准备妥协?」心里却已经在哀鸣,千万不要这样啊,
这样城主可是会发飙的!
云岫出悠闲地一笑,向风毅「望」了一眼,反问道:「鲁管事,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
?」
那倒是没有。鲁大海在心里承认着,你肯吃亏,都是为了要占更大的便宜。
「所以,你们以后都不要叫我『夫人』了,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也做不了数!」
云岫出接着说道,把鲁大海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会吧,难道说,老城主这次真的是把夫
人惹到了?那他们可是会死得很惨啊!
「夫人,请你再考虑一下好吗?这样做,城主会很伤心的,他可是真的喜欢您啊!」
云岫出神秘地一笑,肯定地答覆道:「他会同意的,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我们还有力
气来争这些,不如把这样的力量拧成一股绳,来对付轩辕吧,那才是真正的敌人呢。」
鲁大海狐疑地看了风毅一眼,夫人这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难道是专门说给风毅听的?
反正,他鲁大海是打死也不相信,夫人会有这样高尚的情操!
果然,风毅在一旁暗自频频点头,深以为然,心里对云岫出的好感又平添了几分。
云岫出趁热打铁地继续对风毅游说道:「毅叔请放心,岫出也是—个男人,也有尊严和
傲气。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如果风老城主不同意,我和风城主也不会固执己见,一切还是
应该以大局为重!」
风毅如释重负地拱手为礼,「云少堡主果然深明大义,风毅这里代我们老城主谢谢你了
。」
「哪里,应该是岫出感谢老城主和银雪城,为我燕国所做出的努力和牺牲才对!」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聊了起来,听得鲁大海只有在一旁咋舌的分。
估摸着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云岫出站起来,向主帐走去,鲁大海在身边为他引着路。
到了大帐门口,他一扬头,对鲁大海客气地说道:「麻烦鲁管事先为在下通报一声,问
问风城主我可不可以进去?」
如此地装神弄鬼,鲁大海越发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冷汗流了一背,也只有应和地答
覆道:「那就请云少堡主稍等片刻。」已经叫惯了夫人,这话倒说的让鲁大海牙酸得差点掉
了一地。
咳!平时怎么没发现,自己居然还有演戏的天分啊?
云岫出赞许地点点头,看着鲁大海走进去,听着他宏亮的嗓音响起:「禀报城主,云少
堡主已经到了帐外,请问可不可以让他进来?」
大帐里,风星野虽然已经避开了最敏感的话题,可是他二叔风仲语的脾气,已经是三匹
马都拉不回来了,凡事处处针对着云浩然,一步也不肯让。
三个人顿时都僵在了那里。
就在这时,鲁大海走了追来,硬着头皮说了这句话。
风星野呆了一下,脑中飞速地转着念头,眼眸中不自觉射出的寒芒,几乎要将鲁大海给
冻死。
然后,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请云少堡主进来!」
听见这句话,云岫出对一直陪自己等在帐外的风毅稍稍点头,示意地温和一笑,撩开门
廉,走了进去。
里面的三个人,都和他有着最重要的关系。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丈夫,还有一个,
应该算作他的二叔。
他走进去,挂着最温和无害的笑容,纯净得像一泓清泉,缓缓地流淌进三个人心里。
因为他这个不是外人的介入,大帐中的氛围竟然缓和了许多。
向云浩然亲热地打过招呼后,他另有所指地说:「对不起父亲,岫出让您担心了,这次
如果不是风城主出手相救,恐怕我真的会死在晋国。」
「风城主,大恩不敢言谢,当着父亲的面,我承诺,以后但凡银雪城有什么用得着我无
双堡的地方,只需城主说句话,岫出无不照办!」
云浩然不解,不是说他们两个已经怎样怎样了吗?怎么岫出的口气,会这样生疏呢?
风星野冷笑,口气不善地说:「那岫出可要记好了,因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
报恩吧!」
对风星野的威胁,云岫出宽容地一笑,转向最难缠的风仲语,什么才能打动这个老家伙
呢?
凭他的了解,风仲语是个固执、重感情、念旧的人,因此,他才会一直不肯原谅云浩然
,但云浩然又是恋雪的父亲,所以,他也一直做不到真的与云浩然翻脸。
想到这里,云岫出嘴角微微一翘,风仲语不是没有弱点,相反,他的弱点太多了……
以对长辈的礼节,他恭恭敬敬地对风仲语施了一礼。
「舅舅多年未见,想必风采依旧吧?还记得小时候岫出第一次来银雪城,当时两位舅舅
的英雄气概,可是岫出一生都想效法的对象呢!只可惜,岫出现在眼睛瞎了,不能再亲眼目
睹舅舅的风采,真是有点遗憾呢!」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伸手不打笑脸人。
风仲语虽明知云岫出的目的,但对着已经放低姿态刻意示好的云岫出,他也做不到再垮
着脸说话。
所以,他稍微和缓了些,回答道:「哪里,云少堡主你可是燕王亲封的云亲王,再叫我
舅舅,可不敢当。」
「舅舅……是这样想的吗?」云岫出淡淡地一笑,「可惜了,在京都的那个,永远不是
我父亲。」
说到这里,他转向云浩然,「我父亲就在这里,所以,我永远都是恋雪的哥哥。」
提到云恋雪,风仲语就更不好说什么,云岫出对恋雪的照顾,那是有目共睹的,好到不
能再好,就算是亲兄弟,也很难做到他那分上。
以前因为云岫出不同意恋雪练武,他们还可以诽谤他几句,可是,自从他费尽心机给恋
雪找来回风丹后,江湖上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云岫出如果服下回风丹,他就可以超越风星野,成为武林第一人。
可是,他放弃了。
所以,虽然不喜欢云岫出,但风仲语还是不能不佩服他为了恋雪,居然可以放弃成为武
林第一的机会。
「恋雪有你这个哥哥,的确是他的福气。不过,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教他练武,他也就用
不着回风丹了。」风仲语中肯地评价道,对这个人情,也稍稍有点不以为然。
「其实,我们一直没有教恋雪练武,也是有原因的。」云岫出解释道,并且小心地斟酌
着词句。
「恋雪的资质并不是很好,可是,我对他的期望欲很高,如果习文和练武两头同时并进
,他肯定应付不过来,结果很可能—样都做不好。所以和父亲商量后,我就让他干脆放弃了
学武,因为,这本来就是可以找到办法来弥补的。」
说到这里,他浅浅一笑,带着一丝对弟弟温柔的宠溺,几乎夺走了风星野全部的呼吸,
有生以来第一次,风星野竟然嫉妒起连人都不在这里的云恋雪来。
「再说,恋雪从小就是个性纯真的孩子,所以,我也不想给他太大压力,把他的快乐给
剥夺掉,这种苦头……我一个人尝过就够了。」
风仲语无言可对。
为了云岫出不教恋雪练武,他和风仲言不是没有猜测过,各种可能的险恶用心,他们都
考虑过,但绝没有想过原因竟是这样地苦心孤诣,原来竟是他们,一直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之腹。
心里有了愧疚,对云岫出的印象,也就顿时有了扭转。
风仲语不由得想到,可惜了,像云岫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竟然以后都会看不见,这
个缺憾,因为是发生在云岫出身上,就更加令人觉得惋惜。
想要放下身段说两句,却又一时撂不下脸来,再说,就算云岫出是对恋雪不错,那也是
他们无双堡的家务事,就凭他跟风星野的那种关系,就不能被原谅。
所以,风仲语又表现得不为所动地强硬说:「对不起了,云少堡主,以前是我们银雪城
误会了。不过这件事,你其实也不用特意解释给我听,那毕竟是你们无双堡的家事,银雪城
就算再有意见,也不敢置喙。」
对风仲语这样死鸭子嘴硬的说法,云岫出心里暗暗好笑。不敢置喙?当年银雪城就只差
没上门兴事问罪了!
不过此时,他一点也不想让风仲语难堪,所以顺水推舟地说:「舅舅这话太见外了,恋
雪对银雪城一直都是很有感情的,怎么能说不敢置喙呢?而且以后,我们无双堡和银雪城,
可是要亲上加亲呢!」
哼,终于来了!风仲语不屑地想到,话立即变得尖刻起来:「什么亲上加亲!这种事,
云少堡主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二叔!」风星野生气地制止道,云岫出都已经委曲求全得让他心痛了,风仲语竟还是
这样地不饶人。
「舅舅不同意吗?」
云岫出打断了风星野后面即将说出的话,若无其事地说:「可是,这件事风城主和我已
经说定了,他可是—诺千金的啊,所以他的女儿,是—定会嫁给我儿子的,无双堡和银雪城
的这门亲事,也—定要结的!」
「女儿?」
「儿子?」
云岫出的话太惊人了,别说风仲语,就连云浩然也大吃一惊,两个人同时开口问道。
「是啊,风城主还没有说吗?他就要做父亲了!」云岫出笑语盈盈,这盘棋,他马上就
要赢了,风家的两个老头子就算有再大的气,也不可能不喜欢孙子!
果然,风仲语立刻笑逐颜开,一掌重重地拍在风星野肩头,兴奋地证实道:「星野,真
的吗?你真的要有孩子了?」
「是的,二叔,风月有我的孩子了。」风星野点点头,虽然他现在明白了云岫出的用意
,但……心里却异常地失落。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虽然这样做肯定是一条捷径,但他根本不信,云岫出会想
不出其他办法来!
「好小子!不声不响地就要做父亲了!这下哥哥、嫂子可要高兴了!」风仲语可没察觉
他的情绪低落,兀自兴奋地说着。
他又念叨了几句,才想起云岫出刚刚好像也有说他有儿子了,于是转向云浩然,恭贺道
:「嘿,云堡主,什么时候当了爷爷,也不说一声啊?我们两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怎
么也该支会一声嘛!」
云浩然苦笑一声,做爷爷?连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当上的爷爷,怎么向你支会啊?况
且,就凭你风仲语前几天的态度,就是跟你说了,恐怕也没什么好话吧!
「舅舅误会了,我父亲也是才知道呢。」知道云浩然的尴尬,云岫出主动解释道:「他
是我在晋国才收养的一个孩子,不过舅舅放心,他的身分家世,绝对配得上银雪城的小『公
主』。」
风仲语呵呵一笑,「岫出开玩笑了,风某可没有那个意思啊,再说,你都能看上眼的孩
子,风某绝对放心。」
「不过说起来,云堡主,今天我们可真是双喜临门,岫出和星野都平安回来了,而且还
带来这么好的消息,如果没有伏越关的麻烦事,我可真想跟你老兄痛饮三天!岫出说得没错
,以后银雪城跟你们无双堡,可是真的就要亲上加亲了!」
「舅舅说哪里话,这样的喜事,不要说父亲,就是岫出也想陪舅舅大醉一场。依岫出的
意见,不如干脆等我们救出燕军,凑个三喜临门,大家安安心心喝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如
何?」
「好啊!就这么办,等我们把晋国这些小兔崽子打个稀巴烂后,再来好好地喝一顿!」
风仲语豪情万丈地应承道:「来,云堡主,趁星野、岫出都在,我们再来好好研究研究,这
次我们两家联手,一定要一举成功!」
此话一出,不要说风毅、云浩然顿时傻了眼,就连早已猜到这个结果的鲁大海,也愣了
片刻。
鲁大海是猜到风仲语可能不是云岫出的对手,但他没想到的是,云岫出竟然这样轻易地
,就将银雪城的二当家给摆平了。
几乎没有一句废话,容易得就像是云岫出一个人在下的一盘棋,而风仲语所做的,只是
顺着他的思路,在棋盘上落下棋子而已。
对行动方案的再次讨论,进行得异常顺利。
同样的理由,同样的策略,还是同样从云浩然嘴里说出来,但这次风仲语却觉得有道理
多了。
再加上云岫出恰到好处地附和、风星野的赞同、风毅的不反对,于是,风仲语也很自然
地没有固执己见,事情很快就有了定论。
时间定在了当晚午夜。
行动方案和突围方向,也经由银雪城的信鸽传递到伏越关,一切都已准备好了,现在距
离午夜,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
风毅和鲁大海带着第一批人马,此刻就埋伏在晋军营帐外百丈处。
两个人沉默了足足有半个时辰,风毅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咳,大海,你说城主有孩
子的事情,是真的吗?」
在风毅看来,这一切似乎发生得都太巧了,仿佛就是为了风仲语才刻意安排的样子,由
不得他不信。
鲁大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严肃地说:「是真的,风月是有了城主的孩子;云少堡主也
的确在晋国收养了一个三岁的男孩,过几天就会启程回燕国,这件事是我一手安排的,所以
也不会有错。
「而且,我还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的身分家世,绝对不比银雪城差;云少堡主也
不是随随便便收养的,将来他肯定对那孩子,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还有,他们俩也
的确给两个孩子定了娃娃亲,就是昨天在路上才定下的。这几件事没有一样有假,这我可以
发誓。」
听到鲁大海这样严肃地申明,风毅放下了心,解释说:「大海,我也不是要怀疑,只是
觉得似乎太巧合了些!」
「巧合?我倒宁愿相信,这是云少堡主早就安排好的。」对老朋友,鲁大海有些语重心
长地提醒道:「风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对,不过相信我,云少堡主和我们城主,你们是
无论如何也拆不散的!」
风毅一惊,难道说,今天云岫出所应承的一切,只是为了要利用银雪城的援兵之计?
「你放心,云少堡主还不至于要骗你。」
仿佛明白风毅心里所想,鲁大海接着说道:「他答应和咱们城主的婚事可以不算数,那
就是不算数。不过,照我的推测,弄到最后,说不定咱们老城主会亲自上无双堡,去求他嫁
给城主……」
风毅心里一松,摇头道:「不可能,老城主就这一个儿子,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这事
绝不可能。」
「你还不明白?那我就直说了吧,咱们城主那是多嚣张任性的一个人?他是绝不可能妥
协的,就算命可以不要,他也不会放弃云少堡主。
「虽然云少堡主这个人,看上去有点柔弱,好说话,我跟他接触久了才算弄明白,他骨
子里,可比咱们城主还要肆无忌惮!你们越是反对得厉害,恐怕他就是越要嫁给城主。」
说到这里,鲁大海看了风毅一眼,幽幽地说道:「而且我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
在意云少堡主是男人这同事!风毅你想过没有,最在乎的应该是谁?是云岫出自己。」
「堂堂的燕国云亲王,名气、武功、才智都不比咱们城主差半分,这样做,对他有什么
好处?现在嫁人的是他,丢脸的也是他,你以为他就没有衡量过吗?像他那样骄傲的人,宁
愿自沉堕月湖,都不肯向晋王示弱,要做到这一步,那得下多大的决心?」
「就我所知,城主和他之间的感情,已经是超越生死了,如果你们当真把他们拆散了,
我觉得那才将是银雪城的灾难!」
鲁大海的话说得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听起来既冷静又有道理,让风毅不得不重新思考
起来。
回想起这次见到风星野时,他脸上灿烂的笑容,风毅第一次有了忧郁,难道他们真的错
了?
时间已经容不得让他多想,午夜终于到了!
在他们的正前方,晋军大营另一侧,远远地,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大地在颤憟,尘
埃喧嚣,十万燕军终于开始突围!
鲁大海和风毅对望一眼,终于来了!
再一次整束人马,却没有行动,而是更隐秘地埋伏,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时机。
这次行动,最终是完全按照云浩然的方案决定的。
晋军的包围圈虽然拉得很长,形同一字长蛇,但晋军是以骑兵为主,在这样的平原上,
却能很快速地移动。
无论伏越关的燕军选择从哪个方向突围,晋国的轻装骑兵,都能快速地对突围燕军进行
第二次包围,然后等到晋军重装骑兵赶到,失去关隘保护的燕军步兵,绝对无法对抗晋军重
装铁骑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冲击。
这就是晋军一字长蛇阵在燕国平原上的妙处: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攻其腰则首尾
相应。
如果有足够的兵力,对付一字长蛇阵的正确做法,就是分兵两路,一攻其首,一攻其尾
,将其彻底斩断、分隔,然后再逐一蚕食。
可是,云浩然没有这样多的人马,他手里只有区区三千人,虽然都是高手,但要想用来
正面牵制晋军,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用的。
况且,如果真的让银雪城的人马伤亡达到一半以上,风仲语非活剐了他不可……
云浩然心里非常明白,银雪城这次肯不惜血本地拔刀相助,不管表面上多么冠冕堂皇,
说到底,一半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另一半是风星野以自己城主的身分威信,为了岫出强压下
的命令。
云岫出,这个儿子从小到大,为了他、为了无双堡牺牲了多少,云浩然是一清二楚。
—直以来,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在保护儿子,而是岫出在以他稚嫩的身躯,保护着整个
无双堡。
正因为如此,云浩然这次才卯足了劲,一定要漂漂亮亮赢得这一仗,哪怕仅仅是为了给
岫出在银雪城面前挣个面子,他也一定要赢。
所以,云浩然在设计这次行动时,慎之又慎,用兵的准则,用两句话就可以完全概括: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打蛇打七寸。
此刻,云浩然和风星野、风仲语就在鲁大海他们身后大约十卫外,也就是他们一直藏身
的树林里。
只不过这个树林,在云浩然的计划中,已经变成了狙击晋军骑兵追击的下一个战场。
再在他们身后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就是叶城。
云岫出和风月,已经回到了叶城。他们负责在这里接应突围出来的燕军,抢治伤患,并
组织他们有秩序地退向后面的关谷。
这件事本来不是非他们不可,但因为另外几个男人共同的私心,倒变成了最先决定的人
选。
叶城毕竟是离战场最远的地方,所以,那里总应该更安全一些吧!
不过,话当然是不会这样说,风星野的原话是:「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人,要让他们成为
你的力量,当然你得自己去卖这个人情。」
云浩然的原话是:「岫出,我不在,我的手下只认你,你去的话最合适。」
风仲语的话就直接多了,「岫出你的眼睛不方便,就让风月这妮子跟去给你指个路吧。
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缓急,等这事一完,我就带她回银雪城养胎!岫出,
风月可就麻烦你照顾了哦!」
云岫出想了一想,就在风星野已经急得快跳脚时,他点了点头,痛快地答应了:「好的
,舅舅放心,岫出一定竭尽所能。」
能有跟云岫出单独待在一起的机会,也正是风月一直企盼的。有些话不问清楚,就如鲠
在喉一般,让风月一直惴惴不安。
所以,当风月在叶城,总算完成了云岫出交代的准备工作后,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少
堡主,我听说您要和城主断绝关系,是真的吗?如果是因为风月的缘故,就请少堡主—定放
心,风月是不会不识抬举的。」
「不是因为你。」他和蔼地说,对风月心里的忐忑他很明白,也是时候跟风月说清楚了
。
「风月,你的事情并没有放在我眼里。你对风星野的感情,我也能理解,如果你想要个
名分嫁给风星野,我甚至还可以帮你劝劝他。不过,对你们城主,我是绝不会放手的。所以
你要认真想一下,嫁给风星野,你能得到什么?」
「少堡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风月从没想过要嫁给城主。」风月保证道。
「那你现在就可以想想了,因为等回到银雪城,一定会有很多人逼你嫁给风星野的。」
「可是,少堡主,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能不能请你告诉风月,我该怎么做?」
云岫出淡淡地笑了,摇头道:「风月,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应该自己做决定。
「我跟你说清楚吧,之所以我要答应跟你们城主断绝关系,虽然有一点是因为当时事急
从权,这样做对拉拢银雪城和风仲语,是最简单可行的方法,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
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所以,我要光明正大地当着全天下的面,嫁给你们城主,而且,还要他们说不出一个
「不」字。
「这就是我以后要做的事情。而你,风月,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清楚今后你要过什么
样的生活。
「如果嫁给风星野,你就是银雪城的女主人,想想看风星野的母亲每天所做的事情,那
就是你以后的工作,守在银雪城这几尺方寸之中,没有江湖,没有自由,甚至还要更差,你
还没有「丈夫」!
「连你这三十年所学的武功,也全等于白费,因为银雪城是无论如何,也不需要他们的
女主人去动武的。
「所以风月,这个决定,实际上是把你自己全部给否定了,嫁给他,你得到的不是名分
,而是对自己的禁锢。风月,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我给你的忠告就是:不要看不起自己!
」
短短的几句话,几乎要颠覆掉风月三十年的全部认知。
一直不敢奢望嫁给风星野,是因为风月知道她的身分太过卑微,而后,又是因为没有勇
气,介入城主和云岫出这两个如此相爱的人之间。
不敢奢望是—回事,想不想又是另—回事。
风月也是一个女人,自从知道有了孩子,能够嫁给她所爱的人,再生下他们的孩子,这
便是风月内心连想都不敢想的梦想。
现在,这一切竟然有了可能,风星野已经承认了她怀的是他的孩子,风仲语更是急于利
用自己来让云岫出死心,而云岫出甚至说,他可以劝城主接纳自己!
幸福仿佛就在眼前,风月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它离自己如此之近。
然后,云岫出紧跟着的一句话,却又让她彻底地死了心——他是不会对城主放手的!
风月苦涩地想着:就算你肯放手,城主也不会放手,就算城主也放了手,难道他的目光
,就能因此落到我的身上吗?
银雪城的女主人,多么荣耀的称号,但云岫出却说,这是对她的禁固!
是啊,如果明知风星野心有所属,而她还要坚持做一个没有丈夫的女主人,那她将是一
个多么可悲、可怜、可耻的角色!
「少堡主,我明白了,只要城主能幸福……」风月认命地说。
「你错了!」没等风月说完,云岫出打断了她的话,「你完全错了,风月!你们城主根
本就不需要靠你的牺牲来成全他的幸福。像他那样强的人,你不觉得这样说、这样想,都是
对他的讽刺吗?
「我刚刚要你考虑的,是你自己的利益,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告诉你实话吧,风
月,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无怨无悔的付出。付出一切,却得不到回报,那你就会怨恨,你会
恨你们城主,恨我,甚至会恨你的孩子……
「所以风月,你只要为自己考虑就好,相信我,你们城主这么大个人,他完全能照顾好
自己。」
「少堡主,不管我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怨恨你们的,我更不可能恨自己的孩子,」风
月辩解道。
「不要这样绝对,风月,我就是在自己母亲的怨恨里长大的……」云岫出还是那样地平
静,「为了你的孩子,还是好好想想吧。」
「我还能想怎么样呢?」风月有些悲哀地说,如果是个男人,她或许也能有所作为,可
是,她是个女人啊!
仿佛听出了她心里所想,云岫出开导道:「为什么要看不起自己呢?风月你是个很聪明
的女人,公平地说,在风星野的四个护卫里,你是最有头脑、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也是风星
野最倚重的—个。
「现在天下才大乱刚起,风月你尽可有所作为,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目光局限在丈夫
、孩子身上呢?」
风月呆了一下,云岫出为她指出的是一个广阔的天地,这块天地一直是男人所专有的,
她真的也能拥有吗?
「我,真的可以吗?」她疑惑地问。
云岫出笑了,自信而温暖,「风月,如果我都可以嫁人,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到这个世界
里去闯一闯呢?事在人为!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女人,你是一个,被我杀掉的何融雪也是一个
,我以前真的是小看她了,连我的眼睛都可以毒瞎,你们女人真的是很厉害啊!」
风月也笑了,心里豁然开朗,慨然应道:「那好,少堡主,我一定去试试!」
云岫出没有再说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有些感慨,有些忿忿。
麻烦事终于又让他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一个,看来真要做一个传统的好老婆也不容易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他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还有风星
野,如果再敢给他惹出这种事,他一定非阉了他不可!
就在他这样忿忿地想着时,前方的风星野,忽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好像有什么事情
不太妙的样子,要想却一时又想不到。
更前方,鲁大海和风毅终于要开始行动了。
时机已到。
突围的燕军如同排山倒海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晋军的防线。
在强大的压力下,正面防守的晋军虽然还没有被冲溃,但防线已经不断收缩,最后,终
于被压制在一条狭长的线上。
而燕军背后,包抄的晋军铁骑还没有来得及合拢。
战争的转折点就在眼前。风毅令旗一挥,行动!
一千五百多名精挑细选出来的银雪城高手,从各自隐藏的地方突然窜出,以迅雷不及掩
耳的速度攻向晋军后侧。
几乎在晋军发现他们的同时,铺天盖地的暗器就已经攻到,直取晋军眉心、咽喉等要害
。
紧接着,是一片明晃晃的剑光,好快的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轻巧地刺穿咽
喉,还不沾半滴血迹。
两轮攻击后,牢不可破的晋军防线已经乱了,败相已呈,这时,他们对上了银雪城的重
兵器!
霸气十足、从横捭关的重刀、开山斧……在这些力拔山兮的勇士狂砍滥杀下,晋军的防
线终于被彻底撕破了!
这就是云浩然一直强调的战法,突如其来的袭擎、快速的移动,和集中全部力量只瞄准
一点的强力攻击,一定要在晋军做出反应前就一举成功!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云浩然不惜在风仲语的地盘上,与他寸步不让地争持了五天。最后
,才终于如他所愿地,把银雪城的人马重新组织了一遍。
承担突击任何的这一千五百人,被云浩然按技能编成了—百五十个小组。
每个小组的十名成员里,都搭配着既有擅长远程攻击的暗器高手,也有擅长为自己和身
旁组员防护的剑客,更有在与晋军胶着中,能强攻撕开一条血路的勇士!
而将整体攻击分成小组作战,就是为了保证能在短时间内达到灵活、机动、快速的目的
!
当然,要总体协调这一百五十个小组之间的配合,让他们既各自为战,又要将全部力量
集中到一起,对负责行动的风毅和鲁大海,要求就更高了。
不过,好在这些人都是银雪城的家底,风毅对他们每个人都熟得不能再熟,所以,指挥
起来也能得心应手。
而这也是云浩然所以敢大胆采用这样超常规作战的原因。
缺口一旦打开,就如溃堤一般,求生心切的燕军,势如破竹地冲了出来!
第一步行动顺利完成!
风毅丝毫不敢懈怠,令旗一挥,立刻组织撤退,计划的第二步,是要将追击的晋军铁骑
,引进云浩然指定的战场!
同一时间,在战场左侧十里的晋军王帐里,轩辕哲一身戎装,黑色织金战袍,黄金铠甲
,再配上他魁伟的身躯,凌厉的眼眸,更显出不可—世的帝王气势。
此刻,他双眉紧锁,注视着几案上—幅巨大的地图。
大帐帷幔掀开,同样是一身戎装的轩辕玺大步走了进来。
「王兄,他们动手了!」
「在哪里?」
「这里。」轩辕玺的手指向叶城前方,「现在燕军已经突破了我们的包围,正在向叶城
撤退。」
轩辕哲一声冷笑,紧皱的双眉逐渐舒展,「果然不出所料!玺,命令南骥将军,不管付
出多大的代价,哪怕死上一万人,也要给我死死地在后面粘住燕军,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手中朱砂笔一挥,一个巨大鲜红的箭头,在地图上画向叶城后方,「玺,我们的一字长
蛇阵,就在这里收口吧!」
「是!」轩辕玺响亮地回答道,对于王兄的军事天分,他又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
双手一撑几案,轩辕哲站了起来,一掌重重地拍在轩辕玺肩上,招呼道:「走,别待在
这里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轩辕玺应声跟在后面出了王帐,一边心里偷笑。
王兄恐怕不是为了想看什么热闹吧?他是在惦记那个人呢,好不容易才又发现了那个人
的踪迹,这次,王兄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逃离了!
咳——燕国云亲王,只能怪你不该来招惹我王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兄到他对什么
人这么在乎,这么渴望呢!
负责突围的燕军在银雪城的引导下进人树林,然后,再继续准备向叶城撤退。
身后,晋军的两万轻骑已经紧紧地咬了上来。
等到风毅撤入树林,焦灼不安的风仲语一把抓住他,张口问道:「毅,怎么样?我们损
失大吗?」
此话一出,就连身旁的风星野和云浩然,也竖起耳朵等着答案。
风毅稳重地一笑,风仲语松开手放心了。
风毅执掌银雪城三大堂中最重要的隐堂二十多年,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他—手调教出来
的,既然风毅在笑,那就说明银雪城的情况很好。
果然,风毅回答道:「非常顺利,一千五百弟子只阵亡了一人,另外重伤十人,轻伤三
十五人。」
「好样的!」风仲语右手握拳重重地一挥,这个结果,比他梦想的都还要好,「云堡主
,你可真行啊!风某这次服你了!」
云浩然心中无比欣慰,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事情还没完呢!」
风星野附和道:「不错,别耽搁了,马上开始第二步计划!」
「是!」风毅和风仲语齐声答道,心里充满了信心。
此时,鲁大海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五位全副甲胄的燕军大将军。隔着老远,看见云浩
然,五个人抢先几步,向云浩然单腿屈膝跪下。
「征西将军凯丰参见云帅!」
「XXXX参见云帅!」
云浩然逐一审视着他们,右手虚抬,「请起吧!大战在即,我却不在军营,让诸位兄弟
受累了。」
「是末将等无能,竟然不知不觉就让晋军抄了后路,如果没有云帅接应,恐怕这次我们
真的要全军覆没了。」征西将军平西侯凯丰羞愧地回答道。
「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成,这次如果不是银雪城全力支援,后果真的难以想像,你们还
是谢谢银雪城诸君吧!」云浩然不肯居功,把人情推给了银雪城。
众将正要道谢,风星野接口道:「不用谢我们,银雪城出兵,是因为你们云亲王的面子
。而且……如果不是雪亲王提早看破轩辕的诡计,我们也来不及准备,所以你们要谢,还是
去谢你们云亲王吧!」
诸人面面相觑,救命之恩想要道谢,却没有人肯接受,正不知如何是好,云浩然又询问
道:「对了,怎么没看见果亲王独孤宁参?」
众人一愣,是啊,独孤宁参才是伏越关的正牌统帅,突围时明明他在队伍中间,怎么现
在,反倒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了?
「他死了,中了流矢。」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
明明刚才还无人的一块空地,此时突然出现了—个灰影,手中抱着—柄长刀,—张平凡
到极点的脸,正陈述事实一样简短地说着。
蝴蝶。
风星野玩味地一笑,嘴角稍稍勾起,似乎不信。
刚才蝴蝶悄无声息地过来,驻足,将原来提在手中的长刀改为用双手球抱在胸前,然后
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整个过程并不短,可是,在场这么多高手,却只有他和风毅两个人注意到了。
有这样一个善于隐藏行踪的高手整天窥伺着,独孤宁参死得真的很可疑!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云浩然也这样想了一下,但马上他就将这件事抛在
了脑后。
独孤宁参死了,毕竟让他们少了很多麻烦。
而且,当前还有更要紧的事!
「凯丰将军,燕军还能作战吗?」他问道。
凯丰骄傲地说:「行,云帅,我们是在突围,并不是逃溃,陈伍的阵形并没有乱,随时
都可以跟晋军再打一场!」
云浩然并没有高兴,反而蹙紧了眉头,「凯丰,以你这么多年跟晋军交手的经验,觉不
觉得这次晋军追击的速度有些慢了?」回过头看了看树林外,又接着问道:「攻击似乎也有
点弱?」
这样一提醒,凯丰六即点头,「不错,是有这样的感觉。刚刚突围时我就怀疑过,太顺
利了,而且晋军的点头力,也不应该只有这样。所以,我派斥候四面简单侦察了下,不过,
还没有发现什么明显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有问题?」云浩然苦苦瞑思。
此时几万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这就跟做一个无双堡的堡主,完全不同了。
在战场上,一丝一毫都不可大意,胜败往往就在一瞬间。
「云堡主,你也未免想得太多,现在大军都已经突围出来,我就不信那个晋王还能怎么
样!」风仲语有些不耐,胜利的喜悦让他觉得,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晋王,也不过如此。
云浩然抬起头,正色道:「还是不对,晋军的实力是我们的几倍,而且……轩辕的名气
,也不是侥幸得来的。岫出临走时专门嘱咐,对轩辕一定要多防几手,我觉得事情……有诈
!」
仿佛是在回应他的话,刚刚说出这两个字,就在他们的后方,远处的天边突然燃起熊熊
大火,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是叶城!
几个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叶城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老云!叶城怎么会出事?」风仲语着急地问。
风月还在叶城,早知这样,真不该让风月跟着云岫出去叶城,原想那里应该最安全,可
是现在……
风毅心里也是一沉,坏了,叶城是他们预定的退路……
风星野则冷静地看向云浩然,脑中迅速地转着念头,岫出还在叶城,现在赶到叶城说不
定还来得及!可是这里……
现在情况有变,这里汇集着银雪城绝大部分的力量,作为银雪城主,他……不能离开!
最冷静的那个人是云浩然。在最关键的时刻,为大将者的素质才充分体现出来,虽然与
云岫出父子情深,可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他却没有一丝慌乱。
仔细观察着天边的火光,前后种种不合情理的蛛丝马迹一对照,他终于想明白了。
「不要慌,叶城现在是一座空城,晋军想要拿下,易如反掌,根本就没有什么烧的必要
。所以这么大的火势,应该是岫出故意弄出来的,他是要告诉我们,晋军已经绕到了叶城的
后面!
「既然退路被封死,我们只有改变计划。」停了停,指向树林外密密麻麻追击过来的晋
军铁骑,他一锤定音:「我们就从这里再杀回去!」
「啊!」在场所有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好不容易才杀出来的,现在竟然要再杀回
去?
「云堡主,那个火光,有没有可能是晋军正在焚城?」形势变化实在太大,一时没有人
开腔,半晌鲁大海才小心地发问。
「叶城是我们的退路,晋军既然已经识破而提前到达,那么现在要做的,就应该是张网
以待,而不是放一把完全没有必要的大火来提醒我们。」云浩然解释道。
如果是他在领军,军令如山,当然没有必要解释。
不过,现在他是在与银雪城合作,就有必要将形势说清,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才
能同心协力,扭转局势。
「晋军在伏越关外布下的,不是单纯的一字长蛇阵,而是做了调整的变阵。燕军突围时
,晋军最精锐的轻骑,并没有跟在大军的后面追杀,而是绕到了叶城后面,将我们重新包围
。
「这样既可以将来接应的人马也一网打尽,又可以利用接应,将驻守在伏越关的燕军诱
出关隘,没有伏越关坚固城墙的保护,在平原上围歼燕军要容易得多!
「所以我判断,现在燕军最薄弱的环节,不是在我们前面设伏包围的人马,而是大张旗
鼓从我们正后方掩杀过来的骑兵!
「因此我认为,应该就在这个树林里,凭借我们预先已经设好的埋伏,与追来的晋军决
战,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北上穿越碚岭,进入银雪城的势力范围后,再作休整。
「这样做,在战术上有两个好处,第一,晋军绝对料不到我们会返身突围,可以攻其不
备;第二,若能迅速地进入碚岭,那里是广袤的丘陵,晋军的快速骑兵无用武之地,我们就
可以与晋军彻底地拉开距离了。」
云浩然一席话洋洋洒洒,分析得丝丝入扣,说得有理有节,让人无法不信服。可是——
「那还在叶城的岫出呢?我们这样不是置他们不顾了吗?」风星野诘问道,也只有他听
出了整个计划中唯一的漏洞。
云浩然黯然,望向叶城,喃喃地说:「现在,只有相信他了……」
虽然不舍,虽然明知希望渺茫,可是作为主帅,他不能将这几万还有生存希望的燕国士
卒再带向死地,哪怕现在在那里的是他儿子。
大军回到叶城,就真的死定了,战场上不会有侥幸存在。
「他们人少,目标也小,凭岫出的机智,也许能逃出去……」云浩然说完,苦笑了一下
,说出这话,他也不知是用来安慰风星野,还是安慰他自己!
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眸中寒光一闪,他神情严厉地下了命令:「就照此计划行动吧!凯丰,你们五人立刻整
束自己的人马,随时准备反击!风毅,请你再去看看准备进行得如何了!」
「是!」
几个人答应退下,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件事:还在叶城的
人,究竟有没有生路?
风星野的双拳几乎要捏出血来,为人丈夫,他应该立刻赶到岫出的身边,即使救不出岫
出,他也可以与他死在一起。
可是,他还是银雪城主,身为城主,他必须留下来,这里有几千为他出生入死的部下,
他必须将他们安全地带回银雪城。
两种责任在他心中反复交替,让他无法做出决断。
「堡主,这里没我的事了吧?那我可不可以去找少堡主了?」被众人忽略很久的蝴蝶,
突然悠悠地开了口……
蝴蝶双手仍然环抱着长刀,神情悠然,语气就像在说准备吃饭一样平常,没有一丝情绪
的起伏。
听到这话,云浩然眼睛一亮,转过头,目注蝴蝶,不动声色地说:「蝴蝶,你应该知道
叶城的情况,我不清楚你和岫出当年达成的究竟是什么协议,但如果这次你不愿意去,我不
会责怪你分毫的。」
蝴蝶笑了一下,平淡的脸上是平淡的笑容。
「我和少堡主的协议很简单,他要我做他的侍卫,直到我认为已经还清欠他的人情为止
。」
沉吟片刻,云浩然问:「你认为自己还没有还清?」
轻轻地摇摇头,「还没还清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在他身边守护他而已。」说完,蝴
蝶淡淡地瞟了风星野一眼,古井无波的目光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
云浩然也看了一眼风星野,然后斟酌着说:「那就拜托了!请你一定要帮他离开叶城。
」
蝴蝶点点头,将一直抱在怀里的长刀提在手里,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风星野再也忍不下去,这一刹那,感情还是战胜了责任,他不能将岫出
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
「城主,请允许我也去!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一定会誓死保护夫人的!」鲁大海突然很
没有「规矩」地打断了风星野的话,插嘴说道。
这种行为,在银雪城是前所未有的,并且紧急中,他还将云岫出又顺口叫成了「夫人」
。
风星野和云岫出的感情,鲁大海是最明白不过,他能理解风星野此时的心情,那是不惜
一切也要赶到爱人身边的心情。
换成鲁大海自己,也肯定早就去了。
可是,风星野并不只是一个情人,他还是银雪城主,还有作为城主必须承担的责任,因
此,风星野才一直强自忍耐地留在了原地。
直到蝴蝶跳了出来。
鲁大海不认识蝴蝶,他只是从刚才大家的对话中,才隐隐知道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叫蝴
蝶,并且是个高手,绝顶高手,甚至有可能在他鲁大海之上。
这样的高手,却在江湖默默无名,鲁大海颇有些惊讶。
实力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想要不出名,反而难于登天,蝴蝶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心甘
情愿做着一名隐身侍卫。当然,只是做云岫出一个人的侍卫。
从刚才蝴蝶和云浩然的对话中,就可以听出,无双堡对蝴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约束力
,如果蝴蝶想要不去,也没有人能对此说什么。
毕竟,在十几万晋军的眼皮下,叶城就像是一座坟墓!
可是,蝴蝶还是毅然决然地要去守护云岫出。这下风星野就更不能不去了,从理智上、
情感上,都不允许他还比不过一个侍卫蝴蝶……
也就因为知道这些,鲁大海才贸然地打断风星野,抢先开了口!
风星野虽然有责任留下,可是,他鲁大海可以代替城主去,豁出一条命,他也要将夫人
安全地带出来!
鲁大海说完,直视着风星野的眼睛,目光坚定,没有一丝畏缩与犹豫。
风星野犹豫了,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么,就拜托你和蝴蝶了,一定要
将岫出安全地带出叶城。另外,鲁长老,蝴蝶在十几年前,就被誉为千鹤一刀堂最杰出的天
才弟子,在忍术上无人能出其右,你要多尊重他的意见。」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一向泰山压顶也不变其色的蝴蝶本人,也吃了一惊。
千鹤一刀堂来自燕国海外的一座孤岛,因为躲避战乱,才在几十年前流落至燕国,也因
此,处世一直既神秘又低调,武林中连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不太多,而蝴蝶的来历,就更是
一个谜。
在千鹤一刀堂中,蝴蝶虽然名气很大,但因一刀堂的学艺方式是师徒单传,蝴蝶本人又
神出鬼没,所以,即便是一刀堂内真正知道蝴蝶是谁的人,也没几个。
再加上,当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蝴蝶是十年前云岫出随口为他取的名字。至于本名,
连他自己都几乎忘记了。
可是,为什么风星野会知道?蝴蝶想不明白,当然现在也不是应该想明白这个的时候,
所以,他只是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风星野,然后招呼鲁大海一齐出发了。
两个人都是高手,眨眼间,就在树林中消失了身影……
***
晋国的铁骑悄悄逼近叶城时,云岫出和风月正在城头,等着观看远方的战况。
初夏的夜晚漆黑一片,几点寒星在天空闪现着微弱的光芒。站在城头,其实并不能多看
见些什么,何况,云岫出也看不见。
可是,既然明知一场至关重要的大战,正在他们北方二十多里外的地方展开,最重要的
亲人、爱人、朋友都在那里浴血奋战,那么站在城头,在内心总会感觉能更接近他们一些、
接近战场一些。
甚至随着南风的吹拂,或多或少,还可以闻到一点战场的硝烟。
不对,不是硝烟,叶城外的气氛有点反常。不同于深夜的寂静,在这个时辰,夜空居然
还有夜鸟飞过,尖锐的鸣叫,是否喻示着不速之客的来临?
「风月,快看看,出什么事了?」云岫出迅速地命令道。
风月睁大双眼,想在这一片黑暗中发现些什么,可是天太暗,没有月光,什么也看不出
来。
云岫出飞身下了城墙,俯下身去,侧耳在地上细听。远远的,在叶城后方,大地似乎在
震颤,马蹄声由远及近,正向叶城飞速而来!
轩辕来了!
直扑叶城。
这一瞬间,不用思想,直觉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必须马上离开,再晚就出不去了!
「风月,马上离开叶城,回树林去会合他们!」想到就做,云岫出果断地下了命令。
「是。」风月简短地应了一声,回身去为他准备快马。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远处的马蹄声又近了许多。
来得好快!云岫出心里骇然一惊。
以这种速度,不等他们回到树林通知风星野,晋军应该已经将他们合围了!不行,一定
要立刻通知父亲他们,不能再有一丝耽搁。可是,该怎么做呢?
一个念头迅速地在他脑中闪过,峰火台!对了,就是这个办法。
重新下达命令,原本跟他留在叶城负责接应的几十个人,迅速地找来木柴、香油,还有
几十坛烈酒,燃起了火堆。
熊熊烈焰伴着扑鼻的酒香,很快就映红了半边夜空。
现在,不要说二十里外的风星野他们,就算远在伏越关,也可以清楚地看见这漫天火光
!
可是,也就是这点时间的耽误,晋国的轻骑已经到达城下,谁也出不去了。
「云少堡主,现在又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云岫出叹了口气,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人,都是银雪城负责打杂的一般人员,连粗
通武艺的都没有几个。
再说,连上他和风月,一共也才几十人,拿什么去抵挡在大陆所向披靡的晋国铁骑?
不过这种时候,他还是必须说上几句话来安抚人心。
「大家该做的都已经做到了。由于大家的牺牲,才能及时地通知其它人,并且,很可能
因此挽救了几万人的生命,所以,你们全都是燕国的功臣!
「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存自己。等会儿晋军攻进叶城,大家就各自分散,化妆
隐藏吧,如果还能活着回到银雪城,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现在大家就可以各自散开,去做
准备了!」
人群于是一哄而散,最后留下的只有风月。
「少堡主,我们也去做一下准备吧!」她平静地说。
云岫出淡淡一笑,他怎么忘了,还有风月,风月的肚子里,可是还有他未来的儿媳妇呀
!这下还真得打起精神来小心应付了。
想到这里,他安慰地说:「风月,不要害怕,我一定可以让你和你的宝宝安全出去的。
」
风月轻轻地笑了,「少堡主,您弄错了,我是城主的侍卫,您是城主的夫人,所以无论
如何,我也会护卫您安全离开这里的。」
云岫出不由得愣住,被一个女人这样当面说要保护他,还真感觉不习惯。
不过,他马上又释然了,「咳,算了,你们女人呀,总是出人意料!」
听到这话,风月笑得更开心,「少堡主,不是您刚刚才叫我要看得起自己么?我当了城
主近二十年侍卫,现在可是很有信心呢!」
云岫出苦笑,女人果然是不能得罪的,「那么,风月,我可就全仗你啰!」
风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柄短剑,「少堡主,这是我一直随身使用的短剑
,虽然没有城主送您的那柄『莫离』出名,但也是精铁所铸,您试试顺不顺手!」
风星野在无定山庄临别时赠给他的名剑莫离,几个月前离开京都,被轩辕扣做人质时,
因为怕弄丢,而交给了蝴蝶保管。后来在朝阳城被救出时,也临时用过几柄剑,但都不太合
手。
风月一直担任风星野的侍卫,她所佩之短剑,自是从银雪城精挑细选得来的,虽然她话
里说得谦虚,但这柄剑必然是非同小可。
云岫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含笑接过,在手中随意挥舞几下,剑身轻而寒气逼人,虽然
还不如莫离,但也是难得的好剑。
「那你呢?风月,这可是你用惯的兵刃啊!」
「我另外找了一柄剑先凑合着。再说,刀剑本身也不是我的专长,所以这柄剑在少堡主
您手中,作用应该要大得多!」
云岫出想了想,风月最擅长的是暗器,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况且以后几天,他们两人会遇到什么情况,还很难说,有一柄称手的兵刃,就非常重要
了,于是他点点头,把剑揣进了怀中。
「少堡主,在京都时我还见您用过暗器,我这里虽然没有天机子的『搜魂针』,不过还
有很多其它暗器,少堡主您要不要看看,有没有合用的?」解决了兵刃的问题,风月又继续
问起了暗器。
而暗器,风月就更是专家了。
在风星野的四大侍卫中,风雷武功最全面,兵器、拳法、内力、轻功都不错,没有什么
明显的弱项;风雨擅长剑法;风雪则偏重轻功和拳技;而风月就以暗器著称。
因此说到暗器,风月的语气也倏地变得极有信心。
而看她现在有条不紊地布置和安排,显然刚刚她信誓旦旦地说要护卫云岫出,也并不是
随口说说。
风月是认真的。并且,是近二十年侍卫生活中,最认真的一次,因为这次她要保护的人
,也是头一个真正可能需要她保护的人。
云岫出虽然很强,可他毕竟是瞎了,离开她风月就会寸步难行。而以前跟着风星野,他
们那个强得变态的城主,倒还不如说是风星野照顾他们更多些!
风月第一次感到自己的重要,也是第一次以她全部的精神,履行起自己的职责。有了这
样的觉悟,风月连精神和面貌,都有了些微的变化。
云岫出也感觉到了,虽然不很明白究竟是什么,让风月有这样的改变,但这种改变在此
时,却是非常有利的。
于是他认真地想了想,向风月要了一把钢针,还玩笑地说:「风月,暗器我可不是很擅
长,而且,现在我是瞎眼鸡叼虫子——全靠运气,你要看见我用暗器,记得千万躲远点!」
风月噗哧一笑,「放心吧,我的暗器是认主人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从后面追击燕军的,是晋国的上将军南骥。
虽然声势造得很大,但南骥追得其实并不太凶,至少没有要想马上追上,而是巧妙地在
两军之间,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既让前面逃命的燕军感到巨大的压力,又不能太接
近,而让决战提前。
这样做,南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此次晋军入关号称百万,其实却只有三十万,其中装备精良的骑兵还不足五万,而最后
分配到他手中的,就只有不到一万了。
靠这一万轻骑和三万步兵,在后面追击突围燕军,并且,还要造出是晋军全部主力的声
势,确实有些难为南骥了。
当然,晋王这样分配兵力,不是没有考虑,相反的,还是做了最周密的部署。
从几天前,他们在伏越关前神秘失去云岫出的踪迹开始,轩辕哲就已经意识到,云岫出
有可能走了那条小道。
跟云岫出几个回合的明争暗斗下来,云岫出固然很重视他,而他又何尝敢再轻忽云岫出
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条小道,既然轩辕能知道,并从那里通过了大军,那就没有理
由相信云岫出不会发现。
而如果云岫出果真知道的话,就一定会组织兵力,营救伏越关的守军。
所以这几天,轩辕认真侦察了包围圈周边适合隐藏大部人马的地区,最可疑的地方有三
处,叶城就是其中之一。
有了这样的考量,轩辕于是将晋军的阵形,作出了大胆的调整。
突围时,晋军的主力不是从燕军后面合围追赶,而是数万轻骑快马绕到燕军的前方,张
网以待!
于是,今晚在明确了燕军突围方向后,轩辕就将决战之地锁定在叶城。
对于晋王的战略,南骥不得不衷心佩服。大胆的构想,雷霆的手段,不拘一格的战法,
正是因为这样,晋王轩辕哲才会在大陆上名闻遐迩,被赋予「战神」的称号!
就这样,统帅大军不紧不慢地追着,南骥终于来到了树林外。
树林、山谷、河川,这是兵家最需留意的地方,因为这种地方往往隐藏着阴谋。
燕军已经进入了树林,追是肯定要追。但怎么追,却让南骥有些头痛!
南骥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按照习惯,他或者干脆绕过树林,或者至少先派出大量的斥
候,将树林里的情况彻底地摸清后,才会考虑进入。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这个树林有些过大了,方圆几十里,如果绕道,有可能会将燕军追丢;另一方面,晋王
曾严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紧紧地黏住燕军!
就像放羊的牧人挥舞皮鞭,将羊赶进羊圈一样,南骥要做的,就是用紧迫的压力将燕军
逼进晋王的埋伏,所以,他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稍一犹豫,南骥最后还是下令进入树林。
最先进入的是五千轻骑,试探地前进了大约一里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三万步
兵开始分批进入,另五千快速机动的轻骑,被南骥留作了后军。
密林深处,云浩然皱紧了眉头。
指挥晋军的人,看样子很谨慎,照这个速度,等担任先锋的骑兵走出树林后,后军才正
要开始进入。
想要在林中将晋军整个围住,看来是行不通了。
「云堡主,看来我们只能先袭击后军了!」风星野也想到了这点。
云浩然点点头,这种情形下,这应该是最聪明的判断,不过,风星野这么快就能看出来
,倒颇有些出乎他的意外。
风星野自小就是一个习武的天才,不论什么流派的武功,对他而言,都是一点就通。
不过,军事却是他的弱项,或许只是因为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所以,他并没有花心思去
认真研究。
但不管怎样,弱项就是弱项,从在朝阳城听云岫出纵论燕、晋两国战略形势时,他就清
醒地认识到了这点。
所以这段时间,风星野在作战的策略上,一直很尊重云岫出和云浩然父子的意见,从没
有干预他们的决定。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在认真研究和揣摩他们的指挥艺术。
风星野是个骄傲的人,他可以承认现在在军事上,他还比不上云岫出和云浩然,但他可
从不认为,他会永远比不上。
就像海绵吸收水分,风星野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学习着。
再加上他还很幸运地,有两个可称作军事家的老师,云岫出和云浩然在作出决策时,从
来没有藏过私,总是会将敌人的意思和自己的策略,分析得一清二楚。
这就让风星野的眼界豁然开朗,到后来,甚至不需云浩然再加说明,风星野也能理解个
七七八八,并作出自己的判断!
这些云浩然并不知道,他只是惊讶于风星野能这么快地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他也不知道
里面有没有幸运的成分。
不过,出于对合作者的尊敬,他问道:「风城主,你的意见呢?」
「我认为应该先将晋军的前锋放过去,等后军到达树林深处时,再发动袭击。这样前锋
一定会立刻回援,此时,我们可以将他们分割成几段,分别攻击,或者将他们逼向预定的火
区。」这次风星野没有客气,侃侃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云浩然微微颔首,风星野果然是个天才,才短短几天,就能被他掌握作战要诀,从这方
面说,当世也的确只有他,才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风城主,不如这次由你来指挥吧!」
一切进展顺利,前锋已经出了树林,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从地上留下的痕迹看,燕
军正向叶城方向逃窜。
听到这个报告,南骥放心了。手一挥,中军和后军向前加速行军,要以最快的速度通过
树林。
为了这片密林,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一定要把时间追回来,如果因为他的小心
谨慎贻误了军情,晋王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解释的。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再次下令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恶梦开始了!
最先随风吹来的,是一阵呛人的浓烟,一大片弥漫的烟雾,迅速地模糊了视线……
有埋伏!
南骥心中一惊,「小心警戒!」
晋军不愧是训练有素,马上就地布好了防守阵形。
此时正好是初夏的雨季,植物生长茂盛,地面潮湿,燕军想要用火攻,效果必然不好。
南骥想着,那么这阵烟雾,应该是为了混乱我们的阵形和方向而放的了?
此时是深夜,视野本来就不好,现在被浓烟围困,就更难分清方向,如果阵形发生混乱
,会连哪些是自己人都不易辨识。
「保持好阵形,竖起盾牌小心冷箭,继续向前移动!」南骥继续下令,林中风小,烟雾
很难自行消散,必须尽快脱离下风口的位置。
可是没有冷箭,没有敌人的丝毫踪影,除了那一阵意图不明的浓烟外,始终没有等到燕
军的出手一击,但却带给了晋军更大的心理压力。
眼看即将脱离浓烟,突然,位于中军左翼的一队人马一阵惨嚎,接着从口鼻流出浓浓鲜
血,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引发了大家的恐慌,靠近左翼的人马,紧跟着也头晕目眩。
「有毒!」突然有人醒悟过来,大叫了一声。
其实不叫还好,这一叫,紧绷在晋军心里的弦终于断了,人群更加慌乱,阵形已经无法
保持整齐。
就在此时,「等待多时」的冷箭终于来了!左右两侧如大雨倾盆般的箭矢,密集地射向
晋军。
林中树木繁多,晋军又因刚才的紧张,不知不觉中将阵形压缩得过于紧密,本来就施展
不大开,再加上慌乱的心情,更是无心抵挡,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让南骥犯了第二个错误:「立刻向前突围,命令前锋火速掉头接应!」
局势正一步步朝着风星野预定好的方向在进行。
用毒,是他临时决定的。
其实在战场上,像这样大面积地使用毒药,效果并不显著,因为第一,方向不好控制;
第二,像这样远距离地投毒,等毒药到达敌人阵地时,毒素已经相当稀薄,难以起到大面积
杀伤敌人的作用。
所以在战场中,一般会在水中投毒,在兵刃上下毒,但很少考虑在空气中下毒。
但风星野首先考虑的,就是用毒。
毒药造成的恐慌,是其它任何武器都无法达到的,看不见,摸不着,轻易就能置人于死
地,让人防不胜防!
当然,也因为是密林之中,才让毒药发挥了更好的效果。
林中风小,毒药不易飘散,再加上那阵浓烟的使用,既干扰了敌人的视线,让晋军的速
度放慢,又制造了紧张的气氛。
紧张的时候,人总是会吸入更多的空气!
事实证明,正是因为成功地使用了毒药,才轻易扰乱了晋军的阵形,为后续攻击扫平了
道路。
半个时辰后,回援的骑兵终于「成功」地和中军会合,并慢慢地「脱离」了燕军的埋伏
圈,可是,他们却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时,南骥闻到一股混杂着硫磺和菜油的怪味,紧接着绑着火把的箭矢,从四面八
方射了过来、南骥知道,他们已经完了……
潮湿的树林是不易燃烧,但被油和硫磺精心布置过的战场,却绝对是人间地狱!
火光冲天,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最后能离开那里的,加上南骥,一共只有二千三
百多人。
这还得归功于运气和他们坐下的那一匹好马,而数万步兵和大多数骑兵,则没有这样幸
运了……
一个时辰后,风星野和云浩然带着燕军向北,终于踏进了碚岭的浅丘,穿过碚岭,就是
银雪城的势力范围,他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是,在叶城的云岫出又怎么样呢?万军之中,蝴蝶和鲁大海能够找到他们吗?
想到这里,风星野重新皱起了眉头!
叶城,正午时分。
云岫出和风月躲过了第五次搜查,城区里空荡荡的民房,给了他们绝佳的藏身之所,对
两个武林高手来说,只要还有让他们腾移的空间,就能躲开这一波又一波的搜查。
不过,其它人就没有这样幸运了。跟着云岫出来叶城执行任务的几十个人,慢慢地一个
一个都被搜了出来。
风月从紧闭的纸窗缝隙望向大街,被抓住的人捆成一串,正从他们前面走过,一个个脸
色灰白,还有不少身上还带着明显的伤口和血迹。
风月的心抽紧了,这些人都来自银雪城,有不少风月都认识。但现在,等着他们的命运
只有一条……
风月不忍再看下去,好容易才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回过头,却看见云岫出正闲闲地
,坐在屋里唯一一张可称作椅子的东西上,闭目养神。
堂堂的燕国云亲王,现在落得要在这间满布蛛丝和尘土的密室里躲避搜查,可是从他身
上,却找不出一丝狼狈的痕迹,甚至连那身白衣,都没有因此而多一个褶痕,优雅闲适地如
同一个隐者,在山间的凉亭品着香茗。
风月心里忽地一动,如果是他,也许能有办法帮他们一把,于是缓缓地字斟句酌说:「
少堡主,刚刚又有一批人被抓住了……」
「风月,我们自己的稀饭都没有吹凉!」虽然看不见,云岫出还是听得出来,刚刚街上
是在押送犯人,因此,也不难猜出风月打的主意,不等风月把话说完,就委婉地提醒道。
「我知道,可是,少堡主,你是我们银雪城的城主夫人,那些人也是你的属下啊!」风
月不肯放弃,找着理由动之以情。
云岫出叹口气,「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的城主夫人了。」
「城主可没有这样说过,而且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城主夫人!」风月狡黠地不容他抵赖
,言下之意——你的责任是赖不掉的。
云岫出无奈地苦笑,「风月,事情是分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两种的!不过,我们是
得考虑换一种躲法,一会儿轩辕知道了我还在城里,事情就大条了!」
风月悲哀地摇摇头,「晋王不会知道您在这里,他们不会说,一个都不会说出来!」
云岫出愣住,不信地挑动蛾眉,轩辕审讯犯人,绝对是不择任何手段的。
风月的语气更加沉痛,「银雪城的人就算是被折磨至死,也是不会说的,所以,我才想
请您帮帮他们!」
云岫出沉默了,真的会这样?
他想起晚上对他们说过最后的话,每一句都冠冕堂皇,逃出去就是胜利。其实,在他心
中从来没有认为,这些人中有哪一个能逃得出去。
在他心里,这些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已经是死人了。
可是,他们真的会如风月所说,不惜一切地来保护自己吗?
轩辕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想起当时他们救回来半死不活的唐戎,那样一个骄傲的少年
,竟然被轩辕活生生地摧毁了意志。
再想想昨天晚上的那些人,一个个既不会武功,又其貌不扬,他们真的可以做到?
云岫出不能相信。事情还是要从最坏的方面考虑,才能稳妥,不能心存侥幸。
「先不说这些,风月,我们要先想办法能在外面自由活动才行,躲在这里既救不了自己
,也不可能帮到别人。」
风月赶忙点头同意,云岫出虽然还没有答应帮忙,但至少他开始想办法了,风月也知道
不能要求过分。
「一会儿你看看有没有落单的士兵,找两个身材和我们相似的抓进来,问清楚他们的名
字、番号、口令还有长官的名字,事无巨细,总之,越详细越好。」
风月一愣,旋即明白了云岫出的意思。
但她看看云岫出的眼睛,为难地说:「少堡主是要我们易容成晋军混进去?可是,我没
有学过……」
「这个很简单,一会儿我教你。」
风月觉得心里透着凉气,她总感觉,云岫出说这话时有些「不怀好意」,想想当初他们
一起穿越伏越山区时云岫出的腹黑,风月更加疑惑了。
疑惑归疑惑,风月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毕竟,风星野的四大侍卫都是名不虚传,一会
儿的功夫,就让她逮到了两个士卒。
「少堡主,现在该怎么做?」该准备的事情都已做完,风月问道,对云岫出究竟要如何
易容,风月还是忍不住好奇。
云岫出恶质地一笑,「很简单,你拿把刀,将他们的脸皮小心地割下来就行。」
「人皮面具!」风月呆掉,没想到云岫出说的易容,就真是如此简单,她苦着脸求情道
:「少堡主,能不能换种方式?这个太恶心了!」
云岫出微微一耸肩,「我也不喜欢,可是我看不见,没办法照着另外画一张脸出来啊。
「老实说,这种真的人皮,还不如画的效果好,不但有很重的血腥味,而且戴个一、两
天就会自然脱水,那时就只有再换一张了……」
话还未说完,风月已经冲到另一间房里,吐得一塌糊涂。
云岫出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本来他也是极其厌恶人皮面具,不过,看风月这么大的反应
,他倒不觉得那样讨厌了。
过了好一会儿,风月才回到房里,脸色苍白,连脚步都有些发软。看着轻笑依然的云岫
出,她不无埋怨,「少堡主,你是故意的!」
云岫出一笑,安抚道:「好了好了,快动手吧!我不说就是了。想要做成点事,总是要
付出代价的,如果觉得恶心,你就想着只有这样做,才有可能帮得到其它人。这样想,就会
觉得好过多了。」
风月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拿起短剑,动上了手。
云岫出犹自不放过她,不时在一旁「叮嘱」几句:「小心一点,不要把皮割破了,破了
,就只有再换两个人了。
「厚度要保持一致,不能有些地方薄,有些地方又太厚。」
……
风月忍无可忍,怒瞪他一眼,然后欺负他无法看见,扯下两块布条塞进自己耳朵。这样
总应该听不见了吧!
可是,云岫出就仿佛能看见样,舒心地一笑,然后继续坐着养神,再不开口了。
半个时辰后,两张人皮被完整地剥了下来,并且,在云岫出的指导下清洗掉血迹,晾干
水气。
「风月,刚刚你去吐时,我摸过这两个人的脸形。
「你扮的那个,颧骨有些高,眼眶比较深,你要先找些面粉来贴在脸上,将你的颧骨和
眼眶垫高些,然后再黏上面具,这样脸形才能完全一样。」这次云岫出不再开玩笑了,认真
地说道。
「还有,我要教你变声的窍门,这个有点难,你要认真学。」
风月点点头,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云岫出虽然刚才嘴里说得恶质,不过,该做的事、该注意的细节,他并没有一样含糊。
不一会儿,两个人贴好面具,换上衣服,风月仔细打量半天,竟然发现不了一点破绽。
特别是云岫出,刚刚气质还如林中隐士一般地潇洒飘逸,转瞬间,就平凡得像一个才扔
下锄头、换上军装的乡下小伙。
她不能置信地拍拍自己的额头,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这世间就真的没有他做不
了的事!
不过还好,至少他还不是银雪城的敌人。
蝴蝶和鲁大海在天蒙蒙亮时,就进了城。
当时,正好南骥带领二千多骑被大火烧得惨不忍睹的残兵败将,逃进了城中,蝴蝶和鲁
大海也就夹在里面,趁便溜了进来。
和蝴蝶在一起越久,鲁大海就越感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会有人如此地没有存在感?
比如他们一样走在大街上,鲁大海是套了一身抢来的晋国军装,夹杂在成群的军人中,
可是他魁梧的身躯仍然招人眼目。
而蝴蝶,明明什么都没有换,还是他那一身灰衣,却像个没有形体的幽灵一般,没有人
能注意到。
这是什么功夫?鲁大海搞不懂,所以,他已经忍不住几次悄悄伸手,去戳了戳蝴蝶。
没有错呀,那确实是人的身体,并不是什么透明的幻象。
在武林中,鲁大海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并且,他至今在百晓生排的武林榜上,还能稳稳地霸占住前二十位中的一席,武功不可
谓不高,见闻不可谓不广。
可是蝴蝶用的,竟然是鲁大海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的功夫,这就让他更觉得好奇了。
想着想着,鲁大海不觉又伸出手去,再一次戳向了蝴蝶。
这回蝴蝶终于忍无可忍,闪身躲了过去,怒视着他,忿忿地想道:「这个大块头嘴上说
得好听,跟我来找少堡主,却完全分不清轻重缓急,早知道,还是一个人走的好。」
想到就做,蝴蝶白了鲁大海一眼,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说一个字,转身就向另一个方
向走去,身形一闪,眼看就像要凭空消失。
突然一只手搭向他的手腕,蝴蝶一惊,闪身让开,然后不悦地看向鲁大海。
还是没有话说。
鲁大海无趣极了。
蝴蝶自从跟他一起上路后,就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有什么事,也只是用眼神简单示意
一下,就算了事,完全不顾及对方能不能明白。
如果不是鲁大海聪明,领悟能力超强,可能连一半的意思都猜不出。
等了一会儿,见蝴蝶根本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鲁大海只能自己说了:「叶城这么大,你
准备上哪儿去找云少堡主?」
蝴蝶白了他一眼,意思是:难道你有办法!
「我倒知道有一个地方,他们很有可能会去,要不要去试试?总比这样在大街上瞎转悠
强,我们已经逛了几个时辰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
蝴蝶的目光一闪,意思是:你能知道什么地方?
鲁大海简直都要佩服自己了,连这样都能明白蝴蝶的意思。
不过……他们这种交流方式看上去,就好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真是有够尴尬。
算了,为了云少堡主和城主,就忍了吧。
他继续耐着性子说下去:「刚刚我看见,有一些我们银雪城的人被押往菜市口了,不如
我们去那里等等看,云少堡主和风月,可能也会悄悄地跟去那里。」
蝴蝶的目光疑惑,意思是说:他家主人才不会去那里。
「就算云少堡主一开始不想去,不过,有风月在,磨也会把他磨去的。」
蝴蝶的目光转为不屑,意思是:他家主人才不会听别人的话,更何况,还是个女人的话
。
「那可不一定,我们要不要赌赌看?」
蝴蝶再白他一眼,意思是:我才没有这么无聊。
这下鲁大海的耐心终于全部用光了,气急败坏地大吼:「你到底要不要去!我说他们会
去就一定会去,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蝴蝶还是没有说话,稍稍有些惊讶地蔑视了鲁大海一眼。
这次的眼神,有些过于复杂,就在鲁大海还在琢磨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时,蝴蝶已经
转身,迈步走向菜市口。
鲁大海愣住,嘴角漾起轻轻的笑意,紧跟在蝴蝶身后走去……
云岫出和风月刚刚走出密室,就很倒霉地碰上了他们的直属小队。
从被风月抓来的两个人口供里得知,两人的身分,是原后军中一个步兵小队的普通士兵
,占领叶城后,才被调来临时执行巡查任务。
也就是说,顶着这样的身分,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四处走动,而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可是,没等他们走到街角,迎面就过来一队巡逻队。
看见他们,领头的队长就骂道:「两个小兔崽子,这么半天功夫,跑哪里鬼混去了!老
子都没说休息,你们倒先溜了,回去我要罚你们警戒一整天!」
这下不用想,云岫出也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给风月打个暗号,于是,风月老老实实地
跑过去陪笑道:「老大,我们没有溜,刚刚小的肚子不舒服,所以,找个地方去方便方便。
」
「方便?你小子胎毛还没褪干净呢,就想蒙我,回营放哨去吧!」老大说完,转身带头
回军营,这下云岫出和风月面面相觑,只好跟着回大营。
「怎么办?」路上风月悄悄问道。
「有什么办法,站岗就站岗呗!你……不会是不会吧?」
「就是不会啊,我又没有站过。」风月苦笑。
「很简单的,只要把长枪拿好,站直一点,脸上表情凶狠一点,看见官衔比自己高的,
就敬礼,官衔和自己相同或还低的,就问口令。如果是平民老百姓路过的话,就直接踢了一
脚,把他们踹到一边去,这样就可以了。」
风月听了个半懂,「那……我们这个是多大的官衔?」
云岫出忍住笑,「我们这个没有官衔,就是最低级别的士兵……」
风月彻底无语,很哀怨地瞪了一眼云岫出,同时突然想到,也许,他们城主平时的日子
,也并不是那么好过。
「哎,风月,等会儿机灵一点,我可是要跟着你比划动作。」
「嗯,好吧,如果少堡主没有教错的话……」风月咬牙切齿地答应了。
这一站,就一直站到了晚上。
风月发现,云岫出果然没有教错,她只要凶神恶煞地摆个造型,就已经足够让她过关。
只不过,风月并不是在装凶狠,而是真的很愤怒,愤怒到想杀人的心都有。
军营门内右侧十丈外的一个巨大的牛皮帐里,就是刑讯犯人的地方。
一个下午,风月前后看见被推进去六个人,然后到了晚上,又被拖出来六具尸体,没有
掩埋,直接抛在了营门外,离风月站岗不到一丈远的地方。
六个人中,至少有两个风月叫得出名字,另外四个,风月也见过不只一次,其中有一个
,前年还因为儿子满月,送了两个红鸡蛋给风月吃。
现在他们全死了。就在风月右侧不足十丈的牛皮帐里,被酷刑折磨至死的,并且,至死
也没有说出任何晋军想要的东西。
如果风月不是还有要保护云岫出的责任,她可能在听到第一声惨叫时,就冲了进去,虽
然肯定救不出人来,但至少她已经努力过了,总比现在什么也不做要强吧……
可是,风月有责任,她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侍卫,虽然心早已抽紧,她还是站在大营
门口,一动也没有动,并且在有人出入时,给云岫出做着准确的示范。
大帐里传出的声音,风月听见了,云岫出当然也听见了。
整个下午,他难得地没有再捉弄风月,沉默了下来。这些人果真没有出卖他,至死都没
有出卖他。
最后一具尸体拖出营门时,他突然上前一步,对拖死尸的士兵说:「喂,你们不能拖远
点么?臭死了!」
士兵转身不耐烦地回答:「嫌臭你们自己拖去!老子今天已经受够了。」
「怎么,还要审?」
「不了,大王说不用白费功夫了,明天剩下的人,全部拖到菜市口凌迟处死。」说完径
直回营。
凌迟!就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也很少用到这样的酷刑,风月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唇角
已经被自己的牙齿咬出血来。
云岫出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不能不管了,虽然明知这是自讨苦吃,可是,最近他却越来
越感觉,自己远没有希望中的那样无情。
「风月,我有一个主意,虽然不保证一定成功,但绝对可以试试。再坚持一会儿,晚上
我们行动。」他悄悄地在风月耳边说道。
风月点点头,感激涕零,「谢谢你,少堡主!」
「好了,我们现在是晋国人,你可千万不要给我哭出来!」
天黑尽的时候,总算队长没想太难为他们,另派了两人来换岗,想着他们没吃晚饭,还
一人给捎了一个黑不溜丢的大馒头。
捧着硕大的馒头,风月没有一点心思想吃。
「呵,待遇还不错嘛。」云岫出却不然,感叹着,一手撕下一块,放进嘴里,还没开始
嚼就皱起了眉头,然后转向风月。
「风月,可不可以给我另外弄点吃的呀?」
云岫出的一张嘴早习惯了珍馐美味。虽然现在不是挑嘴的时候,可是,粗面做成的馒头
,勉强塞进嘴里,还是无法咽下。
如果是实在没办法,他也就算了,不过现在,身边正好还有一个可以支使的人,云岫出
自然就不想委屈自己的胃。
虽然对风月话说得客气,不过脸上的神情,却已经是一副就这样定了的表情。
风月此时哪里有心情做饭?可是,云岫出已经提出来了,这个要求又不算过分,她也只
好打起精神想想办法。
「那样的话,少堡主,我们只有去找一间空房,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吃的。」
「风月,我听见街上有狗叫,你去打一只狗来吃吧!」整整一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云
岫出真的是饿了,想起狗肉的滋味,一下就来了兴致。
打狗?弄狗肉?风月完全没有想到,云岫出是要她弄这样丰盛的一顿大餐。
她忍不住提醒道:「少堡主,您不是说要想办法搭救牢里的人吗?明天就要行刑了,再
不赶快,会不会来不及?」
云岫出一笑,「所以才要你弄狗肉啊!我们就去菜市口附近找间空屋,等会儿你把狗收
拾干净,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弄!」
难道,狗肉里面还暗藏玄机?
风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只能认为,云岫出的智慧,确实不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所
能猜度的。
于是,风月一扫刚才的疑虑,很有干劲地捉了一只大黄狗回来。
清炖狗肉!
最简单的炖法,清水、狗肉,再加了一小块找到的橘子皮。
这……能有什么玄机?
风月把眼睛在锅里瞪烂了,也看不出来,她承认自己是不太聪明,可是,如果这锅狗肉
里,真的蕴藏着救人的秘诀,那云岫出是不是又聪明得过了分呢?
回过头,云岫出已经自觉地在锅边坐好,舀了一碗肉汤,美美地品尝起来。
「少堡主,这个狗肉,究竟有什么用处?」忍不住,风月还是问了出来。
「风月,狗肉当然是炖来让我们吃的。」
「可是,您不是说……是因为要救人才要弄的么?」
风月有些感觉自己又上了什么当,这一天,云岫出因为无聊,已经为了取乐洗涮过她无
数次,难道这次也是?
可是,云岫出一直是个最懂分寸的人,今天虽然一直拿她开玩笑,却没有一次做得太过
分。
那么这一次,他也应该不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来开玩笑才对啊!
「少堡主,您就跟我说清楚一点,不行吗?」风月已经快急哭了。
「咳……风月,」云岫出叹息道:「你稍稍动动脑筋行不行?我是说想到了一个可以救
人的办法,可是,光我们两个人还不行,所以我要等一个人。」
「等人?叶城还有什么人?」风月更加迷惑,明明云岫出跟她都是第一次来叶城,她怎
么不知道,叶城还有什么自己人!
「不是原来叶城里的人,风月,你想想,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整天了,虽然银雪城和燕
军,已经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了碚岭,但他们应该也会派人来接应我们呀!」
「您是说,城主会来?」风月一听兴奋起来,有城主在,就一定能将大家都救出去。
「风星野会来的可能性倒不大,那边应该让他脱不了身,如果他不在,我父亲和风仲语
再闹起来,就麻烦了。」云岫出尽量客观地分析道。
虽然知道这样做才是正确的,可是,想到风星野真的不来,他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
「不过,另外一个人肯定会来,我在等的就是他!」
「是谁?」
「蝴蝶。」这两个字一说出来,就像有种魔力,云岫出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唇边有了一
丝笑意,「所以,我们就在这里一边吃狗肉,一边等蝴蝶来找我们好了。」
风月可不像云岫出这样有信心,叶城这么大,他们既易过容,又待在这么一间空屋子里
,蝴蝶怎么会知道上哪儿来找他们?
不过,她已经多嘴地问了这么多,云岫出虽然没说什么还耐心地对她解释了,风月也实
在不好再问下去。
端起碗,夹了几块狗肉,实在不放心,又将碗放下,「少堡主,要不然我在屋外守着,
也许蝴蝶找来的时候还能看见?」
云岫出苦笑,没好气地说:「风月,你易过容,蝴蝶本来就对你不熟,就算站在门外,
他也认不出是你来。放心吃吧,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炖狗肉?
「因为狗肉很香,可以传出很远,蝴蝶只要在这附近,就能闻到。而且这种做法,以前
蝴蝶曾经做给我吃过一次,他应该会想到。」
「哦……」风月恍然大悟,原来狗肉里真还有玄机,「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菜市口附近做
呢?」随即风月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蝴蝶在找我们,他当然就会猜测,我们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出现。菜市口这里关着
银雪城这么多人,就算是碰运气,蝴蝶也会来这里看看的。」
风月总算完全明白了,放下心事,突然之间,她也有了好胃口,「那我们就好好吃吧,
少堡主,不过,如果蝴蝶来得太晚,狗肉可就没有他的分了。」
云岫出轻轻地一笑,第一次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身来,「不会晚的,他们已经到了。
」
风月骇然一惊,急速转身,果然,在她身后立着一道黑影,正是蝴蝶。
风月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又是一道黑影从她身旁穿过,直扑狗肉锅边,随手拿起一个
大碗,就舀了满满一碗,然后才回过头来招呼道。
「风月,你的手艺不错嘛,隔了好几条街我就闻到了。」
正是鲁大海。
一锅狗肉很快就没有了,风月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吃,就已经被鲁大海全部吞下了肚,连
汤也没有剩下一滴。
至于蝴蝶,似乎还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吃饭。
风月只看见云岫出在门外院子里,对着蝴蝶小声地吩咐了很久,蝴蝶点点头,然后将云
岫出和风月没有吃的两个大馒头揣进怀里,就再次消失了。
等云岫出回到屋内,鲁大海已经把一锅狗肉完全消灭了个干净,用衣袖顺手擦擦嘴,腆
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长叹一声:「咳……总算是吃饱了!云少堡主,您那个蝴蝶,是从哪
儿找来的怪物呀?我跟他一整天,他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这都算了,他难道是不喝水、不吃饭的么?我要他吃点东西再继续找,结果他倒还把
我当怪物一样地瞪两眼,害我一整天连一点东西都没有吃上。」
「你不用管他,自己去吃就好了。蝴蝶认为贪图安逸,会让人变得懈怠,所以他才一直
保持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方式。不过,你完全用不着也陪他这样,如果你真的去吃东西,他
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先走的。」
云岫出微笑着解释,手里摩挲着一柄短剑,看得出来心情非常愉快,连笑容都显得温柔
起来。
风月和鲁大海狐疑地对望一眼,云岫出虽然常年都在笑,但就像风星野的冷漠一样,他
的笑容高贵而疏离,虽然亲切,却同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唯一的例外,是他对风星野的微笑,那时,不仅他的笑容是暖暖的温柔,就连风星野,
一向冷酷的眼眸里,也充满了化不掉的柔情。
可是,现在风星野并没有来啊,为什么云岫出也会笑得这样「暧昧」?难道,是因为见
到了蝴蝶?
鲁大海顿时紧张起来,第一次为他代替城主来叶城有了一点后悔,赶紧向云岫出解释道
:「云少堡主,城主本来也要来的,虽然那边当时的情势已经非常紧张,不过,城主他还是
坚持要来。后来是我向城主发誓,一定会保护少堡主您离开叶城,城主才勉强答应的。」
「是么?我觉得没有来很正常啊,如果真的来了,可能反倒会生气吧。以前他可是很信
任我的,在京都时有一次我被晋国神教袭击,他也由始至终没有帮忙,对吧,风月?
「当时你们也应该在场吧?怎么现在大家突然就觉得我不可靠了?连风月都说要不惜一
切保护我,我有这么脆弱么?咳……真是失败啊……」云岫出似乎很遗憾,他摇摇头,脸上
笑容未敛,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半真半假,似是而非。
风月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护卫云岫出,今天却又一直在这儿
磨着他要想办法冒险救人,如果真的因此而让云岫出被晋王抓住,她就算赔上一条命,也无
法向城主交代啊!
「少堡主,昨天……属下实在……太大言不惭了,而且,少堡主在我们心里一直是无所
不能的,所以有什么事,属下才总感觉只要少堡主肯帮忙,就一定能做到!」风月吞吞吐吐
地说道。
「可是就算这样,属下也不该擅自将少堡主也拉进危险中。等一会儿该如何救人,请少
堡主您吩咐,我和鲁长老去做就好了,少堡主还是应该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可是,风月,昨天晚上你那样说的时候,我真的是非常感动呢!」
云岫出忽然严肃起来,不再玩笑,「还有,想办法救他们,不是因为你求我,我也不是
轻易受人影响的人,而是因为我自己想救他们。今天他们在大帐里受刑时,宁死保护的那个
人是我,如果这样我还无动于衷,那我也就不是人了。」
「云少堡主想到办法救人了?」鲁大海此时方才听明白,惊讶地问道。他也想过找到云
岫出后,要问问有没有办法救救这些人,但同时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太难了,希望很渺茫。
「嗯,办法我是想到了,但能不能成还不一定。」云岫出点点头,「我已经交代了蝴蝶
,让他去找一些东西,如果东西能找齐,就还有希望。」
风月这才知道蝴蝶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走了的原因,她埋怨地瞄了一眼鲁大海。
人家蝴蝶是为了银雪城,连气都没有来得及喘一口就出门做事,他却在这里吃饱了狗肉
不说,还抢先在云岫出那里告了蝴蝶一状。
一不留神,竟然做了小人!
「对不起啊,少堡主,我刚刚那样说蝴蝶,实在太过分了。等蝴蝶回来,我就去向他道
歉!」被风月那样一瞪,鲁大海一张老脸更加臊得通红,「还有啊,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
,少堡主您别客气尽管吩咐,不用什么事都让蝴蝶去做,他也很辛苦。」
「鲁大海,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了?」对鲁大海,云岫出还真没有客气过,「
我给蝴蝶念了一张药方,让他去城里所有的药铺,把方子上的药配齐,这个是你做不来的。
而且,现在让你先闲会儿,等会儿蝴蝶把药配好了,就该你动手了。」
鲁大海憨憨一笑,「少堡主,您打算怎么做?是什么妙计,说出来,让我跟风月也开开
眼界!」
「没有什么妙计,我的法子很简单,就是让他们今晚全都中毒『死』掉。」
「死!」风月吓了一跳。
鲁大海倒还能稳住,不过,脸色也有点发白,「少堡主不是真的要把他们毒死吧?」
「那当然,如果只是要毒死他们倒简单,让风月去找点砒霜就行了,哪用得着还要蝴蝶
专门去跑一趟。
「我已经注意到了,晋军对死人很少掩埋,一般都是就近直接弃尸。所以我要配的,是
传说中的『假死药』,吃过之后,两个时辰内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即使是大夫,也很难看出破绽,因为他们当时的身体,确实是『死』了。但是一天之
后,人就会慢慢地苏醒过来,那时再跑就容易多了。」
「真有这种药?」风月惊叹道,这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药,就算是唐门,恐怕也不会
配吧?「少堡主,您连毒药也精通?」
「毒药我只懂一点,还远远谈不上精通,否则,我也不会让何融雪把眼睛给毒瞎了。不
过,大内珍藏的古怪药方,我倒是背过几张。『假死药』就是里面最简单的一种。」他漫不
经心地解释着,风月和鲁大海却已经听了个目瞪口呆。
「还有更古怪的药方?」
「是啊。」点点头,淡淡一笑,「其中有一种最古怪的,我准备以后闲了,就用来对付
你们城主。」
不用吧!风月和鲁大海几乎哀号出声,城主现在不用您对付,就已经很听话了……
两个时辰后,蝴蝶才找齐了药材回来。
零零碎碎多达一百三十多味药,并且分量全不一样,多的有几两,少的却只有半钱。
云岫出只在蝴蝶耳边说了一遍,蝴蝶就没有一样弄错,鲁大海自愧不如,这确实不是他
能做得下来的事。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来慢慢地炼制药丸,所以,风月只有将药熬成一大碗浓浓的药汁,
最后决定由她和鲁大海将药送去,而云岫出和蝴蝶,为他们在外面策应。
「对了风月,你的剑还你。」正要出门,云岫出叫住了风月。
「少堡主,还是您用吧。」
「不了,刚刚蝴蝶已经把你们城主送我的『莫离』还给我了。」
风月这才发现,云岫出从刚才手中就一直紧紧地握着的短剑,并不是她的,而是名剑莫
离。
她恍然大悟,难怪刚才他笑得暧昧,原来竟是「睹物思人」,害得她和鲁大海瞎猜一通
,竟然还怀疑到,他和蝴蝶会不会有点什么……
云岫出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种曲折,兀自叮嘱:「你们一定要小心,晋军很有可能
会在那里设下埋伏。如果真的有埋伏,我会让蝴蝶想办法去将他们的注意引开,你们俩要见
机行事。」
菜市口。
果然有埋伏。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再一仔细观察,很快就发现了周围的异常。
更何况,还有蝴蝶在,论到潜匿行踪,没有人比他更擅长,其它人的潜伏方式,在他眼
中都成了业余。
蝴蝶的任务是引开注意力,他的方式,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一种——刺杀晋王轩辕哲!
并且,他是真的刺杀,不留任何余力。
鲁大海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是蝴蝶真正的功夫,甚至连风星野也当面推崇的功夫。
千鹤一刀堂的忍术,在这个夜晚,被蝴蝶发挥到了极致。
有如一个鬼魅,蝴蝶在黑暗中完全隐藏了身影,穿过晋王身边的重重护卫,一直突袭到
离轩辕不足十丈的地方。
突然起意的刺杀,竟然变成了可能。
不远处,晋王轩辕哲正专心致志地注意着街上的动静,隐隐地,蝴蝶甚至可以感觉到他
稳健的心跳。
如果从这里突然开始袭击,轩辕应该有一成的可能,躲不开自己的夺命一击。
如果轩辕真的死在这里……
这个想法,如此强烈地诱惑着蝴蝶,他竖起手中的长刀——
远处,久久没有出现预期的动静,让云岫出终于猜到了蝴蝶的意图,这一瞬间,他脸色
变得雪白,惊叹出声:「不!千万不要!」
蝴蝶出手了。
如此光华璀璨的一刀,冷冽的刀芒幻化出一颗灿烂的流星,自夜空划过,直劈轩辕!
慑人心魄的美丽,更震慑人心的,是蝴蝶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在这样强烈的气势下,晋
王身边的侍卫,竟然没有机会做出反应。
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的刺客,轩辕回转身,然而刀锋已到头顶——
瞬间放大的瞳孔,身体向前倾倒,然后,一缕鲜血才慢慢地从额顶中央流出,双眸依然
圆睁,死不瞑目。
晋王轩辕竟然就这样死了,死在蝴蝶这一刀之下!
寂静。
没有人能够相信,连蝴蝶自己都不能相信,然而,这个人确实是死了,他的刀下,绝不
可能有意外会发生。
死一般地寂静。
蝴蝶收刀,转身,面对着将他重重围困的晋王侍卫,突然笑了。
现在所有的人,想不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都不可能,不同的是,他还赚了一个晋王
,就算最后出不去,也够本了!
远处,云岫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下事情真的麻烦了。
「我见过你,你是燕国云亲王身边的那个侍卫,这么说,被我困在叶城的就是云岫出了
?」更远处,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在长街上空回旋飘荡。
随着这声音的回响,长街上燃起了一长串火把,将整个长街照耀得异常明亮。
在这样强烈的火光下,没有人能够遁形,包括云岫出、风月和鲁大海,也在众目睽睽下
完全显影了出来。
整个长街,已经被晋军重重围困!
「久违了,岫出!」轩辕哲愉快地说道。
晋王并不笨,银雪城的人越是宁死不招,说明留在叶城主事的人越是重要,所以,他才
安排下这样一个「计中计」。
被蝴蝶杀掉的,只是一个替身,不过蝴蝶出刀的时候,轩辕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
是他站在那里,他也不能肯定,自己就一定能够躲开。
当然,更让他感觉恐怖的,是蝴蝶神出鬼没的潜行技术,几十上百个侍卫,竟然没有一
个人发现蝴蝶,而且,还让他轻而易举地杀掉了「晋王」。
当时,轩辕的怒火已经快要冲天,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将这些无能的侍卫全部杀掉算了
。
可是,等他看清了蝴蝶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狂喜。
他还记得,他和云岫出一路从京都到伏越关,就是这个蝴蝶,始终像幽灵一样跟着他们
,怎么都甩不掉。
现在,既然蝴蝶在这里出现,那就说明,云岫出十之八九也在叶城!
云岫出,你终于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久违了,晋王。」云岫出无奈地回答。
从轩辕的语气,就可以听出他是如何地兴奋,他也可以理解轩辕此时的志得意满,毕竟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钓到自己这条大鱼。
「岫出,本王倒没想到,你会犯这样的错误,按理说,这些人的生死,你已经不会考虑
了,这次怎么这样好心,还会想到来救人?你应该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可能将他们救出去。
」
「是没有可能,所以,我也没想过要从你手上救人,我是来看看能否送他们一程。」
「你是想杀掉他们?不错,这倒是你的做法,这样他们就不用经历明天凌迟的痛苦了。
」
云岫出点点头,「不错,这就是我的『救人』方式。怎么样,晋王,你是大方点让我先
把人『救』了呢,还是现在就跟我动手?」
「嗯……」轩辕沉吟着。看看周围铁桶一样的包围圈,就算是风星野来了也杀不出去,
他不用显得太小气,「好吧,我就如了你的愿,就让这些替你卖命的人,临死领你这份情吧
!」
「如此就多谢了!以后如果晋王你落在我的手上,我也保证给你一个痛快!」云岫出含
笑道谢。
虽然已经是棋差一着,可是在嘴巴上,他绝不肯认输。
「岫出,等会儿你落在我的手上,我可是绝不会让你痛快的……」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短短一个月不见,风采却已更加出尘,一颦一笑,都有如磁石一般地吸引着轩辕哲。
「呵呵,那……我们走着瞧!」
他手一挥,风月和鲁大海捧着熬好的药汁,走了上去……
药已经分别灌下,只等着「毒发身亡」,鲁大海和风月也回到了云岫出身边,剑握在手
上,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
鲁大海和风月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他们已无路可逃。
他们没有后悔,为了自己的朋友,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毫不可惜。唯一的遗憾,是他们
不该将云岫出也扯进来。
可是,云岫出正好就是个瞎子,所以他看不见,所以他由始至终,都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似的,和轩辕隔着成千上万的晋军士兵随意地聊着天。
最后,首先沉不住气的倒是轩辕哲,「岫出,这次无论你怎样拖延时间,恐怕都没有用
了吧?你是个聪明人,难不成你还指望已经逃到碚岭的风星野,再冒险出来救你一次?」
「是啊……这回就算他来了,恐怕也无能为力吧!」云岫出不得不承认。
「你知道就好,怎么样,要不要投降?我们最好就不要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了!」轩
辕更加得意。
「可是,不试一试,怎么可能甘心呢?是人,就总会祈祷有奇迹出现!」
「岫出,不要再说这种无聊话了,实力决定一切,你爬到今天的位置,什么时候遇到过
奇迹?」轩辕已经开始不耐烦。
「呵呵,是啊,我是应该现实一点才行了。」
云岫出一笑,紧接着一语惊人:「轩辕,我保证,如果这次再让你抓住,我就一辈子都
跟着你,再也不离开了!」
轩辕哲一惊。
不对,这不是云岫出会说的话。难道,他还有什么准备?不行,必须马上动手,免得夜
长梦多。
他正要举手下令,突然,一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后心,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冷冷的叹
息:「咳……我希望你这话只是随便说着玩玩的……岫出,不要太过分了!」
是风星野。
他还是来了。趁着云岫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时,成功突袭到了晋王身边。
轩辕哲的侍卫既然在全神贯注的情况下,都防不住蝴蝶,那么,在注意力被引开的时候
,当然更防不住风星野!
「呵呵,谁让你动作这么慢,我都已经找不到话说了!」在场中人唯一没有感觉到一点
惊奇的,就是云岫出。
棋差一着,最后棋差一着的,竟然是自己。轩辕哲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看着远处
笑得更加灿烂的云岫出,他恨恨地问:「你早就知道他来了?」
「不用那么生气,轩辕,太过激烈的情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晋王
,不会不明白这点吧?我就是刚才在你最得意的时候,感觉到风星野的。」
「如果你不是太得意,就应该早察觉到,我这样陪你聊天很反常,我从来不会说废话,
更何况是跟你!」
「好了,晋王,可以放人了么?」风星野冷冷地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放人可以,送你们出城,办不到。」
轩辕哲一口咬死,「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逃走的机会,不过,我绝不会放云岫出离开叶城
,否则,我倒宁愿死在你的剑下。我死了,晋国还有我弟弟轩辕玺,而且,你们全部都要给
我陪葬!」
「轩辕哲,你以为一个小小的叶城就能拦得住我?我既然能进来,不用你费心,也就能
出去。」风星野鄙夷地说。
「你以为凭你们几个就能杀得出去?风星野,你太狂妄了,如果刚刚不是偷袭,就算你
真的天下无敌,也休想靠近我的身边!」
「哦?那你要不要试试?」风星野挑衅道。
「好!放人!」
轩辕哲并不怕风星野赖帐,叶城已经完全在他的控制下,里面驻扎着近五万晋军,就凭
这几个人,根本翻不了天。
随着轩辕的令下,围着他们的晋军让出一条路来。
风星野走近云岫出,而云岫却微微蹙眉,仿佛有点担心地说:「星野,我觉得……」
「放心。」风星野打断了他,俯身在他耳边说:「去东门,有人接应。」
云岫出点点头,「嗯,我等你。」
等几个人在远处完全消失了身影,风星野才冷冷地转向轩辕哲。
「差点忘了,晋王,我们俩之间好像还有一笔帐没有算!在晋国你对岫出做的事,我还
一直没有找你算帐呢!」
轩辕哲一惊,他永远也忘不了,风星野在坠月湖边救下云岫出时,看着他的那双冷酷眼
睛。
想到曾经扎进云岫出身体的钢针,他只有强作笑颜,「你能把我怎么样?别忘了,你们
还没有走出叶城呢!」
「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不过,既然你已经守诺放了岫出,我也就不好现在要你的命。
但……如果只是打伤你的话,应该不算我没有守信吧!」
风星野悠悠地说完,不等轩辕哲回答,收剑,出掌,垂重地打在他的背心要害。
轩辕哲一口鲜血应声喷出,倒在了地上。
回身,一声冷笑,看着向他蜂拥扑上来的晋军,风星野纵身跃出,在街角屋檐几个起落
,竟飘身飞出了重围!
轩辕哲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但是,人却慢慢从地上撑了起来,指着风星野远去的方向,
大吼道:「快追!把他碎尸万段!」
东门。
云岫出很顺利就来到了这里,出乎他的意外,东门竟然大门敞开着!
看见他们过来,原本静悄悄的东门,突然之间就从拐角、屋后,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涌出了一大群人,并且,个个都大声地向他打着招呼,仿佛每个人都与他熟悉无比。
仔细一分辨,竟然是武当掌门叶真人、魔刀门门主万宗流、东方孟宇、慕容纪成、唐方
……江南武林几乎所有门派,都到齐了!
霎时,云岫出明白了。
难怪风星野如此有信心!难怪东门已经被悄悄拿下,而轩辕哲似乎还丝毫没有察觉!
这是足够与整个银雪城相抗衡的力量,而他们竟然在此时,悄悄出现在了小小的叶城。
这些原本在他印象中一个比一个狡猾、一个比一个会占便宜的人,在这样危急的时候,
却没有一个抛弃他!
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第一次,他对战胜轩辕哲有了绝对的信心。
「对不起,岫出,我们大家都来晚了!」说话的是叶真人,这个老人几乎是看着他长大
的。
「不,谢谢你们都来了!」
「岫出,我将他们安全带到碚岭,还是不放心你,所以折回来看看,结果在城外遇上了
叶真人他们!」说话之间,风星野也赶了上来,向他解释道。
「嗯,这个,反正我是不会谢谢你的。」想了想,他慎重地说:「还有,你的那些手下
都没有死。我给他们吃下的是『假死药』,大概明天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全都活过来。星
野,你要准备接应一下他们。」
「这个就交给我们吧!」叶真人豪迈地应承道。
「如此多谢了!」
风星野没有客气,在这种情况下,这附近也只有叶真人这一批人,有能力将人安全地救
出。
「那么,岫出,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呢?」
「我先回京都,这一次,我要将主控权完全掌握在手中!」没有一丝犹豫,朝着京都方
向,云岫出坚定地说道。
是时候拿回属于他的一切了!
——风声鹤唳 逐鹿卷 完
篇外章 蝴蝶
——天启十七年最平凡的两天,命运的轮盘已经启动!
我是蝴蝶,我的半生都是灰暗的,直到遇上他,他给我取了这个古怪的名字——蝴蝶,
从此我的生命中,才有了与我不相符合的一点色彩。
那一年,是大燕天启十七年,我来到京都。
燕国经过百年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正是一个帝国最鼎盛、繁华的年代。京都城里繁
花似锦,百姓好逸恶劳、奢靡成风。
燕国,这个东方最古老的帝国,也即将走向衰亡了!
当然,这不关我的事。这一切的繁华、奢侈,都与我无关,我到京都,只是为了一个单
纯的目的——杀人。
我出生在一个没有名字的小村庄,那里背倚青山,面朝绿水,风景如画般地美丽。
村子里都是我的族人,数十年前,祖辈们为躲避连年的战乱,举族迁移到这里,在一片
荆棘丛中,用双手开垦出美丽的田园,繁衍生息。
对我来说,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家乡。
可是,对燕人来说,我们只是来自弱小番邦的异族,是走投无路托庇于他们的可怜虫,
是他们可以任意欺凌的对象。
当朝太师府上的一个管家贪图这片富饶的土地,竟以荒地之名,从官府骗去了土地的地
契。两个月前,他派人来村子贴出告示,限期让我们搬迁,否则,就必须向他缴纳高额的租
金。
对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们当然不能接受。几天后,师父潜入太师府找到那个管家,狠狠
地威胁了他,如果他再敢来骚扰,就杀掉他全家。
我们尚武,村子里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学过家族祖传的秘技,虽然从不张扬,在江湖中却
有一个神秘的名号——千鹤一刀堂。
管家害怕了,他果然不敢再来,可是,却卑鄙地将地契作为礼物,送给了太师的长孙,
并且吹嘘说这里如何如何美丽,太师长孙一时兴起,决定修建一座供他度假的别苑。
于是,再次进到我们村子的,变成了手持长戟的士兵,太师长孙不要我们缴纳租金,他
只要将我们这些碍眼的异族赶出他的视线。
太师是燕国王后的父亲,太子的外公,连燕王也必须尊重他的意见。小小的千鹤一刀堂
,与他斗无异以卵击石,但这口气却令人无法下咽,所以,我被族长派到了京都。
在村子里,我是一个异类,因为我不干农活,我只杀人。
千鹤一刀堂最初来到燕国,就靠接下这种杀人的生意养活全村老小。但由于这几年田里
的粮食逐渐能填饱肚子,才减少了生意的量。
从十六岁第一次被派遣任务,我就从未失过手。师父说我天生是干这行的料,只要是交
给我的任务,就意味着有人必死无疑了。
管家在包养小妾的外宅被我堵住时,吓得瘫成了一堆软泥,这让我没有一点出了气的感
觉。
所以,我决定顺便再去找找,那个想把我家变成他的别苑的太师长孙。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太师府里热闹非凡。为了一个十七岁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过生日,不
仅满朝文武大臣都来贺寿,而且,连燕王的几个皇子也全来了。
太师府明里喜庆,暗地防卫异常森严。按说这不是刺杀的好日子,可是,就因为有难度
,才让我兴奋。
我悄无声息地潜进去。十六岁师父让我出师时曾说,我是千鹤一刀堂历代最杰出的人才
弟子,在忍术上,放眼江湖,无人可以与我相提并论。
太师的长孙很普通,是一个被大人宠坏的纨绔子弟。
此时,他小心翼翼地陪着身穿一身明黄服饰的太子看戏,听说他们俩是表兄弟,看上去
感情还不坏。不过……似乎也谈不上好,因为太子对他根本就是视而不见,注意力完全被身
旁坐着的另一个少年吸引过去了。
那少年一身白衣,两只手被布条一层一层厚厚地缠成了粽子形状,半掩在袖中。这样的
包扎技术只能说是拙劣,如果他的双手真有伤,也会因为包得太紧太厚,而让伤势恶化。
可是,那少年并没有感觉不妥,他很安闲地坐在那里,唯一的不耐,倒是因为手伤,让
他没有办法拒绝太子给他喂东西吃。
能在这种场合坐在太子身边的人,应该身分不低吧?可是,被太子这样当众不避人耳目
地亲昵服侍,说明他们……我厌恶地移开目光,燕国已经彻底堕落了。
太师长孙对着一个完全不理会他的太子感觉也很无趣,听了一会儿戏后,就借故离席而
去。这正是我的机会。
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对身边侍从低声吩咐了一句,然后径直走进花园旁的厢房
,过了一会儿,侍从带来一个唱戏的小官,我立刻明白了是什么戏码。
果然,没隔多久,厢房里做那种事的淫秽声音和小官哭泣的声音,就交织在一起传了出
来。
哼,一声冷笑,手移上刀柄。就在我要出手时,花园小径突然有人走过来,我犹豫了。
我不能暴露行踪,哪怕被人察觉到一点端倪也不行,我们还要在燕国讨生活,千鹤一刀
堂惹不起太师。
走过来的人,正是太子和他身旁的少年。
走近厢房,太子被里面传出的声音吸引住,好奇地捅破窗纸,向里看去。过了一会儿有
点兴奋地回头问,「嘿,岫出,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白衣少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探头看去,然后幽幽说道:「如果你愿意在下面,我就不
介意跟你试一次!」
我想像不出,有人竟然可以这样跟太子说话,那种平等的态度,半挖苦半怂恿的神情,
完全不同于我以前见过贵族谄媚的丑态。
他让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好奇,我看了过去。
就这么一点气息上的微微改变,白衣少年竟然惊觉了。
他双手无声无息地震碎裹着的布带,右手立刻握住袖中暗藏的短剑,暗暗戒备。虽不动
声色,却有一股杀气引而未发,凛然向我逼迫而来。
我悚然一惊。这个单薄、美丽的少年,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错,他是一个美丽的少年,甚至此我见过的所有人还要美丽很多。不过,更让我惊讶
的,还是我平生第一次注意到了一个人的长相。
在我的眼中,世上的人,只分为与我有关和与我无关两类。
与我有关的,包括我的师父、族人和我将要杀死的人,其他的,都是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的人。他们就像是没有生命的一件东西,我不会为他们费上半点心思,当然更不会去关心他
们的长相。
可是,这少年真的很美丽。清丽绝俗,没有沾染上尘世的半点污秽,特别是他的那双眼
睛,清澈明亮,就像我家乡纯净空明的天空!
隔着我藏身的假山,我们默默地对峙。对一个有着这样眼睛的人,我不知道能不能对他
毫不迟疑地出刀,所以,其实我已经输了。
对我们这边的暗潮汹涌毫无察觉的太子,又向厢房里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恶寒地
说:「呃,好恶心,我才不要在下面呢!算了,不做了。岫出,要是让你在下面哭成那样,
他们又要说我欺负你了!」
太子说完,兴趣缺缺地拉他走。
他没有动,全心全意警戒着我。
事到如今,再待下去于事无补,我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
察觉到我的意图,他松懈下来,回身对太子一笑,「是么?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回
去吧?」
他淡淡地说着,目光温柔如同春日的阳光。
我突然羡慕起那个懵憧的太子,能被他这样温柔地注视,一定非常幸福吧!
当天我就打听清楚他的身分。他是江南嘉州无双堡堡主云浩然的儿子云岫出,五年前做
了太子的侍读。
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爷手上,让我很不甘心。虽然他很强,但我却不是输在技艺,
而是输给了自己心底一时的软弱。
不应该这样,我认定的对手,不是他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人,而是那个人虽未踏足江湖
,名气却已经响彻云霄的银雪城少城主——风星野。
传说他已经将银雪神功修炼到了第八层,这就已经超越了他父亲,一直占据江湖排名榜
第一位的银雪城城主风仲言。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么,风星野就是现今江湖名副其实的第一人。那么,我宿命的对手
,应该是风星野,也只能是风星野!
而云岫出,既然这次输在他手上,那么,就只有将他击溃,将他超越。
第二天天未亮,我潜进燕王宫。
出乎意料,太子殿里灯火通明。偌大的宫殿,上到太子,下到几十名太监、侍女,竟然
没有一个人在睡觉。
这么多人中,唯独没有看见云岫出。我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不一会儿,我就从他们只言片语的对话中,知道了云岫出昨天晚上回宫后被王后
处罚,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心里揪得痛了起来。
如果是我,受点罚挨点打都无所谓吧?学武的时候,师父的棍子没少落在身上,也从未
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想到白天那道纤尘不染的身影,若这些加诸在他身上,却成了分外的罪过。
太子焦灼不安地在大殿里来回走动,时不时还派出个小太监去打探消息。
白天在太师府里那个有点娇纵、有点蛮横,还有点稚气的太子,已经见不到了。现在的
他,只是真心在为云岫出担心、焦虑。
在这方面,太子远比这燕国绝大多数的贵族,还要真诚!
天亮的时候,云岫出终于回来了。太子第一个冲过去,握着他的手小心察看,那双手因
戒尺的鞭笞又青又红,肿了很高。
「没事吧,岫出?」
「没什么呀,只是抄了点书,有点枯燥罢了。」他从容答道,反而安慰着太子。苍白的
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他只是出去散了一会步。
太子放下心,伸了一个绵长的懒腰,「啊……困死了!岫出,你也累了吧?我们睡觉去
。」
他一笑,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漫不经心地向我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果然是个高手,仅仅因为昨天的不期而遇,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着警惕。我坦然地
露出半张脸来,今天我是来挑战的,不是刺杀。
他了然地向我微微颔首,然后由着太子拉走了。
半个时辰后,他换了一身雪白的衣衫出来。虽然一夜没睡,面容中却没有一丝疲惫,浅
浅的笑容中,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找我有事?」
我微微点头。
他凝视我的眼睛,「是为昨天我坏了你的事?」
我摇头。昨天是我自己犯了错。
他又笑了,「你不服气,所以想找我比个高低?」
虽然我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他还是将我的意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并且没有一点不耐
烦。
我很少说话,即使在族里也一样,因为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两岁时,我父母就过世了
,是千鹤一刀堂的师父将我带大。
我很孤僻,师父也是个惜言如金的人,我们常常整天不说一句话,渐渐地,语言就成了
生活中并不重要的事情。
族里的人因为我超出寻常的武学天赋,说我身上带有魔性,所以克死了父母,而不说话
就是证据;因为有一半是魔,所以才不敢说话,害怕大家察觉。
族人其实很怕我,十六岁出师后,他们为我接下各种各样的任务,将我远远地支出了村
子。
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受伤的手。
「你不想趁人之危?」他乐了,挑衅地说:「你觉得我手受伤,就赢不了你?」
当然,这还用说,即使你手没伤,也赢不了我,我只是准备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而已。
我愤然瞪向他,却猛地对上了他澄澈的双眸,心顿时像闯进了一个空明的世界!
蓝色的天空,飘浮的白云,层层叠叠的山峦……这是我久违了的家乡。闭上眼睛,我深
深地吸了一口气,田野清新的气息充盈在体内,将我的心整个盈满了……
「你输了!」
淡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却如一声惊雷炸响,震得我神志一清。
这不是我的家乡,没有山,也没有云,天还是雾蒙蒙的一片,这里是燕国的王宫。
「你刚才已经死过至少十次了。」他淡漠地说,在我失神的这片刻,他至少有十次出剑
杀死我的机会。
「你!这是什么邪术!」我拔刀而起,怒斥着他,第一次开了口。我是堂堂正正来向他
挑战,他却用这种迷惑神志的妖术偷袭我。
「我只听说人们习惯将人分为正邪,没想到,你连术也要分出正邪。」他调侃着。
江湖之中,何为正?何为邪?强者为正,弱者为邪!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那么你又是正、是邪呢?我以目光凛然不惧地向他顶了回去。
「是正是邪都无所谓,」他微微轻叹,「至少要让自己活着吧!你是杀手?你杀的人,
当真都该死么?他们只是没有手段来保护自己罢了……」
所以,你是不择手段的么?我明白了,这次我认栽,不过,我还会再来找你。
我转身就走。
「以前也有一个人败在我的催眠术下,不过,他比你胸襟广阔,」云岫出没有阻止,只
在我身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当时他很期待地对我说,如果江湖中没
了我,会变得很无趣,要我一定努力,不要害他今后五十年都无事可做!」
好狂傲的口气,虽然他没有说这个人是谁,可是,我却本能地知道,那一定是风星野,
只有风星野,才能说出这样狂傲但却令人信服的话来。
我停住脚步。转回身,正视着他。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想向我挑战,虽然昨天我是阻止了你,不过,这并不是多
大不了的事,你这样执意地找上我,应该是有更高的目标吧?」
我点点头,我的目标就是风星野。
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先击败你。
「我明白了。我可以告诉你,再过二十年,你也赶不上他。因为他的气度、眼界、悟性
和环境,已经决定了他天生就是一代宗师的料。再加上我又激起了他的好胜心,现在的风星
野,无人可以匹敌。」
他对风星野不加掩饰的赞扬让我嫉恨,我一定可以赶上他,我的恒心,也是无人可以匹
敌的。
「我没有低估过你,看你的身子,应该出自千鹤一刀堂?不过,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
个人能胜过风星野的话,那就只能是我。」
他侃侃而谈,有骄傲,有自负,就像一个发光体,让我的眼睛无法离开。
对着我这样一个几乎不说话的闷葫芦,他似乎完全没有言语上的障碍。越到后来,他越
能准确地捕捉住我的思维。我脑中每一闪念,他都能解读得清清楚楚。
我疑惑了,这是我二十四年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经历,即使养大我的师父,也从未像他
这样能读懂我,而其他的人,则根本就不会关心我想些什么。
他再一次分毫不差地理解了我的意思,「因为你是一个单纯的人,爱和恨都很单纯,所
以很好理解。」
被一个小自己九岁的少年说成单纯,我很不是滋味。
「能够单纯地去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是求不来的幸福。」他的笑容有些落寞,淡淡地
说了这一句话后,沉默下来,没有继续解释,可是,却莫名其妙地打动了我。
和蔼的云岫出,温柔的云岫出,微笑的云岫出,原来,是一个比我还要寂寞的人。
因为我也寂寞,所以我能理解他。
因为我也寂寞,所以我安慰不了他。
太子这一觉睡到午后方醒。
我藏身在花园没有离开,因为云岫出对我说先别走,所以我竟真的没有走。就在这时,
我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于是就更不会走了。太师的长孙进宫来了。
「表弟,找我来什么事?」他兴致勃勃地跟尚在打着哈欠的太子行过礼后问道。
太子愣了片刻,又打了个哈欠,端起茶杯品着香茗,完全没有要回答的意愿。于是云岫
出在一旁解围道,「殿下闷了,请您来跟他下两盘棋呢。」
「岫出,表弟不是一向只跟你下棋么?」
太子嗔怪地瞥了一眼云岫出,不耐烦地开了口,「和岫出下没意思,每次都让我赢他一
子,无聊透了。怎么,表哥不想陪我下?」
「哪里哪里,我求之不得呢。就是担心棋力不济,让表弟您扫兴。」他献媚地说。
「也是呵……」太子皱起眉头,并不掩饰对太师长孙棋艺的鄙夷。
「殿下可以赌上一些彩头啊?这样不就刺激多了。」云岫出帮忙想着办法。
「好吧,表哥,你说你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出来当赌注的?」
一局棋下了不足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太师长孙惨败而归。
赢了的太子并不高兴,他将赢得的地契扔给云岫出,「呐,拿去,你就是想要这个吧,
费这么大劲干嘛啊?你想要我买给你就是了,还打我的幌子,谁要跟他下棋了!」
「谢谢你了,宁耳。算我欠你一次情好么?」
「算了,昨天是我害你,这就算是赔偿了。」被他这样真诚地道谢,太子竟难得有些窘
迫,「不过,你下次再想要做这种事,至少先给我打个招呼,不要弄得我像个傻瓜样。」
「好,保证没有下次。不过,宁耳你刚才可是很冷静果断,英明神武呢!」
我们的地契,曾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拿不回来,现在却经过一个玩笑似的赌局,回到
我手上。
他将地契交给我时,我完全惊呆了,心底有股又酸又甜的滋味,纠缠着涌上来,我们还
谈不上认识,更从来没有人会想到,要特意为我做点什么。
「昨天我派人查了一下,原来,当时你不是想刺杀我。」这一次他没有猜中我的心思,
解释道:「这对你很重要吧?不过在我恰好是举手之劳,所以你不要嫌我多事。」
「我该怎样报答你?」地契是我不能拒绝的东西,他的心意,我尤其不想拒绝。
「不用了。你也看见,是太子帮的忙。」
「可是,请一定给我一个可以报答的方法。」我固执地坚持。
「这样啊……要不,你愿意做我的侍卫吗?时间么,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觉得已经还
清欠我的人情,什么时候就可以离开。」
模棱两可的话,像是在糊弄,但我是真心想为他做些什么。
「做我的侍卫不会让你清闲。我是因为你独步天下的忍术,才想拜托你在身边保护我,
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收敛了笑容,我这才体会出他的认真。
第一次被直言不讳地需要,我心里有些温暖。
「好吧,没有人可以伤到你。」我承诺。
「会很辛苦……」他深深地凝望着我。
那清澈洞明的眼眸,像村外的那一湖碧波,随着唇角漾起的笑意,幻化为一方潋滟,温
暖得如同早春的阳光,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就像在故乡仰望蓝天时的充实与幸福。
如果能常常看见他的眼睛——
「我愿意守护你。」守护你眼中的澄澈清明。
脱口而出的表白,让他微微愣神,然后由衷地微笑,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容颜,「对了,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怔忡半晌,我的名字,师父似乎从来没有叫过,族人提到我时,则会用魔子或杀星替代
,所以,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名字。
「算了,我给你取一个吧!」他没有继续追问,看向天空,一只斑斓的蝴蝶正缓缓地飞
过,「嗯,就叫蝴蝶吧!」
这就是我名字的来历,虽然不能说喜欢,但还没差到不能接受。并且,当时我以为,当
侍卫只是一个短暂的行为,最多几年,我就可以自由地离开,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一年后的我没有离开,五年后的我也没有离开,十年后的我还是没有离开……
十年中,师父过世了,断绝了我与家乡最后的联系,从此,我只能从他眼中寻找我的家
园。
十年中,我尽心尽力地守护他,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是当初,可是,因为我是一个寂寞的
人,所以安慰不了他,我只能继续守护他。
终我一生,都会紧守在他身边。
——篇外章 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0/22 at 下午6:53: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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