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OI 河蟹腐地帶

　　如果不是爱
　　作者：krisenfest

　　楔子

　　凌晨4点。鸡未鸣。狗未叫。
　　尹风第101次从某个陌生的男人身边醒来。他迷迷糊糊的看看天花板上自家熟悉的昏黄射灯，半天回不过神。随手从床头柜烟盒子摸黑拿了根烟点燃。
　　火星子在黑暗里面忽忽闪闪。烟雾袅袅，奇怪的形状。
　　身边的人翻了个身，露出半个香肩裸背。尹风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心想这人还真可爱。他们还真是和谐的要命。可TMD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昨天在夜色和海子他们几个人喝酒喝到一半，看到自己喜欢的家伙进门就二话不说凑了过去，雷打不动的搭讪方式：
　　"HI，我叫尹风。我请你喝一杯？"
　　尹风，这名字旁人未必知道，扔大街中间也只配沦落为万脚践踏。可在圈子里，却的确是个响当当的名头。因为它代表了一个人。这个人那么帅那么有钱那么性感那么神秘那么绝情绝义。技术好人品佳，和谁都是419。一夜过后决不回头。
　　既然出来混，自然就要混出个样子来。
　　自从尹风十七岁知道自己和别的男生略有不同以后，他就把上述文字奉为信条坚守执行，从来没有违背过。十七岁。十七岁的尹风傻不拉叽梳个林志颖全盛时期的大中分，额头上几颗青春痘，吟点诗写个文，被全年级一半的女生捧成白马王子。为什么只有一半？其实道理非常简单。一般来说，在高中那个时期，任何的校草校帅都必须成双成对。尹风是白马，自然就有个黑马蹦出来打打擂台。
　　黑马叫刘强。刘强没有文学细胞不会风花雪月，却五大三粗粗胳膊粗腿粗神经，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一笑一口白牙，明晃晃的亮人眼睛。
　　尹风吐出一个烟圈子。
　　看着它慢慢的扩大再扩大，然后细成了一条丝。连着。还连着。然后就断了。
　　刘强和尹风是哥们。十几年拜把过硬的交情，当年好的能穿一条裤子。刘强对尹风情真意切，尹风对刘强情真意切，可惜情真意切的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不是一码事。尹风常常想，自己怎么那么小能栽得永远爬不起来？可他每次想到初次见面刘强露出那一口招牌似的白牙，微笑的坐在身边对自己说："你好。我刘强。你叫啥？"心就软成了水，潺潺的流过岁月，剩下些空荡荡的痕迹。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青梅竹马。最好的。最铁的。从来没有秘密。只除了刘强永远不会知道尹风是个GAY。所以，刘强对尹风友好亲近敞开心扉，尹风对刘强陪酒倾听打球打屁做一切兄弟该有的样子，却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掏给他看。
　　他不敢。
　　知道真相会毁了一切。
　　两个世界的平行线，以为重合了，其实不过是对方的影子短暂的投在了自己身上。
　　哪儿能当真。
　　刘强是个直的。他去年开春娶了老婆。老婆姚丽是他们大学时候的师妹，两个人一见钟情之后谈了八年恋爱可谓情比金坚。每次都是三人行复三人行，直到某一天，尹风推了刘强一把："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拉着我当灯泡？！你看嫂子眼里那火。烧的死人。"刘强一阵干笑，用眼睛瞅瞅姚丽："她哪有那么小气？！"说是一说，那天之后他们就从三人行自动过渡到两人行。刘强和姚丽。尹风和XXX。不算陌路可比陌路还陌路。
　　结婚吉日尹风当仁不让的伴郎，他满脸堆笑，来了敬酒的就狠挡，灌了一杯又一杯，那阵仗把刘强感动的泪水长流，搂着他见人就说"这是我的好兄弟啊"。尹风让他搂着，感受那手臂的力度温度，隔了他的衣服自己的衣服一寸一寸的透过来，心里翻江倒海，说不清楚的酸甜苦辣。
　　后来，胃也跟着翻江倒海。他冲到厕所吐了一地，胆汁都出来了，满嘴的涩。
　　尹风爬起来继续冲锋陷阵。又喝。又吐。把自己折腾到人事不知。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现了些鱼肚白。他头痛欲裂。
　　手机的短信灯在枕头边闪。打开一看，刘强。
　　"尹子，我和你嫂子渡蜜月去了。你今天好好休息。以后你结婚兄弟一定还这个情。"末了附上一张大大的笑脸^_^。尹风愣愣的盯了半天。轻轻的关好手机，轻轻的放回原地，轻轻的盖好被子。
　　半晌。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提起手机往墙壁上使劲的砸了过去。
　　哐当。四分五裂。
　　尹风察觉烫手，烟灰惊了半截，掉了一褥子。他低低骂了声，翻身起床去了浴室。放好一缸子水，尹风把全身泡了进去，胸腹大腿脚板甚至头顶。他在水里睁着眼睛，感觉热水一波一波的往眼睛鼻子里面涌。
　　冲不进去，流不出来。
　　闷闷的窒息。
　　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喂，我走了啊。"然后门开了又合上。不知是真的还是TMD的幻觉。
　　尹风裹好了袍子走到床边，果然人去楼空，原地留个人印子。他抖抖铺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自己动手做早餐。一片面包两个鸡蛋还有一杯牛奶。他未改变这习惯。刘强曾经笑他是"习惯动物"。是啊，他习惯了帮刘强记笔记写作业考试递条子，习惯了和他一起出去谈论这个女的胸大那个女的正，习惯了早餐吃一片面包两个鸡蛋还有一杯牛奶，习惯了在最深的地方喜欢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
　　7点。鸡叫过了。屋外有人溜狗。
　　尹风吃喝拉撒完毕穿戴整齐，最后对着镜子咧嘴一笑。完美啊。
　　转身出门上班去了。

　　1

　　很多事情说穿了就那么回事，再光鲜的人背地里边也能牲畜不如。
　　白天太阳底下站着，他尹风和别人没多大区别，一个律师执照用了多年，白领子整成了金领子，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泥腿上车，吃穿不愁，情人一把。再一把。
　　不是高成，不算低就，小有名气，大有前途。
　　重点是，目前法定老婆从缺。
　　这类人不管如何败絮其中，都被冠以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单身贵族。
　　可惜单身贵族并不是绝对单身，除非他没有父母。而尹风的父母虽然远在天边，倒没忘记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快三十了还是"一个人的孤单"。三天两头往这边追命连环CALL，东家姑娘西家姐妹，长相人品家世学历，旁敲侧击，直捣主题，可谓招术用尽。尹风就是再能见招拆招柴米不进，一直打马虎眼也会被逼入死角。母亲大人今晨终于在电话那头发飙：
　　"尹风！你要是今儿过年再不给我带一个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磅"的挂了电话，声音从左耳朵直直贯穿了右耳朵，震得人头晕。
　　尹风把耳机摘下来，狠狠扔进包里：MD,今天早上怎么尽遇上红灯？！
　　来到办公室，时间已经将近10点。头还是很痛。尹风揉揉额角，后悔昨天不应该灌那么多也不应该折腾大半夜。可那小子勉强算个极品，几次勒的他升天。尹风舔舔嘴巴，味道的确很不错。可惜自己老大不小，身体状况明显不济。他叹气。秘书小王体贴的递上来一杯咖啡，另外还有一大摞文件。临出门时，微微一笑，很有点百媚生娇的味道。可就是用错了对象。对象是尹风。尹风一向对美女免疫看到帅哥眼睛才会贼亮。比如昨天上床的那个。比如刘强。
　　喝了口咖啡，尹风埋头工作。
　　尹风一直觉得在工作和玩乐不同，出现的是另外一个自己。圆滑，世故，干练。这种业界需要的个性是他之所以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就能成为这家全城首屈一指的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的主要原因。主任魏同常常拍着他说，尹风，你小子能啊。
　　说起魏同这人，尹风不得不佩服。和他一样，魏同也是XX大学毕业的，只是高4届，毕业了尹风才考进去，没照过面。两人同样左打乾坤右踢文武，截然不同的区别在于，尹风毕业的时候就瞅着离家近点离那谁近点的找工作，而魏同则一个人只身去了德国两年进修纯正的大陆法系。回来后，靠着家里的人脉关系和出色的能力，成立了律师事务所，干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因此，当尹风还是学校一楞头小子，人魏同已经开着宝马XX系列荣升了这个城市的新贵。
　　其实这种对比的存在，不足以构成尹风对自身才能的自卑，他好歹玩乐之余，在学校的四年仍揣了不少奖学金，红奖状金奖杯更领到手软。可像魏同这间成熟优秀的律师事务所会录取他这个刚毕业且未拿证的学生，实在是一件非常非常意外的事情。意外程度绝对可以排进尹风人生最LUCKY十大事件。
　　这年头，法律是一件时髦到烂底子烂根子的专业，是不是个学校都能开设法律专业，是不是个人也能揣张法律文凭到处混。所以，天下学法律的，随便倒块广告牌，也能压死一个，运气好的就成双。换句话说，狗不理猫不睬，根本不值钱。
　　可命运的石头到底咣当一声砸在了尹风的身上。
　　让他动弹不得，生命就此改变。
　　话说当天，尹风正为找工作忙的焦头烂额，一个研究生的师兄来找他，说是XX律师事务所要招人，看条件觉得他挺适合的，叫他去试试。尹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去了。叫到名字之前，他斜叼着烟和旁边一个貌似路人甲的帅哥聊的不亦乐乎，具体内容记不得了，但中心思想是，他觉得传闻就是传闻越吹越悬乎XX律师事务所也不咋的你看这装潢这设计。当然那时的心态，照尹风现在分析，纯属预备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铺好了退路免得摔死。扯淡完毕，尹风忽忽悠悠的灭了烟头就进去了，开始对着里面俩中年大叔全力以赴回答问题。两人中间一个位子是空的。尹风瞅着奇怪，身后门吱嘎一声开了。
　　"魏主任。"两个大叔必恭必敬。
　　尹风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随大流回头招呼一声，人已经先一步转到了前面坐下来。尹风愣。旋即的感觉是，完了。咱哥们儿彻底完了。
　　路人甲不是路人甲。不是路人乙丙丁。路人甲其实不是路人甲，他的名字叫做魏同。
　　魏同是主任。
　　面试的关键人物。这里的一把手。
　　魏同看着尹风露出善意真诚的微笑。
　　牙齿同样白的发亮。
　　尹风背心冒冷汗。
　　他尹风有眼无珠活该被人KO，出门看看天，还好，挺晴朗的，不会下雨。
　　几个星期以后，尹风收到了XX律师事务所的电话。电话打来那会儿，尹风光着膀子和寝室的弟兄斗地主。他抓了副烂牌被人逼上梁山，听见手机响了，随手操起来粗嘎着"喂喂"几声，半天没得口气。尹风眼见这把没着落势必输掉中午的排骨面，他一时郁闷冲着电话大声吼，"喂，找谁？！你TMD的快说！"
　　声音很好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呃……我是XX事务所的。我来通知你被录取了。"电话断了，紧接着盲音。尹风脑子一阵乱奔，虾米？！俺被录取了？！尹风摇摇头又点点头，身边的弟兄伸出手在眼跟前晃，尹风，这是几？尹风一巴掌拍掉猴爪子，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他回身拿起衣服就往外面冲。
　　"尹风！你去哪儿？！你别想赖饭啊！……"
　　尹风哪儿顾得上搭理，他只想快点更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同一个学校管理系的刘强。尹风一气冲到刘强七楼的宿舍，心跳如擂幸福无比。
　　寝室门开着，却没看见人。他正纳闷，刘强一同胞走进来：
　　"咦？尹风，你怎么在这儿？"
　　"我找刘强。他不在？"
　　"找刘强？他今天不是搬出去和姚丽住了么？没跟你说？"
　　尹风木木的看向刘强的床铺。
　　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尹风不知道自己如何下的楼，两腿灌满了铅，勉强走到墙边再没力气继续。他掏出手机，按了快捷键"1"，刘强两个字蹦出来，青天白日里头闪着淡蓝色的光。
　　"喂……"柔柔细细的女声。顶上的太阳怎么就这么亮。
　　"……嫂子。我是尹风。"
　　"哦，尹风啊，找刘强吧？他在洗澡。有什么事么？"
　　"没……也没什么。那……我挂了啊。"
　　尹风关了手机。
　　眼睛干涩。
　　那天晚上，尹风换了身极骚包的衣服去了GAY吧。他堵的慌，所以豪饮外加跳上台和DANCER来了一段即兴的热舞。五彩的灯光在他眼前飘来荡去，他疯狂的扭动着身体。人群一片喝彩。他听不见。他也不想听。那么多的人，他不想要和他们分享。他只想要刘强。刘强的笑，一口白牙。阳春三月的细雨，满地油腻腻的哭泣。
　　后来，尹风和人上了床。
　　黎明醒来，旁边陌生的容颜细致的身体，空气里粘稠的体液味道。
　　尹风冷冷的笑。
　　身体某处痛的死去活来。
　　靠。明明是他上的人家。
　　七月的太阳毒辣辣。尹风挂着满头热汗去了XX律师事务所报到。
　　电梯口遇见魏主任，对着自己展颜一笑：
　　"你好，尹风。我是魏同。欢迎你的加入。"

　　2 吃饭上

　　尹风知道自己是个帅哥。属于很标准很健康的那种。
　　且这观点并不纯粹尹风自恋，算是人捧出来的。
　　无论在一般人的世界还是那个隐秘的世界，就此几乎达成了共识。很小遍布姐姐阿姨喜欢掐着他的脸蛋说"可爱"，在幼儿园总能多分几颗糖多得几个五角星。上了小学初初长出个人才来，就越发不得了。纸条子那个多啊，足足可以堆成一座山。
　　可尹风坐在那山顶，楞是眼皮都没跳一下。
　　他曾以为当属自己纯情，千年等待只为伊什么的。
　　后来到了高中青春萌动期，人人手边搂一个心里想一个，尹风觉得自己必须应这个景，巩固自己校原一枝草的地位，便找了朵校的还是级的花同进同出，惹得身边一干男同胞垂涎三尺恼羞成怒无可奈何。对成年尹风来说，那花的样貌现在是彻底记不清楚了，依当时的审美角度，反正是挺漂亮也挺纯的。纯的拉个小手都要颤两颤。两人依样画葫芦，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回家，星光灿烂的夜晚，站在人楼底默默吹风，相对无言。尹风想通常这时刻这气氛自己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可是看着花那脸那脖子怎么也没兴趣亲下去。
　　也白净，也细腻，也该充满诱惑，可他就是非常非常的平静。
　　平静到非常不对劲的程度。
　　不过，那时尹风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两人并没有断了关系。外人眼里当他们恩爱夫妻，花同学当尹风洁身自好，唯有尹风自己胃里无故冒酸水。
　　这种情况不死不活的撑了有半年多，直到高二文理分班，尹风看到了刘强，他才明白原来时间地点人物都没有错，是自己搞错了。尹风多爽快的人，二话不说和花同学BYE
BYE。
　　分手那天，居然潇潇的起了点雨。尹风盯着花同学头顶上方一尺半寸的一树黄叶子晃悠，心口莫名轻松。花同学咬着嘴唇颤巍巍的问"尹风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尹风对视那双红红的眼睛，脑袋里瞬间蹦出刘强的白牙。挺诚恳的尹风于是说不出一"不"来。花同学背转身飞快的跑了。末了还回头"尹风我恨你"。
　　天地变色。窦娥含冤。
　　得，他从来不知道花同学原来是如此地道的一个人，人长足十分，戏也做足十分。第二天，不管尹风愿不愿意，他都被贯上了绝情绝义的名号，成了花花公子的最佳代名词。多少护花使者想要株之。
　　尹风张了嘴本想辩驳，可是一拐弯一抬头总看见花同学桃一样的眼。他叹口气，选择沉默到底。其实，他怎么可能解释。总不能豁出去说，哈，我尹风原是一GAY吧。
　　可是，虽然对不起花同学，尹风仍然觉得，那段时间是他这辈子迄今享受过的最好的时光。没有了必须陪伴女朋友的阶级任务，尹风仗着自己178的身高开始操练篮球。什么原因群众哪里知道，只叨叨尹风这小子是不是转性了，以前懒的像猪，现在居然每天坚持打一场球。
　　尹风自己心知肚明。他自然是为了刘强。且他也成功的接近了刘强。一个月累毙了的生活好歹唤回刘强一句话"走，哥们，喝酒去。"
　　那一刻，尹风觉得天咋就那么蓝啊。他就顾着傻气白咧的冲刘强笑。
　　可旁人冷不丁一看，哟，好阳光的一对美少年。
　　一对。两个。他和他。
　　刘强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尹风都知道，尹风作为一个成型的文艺小青年把每一点发生的小事统统记在日记本里。日记本是天蓝色的底子，没有一朵云彩。扉页夹着一张泛黄陈旧的照片。他和刘强抱着年级冠军的奖杯笑的天真无邪不分彼此。一翻看内容，字迹青涩，偶有泪痕。整大段的刘强刘强刘强，颇有些触目惊心。岁月过去许久，日记本的边儿磨的毛毛的。尹风咬咬牙，把它搁进底层的抽屉里面，然后加了把大锁，还把钥匙扔了。
　　垃圾车凌晨卷着浓烟离去，尹风站在自家的阳台上静静的看着。
　　他到底舍不得忘。所以选择锁起来。把一切都锁起来。
　　学会保留的爱。毕竟他还在他的身边。
　　……
　　下班的时间到了。尹风瞅着没事可做，收拾一下起身准备离开。手机响了，是刘强。他略顿了顿，掀开盖子接了。
　　"尹子，下班没啊？"
　　"下了。什么事？"
　　"过来吃饭。你嫂子包了饺子。"
　　"……"
　　"快过来啊！我们等你。我挂了啊。"
　　尹风苦笑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慢慢腾腾的走，考虑用什么借口可以补个电话推说不去。饭局？请客？忙？……尹风想着刘强刚才打电话的语气，那么爽朗那么快乐，他不愿扫这个兴。可是他一想到要忍受酷刑般看他们夫妻伉俪那个美满幸福的状态，就……难受。不仅难受还不能言表。不仅不能言表还要强颜欢笑。MD！
　　不知不觉晃到电梯口，电梯灯正一号一号的往下走，刚错过。尹风抬手看看表，估计还要等五分钟左右。他转身往楼梯走去，幼年开始，遇到刘强的事他就特别勤快，区别在于以前是赶紧，这阵子变赶慢。
　　刚踏进楼梯间，正好看到魏同走上来。
　　"魏主任。"尹凤职业性的狗腿笑容。
　　"哦。尹风啊。走楼梯？"魏同微笑起来，楼梯间昏暗的光射在他清峻的脸颊，薄薄的晕。
　　"恩。懒得等。"
　　"哦。"
　　尹风和魏同擦身而过，一波气流窜进脖子，魏同回头喊住他，凑的特别近，"喂，尹风，我们现在是合伙人了。你别叫我魏主任了，直接叫魏同吧。"
　　魏同也是个HOMO。
　　这件事成为了尹风这辈子惊奇排行榜的首位。因为他自认眼光特准，从未出错。人群里一扫，他就能认出谁是谁不是。那种感觉非常说不清楚，也许不过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一般来说，圈里的人都有点功力。悬点来说，此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再悬点，这是直觉。
　　可在魏同的问题上，尹风栽了。
　　魏同他从头到脚却只写着一个字：直。尽管他的衣服从来不打褶，尽管他的领带总是喜欢鲜亮的颜色，尽管他没结婚没女朋友没暧昧的对象（女），尹风却肯定他不可能是自己的同类。所以，就算尹风认为魏同长的很帅很符合自己的审美标准，甚至成为他某次的幻想对象，不过仅就点到为止，他从没想过和魏同在八小时工作日之外会擦点什么火花出来。
　　可是，尹风却在八小时工作日之外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魏同。不是加班不是陪酒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在一个本市著名的GAY吧的主题派对看到了他。
　　没错。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英俊挺拔的男人正在舞池正中间紧紧拥着另一个男人跳舞。
　　尹风眨巴眨巴，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脑袋大概有2到3秒的当机。他想着大概魏同是因为好奇所以跑来看看，就像其他那些"正常人"一样对他们这类人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好奇。当然，这好奇包含的全部内容不仅有善意也有恶意。无论属于那一种，尹风都决定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魏同好歹是上司。可就在他下这个决定的半分钟之后，他居然看见魏同和那个男子开始旁若无人的拥吻。
吻绵长而温存。在霓虹闪烁的灯光下带着隐隐情欲的味道。
　　火花燎了原。烧的尹风的世界一片荒芜。
　　尹风彻底目瞪口呆。
　　紧接着，他分明看到魏同结束了那个湿吻，越过美男的肩膀对自己微笑。

　　3 吃饭中

　　魏同径直朝着尹风走过来，视线火辣，明亮不可方物。他弯都不带拐的问，"尹风，你也在这玩儿？"也不知是否因为喧闹的关系，人贴的很近。近的尹风能够闻到魏同身上淡淡的古龙水。
　　尹风笑的自己亦觉得虚假："主任怎么也在？"他头皮发麻，心想怎么才能把戏唱圆。
　　"恩，和几个朋友。你在这别叫我主任了。听着怪。"
　　"呃……魏同。同志。"
　　魏同一阵大笑，眉毛眼睛揪在了一块儿："尹风，我果然没有看错。"神色堪称得意。
　　尹风当时就想一巴掌呼过去，他有一种被人家看穿的窘迫感。尹风暗暗腹诽，魏同你小子自以为是个P啊，老子当年出来混的时候还没你呢！但是他忍住了，出于对上级领导的尊敬出于对现下世道不景气的敬畏，尹风干笑两声倒一大杯酒猛灌下肚，算是敷衍过去。
　　从此如坐针毡。
　　尹风心头的疼痛一阵赶似一阵。他本想着来好好玩玩，才花了半月工资整了皮夹克古龙水还专门去XX贵的能生生吓死一头牛的发廊弄了个造型。在这里蹲了会儿点，正瞅准了要下手，却遇到了最不可能在此地出现的"直男"魏主任。而且那人现在正抱着他的准猎物在自己面前亲的不亦乐乎。卡座热的密不透风。尹风银牙都咬碎了，今天晚上算是彻底TM毁个彻底。
　　他呆了一会颇是百无聊赖，想自己堂堂一号人物，何苦陪嫖看赌？便站起身对着魏同说："魏同你们好好玩，我有事要先走了。"卑躬屈膝的意味全部消失，尹风小腹正腾腾的燃着把邪火。
　　"哦？你要走了？那我们也一起吧。"魏同居然跟着站了起来，随手捞起身边被TOUCH的有些找不着北的"猎物"，潇洒的喊了WAITER来买单。尹风忙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张人头虚晃，"我来我来。"他估计魏同不会是当真要自己给，但这个架势肯定不能少。
　　"好吧。"魏同居然毫不推拒，兜着美男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留下尹风和WAITER大眼瞪小眼。尹风看着一桌子的洋酒瓶子，估摸了价值之后，突然觉得平静。
　　好，好的很。把那半个月的工资全费了就好了。
　　出门夜凉的风刹面，尹风拢了拢外套。他看到那一辆熟悉的红色BMW停在街面上，魏同倚着车窗冲自己微笑。人是英俊的没话说。尹风精神恍惚，想着干脆杀了某人给自己陪葬吧，反正没得吃没得玩，迟早要饿死或者枯死。可是怨恨扬上脸颊就成了满面春风，"魏同你怎么不走啊？"
　　"等你啊。送你一程吧。"
　　"啊，不用不用。我家离这不远。"摆摆手，尹风笑的僵硬，快绷不住皮，心里倒是暗骂，谁不知道跑车就俩座？！魏同果然不多劝，点点头，"那你回家小心点。"说罢开着车就走人了。车呼啸而去，尾灯瞬息没了点。
　　尹风没由来的想到大学时候自己心理学老教授的一番话，开BMW的人通常都是喜欢炫耀浮夸，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末了，教授往课桌上一锤，老子就是看不惯那些开宝马的！尹风当时嗤之以鼻，这不典型的仇富心态么？！可他现在则充分彻底完整的理解了教授当时几欲震碎在场同学心脉的一击。那是多么具有代表性的劳苦大众的心声啊！！！！！
　　尹风顶着寒风走了十里地，楞没有打的或者坐公车。第二天，他流着鼻涕上班，遇到魏同时，两人相视一笑，该干嘛干嘛。
　　心照不宣。
　　之后的一小段时间，尹风往死里努力干活，戒了烟酒泡吧男人，终于在他24岁的春天拥有了人生第一辆车。虽然这车不是奥迪是奥托，尹风仍然仔仔细细的把车子擦了又擦。心里一阵扬眉吐气。宝马跑车又怎样？坐跑车的人必须躺着睡着的，腰疼！哪比得上咱腰板挺直了开车来得硬气？！尹风想的美美的，当天晚上睡觉也特别香。
　　可是俗话说好梦不常圆，好景不常在。
　　尹风的甜蜜于次日早晨与魏同的车位角逐战时，被彻底的破碎了。
　　那个戴红袖章穿军大衣的保安鼻子里面喷气："我说，你个奥托你好意思跟人家宝马抢？！人刮掉一点皮也够买几打奥托了！"尹风气的抽筋，一口的伶牙俐齿都堵在喉咙里，差点背过去。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魏同姿态优雅理所当然的，开进车位停好。
　　尹风一发狠就……就把车摆在了院子的墙角边。
　　枯黄的叶子吹啊吹，一沱鸟屎叭的声正中车盖。尹风仰天长叹。一群鸽子飞过头顶。还带着尖锐的鸽哨子响。凄厉备至。
　　那一刻，他的心凉透了。
　　起点低了就是低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尹风苦就苦在心气儿特别高。
　　从此，奥托车退出江湖在尹风家的小区地下车库里面落灰。
　　尹风又开始过起了每天挤公共汽车的生活。
　　尹风在路上走，身边的人潮不断。都是往家涌的。六点到七点，没一个地方不塞车，磨的人没脾气。好在刘强的家离自己上班的地方不远，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尹风故意拖了脚步慢慢蹭，10分钟的路给他晃成了半个小时。远远看见那扇被迫熟悉的小区铁门，尹风觉得煎熬备至。他一步三摇的上了楼梯，在门口瞪着门铃大概又用去了几分钟。楼梯上N多人上上下下的，尹风觉得矗在这儿也不好意思，刚抬起手准备按下去，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竟是魏同。
　　"尹风？"
　　"恩。主任有事么？"
　　"今晚有空么？"
　　"啊？"
　　"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1861怎样？"
　　"哦，可能不行。我约了朋友吃饭。"
　　"那就算了吧。GOOD TIME！BYE！"
　　尹风看着手机愣神。
　　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
　　门突然开了，是刘强。"我就听到是你小子的声音！快进来！"
　　尹风被刘强推进门，换了鞋子坐在沙发上。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留意只是机械的动作。他的心被刚才魏同那通诡异的电话搞的不安宁。魏同约他出去玩？为什么？！他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年月持续好久了，就是在某些场合"意外"碰见顶多打个招呼，连酒都没再喝过。今天却突然要和自己去1861，那地方虽然是个纯粹的酒吧，感觉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味。
　　在学习了多年以及实践了多年的法律，习惯了逻辑思维后，尹风绝对不会再单纯的以为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单纯的事情发生。
　　何况魏同不是个心血来潮的人。……
　　"喂！我说尹风！"尹风惊跳了一下，集中注意力看向对面的人。刘强满脸怒气。"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心不在焉的？跟你说话都没反应！"
　　"啊，没什么。最近的案子有点棘手。"尹风素来清楚刘强的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从来没有弯肠子，对付他，顺着脾气捋保准没事。
　　果然一听这话，刘强的面色缓和了下来，"难怪。我说你今天怎么了呢。"他拍拍尹风的肩膀，"你小子也别太拼了。"
　　尹风看着刘强眉梢眼角藏不住的颜色，知道他心里有事，便笑着开口道："你今天有什么喜事吧，小强子？"
　　刘强呵呵一笑："就属你精！尹子，"他停顿了一下，嘴巴裂到耳朵根，"我要当爸爸了。"

　　4 吃饭下

　　尹风脑子一炸，他茫茫然的看着刘强，刘强的样子那么远那么近，他看不清楚。刘强站起来，刘强走到姚丽身边环住她的腰，刘强两只温暖的手在姚丽肚子前面轻轻的扣住。扣住他的孩子。他和姚丽的孩子。
　　那个笑得一口白牙的男孩子说，你好。我刘强。你叫啥？
　　事隔多年，仍然是那个笑得一口白牙的男孩子，他对自己说，尹子，我要当爸爸了。
　　尹风脑子里乱腾，面部神经却下意识的抽动起来，凝聚为一个被称之为笑的表情，那春风拂面的程度敢情八辈子没遇过这么好的事，他真诚的对刘强说："强子，恭喜你。"然后他又把头转向姚丽，"嫂子，也恭喜你。"他没有看到姚丽的脸色平静到有些惨白，他没有听见刘强那天的笑声特别爽朗，他没有坐在饭桌边一口一口的吃那些不知道是什么陷儿的饺子。他只是笑，用尽气力无比认真，甚至还捶着刘强的肩膀开点"丫少要点我的压岁钱"之类的玩笑话。
　　宾主尽欢，气氛祥和。
　　约莫到了10点，尹风借口忘了带文件需要回办公室一趟准备告辞。刘强忙着穿衣服穿鞋，直嚷嚷要送他，尹风伸手一拦，抓住他胳膊："你当我外人啊？帮嫂子洗碗去！她现在要多休息。"刘强摸着头傻乐，对尹风说："赶明儿小小强出来，你可一定当干爹啊。这么小就开始疼他了。"
　　好容易独自下了楼梯，尹风听到身后清脆的门响。本来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间齐唰唰的亮了灯，却独尹风处那一层还黑的。尹风抬头，借着上下层透的光，看到一个空空荡荡的灯盒子。许是烂了还没来得及修理，一根电线曝在外面，寒风里面轻轻摇摆。尹风站在暗处，刚才刘强的体温还留在指尖，他举起手，放在唇边细细的吻，心底渐渐澄明。他觉得自己真TMD的有点傻，这么多年了自以为早有心理准备的事情却还是受了打击。刘强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对兄弟好对老婆好，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他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可他还是隐隐的期待着，期待什么他自己说不清楚。也许，也许有一天刘强懂了他，他们能够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尹风咯咯的笑了出来。他觉得这要是发生了，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算奇迹。而所谓奇迹，其实全都是傻B想出来的借口而已。
　　尹风他觉得自己不是傻B。可是在处理这件事情一直属于比傻B还要傻B。
　　"尹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一个了。有合适的没有？？要不哥给你介绍介绍……"刘强端着酒杯的样子十足清晰。尹风却宁愿那是一个幻影。找一个……刘强……你要是知道我TM想找谁，你会怎么样呢……
　　尹风苦笑。
　　嘴里满满的涩。
　　突然一声惊喘，把尹风的神志从太虚之中扯了回来，他定定的看了看，眼前黑成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灯灭了干净。上楼那人跺跺脚，两人面目刹那清晰。
　　对着来人，尽管自己现在的心境十分悲凉，尹风也不得不由衷赞叹。
　　一个标准的帅哥。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帅哥。小帅哥穿个校服背个书包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唯独红色短发显出些叛逆的味道。
　　尹风向他歉意的点点头，他想着估计是自己刚才那诡异的笑声把人给吓的。真TMD有神经病。尹风一侧身子正准备走。
　　"尹……尹风？"声音迟迟疑疑，可换成尹风吓个半死。他回头仔细瞧，居然真有四五分面熟，可像谁来着？要说尹风再没心肝也大约记得自己曾date过的对象，于是他非常肯定这人他确实不认识。凑巧吧，反正尹风这名字没什么特点。到底心里起疑，刚要开口，就见小帅哥拔腿跑上了楼。留下尹风目瞪口呆。那个诧异啊，尹风抬手摸摸脸，自己何时变得那么恐怖来着？忍住自尊心小小的打击，尹风转身下去了。
　　待得走到大街上，四处都是霓虹灯闪亮，映红了墨蓝色的天空。尹风记得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霓虹灯其实属于一种光污染，所以在方圆100公里不能建天文站。尹风突然觉得有些可惜，替天文站可惜。替天上的星星可惜。它们亮成一片那么自然那么美，也不见得有人去珍惜。被五颜六色一遮，谁还管那虚幻背后的真实？所以只能默默的远隔开亿万光年的距离，微弱的光芒努力传达默默传达，希望被人关注的心情。
　　无谓的努力。
　　尹风站在路中间有点前后进退的无措。他考虑自己这情况是不是该去哪个相熟的酒吧买醉或者跳舞或者干脆寻个伴，总之发泄发泄。可是瞻前顾后一阵，各种想法如同琉璃瓦的光一样滑来滑去，最终的结果是，他发现其实自己哪儿都不想去。
　　"吱——"
　　破碎的喇叭在身后猛响，有人探头出来骂，尹风慢慢腾腾的挪了两步，一辆大卡车从鼻子尖擦过去。尹风回神一看，咦？自己怎么竟然站在了办公楼的门前？
　　听人说工作也是治愈失恋的有效办法。尹风叹口气，表面张副光鲜的样貌，或许骨子里是个劳碌命也不一定。
　　电梯早停了，尹风蹭蹭的上楼。脚步声空荡荡的回响，彷佛每一声都响在自己胸口上。合着心跳，无意义的机械运动。他的大脑在近似催眠的状态中开始降低频率缓慢的运行。
　　今天一天，从早上到傍晚，没一件好事。父母，魏同，刘强……尹风真真有点四面楚歌。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在圈子里一直保持着ALWAYS
TOP的自己，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挫败感。
　　尹风是个骄傲的人。
　　因为这样的骄傲，也因为第一次过于惨痛的经验让他起码三天不能走路的经历，他后来自然成了纯1。虽然这显得过分自私和傲慢，然而尹风的确有这个资本去选择。想和他上床的人很多，几乎可以从南门排到北门，东区排到西区。尹风看惯了男人在自己的身下浪叫，一想到对象换成女人便会莫名其妙的头痛盗汗内分泌不调。
　　他身为尹家九代单传的独子，又实在没有办法对着自己年迈的父母说出真相。
　　拖不是办法，这仅仅是缓兵之计。
　　其实尹风也不是没想过结婚，结婚可以掩人耳目传宗接代，圈里很多人都走了这条路暗渡陈仓。但是他始终犹豫不决，他不想那么自私就此牺牲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何况尹风自知他和女人做那事根本不行。直白点，就是无法勃起。这几乎是致命的。几年了，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没少过，正的也有，花前月下狠了心吻下去抱下去，那软软绵绵香香甜甜的身体，他抱就抱吻就吻，却没有情欲。
　　对，情欲。那种从小腹深处腾起来的熊熊大火，他一次也没对女人烧过。
　　刘强不一样。不管过去多少年，刘强就是他那把火的引子。无需更多的撩拨，尹风只要每次看到他甚至想到他都会觉得那种情欲在烧在烤。因此尹风从很早开始，就尽量避免和刘强一起去洗澡一起去游泳。
　　他真的害怕自己无法控制。
　　更害怕因此失去刘强。
　　尹风曾经躺在床上，在幻想里肆意，他的手指缓缓的滑进裤子。他握住。上上下下，狠狠的揉，狠狠的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他释放在自己的手上。粘粘的液体慢慢干涸，心里一阵空虚。
　　他羞耻的哭泣。
　　嘴唇刺痛，铁锈味麻痹了整个口腔。
　　刘强。
　　隔了山的刘强。
　　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刘强。
　　现在，刘强要成为人家的爸爸了。
　　尹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眼睛逐渐适应了周遭的黑暗。
　　彷佛有些灼热的东西滚来荡去，他知道自己这时候表现的实在太C。
　　可是无人左右，他没有办法再压抑某种深深的痛苦席卷而来。
　　突然灯光啪的一亮。一室通明。
　　尹风看着魏同。
　　魏同看着尹风。
　　魏同看着尹风的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慢慢的流了下来。

　　5

　　尹风不无感伤的想着，也许自己在魏同面前是一辈子再抬不起头来了。
　　这种强烈的自卑感并非仅仅来源于昨天魏同看到自己猫在那儿闷哭的场面，而在于魏同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的这一个举动。尹风当时就对魏同心存了一份莫名的感激。他那会儿的难过一时是刹不住的，也不想刹，刹了怕憋成永久性的内伤。所以若魏同愣愣站着，或者干脆刨根问底，都会让尹风无地自处。可是他果断的离开了，留下一个诺大的无人打扰的空间给了尹风。行事如此妥帖，难怪年纪轻轻就已经功成名就。
　　后来尹风彻底发泄完毕，工作自然无心继续，他红着眼睛擤着鼻子准备回家睡觉，一出门，就看到魏同连人带车靠在路边上。抽着烟。一丝火星。
　　明明灭灭的。
　　亮着某人的眸子，和他线条完美的下巴。
　　尹风站在原地。
　　冷风过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幸好魏同马上看见了他，无声的拉开了车门。
　　尹风僵了大概有一秒钟，顺从的跨上了车。动机不明。多年后，尹风也想不清楚那晚上他怎么会鬼使神差的上车，估计是一种蛊惑。魏同这个人天生带着这种蛊惑，比如尹风就亲眼看见他对一美籍华人循循善诱，人楞是拿了合同百分之五的提成给他。
　　尹风自认是个凡人，他无力抵抗神仙一笔。于是只能在"躺着睡着不舒服"的跑车中和魏同飞驰离去。
　　尹风觉得，是比奥托强。
　　人家是躺着睡着，可根本没有任何不爽的地方。整体的流线型设计，座椅几乎紧贴着背脊。
　　柔软而舒适。
　　车开出二环上高速的一刻，尹风很没骨气的拉住了门上的把手。他不想开口劝说魏同，你这车是不是开的有点快？！那样会显得没有尊严没有骨气。尹风只得脸色铁青屏住呼吸，生怕不经意说话会咬了舌头。两边的景物飞速的向后窜去，他的脑袋濒临崩溃状态，完全忘了问一个最最关键问题：魏同到底知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事实证明，魏同当然是不知道尹风家住哪儿。所以他并没有送尹风回家，而是把尹风带回了自己在城郊住的别墅。等尹风回神，他站在乡间马路，四周围有着幽深的山林广阔的园地甚至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水。比邻的一户隔了丈远，隐约的光传来，像极鬼火。
　　风呼拉拉的吹过，尹风觉得自己可能进了贼窝。
　　但当尹风踏进魏同的家，他才发觉这哪是什么贼窝，分分明明刻着两个字，金窝。
　　黑白基调，开放式隔间设计，意大利的家居风格，没有多余庞杂的摆设，显得主人品味不俗。魏同叫他坐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浓浓的咖啡香传来。跟了魏同那么久，尹风自然知道这是魏同自己动手在泡咖啡。这人国外呆久了精怪，速溶咖啡沾不得，非得是豆子现磨现泡的。尹风坐在沙发手脚局促，他有些摸不清楚目前的状况。魏同他到底要干嘛？！这么晚了，两个弯的共处一室，也算授受不清了吧……胡思乱想的同时，尹风突然意识到这种极端不成熟的心态在经验老道的人身上平白冒出来简直奇迹，他想自己大概老了应该金盆洗手再世为人。
　　"你在笑什么？"尹风一惊，抬眼看到魏同端了两杯咖啡站在面前对着自己和煦的微笑。他顿时脸微微发烫，"没，没什么。"
　　"恩。"魏同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自己坐了，把杯子一推，"尝尝，我托人专门从巴西买的。"
　　尹风依言喝了一口，热腾腾的液体滋润了他刚刚嚎的嘶哑的嗓子。尹风发自真心的笑了笑，"恩，香浓可口，果然不一样。"
　　"恩，该办正事了。"魏同平静的一句话，差点让尹风蹦起三丈有余。
　　办正事？！
　　这夜半三更的正事……
　　尹风犹自惊疑不定，魏同突然劈头一摞文件扔在他面前大理石茶几上，"你看看这案子。"
　　尹风失笑的看着一脸认真的魏同。心里隐隐抽搐。这个人，这个人……亏自己刚才还以为他假公济私是只色狼，原来不过黄鼠狼啊。MD！居然趁机压榨劳动力！
　　可是人都处这儿了，上不着天下不挨地。再说这案子尹风有所耳闻，因为涉及面太广，的确比较棘手。他猛喝了一口咖啡提神，然后瞪大了自己尚且红肿的眼睛开始努力工作。
　　就这么忙了一宿，整理完证据材料再打了上诉状子出来，尹风累的都快趴下了，不过案子初步有了方案，他也有种熟悉的成就感。但人分百样，一样是没睡觉，尹风像死狗，魏同在旁边精神抖擞跟没事人儿似的。尹风看他进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又恢复成清清爽爽的模样，甚至看不到黑眼圈。再盯着厕所挂镜里的憔悴的自己，他颇有些不平衡。
　　难道是年龄吗？！可是魏同比自己岁数大好几岁啊？！
　　等他出来，魏同正坐在餐桌旁边看报纸边吃早饭。尹风蓦地一阵头晕，脚下有点虚。
　　"哎，尹风，一起过来吃。"
　　"啊，不了。"
　　"怎么，不合你胃口？"
　　"……"
　　尹风想着他的一片面包两个鸡蛋还有一杯牛奶。面包半边焦，鸡蛋半熟透，牛奶是XX牌的特浓半斤装，温度大概35。再看看眼前的小米稀饭油条豆浆，他的确没有胃口。
　　"那魏主任……我先回家一趟。"
　　"你别急啊，我吃完送你。"
　　"不用了。"
　　"这没班车。打的也不方便。你等等我这就好。"
　　"……"
　　人穷果然志短。
　　当尹风第二次坐在BMW上面盯着早上八点的太阳，有了明显区别于昨天晚上的感受。
　　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横穿马路急速前进，优越感极其自然的从脚底升腾起来，的确很爽。爽到让人莫名其妙的心情变好。
　　尹风再次深深觉得，真的比奥托强。
　　车行到尹风住的小区大门口停了。尹风下车，转身想要道谢，魏同对他说，"尹风，昨晚辛苦你了。你今天不用上班了。好好休息。"说罢，发动了汽车。
　　宝马就是宝马，加速不过几秒钟，风过叶忽悠，就跑个没影儿。
　　倒是尹风望着那尘烟消失的方向，站在原地楞了会神。
　　上楼开门，尹风把公文包一扔，瘫在沙发上。尽管累的再走不动半步，尹风还是决定先洗了澡再睡觉。因为他有轻微的洁癖。这洁癖包含全方位的需要，不仅是环境也是生理。所以尹风ML的时候一定会带套。曾经有些猴急的小子上来就一阵乱啃，末了中途拱了身子就上，便这么干柴烈火的景况，尹风仍然喊了一个"卡"。
　　手势果决。干净。利落。让初出茅庐之辈不得不心生佩服。
　　浴缸里的水很温暖，雾气渐渐升腾，把整个浴室笼罩的如梦似幻。尹风泡着泡着，觉得有点不对劲，貌似一夜糊涂，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猛然想起刘强想起自己昨天的心头痛，居然被魏同那么一折腾，全给抛在了脑后。
　　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魏同是好心帮他。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做些隔靴搔痒的安慰，只是给了自己一大堆工作。
　　男人的自信和尊严，都是在工作中建立的。
　　而且就算不忙那个通宵，大概也是无眠的夜吧。
　　看人识人心，还能适时的给个人情。
　　于是，尹风坐在浴缸里面不无感伤的想着，也许自己在魏同面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

　　6 出差上

　　日子总是需要照样往下过。
　　不管你今天失恋也好，或者被老板压榨也好，除非真想死闭眼跳十八层，否则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有服软的觉悟，至少必须有对金钱服软的觉悟。毕竟，钱是大事之中的大事，什么都能插一脚。比如吃喝拉撒，比如穿金戴银，比如供车供房……尹风也想着是不是能够找个理由休息几天调试一下苦闷的心情，可生存的压力时刻紧迫，连带他还莫名其妙欠着某人的人情。
　　尹风是个地道的GAY，和大多数的GAY一样，属于极端现实主义的族群，奉行等价交换的原则，不相信任何凭空掉下的"馅儿饼"。他知道自己明着是合伙人地位偏高且占了些年底分红什么的，那也是老板给面子顺带提高劳动人民积极性创造性的老套手法。尹风依然需要每天按时上班起早贪黑的卖命，为生计奔波，为前途忙碌，不比魏同地位超然。人是真正的主任。想怎么滴就怎么滴。所以，尹风只能一边对着刘强的各类邀请能逃就逃能避就避，一边继续沉尸于无尽的法院检察院公安局民事刑事行政的深海之中。溺毙了，再也无法呼吸。
　　可尹风到底是正常的凡人，不能彻底超脱出来，抵抗自身的自然规律生理规律。他的心情低到极点是事实。而当他每次接完刘强那个准爸爸的高亢电话之后的心情更是没有最DOWN只有更DOWN。于是百年不遇的铁人尹风亦出现了诉状纰漏效率低下的现象。
　　但尹风的心底存着愧疚，他楞看一大摊卷宗无法进行简单思考的情况有几天了，出庭的日子早通知过来，他却迟迟没有提出应对方案，甚至证据列表也出错的厉害……所以，当魏同正儿八经的叫人传唤尹风到他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尹风着实捏了把冷汗。
　　窗明几净。宽敞通风。气味清晰。
　　淡淡的古龙水。
　　魏同的办公室永远保持着整洁，舒适和大气。
　　门是打开的。尹风象征性的敲了几下："主任。你找我？"
　　"恩。进来坐。"魏同正在写着什么，听见人声没顾得上抬头。直到尹风在他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定了，才匆匆收拾几下桌面的文书，对尹风笑了笑，"喝水么？"
　　"不了，主任，你找我是……"尹风尽量保持自然。
　　"也没什么，想找你谈谈。"魏同并没就此把话接下去，而是拿起茶杯走到引水机那边接了点水。没喝。然后他慢慢的走回来坐下。狭长的眼睛看着尹风，微微带点笑容。
　　尹风心胆儿微颤。
　　"尹风，那天的事儿……"
　　话说到这里顿两顿，体现出说话人在掌握语言尺度方面的天赋。既可以给对方一个暗示，也能不用挑那么明白。尹风心里自然了解魏同所说的那一天是哪一天，那件事儿又是什么事儿。他有些佩服魏同的逻辑分析能力，但白了说，自己哭的无比凄惨也就那么一天。尹风不知道魏同冷处理了这么多天之后，突然提出来的目的，但肯定没好事，尹风暗想。他继续保持肃然，回望魏同的表情恰到好处的表现出疑问。
　　魏同修长的指尖相互抵着，形成一个圆滑的弧度，这是他用词度句时的习惯，所里都知道，"那天的事儿我不便问你，毕竟那是你的私事。当然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最近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但是你看，咱们事务所的驻所律师还是比较少的，现在案子压了这么多，你那个CASE也比较麻烦……"
　　"我知道。主任。我会好好工作的。不会误事的。"尹风冷不丁开口打断了魏同，虽然一开始就抱定了主张，他仍觉得气闷，声音不由自主的硬了起来。
　　"魏同。"
　　"啊？"尹风脑筋又打结了。他最近遇上魏同就打结，而且这毛病还没完没了。
　　"我是说，你该叫我魏同。"魏同微笑着，眼角弯弯。那神情看得尹风有一瞬间的愣神。其实自从知道魏同是同类以后，他一直暗暗找寻蛛丝马迹，最后认为魏同只有这个表情实在是越看越GAY。
　　对方白白冒一句不搭边的，像是一枪猛干过去人回敬朵鲜花，尹风不自觉的软了口："魏……魏同，我知道最近我的表现不是很好……案子也拖了……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庭审的……我这就准备……"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魏同站了起来，走到尹风面前，撑在他座椅的扶手上，直直的盯着他，"尹风，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你误会了。"
　　误会？！
　　好吧，就算刚才是误会，那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尹风再是笨的不如猪狗也看得出两人此时此刻姿势的暧昧，除了魏同身上清淡的香水味道，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魏同的呼吸有一无二的吹打在自己的皮肤上。尹风并不是柳下惠，酒吧里打滚多年，他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挑逗和暗示，只不过他并未试过勾引或者被勾引的对象竟是所谓的"窝边草"，也未试过正经八百的办公室里陡然来这么一大出，何况对方还是那个魏同。
　　所以尽管暧昧，尹风仍然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明显的劣势。本能的危险信号忽闪忽闪，他直觉不能被对方这样牵着鼻子走，心思转了转，虚笑着回瞟过去："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关心你。"魏同低低的笑，眼眉潋滟的舒展："尹风，我早说了，你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又何尝简单呢……尹风心里犯嘀咕，耳边也没漏了魏同接下来的话，"尹风，我希望你暂时放下手边的案子，和我一起去出差。"
　　"出差？"
　　"恩。去北京，就两天。这个周末出发。"
　　"北京？"尹风沉吟，"是不是因为最近那个房地产的事儿？"
　　"不。"
　　"那是新案子么？"
　　"不是。"
　　尹风狐疑，"那……"
　　"尹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魏同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些，然后头一低就准确的吻上了尹风略有些干涩的嘴唇。
　　一个吻缠绵悱恻，遇上两个个中好手，自然少不得几番较量。唇来舌往，刀剑相当，如同一场勾心斗角的比赛，暗暗叫劲，似乎谁喘不过气就算谁输。
　　颇有些干柴烈火。
　　虽然尹风自认算是情场里百炼成精的人物，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魏同的接吻技术与他几乎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筹。灵巧的舌尖状似无意的扫过自己口腔里每一个敏感的地点，来回旋转，悠游嬉戏。当被触及上颚的刹那，尹风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魏同彷佛灵蛇一样的舌头便立马缠了上去，直把风月老手尹风吻的七昏八素，让他怀疑自己好像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子，遇上狐狸精只能选择投降。
　　魏同是个狐狸精。
　　修炼过八百年的道行。
　　于是尹风的身体诚实的起了某些生理反应。
　　魏同纤长的手指顺着尹风的背脊轻轻往下抚摸，掌心炽热，该掐的掐，该拧的拧，并且滑过他的腰肢继续往下……尹风灌了浆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他维持住自己仅存的冷静把魏同原本已经贴近的身体推开了些，然后声色不动的盯着他，眼神里带着冷冷审视的意味。
　　魏同也不说话。他的脸颊略略泛红，嘴边残了一丝两人纠缠之下残留的银线，眼睛弯弯的勾起来，一缕额发自然的垂着。那样的神态居然显出几分不同往日的媚惑。
　　尹风忽然认真的笑起来："主……魏同，剩下的事情就等我们出差的时候再继续吧。"

　　7 出差中

　　于是尹风就这么被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机场见面的时候，魏同一身极休闲的打扮，戴着墨镜拖着皮箱，入口处闲闲一站，显得俊逸不凡，很是刹了几个在场美女帅哥的眼球。尹风过电似的，心头一跳，旋即闪出个灿烂的笑容。和美男一起旅行，且明里暗里带些挑逗，他没有理由还保持着要死不活的状态。魏同也冲着他笑。尹风突然觉得这家伙怎么牙齿也白的明晃晃的，甚至不必刘强差多少。
　　到了北京他们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去了北戴河的度假山庄住下。这是一片海边别墅区，三面临山一面靠水，富贵人家的地方，尹风看看价格，心里再次猛地一大跳。
　　当然，自无须他这等穷人付款。因为魏同早订好了临海的一套。
　　房间里可算是五脏俱全，甚至包括锅碗瓢盆。
　　卧室正中大大的KING SIZE。是人都看出这类别墅的特殊用途。尹风脸皮虽厚亦难免发烧，难怪刚才前台的小姐由初初看见他们的两眼小星星瞬间凝固成了冰块。
　　咣当咣当的冒着寒光。
　　尹风站在窗边静静吹海风，咸咸的味道夹杂而来。他的头脑仍然一半浑噩一半清晰。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响，接着是魏同爽朗清脆的声音："尹风，快换衣服，我们去游泳。"尹风依言回头，这一次，心脏不跳了，直接飞出了胸腔。这眼前的人哪里还是那个严肃认真的魏主任，斜斜的靠在墙上，头发耷拉着半挡住眼睛，精瘦的身体水珠未干，顺势划出一缕一缕晶亮的痕迹。黑色的游泳裤紧贴着，清晰的勾勒出男性的形状。细长的腿交错的站立，肌肉些微的紧张，浮现美好的线条。
　　尹风瞬间察觉到一股热流汇聚到了小腹，又一气冲上大脑。
　　他敢非常肯定的说，魏同这么打扮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可尹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的定力只在消散了百分之零点一秒之后就回归了。
　　尹风笑起来，面如春风。
　　他抓起刚刚拿出来的游泳裤，对着魏同说，"好，你等我。"
　　那一瞬间，尹风成功的看到魏同的眼睛里面闪过错愕。但也只是一瞬间。
　　魏同黑色的眸子如同深海一样。
　　波涛不过淡淡的痕迹。
　　他点头，水珠轻轻抛起来撒下空中。
　　尹风从魏同身边擦过走进了浴室。
　　他开了冷水，使劲冲刷。
　　虽然刚才扳回一城，可是魏同那样子却的确让他有了欲望。看着水流里面顽强站立的小弟弟，尹风苦笑的捏了捏，"拜托您老人家别有事没事给我丢脸了。"
　　时间过了八点，太阳已经沉了，海天相交的地方隐隐透出红光，映染了大朵大朵的白云。
　　尹风和魏同朝着暗色的海蹦达进去，两个人比赛似的游向远方。尹风自持以前学校游泳健将的底子很是决定今天要把魏同抛在脑后十万八千里，便使了劲儿的折腾，眼看扑到了浮球线，尹风一把拽在怀里，先是左右一扫，果然魏同还没到。他得意的找不着南北，回头看去，高昂的兴致顿时沉了沉。
　　今晚上风其实不算大，海面保持着平静。可是那万里波浪卷着泡沫，任凭尹风如何张了眼睛，可哪里有人的影子？尹风脑海闪过极不吉利的念头，他心慌意乱，大声喊起来。
　　"魏同！魏同，你在哪儿啊！魏同！支个声啊！"
　　纵然泡在海水里，尹风仍然急出了汗，他决定赶紧先回到岸上去，再找人来帮忙。结果刚扒拉开爪子，突然一股极大的力量把他拽着就往下拖。尹风想这没听说过北戴河有鲨鱼啊，还没搞明白，嘴巴立马就被人填上了。急赤拉火的，尹风正处于惊恐期，哪儿还顾的叫劲，他两手脱力，一口气没顺过来憋的发蒙，只得狠狠的吸着那软软的嘴唇渡过来的些微空气。顺带张大了任人鱼肉。两人纠缠不休，尹风勉强看过去，魏同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彷佛宝石般的荡漾着水光。他心里顿时计较出个一二，干脆四脚缠了上去，连摸带蹭，好歹也不算吃亏。
　　好半天，魏同才抱了他浮出水面。
　　两人大口大口的喘气。
　　身体紧贴的部分变得火热。
　　尹风深深呼吸，又抹了抹脸上的水，刚要说两句感想，哪知某人温软的嘴紧跟了上来。尹风这次有所防备，他向左灵巧的一闪，对着魏同露出阴险狡诈的笑容。
　　魏同看着他。
　　浸了水的眸子，情欲的火却真真烧在里面。
　　他眉梢一挑，嗓子暗哑风情万种："尹风，我想和你做。"
　　尹风靠两声。真TM直接。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
　　两人万分饥渴的缠着抱着游回了岸边，刚能够堪堪触及陆地，便倒在了一起乱啃。本来穿的清凉，自然脱衣服的工序是少了，可就这样，尹风的一条小短裤也摆脱不了终结的命运。尹风蹭着柔软的沙滩，哀哀看去，好歹也是条三百块的Adidas吧，身下突的一阵温暖火热的触感袭来，魏同已经把他的宝贝含在了嘴里。尹风没有想到一来就是这么烈性的刺激，他低吟一声，不自觉的往魏同喉间用力顶去，似乎触到了喉间的嫩肉，尹风激动的浑身颤抖。而魏同的舌尖彷佛有灵魂的某种生物，一圈一圈的侍侯着尹风性器上的褶皱和铃口，甚至伴随着轻轻的噬咬。尹风享受那种疼痛夹杂快感的折磨，低头看去，正碰上魏同含笑的眼睛，辉映了星光，微微濡湿。脆弱的。柔韧的。尹风顿时感到自己的肉体正一步一步的脱离控制随着那妖精起起落落，他强自按住想要射精的欲望，把魏同拽了起来，一翻身压住，亲吻如同六月骤然而至的暴雨，没头没脑的砸下去。
　　魏同眯起眼睛，英俊的面孔满布情欲。全身泛起薄薄的粉红色。修长的手指不断穿梭在尹风的发间，把那些略长的头发卷了又松开，稍微用力。尹风吃痛的抬起头，看魏同张开嘴，舌尖微动，他立马纠缠了进去。连带不忘在魏同各处煽风点火，腹部男性的部分相互摩擦，烫的炽人。尹风觉得自己似乎要被焚烧殆尽，他再奈不住，手指向魏同密处探去。
　　刚要深入腹地，却被魏同一把用力抓在手里。
　　魏同嘴角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尹风，你想上我？"
　　尹风停住了动作，他回望着魏同，魏同晶亮的眼睛嫣红的嘴唇柔滑精瘦的身体，忽然没有了兴致，他翻身坐了起来，凭着依稀的记忆去捡自己那条不知道消失在何处的短裤。
　　身后的魏同吃吃笑起来："怎么？这样就生气啦？"
　　闻言，尹风有些恼怒的瞪着魏同，只见他慢慢坐起来，似乎并不急着整装，还有意无意的把自己的象征曝露在柔和的月色下面。
　　尺寸当然不差。质地当然也不差。
　　尹风吞了口唾沫，硬逼自己转过头去。
　　就听魏同呐呐自语："原来是个纯1啊……"
　　尹风浑身僵硬了一下。他想着自己这几天是不是有点头脑过热了，他左右无事，裸体更无法保持严肃，他便加倍努力的找寻着自己的小短裤，根本不理身后人的所言所语。忽然，柔软结实的手臂圈过来，魏同带着烟草清香的气息慢慢吹进耳朵："……你急什么啊……我又没有说不可以……"说罢，彷佛火焰般炽热的亲吻落在了尹风光洁的背脊上。
　　如果这样的诱惑还能抵抗的住，尹风也就不是尹风，他MD就是一神了。
　　所以，尹风狼嚎着再度扑倒了魏同，把他的细长腿猛往肩膀一架，将自己火热的分身用略有些粗暴的动作贯入了魏同的体内。

　　8 出差下

　　话说海边沙滩再怎么浪漫备至充满情趣，野外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身体躺久了硌得慌，一夕兴奋冷却后还难免被夜间寒风吹个嘴歪。所幸此处算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的专属沙滩没什么人来人往，否则照魏同那几下子毫不避讳的淫声浪语，难免招来警察叔叔立判两人伤风败俗不可。但尹风狠狠的顶着魏同，看他在自己身下被情欲煎熬难耐的样子，没有赘肉的腹部溢满白浊，那种泛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远远不是一次两次的性爱能够灭火的。不过，基于这个地段的确有些天寒地冻的味道，尹风的背脊曝露冷风一个半时辰也有些起鸡皮疙瘩，他只得勉强克制兽性搂了人回房，中间还好意思假惺惺的问："魏同，你看这一身沙子脏的……要不，咱俩先来个鸳鸯浴？"
　　魏同那时满脸春色，斜着眼睛看尹风，似笑非笑。
　　尹风一阵肝火上涌，妖精！把人往浴室的墙面上一摁又提枪走马的上了。
　　两人身高相仿，站着来自然契合无比。因为体位的关系，尹风可以更为深切的感受到魏同身体内部的热度和紧度，还有那紧窒的地方一张一合的弹性，他不禁感叹万千。这才是极品啊。自己刚才冒冒失失的冲进去，准备工作似乎并不很充分，本以为魏同会扇回个耳光就此打住，谁知他居然适应良好，且不仅适应了，还立马有了配合。足可见此人久经风月不仅善攻而且能守。尹风低头看着魏同结实的背脊上一层薄薄的汗水，手掌撑住墙面微微紧张用力，脖子后现出越来越明显的粉色，他不禁心神荡漾，凑过去轻轻咬住了那一片红的透亮透亮的耳朵。
　　魏同一声低吟，哑着音道："尹风……你果然……"
　　果然楞没了下文，原因是尹风听觉受了强烈刺激便开始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他素来对自己的体力和技巧颇为自信，今天又存心显摆，于是浴缸边完事了又进了浴缸里，浴缸里完事了倒上床继续翻云覆雨大战三百回合。直接捣腾到窗外透出些光亮才歇口了气。两人俱疲累不堪。只是尹风立马睡挺过去，魏同却必须拖着踉跄的步子去厕所清理干净身体里的秽物。他清楚自己的体质，让那些东西留着，第二天铁定发烧。
　　魏同盯着盥洗台散的几个避孕套发了会儿呆，那边厢某人已经鼾声如雷。
　　他微微一笑，动手打开淋浴。
　　天亮了。
　　准确的说几乎又要黑了。
　　尹风被饿的实在受不了，这才唤了魏同起身出去觅食。
　　因为魏同说想要喝咖啡，他们就找了家靠海的西餐店。晚风席席吹来。尹风坐在魏同对面，盯着面前五分熟的小牛排食不知味心腹鬼胎。倒是魏同一脸无所谓的盯着窗外的夕阳，金红的光影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孔，薄薄的晕染，睫毛长长，眼珠黑黑，整个人帅的不真切。
　　他的面前简单的摆着一杯黑咖啡。
　　尹风咽了几口口水，最终决定有些话还是说明白说清楚的好。正要开口，魏同却回头带着笑意说："尹风，我们去南戴河那边玩玩，后天再走吧，难得来了什么都不看挺可惜的。你觉得呢？"尹风看看魏同，再看看他面前的黑咖啡，半晌无言，最后微微点了点头："……好。"
　　沉默片刻，慢慢两人打开了话题，聊工作聊学习聊在校时候的同窗友人甲乙丙，开心处大笑，感怀处微笑，似乎并未回避什么，故作爽朗。当然鬼胎依旧。
　　尹风生平不是第一次ONE NIGHT
STAND，而他确信魏同也一定不是第一次，但是自己的原则向来都是熟人勿近，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为混这一块儿的，太过鱼龙掺杂。最近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竟和上司发生了关系。不过魏同这类人要真心勾引个谁，大概无人可以幸免。尹风遣词造句半晌楞没成形个具体方案。依照他平时的作风，该怎么说怎么做都很有主张，偏偏今天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他再怎么没肝没肺没良心没胃口，总不好才把人家操的差点下不了地，转身就能装没事人了吧？何况，魏同是尹风的衣食父母，他什么心理状况有意和自己来这么一段尹风不是很了解，情欲上床乎或者爱情上床乎，若为前者那简单，两人身为老手事过境迁日后不过装懵打岔，若为后者么……尹风心底猛地一惊，他瞟了眼魏同，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瞳孔里看不出端倪。尹风没来由松口气，放软了些，自嘲一笑。也是，人魏同搞不好玩的比他疯多了，这次的事情发展下去，大不了成为SEX
BODY嘛，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
　　爱？
　　他尹风早就失去了这份儿能力。
　　吃过饭，魏同和尹风顺便跑去街边转了转。窜了几个酒吧，淡季的关系，生意都不是很好，屁人影不见。最后他们转进一个巷子里，瞥见间酒吧，轻轻雅雅的绿色招牌——"如果爱"，这名字触动了尹风，他于是扯了魏同进去。
　　店里面没什么人，装潢很简单，木桌木椅，随意摆些杂志酒瓶什么的。昏暗的蓝色水灯，波浪一般在地面流动。尹风和魏同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着，魏同要了杯LONG
ISLAND，尹风点了杯JACK DANIELS。像是被这里静谧的气氛感染般，两人静静的喝酒，除了偶尔冰块碰着杯壁的细微响动，没有多说话。
　　很淡的音乐声传来。
　　似有若无。
　　尹风用心听了听。竟是那首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
　　George Michael略显中性的嗓音婉转低回。尹风恍惚。他想到那些遥远的日子，遥远的人，还有遥远的事……记得当初知道刘强恋爱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整夜整夜的听着这首歌，无眠的夜晚，天明触目的光线，纠缠没有眼泪的痛楚无奈……the
sun rose in your eyes……刘强，第一次见面就喜欢的刘强，清晰明朗的秋季，男孩坐在身边，满脸朝气的微笑。
　　那个季节，一切充满收获的希望。
　　对尹风来说，却是不可避免的充满着绝望。
　　每一天绝望的折磨。
　　尹风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是理智根本无法控制。他总是偷偷的想，偷偷的盼望。很多次在梦里偷偷笑出来。那个人牵了自己的手，说，尹子，我喜欢……
　　直到……彻底破碎。
　　刘强。强子。
　　他不再是自己的刘强。或许，他从来也不是自己的刘强。
　　毕竟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拥有成为丈夫，成为爸爸的人生，于他才是幸福吧。
　　尹风眼里有种潮湿的感觉，掩饰般的眨眨眼，这才注意到魏同根本没有看自己，他正在低声的跟着音乐吟唱。
　　……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
　　I thought the sun rose in your eyes
　　And the moon and stars were the gifts you gave
　　To the dark and the endless skies
　　To the dark and the empty skies……
　　魏同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和着节拍轻轻敲打，彷佛沉浸在什么往事中，眼底泛出一股模模糊糊的感伤。尹风注视着这样沉静的魏同，不禁想，难道这个人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经历么……
　　两人坐到打烊才慢慢走出来。
　　夜风吹过，魏同紧了紧衣服，尹风见状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去递了过去。魏同并不接手，笑着说："你穿着吧，我没有关系的。"尹风跟着笑，"难道我关心领导也有错？"说罢，硬给魏同披了。魏同就势一靠吻住尹风的嘴，半晌缠绵过后，他扯开嘴角，宛如偷腥的猫："这样我们就都不冷了。"说罢，迈开步子往前走。
　　尹风紧随其后，心里暗暗发狠，靠，是不冷了。老子还热的发慌呢！

　　9 交往上

　　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两人又饥渴万分的滚在了一处。
　　尹风用劲吮吸着魏同带些淡淡酒味的嘴唇，啧啧有声，津液牵连。就了窗外透进来的些微光了亮，尹风瞧见魏同英俊的脸庞，和他蕴染了雾气的眼眸，被情欲诱了一点点的迷茫。正是这一点点迷茫，让眼前的魏同与平时的高大形象有了某种巨大的差别。轻易的蛊惑了尹风。
　　尹风驾轻就熟的脱着魏同和自己的外套衬衣外裤内裤鞋子袜子。接近赤裸的当口，尹风到底抑制不住寒冷的打了个颤。魏同嘴角一勾，眉眼弯弯，轻声道，"开点空调吧。""不用……哪儿等得了……"尹风一口咬住魏同左胸的红点，一气倒进了床单。"一会儿……就不冷了……"
　　房间还真不冷了。
　　魏同跪伏在床边，背脊彷佛柔软的常春藤，绕出柔滑的曲线。尹风的双手紧扣住那细致有力的腰，把自己深埋进去。他觉得两人连接的部分灼热的似乎随时能够燃烧起来。尹风深深的着迷于这一刻。那是一种奇妙的包围感。在以往任何一次无关感情的性爱中，这一刻都能带给尹风短暂的错觉。
　　自己不是孤单的，温暖的错觉。
　　真实拥有某个人的错觉。
　　尹风俯下头，用与下半身的激烈完全相反的力度，细细密密的吻魏同光滑如同缎子的皮肤，辗转反复，后来变作轻轻的啃咬。
　　"嗯……"
　　魏同禁不住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口气，侧过头，刚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发如雪，苍老了离别……"轻柔的手机铃声从散落地面的衣物中传来。魏同顿时感到尹风一僵，动作明显的缓了下来。大概就是短短的几十秒，突然又狂暴的开始抽插。发泄似的。缺乏想要温暖彼此的虚情假意。魏同头皮一麻，疼痛即刻贯穿全身，他奈不住呻吟出声。尹风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只顾着机械的做着活塞运动。接着就在那漫长的铃声嘎然而止的刹那，猛地射了出来。
　　时间彷佛静默。
　　小腹那里一片湿润。
　　……自己居然射了……
　　魏同咬住下唇，他紧紧握拳，忍受钝痛如同波涛一样沿着背脊袭上脑门。
　　尹风还停留在他体内。彷佛忘了动作。
　　精液慢慢顺着谷道流下，冰凉的触感提醒了尹风。他这才连忙抽出身，从背后抱住魏同，低低说："对不起。我……"魏同的身体呈现出激情过后的粉红，他的脸埋在被褥里面，看不见表情。尹风以为他生气了，任自己刚才那么胡来，任谁也要生气。大约受了伤。尹风心里愧疚，便急着问："魏同，你是不是伤着了？？"说罢，准备凑上去细看。魏同忽然侧头对他一笑："你去看看吧。这大半夜的打电话找你，大概是什么急事。"尹风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来的电话，正因为知道才会失常。刘强一向做事分寸，这个钟点来电话，根据十几年的经验，势必是出了什么大事。落在过去，刀山火海他也接了。可是刚刚那段时间，尹风却不懂自己出于一种什么心态，也许是被这样的夜，这样的人，这种种的际遇所迷惑，他忽然想要逃到一个完全没有刘强的世界。比如这里。他和一个帅哥上床，无所顾忌的释放情欲。不再需要躲闪，不再需要掩饰。所以，尹风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个电话，该干嘛干嘛。然而事实证明，虽说锻炼了快半辈子，他仍做不到起码的忽略。毕竟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不可改变的自我放逐，在他与刘强的关系定位上成为了潜意识遵循的法则。
　　尹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刘强，刘强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样难于言表的心理似乎已被眼前的人看透。尹风盯着魏同，讪讪的。倒是魏同先站起身，他拍拍尹风的头，"我去洗澡。"便进了浴室。
　　尹风注视着魏同的背影消失，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真半个字也吐不出。哗哗的水声响起，他慢慢走到衣物堆，从裤子口袋拿出了手机。再次深深的叹气。尹风按了回拨。
　　几乎立刻就有人接了。
　　"喂？强子，"尹风有时候认为自己真他妈操蛋，难受的要死要活，临了还是要用万年不变的轻松腔调来应付刘强的电话。"什么事啊？"
　　"尹子……尹子……"刘强略有些口齿不清，"尹子你在哪儿？你，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强子，你怎么了？喝酒了？"尹风觉得反常，急急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尹子……你嫂子她，她把孩子给做了！她没跟我说，她，她就做了！"酒瓶破裂的声响从电话那端传来。惊的尹风一愣，"什么，为什么给做了？"
　　"她……她说这两年要好好，好好工作……她根本什么都没跟我说……他X的，要个孩子怎么了？！怎么就影响她工作了！尹子，你说，怎么就影响她工作了？！"
　　尹风当然明白刘强有多么重视他的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而对于那个继承了刘强血脉的孩子，他从来没有恨过。也许因为爱的太深，已经磨掉了嫉妒或者愤怒，他是真心的为刘强高兴，真心的想要继续安守本分作个干爹。但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听着刘强的痛，他为他痛，但也只能选择无谓的安慰，"好了，强子，孩子没了咱可以再要啊！你别那么难过……"
　　"不！尹子！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狠的心，她怎么能说做就做了呢？！那孩子我也有一半啊……我，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为了能够好好照顾她，单位派我出国深造我也放，放弃了……我想要这个孩子，难道也错了？……"轻轻的哽咽声有一声没一声的没入尹风的耳朵，彷佛千丝万缕的线把他的心脏拴死了，一点一点的扼紧的疼痛。尹风的眼睛湿湿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这个世界总是这么的欠缺公平，有些人求也求不来的东西，偏偏有些人视如垃圾。尹风很想要对着那手机的小孔大声吼，刘强，我要是能生，你要多少我给你生多少！刘强……你知道么……刘强……别哭了……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他能够说什么？几十年忍了，是为了一辈子的兄弟，守着留着念着想着。纵然原意为那个人付出一切，他尹风铁打不动是个男的，注定要隔着千山万水，听他最爱最爱的人，低低的为一个已经消失的肉团无助的哭泣。
　　"强子，没什么，你们还年轻……还有机会……"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说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心思已经不知道游荡到了哪里。尹风知道自己正被这份无望的感情凌迟，分分秒秒，年年月月。却始终舍不得放开手。
　　明明没有人强迫……明明没有人强迫的……所以，更加的卑微，更加的贱。
　　真TM贱。
　　"尹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我想见你……"
　　刘强的话彷佛平地炸的响雷，硬生生把尹风的神志扯回。他冲口而出的诸如立刻马上的话语，忽然因为类似做贼心虚的感觉给堵了。尹风回头想要瞧瞧浴室的门，蓦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魏同已披好了浴衣，斜靠着墙看自己，一脸似笑非笑。尹风有些尴尬，他匆匆站起身背过去，低低的回应，"快了……再两……"
　　"到底什么时候！尹子……我和姚丽吵了一架，她回娘家了……尹子，我想要见你……"
　　印象中，刘强从来没有像这样脆弱……尹风再也顾不得了。
　　"明天！我明天回来就去找你。"

　　10交往中

　　说尹风这么多年来，端一副情深意重的假象，却不折不扣表里不一。除了必要的甜言蜜语，他可算是滴水不漏。尹风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任床伴表现出依恋或者爱情，甚至基本的承诺，所以分手通常很难看，被扇耳光更是常事。但是，尹风潇洒转身继续逍遥只没往记忆里存过。未扎进心里的根儿自然无所谓需要从心里拔出来。连脉连茎痛不欲生，一次业已足够。对尹风来说，那深不见底的祸害是谁，再无第三人知道。
　　类似昨晚的事儿，其实不是头一次发生。尹风记不清楚是第几次从人床上风风火火的离开，毫无风度可言。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人能让他喜怒哀乐不由自已，让他能够上刀山下火海。
　　其他的，则都属于狗屁。
　　可惜，魏同毕竟不一样。
　　大风大浪的趟过，面对尹风如此说走就走放一大鸟的劣行，魏同不过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嗯。那你有事先回去吧。我再玩两天。"
　　尹风没来由的松了口气，马不停蹄的订了机票。
　　随之，隐隐却有些不是滋味。
　　可到底这奇怪的心境来自何处，他自己并不是很明白。等坐在机场候机厅仔细琢磨自己的心态，尹风笑的没脸没皮的。敢情自己情圣当成了习惯，许多天的云霄飞车坐了，怕人家魏同先较了真……人魏同什么角色能较真么……能么……
　　可万一呢……退一万步说，自己谁啊，就这么撂了人走路……谁不生气？！
　　魏同不比那些419对象，万一惹他不开心就麻烦了。
　　尹风想着想着，渐渐笑不出来了。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魏同还没醒。尹风挂着刘强一夜未眠，起了大早，连道别也没顾得上说一句就出了门。但出租车路过附近的早市，尹风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竟叫人停车，自己跑去买了煮好的白粥和油条又折回别墅放好。本来想说再写个什么字条，可提了笔，左咬右咬，楞觉得不是个事儿，最终放弃了。到了机场，念想一阵，手机掏出来又放进兜里的不知道折腾了几个回合，始终没好意思拨过去。正瞅着发楞，忽然手机叭拉叭拉的响了起来，尹风一看，诡异的笑笑，这不心有灵犀一点通么……
　　"尹风，你在机场了么？"魏同的声音还带着晨起慵懒的味道，显得有些模糊。
　　"嗯，"尹风脑袋里面电光火石的闪过几个关于如何挽救自己在上级领导面前饭碗和地位的方案，话到嘴边——"魏……""稀饭，味道不错。"
　　"啊？"
　　魏同的话语夹杂着低笑："我说，你买的稀饭味道不错。"
　　"哦。哦。我买来怕没味道，就加了些青菜进去煮……"尹风自认灵敏的思维始终跟不上魏同的节奏，呐呐的解释两句。
　　"你会熬粥？"
　　"也不算，高中刘……同学生病煮过。"尹风定定神，他想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魏同，今天走的早，我看你睡的挺熟的……所以没有跟你道别……"
　　"尹风，跟我……"魏同低低说了句什么，合着类似海浪的响声，听不清楚。
　　"嗯？什么？"尹风大声问，"你说什么？"
　　呼呼风声传来，"我说跟我交往吧。你好好考虑考虑。"
　　尹风云蒸雾绕的下了飞机，魏同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他大脑空洞，脚步虚浮，直到出租车司机开出半里地在前面保持干吼状态，他才猛然回神，噼里啪啦倒出一串地址。那也基本属于自然反应。尹风继续当机。他的时间在魏同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就停止了。
　　魏同刚说什么来着？！他要和自己交往？！他说的交往不会就是那种交往吧？！
　　尹风第一种感觉便是自己没睡醒还浮梦里折腾，他N次方拿出手机看已接来电，没错。
　　魏同。8：04。
　　他又看看日期，确定不是四月一日。
　　尹风彻底懵了。
　　这时，电话突然又响了。
　　周杰伦熟悉的歌声轻盈悦耳，好歹把某人扯离灵肉分离的状态。对了，刘强。尹风苦笑，魏同果然魅力非凡，他一出马，自己即刻就能把刘强的事儿给忘个一干二净。
　　尹风深吸口气，先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刘强。
　　"喂，强子，我马上到了。你给我开门。"
　　尹风急跑着上楼，还没到，转角就瞥见刘强家门口斜斜坐着个影子。尹风心猛一抽，赶紧扶着人进屋，"强子，你怎么坐这儿……"随手关门，脚底蓦地一绊，尹风差点跌倒。他这才仔细看了看，一屋子的酒瓶歪七倒八，还有些砸破的小摆设小家具什么的。好一阵的台风过境。尹风小心翼翼的伸脚将面前扫出条路来，搀着刘强到卧室躺了。给他掖好了被子，正准备出去打扫打扫，衣角被人拽住了，尹风回头，刘强一双血红的眼睛失神的看着自己。
　　"尹子……"
　　尹风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堆笑着对刘强说，"强子，看你这德性，不就一孩子至于么，咱年轻就有本钱不是……"词穷，不得不再度将昨天电话里的废话重复了一次。
　　刘强却不答话，只是不断轻声叫他，"尹子，尹子……"眼泪顺着眼角直淌。
　　尹风手忙脚乱的给他擦，"强子，你别……多大的事儿，一大老爷们哭什么啊……"泪水冰凉的浸湿了尹风的手掌。直接痛到了他的心底。
　　刘强是个男子汉，有泪不轻弹。尹风这辈子统共就见他哭过两次。一回刘强爸患病过世，还有居然就是现在。可上次刘强哭是用嚎的，男人的哭法，他爸进炉的时候，他抱着他妈，猛喊他爸的名字，尹风憋不住，跑出去点了支烟抽，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而这一次，刘强默默无声的哭泣，哭的尹风心肝肠统统绞在了一处。尹风恨透了姚丽。可他真的，真的无能无力。
　　尹风伸出手，轻轻盖住刘强的眼皮，"强子，睡会儿吧……睡醒了就没事了……"脸颊滑过什么，他不想让刘强看到。
　　好容易哄着了刘强，尹风久久坐在他床边，静静的看着那个英俊挺拔的男人，满脸糊涂的眼泪鼻涕，青青的眼袋，憔悴的胡渣子。感觉一下子老了好多岁。尹风情不自禁的理了理刘强满头的乱发。鼻子发酸。他猛缩回手，急促的翻遍了全身的口袋，MD，居然没烟。尹风有些焦躁，站起身，往门外走。他想要下楼去买烟。突然感觉手心粘粘的，尹风一看，竟是血。他唬了一跳。哪儿来的？尹风低头，衣服到处布满血印子。尹风明白了，他放轻动作掰开刘强的手，果然，深深的几道伤口，血凝结在伤口处，暗红色的软痂。
　　尹风抑制不住暴怒，仅存的理智提醒他自己根本没立场过问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尹风冲到客厅，拨通了姚丽的号码。
　　嘟嘟声响了许久。无人接听。转到了语音信箱。
　　"姚丽！你……你他……你……"
　　尹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举起手机准备往地下砸，忽然想起刘强刚刚睡着，便那么僵在半空。尹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右手紧紧的握住手机，彷佛恨不能捏碎了全金属外壳的机身。
　　许久。他颓然的蹲在了地上，把头深深埋进两手之间。

　　11交往下

　　整整一星期，尹风没去上班，就呆刘强家陪他。好在律师并不是坐班制的，工作性质比较自由，哪儿处理事务都一样，也不需要特别去请假。尽管这样，尹风念及魏同，心里仍然有些揣揣的。他并未关掉手机，可是除了几个当事人和顾问单位的沟通电话，再没有其他人打来。尹风来不及细想因果，他把全部精力放在照顾刘强，每天想尽办法拖人出去散心，夜幕降临喝喝闷酒，时不时看气氛说点违心的话语，比如你还是和姚丽和好吧强子是男人就先认个输之类的。
　　尹风太清楚和眼前好友之间的距离，没有了姚丽，也会有张丽陈丽。尹风很早就已经放弃了类似把人掰弯的奢望。他真心希望幸福的人，他想要在他身边一辈子。
　　一辈子，不长，几十年，几万个日日夜夜，一下子就过去了。
　　"强子，别这么拧了，你去道个歉，这事儿不就完了？"尹风雷打不动的开场白，尽职的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他记不清楚自己重复这破主题多少遍了，"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么，孩子的事慢慢商量，再说姚丽也不是说不生……"
　　刘强不说话，只是拿起酒瓶猛灌，跟谁有仇似的。
　　尹风叹口气，"你真诚心……让这个家就这么散了？"他今天存心激刘强，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果然，刘强抬起血红的双眼看着尹风，欲言又止，"尹子，我……"
　　手机响了。
　　尹风看了看，不认识的座机号码，"喂？"
　　"……尹……尹风……"是姚丽。
　　"你等一下啊。"尹风赶紧站起来走到一边，他克制不住怒火，又怕刘强听见惹出事，便压了嗓门低吼，"姚丽，你也真是的，怎么闹成这样？！你现在在哪儿？！"
　　"……尹子，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尹风眉头拧在一块，"……恩。"
　　"我……尹子，你劝劝他，我……我只是没想这么早要孩子……我……"姚丽的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我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他从来就没吼过我半句的……我不知道他那么想要这个孩子……你也清楚，我现在的工作条件不适合，马上就要提干了，我等这个机会这么久了……孩子我也舍不得啊……过两年，再过两年……"
　　尹风沉默的听她呜咽，郁闷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他很想从中作梗卑鄙一回，拆一码是一码。但尹风知道这几天刘强难得睡着，就睡了也不安稳。半夜他呐呐的叫小丽，尹风会有种浅浅的悲伤。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却无法真正走进彼此心里。放不下的还是放不下，刘强始终爱着姚丽。他们是夫妻。床头打架床尾亲。他尹风一个人掺合不了多久，还不如做的漂亮点。
　　"好了，"尹风打断姚丽，"我们……现在在TALK，你来吧。有什么话你直接和他说。"眼见着收线，尹风咬咬牙，最后说了句重话，"姚丽，我只劝你一句，你别再伤害刘强。他是真在乎你。"
　　尹风静静走在回家的路上。身旁车水马龙，卷了风一阵一阵的。尹风感到寒冷，伸手拢了拢衣领。
　　刚才姚丽来了，站在不远处踯躅。尹风看到刘强蹭的站起身，眼底的惊喜一闪而过。那惊喜分明刺痛了自己。可他唯能笑着推攘刘强上前，"两口子有什么隔夜仇的？你们谈，我先走了。"彷佛逃一样的离开现场。
　　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尹风就算陪了刘强再久，也敌不过姚丽一现身。尹风苦笑。主角登场，配角自然靠边站。他的悲伤远在热闹外。这道理，他懂。可是不能阻止他难受的要命。
　　尹风掏出手机，无意识的翻着电话簿。一个一个名字从眼前跳过，不能说的，说不出的，或者根本记不清楚是谁的。真TM的。谁把谁当回事儿。直到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尹风才一愣，自己怎么会打给了他。
　　"喂？"依然是低沉悦耳的声线，这世上注定有人完美过头。"喂？"
　　"尹风？"
　　尹风说不出话，僵硬的保持接听状态。那边却也不挂机。半晌，尹风开口，"我……想去你那儿。"
　　"你在哪儿？告诉我，我去接你。"
　　魏同来的时候，尹风正靠着路边的电线桩子抽烟，满脸游离太空的表情。一地的烟蒂。都是半截子，有些甚至是刚刚点燃就被踏灭了。魏同十足优雅的将车滑靠在尹风面前，顺势打开了车门。尹风彷佛被惊醒似的，落下的烟灰烫了手，他低低骂一声，扔掉烟，极快的上了车。魏同凝视他一小会儿，尹风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解除尴尬，魏同便靠近过来。鼻息擦着耳朵过，尹风心跳如擂。可是，魏同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他只是跨过身子为尹风扣好了安全带，这才一踩油门往前开了。
　　车速保持不快不慢，极不似魏同的风格。这是个典型仗着和交警大队有交情就枉顾法纪的主儿，素来你六十他一百，你八十他上天。尹风坐过的几次更是飙到一百八九。尹风奇怪归奇怪，还是暗暗庆幸魏同转了好性儿。本来紧张的心缓了下来，目光投向车外。
　　入夜了。霓虹灯闪烁起舞，无数陌生的面孔迅速向后倒退，红男绿女，浮华喧嚣，这个城市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失去了寂静的夜晚。尹风大脑一片空白，当然忘记了身边开车的不是司机而是自己的领导，应该随时保持没话找话的积极性。魏同也就由他，自己随手点开CD，是一首纯音乐。林海的爱情风华。哀婉悠扬的音乐一丝一毫的蔓延到整个密闭的空间。尹风忽然摇开车窗，狂风呼啸的灌了进来。
　　"魏同，"他转过头，黑色的眼睛浸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异常的明亮。"你说交往的事儿还有效吧。"
　　魏同脚一顿，宝马车发出刹车时刺耳的鸣叫。他们就那么停在道路中间。身后的喇叭顿时响成一片。魏同看着他，然后轻轻吻了过去。
　　这个吻悱恻缠绵，不带情欲，更加显得弥足珍惜。他们只是久久滞留在彼此的唇边，感受那种淡淡的温暖从此及彼，再从彼及此。尹风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因为刘强产生的疲倦曾经让他习惯，以致于忘记了疲倦本身，但这一刻，他突然真正的累了。尹风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可以放手了。而眼前这个男人，尽管尹风有无数理由提醒自己不能靠近，不应该靠近，却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靠近的渴望。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如何跳脱出真心纵情声色，他和他都是颇有心得的现代都市人。寂寞了，冷了，短暂温存，各取所需，即使看不到明天又怎样。
　　所以，当尹风趴伏在床上，等待魏同进入自己的瞬间，他无比平静。他需要一场疼痛，一场能够再世为人的疼痛。可是，除了轻微异物入侵的不适，却没有记忆中那种撕裂般的痛苦滋味。从始至终，魏同那么温柔那么温柔的吻着尹风的背脊，好像丝绒，或者羽毛的触感。尹风立刻被卷入汪洋，只能随之沉浮，恍惚中，他被轻轻的翻转过来，和撑在上方的男人面对面。床头桔色的灯光投照在魏同英俊的脸孔，更多的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疼吗。很轻的询问。
　　尹风摇摇头。
　　他抬起右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任凭沉沉的黑暗混着冰冷的液体席卷世界。

　　12

　　第二天清晨，尹风睁眼就看见身侧熟睡的英俊脸孔。安静的氛围里，只有时钟滴答作响。七点五十。尹风自然醒的时间。
　　接触着陌生的体温，尹风些微恍惚。
　　他十几年来从不在人家家里过夜，况且是人身边睡醒的情况。习惯了缠绵过去的冷静，该散的散，何苦留恋。尹风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关系。
　　昨夜却全然失常，有了崭新的感受。
　　魏同纡尊降贵的做受，显然是为了迎合尹风。他的本命合该做攻的气质。温柔体贴，照顾周全，不放过任何的细枝末节，惹的尹风沦落为青毛小子，一任开发摆布。后来尹风迷迷糊糊，依稀记得是魏同帮自己做了善后的清理，再半抱着上床睡觉。之前去北戴河两人疯了样的做，魏同就没这么仔细过，话说尹风一纯1大约是用不着仔细。尹风暗想果然成了0就该享受这份伺候。他当然也没忘了两人经过一番不明就理的表白已经升级成了交往中的男男关系。
　　突然有了正式的交往对象，尹风心情着实复杂。
　　第一次么？同性之间的束缚，太过于松散，太没有保障，实在没有必要执著。曾经因为这样的想法被人说成是无情，尹风听过笑过，仍然我行我素。每个人都有个活法。他不勉强人，亦不被任何人勉强。三十岁的人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魏同事实上改变了这一切。
　　尹风想不清楚来龙去脉，遇上魏同，怎么就能一步一步失去原则。他和他明明缺乏一见钟情的浪漫，没有风花雪月的发展过程，数年交往平平淡淡，然后平地生波奔了主题，直到现在睡一起，却彷佛是如每天上班吃饭一样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不是爱那么简单。也许比爱更简单。
　　这个世界没了爱，剩下的选择只有寂寞和不寂寞。
　　而自己要的，既然不能逃避，起码结束了漂泊流浪也好。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醒来的魏同满脸惺松睡意，额发柔柔乱乱，有种卸去锐利的纯真。他用手环住尹风的腰，然后将头靠在尹风耳边，吐气如兰，"昨天还好吧？"
　　距离近的让人无措。
　　尹风半边身子酥麻，脑子里翻腾一夜恩爱，奈不住面红耳赤。毕竟躺人底下欲死欲仙还是初一回，且这人还不是一般人……尹风讪讪假笑，"还好，还好。"不着痕迹的撩开魏同坐起来，"已经八点了，上班该晚了。"尹风胡乱套着衣服裤子，穿错了穿反了，感觉像第一次419，居然手忙脚乱。
　　"尹风，律师不需要八点上班吧。"
　　闻言一震，尹风停下动作回首，魏同单手撑了头，正对自己微笑。半缕春光，被子堪堪拉到胯部，风情千种万种。尽管房间唯有些透进的微光，魏同的眼睛却很明亮。尹风望着那样的眼睛，忽然有些心虚，他匆匆别过头，进了洗手间。
　　水管哗啦啦的放水。尹风久久坐在马桶上。神思恍惚，心乱如麻。
　　等到他出来，魏同已经在另一个洗手间洗漱完毕，还弄好了早餐。照旧稀饭油条豆浆。魏同坐在客厅餐桌边，一身黑色的休闲服。玻璃顶投下满目清晨的阳光，更显得他英俊不凡。"尹风，吃饭。"
　　尹风看了看桌面，好歹人家一番心意，他只得坐了，拿起筷子在碗里搅了又搅。
　　"怎么，不合口味？"魏同问，"那你平时早上都吃什么？"
　　"恩，没什么。"尹风一时不适应这样亲近的谈话，连忙端起碗喝，"我随便吃的。"
　　魏同便没有追问，停顿了一下，彷佛不经意的，"那你什么时候搬来？还是我搬过去？"
　　尹风这下真呛了大口，咳的发蒙，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说什么？"
　　"我这边宽敞，空气也好，就远了点。但如果你住惯你家，或者懒得动，那我就搬过去。"魏同十二分的平静，一边给尹风拍背一边说，"不然，另外买房子也成。你定个地方。"
　　尹风好容易顺了气，盯着魏同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同忽然伸出手，手掌轻轻摩挲尹风的脸颊，黑色的眼睛深若寒潭，"尹风，我可认真了。你别这个时候跟我说你后悔了。"尹风心脏漏跳一拍，筷子掉到了地上。
　　就这样，尹风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发了叉，竟真的打电话找了搬家公司把自己的一干常用物品搬到了魏同的别墅里。魏同果然是妖孽啊。他要你今天死，怎么可能活得出子夜。何况态度如此强硬。自己若坚持不搬，赶明他真过来了，那就惨了。总不能这么出柜不是。尹风认命，择日不如撞日，趁自己发昏，搬就搬吧。魏同乐得在家帮忙。
　　待两人收拾停当，业已日落黄昏，魏同开了瓶82年份的HAUTBRION以示庆祝。他拿出醒酒瓶亲手过酒。对此举动尹风向来不屑。有钱人的过场，实在造作。于是半杯好酒不敌某人一口牛饮。魏同不以为意，自己一下一下的品，间或摇晃杯中深紫色的液体，眯了眼享受。尹风知道自己俗人，难免好奇，故作随意的问："这酒多少钱？"
　　"这是法国朋友特意带的，很难找，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末了，见尹风神色坦荡，彷佛恶作剧一样的加了句，"不过国内的话，1万是少不了的。"尹风端杯的手微微打颤，喉咙火烧火燎。他顿感自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MD，几百块如此就没了？！于是，再不敢造次，第二杯慢慢的喝，方体出味来。到底什么味儿，尹风说不清楚。但舌尖萦绕的淡淡香醇，饶是尹风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比那些长X干红好喝百倍。至少不用酸的加可乐。
　　"尹风，你知道HAUTBRION的中文名字么？"
　　"恩？不知道。"尹风标榜诚信，对不懂的问题素来干脆。"是什么？"
　　"红颜容。"魏同嘴角漾起一丝笑意，那笑意点亮了他整个脸庞的明媚。"比起总统之爱那种正统名字，我认为这更符合它的口感。"
　　"尹风你信么？人和酒之间也是需要讲究缘分的。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合适的年份，合适的工艺，甚至一个合适的木桶，才能有一瓶好酒。然后，几十年静静等待，辗转反复，漂洋渡海才到了这里。"魏同向尹风遥遥举杯，液体荡漾着涟漪，一层一层瑰丽的暗红，"所以，这酒，单是为了我们的缘分而生。"
　　尹风莫名红了脸，总觉得魏同那貌似端正的话揣了其他的意思。不过，红颜容这名字的确很美。配合口中果酿的芬芳，贴切无比。其实在这以前，尹风虽然知道魏同对诸如咖啡餐饮等琐事龟毛，唯独于酒不甚在行。可律师行业需晓得乾坤进退天文地理，能混出名堂的人物，大多是酒泡出来的。三天两头的交际应酬，红的黄的白的，产地度数不计较，三中四中全会齐开，端的大杯子满杯子，喝了吐，吐了继续喝，气氛热烈，浪费无度。导致随后的几天，闻到酒味都恶心。哪里还会平白喝酒。尹风未曾见过这样的魏同，倒一杯红酒，软躺在椅子上，懒懒散散，随随便便，将纨绔子弟的定义诠释完美。
　　能强则如劲草，能弱则比温室花。
　　尹风暗叹，原来魏同真真是个极品。
　　这样一个人是自己的BF。
　　尹风悲喜交加。

　　13好好工作上

　　尹风重新体验何谓精神抖擞。
　　当然不是指他本人。
　　他本人每日被爱的直不起腰，整夜不得安眠，黑眼圈快要掉到肚脐。私密处纵欲过度引发的异样让他不时诡异的脸红，而对于日益沉溺在后庭快感中的身体又着实无可奈何。且魏同并没有强迫什么，随你1还是0，拿多少给多少，公平对等，极品享受，这样完美的情人，尹风想不到任何拒绝夜夜笙歌的理由。
　　可是，年龄不饶人。
　　尹风常常揉着胯骨，感慨30岁的身体哪经得起折腾，铁棒也成针了。拐弯抹角问某人，某人会笑，软软欺上身来磨蹭，"不会啊。我喜欢和你做爱。你真的很棒……"亲揉搓捏半天，火点了，继而换上无限关爱的眼神，"怎么，你累了？你累的话就算了吧。"尹风的脸皮腾的烧尽，男性的尊严哪容得他节骨眼说不，"怎么可能？！哈哈，我谁啊我……"于是，结局总是凝固在魏同抱了自己洗澡的色情画面，伴随意识模糊，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尹风死死盯着左面的墙壁，想到墙后坐着那个精神抖擞的魏主任，恨不能连墙带人脸盯出个大洞。因为过于专注，电话铃响起，吓了他一跳。"尹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依然那把极具磁性的声音，听筒里也能凭空激起欲念。尹风不能克制的揣测，最近两人食髓知味八辈子饥渴似的搅合，不会是要在办公室来吧……幸好有百叶窗……幸好魏同平时喜欢关上门乱搞，不对，关上门工作……
　　胡思乱想进了主任办公室，刻意保持距离，魏同毫不避讳，一步一步逼近。所幸最后靠了桌子站定。尹风后背冷汗直冒，心底却升起某种奇异的期待感。要不要拒绝，要不要……眼前突然晃动一沓厚厚的卷宗。"看看，有没有操作性？"
　　想歪了。
　　尹风于是干笑的接过手，一行一行装作认真的扫视，公司、借款、连带责任……认识归认识，单个词儿拆开来也知道意思，就是思维再再无法进行下一步运作。"他们老总是我熟人，说是务必要帮个忙。可这事儿挺麻烦。债权转让存在问题，再说涉及第三方的权益，还有政府干预的压力……尹风？"魏同自顾自的往下说，末了对面没个响声，便住了口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他身子微微向前倾，温热的掌心轻轻搭在额角。尹风本能向后一闪。魏同的手顿时落了空，悬在那儿。尹风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待要张口解释，魏同却顺势端起旁边的茶杯，自己给自己解了尴尬。大约并不在意。尹风咳嗽一小声，收敛心神，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真正串出了意思。
　　"我觉得就是股东责任这一块比较麻烦。不过如果能够对实际出资进行举证的话，应该可以排除个人责任。还要仔细问问情况才行。"好说也算锤炼多年的职场精英，大略看过，一出口就是重点，魏同赞许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难是难点，也并非不能做。那案子就交给你了。我约了当事人明天来，你有空吧？"
　　"恩，"尹风收拾材料，不经意的问："你怎么不自己做？公司法这块你不也熟？"
　　魏同笑笑，"我这段时间有点事要忙。"他一伸手，拉了尹风抱住。尹风大惊失色，终于兽性战胜了人性？刚想要挣扎，魏同低低耳语："不要动。就这样让我抱抱你。"尹风果然不再动了。只是眼睛瞟了瞟门边。关了的。尹风松了口气，可办公室这么做总也是不习惯的。尹风全身僵硬任人抱着许久，感受对方熟悉的体温，和均匀吹打的呼吸。他心里的奇怪自然扩大了无数倍，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了？有事？""没什么。"魏同松开尹风，云淡风轻的，"就是突然想要抱抱你。"眉头隐约现出川字的细纹。相处久了，尹风看得明白魏同此时的疲倦。可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不好冒然追问。尹风站起身，捞了东西往外走，"那我出去了。"
　　"尹风。"尹风停住回头。"我今晚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哦。"
　　"还有……"还有？尹风狐疑，"从今天开始我回家可能会很晚。你先睡别等我了。"
　　尹风看着魏同。对方眼神有些微的波纹碎在里面。
　　"我知道了。"
　　尹风非常有礼貌的顺手关好门，站在门边怔忡。律师生涯的好处在于可以锻炼出随时随地伪装起面具的能力。内心如何五味参杂，外人也不可能看出端倪。所以，怔忡也是短暂的。尹风态度自然的回到办公室坐下，打开WORD，准备整理些必要的资料，脑海里出现方才一幕。魏同温暖的呼吸彷佛还停留在自己耳边。
　　尹风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在意。
　　两方都是成年人，风花雪月见惯，恋是恋了，隶属成年人的恋。所以即便住在一起，亦没有彼此坦诚的义务。毕竟，他们只是这样排解寂寞的关系。魏同这个岁数，不可能没有过去。尹风太明白，有些伤，有些痛，不能说，不能碰。自己摆正了就一血淋淋的例子。
　　何况年底到了，工作堆积如山。一个刑案，两个民案临近开庭。顾问单位还要追着讲课。刚刚浪费了一小时发呆，又去魏同那儿一趟，再加上接手的CASE，几乎注定了今天要加班。实在没有精力考虑太多有的没的。
　　尹风噼里啪啦打字，埋首文书，渐入佳境。
　　等他揉揉眼睛抬起头，玻璃窗外已是万家灯火。尹风疲倦的向后靠，感觉背部的酸疼顺着脊柱一上一下。不过好歹大致完成了。尹风随手拿起电话，想问隔壁的魏同何时结束。突然记起下午的事儿，便挂了线。他简单整理一下，关灯走出去。所里已经空了。尹风瞅瞅魏同的办公室，黑乎乎的，估计也走人了。今天反正不需要回家，喝一杯的欲望越发浓烈。尹风琢磨去哪儿，碰巧手机震了，海子声音爽朗，"有空不？我的大律师。"尹风笑起来，"老地方？"
　　尹风打了出租过去，差不多10点。酒吧正式开始热闹，而夜色的表演差不多拉开了序幕。尹风先晃去吧台和老板KING打个招呼干了一杯，再绕到海子他们一桌坐下。
　　"怎么？最近从良了？好久不出来。"一群人望着尹风嘻嘻笑，"还是找着主儿了？乖成这样？"尹风轻描淡写的端了杯子喝一口，"是啊，找着主儿了。"
　　"噗——"几个人不约而同喷出酒来，柔弱点的呛死当场，"啊？！啊？！真的？"看样子，受了这一掌，轻则面瘫，重则经脉尽断。
　　尹风斜着眼睛闷笑，"你们TMD什么表情？老子就不能找一傍的？"
　　海子先忍不住脑袋抽筋，"尹风，你是尹风吧？"说罢，凑近了拧肉，"我说，哥儿是谁，把人皮面具摘下来吧啊。"
　　尹风作势给他一耳光，"我TM外星人。"
　　众人接着笑闹一阵，各人聊各人的。剩下海子顶认真的问，"真有了？"
　　"恩。"尹风点点头，"真有了。"
　　"哪儿的？没见你吊着谁啊。"
　　"单位领导。"
　　"噗——"这下子，尹风被正正喷了满脸。顾不上满嘴啤酒沫，海子怒喝："尹风，老子跟你说真的！"
　　尹风十足优雅的拿餐巾纸擦脸，平静的说，"我也说真的。"
　　海子无语望苍天。"你搞你们领导？尹风，你，你……"
　　"不是我搞我们领导，"尹风一脸正经，"是我被我们领导搞。"

　　14好好工作中

　　夜晚总是欢畅淋漓，酒过三巡，渐渐逼出原型。尹风许久不出门潇洒了，又顾着自己是个有主的人，冷眼看周围人诸般作态，自己却刻意保持低调。几只小白兔过来搭讪，他选择纹风不动。人潮来往，单他一人是真来喝酒似的。气氛趋向怪异。冲着尹风夜界响当当的名头，很有些人瞅着这边窃窃私语。于是，本来搂个老外不知滑到哪个角落去胡做的海子，怪叫着冲过来："尹风！你TMD的装！"说罢，推着人往前，"那边一个纯的！你的菜！"尹风面露羞涩，"人家我……"当即倒了一片，海子吐血，"你存心是不是？！KING眼睛都要冒火了！"尹风无所谓的笑笑，"我收山了不正好腾地方出来？"海子痛心疾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您可是这儿的金子招牌啊，多少小0等着侍候您啦。"
　　尹风摆摆手："今天算了。真没感觉。"
　　于是原本散开各自拐人的小子们又诡谲的重新聚拢来，面色颇为凝重。
　　狐狸张眯着眼睛瞅了尹风半天，愣盯的他毛毛的，半晌扯了嘴角怪笑。尹风拿起酒杯摇晃，"有屁快放。"狐狸张凑拢尹风耳边，冲里边吹气，"知道好了吧？以前说你还不信……"尹风收了笑，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狐狸张翘个兰花指点点尹风脸颊，"看你小样滋润的，皮肤都变好了……彻底转了？"幸亏光线暗淡，尹风自己感觉脸皮火辣辣的，他猛地倒了整杯伏特加一干而净，再"嘭"的把杯子放在桌上，对着海子咬牙切齿："在哪儿？"海子一时半会反应不及，"什么哪儿？"尹风逼近，面目狰狞："我的菜！"
　　尹风顺着海子指的方向挪动，身后传来狐狸张放肆的笑声。尹风酒精上脑更是怒气腾腾，他努力的扒拉开拥挤在舞池中的人群，果然看见吧台边背对自己的地方静静坐着一个人。利落的红色短发，光线投射下，雪白的脖颈呈现出某种诱惑的曲线，尾端隐没在领口处。格子衬衣牛仔裤，配上一双NIKE的新款球鞋，干干净净的气质与周围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海子倒没看走眼，的确是我的菜。尹风暗想。正要上前，脑子里不知为什么蹦达进一个人惯常似笑非笑的样子，尹风有一瞬间的犹豫，可是显然面子比较重要，况且这个圈子里，谁也不需要为谁守节吧。
　　"你好。我是尹风。"尹风十足自然的在目标身边坐下。"一个人？"目标转过脸，一张年轻秀气的脸孔，年纪大约十八九岁，五官依稀面熟。他看了看尹风，马上低下头，"恩。"轻轻的答应了一声过后，连耳朵根都红了。他的面前只简单摆着一杯橙汁。此刻两手紧紧握住杯身，关节绞的发白。尹风随即领悟到这是个菜鸟，便放柔了声音，"你叫什么？""雷……小军。""第一次来？""……恩。"谈话几乎无法继续。尹风有点丧失了兴趣。其实若可以选择，他历来对于培养型的游戏不感冒，喜欢的是你来我往高手过招的刺激，进退从容，暧昧的，放肆的调情。光靠着一场眼神交汇，也能仿如高潮般淋漓尽致。比如那谁。尹风头脑中第二次闪现某人的嘴脸，他咧嘴低低一笑，MD，真从良了……那回家算了。尹风于是站起来，刚要礼节性的招呼后退开，目标少年猛然抬起头，黑色的眼眸直直定在尹风身上，"尹风，我……我想跟你上床！"
　　尹风对于这孩子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点不奇怪，他有N多明的暗的崇拜者。他也并不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直接的主儿，且通常他的反应都是立刻扑上去舌吻，再拐到厕所吃个大概。可今天他的良心的确特别发作。楞了大约零点几秒，尹风笑了起来，伸手揉揉少年的头发，"小孩子家家的，想什么呢。乖，听哥哥话，回家好好念书。"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衣角被人拽住，尹风有些烦躁的回头，看见少年满脸烧起来一样，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声音小小的，却很坚定，"求，求求你……我……"也许是酒精作用，或者是灯光作用，尹风心底某处鬼使神差的隐隐一动，这孩子……真的有些可爱。他于是凑上去，温柔的吻住少年粉红色的嘴唇。薄薄的。软软的。少年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同于夜店中人的香气，清澈的味道，溶入鼻端，涌上大脑，成了最好的催情剂。尹风离开了一些，再吻过去时，长驱直入。勾牢对方带着橙汁味道的舌尖，歆享甜蜜。
　　尹风想，恩……上就上了呗……反正魏同也不会回来……不告诉他就结了……再说，他也不一定没有瞒着自己的事儿……
　　这时候，紧紧相贴的少年的裤兜里，尹风感到一阵手机震动。他刚想要退开，少年忽然伸出双手用力压在他的背脊上，嘴里含糊，"别管……继续……"尹风不以为意，果然继续。
　　吻了一会儿干柴烈火，懒得去厕所验货，直接出门打车去了相熟的宾馆。临出门打声招呼，狐朋狗友几个长出口气，海子更是语重心长，"风啊，你好歹恢复正常了。"尹风笑骂，"都TM有病！"
　　彷佛是以前生活的继续。断裂了，然后接起来。所以无比自然。
　　尹风太明白自己哪块料子。可是魏同……今夜没有魏同。
　　他暗暗决定。
　　身边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从上车开始，少年就显得非常紧张。握着持续震动的手机，死死咬住嘴唇。进了房间，他便僵硬的坐在床边上，一动不动。尹风拉开冰箱，"喝什么？"少年摇摇头。尹风自己取出罐啤酒打开，他走到少年身边坐下，"谁啊？一直打。你接吧。"少年摇摇头。尹风喝口酒，"这事要你情我愿，不愿意就算了。怕什么？我又不会硬来。"少年使劲摇摇头。尹风不耐烦了，"说话！""我……"少年腾的站起来，"我去洗澡！"说罢，一溜烟跑进厕所。尹风目瞪口呆，这80后的人啊……他揉揉额头，自己彷佛真是老了。
　　后来浴室哗哗的水声大约响了一个小时，尹风百无聊赖的睡着了。有人轻轻推他，"尹风，尹风……你洗不洗？"尹风迷迷糊糊应，"恩，"再迷迷糊糊走进厕所，开水淋浴。屋外好像有人说话。可能是电视吧。尹风被磨的疲倦，可来都来了宾馆，还是应该干嘛。不然传出去，以后他怎么混？尹风对着镜子照照，除了隐隐的黑眼圈，人还是帅的。他开门走出去，场面令尹风咋舌。与之前的稚嫩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少年居然脱光了躺成大字型。"来吧。"
　　与预料中的一样，就是小孩没长成，也算勾人的货。
　　床头昏黄的光投照在粉红色的皮肤，一点点极难察觉的颤抖，青涩的魅惑，却最是诱人。绝对的潜力股。几乎可以想象未来他在夜店的前途如何风光。那时候，应该就会失去现在这种干净的气质了吧。
　　尹风直直走过去，从少年饱满的额头一路吻下来，湿湿的水痕，晕染开情色。乳珠慢慢在老道的技巧下绽放出绯色的花朵。青芽带泪，少年细细的呻吟。双腿不自觉的摩挲着被单。
　　尹风的手机响起来。党卫军进行曲。雄壮的低吼，颠峰时刻的德国法西斯。
　　是魏同。

　　15好好工作下

　　尹风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少年猛地睁开雾蒙蒙的眼睛，手臂紧紧的搂住他，"尹风。"
　　耳边的歌唱仍然执著的继续。坦克声一阵一阵。尹风内心短暂犹豫，始终心虚占据上风。他亲亲少年的脸颊，"乖，稍微等一会儿。"说罢，不等拒绝便迳自走去拿起手机。
　　"喂？"尹风努力保持平稳。"魏同？"
　　"尹风，"魏同的音调里蕴含某种奇怪的急切，"你在哪儿？"
　　"我？我在……朋友家。"尹风点了根烟，他心跳的厉害。"魏同你怎么了？有事？"
　　"没什么。"遥远空洞的回响，皮鞋声有节奏的踏着地面，"尹风……你没有……我……"
　　尹风没听过魏同这么吞吞吐吐，这个素来冷静沉稳的人，"魏同，你有什么就说啊。"
　　魏同淡淡的笑，"没事，我就是想你了。晚安。"
　　没有等到回答，电话擅自响起忙音。
　　尹风愣愣盯着手机屏幕。隐隐觉得什么事情不对劲。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床上的少年突然笑起来，眉眼光彩潋滟。"总算来了。"
　　尹风思维跟不上节奏，眼睁睁目送少年光着屁股跳下床跑去开了门。门口走进来谁。是谁。熟悉的样貌。熟悉的身形。那么个端庄沉稳的调子。尹风，晚安。刚刚的道别。除了他。还能有谁。
　　尹风彷佛临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彻底醒了过来。"魏同！你！你们！"
　　魏同却没有看向尹风，彷佛房间里再无其他存在。他只是皱起好看的眉毛对着少年说："小军，你妈找你快疯了。跟我回去。"少年乖乖的站在地面上。任魏同一件件的为他穿好衣服裤子。玉白的赤脚衬着暗红的地毯，格外刺目。少年环住魏同的脖子，闭了眼叹气，孩子般浓浓的鼻音，"魏同，我累了。"魏同二话不说横抱起他，轻柔的说，"好，我们马上回家。"说罢，往门边走。
　　这一出一出敲锣登场，尹风久经沙场也实在看不明白。从魏同电话到人进门，他的大脑基本就处于了停滞状态。从目前的情况推测，只一件事清楚了，少年认识魏同。且不仅认识这么简单。魏同说有工作忙，这孩子楞要跟自己上床，上就上吧，半途居然还"赶巧"赶来了……敢情把我尹风当猴儿耍呢是吧。尹风的愧疚化为灰烬，莫名的怒火烧起来，他冷冷开口，语气有些发酸，"二位走好。"
　　魏同终于回头，深深看了尹风一眼。一眼。尹风心头针扎一样的刺痛。
　　门砰的关上。
　　脚步一下一下远离。隔了一会儿，窗外隐约传来汽车发动的声响。尹风不可抑制的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二十层的高，更深露重，也不能掩盖红色宝马嚣张的气焰。
　　尹风看它走远。直到车尾灯消失街角。
　　心底空空的。没有着落。
　　他又站着抽两根烟，视线始终凝聚定点。一阵前所未有的疲累，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喊似的。后来索性埋头睡过去。反正房钱付了，现在走可惜。再说，魏同那里肯定不能呆了……要回家……也得天亮才能收拾行李不是？
　　尹风梦里昏昏沉沉。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起床后全身乏力。他揉揉额角，勉强看着方寸相隔的一碧清空。太阳光打着旋儿。昨天的一切彷佛只是一场并不搞笑的闹剧。
　　尹风挣扎着穿戴整齐，镜子里的人一张憔悴的脸，青青的胡渣子，张扬着失恋独有的痕迹。
　　失恋？
　　尹风抓抓乱糟糟的头发。仔细洗脸刷牙。
　　这孩子气一样的交往。包含多少真心，自己不清楚，恐怕魏同也是不清楚的。他们一直过着单身的自由生活。散漫浸淫到骨髓，已经遗忘了如何付出真心。某一天，心血来潮厌倦了纸醉金迷，相同的时间感到相同的寂寞，因此而塑造的关系，一开始就注定了破灭。尹风只是未曾预料这破灭如此突然。彷佛漂浮的肥皂泡泡，前一刻的五彩斑斓，下一刻就跌的粉碎。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样的游戏。
　　尹风尽心竭力的在大街上游荡，把时间蹭向十一点。他清楚魏同今天的行程，十一点要和XX公司高层座谈担任法律顾问的细则。而魏同和自己最大的不同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会好好工作。但三十岁了，尹风觉得自己在感情方面足够成熟，即便分手，起码不要太难看。
　　何况，他缺乏面对魏同的自信。
　　拿出钥匙进门，房间果然没人。尹风着手一件一件整理。上次请了搬家公司打包，这回却坚持想要自己动手。两个人的东西起初还是各自为营，不知道何时混作一团。到底谁是谁的。尹风蹲在衣柜前茫然。尹风，原来我们一个SIZE，那以后方便了。尹风，我喜欢看你穿我的衬衣。……Haut
Brion的果香停留喉间。躺在椅子上的人，手中红酒浪起层层涟漪。魏同的笑容，荡漾了幸福的味道。晶亮的眸子，诱惑的弧度。自己笔直的走过去，拥住他，一寸一寸的缠绵。从嘴唇到脖颈。再往下。再往下。
　　尹风眼前的世界短暂模糊。他伸手擦擦。明明冰凉的液体，依然烧灼着肌肤。
　　几个月了吧。尹风从来没有尝试过稳定的交往状态。他爱了个不该爱的人，执迷不悟很久。这算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难得突破心防迈出一步，不想仍是再传统不过的结局。他以为什么。他要什么。因为害怕感情的伤害而驻足不前的自己，习惯了观望。其实背叛魏同，只是迟早的事情。起头的寂寞和失落，后面隐隐变了形。尹风知道自己在追着谁的目光，谁的背影。谁的回望，会让心底弥漫温暖。所以，害怕了。
　　同志之间的爱情。没有法律保障没有社会祝福的爱情。家人，事业，前途，不是不去想，实在想也没用。未来，是空的。仅仅依靠两个人的热情，又维持得了多久呢。尹风疼惯了。疼怕了。
　　刘强那边生生死死一回，他这残破不全的灵魂，受不住再一次的凌迟。
　　如果还能和另外一个人坦然的上床……像是一种幼稚的证明。
　　尹风企图自嘲的笑。结果脸颊僵硬。他发现自己居然笑不出来。
　　"你要走？"
　　一声惊雷，吓的尹风手抖。刚收好的一叠衣服又散了一地。他慌慌忙忙站起来，手脚无措，"你，怎么回来了？"
　　眼睛对上眼睛。尹风心脏猛跳。这，这是魏同么？着装永远齐整，头发永远服帖的魏主任，一晚上而已，跑哪儿去了？充血通红的一双眼，衣服随便塞了个角在皮带里，满脸疲惫倦怠。还有……伤痛……
　　尹风便跟着痛起来。不自禁的往前，"你，你……"怎么啦。还能怎么啦。他们要分手了。
　　姿势笨拙，"我，我……"我们要分手了吧。
　　身体忽然被大力扯进怀里，魏同狠狠的抱住尹风。"尹风……"低沉悦耳的声音，一点点的嘶哑。他就是那样嘶哑的叫了尹风的名字。没有后续。
　　尹风。我求你。未出口的话。却十足清晰。
　　尹风鼻端满是魏同的味道。耳边的呼唤一直延伸到了心底。扯住一端。淡淡的酸涩。一早上的昏沉瞬间放大了，铺天盖地。尹风慢慢的抬起手。回抱住了魏同的背脊。

　　16

　　客厅没有亮灯。空气静谧的流淌。夜晚的朦胧投进来，一缕一缕纠缠的痕迹。
　　"小军，是我姐的孩子。"魏同搂着尹风坐在沙发上，说不出的疲倦包围着他整个人，"他小时候出了点事，所以精神很脆弱。医生说，不能再受任何的伤害。那会儿，我姐闹着离婚，就把小军寄养在我这里……"
　　"我单身久了，小军才十岁，非常可爱，也是可怜……我当然疼他，他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的满足……起先相处的很愉快，几年了，不知为什么，变了质……"
　　尹风倚在魏同肩膀，"……这回的事儿，不是第一次？"
　　"恩……"魏同拧着眉头，一字一句慢慢的说，"第一次是四年前……后来，只要是我身边的人……几乎都和他有……"
　　"我本以为把他送回我姐那儿就没事了，结果反而刺激了他……那段时间，他病的很重，几乎不认识人，只记得我不要他……小军算是我带大的，我当然舍不得……所以，从来没有认真责备过他什么……"
　　"其他人我不在乎……可是你，尹风，"魏同直直的看着尹风，深深的幽暗笼罩着他的面庞，"可是尹风你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
　　"尹风，我爱你。"
　　尹风全身一震。心跳如擂鼓。脸颊居然有些潮热。
　　"昨天那样子……我实在是……小军的电话打来，我还以为他胡说八道……但是，真的是你……"魏同把脸埋在双手之间，"后来我带小军回家，我冲他发火了……我从来没有对他凶过……我明明知道他身体不好……我……"
　　"好了。魏同。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尹风伸出手搂住他，"你没做错什么……魏同，你没有错的……"感受着怀里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慢慢靠在自己胸前。
　　很久很久的拥抱里，尹风轻轻的说，"对不起。魏同。"
　　一句话脱口，始终破天荒头一回。尹风觉得他和魏同之间已经彻底的改变了。魏同的宽容，而自己的愧疚……昭然若揭的答案。
　　感情，说来复杂，其实，不过就是简简单单。
　　尹风看着窗外下雨的天空叹气。他知道自己陷了。放纵一回，傻子也明白了。他不想要失去魏同。仅仅出现这样一种可能性，竟然就能够痛彻心扉。
　　四周密密实实的一层网。网底匍的蜘蛛精是谁啊。那是魏同。老谋深算的魏同。情真意切的魏同。他尹风什么角色何德何能，人家都情真意切了，自己该认就认吧。或许，早就认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这条路，尹风再是纯真少年也明白，走走看看可以，要是认了真……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自己的父母，朋友，事业……就是魏同那一头，那什么小军的，也势必是个麻烦的人物。
　　距离发生那件事……过去整整一个星期了。似乎一切回归平静。似乎。
　　尹风常常觉得魏同注视着自己，他的拥抱，他的亲吻，比以前更加的充满热情，彷佛稍微放松就会失去所有般的热情，让尹风恐惧。魏同亲手结的网，密密实实的网，究竟困住了自己。可尹风心里清楚，魏同肯定还有其他事情瞒着自己，可他不说，自己不好冒冒然的问。
　　到底成年人的恋爱，因为过份端庄稳重，反而失去了坦诚的勇气。
　　正想着昏沉，搁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尹风头痛。不知道何时起犯了这毛病，听见手机铃声便头痛欲裂。大约是最近由着这现代化的玩意儿着实没什么好事，能生生牵出个鬼来。岂知，就是改震动了，该来的还是跑不掉。于是真有个鬼。一个小鬼。难缠的小鬼。
　　电话里的声音一改当日的媚惑诱人，清冷冷的一句："尹风你来我这儿。我在市精神病院出不去。"说罢挂了，分明不待人拒绝。
　　神还没回过来，电话又震："你敢告诉魏同，我咬死你。"又断了。
　　尹风笑的无比干涩。这什么事儿啊？
　　纵然嘴里嘀嘀咕咕，尹风还是决定去一趟市精神病院。临出门，他特别遵照指示，给行政办公室的人打了招呼，说自己陪客户去了。当然是为了瞒着魏同。尹风心想小孩儿也算人物，短短出现几天，已经迫使他骗了魏同两次。这搁以前，尹风根本想也没想过。可说对雷小军不好奇是假的。能让魏同痛苦却又放不下的人……一个小P孩子……尹风胸口淡淡的泛酸。极不舒服。再加上前面的出租车师傅自打得知他的去处，便数度透过反光镜看自己，眼中透着怜悯。尹风钢铁般的意志差点土崩瓦解，心虚的拿了耳塞出来戴上，楞怕被问个什么。望着飞速后退的景象，脑海里清晰的面孔……尹风，我爱你……什么东西牵扯着，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一点一点的绷紧。
　　魏同，此生能够让他疼痛的第二个人。又仿佛是全然的不同。和刘强，那疼，无止无境，绝望的，只剩下绝望。而这一番的疼痛，隐隐伴随着，倒是鼓胀了甜蜜。
　　风乱了头发。岂止乱了头发。
　　车行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山边。景色秀丽，远离人烟，的确是个疗养的好地方。查房号的时候，应该不是尹风多疑，护士那一脸的暧昧……"什么关系啊？""……朋友。""哦……"
　　哦你M的头。
　　尹风觉得自己真是找事。
　　好不容易熬到进房间，尹风站在门口犹豫半晌。后来咬咬牙踏了进去。
　　房间倒不像想象中那么阴暗。床上亦没想象中那么血淋淋惨兮兮的拴着个人。尹风莫名的失望。他恍然惊觉自己内心的黑暗。再怎么说，雷小军终是魏同的亲侄子。敢情恨那孩子到这地步了？不至于吧……他再走近两步，看清了屋里的全貌。淡淡的日光透过白色的窗帘，给地面洒了一层柔和的亮光。空气漂浮着某种医院特有的味道。尹风从小就怕打针吃药，也就不喜欢这种过份冰凉清索的味道，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你不喜欢这儿？"
　　尹风惊了一跳。循着来源看去，窗帘边的藤椅蜷着一团黑影。看不清楚眉目的。唯独一缕金色扑棱棱的跳跃在红色的短发上。"也是，谁TMD能喜欢这儿？！"少年龇着牙齿笑，白森森的阴冷的光。
　　截然不同的嘴脸。尹风背脊凉了凉。奇怪的是，尽管知道自己在哪儿，他并不畏惧面前的这个少年。尹风走过去，正对少年坐在床边，他问："找我来干嘛？"
　　谁知雷小军却不再说话了。他仅仅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瞪着尹风。狠狠的，彷佛被困的小兽。尹风平生就是个不服输的，哪能轻易示弱，便和对方相互瞪着。两人那么瞪着，不知道瞪了多久，总之尹风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眨巴眨巴。雷小军依然保持着瞪着尹风的样子纹丝不动。枉费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怯生生的小鹿，柔情似水哪儿去了，现在楞是冒着凶光。尹风心底暗叹，看来这孩子恨他更甚。他发现自己无聊透顶，三十岁的人了，大费周章跑来这里和一孩子较真。正当尹风准备结束这无聊的"游戏"，雷小军突然站起来，径直走过来，站在尹风面前，居高临下："尹风，你不喜欢魏同，为什么还要和我抢？！"

　　17养孩子 上

　　尹风一口气噎到，这话说的……再忍不住嘴角透出笑来："我哪儿有和你抢？"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雷小军，语气诚恳，"小军，魏同是你的舅舅。"
　　彷佛是给这一句话刺痛了，雷小军的音调一下子拔高，带出一丝尖锐刺耳："可是我爱他！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他！"他逼近尹风，眼角泛红，"你不爱他！尹风，你根本不爱他！你凭什么要抢走他？你凭什么？！"
　　凭什么？
　　尹风怔忡，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心脏被狠狠的掐住。他注视着雷小军那一双还过分年轻的眼睛，悲哀掺杂痛苦，何其熟悉的情绪充斥其间。他本来以为不过年少一时的迷恋，用一个前辈的身份尝试开导的天真想法，一刻间，碎了满地。与年龄无关，在爱情的范围内，谁都是对等的。尹风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加明白了魏同想要珍惜雷小军的心意。毕竟还是个孩子呢。在成长的压抑中不知所措的孩子。还没有学会掩饰就遭遇了感情，于是赤裸裸的坦诚着脆弱，并不预知伤害的来临。承受了。争取了。充斥着即使刀山火海亦不懂得退缩的勇敢。
　　纵然无谓。但是非常值得保护的珍贵。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尹风十足肯定魏同的确有用尽全力好好的照顾这个孩子，这样明亮的眼眸，这样一份炽热的感情……不过是付出得不到回报。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少年时代莫名发生的喜欢，就那么持续了十几年的时光。切割完毕，再次缝合。他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割了多少回，缝了多少回。疼久了，于是麻木了。妄图对别人的执著说三道四，始终自不量力。他只是多走了几年的弯路，比眼前的男孩早一些到达了能够休息的地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眉目温情的笑容，环住身体的手臂，宽厚契合的胸膛……他独占了这一切。
　　这一切，本来属于眼前稚嫩的期待。自己凭空的出现，竟夺走了所有。
　　尹风叹口气。他柔声问道："小军，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呢？"
　　雷小军瞪大了双眼，脸色有些发白："你，你说什么？"
　　尹风看他不可置信的样子，似乎那些老练一径远去，剩下真真才是孩童的面孔，不禁笑了笑，"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呢？"
　　话起了头，尹风料想大约又会招来一番激动无比的争论，结果雷小军只是愣愣的望着自己，许久没有开口。眼里一抹情绪漫出来，慢慢变得深邃。身后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褪了干净，剩下一屋子冷寂的气氛。面孔再次陷入阴影。他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双腿团在胸前抱住，然后将头用力的埋进去。
　　"你走吧。"空气微微起了涟漪。
　　尹风莫名其妙，刚刚以为话题正要展开，对方自发断了交谈的意念，甚至下达了逐客令。他盯着蜷曲角落的身影，发现这孩子真的很瘦弱。两只细细的胳膊，明显的肩胛骨支起纯白色的病人服，挺立着，轻轻的发抖。剑拔弩张消失了，连头发的颜色都全然黯淡了光彩。尹风不忍的站起来，要往前一步，可是雷小军那样的姿态，摆明了抗拒。尹风局促的立在原地，语言卡在喉间，倍加无力。他完全没有立场能事不关己的作出些抚慰的举动，就算拍拍头这样对待孩子一般的随意，也办不到。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何苦虚情假意。
　　雷小军更是不希罕的。
　　尹风站了一小会儿，到底转身出去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房门在身后扣紧。特意放轻了动作，关门声仍然在空荡的走廊显得突兀。但就在一霎那，屋内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啊————————"
　　那是一种含了血浸了泪，从骨子最深的地方迸射的，人类能够发出的最痛最痛的声音。尹风猛然一惊，冲进了房间。只见雷小军站立着，双眼失了焦距，清秀的脸孔扭曲着，嘴里无意识的不断吼叫。尹风看着情况不对，直觉的去拉住他，雷小军突然一口咬了他的手臂，尹风惨叫一声，用力想摆脱雷小军，可是他被死死的咬住了，尖利的牙齿刺入皮肤，难以忍受的疼痛窜往全身。两人沉默的僵持着，尹风反倒冷静下来，他停止挣扎，用另一手抱住雷小军的头，尽量轻柔的抚摸着。
　　柔软的发丝在手掌中心摩娑。好像杨柳扶过面颊的触感。
　　尹风闭上双眼。他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动作，心底再无一刻如此时的安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怀里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牙齿松了开。烧灼一样的痛仍然顺着神经蔓延。尹风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抚摸着雷小军的头发。
　　液体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伤口上。意外的清凉抚平了鲜血流淌的灼热。
　　尹风的心思遥远。
　　甚至很久以后，他同样想不起来，那无比安静的时间里，自己在想什么。
　　待得安顿好了雷小军走出医院，屋外的天空已然沉寂。黑色的夜幕衬着几颗零零碎碎的星星，显露分外冷漠的画面。雨后的晚上，风吹来凉爽，透着挥之不去的淡淡寒意。他静静的顺着路走，除了脚步轻微擦过地面，两边寂寞的再无丁点的响动。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雷小军那一声凄厉的惨叫，彷佛丧失了所有生存的信念，挤压到极致的绝望。始终记得那孩子停留自己怀抱的感觉，指尖残留的温润触感，伴随着酸楚，如同倦怠般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其实对于雷小军刚才的质问，尹风知道自己没办法反驳。自己真的爱着魏同么。不是第一次扪心自问。但即便在与魏同平时的相处，也不过习惯性的接受他对自己的宽容。热热闹闹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人，不是自己。尹风的心底还沉湎着一处身影，自小开始的沉湎，他试过，单靠自身的力量，挣脱不了。耗费多年，终于累了，想逃跑了，那个当口，魏同适时的伸出了一只手给自己。整洁，修长的手，带着他渴求已久的温暖。所以，毫不犹豫的握住了。借助他逃避过去的亡灵，紧紧逼迫的窒息。可是，如果不是魏同，而是随便的谁，自己还会不会仅仅因为贪恋那样一只手的温暖，仅仅因为不愿意再让人生停滞下去，就作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雷小军不同。他深爱着魏同。抛却了身份不谈，他的爱纯粹而干净，没有丝毫的瑕疵。他的爱，是每一个活在都市的人孤独内心的向往。或者，正是这样一份真挚，使得魏同动容过。所以，他才会放任的留着雷小军在自己身边，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那些伴侣。尹风明白这种滋味，明知求不到，求不得，还是无法控制的执著。不能爱，就不会爱了么。尹风自嘲的撇嘴。血淋淋的教训，没有人比自己有资格说出肯定的答案。
　　……那一段时间他病的很重……只记得我不要他……小军是我带大的……
　　那时，那个人拧紧了眉毛，从未见过的痛苦遍布了那张永远从容张扬的面容。他安静的哭泣一样的表情。与雷小军相同的绝望包裹住身体……尹风缺乏安慰那样的魏同的自信。
　　对于魏同来说，自己或许真的是不一样的，但是自己也真的毫无力气去撼动雷小军在他心中的地位。
　　尹风颓然的蹲在路边。结论出来了。他忽然有些憎恨自己被多年法律生涯浸淫出的理性逻辑。糊里糊涂的多好。冷风一阵阵吹的头痛。怎么连着心口也闷闷的疼了呢。

　　18养孩子 中

　　尹风回到家的时候，大概十点左右。他楞是顶着夜风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辆出租停在身边才懵懵懂懂的上了车，浑然忘了是不是自己太累招的手。车风吹着，头发乱飞，脑筋也没有稍微清楚一点，好像彻底糊住了，白茫茫的空。等到车再次停了，尹风发现自己居然回到魏同的别墅。难道短短的日子，已经在潜意识里将这里当作归处。尹风苦笑，满脑子保持乱糟糟的状态。想到一会儿和魏同的见面，突然升起些慌乱。他没有把握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而且他们两人是睡在一起的，魏同那么敏锐的人，自己该用什么借口来解释异样？尹风进门之前颇为犹豫了一阵，手停留在门把上都捂出了热气，他最终决定实在避不过，就和魏同好好谈谈。跑得了初一，还有十五。鼓起勇气开了门，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魏同还没有回来。
　　尹风没来由的松了口气。这奇怪的轻松来自何处，他其实不甚明白，只是觉得现在不见魏同比较好。冲动是魔鬼，外带还是个心虚的魔鬼。尹风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神游离，仍然没有理出个头绪。说是要谈，可谈什么？怎么谈？自己要的……魏同要的……雷小军……谈也要个谈的立场不是……中心思想……观点……论据……结论……解决方案……
　　时钟的嘀哒声于寂静中分外明显。
　　尹风的心跳莫名其妙的开始加快，他烦躁的跳起身，来来回回的踱了几圈，迅速的进房间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给魏同留了个条儿，就出门了。
　　尹风去了办公室。他放下东西，拿出手机抠掉电池，然后开始噼里啪啦的打字。眼观鼻，鼻观心的认真。这段时间感情混乱不堪，几个案子确实拖了进度。可也不是非赶不可。尹风却觉得自己现在做点能够游刃有余的事情，有助于增强自信心，转移注意力。而且，这是魏同教给自己应对无力解决事件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寄情于工作。让自己忙一点。更忙一点。最好累趴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无处徘徊。反正是无计可施。不如短暂的逃避好了。
　　屏幕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大约是看的时间太长。尹风停下来，揉揉眉心。还有一点就完成了。一晚上三个诉状，真是拼老命。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声接着一声。因为四下安静的过分而震耳欲聋。尹风盯着电话，他知道是谁。还能有谁。他任它响着，一声接着一声，停了再继续，再继续。彷佛和空气较劲儿。电话停止了挣扎。尹风往后一躺，闭起眼睛，眼角有一些湿润。
　　"我出去见个客户。可能要晚点回来。别等我了。
　　尹风。"
　　刚才留的字条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吧，再加上魏同并不知道自己跑去见了雷小军。尹风放心自己的安排。既然是个大人，就要表现的成熟。总不能再回到那个撒娇任性为所欲为的年纪。再说，尹风年轻时代就没闹腾过。安静的喜欢，即便丧失了从容，全是背后的。魏同的人生和自己的人生，并不会由着感情这么一场意外的来临，就重合太久。
　　说到底，起先不过是互相的利用。安慰寂寞的工具。
　　但反而是这样目的明确的工具，一旦失去，那寂寞竟如同压制了许久的猛兽，迎面就扑过来，把自己吞个干干净净。以前一个人过的好好的，就是找伴也纯属生理需要而非心理，尹风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害怕在夜晚等待寂寞纠缠的主儿。错全在魏同。这种品牌的毒品，惯着你，宠着你，欲死欲仙，要放手，谈何容易。生生就要扯一张皮。
　　尹风早上了瘾。初初的确半强迫的尝个鲜，如今满嘴的苦，身体想得发疼。
　　尹风一把扣了电脑，靠在椅子上翻来覆去几下，迷迷糊糊睡死了去。依稀间他感到魏同抱着自己。久久。熟悉的味道。是场梦吧。贪恋这胸膛，尹风回抱着他。很紧很紧的。用清醒时候绝对不会有的力度，恨不得嵌进去。
　　……
　　次日清晨的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尹风顺应习惯的醒了过来。虽然眼睛仍然困的睁不开，意识却再没有办法沉睡下去。这大约就是不再年轻的标志之一，何况尹风是个习惯动物。尹风拿自己没折。他伸个懒腰，头顶空调呼啦啦的吹。尹风疑惑的看看，记得嫌闷没开啊。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或许忘了吧。尹风不怎么在意的站起来，准备去洗个脸，什么东西顺势掉在脚边。他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便僵硬的再动不了。
　　原来不是梦。
　　昨晚紧紧拥抱自己以及自己牢牢回抱住的人，不是一场梦。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隐约的叹息。尹风的心绞作一团。
　　他捡起那件阿曼尼的西装外套。尹风，好看么。恩，这颜色挺衬你的。尹风，你也一件。这是我们的情侣装，上庭的时候一起穿。抽什么风呢，那么贵，我才不要。我送你，你管穿就行，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尹风用脸贴紧紧的，感受残存的暖意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自己。还有熟悉的香水味漫进鼻腔。脸颊湿润。眼皮酥麻。全身洋溢着温暖。这一份心，坦荡荡的，给的人都不在乎，又不是狼心狗肺，难道还要人怎么哄才成。陪一段，就是到他厌了也行，自己不是陪不起。
　　终于轻松的笑了。尹风使劲按住快捷键"1"，跳出一串号码。尹风，你把我的设成1，我都把你的设成1了。好麻烦啊。哪里麻烦，我来。……听到电话那端那边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尹风没来由的嘴角上扬："魏同，我一会儿回家吃早饭。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打的。对了，我不爱吃稀饭油条。我要一片面包两个鸡蛋还有一杯牛奶。面包半边焦，鸡蛋半熟透，牛奶是XX牌的特浓半斤装，温度大概35吧……"
　　尹风走在路上是很觉得奇妙的。周围的人潮皆是匆匆往单位赶的，唯独他是匆匆往家赶的。逆流而行，懒洋洋的快乐。也许再没有自己这么不求上进的人了，天大的事情，只要谈到情啊爱的就会方寸大乱。十年前如此，过去十年，居然分毫未变。尹风想到某人俊朗的外表，微笑起来阳光普照，忽然有些迫不及待了。昨天彷佛想要说些什么，现在还重要么。尹风拽着西服外套，全然不管是不是把件好好的衣服蹂躏的不成样子，手心轻轻的冒汗。倒后镜里映出自己的半边脸孔。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再大的黑眼圈亦挡不住。
　　死了一回，又活过来，连呼吸也跟着变得美好了。
　　门虚掩着，没有关紧。尹风走进去，顾不得脱鞋。餐桌上果然什么东西都端端正正的摆好了。面包，鸡蛋，牛奶。面包半边焦，鸡蛋半熟透，牛奶是XX牌的特浓半斤装。尹风扫了一眼，心底蜜一样的，伴着些酸，他急吼吼的往客厅走。有人斜在躺椅上，冲自己伸出双手，一脸预料中的阳光普照。可惜配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尹风不管不顾走过去抱住。喉咙被什么哽住了。他低低的喊："魏同，魏同，魏同……"喊一声有人应一声，不嫌烦似的，彷佛这是一件顶顶美好重要的事情，让两个三十岁的社会菁英乐此不疲。

　　19养孩子 下

　　"把小军接来住吧。"
　　魏同手一滞，杯里的水洒出些来。他愣愣望着躺在床上的尹风，后者云淡风轻的笑，脸颊残着激情过去的晕红，被子没拉好，一身的吻痕："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就接来一起住，也好照顾。"魏同神色颇为复杂，走到床边把冰水递给尹风，自己背对着坐下，"可是……"尹风喝了一口，趴过去抱住他，下巴搁在肩膀上，"别担心，我不会和他乱来的。"魏同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他，不再说话。尹风面颊又添了些彩，低头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呐呐的说："真的……那一次是我……"魏同凑过去，吻了他，堵住即将破坏气氛的话语。一点点情欲的滋味从两人交缠的唇舌间漫开。魏同重新压上去，哑着嗓子，"尹风，今天我要放你假……"风湿漉漉的卷进耳朵里面，尹风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双腿自然的分开缠住魏同的腰，嘴边却是不饶人："律师才不需要跟领导请假……"说话间，身体相互摩擦的热度已经燃了上去，再顾不得废话连篇，魏同摸着床头的KY就势抹在尹风的后庭，动作无比熟练。尹风只顾扭动身体，再一度的曲意承欢，根本忘记了追究TOP啊BOTTOM的。谁料好事才进行到一半，魏同的手机又响了。尹风兀自沉迷，就察觉身上人兔子一样迅速的从自己体内拔出来，跳下床去接电话。
　　看来每个人都有个魔星。尹风忽然觉得这一幕何其熟悉。不过，角色换了。他很是理解了当初魏同在北戴河的心情。的确不好受。
　　魏同其实并没有耽搁很久，一回房就看见尹风咬个被角，满脸怨妇的表情。魏同笑着扑过来，一阵整治，尹风的意志力土崩瓦解，哪里知道今夕何夕。
　　恢复神志，差不多是被饿给催的。外面好像已经入了夜。尹风捂着酸疼的腰，苦笑的想，终究老人家，不能乱来了。他皱着眉头，极度缓慢的翻身，便有只温暖的手搭上准确的位置，力道均匀的按摩。尹风发出猫一样细碎的呻吟，放松感受这项自己独享的主任级服务。
　　"是小军？"腰间的动作没有停顿，"恩。"尹风不说话了，只把头转向魏同胸口，任熟悉的味道冲进大脑。"把他接来吧。总在医院也不好。"手臂环上对方，舒服的触感。
　　"……你真不介意么？"
　　"恩。"尹风认真看着魏同的眼睛，"我会对他好的。"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尹风尽量避免去想往后的若干岁月中该如何和那个小鬼头相处，翻了些"参考文献"，细节迫的他心惊。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几乎难以做到和平相处。至少也磨合的够呛。何况，自己家那个，还兼任了情敌的身份。尹风抚摸着手臂上差不多好了的伤口，当时的疼痛仍然清晰。魏同大概知道自己去探望了雷小军，他没问，自己就没提了。既然想让那个人幸福和满足，势必应该做到起码的包容。尹风一边帮雷小军办转学手续，一边不断的进行心理暗示。不过是孩子而已。不过是个孩子。
　　接小军出院那天，是魏同和尹风一起去的。进了病房，雷小军安静的站在窗边。背影纤瘦的过分。红色的头发鲜明的色彩跳跃在日光里。尹风一瞬间的怔忡。心底又是那一片软软的情绪泛滥。某人回首，满脸明媚的笑意："魏同，你来了。"尹风小小的不舒服。这孩子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叫舅舅呢？老是魏同魏同的。魏同倒不在意，往前一步，笑着说："小军，东西收拾好了？""好了。"浓重的鼻音带着撒娇的味道，"我昨天发烧了。""是么？"听着这话，魏同已经摸上了雷小军的额头，语带难掩的焦急，"医生怎么说？""没什么。""吃了药了？""恩。"雷小军乖巧的笑着，醉人的甜意挡也挡不住。尹风盯着这亲子戏一番气闷，他以为自己作好的心理准备几乎崩塌，却不好临了反悔，半天憋出一句，"我去开车。"转身提了雷小军的包先出去了。
　　尹风呆在车上，拿出烟，想了想，又放回去。小军的气管很弱……尹风自认有控制力不和小孩争宠，可这才开始，就不是好的苗头。总觉得那孩子是故意的。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明明奔放的很，脱成个大字，魏同一出现，就乖的要死。唉。是引狼入室吧。自己那点善心。
　　前途多难的预感。不过，雷小军是魏同心头扎了多年的一根刺。下决心和他在一起的话，就必须正视问题本身。拔掉它或者逃避它，都会伤害到魏同。而尹风目前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个。
　　远远看见魏同抱了雷小军出来，怀里的人跟猫一样蜷缩着。尹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消停的火噌噌的冒。又不是婴儿，干嘛每次都是抱来抱去的。深深吸一口气，脸色却实在好看不到哪儿去。魏同先把雷小军放好，自己坐在后座，把那人的头枕在腿上，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他不舒服……"尹风没有答话，一踩油门走了。
　　雷小军的房间是尹风一手布置的。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当魏同说急着出差准备另外找人来办，他就鬼使神差的主动承担了下来，也不管自己年末忙的昏天黑地。尹风确定的主色调是蓝。湖水样的颜色。唯独窗帘依然是白色的暗花。尹风瞧见这一款，就想到有着一头火红色头发的孩子站在窗边的影子，立刻订了。躺椅和书架是定做的。每一本书皆经过了尹风的精挑细选。上网查了半天，现在年轻人喜欢看什么。甚至咨询了其他人的意见。本来要组一台电脑，结果魏同说小军不喜欢上网，也就作罢了。贴墙装了液晶电视。还买了PS2。尹风没照顾过孩子，根本不清楚人家要什么，可是在做这一切的过程中，他心无旁骛。连衣服裤子鞋子都买了许多。说实话，就算历来讲究，尹风对自己也没这么细。
　　废了许多功夫，到了验收成果，尹风自然紧张。虽然之前魏同觉得非常满意，但是雷小军会怎么说，纯属另外一回事。于是，雷小军和魏同走进卧室，尹风顿在外面，不想去受打击。"喜欢么？""恩。真好看。""哇，这些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的？""这些都是尹风为你布置的。"……长久的沉默。尹风心跳砰砰的。他觉得自己真像是后妈，搞不好比后妈还不如。魏同的声音仍然柔柔和和的，"小军，你要好好和尹风相处。他对你很好，抽空准备了半个月。你看，这些衣服都是他给你买的。"半天，"恩，我知道了。"雷小军闷闷的答了一声。
　　轮到晚餐时间，倒是欢乐的氛围。尹风发现雷小军只要不发疯，的确是正常的十几岁少年。会挑食，会说些冷笑话，会急着吃完好去看卡通或者连续剧什么的。魏同总是宠溺的看着他笑，然后给他夹菜。再给尹风夹一筷子菜。类似某种奇怪的平衡。尹风渐渐放下心，好久没见到魏同这么开心，他自己也跟着开心了。
　　吃过水果，魏同去洗澡。留下尹风和雷小军呆在客厅，左右无话。相处难免是尴尬的。两个人毕竟曾经一夜情未了。电视机的光闪闪烁烁，雷小军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部恐怖片。尹风完全不感兴趣，于是找了个借口回房间玩电脑，身后突然凉凉飘来一句："尹风，我讨厌你。"

　　20相亲 上

　　尹风背脊僵了一下，转头却笑起来："我知道。我也没指望你喜欢我。"这下轮到雷小军不可掩饰的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你为什么要我一起住？"尹风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谁让他在乎你呢。"说罢，转身回了房间，扔下一孩子独自在客厅愣神。
　　转眼间春节快到了，是一年所里最忙的时候。新的旧的合同前仆后继不说，每天请客吃饭娱乐送礼，几乎不消停。而且鉴于他们住的实在偏僻，魏同又不愿意雷小军住校，就坚持每天接送他上下学。本来说干脆换辆X5，目前这情侣车实在三人塞不下，可尹风为了自己办公方便起见，同时为了掩人耳目，一咬牙买了辆白色的A4。反正迟早要出血，自己那辆破奥托的确见不得人，逮哪儿哪儿歧视，客户的眼神都不对盘。好在住的房子租出去了，租金抵了按揭，再把奥托卖了，是有闲钱买个中档车的。以前懒得麻烦，现在迫在眉睫直接就买了。尹风摸着方向盘，坐在明显宽敞了不知N倍的车里无限感慨，自己事实算傍了一大款，不然怎么可能这么早更新换代迈入伪富阶层。
　　但是，这样子一来，两人就难得见面了。魏同早晨走的时候，尹风还在晕乎。白天办公室呆的时间很少，跑法院跑公安跑顾问单位，各忙各的。而晚上更是归期不定，以免相互影响休息，窝在客房或者沙发上睡觉时常发生。再加上一旦喝趴下了，可能就地开个房将就一晚。甭说做爱，连饭一个聊两句也赶不上趟。交流大多数停在冰箱上贴的便利条。尹风心底隐隐的散发着想念，怎奈现实容不得他过分伤春悲秋沉溺儿女私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事业等着自己奋斗。尹风想要做能够般配某人的角色，他知道自己差的远。
　　稍微能喘一喘的间隙，尹风坐在马桶盖上拿着手机翻来覆去。输入了短信又删除，反反复复，很是不争气。我想你了，魏同。我很想你。我……女人一样，尹风的自尊心不合时宜的跳出来作祟。尹风气恼的瞪着小小一块屏幕，牙齿霍霍响，TMD，老子知道你忙可怎么忙不至于发短信的时间也没有吧？就说你想我了能憋的死你，啊？难道你不想我么，魏主任……
　　手机还真的震了。尹风吓了一跳，琢磨着要真是魏同打来就原谅他就好好的让他得逞什么什么的，仔细一看，居然是刘强。尹风骤然想起许久没有关怀的兄弟，慌慌张张接起来，"喂，强子，怎么了？什么事儿？""呵呵，没什么，尹子，就说你小子最近没什么音讯，死哪儿去了？"死人家床上了……尹风心底嘀咕，嘴边满含春风："没啊，你也知道我每年年底忙的抽筋。""哦，尹子，那你今晚有空来我家吃饭不？""今晚？""恩，有点事。"尹风紧张了，问的小心翼翼，"你和姚丽又怎么了么？""没啊，我们现在很好。"刘强的声音爽朗如初，"上次的事情一直说要谢谢你的，你就来一趟，吃你最喜欢的饺子。"尹风皱着眉毛想了想，今天的确没什么要紧的安排，"好吧。我下班过来。"
　　挂了电话，尹风顿掉大约五秒钟，想到应该给魏同打个招呼。虽然他们目前繁忙到懒得通话的地步，不过停留如此单方思念的时刻，哪怕声音也好。尹风因为自己这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兴奋不已，甚至连心跳都些微的失速。结果正当拨通的瞬间，尹风又极快的切断了。发个短信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尹风有点沮丧的垂下头。手机应景的动了。尹风无精打采的接起来，"喂？"
　　"喂，尹风么？怎么声音那么精神的？生病了？"听到熟悉的温润嗓音，尹风跟啃了药似的马上提起了劲头，努力压抑声调的不稳，"没，没有啊，魏同，正好我找你有事。""哦？我也是，你有什么你先说。""是这样，晚上我要去一个朋友家吃饭。"对方显然沉默了一下，尹风连忙说，"那你有什么事？""你今天有事就算了吧。"感觉魏同像要挂断电话，尹风有些着急，"你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是这样，我临时要去趟深圳，那边好像找到我这个案子的当事人了。""哦，那你去吧，几天？""说不好。而且我现在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啊？这么急？""恩……"魏同稍微顿了顿，"主要是小军……"尹风心领神会，"我去接他就是了。"魏同明显的放松下来，笑着说，"那麻烦你了啊。他差不多六点放学。我在开车，就不多说了，回见。""回见。"赶着尹风耳朵即将离开听筒的一霎那，"尹风，我爱你。"
　　直到嘟嘟的断线声响了很久，尹风仍然保持着呆滞状态。手紧紧的拽着手机。四肢僵硬。心里却有明显甜蜜的感觉一层一层的卷上来。
　　所谓情窦初开，即是睁眼泛小花，闭眼亮星星。
　　等尹风回神，才发现自己一个不小心答应了两个人两件必须在同一时间完成的事情。本来想说推了刘强那头，可打过去那边表现出老大的不高兴，直嚷嚷了半天为什么啊饺子都包好了尹风你小子是不是不给面子云云，而从本质来说，尹风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刘强的要求。这是骨子里头根深蒂固的卑贱，不然也不会搞得自己折磨自己多年。所以，他只能说实话，上级拜托自己接孩子。刘强顿时爽朗了，说一起来不就得了反正准备的菜多。尹风毫无办法，心想问题是雷小军可不是一般孩子估计是不会来的吧。再说，他也怕那小子在刘强面前胡说八道，让自己毫无思想准备就突发性出柜了。正在犹豫，有人火了，直接挂了电话，"你爱来不来！"
　　尹风好不文艺的青年是真真正正郁闷了。很没有骨气的发了短信过去，说自己大概七点到。对面没回应。不过，冲着尹风对刘强的了解，只要自己答应去，肯定没事了。尹风五点半就出发去蹲在雷小军的校门口。总之先解决一头。候了差不多四十分钟，雷小军出来了。乱花丛中一点绿，一群女孩子包围着。冒出一个头。尹风瞅着他冷冷淡淡的，眉宇间明白的不耐烦，好歹整体是副正常偏酷的高中生派头，且颇受欢迎。全然想不到数月前，那孩子还疯狂的咬了自己。
　　头发是全黑的了。阳光洒上去再不会跳跃的像要起舞。尹风本以为处理这个问题雷小军定会和他们争执。结果开学前他乖乖的去了趟理发店，不光染回了颜色，还剪个小平头。
　　于是，尹风准备的关于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等等的说教胎死腹中，莫名的憋气。
　　其实尹风当律师多年，对叵测人心小有些心得，可是他那一套，遇上魏同不管用也罢了，连带雷小军都对付不了。这一家子，是天生的高人一等睥睨众生，尹风一介凡人猜不透，干脆不猜了。相安无事就好。
　　尹风刚准备下车招呼，雷小军竟然笔直的朝自己走过来，二话不说坐在尹风的正后面。尹风尴尬。后脑勺有强烈的灼热感。"恩……我先送你，一会儿我还有点事，今天你自己吃……"狭小空间需要人说点什么，"你看你想吃什么，我们回去的路上顺便打个包……"
　　"什么事儿？"本以为绝对不会开口的人开了口。尹风哑然，顺势交代了，"一个朋友请客……"
　　"我也要去。"还没等尹风说"不"，后座又冷冷的哼了一声，"怎么，不方便就算了。"
　　尹风叹了口气，车子掉个头，往城里开去。

　　21相亲 中

　　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到了刘强家小区的大门。遇上保安说需要电话通知一声住户才让他们停进去，尹风刚掏出手机，雷小军摇下车窗探出头，"是我。2幢3单元的。"尹风诧异的回头，某人歪着脸不看他。尹风无语。这边倒真放了行。"顺着这条路走，停地面136号车位。"后面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尹风彻底卡住。"你住这儿？""恩。""你家？"再没回应。
　　尹风停好位置，雷小军早下去了，默默站在一旁，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冷冷的。看到尹风锁好车，便转身往前走。尹风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心想就算赶巧是你家小区，你也不知道我具体要去哪个地方吧。可是雷小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脚步均匀，转了个弯来到一个单元，直接拐进去了。尹风吃了一惊。这，这也太巧了。回想方才雷小军报的住址，2幢3单元，可不就是刘强家么？楞了一会儿再上楼，人影已经闪的不见了。蹬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震的尹风心底升腾起些不祥的预感。
　　果然，雷小军定在刘强的家门处等着自己。四下明明不大看得清楚，他一任自己停留黑暗里。两道视线能够烧出明火。尹风毛骨悚然，拍拍手，灯亮了。雷小军立刻看向一边，依然没有表情的脸上挂着并不打算解释的意味。尹风琢磨着回头再仔细问问他。随手按响门铃，不放心的叮嘱两句，难得严肃的口气，"小军，我朋友他不知道……我和魏同的事儿，你呆会儿注意点，别乱说话。"这边说着，门内隐隐约约传来刘强爽朗的笑语："来了，来了。小丽，我说这小子不敢不来吧。小张，你帮忙去开下门。"暗色的铁门一下子敞开，屋内温暖的灯光一股脑儿的涌向尹风，映着一张陌生的笑脸。"你好。"
　　实在算是温婉可人的女孩子。年纪大约二十四五。扎着马尾。穿着T和仔裤。在看到尹风的一瞬，脸皮微微泛红。
　　尹风尽量不露痕迹的打量着这位小张，细胞轮回了几圈，确定自己不认识。刘强半边脑袋探出来，笑的挤眉弄眼，"尹风，这是姚丽他们单位的小张。张媛媛。今天一起来吃饺子。小张，我兄弟尹风。这小子可了不起，现在是大律师啊。"尹风看这诡异的互动即时明了了，随即泛起无力感。总会发生这种事情的，自己早有所觉悟，曾经想过万一遇上了，自己不知怎么想死。岂知今天当真迎面一击，除了嘴里淡淡的苦涩，倒不是预想的难过。"你好。"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打过招呼，尹风把雷小军拉到面前介绍，"这是我们主任的侄子，雷小军。""小军，我朋友刘强。"
　　"张阿姨好。刘叔叔好。"一扫之前的阴郁，居然乖巧的可怕。尹风清楚这小子出自遗传的本领，装蒜属于信手拈来，如此程度的变脸已然吓不了自己。"你好你好，快进来吧。"刘强难敌小小狐狸精，满脸显露出藏不住的好感。尹风弯腰脱鞋，一阵冷风刮进后颈，"尹风，你好啊你。"抬头望去，雷小军外套上亮蓝色的KAPPA标志明晃晃的扎眼。
　　刘强的家恢复了温馨和睦，上一回闹架产生的阴宅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两口子嘻嘻笑笑的呆厨房里面摆弄许久，剩下客厅三个人难掩初次见面的尴尬。雷小军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播的头文字D。而尹风出于礼貌，刚和小张敷衍几句，旁边有人故作天真的发问："张阿姨，你有三十了没啊？怎么皮肤看上去那么黄？"气氛煞到阴沉无比。尹风干咳两句，天真的小孩仍旧不知死活："我看还不如我尹叔呢。尹叔，你说是吧？张阿姨的脸色是不是有点不大好？"废话！！！当然不好了！！！年龄和皮肤是每个女人的死穴，尹风讪笑的看着女孩泛青的脸孔，转眼横了横始作佣者，恨不得掐死他。雷小军不以为意，继续看他的电视，跟没事儿人一样的自然。
　　好不容易熬到吃饭时间，没等安排，雷小军一屁股坐在尹风旁边，笑的腼腆："尹叔，我坐这边行不行？"尹风暗自翻翻白眼，你不都坐下了还问。不过这样刚好插在他和那个小张之间，尹风舒口气，只求小祖宗不要再闹了就万事大吉。
　　席间的相处意外的融洽。雷小军再度崭露他少妇杀手的魅力，一口一个称赞，直白到厚颜无耻的地步，逗的张阿姨和姚阿姨笑的花枝乱颤。方才小小的不快几乎无迹可循。尹风放心的和刘强喝了几瓶啤酒，确实数月不见，话题一旦打开来，简直滔滔不绝。雷小军不时斜着眼睛瞟他，那眼神颇让尹风的脊背凉飕飕的。"刘叔叔，你和尹叔感情很好？""当然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尹风酒精上脑头发晕，好在雷小军点到为止，没再说什么。两个小时不经意的过去，尹风和小张始终没对上一个半句。饭后大家围在一起吃水果。姚丽使个眼色，刘强借口抽烟，把尹风逮到阳台吹风。
　　"怎么样？小张不错吧。样子乖，身材好，家世清白。脾气那更是一等一的温柔。"刘强笑的拍了拍尹风的肩膀。"我以前见过她几次，想着应该是你那口。贤妻良母啊。"
　　贤妻良母？尹风沉默。TM我现在就是标准的贤妻良母。他静静感受着肩膀处曾经无数次短暂停留的温情，温情刺穿了皮肉，竟然发现自己不再那么贪恋，也不再那么抗拒。太久了，真的，为小小的碰触毫无深意的暧昧傻了吧唧开心的日子，哥们哥们的喊，仗着身份贴近，心底却总怀着有朝一日能被对方狠狠拥抱的可笑期盼。他以为反正一辈子溺死，从没试过挣扎的沉沦，突然得以浮出海面活下来。尹风侧过头，凝视着刘强。虽然眼角额头多了些岁月的痕迹，眼前的这个人依稀还是十八岁的模样，英俊的，豪气的，一口白牙的黑马王子。可是，的确什么东西改变了。面对自己迷恋了十五年的人，尹风有种大彻大悟的平静。谁不知不觉取代他，潜入自己心田成为理所当然的存在。尹风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怎么，我猜对了？"刘强笑容满面，"你小子也别不好意思，呆会儿直接去要个号，再约几次了解了解。"
　　尹风摇摇头，"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还不想？！尹风你多大了？三十了都。你妈快急死了，找我这儿来了，叫我好好劝劝你。你忍心你爸妈六十的人，连个盼儿都没有？！"刘强的声调高了些，见尹风不答话，又接着苦口婆心，"我知道你奔事业，可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男的嘛，先成家再立业，才有动力不是？你至少接触一下，也没逼着你一次就成……"
　　尹风叹口气，"强子，你不明白的。"注视着楼下朦胧的万家灯火，他轻轻的说了一句，"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真的？！那你怎么不早说！"刘强惊喜的盯着尹风，"已经在交往了？"
　　"……算是。"
　　"好啊，你小子！有媳妇了居然瞒着我，当我兄弟不是？！还不赶紧带给我看看！"刘强锤了一拳过去，力道虽然拿捏的很有分寸，尹风却觉得千斤万斤砸在自己身上。他看着刘强许久，脸上现出怪异的微笑，"强子，你不会想见他的。"
　　刘强收了笑容，皱着眉头瞪尹风，"你老婆我怎么可能不想见？！"
　　尹风张了张嘴，话溜到舌尖了，眼看就要破釜沉舟，"那是因为……"客厅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女声："你，你说什么？！"接着脚步乱踏，姚丽急急忙忙的喊，"小张！小张！你别走啊！"再接着"砰"的震山响，显然有人出去了。尹风和刘强面面相觑，赶紧回屋，只见雷小军一人悠悠闲闲的坐在沙发上吃着苹果，姚丽和张媛媛都不见了踪影。

　　22相亲 下

　　"发生什么事了？"尹风看着雷小军那表情，心下有几分了然，"你跟她们说什么了？"
　　雷小军抬起头一笑："没有啊。"神色何其无辜。
　　尹风上前一步，恶狠狠的逼视着他："你说！刚才到底怎么了？！"
　　刘强见尹风狰狞的模样，连忙伸手拉住："尹子，你干什么？！该吓着小孩子！"
　　尹风不答腔，一双眼睛死盯着雷小军。后者脸上的笑容敛了去，站起来，走到尹风面前，冷笑道："我不过就是告诉她，你不会爱女人罢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雷小军的脸上，打得他踉跄了几步。看着那张白皙的面孔逐渐浮现的五指印，尹风的胸膛开始剧烈的起伏。雷小军愤怒的发抖，明亮的眼睛里充满血丝，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尹风！你居然敢来相亲！你对得起他么？！你对得起……"硬生生的住了口，雷小军紧紧咬住下唇，扭头就跑了。
　　尹风呆呆站着，手脚四肢齐齐被麻木了，钢筋水泥一样，思维也停止了。旁边的刘强同样凝固在原地。两个人静静的站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许久，尹风艰难的说道："强子，我……对不起了。"他慢慢的走到门边，慢慢的穿鞋。身后仍然没有声音。若自己否认，刘强肯定会相信自己。可是尹风放弃了。一句对不起代表了承认。从小堆积的世界好像塌了一大块，却貌似能够窥得见乌云上面的晴空万里。郁积了半生，雷雨来临，终于获得了某种解脱。尹风心里并不怪雷小军，事出突然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其实那个孩子的本性直率善良，何况魏同是他的天。如果，因此失去了刘强……虽然痛苦，虽然舍不得，但那也是没有办法妥协的。毕竟，自己的性向是铁铮铮的事实。尹风从来觉得瞒不了一辈子。
　　抱着随时会失去对方的心情交往的岁月，该结束了。
　　尹风叹气，眼角瞥到脚边的一双球鞋。小军的。他心里一突，想到方才场景，焦躁感席卷而来，魏同疼爱的宝贝，自己竟然动了手……尹风提起鞋子，飞快的冲了出去。
　　尹风开着车四处乱闯，根本不知道往何处着手。满大街的人，往来匆匆。霓虹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树木憔悴的身影矗立两旁，城市的冬季总会显出分外寂寥。尹风顾不得天寒地冻，摇开了所有的窗户，仔细的搜索。风呼啦啦的刮在面颊，寒气侵入身体，脑袋里热烘烘的乱成浆糊。此时此刻，他才沮丧的发现尽管同住了几个月，可自己完全不了解雷小军。那孩子来自哪里，要往哪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自己只是因为魏同的关系，形式上容忍了雷小军的存在，但心底却十足是排斥的。早出晚归，不能见面，难道真的不是刻意所为么。
　　尹风内心纠作一团。他是在暗暗的嫉妒吧。因为无法参与的过去，无法扭断的羁绊，所以想要逃避和忽略。明明知道有时候那个人很累，自己可以代替他送小军上下学，可是从不会主动提出。同桌吃饭的痛苦，不愿意忍受，于是夜夜笙歌。他是个懦夫，自以为吃了多年的苦，换来的教训也不过属于再低等不过。千万不要付出。千万不要。习惯歆享，放纵了任性，甚至最后的坦白也做不到。小孩子冷眼旁观，难怪会生气。
　　你对得起魏同！你对得起……
　　的确连你都是对不起的，小军。
　　尹风疲累的靠上椅背。车子停在路边微微的轰鸣着。差不多三点了，小军仍然毫无音讯。尹风瞧着旁座上摆放的球鞋。想到那孩子单薄的影子，光着脚。深更半夜的，四处无顾。心尖处一点点疼了起来。
　　2幢3单元。你住这儿？恩。你家？……
　　什么片断跃入脑中，尹风惊了一跳。难道！他即刻发动车子，往来路疾驰。
　　因为懒得和门卫罗唆，尹风将车扔在门外就跑了进去。一口气冲到刘强他们单元，再一口气往上冲。刚到五楼，就看见一个团坐在地面的身影。尹风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他扶着墙喘气，心脏跳动的似乎要蹦出胸腔。大约感觉到身边有了其他的人，雷小军缓缓的仰起脸。就着头顶暗黄色的灯光，尹风看见他赤红的眼睛湿湿润润的，略微的浮肿，应该是哭过了。苍白的脸颊残着一个巴掌印，很是醒目。尹风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小小声的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伸出了手。
　　雷小军盯着他的手出神，没有丝毫动作。尹风彻底僵在那里，收放不能。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儿，雷小军忽然站起来，径直往楼下走。尹风赶紧跟在后面，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面并行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始终保持距离。尹风注视着前方挺直了背脊的孩子，单薄的要命，一双雪白的袜子隐隐有些发黑。雷小军和他舅舅一样有严重的洁癖，平时在家里，房间一尘不染，衣服一点油滞都不能沾，今天真是气狠了才会不在乎吧。尹风的愧疚感持续上拔了几个高度。突然，眼前一晃，血红色？他急急的跨了两步，拉住雷小军的胳膊，"你脚怎么了？""不关你的事！"用力甩开尹风的手，雷小军又想往前走。尹风一把抱起他，不容拒绝的口吻，"走，我们去医院。"本以为会遇上激烈的抵抗，谁知怀里的人只是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乖乖伏在尹风胸口，任他抱着走。
　　尹风感到自己胸前暖暖热热一下，湿气慢慢晕染开来。他鼻子发酸，再轻轻说了一句："小军，我真的很抱歉。"
　　去医院挂了急诊，脱下袜子检查，果然是一颗碎玻璃扎进了脚板。医生拿镊子挑那东西的过程中，尹风一直在旁边冒汗。"您轻点，轻点……"彷佛被扎的是他自己。雷小军噗哧一声笑出来，马上闭紧了嘴巴，重新板起脸。可是眉宇间已经渐渐柔和了。当然尹风没顾得上这头，全副心思都用来瞪着雷小军的脚，恨不得就那么瞪一瞪就能让那刺眼的伤口消失。医生被看的发怵，不断的安慰他："呃……这位爸爸，没事没事，只是个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尹风视线砸过去，严肃的问："具体是几天？"医生相当无助，"大概……三四天吧。""那到底是三天还是四天？""这个……"
　　"好了，你以为你在开庭啊。"始终不声不响的当事者终于看不过去，决定给可怜的医生解围。"医生，你别介意。我爸就那个样子。一点小事穷紧张。"趁着尹风楞住的霎那，医生慌慌张张的出门，"我去取破伤风针。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尹风大张了鸭蛋嘴，半天梗不出话。雷小军偏过脸不看他。就在尹风几乎以为刚才听到的那话是自己心力交瘁产生的幻觉的时候，"对不起。"尹风嘴角露出些笑意，走过去揉了揉雷小军柔软的头发，在他床边坐下来，"没关系。我今天也做得不对。不该打你的。"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魏同，再没有人愿意来找我了……我那么讨人厌……"软软的鼻音，透着撒娇的味道。尹风全身上下洋溢着为人父母的包容感和责任心，轻轻揽住他的肩膀，"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你？！我可是你爸爸，不会讨厌你的。"语气转而严厉，"但是，下次乱跑记得要穿鞋。"雷小军转首望着尹风，眸子亮晶晶的，忽尔甜甜一笑，"好、的、爸、爸。"

　　23见公婆 上

　　包扎完毕，把小军带回家安置妥当，天色已经差不多亮了。尹风又累又困，却还不太放心。望着那孩子熟睡的面孔，细致的给他拢好被角，才轻轻走了出去。尹风洗了个澡换身衣服，看看时间过了八点，就匆匆的出了门。
　　先去所里把几个案子的资料收拾整齐，给助理打声招呼说是要在家里办公两天，然后去了药店杂七杂八的买了些药。正准备顺便跑一趟超市，电话响了。"喂？"尹风正在停车，没留意是谁就接了。对方一直沉默的不说话。尹风喂喂了两声。电话断了。尹风狐疑，仔细看了看，竟然是家里面的号码。小军？尹风即刻回电，响了一声那边即刻有人接起来。"喂？是小军么？什么事儿？"尹风有些着急，"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了？说话啊！"仍然没有人回答，电话再次断了。尹风彻底抓狂。顾不上还有些事情没办，赶紧开车回屋。
　　沿途小小的堵了一下，电话也一直呈现着有人接没人应的状态，迫使素来以珍稀生命为准则的好好司机尹风同学第一次把速度加到了一百三。好像被测速仪拍了，闪的眼花。尹风破罐子破摔，索性再闯了两个红灯。车子停的歪歪扭扭，尹风东西也没拿，三步两步跑回去。正看见某小孩缩在沙发角落，一脸的怨恨。
　　尹风满头大汗，直直走过去，手自然的探上小军光洁的额头："怎么了？要不要去看医生？脚还是头？"是真的急了，所以语无伦次。小军斜着睨他，口气不善："你哪儿去了？我醒来就没见着活人。"尹风愣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小孩得寸进尺蹦到沙发上跳脚："我问你呢！你哪儿去了？"一股怒气顿时冲击脑门："我还想问你呢！电话干嘛不好好接，我以为你怎么了，一路赶回来，你就这态度？！"说罢，气势汹汹的转身出去。砰的巨响。整幢屋子都在晃。
　　雷小军不知所措的看着尹风消失的拐角，怔怔站着，眼泪一点一点的蓄起来。不过大约只过了一分钟，门又打开了。尹风满脸阴沉的抱了大堆东西走进来，用力往餐桌上一堆，看架势又要出门。雷小军张了张嘴，话没半个字，泪水滑出了眼眶。他连忙用手捂了死劲擦，就听身边一人挫败的声音："好了，别擦了。眼睛该肿了。"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经说啊，动不动就哭……"雷小军闷闷的哼了一声，泪下的更急，气还是不顺。
　　"我是回办公室收拾些东西带回来做，另外去买了些药，不是怕你发烧嘛……本来要去超市，还要去你们学校请假，你看给你闹的，什么都没办成……"尹风一边拍着他的背脊，一边解释。感受到怀里的人放松了身体，他才笑着骂了一句："小屁孩儿！"
　　雷小军狠狠掐了他一下。这才了结了恩怨。
　　尹风瞧他的确有些发烧，要人回去躺好，不曾想遇上殊死抵抗。尹风无可奈何，只得抱了去魏同的屋子睡觉，自己则在一边办公。这下，才真正见识到小子的磨人。小动物似的哼哼哼，端茶递水就少不了了，稍不如意则两眼睛通红。外卖不要吃，厨房捣鼓半天换来一句"将就吧"，尹风青筋爆炸，也只能拿对方当事人的证据撒气。我让你欠钱不还！我让你不履行合同！废话连篇，等老子开庭不弄死你个◎＃￥％的！
　　尹风沉痛的感受到一个事实，即这带孩子，是真……真TMD累啊。尹风心下无比同情魏同，也无比痛恨魏同。同情他忍受了恶魔成长的整个过程，但这恶魔也是他一手造就。你想，不是他见天的溺爱，能把雷小军惯成这副德性？！但是，尹风也渐渐明白，事情的发展不能全怪魏同。小军这个孩子生就是个该被宠的。以前冰冰冷冷一层硬壳，一旦敲碎了，会发现里面蜷曲的是比同龄人更加单纯脆弱的心灵。喜怒哀乐清清楚楚。不喜欢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喜欢。这般纯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想要竭尽全力让它保留的长久一些。
　　尹风承认自己是个虚伪的人。魏同亦是。再说，当今社会的菁英们哪个不是？而小军就像一面镜子。亮堂堂的。单独相处不过两天，尹风经常被他激的横冲直撞，事后先认输的却还是自己。尹风拽着手里几张交通违章的罚单，心口打颤。一千二啊。
　　"你自己要乱闯的，别赖我头上。"死小孩乐呵呵的打着自己新给他买的PS3，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人笨怪刀钝，连车都开不好。"尹风生生一口气梗在脖子那里，默不作声的走到游戏机旁边，啪的按了关机键。就听耳边一声怪叫："啊！你干什么！我还没存呢！"尹风阴恻恻的笑："哎呀，我这人笨的，太不小心了。"脸部神经因为忍耐开始细微的抽动。"你个臭律师故意的，我辛辛苦苦打了一上午！"雷小军一瘸一拐的跳到尹风面前，暴怒的吼道。尹风不理他，转身走到餐桌旁打开电脑："工作工作，挣钱第一啊……"身后一连串的咒骂响起，尹风意外的神清气爽。
　　忽然雷小军的声音提高了些："尹风，你不想知道我舅舅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么？"尹风一阵风似的跑回原处，音调不稳："啊？啊？你说什么？"雷小军却不说话了，把游戏机重新打开，自顾自的玩。尹风挡在电视机面前，"雷小军！"雷小军两只贼眼忽闪忽闪，露出一丝神秘，"我没说什么啊。"
　　"你怎么可能没说什么？！你说你舅舅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雷小军不耐烦的挥挥手，"人就在你后面，你直接问不就成了么？！"
　　尹风晴天遭了一次雷轰，回头看去，果真一个颀长的身影斜斜靠着墙，脸上虽然挂着疲惫，仍然是如常温暖的笑容。尹风心虚的走过去："那个，那个……你回来啦。"
　　"恩，我回来了。"
　　"饿不饿？你先洗澡，休息一下，我去做晚饭……"转身想走，身后早有人靠过来，头轻轻的放在尹风肩窝，"别急。让我抱抱。"尹风不再动，感受熟悉的鼻息吹打在自己皮肤上，神思恍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之间秋了好歹也有百年了。慢慢有人绕到跟前，软软的东西贴过来，辗转的碾压着唇瓣。舌尖溜进嘴里，缠住了同样润滑的部分翻江倒海，掀起一波一波热浪。
　　"你们要干什么也要等回房吧。我这可是未成年人。"凉凉的一句话唤醒了尹风残存的理智，他死劲推开魏同，急促的喘息，两颊烧的厉害。魏同再凑上来触了一下尹风的额头，低低的耳语："晚上继续。"便拖着行李箱进房去了。
　　尹风擦了擦因为深吻而带出嘴角的银丝，眼神一偏，正对上雷小军戏谑的眸子。"……原来如此……"尹风外强中干的问："什么原来如此？！"雷小军暧昧的伸出食指，指了指上，又指了指下。尹风的老脸挂不住了，扑过去一通蹂躏，挠痒痒挠到某人趴下求饶为止。
　　两人闹作一团，身后谁干干咳了两声。尹风跟通电一样火速闪进了厨房。"我给你们做饭去……"尾音绕梁不绝。留下客厅的舅舅和侄儿面面相觑。魏同微笑的看着雷小军："通过了？"
　　"没办法。"雷小军专心致志的玩游戏，"笨蛋只能配笨蛋。"

　　24见公婆 中

　　今天轮到其他奴隶伺候祖宗，尹风乐得早早的扑进了被窝挺尸。身体本是极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不断回想雷小军说的那句话。魏同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这的确是个纠缠尹风多时的疑问。他们共事八年，清楚彼此的性向，可抛开工作方面的搭档不谈，私生活从未有过交集。突飞猛进其实就是差不多这半年的功夫。而且照尹风对魏同的了解，他应该是不吃窝边草的类型。太麻烦了。除非，真的喜欢。魏同是真的喜欢自己。就算不用他一再重申，这一点也无庸置疑。所以，尹风实在想不通。要说早对自己存了心思，依魏同雷厉风行的个性肯定会立刻表白。可要说日久生情嘛，尹风摸摸脸，帅是帅，但魏同身边的各色人物都不比自己差。很有些绝色。想当初，若非对方主动勾引自己，就凭尹风一破奥托的实力，敢去肖想红宝马魏主任么？
　　尹风作为一名优秀律师，只相信亲眼见的，具有逻辑连贯性的证据锁链才能说服自己。目前来看，魏同对自己的感情，是透着一股起因诡异的执著。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尹风被扯进一个散发着熟悉味道的怀抱。接着还不容他回答，爱抚就如冰雹般铺天盖地的砸下来，疼痛夹杂快感，末日一样无处可逃。受难者尹风被砸的晕头转向不知然亦不知所以然。等这一阵激烈过去，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尹风只来得及嘀咕一句："魏同，你是故意的……"便彻底坠入了梦乡。身边人轻轻的把他搂进怀抱，吻吻还未褪去红潮的脸颊和汗湿的额发："谢谢你。小风。"
　　第二天清晨，尹风准点醒过来，身边没了人。一张便利贴在床头："亲爱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出门了。"尹风懒懒散散的起来刷牙洗脸，路过饭厅，早餐备在那儿，鸡蛋牛奶面包，完全符合要求的准确精致。尹风满身满脸的幸福，藏都藏不住。尽管腰酸背痛的要死，也决定不跟那个衣冠禽兽计较太多。他慢腾腾的吃完早点，开始阅读卷宗。是个不很复杂的遗嘱继承案件，十分白烂的情节，目前却属于热点话题。老头子死了，遗产30％指明给陪伴他终老的保姆，儿女不依，老人尸骨未寒就告到了法院。尹风边看边作证据记录，细细的想着合用的条款和突破口。遗赠抚养计划的性质，遗嘱的性质……应该只能从伦理角度出发吧，较能引起法官的共鸣。当然证明遗嘱的真实有效也很重要。那么医生的证词就必不可少……正理出个头绪，手机来电。尹风探着头看，咦？母亲大人。他揉揉额角，又是相亲啊，倒塌。
　　挣扎了半天，"喂，妈……"那边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尹风，你今天回家来。"尹风整脑门子的问号："妈，我这忙着，没时间回家。等忙完了，春节我再……""订今天的机票！今天晚上不见你人影子，你就别认我这妈了！！"哐当断线，震的尹风无言。母亲虽然脾气暴躁，但他没听她说过类似不认那个妈这种狠话，应该是大事，当下觉得不能不回去了。想着上网订了机票，再通知了魏同。
　　"啊，不知道什么事情，总之我就先回去一趟。顺利的话明天回来……不用，我自己打的去……恩恩，小军的中午饭要清淡一点……今天要带他复诊……哦，对了，我这边还有个案子，你帮我盯一下……好的，再见。"说着说着，业已穿好了衣服，走到小军房间，揪了揪他的脸，看人半眯着醒过来，"我要回趟老家。你自己在家乖一点。药放在这里了，记得吃完早饭再吃。魏同一会儿回来给你准备午饭。""恩……"小孩拉拉被子又钻进去，窝成虾米的形状。尹风不自觉的笑起来，转身退了出去。
　　一点半的时候，尹风已经坐到飞机上，继续在自己的手提遣词造句。偶尔抬眼望着窗外，一览无际的蓝天白云。
　　尹风到家差不多快五点了，本想着这个钟，老爷子肯定在公园溜达，不然就是窝哪儿杀一盘，母亲大人也应该是呆楼下的麻将铺子玩下午场，所以他谁也没告诉。岂料刚准备拿钥匙开门，倒从里面开了。母亲一脸阴郁的站在门口，给尹风递了拖鞋，又一声不吭的接过他的包，转身走进去。尹风看这阵仗，从心底深处冒出寒气，赶紧换了鞋子，跟上去，嬉皮笑脸的贴着他妈坐："妈，您这是……""我……老头子，你来说！"母亲没有像以前那样揉着尹风笑，反而挪了挪位置，转过背不理他。
　　尹风这才注意到他爸也在。"尹风，你……我们听说，你是，是……"父亲是老好人，脾气软了一辈子，如此包含尴尬及怒意的表情尹风从来没见过。他顿时收敛了许多，严肃的问："爸，有什么你就说吧。"
　　"说！说什么！说你是……你是同性恋？！"母亲咬咬牙，暴跳起身，"尹风，你老实跟我们说，你是不是……那个什么同性恋？"尹风一震，即刻反驳："谁说的？！妈你别听人家乱说！"却又一个激灵袭上心头："刘强？"虽是问句，口气已非常肯定。
　　除了刘强，还能有谁？那天之后，再没有联络。
　　"我们只是想问问上次你相亲怎么样了，小刘那孩子老实，他支支吾吾半天，我多问了他几句……"尹母住口不再继续，沉默的瞪着尹风，眼睛里满满的不可置信。尹风低头迟疑了一会儿，面对太大的冲击，他完全没有作好心理准备。十几年的朋友了，他当然明白刘强此举的用意，清楚自己孝顺，想借机劝自己回头。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么，强子……终于失去挚友的感觉强烈的几乎让尹风无法支撑。可是他必须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相对的，刘强也好，自己的父母也好，同样应该接受自己是GAY的真相。尹风抬起头，无比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平静的开口："爸，妈，我是同性恋。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女人结……"
　　母亲忽地一扬手，尹风耳际火辣辣的疼痛。"尹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和你爸！你是尹家单传的独子，你怎么可以不结婚！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滚！我只当生了个白眼狼，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滚！！！"边说着，母亲拉起尹风，推攘着他往门边走。尹风抗不住愤怒的母亲，只能就地一跪，痛声道："妈！妈！你听我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劈头盖脸的巴掌打在身上。尹风不躲不闪，直挺挺的受了，僵着脸，麻木的说："妈，你原谅我……不管我喜欢谁，我还是你儿子……""不！我没你这个儿子！我儿子不会这么对我们！你不是我儿子！不是……"彷佛被尹风的不知悔改一下子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尹母的身体往地上一顿，晕了过去。
　　"妈————————"
　　尹风疲累的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双眼闭着，方才的一切彷佛是一场噩梦。"先生，你母亲血压偏高，不要再让她受到过度刺激……""小风，爸爸不想说你什么，可是你别再气你妈了，自己好好想想吧……"脑里乱轰轰的，根本无法思考。尹风不曾经历像现在这一刻一般完全丧失了方向。他知道，其实一直都知道，父母一旦得知所受的打击。他瞒着他们，他去了外地，他过自己的生活，维持乖儿子的假象。他不是没有想过结婚，可是因为爱情死掉的心再次鲜活了，他想要和那个人一辈子的。那次坚决的告诉刘强，无疑于一次正式的告别。
　　和往昔懦弱的自己告别。既然得到别人的付出，就应该回报。而爱情也的确需要回报。一个人的路毕竟过于孤单，谁不渴望陪伴。他好不容易牵着一双温暖的手，所以放任自己沉溺那温暖，刻意忘却了荆棘满途。
　　魏同……我该怎么办……
　　尹风抱着双臂蜷下了身体。心痛的无法自抑。

　　25见公婆 下

　　"还要耽误两天，恩，没事，我就是陪陪我妈他们……你放心，"尹风停住，远隔千里的温柔一如既往，"小风，我爱你。"第几次了呢，只是单方的承受爱意，相对来说，自己的那个字眼倒是耽搁至今，都快发霉了，"我，我很想你……"换来低低的笑语，"我也是。早点回来。"
　　尹风起身照了照镜子。镜中人一身西装笔挺，除了眼底淡淡的厌倦，整个一副英俊小生的派头。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出门。
　　赶到约会地点，已经有个穿着贤淑端庄的女人坐在窗边。大约就是她了。尹风走过去，摆出招牌式的微笑："请问是王小姐么？我是尹风。"
　　过程其实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尹风神思浮在空中，连女生的五官都没看清楚，匆匆留下联络方式就借口告辞。拜良好的职业素养所赐，交谈的过程并不尴尬，只是莫名的难捱。对象是谁有什么所谓，不过是结个婚，当然越快越好。因为自己顺服的妥协，母亲因为患病而略哑的语调也明显的充满了愉悦，"你觉得不错啊，那好，我就告诉你姑妈了啊……你晚上来医院记得带床被子……"尹风茫然的站在路边，呆滞的看着车水马龙。肯定是要辞职吧，案子要交代一下，实在脱不了手的只能来回处理，彻底办好户口再办转所关系……可是，和他该怎么说……尹风的眼前有些模糊，被心底熟悉的抽搐感反复折磨着。他忽然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带，泄愤一样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退到一边重重的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又默然的捡起来，打车回家。
　　尹风躺在自己的床上，分不清楚时间。周围的一切明明是伴随自己长大的熟悉的物件，此时却弥漫着一股陌生。彷佛从未见过的陌生，渐渐汇聚成河流，将自己淹没，无法呼吸。顺着眼角滴落的滚烫的液体，来不及擦拭了。太多太多，瞬间开了闸，干脆淌得干干净净。
　　哭不出来。一声都哭不出来。
　　选择亲情，而放弃的又是什么，一个爱自己的人，和一颗刚刚得到爱情的心。
　　"魏同，你能来一趟我家么，我有事给你说。"尹风想起四十分钟前的那通电话，接听的人什么也没问，只是简短的回答他"知道了。"不知不觉在老家已经呆了半个月，除了公务方面和雷小军那个小鬼头三番五次的借机骚扰，剩下每天深夜例行公事般听到的情话绵绵。可是尹风却觉得灵魂在那段时间是抽离的，并且从高空狠狠的鄙视着自己的肉体。吃不下东西，感觉体力在不断的流失。自虐一样的失眠。不用验证，也知道自己活得像个孤魂野鬼。和上次相亲的女人一直在继续来往，今天下午更顺利的用一枚号称祖传的戒指求了婚。答应的出乎意料的爽快。尹风厌恶的想着那时女人的笑脸，同时也在那双闪亮的瞳孔中厌恶的对视着自己那张虚伪至极的面孔。
　　是时候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是自己去找魏同，而是任性的要求对方来自己家摊牌。尹风下意识的觉得抱歉。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知道，如果回去面对，自己一定会动摇。
　　门铃响了起来，尹风的心脏猛的停止了跳动。几乎可以肯定来人是谁，却又小小的期待别来得这么快。尹风僵硬的走到门边，瞪着那扇显示出年份的防盗门。一个小小的猫眼嵌在正中。尹风探过头去。外面空荡荡的。几乎要以为方才是幻觉，一只放大到极限的眼睛对上了自己。尹风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是我，快开门。"爽朗低沉的笑声响起，尹风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他垂下头开了门，体味一下子拥上来的怀抱，眼泪又要忍不住往下落。反手抱住宽厚的背脊，属于人体特有的热度慢慢的传到自己冰凉的四肢。
　　"怎么了？"尹风没有答话，只是拉着人进门。"要喝水么？"刚要去厨房，手被紧紧拉住，"你先别忙，说吧，什么事。看你这样子我心慌。"
　　该来的总会来。尹风回到魏同旁边坐下，仔细的凝视着他。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黑色的如同寒潭般深邃的眼睛，还有他的怀抱，他握住自己的肌理匀称的手掌。
　　"魏同，我要结婚了。"像是害怕得到任何反应，尹风快速而混乱的表达自己，"我已经求婚了对方也答应了估计快要结婚了吧所里那边的事情暂时要搁一搁你多费点心总之我会交代完再转所的……""为什么？"魏同轻轻的问，打断了尹风。后者难堪的移开视线，"没什么，我三十岁了，也该结婚了。"埋葬了所有的情感，痛到极限会遗忘疼痛本身，尹风坚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那我呢？我觉得你是爱我的，我以为你想要和我在一起，"魏同的声音很淡，"难道全部是我误会了么？"
　　尹风狠狠的咬着下唇。难得鼓起的勇气不能半途而废。可是，面对魏同直接的质问，音节卡住了，再也说不出什么。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魏同拿出烟来抽。点了几次都没燃，他忽然站起身就往外走。尹风惊慌的跟上去，"魏……"前面的人停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绷紧的背脊些许的透露出情绪。"尹风，你要我祝福你么？"尹风脸色惨白，只能伸出手勾住那人的手臂。大约是感应到他剧烈的颤抖，魏同停顿了很久，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吧……我祝你幸福。"说完，用不可抗拒的力道甩开尹风，快速的走了出去。
　　尹风颓然的坐在地上，身体被瞬间掏空了，失去温暖的来源，逐渐恢复了寒冷。
　　当尹风再次恢复知觉，一睁开眼，便看见父母惊喜的样子。"小风，你总算醒了！"尹风皱了皱眉头，神智仍然比较混沌，"我怎么了吗？""你昏睡了两天。""昏睡？""恩，那天你爸等你来医院换他，结果很晚了你还没来，打电话也没人接，你爸不放心，跑回家，正看见你晕倒在玄关那里，赶紧送到医院……""妈，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尹风平平的说，"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好，好，你睡吧。"
　　其实不再有睡意，不过尹风宁愿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和现实世界完全隔断开。尽管只是片刻，但他需要安静。用来肆无忌惮的想念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魏同，你一定恨透我了吧。
　　已经在医院住一个星期了，因为根本没有办法进食所以身体迟迟不能康复。每天瞧着父母愁眉不展，尹风也很难过。可是自己真的咽不下丁点食物，勉强而为的结果换来更大规模的反呕。就好像胃一下子坏掉了。医院检查半天，得出结论是功能完全没有问题，病症应该由精神上的压力引起的。母亲听了大哭起来，捶打着尹风的肩膀"你这孩子你不想活啦你这是怎么了"，到后来只能默默的抱着自己流泪。尹风的眼睛干痛，天知道他什么时候干涸了泪水。"妈，我没想死啊。妈，你放心。"安慰着，却实在匮乏说服力。努力的吃东西，努力的吃，然后不能控制的呕吐。撕心裂肺。心底里觉得是自己活该。这是惩罚，没有别人能够代替承受的惩罚。
　　费尽力气劝说父亲带母亲回家休息，尹风得以暂时的解脱。其实，自己一个人呆在病房的感觉并不好。冬季的月亮蒙着一层白幕，天空份外清索。
　　自那天以后，魏同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短信。那么骄傲的人，就是再爱自己，也绝不可能忍受背叛。而且，自己还选择了最不可原谅的结婚。虽然痛苦，尹风也不禁痴痴想着，伤口会愈合的，终有一个好的人来般配他，然后彻底的忘记自己。
　　"喂，已经过了探病时间了，喂！""妈的！少废话！"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一个飞踢踹开。旋风似的卷进来一个人，揪住了尹风的衣领，少年精致的脸孔漫布愤怒："尹风，你TMD王八蛋！"

　　26清除障碍 上

　　接着一记狠拳揍过来，骨头碾着脸，打的尹风耳鸣，好半天才缓过气。却见到雷小军半跪在床上，正惊诧的瞪着自己："你真生病了？"尹风点点头，唇角刺痛，一时开不了口。慢了几步跑进房的值班护士倒是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他可是病人！"尹风怕那小子惹麻烦，连忙哑着声音解释："没事，没事。这我孩子。今天来伴床的。"好说歹说把人唬走了，尹风不再搭理身边射来的凶狠目光。自己拉拉被子躺好，双眼一闭准备睡觉。
　　"尹风，你没良心！"小孩始终是小孩，一激动便完全缺乏条理性，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他对你那么好，你……你和我抢……你抢就算了……我想通了，给你了……你，你又不要他了……你，你这个坏蛋……乌龟王八蛋……你居然……去结婚……你个GAY你结什么婚……呜呜……你现在还装虚弱……你存心的……呜呜呜……"絮絮叨叨半天，尹风心浮气躁，实在忍不住坐起身，揽过少年颤抖的身体，叹道："小军，是我对不起你舅舅。"
　　"难道你不爱他么。"雷小军眼睛红通通的，鼻子也红通通的，看上去像是被遗弃的小型犬，可怜兮兮。
　　"……爱。"尹风不愿意对他撒谎。"当然爱的。"
　　"那为什么要伤害他？！"怒火熊熊烧起来，"你知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尹风一惊："他怎么了？"
　　"哼！"少年推开尹风，撇过头冷冷的说，"都分手了，你还关心他死活么？！"
　　尹风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重新抱住雷小军，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我……的确再没有关心他的资格。"
　　似乎感应到尹风周身散发出的浓浓的悲哀，雷小军低声问："尹风，你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没什么。""你快点说，没什么你干嘛要结婚！你这个猪！"少年口不择言虽属常态，仍然让尹风苦笑的摇头，自嘲的扮双蒲扇耳朵，"好好好，我是猪。"雷小军嘴角一抽，又故作凶狠的骂："你别乱扯开话题！快说，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和他闹，而且，"他上下端详了尹风一番，"你这个鬼样子又算怎么回事？"没待尹风答话，雷小军忽然青白了颜色，"你别是绝症吧？所以，要骗我舅舅分手！尹……"一记锅贴敲上额头，雷小军叫了一声，抱住痛处："你，你干什么呀？！"尹风满头黑线："你小子连续剧看多了吧？想象力这么丰富。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绝症的！"雷小军狐疑的看他："不是么？那你这是为什么，你自己都说爱他了。"
　　被说中心事，尹风一滞，黯然道，"可是小军，你要知道，有时候，人活着不能单单靠爱……"这下子换自己挨了一记锅贴，"不靠爱靠什么？！"雷小军的口气中充满了不屑，"你别告诉我什么亲情责任的！那都是借口！"见尹风默然不语，雷小军的猜测坐了实，更加生气，一字一字从牙缝蹦出来："尹风，你别为了些烂七八糟的理由就辜负他。"
　　"他爱你那么多年，你……不能这样对他。"
　　尹风蓦地抬起头，死寂的眸子里霎时间点亮了光。"你，你说什么？"
　　雷小军别扭的转过身背向尹风坐下，一阵难熬的安静过后，突然问道："你看过他的钱包吗？"
　　尹风认真的想了想，"没有。我们一般不碰对方的隐私物品。啊！！！"手臂被人逮着咬了一口，尹风面目扭曲，"小，小军，放……""你们是恋人！什么隐私不隐私的！"越说越气，又要往下咬，尹风火速般收回手塞进被子，陪笑道："我错了。别咬了。"结果脸颊挨了一大口。尹风赶紧把手臂拿出来当"人质"，这才解决了毁容的危机。
　　"他钱包里有什么吗？"小心翼翼的发问，生怕点燃了随时瞬爆的炸药桶。雷小军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闷闷的说："尹风，那个女人真的那么好？""哪个女人？""你要结婚的那个。"尹风笑的勉强："好像……还不错。""你和她结婚，是因为她真比魏同好，还是只因为她是个女人？"尹风哑口无言。
　　"尹风，你真的很笨。再不会有比他好的人了。"雷小军的声音回荡在夜晚的月色里，轻轻柔柔的，"我小时候经常被亲生父亲揍，脑子都被揍坏了，妈妈因此离了婚。我搬去跟舅舅住。舅舅一直照顾我，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喜欢他，但我明白他对我的喜欢不是我要的那种喜欢。所以，当我知道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并没有受特别大的打击。可是后来他去德国留学，我就想，分开了就好了吧。那份感情是没有希望的，只有我能陪着他。谁知道，舅舅读完书回来，竟然能够找到那个人，最后还和他在一起……"雷小军的眼泪簌簌的落着，"我是发过誓的，除非是那个人，否则我绝对不可能放弃魏同。"
　　尹风听得心惊肉跳："小军，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雷小军指着尹风的鼻尖："我说，除了你，否则我绝对不可能放弃的！你这个笨蛋！"
　　尹风呆呆望着雷小军布满泪水的脸颊，震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他，他……"
　　雷小军扑过来抱住尹风的脖子，嚎啕大哭。"尹风，你不是号称我爸爸么，我求你还不行吗？我求你，我求求你……"尹风眼前一片模糊，伸手紧紧环住怀里的少年。"我知道了，小军。我知道了。我不会辜负你舅舅的。我不会辜负你的。你放心。放心……"
　　等雷小军稳定了情绪，两个人并靠着躺在病床上，尹风才奈不住自己的焦虑："小军，你舅舅现在到底怎样了？""你回去看不就知道了！"噎的尹风半晌不能吭气，雷小军才说，"他表面上没什么。就连我问他你干嘛没和他一起回家，他也只是很平静的告诉我，你要结婚了。可是……"
　　"可是，我看到他哭了。"
　　"他从你这里回来的那个晚上，我怕他会怎样一直不敢睡觉，半夜听到动静起来，他坐在沙发上，面前两杯红酒，哭的很伤心……"
　　尹风握紧了拳头，心痛的痉挛。"可是那之后，他再没有提起过你。每天上下班，去学校接送我……就是不怎么吃东西，一下子瘦好多……"雷小军彷佛恍然大悟似的盯着尹风瘦削的脸庞，"你不会也是因为不吃饭才搞成难民样的吧……"感伤的气氛露出破绽，尹风龇牙。雷小军浑然不觉，继续道，"我就说你们大人有毛病，何必搞那么复杂，喜欢就是喜欢，硬要分开自然会很痛苦。"尹风闭了眼，慢慢的长出口气。
　　"你来，他知道么？"
　　"他不知道。他走了。"
　　尹风一下撑起身子，惊问："谁走了？"
　　"我舅舅呗。他说要去散散心。就走了。所里的人找他快疯了。"
　　尹风拿起手机，按"1"："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尹风慌了神，"他到哪儿去了？啊？"
　　雷小军背转过去，淡淡的说："没事的。为你这个没良知的假BI，他不会去死的。"
　　"可是他从来不会耽误工作！这不正常！"尹风咬牙切齿的瞪着雷小军埋在被子里只露出的半个脑袋。"你小子怎么就一点不着急？！""着急也没用，我又不知道他去哪儿。睡吧，我买的往返，明天要坐早班飞机回去。""我和你一起！！！"尹风来来回回的在房间走，显得急躁不安。
　　"哦？"雷小军依然背对尹风，却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眼底偷偷浮起丝笑意，他保持冷淡的语调道，"好啊，只要你能出得了院。"

　　27清除障碍 中

　　"啊！尹风你这个混蛋！"清晨，从安静的病房中传出少年与其清秀的外表极为不符的粗鲁的怒吼声，"你居然敢先跑！我X&##$%……""请您先冷静一些，您爸爸……""谁说他是我爸爸！￥％◎※&……"
　　正准备登机的尹风适时的打了个喷嚏。"该是被发现了吧……"嘴边不自觉的挂起微笑。为了闪避九点钟的查房，他故意利用小军瘦瘦高高的身体作出人形被子的假象，知道医生会因此稍微往后推迟一个小时左右，等到10点来输液的时候发现不对，自己早跑到爪哇国去了。只是对不起小军的那张机票，好在自己已经给他留下了一张卡，里面的现金足够支付医院及回程的费用了，剩下的钱作为补偿金，肯定惨遭气急败坏的小孩用的一分不剩。不过，仍然会被呕的够呛吧。尹风所剩不多的良心泛起小小的愧疚。就算当那死孩子揍了自己的回礼好了，身为"父亲"，尹风亡羊补牢的想要唤回一些自尊。
　　尹风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事务所，所里早乱成一团。魏同是所里的挣钱大户，一把捏了七八家大的公司，还有N个案子要处理。他一撩袖子走了，一群人措手不及，此时看到尹风跟看到了救星，几个难搞的资料就那么扔给了他。尹风二话不说拿去整理，大致分出紧急和不紧急的两类。马上要开庭的有两个，还好尹风都有跟进，问题不大，只需要准备好质证就行。还有一个需要会见监管人员的，他即刻交待给另一名专职律师去取证。顾问单位的事情看来必须亲自跑一趟。尹风弄出头绪就开始猛敲电话。"刘主任，您看我下午来一下……对对，我们主任临时去国外出差，对对……好，那三点钟……""陈总，您传真的文件我看过了，那个劳动合同的拟定我们正在进行，大概下个星期会有个草本……对，我们主任临时去了国外，您以后就给我联系好么……""王厂长，对，我是尹律师，我们主任……"一边解释不断，一边去了楼下赶往预约好的地方。
　　待到彻底忙完，差不多已是深夜，还没有痊愈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如此繁重的工作强度，尹风几乎累趴在办公桌上。偏偏头脑睡意全无。他仔细的想着魏同可能去的地方，可是完全找不到切入点。毕竟以魏同的财力，要真的马上出国并非不可能。而且存心躲着自己，怎样找都没用。手机拨了不下二十次，永远的"已关机"。短信断断续续的发过去，含糊的直白的，掏心掏肺，可是若没开机查阅，一切也是废话。尹风闭着眼睛休息。刚才的忙碌让他无暇顾及自己心头那种越来越明晰的恐慌。现在静下来了，会失去对方的感觉竟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地步。尹风一想到魏同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找自己，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离去，心脏便会抽痛不已。尹风，你要我祝福你么。尽管作风犀利，那个人从未说出半句恶毒的语言，一直都是优雅的，进度适宜。而这句话，代表他是真的生气了。恐怕，还有伤心吧。尹风，我祝福你。用力甩开自己的手，昭示着克制不住的怒意。可是，魏同，你知道么，我不要你的祝福。我要的是……你。
　　尹风隐约觉得奇怪，以魏同异常理性且执著的个性，竟然会不问自己原因，只是默默的选择了退出，甚至没能让尹风告诉他准备好的借口。虽然是单方面草率的决定，心底始终希望凡事都有主张的对方能够察觉自己的困境，再一次的伸出援手。可是，魏同干脆的走掉了，走的远远的，差点让尹风以为他并不是如同自己想象中那么爱着自己。于是，才会在潜意识里感到绝望。哪知道，事实却相反。我看到他哭了。面前两杯红酒，哭的很伤心。红颜容……尹风你信么？人和酒之间也是需要讲究缘分的。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合适的年份，合适的工艺，甚至一个合适的木桶，才能有一瓶好酒。然后，几十年静静等待，辗转反复，漂洋渡海才到了这里……所以，这酒，单是为了我们的缘分而生。
　　我们的缘分。牢牢记得当初魏同带给自己的那份感动。唇齿间回荡的水果甜香，仿佛恋人温柔的对待。尹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惯坏了，和雷小军一样，对魏同总是任性而为，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因为不好好珍惜，受到失去的惩罚，是极为公平的因果法则。
　　尹风将自己禁锢于黑暗，泪水顺着脸颊滑进了嘴角。很苦很涩的味道。静静的品尝。得到之后失去的痛苦远远超过了从没有得到。尹风此刻才真正明白，在自己心中，原来那个人早变得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重要。为了他，自己甚至愿意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终究晚了。尽管迟钝的懂得了想要的唯有魏同这个人而已，却发现对方不要自己了。
　　他会去哪儿呢……飞去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么……飞……对！飞！
　　尹风为自己的灵机一动一下子振作起来，他想起自己和魏同都有在熟悉的网站订票的习惯，说不定可以查到那个人的买票记录。尹风迅速的打开网页，尝试性的输入了用户名和密码，显示错误。尹风很肯定魏同是用他的英文名字jason魏作为用户名的，而剩下密码的部分竟然不是他本人的生日或者电话号码。尹风迟疑了一会儿，点入一串数字。看着逐渐跳转的页面，尹风的脑子顿住了。居然是自己的生日。这个人……该不会把所有的密码都更改成这个了吧。怀着莫名其妙的心绪，求证式的点开魏同的邮箱和QQ……果然。尹风愣愣的注视着屏幕里显示的数个窗口，胸口涌上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酸楚的，又隐隐含着一丝幸福的甜意。
　　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刻，尹风提醒自己，然后集中精神查找最近的订票记录。他沉吟的看着眼前这个符合时间的对应地点。北京？魏同去北京干什么？……尹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剩下的事情就等我们出差的时候再继续吧……尹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自己的帐户，订了一张去北京的早班机票。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是自己想的那样吧……是吧……那么一切就有挽回的余地。尹风拒绝思考意外出现的可能性，兴奋的拨了雷小军的电话。响了无数声之后有人接起来，一股明显的不耐烦："TM这么晚谁啊！抽风找别人去！""是我，小军！"尹风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喜悦，"我告诉你……"话音未落，雷炮仗一点八丈高，"尹风！你个死猪！你还敢打电话来找我！你倒是跑了，我都快被医院修理傻了！还有，你知道那改签多麻烦不！我现在都还没法回去！你……""好了，好了，我对不起你，行不行？乖，听爸爸说话，"尹风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和蔼，"我可能找到你舅舅了。""什么？！真的！"雷小军的火气消去了一大半，"在哪儿？""我还不敢非常肯定，但是十有八九吧。我明天一早就去，你等我消息。""我也去！""你小子好好给我回来上课！没事就逃，我看你期末怎么办！"尹风冲着听筒啵了一口，不出意料的引来一阵呕吐声，"睡了啊。有消息第一个通知你。"雷小军轻轻答应一声，转而恶狠狠的说："你可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回来啊！""恩。晚安。""还晚安，都早安了。拜！"
　　尹风看看手表，果真差不多五点了。航班是七点半的，必须抓紧了。尹风赶快回家收拾了必备的用品，就奔去了机场。

　　28清除障碍 下

　　尹风在机场包了个出租就直奔北戴河，凭着记忆找到曾经住过的那片别墅区。在前台处磨了半天，人家死不肯透露客户信息，说这一带是私人的常期租住屋，不接待一般的旅馆业务。尹风打破头也想不起上回的房间号码，硬生生卡在那儿，无言以对。他茫然的坐在沙发上，指望能够偶遇。可是整一天了，居然没见客人进出。旁边一个大堂服务生大约是瞧着他不像可疑人物，又等的可怜，走过来好心提醒了一句，此处提供专门的车载服务，客人都是通过停车场直接进出的。尹风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追问停车场在哪儿，那人悄悄给他指了指后面。尹风会意，提着行李绕过去。果然看见了车辆专用的出入口。尹风二话不说就站定了。一辆一辆仔细的查看。不过，这些车都是统一的黑色奔驰，配备了统一制服的司机，深色的车窗关的死紧，加上天色渐暗，根本瞧不清楚里面的人影。
　　差不多半夜两点，尹风饿的都快没气了，这才放弃似的随便找了家旅馆歇息。洗完澡，给雷小军通报了下情况，得知他平安到家，多嘱咐两句，方累的睡着了。
　　第二天大早，尹风又去了。这次学的聪明点，带了面包和矿泉水。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尹风却直觉魏同来了北戴河。手边电话一直接连不断，该交代的交代了，仍然有必须亲历亲为的事情。尹风琢磨着自己最多只能再呆两天，实在焦急。望着进进出出的汽车，情况如昨天一样毫无进展。尹风知道，就算魏同在车里瞥见了自己，也绝无可能主动招呼的。他只会漠然的从身侧过去，留自己在原地。每每想到这种可能性，尹风就会升起失去理性的冲动，他想要拦住每一辆车，他想要拖出里面的人看个究竟，他要告诉魏同，他一定要告诉他一句心里埋藏太久的话。
　　结果，又浪费了一天，仍然一无所获。尹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自己一早必须回去，慌张如同蔓草疯长，遍布心扉。难道自己错了，那个人竟不在这里。猜疑一旦扎根，便拦不住了。是啊，自己凭什么就肯定魏同会来缅怀他们渡过的时光。被狠狠伤害的心灵，逃避尚且不及，为何偏要自己扯开伤口。而且，北戴河承载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疼痛加诸的性爱，怀抱另外一份无关的热望，结尾自己还扔下人提前离去。尹风心浮气躁，深夜孤独的黑暗从四面八方侵入肉体，甚至冰冻了灵魂。想喝一杯的念头冲上大脑，他跳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
　　大约是因为临近春节，虽然大多数店面都妆点一新，可人少，就透着冷清。尹风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的晃过了好几个海鲜大排档或者酒吧，觉得不对味就没有轻易落座。路越走越熟悉，尹风站在一条窄窄的巷子前，忽然想起上次和魏同去的那间酒吧。如果爱。不知什么原因，始终记得的一抹淡绿色。当时似乎同样被名字吸引了才进去的。尹风往巷里走，老远看到了那个印象深刻的招牌，正散发着雅致的幽幽的光芒，似乎模糊的传来男人的歌声。既然有人驻唱，应该还没打烊。尹风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想着赶快进去点上一打啤酒，今夜就能熬过去了。
　　渐渐靠近了，尹风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猛然的站住。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I thought the sun rose in your
eyesAnd the moon and stars were the gifts you gaveTo the dark and the
endless skiesTo the dark and the empty
skies听过无数次，朝夕相伴，萦绕的爱语，总是轻易的蛊惑人心。眼眶赤热，他努力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一动亦不敢动。怕这不过是自己由于疯狂的思念而无端生起的一场错觉。恍惚吹入耳朵，一旦走近了，势必化为泡影。只能痴痴的聍听，就算海市蜃楼，多存在一秒钟也是好的。
　　The first time ever I kissed your mouthI felt the earth move in my
handLike the trembling heart of a captive birdThat was there at my
command, my loveThat was there at my
command世界上声音相仿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可是，会这么巧？一个他和他碰巧进入的酒吧，一首他和他在这个酒吧赏过的歌曲，一个陌生的人用熟悉的嗓音唱起不变的弦律……这些，曾构造他们独有的静静分享彼此的时光。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The first time ever I lay with youAnd felt your heart so close to
mineAnd I knew our joy would fill the earthAnd last 'till the end of
time, my loveAnd it would last 'till the end of time, my love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Your face, your face, your face……
　　一遍一遍的唱。一遍一遍的听。周遭隐匿，唯留下屋内一个唱歌的人，和屋外一个听歌的人。早泪流满面。歌词排徊不去，your face，my
love……蓦地停止了。万籁俱静，没有丝毫声息。刹那间失去一切的恐慌铺天盖地而来，尹风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潮，推开门直直走向坐在吧台上的人影。会是谁。能是谁。尹风望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仿佛要把这人一笔一画都刻进自己的骨肉里。才够。
　　魏同也没有说话。目光充满了暖意，一圈一圈缠绕在尹风身上。接着，他走近了，微凉的手掌慢慢摩娑着尹风的脸颊，慢慢的，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品。良久。魏同将头靠在尹风的肩膀，满足的叹了口气。"终于梦到你了。小风。"
　　尹风鼻子一酸，却感到肩窝那里渐渐的湿润了。他急切的伸出手，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魏同，我不是梦，我不是梦啊……我来了，我来找你了……"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魏同自顾自的低喃，"小风，我等你好久了，好久好久了……小风，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那时，你是多少岁，十七，还是十八……你站在那儿，笑的那么开心……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小风，我知道的……不管我等你多久，你都不属于我……你的笑容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魏同抬起头，晶亮的眼眸浸了水，映出一点星光。他瞧着一脸错愕的尹风温柔的笑起来，"所以，还是这样好。这样就很好了……"说罢，冰冷柔软的嘴唇欺上前，吻住了尹风。
　　仅是品尝了伴随浓浓酒精味道的深吻，尹风弄不明白自己如何就醉了。或许，因为对方是魏同。因为是魏同的吻所以不可自拔。尹风恢复些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和魏同脱光了倒在床上。过程记不得了，似乎太过迫不及待，双方没有回住的旅馆，而是就近开个房间。尹风冷静了些，忆起自己还有重要的话没跟魏同说，直接滚床单算怎么回事，连忙把人推开一点距离，低低的开口道："魏同，等一下，我有话……"却再说不完整了。挺立的分身被重重的埋进一个温暖的谷道内部。过于猛烈的刺激让尹风脑子一片空白，依稀看见魏同泛青的脸庞，额间满满的汗水，显是疼的厉害。尹风连忙往后缩，想先出去，就见魏同眼神涣散开，漫出明晰的悲伤，"你不肯么？……连在梦里，你都不肯么……"尹风被这样的魏同吓坏了，起身搂住他，一叠声的喊："魏同，你怎么了，魏同……""抱我！尹风，你抱我啊！抱我啊，小风……"重复的语句好像魔咒，尹风一翻身将人按在下面，用对方不太辛苦的姿势，轻柔的摆动起来。他怜惜的吻着魏同英俊的眉宇，吻去紧闭的眼角一滴一滴沁出的咸咸的液体。耳畔回荡的呻吟是极好的催情剂，尹风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的渴求根本是无休止的。冲刺，退缩，推拒，迎接，最脆弱的，最坚强的，他们共同沉迷的旋涡，轮回着丧失终点的路。
　　高潮来临的时刻，伏在魏同的颈边，尹风轻轻的说："魏同，我爱你。别再离开我。"

　　29继续清障 上

　　尹风支着下巴，静静凝视身旁沉睡的男人。夜的残光映衬着大块的阴影，褪去潮红的脸色青白的可怕。颊边微陷，突出了越发清俊的线条。再加上稀稀疏疏的胡渣子，很是憔悴。眉头深深皱起来，似乎睡的并不安稳。尹风轻轻伸出手，一点点展平那碍眼的痕迹。动作小心翼翼，连呼吸也放缓了。包围的熟悉味道，好像提示着刚刚结束的一场噩梦。还好醒了。还好找回来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充溢全身，尹风忽然发现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个人更值得珍惜呢。出于懦弱向现实妥协，换来两个人一辈子的痛苦，一直坚持的所谓忠孝仁义，不过只是逃避的借口而已。没有勇气面对所以伤害了最重要的人，维持现状比较简单所以不愿意为付出良多的爱人回报一丁半点。缩在壳里躲了好多年，当然以为自己见光死。早晚爬出来的，慢一些也不要紧，有人在最明亮的地方微笑的迎接。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
　　"你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回心转意了？"尹风一惊，正要收回手，被牢牢的拽住，握的他生疼，"小风……"尹风抬起头，对上魏同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里面的痛苦如此清晰的传给自己，不禁感到心疼不已，"魏同，我……"刚准备说话，魏同却一转身背对着尹风，沉默了一段时间。"你放心，我只是……心情不好，明天就会回去了，机票已经订好了。所里的工作你忙坏了吧？不好意思，明知道你要赶着结婚还麻烦你……""魏同！"尹风一下子扳过魏同，低唤道，"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是来告诉你……魏同？"蓦地愣住了，尹风看着魏同闭着眼睛，牙齿咬的死紧，脸部无比僵硬。微微急促的喘息显示他正在努力的压抑着情绪。"魏同，你怎么了？魏同？"许久没有回答，魏同忽然起身下床，开始快速的穿衣服。尹风心乱如麻，不知所措的望着他。直到魏同穿戴整齐要去开门，尹风才猛然被惊醒了。顾不得自己还是赤身裸体，他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魏同。"魏同！我没有结婚！我不结婚了！我不结了！"
　　魏同一顿，仍然执意去拉门扣。尹风急的快疯了，"你听我说没有？！我不结婚了！我真的不结婚了！我们还在一起！魏同！""在一起？多久呢？一年，一个月，还是一天？"魏同紧紧拉住门把，微微暴出手背上的青色的血管，"尹风，我也是人，不是铁打的，再一次的话，我，我……"话是说不下去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尹风急急的绕到魏同面前，死卡在他和门之间，直直的盯着魏同，认真的说，"魏同，你相信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爱你。"魏同望向尹风，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嘴唇跟着发抖。"我爱你，魏同，我爱你。"隔了差不多尹风以为快要天荒地老那么长久的空白，魏同终于放开手，退了一步。他垂下头，低低的说，"真的吗？""是真的！都是真的！魏同，你原谅我这么冲动，伤害了你。原谅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真的爱……"重新被拥入温暖的怀抱，尹风的心快要飞出了胸腔，"小风，小风……"感觉绷紧的背脊缓和了，尹风这才松口气，"我还以为，我永远都听不到你说这句话了……"闻言心脏一抽，尹风又慌张的解释，"没有啊，我早就爱你了啊，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害羞，不善于表达……""恩。"打断了尹风的废话，热热的亲吻已经袭击成功。手指揉进头发，耳畔啧啧的水声，带出一番细致的缠绵。尹风好半天喘不过气，软软挂在魏同身上。他侧着吻了吻魏同同样炽热的耳朵，"我很怕。"想着两个星期的生不如死，尹风手臂用力，似乎要把对方摁进自己的体内才罢休，"我其实不知道的，自己会那么害怕与你分开。"
　　"魏同，我爱你。""恩。""你信了？""你说，我就相信。"
　　彷佛彻底击破了横亘的某种屏障，紧张的气氛顿时舒缓不少。尹风全心全意的贴着宽阔的肩膀，感受那里恢复柔和的曲线，血管里徜徉的暖意融化掉不安，平静的波涛卷上海岸般，层层叠叠，层层叠叠。空气里的寒冷也变得甜蜜，似乎从未像此刻一样迫切需要交换彼此的体温。
　　"告诉我吧。"尹风提出困惑已久的疑问，"你是什么时候……"
　　魏同并没有马上答他，而是拉了人裹进被子里，自己跟着上床。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尹风也不着急，只把头靠着魏同的胸口，听那心跳一声一声的。这样的感觉很奇怪。魏同在说话。却彷佛不是用嘴，而是用他的心。是他的心直接在与尹风交谈。
　　"你还记得你进校的一年是学校的五十周年校庆么？"低沉悦耳的声线，如同叹息，"我毕业前去德国的申请就已经下来了，但是要隔年的一月出发，反正闲着没事，顺便答应了研究生部的学长留下来帮忙十一月的校庆。"
　　"好像刚刚天凉吧。全年里，我最喜欢这个季节的校园。满地都落了黄的红的树叶，踩上去，清脆不绝，特别好听。"魏同停顿片刻，"就跟你的歌声一样。"
　　尹风抬脸望他，"我的歌声？你听过我唱歌么？"
　　"恩。"魏同亲亲尹风的额头，"那天我去音乐教室通知合唱团的彩排时间，推开门，一眼看见你坐在钢琴那儿，拿把吉他，自弹自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尹风吃惊的问，"你……那样就喜欢我了？"
　　"也许吧。"魏同的双目迷蒙着一层沉浸在过往中特有的色彩，"可我那时也看到他了。"
　　"谁？"
　　"你喜欢的人。"
　　尹风发懵，"什么？"
　　"你喜欢的人。企管大一的刘强。"
　　埋葬心底的秘密突然被揭开，尹风彻底陷入震惊，"你怎么知道的？！"喜欢刘强这件事，因为太害怕失去的关系，尹风肯定自己没向任何人提起。"你那时不是独自在音乐教室。窗台边还坐了一个人。背着你朝外面。大概是仗着周遭没人，所以，你就肆无忌惮的看他，唱的歌，是那首the
first time ever I saw your face……"
　　"清清秀秀一张脸，偏偏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骇人，简直要把人家拆了骨头吞了，和正在唱的抒情曲调极度的不般配……"魏同的声音里含了一丝丝笑意，惹的尹风再厚的皮也烧沸了，"哪有那么夸张！我那是……我那是……"梗了半天接不出半句，事实是，他大一的确冲动过一阵企图跟刘强表白，只是刘强即刻爱上姚丽，穷追猛打外带比翼双飞，尹风不得已硬把自己那股子莫明其妙的妄想给打住了。"可你又怎么知道他是谁？"脑子里蹦出答案，尹风有些不敢相信，"你……你去查了？"
　　"恩。"魏同干脆的承认，"也是这样，我有试着放弃。虽然清楚你和我是同类，可你先有了喜欢的人，即便是直的，终归近水楼台，说不定磨一磨就能成功。而我，马上要走了，天各一方，闹一场，也没什么意思的。"
　　"在德国的两年，我以为自己放得下。不是没和别人交往过，却总忘不了第一次见你的情景，总是想着，那么骄傲的人物，不知道幸福了没有。学成归国，我家也没回就跑去学校，远远的看见你，心里才明白，原来是真的爱上了……后来到你毕业，费尽办法拐你进所，其实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就算没结果，离的近些也好。"
　　"去年，那个刘强总算是结婚了。"魏同长长舒口气，劫后重生的意味，"幸好你最终没成功把人掰弯。不然，我可注定失恋了。"
　　尹风神经系统接近瘫痪，嘴巴张了张，闭紧了。能说什么呢。人家费了心的等，自以为的机密事全部被看穿。剥光衣服也没这么糗过。何况自己现在本来就光溜溜的。

　　30继续清障 下

　　"我还以为是自己盛名远播，你那个所才赶着来招我的呢。原来是假公济私。"尹风心底暗自腹诽，遭受些小小的打击。魏同瞧他脸色不豫，素来的察颜观色不是白练的："可也因为你够优秀，才能一直留下来。"尹风皮笑肉不笑："是哦。呵呵。"魏同掐了他腰一把，"不然，要是你一年之内不过司考，任我再喜欢你，也没办法过其他合伙人那关不是。"尹风气儿还是不顺："敢情我是你养的蜜啊……"须知男人的自尊心实在是顶顶无聊又无理可讲的东西，于是魏同一口堵了他的利嘴，再挺身上马："既然是我的蜜，就给我老老实实干点蜜该干的事儿……来，听话，腿张大点……"
　　翻云覆雨大战三百回合，任尹风钢筋骨头也成豆腐渣了。他眯着眼睛，享受魏主任手劲恰好的全身按摩，时不时发出类似喵喵之类的满意呻吟。要说如此这般，当个纯蜜也不错。可悲的欲望磨灭了意志，尹风清晰的感觉到身体连带心理的沦陷。却陷得无力挣扎，也不愿意挣扎。正舒坦，忽然想起件事："你钱包里有什么啊？"背脊处温热的手掌微微一顿，接着继续，"没什么。钱包里不就是钱么。"尹风侧过头，眉毛一抬："是么？那给我看看。"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在尹风眼前发生了绝对可以列入世界奇观的事件。他看着魏同的面颊诡异的一层层的红起来，往两边扩张到了耳朵根，往下则一直延伸至胸口，最后一身白嫩嫩的皮肤整体变成了粉红色。
　　尹风目瞪口呆。
　　两人默默对视一阵，魏同首先把目光转开，似乎不经意的瞅了瞅旁边地面上混成一团的衣堆。接着又是一阵僵持。尹风猛然蹦起来，用刘翔也望而生畏的速度直接冲入乱衣之中翻箱倒柜。魏同缓了一步，刚要急赤白脸的过去抢占有利地形，就见尹风拿个黑色的方形物体，飞快的闪入厕所，还从里面上了锁。一阵奸计得逞的笑声即刻传来："哈哈哈哈哈……"显示出该人虽年近三十，虽社会地位高尚，虽开四环素出没，也还是幼稚到爆棚的本性。魏同无奈的撇嘴。算了，总是要知道的。"你看完就快点出来，当心感冒。"转身准备再躺回床上，身后却一阵乱响，跟着有人扑将过来，狠狠的熊抱住他。温暖的鼻息扑打后颈，一个声音闷闷的："我要告你侵犯我肖像权。""恩。""我要你赔。""好。""你可能赔不起。"魏同回身抱住尹风，状似诚恳："一辈子给你赚钱够不够？"
　　尹风摇摇头。"这么贵？那下辈子的也给你好了……"嘴唇被轻柔的封住，舌尖滑进去，甜蜜的津液交融以沫。不带情欲色彩的亲吻，仅仅贴和的美好，更加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说定了。要是你赔我一辈子的话，我就答应陪你一辈子。
　　所以说，人始终是唯心主义的动物。要心情顺畅了，对着母猪也错当西施。一天前还满载凄风苦雨的北戴河，现在从尹风的眼中看去，已经提前盛开了春日的灿烂小花。并排坐在向机场行进的出租车里，两个人偷偷摸摸的牵着手，纯情的一蹋糊涂。尹风满脸故作镇定的表情，却奈不住某人一再的拿手指抠自己的掌心。他望着窗外开始恍神。只觉得那手指挠啊挠的，直直挠到了自己心坎深处。
　　尹风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魏同那边嘀嘀的响了。
　　"回去让我上一次。"
　　抿嘴一笑，输入短信："好啊。其实也不用回去，时间还早。机场也有宾馆。除非是你不行了。"
　　尹风脑浆崩裂，咬牙切齿的按字："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事后证明，尹风确实不行了。一夜放纵的结果，是脚步虚浮，连走路都在硬抗，还怎么可能进行高强度的体力运动？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被贬低了。换了登机牌，尹风直接将魏同拖进厕所隔间，抱着人身体啃了一口又一口。魏同低笑："小风，你怎么好的不学，就学小军属狗了。"尹风冷笑："老子本来就属狗的。看不好好教训你。叫你看我不行！还行不行？还行不行？！啊？！"
　　恋爱中的人智商果然很低。
　　望着雷小军一脸昭然若揭的鄙夷，尹风无比尴尬。"呵呵，小军，你来接我们啊？""不是废话嘛？没事我吃饱撑的到这儿来？"即刻被无情的赏了两颗卫生球。"回家再跟你算帐，敢把我扔医院！哼！找死！""哎哟，你看这表，这新款OMEGA谁的啊？小军喜欢不？喜欢爸爸的礼物不？"一脸讨好的递上贡品，尹风露出狗腿的笑容："我一看就知道，这么帅气的表非咱家孩子戴不可啊。是吧，魏同？你说我这话对不对？"魏同揉揉雷小军的头发，"好了，小军，你别欺负他了。光挑这个就用了一小时。"雷小军斜尹风一眼，接过来戴上了。尹风喘口气。好险自己留这一手，总算时间没有白花，能够平息掉混世魔王的怒火，再五小时也值得。
　　回到家差不多快要晚饭了。懒得出门，尹风便在厨房折腾着煮面。魏同和雷小军则窝客厅打游戏机。"对了，爸爸，我'出院'的时候，爷爷奶奶来了。"雷小军盘腿坐在地上，貌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托我给你带话。"咣铛咣铛的，厨房里应声碎了整摞的碗碟。魏同趁火浇油，冲里面直喊，"小风，还剩吃饭的家伙不？没有的话，我现在出去买。"就见尹风慢慢悠悠的走出来，到他们跟前立定，脸一阵青一阵白。"他们……说什么了？""哦，也没什么。"雷小军站起身，捏住尹风的鼻子，"他们就是叫你春节记得要回家。"尹风一屁股跌进沙发，脑子又乱了。自己居然把那头的麻烦事忘的干干净净。不光是父母，外加一个自己炮制的准未婚妻。
　　"还有就是……"卖关子故意拖了长音，雷小军顺势倒上沙发，舒舒服服的枕了尹风的大腿休息。"还有？"尹风警惕的盯着雷小军。"他们还说什么了？"别是什么难听的吧。魏同可也在这呢。他可不愿意魏同伤心。
　　"他们还说啊，"小狐狸精笑的眉眼弯弯，整个儿一翻版的魏同二代："让你把我舅舅也带回去，一起吃个团年饭。"
　　***
　　一辈子给你赚钱够不够。
　　下辈子的也给你好了。
　　下辈子啊。下辈子实在太遥远，谁能保证。可这一辈子，如果不是因为爱情，大约还行同陌路的我们，既然能够相遇，就一定不要再分开。好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