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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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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满园狐不归(bg)》九婳

*非女尊


卷一 初始
第 1 章
  浮云渐霭,明月流光。

  雕花门被轻轻打开,两个身着青色长裙的小仙娥走了出来。轻轻地阖上房门,退到不远处垂首站定,相视一笑却不言语,生怕惊了房中之人。

  黄花梨制的木窗,珠帘微卷,清清浅浅的月色便透过碧纱照了进去。

  穿过两层水烟纱帐,只见一美丽女子侧卧在软榻上,长睫低垂,眼波流转间倾倒众生;唇角微挑,却是半娇半笑。

  屋内正燃着沉水香,青烟自鼎中丝丝飘散,朦胧的烟雾间透着缕缕的香气,几乎连月光都欲沉醉。

  却见软榻几步开外的地上,铺着一张厚重且华丽的织云毯。柔软如步入云端的毯中央,斜躺着一个银发男子,宽大的衣衫褪至肩上,内衫大敞,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肌肤。浸在月色中的银丝,微微散发出动人的光泽。

  男子的双眼被锦帕封得严严实实,却依然能准确地找到放置一旁的酒壶,凑到自己唇旁,清亮而醇香的酒便这样缓缓泻入微张的红唇中。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着,一缕晶莹的液体自唇角滑落,一路摸索着探向深处。

  软榻上的女子眸色一暗,一手下意识地抚向微微隆起的腹部,低低道:"以色侍人,淫 乱后宫,你可知罪?"

  男子缓缓叹了口气,右手微曲支起身子,左手白皙纤长的手指顺着右胸胸慢慢下滑,在自己胸前两点殷红处缓缓勾划上一圈,又渐渐地向自己结识的腹部滑去……

  "陛下……"声音低哑而迷离,充满着挑逗的情 欲。

  女子登时倒吸了口冷气,喉中发出咕咚一声巨响,随即便尴尬地轻咳一声,欲掩饰方才的丢脸之举。

  "陛下……还不替我将锦帕摘下么……嗯?"

  低低的一声鼻音,却百转千回,绕肚穿肠,直直将女子仅剩的半分理智消磨地一干二净,眼神骤然痴痴一片。

  轻薄的纱袖褪至半臂,露出一截皓腕。一段连珠金鞭自腕下直直刺出,颇有些兴奋地在房中来回打了个转,这才探到男子脑后,缠住松结一边轻轻一拽,锦帕便如秋日落叶般无情地徐徐飘落。

  男子抬了抬细长的眼眸,迤逦的眼尾泛出点点蛊惑,极尽妖娆。而微蹙的眉宇之间,也难掩其风流旖旎之态。

  女子端坐起身子,双眼直愣愣地看失了魂魄。

  男子拢了拢衣衫悠悠起身,朝女子抿嘴一笑,顿时如光照四壁,满室生辉。他迈步走向软榻,潇洒地一甩衣袖在榻旁坐下。

  "为夫的样貌可是风流倜傥,风华绝代,让瑟瑟直看煞了眼?"

  女子嘿嘿一笑摸了摸夫君上挑的眼尾,却又蓦地板了脸,伸出白皙小脚往自个儿夫君屁股上一踹,严肃道:"下去!下去!男宠怎能与女皇同坐一榻!"

  男子也不恼,伸手握住她的小脚,指尖在莹白的脚背上轻轻一划,凑过身去,低低道:"那陛下……也不要与我同睡一榻么,嗯?"

  女子白嫩的脚趾不由曲了曲,顿时皱巴了脸,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男子目光温柔地望了眼女子隆起的腹部,伸手在背后一撩,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本蓝皮书卷,认真道:"瑟瑟,其实今日,为夫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告诉你。"

  女子眉眼警惕地在男子妖娆的笑容与手中的书卷间来回打转,语调阴测测道:"说了今日要依着我玩女皇与男宠的戏码,怎的现在又反悔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我不听!你定是又想诓我!不听!不听!"

  说罢伸手捂住耳朵,摇头晃脑地念念叨叨。

  男子伸手将女子揽入怀中,指着蓝皮书卷上的几个大字,拧起眉头叹息道:"瑟瑟真的不想看?这可是为夫花了几年心血,才将你我二人所经历的过往编写成册……本想着好留给我们的子孙后代观摩瞻仰,没想到,你竟是不稀罕……"

  女子一听,这才提起了兴致,拿起书卷细细打量了一番,"既然如此,先让本上仙瞧上一瞧。啧,这名字起得……春色满园狐不归?"

  "唔……"

  "这是你写的?何时写的?我怎的一点也不知晓?"

  "为夫以为,瑟瑟向来只在床榻间才会想起为夫。"

  "……咳咳……既然如此,本上仙倒要好生瞧一瞧,看看你有没有瞎掰,省得被子孙误会,丢了本上仙的颜面。"

  "瑟瑟放心,为夫早在百八年前便去过佛祖座下参禅,立誓从此以后再不打诳语。"

  "咦,夫君你去和那卷发老儿打交道作甚?少与他来往,本上仙就是看不惯他总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看透一切的淡定样!"

  "……瑟瑟,对佛祖不可无礼。"

  "夫君怕他作甚!不过他座下那几个小沙弥倒长得真真是水灵。嘿嘿……"

  "……"

  "夫君,我觉着咱们明日便去雇几个小仙来,将这书抄上几千份。再寻几个样貌好的小仙去守着南天门,不论何方神仙进出,皆发给他们人手一本,这样才能将你我的事迹流传于各方。夫君觉着我这主意,妙不妙?"

  "……这事慢些再说。为夫先问你,难道娘子觉着为夫没有那几个小沙弥来的水灵?"

  "自然不是!……等等,等等,夫君,你……你老摸我肚子作甚?"

  "娘子莫吵,为夫不过是想与宝宝打个招呼。"

  "夫君……嗯……你别……痒……好痒……唔……嗯……"

  "乖娘子,先将那书放一放……其实为夫忘了告诉你——今日的戏码并非是女皇与男宠,而是叫做——男宠也会反抗……"

  "夫君你……唔……"

  "嘘……"

  半垂落的芙蓉锦帐遮住了床上相互交缠的人影,好戏就此落幕。倒映在窗纱上的碧树花影,风吹拂动,而那被丢至一旁的书卷,在微风轻拂间,缓缓地翻开了第一篇页卷……

  ……
  花开了,我守着满园的春色,然而你为何还不归来?

  魂不灭,我以世间繁华为筹码,只为留住你匆匆的步伐。

  佛曰: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若有来世,雾虚山巅,汨罗宫中,又与谁共?
作者有话要说:三八妇女节喜庆开坑!
不收藏俺,不留言,不撒花的,请看俺的眼神——>
第 2 章
  春分,惊蛰乍起,微雨茫茫。

  九重天上,仙雾飘渺,偶有红顶白羽的仙鹤飞过,鹤鸣于九皋。

  今日恰逢百花宫主寿辰,因而大开宫门约邀众仙友前往百花宫,观赏这百年才有一次的百花齐绽之景。是以众仙友一下了凌霄殿,便成群结队地急匆匆往百花宫赶去,唯恐错过这百年奇景。

  御风行云,不消一会,百花宫前便仙烟鼎沸。

  却瞧见一玄衣仙者捋了捋白须,笑得慈眉善眼,开口对一旁的青衣仙者说道:"你可知,今日的百花盛会为何如此热闹?"

  青衣仙者瞅了眼比肩接踵的仙群,诚实地摇了摇头,"前几回百花盛会虽也热闹,却也不曾有这般大的阵仗。莫不是西边来了使者?小仙愚钝,还望老哥指点一二。"

  玄衣仙者呵呵一笑,神情颇为自得。

  一旁早有好八卦的仙友凑了过来,笑嘻嘻道:"怎的这位仙友不知道?据说今日,龙三殿下嘲风,约了青丘之中的九瑟上仙,来这百花宫中共赏美景。"

  青衣仙者大吃一惊,"莫不是……莫不是狐帝的亲侄女,戏称为'酒色上仙'的那位?"

  玄衣仙者又捋了捋白须,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位上仙。"

  青衣仙者随即煞白了脸外加一副沉痛惋惜的模样,"这这这……三殿下果真是深明大义,牺牲小我保全大我……那九瑟上仙的品性真是……上至天君下到土地,无神不知无妖不晓,仙根不净!仙根不净呐!"

  另一个八卦仙友插嘴进来道:"不过,这九瑟上仙的相貌却是一等一的标志,也怪不得三殿下会动心。"

  玄衣仙者不屑地睨了二人一眼,反剪着双手,微扬着下巴道:"你们知道什么!三殿下怎会如此没有品味?若不是看在九瑟上仙的娘亲与龙王乃八拜之交的情分上,若不是在龙王的大力施压之下,三殿下怎会愿意走上这一遭?!"

  众仙茅塞顿开作恍然大悟状——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这般挑起了个头,四周的仙家便纷纷围拢了过来,或是气愤,或是羞涩,或是惊奇,或是疑惑地讨论起那小冤孽自出生至今四千四百四十四年中干过的一桩桩荒唐事来。

  而此时,众仙口中议论纷纷的对象,正踏着云彩,一路低着头朝凡间四处张望着,悠哉游哉地向百花宫前行而去。

  凡间正是春好时,繁华烂漫。却见一支红杏耐不住寂寥,自墙头探出娇嫩的面容。狐九瑟眯了眯眼,狠狠荡漾了一把:"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凡人虽愚钝不堪,却也能吟出几句像样的话来。唔,好诗!好兆头!"

  又见那厢小弦悠悠,淌出一片清丽的乐声。有佳人面着芙蓉妆,清浅吟唱:"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狐九瑟顺着曲调哼了几句,绛紫色裙衫随着白皙的指尖左右晃动,面颊莹澈姣美,肤如白玉,眸底光润蕴涵,眨眼抖睫间潋起一片浮光花影。

  幽柔的歌声渐渐被抛在身后,她却蹙起秀眉,自语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情'究竟是何物事?竟这般厉害……"

  忽又见百花宫门就在眼前,便将疑问抛掷脑后,扬眉捻开了三分笑意,右颊上瞬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涡,道不尽地醉人。

  青藤制成的宫门处围着一大群仙友,将本就不大的宫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虽不知这一群仙友口沫横飞地在讲些什么,然而放眼望去,只见那嫩绿嫩绿的青藤上竟已结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花骨朵。

  狐九瑟嫌恶地看了一眼,便拐个弯踏着云彩越过花墙而入。她自认此番作为虽不厚道了些,但也还是莫要弄湿这一身新衣裳来的紧要。况且今日走这一回,还是背负着娘亲所派给的重大任务。自然是小心些为妙!

  百花宫中果真一派旷世美景,寒梅与粉桃共立,芙蓉与牡丹并存。又有几位俊俏水灵的小花仙袅娜而过,冲仙官们娇妩一笑,撒下一阵香粉。往往此时,这些仙官们便会开始咧嘴傻笑,手中的折扇挥地几乎要断了扇骨。

  狐九瑟掸了掸衣裙,滴圆的眼珠在众仙间扫上一扫。

  有不知她身份的新近仙官为她美貌折服,面上蹭蹭一红,扭捏着上前抱了拳彬彬有礼道:"敢问这位仙姑在何处当差?"

  狐九瑟亦回他一笑,说:"小仙不才,如今在狐帝处当差。"

  仙官两眼瞬间幻化成蟠桃状,脑中模模糊糊迷茫一片,还未来得及开口邀约,便有仙友将他狠命一拽,冲着狐九瑟赔笑道:"舍友鲁莽,冲撞了上仙,还望上仙莫怪!呵呵,上仙莫怪!"一边说着,一边将仙官朝远处拖去。

  那仙官茫茫然摸不着头脑,被拖出老远,还依稀能听见他呵斥其友之声。

  众看官猜得不假,此赏花大会不过是借着百花宫主寿辰的名号,实乃供众仙官仙姑相互了解乃至互生情愫的一场相亲大会。究竟众仙官仙姑是如何暗通款曲,而后携手共赴巫山,此乃题外话,我们暂且不提。

  四周瞧着好戏的众仙忙收回了视线,装模作样地观赏起百花来。心中不约而同叹息道:如此良友,实在难得!难得!

  狐九瑟眯眼一笑,伸手拽过一旁畏畏缩缩的司命星君,摆着副端端正正的笑脸,脆生生道:"司命爷爷,不知您今日有没有见过龙三殿下?"

  只听得"刷——"地一声响动,望去却是一只小兔仙尴尬地捂着自己的长耳,嘿嘿道:"多有打扰!多有打扰!大家继续!大家继续!"

  狐九瑟悠悠收回目光,又将司命星君深深地望了望。

  司命星君听惯了司命老儿这种称呼,乍被她一声司命爷爷惊得回不过神,此时才一个激灵,忙道:"方才还瞧见三殿下在牡丹上仙那处,这会子便不清楚了。"

  狐九瑟转了转眼珠,轻轻一笑,"原来三殿下在牡丹姐姐那处,多谢司命爷爷。"

  众人皆是一抖。

  窈窕的身影娉婷而去,姿态万千,步步生花地拐入僻静处。猛地将长裙一掀,一脚搁在大石上,以高频仿若抽搐般抖动着,面含不耐,口中絮絮叨叨:"圈圈那个叉叉,装模作样的,累煞本上仙也!真是圈圈那个叉叉那个圈圈那个叉叉……"

  念得正顺溜,蓦地左肩不知被谁轻轻一拍。

  狐九瑟头也不回不耐道:"哪个黄毛小仙?报上名来!"

  身后那人默了默,似是犹豫了会,才开口问道:"敢问仙姑……可是青丘山九瑟上仙?"

  狐九瑟伸手将那条抽搐的腿压了压,心中已隐隐有了不安。

  "小仙乃龙王膝下三子,名唤嘲风,敢问仙姑可是嘲风所等之人?"背后那个男声温温吞吞,不紧不慢地说道。

  狐九瑟默默地放下搁在大石上的脚,理了理裙摆,深吸口气换上一副盈盈笑脸,转过身娇滴滴道:"三殿下当真是好眼力,怪不得娘亲把三殿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小仙如今瞧见三殿下,再是不信也不行了。"

  龙三殿下眼角一抖,却仍是温和地笑了笑。

  "不知九瑟上仙适才可是身子有所不适?"风度翩翩的男子向来不会让女子难堪,他一席话实乃经过反复斟酌思量才问出口。

  狐九瑟谦虚一笑,摆摆手道:"误会!误会!小仙适才并非身子不适,而是在参禅。佛祖曾说过,若要参悟禅理,不仅需日夜思量,亦需身体力行。"

  三殿下沉默半晌,艰难道:"上仙所言极是……"

  狐九瑟想来也觉得自己这谎扯得忒大了些,也便干脆闭上嘴不再接话,垂下眼作乖巧腼腆状。

  "咳……上仙平时可有何爱好?"三殿下到底是个君子。

  狐九瑟伸出手指放于腮旁,抬起天真无辜的眉眼忖了忖,道:"平时么……小仙闲暇时便爱翻看书籍,近千年来亦尝试着自己编写书册。"

  三殿下惊了一惊,颇感兴趣地问道:"哦?不知是何书册?"

  狐九瑟转了转眼眸,心下暗道:本上仙游遍四海八荒天上人间,将所见美人一一详细记录在册,便是爹爹与娘亲也不曾让他们知晓,此等机密之事,怎能告知于你?

  于是便道:"唔……不过是将平时有所参悟之理在册中记上一记。"

  三殿下微微一笑,眉眼如春日和风拂过,"今日乃百花宫主寿辰,园中百花齐放,仙姑可愿意与小仙一同去观赏美景?"

  狐九瑟略略垂了长睫,脸上飞红两片羞涩的淡霞,"如此……甚好。"

  三殿下微俯身子,长臂往前一伸作出一个"请"的姿势。狐九瑟喜滋滋地朝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娇声道:"三殿下不必见外,唤小仙瑟瑟便可。"

  言毕万分娇羞地转回头,欲向前迈步时却不慎一脚踩住了裙角。呜呼哀哉,乐极生悲!幸而三殿下恰时伸出手臂将她往后一带,却是没控制好力道,狐九瑟只觉后背一重竟又要往后倾去。

  此番颠来倒去之下,狐九瑟终是在三殿下的臂弯中止住往下倾的趋势。却不想二人过于暧昧的姿势惊了恰巧路过的仙童,那仙童瞪圆大眼愣愣地瞅了二人半晌,蓦地将手中器物一扔,大喊着狂奔而去。

  "来人呐……九瑟上仙调戏龙三殿下啦!来人呐——救命啊——"

  ……

  待昴日星君交了职急匆匆地赶来之时,百花盛会已将近落幕。众仙友呈鸟兽状散去,只余一帮小花仙整理庭院。

  狐九瑟踏着云彩在青丘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满脸挣扎。

  踉踉跄跄地下了云端,小心翼翼地摸向万窟洞去。她心中既慌张又惊恐,胸口处如有一只仿效精卫的鸟儿一颗颗地往里填着石子,此刻她恨极自己的心窝没有东海这般广阔,只稍稍几粒碎石,便将她压制地喘不过气来。

  抬眸一望,脚步一顿。

  却见一袭华衣贵妇傲然立在洞口,风鬟雾鬓,面若如蓉,腰若细柳。此时她手握长鞭紧盯着狐九瑟娇娇弱弱纤细身影,朱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狠狠甩了甩长鞭,将一旁的大石击了个粉碎。

  "娘娘娘亲……你听听听我解释……"狐九瑟哆哆嗦嗦开口,身子却猛地往后一转,逃命去也。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狐自然还是老的精。

  狐娘长鞭朝前一甩又是一卷再往回一扯,狐九瑟便已被牢牢捆住,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定定地立在狐娘的面前。

  "娘娘娘亲……"狐九瑟紧张地结结巴巴唤道。

  狐娘阴测测一笑,抬了抬艳丽的眼眸,低低问道:"老娘今日让你去见龙三殿下,可又是搞砸了?"

  狐九瑟忙使劲摇头,"没没没没有……"

  狐娘冷哼一声,柳眉倒竖:"你还想蒙老娘!今日你小姑姑便是从百花宫回来,一瞧见我便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老娘这才知道,你又给老娘丢尽了老脸!"

  狐九瑟眼中含着一泡辛酸泪,委委屈屈道:"误误误误误误会……"

  狐娘眼中陡然升起两簇烈焰,一甩手将狐九瑟往空中一抛,蓦地收回皮鞭,怒声道:"今天不给你个教训,你还真当老娘是病猫!"

  狐九瑟万分心酸地在半空中变回真身且半蜷成一团,风声呼啸着自耳边窜过,洁白的云彩在她的视线中越发遥远。侧目望见树冠已在一旁,她心存一死之念哀戚地闭上双眸——然而下坠的身子突然一顿,稳稳当当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中,毫无半点痛楚。

  却闻得一个笑嘻嘻的男声快活地说道:"哟,天上掉下个狐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俺双更~
不准霸王俺··打滚要收藏,要花花~
第 3 章
  来者一身品红色长袍,以冰蚕银丝勾着百花纹样。不过是一般凡间少年的清秀样貌,却堪堪生了双漾着一池春水的桃花眼,嬉笑怒骂间宝光流转,便有万种风情。左眼睑下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配着妖娆的眉眼,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狐九瑟心知自己此番有救,将小鼻子小眼委委屈屈地皱成一团,以七分柔弱三分威胁的眼神将他望了一望,便抖着小身子朝他的怀中钻去。

  花不迟浅浅一笑,伸手顺了顺狐九瑟滑亮的皮毛,压低声音道:"这会子倒装得乖巧,前些日子从我那儿偷去的禁书,瑟瑟打算何时还我?"

  他口中所指的禁书,便是天君严令制止仙家传阅的凡间情爱书册。仙家虽可结亲以行双修之术,然若执着于俗事污了仙根,则是万万不妥的。

  狐九瑟在他怀中哼哼唧唧道:"那些书我都还未曾瞧过,待我看完必会还你。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帮我解决娘亲,救我小命!"

  花不迟一手捏了她的小嘴,一边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只当你欠我一个人情。"

  狐九瑟忙不迭地点点脑袋,伸出小舌讨好地在花不迟莹白的指尖上舔了舔。

  花不迟面容隐隐一红,悠悠然收回手指。

  说话间狐娘已挥着长鞭杀气腾腾地赶到,伸手指着自家的不孝女儿,脑后发髻上的双飞蝶也跟着微颤双翅,欲蹁跹而去。

  花不迟抱拳作揖,恭恭敬敬唤道:"干娘。"

  他自幼父母双亡,其母与狐娘金兰结义,是以狐娘将他接至万窟洞中,与狐九瑟一同照养。直至他整满一千岁历经第一个天劫之后,方才在青丘之中另觅了个洞穴,作为自己府邸搬了进去。

  狐娘向来疼爱这个干儿子,此刻面容稍缓,却仍怒瞪着狐九瑟,厉声道:"还不给老娘下来!"

  察觉怀中小狐陡地一颤,花不迟低头冲她笑了一笑,复又抬头佯装不解的模样,问道:"瑟瑟又犯了何错,惹得干娘这般恼怒?"

  狐娘将皮鞭往矮树丛中一甩,哗啦啦劈落一大片树叶,树仙们忙朝后蹦跳三步,心有余悸地哆哆嗦嗦搂成一团。

  "还不是这死丫头,竟敢调戏龙三殿下!老娘我在龙哥面前谎话说尽,才替她求来今日百花盛会上的一次机会!没想到她却死性不改,在众仙面前丢尽了老娘的脸面!真是气煞老娘!气煞老娘!"

  花不迟似笑非笑地望了狐九瑟一眼,轻哼道:"调戏龙三殿下……嗯?~"

  狐九瑟立刻抬起清澈无辜的眼眸,连连喊冤:"绝无此事!绝无此事!皆是那班神仙胡言乱语!龙三殿下虽长得斯斯文文,然本上仙见过的美男如过江之鲫,怎会看得上他?!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呐!"

  狐娘又气道:"她竟然还夸龙三殿下天上有地下无……老娘是这么教你的么?嗯?!龙自然天上才有,地下的那是蚯蚓!你个死丫头居然拿龙三殿下和蚯蚓比!"

  狐九瑟探出脑袋不满地嘟哝:"爹爹说蚯蚓又名地龙。"

  狐娘脸色如大寒之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敢狡辩!"

  狐九瑟忙闭了嘴,灰溜溜地往花不迟怀中钻了钻。

  花不迟默然,眼前晃过一条黑不溜秋疑似爬虫类物体,又将龙三殿下温文的笑脸与那物体比了比,嘴角不由一抽。沉默良久,才抬眸对狐娘说道:"干娘,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不妨让瑟瑟解释清楚,也省得干娘白白动了肝火。"

  狐娘杏眼圆瞪,气哼哼道:"罢了罢了!看在不迟的份上,老娘便听你解释解释。"

  狐九瑟大喜过望,一溜烟自花不迟怀中蹿下,捻诀幻回了人形。即刻将这事的过往来来回回讲了三遍,且多次重点突出主谓动宾,再三强调实乃龙三殿下搂了她细软的腰肢,而非她调戏良家妇男。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若非要说谁有错,那第一个便是要怪狐娘,因今日这套裙装乃狐娘施法幻出,世间若有娘亲不知晓自家女儿身量的,便也就狐娘一人了。

  狐九瑟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直讲得口干舌燥方才停口。

  狐娘默不作声半晌,收起长鞭睨了她一眼,一脸悲怆地下了结论:"怪我,的确怪我。怪我将女儿生得这般丑陋模样,怪我将女儿教得品行不端,毫无魅力……怪我怪我怪我……我愧对相公,愧对列祖列宗……"

  感慨罢转身往回走去,背影凄凄凉凉。

  那厢狐九瑟早已被花不迟箍住了双臂,紧捂住了嘴,只怒瞪着眼眸,口中发出不甘的唔唔声,眼中利剑嗖嗖朝狐娘的背影飞去。

  待狐娘的身形消失在眼前,花不迟方才松了手。

  狐九瑟气得上蹿下跳,最后蹲在一旁一片一片地揪着树叶,回眸可怜兮兮地望了花不迟一眼,含着泪道:"小花狐狸,娘亲太过分了!"

  花不迟拂了拂袖口,慢条斯理道:"唔,其实干娘说的有七分在理。"

  狐九瑟恨恨地揪着嫩草,转回头嘀嘀咕咕:"就知道这花狐狸和娘亲一个鼻孔出气,天晓得这花狐狸是不是娘亲在外的私生子,改日找太上老君借个前尘后世镜瞧瞧才好!"

  花不迟站得较远并未听清,心中却也知她定是在编排自己的不是,笑问道:"瑟瑟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狐九瑟小声嘀咕着,一转过脸却瞬即换上一副泫然欲泣地神情,摸摸肚子道:"没什么,就是饿了。"

  花不迟抿嘴一笑,伸手牵过狐九瑟,二人踏着朵云彩,伴着树仙草仙凄凄惨惨的抽泣声,晃晃悠悠地朝万窟洞方向飞去。一路上,尽是交职归家的仙友们,手中或提了只肥嫩嫩的母鸡,或拎了串水灵灵的仙果,疲色喜色皆有一二。

  快至万窟洞时,二人却被拦下。

  却是一位狗仙牵着他五百岁适才幻成人形的孩儿挡在了他们面前。

  花不迟眸间闪过一丝不耐,脸上却仍挂着笑意,温和地抚了抚小娃的脑袋,冲狗仙笑道:"这位仙友可是有事需小仙帮忙?"

  狗仙憨憨一笑,"小仙向来听闻青丘上的不迟上仙文采出众,犬子出生至今还未取名,小仙今日鲁莽,还望上仙赐犬子一个好名。"

  花不迟笑道:"承蒙这位仙友看得起小仙,然小仙不过是徒有虚名,而且自家孩儿的名讳,还是做爹娘的自己取才好。"

  狗仙听闻,面露遗憾地看了眼自家娃娃。

  狐九瑟看着有趣,心中掂量了一番,上前一步笑眯眯道:"若是这位仙友不嫌弃,小仙愿代劳。"

  狗仙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道:"不嫌弃!不嫌弃!麻烦这位仙姑了。"

  花不迟拧眉瞪了她一眼,轻声斥道:"瑟瑟,莫要胡闹!"

  狐九瑟却置若罔闻,有模有样地围着小娃转了个圈,忽又抬头问狗仙道:"敢问仙友,你家孩儿是何时出生?"

  狗仙想了想,道:"恰是昴日星君将日头扯出海面之时。"

  狐九瑟双手一拍,笑道:"有了有了。既然他是早晨出生,名字中何不妨带一个'日'字?且小仙见着凡间多称赞男子为君子,我瞧着这'日君'二字便颇好。"

  狗仙反反复复念了两遍,"狗日君?狗日君!狗日君……"这才面露喜色朝狐九瑟拜了一拜,道:"此名甚好!小仙谢过仙姑,谢过上仙。"

  花不迟忙抱拳回了一揖,别过脸藏在宽大的袖后偷笑。

  狐九瑟最后望了眼吐着舌头扑哧扑哧喘着气的小娃,一本正经道:"仙友不必客气,此乃小仙与不迟上仙对小娃的一点祝福之意,还望小娃日后长大,真如凡人们口中的君子那般才好……"

  狗仙喜滋滋地看了眼自家孩儿,道:"犬子日君,定不负二位所望。"

  花不迟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狐九瑟怜悯地看着开始吸溜口水的小狗仙,眼中一番神色挣扎。

  花不迟好不容易板起脸,对狗仙歉然道:"小仙与这位仙姑还有急事,便先走一步。"

  狗仙忙拉着小娃退到一旁,用崇敬的目光将二人望了一望,一边说道:"二位走好,二位走好。"

  花不迟冲狗仙微微颔首,紧紧牵着狐九瑟捻个飞身诀便头也不回地朝前飞去,直直到了万窟洞口,才松了手。

  狐九瑟委屈地捏了捏发红的手腕,哼哼道:"小花狐狸越发地凶悍了,本上仙也不过是好心而已,何必这般生气!"

  花不迟捻诀自手中幻出一把纸扇,呼呼地摇着,没好气道:"一般小仙怎可自称为君,你这不是害人家么!"

  狐九瑟不甘示弱,插了腰抬着脸道:"有目标方有动力,若我不给他儿子取个这样的名字,那狗仙如何知晓修仙要从娃娃抓起!"

  花不迟斜乜了她一眼,道:"强词夺理。"

  狐九瑟凑过脸去,噗哧一声笑道:"其实你也觉着那名字好笑吧?哼,还装得这般深沉。你我一起长大,本上仙不仅清楚你身上哪儿有颗痣,哪儿最滑溜。连你何时开始看春宫图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思及此处,涎着脸笑眯眯道,"不过,小花狐狸倒是将这些秘籍藏得颇好,本上仙将你洞府翻了遍也未曾找到。藏得这么隐秘作甚?小气!不知道好东西要大家伙一起分享么!"

  花不迟面上陡然噌噌地窜红了一片,一双桃花眼似嗔似怒又似无奈地深深将她凝视一番,方才一甩衣袖摇着扇子风姿蹁跹地朝洞里走去。

  狐九瑟却因那目光怔了一怔,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喃喃道:"这小花狐狸,何时拜了电母为师?电光石火的,好生厉害!"

  且说狐娘教训完狐九瑟之后,满脸悲戚地回了万窟洞,椅子还未坐热,忽又闻得一个噩耗——发小玉面狐狸发来帖子,其小女琳琅不日后便要与南襄上仙缔结百年之好,请狐娘一家前去观礼。

  想她与玉面狐狸自小比到大,小时比法力,少时比魅力,而后便是比相公。她哪回不是赢得得意洋洋?而如今,要将两家儿女比上一比,她却只觉一阵心酸。想世美名,如今眼见着便要毁在自家女儿手上,想想也不甘心。

  于是狐娘自己一人托着下巴思忖了半晌,越想越愤怒,心中的怒火由快要熄灭的星星之火,转而变成熊熊烈火。可除了丢脸又能如何呢?把这个不孝女儿再塞回娘胎里去?这个想法自然是不可行的。

  因而她瞧见狐九瑟屁颠颠地跟在花不迟身后入得洞来,怒气骤起,一记长鞭便又甩了出去,咬牙切齿地喝道:"你这死丫头,给老娘滚出去!"

  狐九瑟不明就里,拽着花不迟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望了望饭桌,咂咂嘴道:"可是娘亲,我饿……"

  狐娘顿时举鞭掀翻一桌饭菜,哗啦啦啦一桌的盘碟碗筷摔落在地碎成一片,"吃吃吃!就知道吃!活了几千年还是个雏,你不羞,为娘都替你害臊!"

  狐九瑟垂眸谦虚道:"女儿知道自己洁身自好,娘亲莫赞。"

  "你……你……你……"狐娘哆嗦着一举长鞭,作势便要往狐九瑟身上抽去。

  躲在内院许久的狐爹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见着这片狼藉故意倒吸了口冷气,慌里慌张地上前握住狐娘执鞭的手,紧张道:"怎的怎的?有何紧急情况?可是山那边那只白狐狸又想来抢娘子了?快快快!保护夫人!保护夫人!"

  狐爹咋咋呼呼地喊着,回头冲狐九瑟使了个眼色。

  花不迟见状忙推了把狐九瑟,低声道:"干娘怕是真的发火了,你且先出去。"

  狐九瑟抽了抽嘴角,心中不甚憋屈地走出洞外,仰头望了望高挂半空的皎月,抹了把心酸泪,轻轻巧巧地飞至树端盘腿坐好。怪不得凡人总是羡慕神仙,大抵是凡人挨饿除了吃饭便无他法,然神仙至少还能以吸食日月精华维持灵力。

  果然还是做神仙比做凡人来得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b
男配一不素美男哦~不素不素~~~
花不迟怒:老娘!人家是以气质取胜的好不好!
第 4 章
  到底是自己亲生闺女,狐娘的怒火来得凶猛去得却也快,次日娘俩便高高兴兴地开始讨论究竟送何贺礼给琳琅才好。

  "不如送颗夜明珠?老娘记得那琳琅闺女一到晚上,眼神就不怎么好。"狐娘琢磨着开口提议。

  狐九瑟却觉得不甚满意,摇头道:"忒俗忒俗!琳琅嫁了南襄上仙,日后怕是用夜明珠打赏仆人也是不屑的。"

  狐娘被女儿这般一提醒,又想起自己与玉面狐狸的那茬来,轻咳两声道:"后日琳琅大婚,老娘与你爹爹有要事抽不开身,便不去参加了。老娘跟不迟商量好了,你俩明日便出发,早些去那边帮帮你玉面姨。"

  狐九瑟不知她老娘不去观礼,实乃不忍心亲眼瞧着自家女儿丢脸,她却还因着自己终能摆脱娘亲的阴影,高高兴兴地应了声:"娘亲莫担心,我自会替爹爹娘亲办妥!"

  狐娘牵了牵嘴角欣慰地望了她一望,这才偷偷别过脸伸手抹去脑门上一溜的冷汗。

  时光不耐将人抛,待狐九瑟一觉睡醒,便又是一日好晨光。她揉揉眼翻身坐起,又靠在床头打了会瞌睡,方才磨磨蹭蹭梳洗打扮妥当。

  在洞中溜了一圈不见狐爹狐娘踪影,逮住个小仙婢一问方知二老一大早便出了洞,只是不知去往何处。狐九瑟心中暗暗忖了忖,只道这回娘亲所谓的要事,果真是相当地紧要,要不然以娘亲的性子,也不会起得这般早。

  于是便嘱咐了仙婢将早膳端到她房内去,又悠哉游哉地转回了房中。

  吃饱喝足后,在房中探了一圈,却见一只金丝镶边的乌木盒子静静躺在一边的茶几上。

  狐九瑟拧眉想了想:唔,应当是娘亲替琳琅准备的贺礼。本想打开盒子瞧瞧里面究竟藏了何物,却不想狐娘竟在盒子上施了法术,试了几次都不见盒子开启后便悻悻地罢了手。

  瞧瞧时辰也不早了,携了盒子刚要出门,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又将盒子在桌上一放,兴匆匆地趴下身子自床底下摸出一摞书册。吹了吹封皮上的灰尘,挑出一本红皮描花的书册,将书册在盒子上一放,又捻诀用彩纸将两样东西包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满意地往袖中一塞,反剪着双手蹦跶着出了门。

  鸟鸣花香,丽日流金,恰是一派好景。

  伸手叩开花不迟洞府的大门,小仙侍打开洞门愣了愣,道:"仙姑今日怎的这般早?"

  狐九瑟推开杵在中间的小仙侍迈步而入,心情颇好地说道:"无妨无妨,你不必替我通报,我自己进去找他便是了。"

  因着她是府中常客,又与花不迟素来亲密,小仙侍便也由她去了。

  狐九瑟一双眼瞧着洞中美景,轻车熟路地拐过长廊,绕过庭阁,只见一湖碧水荡着涟漪出现在眼前。碧水中央建了座三层楼阁,玉瓦飞檐,四周扯着淡袅云烟,水上还架了座七彩虹桥幽幽通向楼阁,白雾隐现,宛若仙境。

  书架林立,淡墨飘香,此乃花不迟的书房。他懒懒散散坐于案前,侧耳仔细听闻那人踩着虹桥步步走近,唇边洋洋散开一抹笑意。指尖白光一闪,案前突然现出一本书册。花不迟随手将它翻开几页,便伏于案上闭眼假寐。

  狐九瑟蹑手蹑脚推门而入,见花不迟正睡着,便直了身子大摇大摆走至案前。目光一扫瞧见案上的书册,拿起来细细看了几行,便捂嘴偷笑。好命!真是好命!今日要送给琳琅一本禁书,如今却又让我得了一本,却也不亏。

  花不迟眼睛偷偷眯开一条细缝,口中"唔——"了一声。

  狐九瑟见他快要转醒,赶忙将书册在怀中藏好,乐呵呵地推了他一把,大声嚷道:"醒醒,快醒醒!到时辰出发了!"

  花不迟伸了个懒腰,道:"刚才瞧了会书,没想到又睡了过去。"看了眼空荡荡的案面,故作讶异道:"咦?书呢?"

  狐九瑟抚了抚衣褶子,面不改色:"我进来便没瞧见,许是你自己看完放回架上了罢。"

  花不迟皱皱眉,"真是睡糊涂了!既然你来了,我们便即刻出发罢。"

  狐九瑟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急不可待地朝外走。

  花不迟眯了眯眼,在她身后笑得颇为诡异。

  南襄上仙久居南襄山中,此番娶妻,自然也是在南襄山中操办。二人踏着云彩一路沉默,不过幸好路途不算遥远,只一会子便落了地。

  而映入眼帘的建筑实乃称得上宏伟华丽,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翠瓦金檐,铺玉为阶直至门前四根腾龙金柱前。

  狐九瑟与花不迟目光瞬间呆滞。

  早有仙侍立在门前迎接二人,见二人踩云而下,忙上前俯身问道:"二位可是九瑟仙姑与不迟上仙?"言语间不卑不亢,彬彬有礼。

  花不迟摇扇冲他和蔼一笑,"正是。"

  仙侍忙侧了身道:"二位请,老夫人已在大厅内等候二位多时。"

  狐九瑟插嘴问道:"你口中的老夫人,可是本上仙的玉面姨姨?"

  仙侍点头道:"正是。二位这边请。"

  还未到大厅,却见一女子头戴金钗身穿金缕衣项配金链,腰上还系着一块麒麟模样的金环佩,铃铃啷啷地一阵风般奔至狐九瑟面前将她抱了个满怀。

  "小瑟瑟怎的这般迟?玉面姨姨可想死你了!"说罢捧了她的脸仔细地打量打量。

  狐九瑟被眼前一团金光晃得闪了眼,眯着眼道:"玉面姨姨,您这身打扮,实在是富贵逼人!"

  玉面狐狸登时笑得合不拢嘴,随手在发髻上抽出一根金钗往狐九瑟发中一插,笑道:"瑟瑟这张小嘴真是甜,这是姨姨送你的!记得在这儿多住几天,喜欢什么自己随便拿!"

  此话正中她下怀,小脸笑得越发腻人,"谢谢姨姨。"

  玉面狐狸捏了捏她柔嫩的面颊,这才看向被忽视许久的花不迟,笑眯眯道:"不迟,好久不见越发地俊俏了。"

  花不迟微微一笑,"哪里,玉面姨才真是芳华不老,千年如一日。"

  玉面狐狸听得顺耳,将二人的双臂一左一右携起,乐呵呵道:"乖孩子,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陪我去饮杯茶。"

  狐九瑟却急着将贺礼亲手交给琳琅,便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玉面狐狸道:"玉面姨姨,瑟瑟想先去看看琳琅。"

  玉面狐狸脚步一顿,眉间骤然浮起一丝忧虑,旋即又笑道:"好好,瑟瑟有心了。琳琅明日便要做新娘,这会子怕是正紧张着,你替姨姨去陪她说说话。"

  狐九瑟脆生生地应了。

  玉面狐狸便唤来个仙侍将她领去内院,这才牵了花不迟去前厅饮茶。

  狐九瑟一边瞧着内院别致的景色啧啧称叹,一边与那仙侍套着近乎,拐着弯打听那南襄上仙究竟是个什么品性。

  那仙侍却是谦虚的紧,只说了句"上仙之事,我等小侍不敢妄加言语",说罢便不肯再开口讲上一二,惹得狐九瑟好生没趣。

  正四处张望之际,却见得那厢园门处拐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狐九瑟停了脚步,讶异道:"三殿下?"

  龙三殿下闻声望来,见到狐九瑟时也是一愣,随即温和一笑,"原来是九瑟上仙,百花盛会后一别多日,不知可还安好?"

  狐九瑟脸色一青,挑着眼角哼道:"莫非三殿下未曾听说?"

  龙三殿下温和的笑脸一僵,尴尬地抱歉道:"小仙……听说了。小仙未曾想到竟会如此,不过但凡小仙身边有误信此传言之人,小仙都一一解释过。若给九瑟上仙带来困扰,小仙不甚愧疚。"

  狐九瑟这下反倒被他弄得有些尴尬,忙道:"不不不,适才是我无礼,还望三殿下莫怪。"

  龙三殿下笑了笑,道:"九瑟上仙无需多礼,龙宫中还有急事待小仙处理,明日婚宴上小仙自罚三杯,权当给上仙赔罪。"

  狐九瑟忙摇头道:"此事也不能怪三殿下,三殿下无需歉疚。既然三殿下还有急事,小仙便不打扰了。"

  龙三殿下淡淡一笑,但见金光一闪便化作龙身直直窜入云霄。

  狐九瑟抬脸将他仰望一番,这才满意地朝仙侍笑道:"三殿下果真是好性子,只可惜相貌差了些难以与我匹配。"

  仙侍默了默,最终万分艰难地点了点头。

  一壶香茶,两碟糕点,三千愁绪。

  狐九瑟抿了口茶,望了眼对面容貌姣美却满面愁绪的女子,疑惑道:"琳琅,你明日便要成亲,怎的一脸不开心的模样?"

  琳琅满含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摇头叹道:"众仙皆以为瑟瑟你贪恋男色仙根不净,可其实你不过是个白白活了四千多年的小屁娃娃。"

  "呔!"狐九瑟最见不得别人小看她,当即一拍桌面怒瞪着眼,道:"胡言乱语!你且先说说看,我为何白活了四千多年?"

  琳琅拍了拍她的肩,惋惜道:"你可知情是何种滋味?"

  狐九瑟一怔,缓缓收了架势,搔了搔下巴,撇撇嘴道:"这……的确不知。"

  琳琅苦笑道:"你不知,我却知,但我宁愿我从来不曾知晓过。"

  唔,她这话说得倒有些深奥。

  狐九瑟端坐着身子看了眼她的神色,又抿了口香茶,道:"你那未来夫君对你可好?"

  不问还好这一问琳琅的神色却越发地哀怨,凄惶惨白。她这话题转移的,有些失了水准。

  "他对我和娘亲都很好,考虑到若我嫁进门,娘亲便是孤零一人,还亲自将娘亲接过来与我同住。"

  怪不得玉面姨姨方才这般有气派地让她宝贝随意拿,原来俨然已是这儿的半个主人。

  狐九瑟笑道:"这么说来,那南襄上仙的仙品倒还是不错的。"

  琳琅惨白着脸笑了笑,低声喃喃道:"确实不错,只可惜他并非是我心系之人。"

  "哐啷——"狐九瑟手中的茶杯猛地跌落在地,她一脸惊疑地看向琳琅,"莫非你心中最欢喜的不是南襄上仙?"

  琳琅低低道:"什么最不最的,我心中欢喜的,就只有那人一个而已。"忽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罢了,说了你也不懂。可有带来给我的贺礼?拿出来给我瞧瞧!"

  狐九瑟忽的又记起被娘亲锁着的乌木盒子,便急急从袖中掏出贺礼,眼巴巴地瞧着琳琅拆了彩纸,催道:"快打开那盒子!"

  琳琅抬眸瞥了她一眼,口中念了个咒,那乌木盒子便吧嗒一声自己弹开,她朝里面望了一眼,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忙又念咒将那盒子牢牢锁住。

  狐九瑟伸手欲抢却是慢了一步,气道:"你作甚不给我瞧一眼再锁?!"

  琳琅红着脸扭扭捏捏道:"唔……瑟瑟,这是新娘子才能看的东西,不方便给你瞧。"

  狐九瑟恍然大悟,"啊!我知晓了!定是教你如何与南襄上仙洞房的东西,是不是?"

  琳琅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嗔道:"就你聪明!小点声成不成!"

  狐九瑟拽下她的手,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不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这种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

  琳琅惊道:"啊?你知道?"

  狐九瑟晃了晃脑袋,笑道:"我自然知道,洞房,不就是就是新郎和新娘替对方宽衣,然后抱成一团一起困觉么!"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俺是勤劳滴九~日更滴九~
不准霸王俺!!打滚ing~
第 5 章
  晚膳之时,狐九瑟见着了明日的新郎官。样貌与琳琅倒是般配,命仙侍斟酒布菜将众人照顾得也算妥帖。只是她以为,这新郎的眉眼似乎清冷了些,且脸上毫无喜色,丝毫不像是明日便要大喜之人。

  狐九瑟悄悄拽了拽花不迟的衣裳,轻声问道:"小花狐狸,我瞧着这南襄上仙会不会是个面瘫?怎的一晚上都这副表情?"

  花不迟淡淡扫了她一眼,"多嘴。"

  狐九瑟甚是委屈地瘪了瘪嘴,找了个借口便早早地溜回了房。

  颇小心地将房门关紧,又在床旁布下一个结界,这才放心地自袖中掏出今日从花不迟那儿搜刮来的禁书。先将书名瞧上一眼——《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唔,这崔莺莺想必便是书中的紧要人物。

  还未将书册翻开,便有人轻轻地叩门,"瑟瑟睡了?"

  狐九瑟慌忙将书册往被子里一塞,捏着嗓子极顺溜地答道:"唔,小花狐狸,本上仙今日有些不舒服,先睡下了。"

  花不迟顿了顿,瞧了眼自窗格间透出的亮光,笑了笑,"既是睡了,怎的蜡烛还未熄?"

  狐九瑟一挥衣袖,房中顿时一片漆黑,急急道:"一时忘了,本上仙这便要睡着了,你莫要再和本上仙说话。"

  花不迟眼中漾开一片笑意,却强忍着道:"嗯,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

  狐九瑟侧耳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却是不敢再点灯,自袖中摸出几颗鹅蛋大的夜明珠,将被子一盖,亮光便不会再透出去。只是这法子安全虽是安全,却是有些闷热。

  然而,为了禁书,她着实能够忍得。

  却听闻翻书的沙沙声响了一夜,偶有啧啧称叹声低低怒骂声夹杂一二。偶尔气闷之时,伸出头来深吸一口气,便又赶紧缩了回去,生怕浪费了一寸光阴。

  待她看完最后一页,只听得鸡叫三遍,天已是大亮。

  狐九瑟将脑袋自被中探出,眼睑上青灰一片,表情却是掺杂了三分疑惑,三分惊讶,三分憔悴,最后再加上眼中的那一分销 魂,混在一道说不出地曼妙。

  小睡了片刻,便听见屋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仙侍们忙绿地脚步声一波又一波,直刺地狐九瑟耳朵生疼。

  忍了半晌,终于受不了地愤愤掀开被子半坐起身开始发呆。

  "醒了?"

  房中突然响起一个男声,将狐九瑟吓了一跳。

  花不迟捧了杯茶盏,惬惬意地斜靠在躺椅上,一双眼眸眯了眯,"眼睛怎的了?昨日和谁打架输了?"

  狐九瑟瞧了眼插着门栓的房门,瞪了他一眼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身上仍穿着丝制的亵衣,将身形勾勒得玲珑有致。花不迟面上一红,却是直至她幻出一身衣裳才别开了眼。

  "昨日睡得晚了……"狐九瑟漫不经心地回道。

  花不迟一挑眉,"哦?我昨日来找你时,你不是已经就寝了?那时还早……难道,瑟瑟趁夜黑风高,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狐九瑟绾发的手一顿,忙笑道:"怎会……本上仙昨日头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直到早上才眯了一小会。"

  花不迟放下茶盏朝她走近两步,关忧道:"现在可还觉着哪里不适?"

  狐九瑟欣慰地将他望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感动道:"不必担心,本上仙已无碍了。唉,到底是自家的孩子,就是贴心。"

  花不迟脸黑了黑,"狐九瑟!"

  狐九瑟朝他嘿嘿一笑,上前一步拖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婚宴可是要开始了?我们快出去瞧瞧,末了便没有好位子了。"

  花不迟无奈道:"琳琅早上还等着你去见她,你个没良心居然睡到现在。"

  狐九瑟一边拖着花不迟往外走,一边乐呵呵道:"不怕,待婚宴结束,本上仙勉为其难留下来多住两天陪陪她便是了!"

  花不迟抽了抽嘴角,"不必勉强……"

  狐九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小花狐狸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怎能因为自己舍不得本上仙,便不让本上仙留下陪琳琅?"

  "……"

  南襄上仙的婚宴排场颇大,将一整处园子僻出作为婚宴场地。上百个仙侍在摆放有秩的桌间穿行,仔细查看着可有一处遗漏。落座的仙友已有大半,而遥望上空,却仍祥云团团直逼这方而来。

  花不迟拉了狐九瑟寻了处僻静地落座。

  狐九瑟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着屁股,不满道:"这位置不好!不好!什么也瞧不见,我不要坐这里。"

  花不迟将她肩膀一按,摆了副警告的眉眼,"你莫乱动,干娘叮嘱过让我好生看着你,莫给她丢人。"

  轻蔑!赤 裸 裸的轻蔑!

  狐九瑟皱巴着脸,眼中亮晶晶一片,大有委屈之状,"本上仙何时给娘亲丢过人,你们这是污蔑外加轻视本上仙!"

  花不迟眸色刹那一软,柔声道:"好了,莫吵。你若乖乖听话,回去后我便再找几本你喜欢的书给你瞧瞧,可好?"

  狐九瑟双眼一亮,却仍是装着可怜兮兮的委屈样,甚是勉强道:"好罢,本上仙勉强应承你。"

  花不迟拍拍她的脑袋,转过脸与一旁的仙友攀谈起来。

  却说昨夜狐九瑟看了通宵的禁书,此刻婚宴又是拖拉着还未开始,一双眼便闭了闭,又闭了闭,两手托着腮几乎要睡了过去。

  朦胧间,似乎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狐九瑟揉了揉眼强打起精神,却见一侧坐着一个圆脸仙姑,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不知这位仙姑如何称呼?"那圆脸仙姑率先开口问道。

  花不迟转回脸瞧了那仙姑一眼,许是觉着她长相憨厚老实,便也未将她的搭讪扼杀在襁褓中。

  狐九瑟不甚在意地答道:"小仙乃青丘九瑟上仙是也。"

  那圆脸仙姑仍盯着狐九瑟的脸,喃喃道:"九瑟上仙果真是绝代佳人,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狐九瑟小脸红了红,别人夸奖了自己,自然是要礼尚往来。睁大眼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斟酌道:"唔,这位仙姑面孔圆润,当真好福相。"

  那圆脸仙姑捧着脸羞涩一番,"是么?其实小仙也这么想。"

  狐九瑟与那圆脸仙姑相视一笑,大有美人惺惺相惜之意,实乃相见恨晚!

  那圆脸仙姑又道:"小仙名讳面面,上仙直接唤我面面便可。"

  嗯,人如其名,如面团般圆实。

  狐九瑟亦笑道:"既然如此,面面也不必唤我上仙,听着生疏,直接唤我瑟瑟罢!"

  面面仙姑点了点头,目光朝花不迟方向瞄了瞄,小声道:"瑟瑟这般好样貌,怎的与这么普通的仙官在一处?"

  狐九瑟也轻声感慨道:"从小便在一处了。"

  面面仙姑脸带同情地将她望了望,似是有万般的怜惜藏在里头。

  花不迟心中一怒,冷眼看来,一双漆黑的桃花目中如千万道虚影间陡然生出一道白光,劈开重重云雾直面而来,却又忽得势头一转生生劈落一地繁花。

  面面仙姑忽然双眼一痴,口中不住地喃喃道:"了不得!了不得!原来竟是这般极品,是小仙眼拙了!"

  狐九瑟扯了扯她的胳膊,疑惑道:"什么极品?"

  花不迟却忽然冷哼一声,"莫要再说些废话,琳琅与南襄上仙即刻便要拜堂了,安静些看着罢!"

  狐九瑟忙伸长脖子往前方望去,果然玉面狐狸已端坐在上方,满脸的笑意。南襄上仙身着一袭大红色新服,面容却仍是那般冷峻。

  吉时到,乐声起,一派喜庆。

  两个仙婢一左一右地掺着琳琅缓缓而来,新娘一身上好云锦织成的凤冠霞帔不仅艳丽,更是华美异常。

  狐九瑟托着腮细细瞧着,对那件华服甚是眼红。

  南襄上仙自仙婢手中牵过琳琅,二人便面朝着玉面狐狸双双站好。

  太上老君乃是今日的主婚人,红光满面地念了一长串恭贺话语。直念得狐九瑟昏昏欲睡时,这才宣布新人开始拜堂。

  "一拜高堂——"

  二人面向玉面狐狸深深一拜,玉面狐狸忙笑着伸手虚扶一把。

  面面仙姑此时凑过嘴去,在狐九瑟耳边小声道:"若是在书中,此时应有另一个青年才俊前来抢婚才是。"

  狐九瑟甚是不以为然,南襄上仙有万年修为,谁敢抢他的新娘?!

  正这般想着,却猛地听闻太上老君念出那句"夫妻对拜"之时,有人忽然高喝一声:"且慢!"

  众仙顿时一惊,目光嗖嗖向出声那人飞去。

  那人毫不畏缩,大大方方地在新人身后十步处站定,安然接受各种揣测的眼神。

  琳琅与南襄上仙几乎同时回转身来,狐九瑟瞧见琳琅身子陡地一颤,心中暗想难道这便是她心中欢喜之人?当下攥住藏在袖中的连珠金鞭,欲在关键时上去帮上一把。

  南襄上仙千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他上前一步,却又顾忌地望了眼身边的琳琅,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问道:"你……你来……"

  那人转过身背对着新人,却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貌少年,只是此刻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怎的,你二人成亲,便不许我来贺喜么?"

  琳琅身子一软,幸得南襄上仙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玉面狐狸敛了笑容,面色阴沉道:"这位仙友,若你真心实意前来道贺,老身万分欢迎,还请到一旁赏脸饮杯酒水。"

  那少年倨傲地扬着下颚,蔑视地瞥了眼玉面狐狸,哼道:"我便是不真心实意,你又奈我何?"

  狐九瑟秀眉颦蹙,琳琅怎的会看上这般刁钻的少年!

  玉面狐狸登时一怒,一拍桌面猛地站起身,正要开口却被南襄上仙截住。

  "岳母莫恼,他……他是小婿的一位好友,只是性格古怪了些。"南襄上仙话一顿,低垂着眉眼对那少年道,"睚眦,你莫胡闹。今日……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喝一杯喜酒便离去罢。"

  众仙这才知晓,原来这少年竟是龙王幼子。南襄上仙与龙三殿下素来交好,与九殿下熟识也不为怪。

  睚眦却忽然红了眼眶,浑身骤然迸出强烈的怒气,"你当真要与她成亲?"

  狐九瑟攥着长鞭的手一松,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便小声问花不迟:"小花狐狸,这少年是琳琅的心上人,可为何却不理睬琳琅?"

  花不迟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作深沉状。

  那厢面面仙姑却忽然扯了扯狐九瑟,一张圆脸满是激动,圆圆的眼珠亦滚了两圈之后,小声道:"我猜……这少年定是南襄上仙的老相好。"

  狐九瑟猛地倒抽了口冷气,又望了眼前方对峙的三人,压低声音道:"男人……也能做男人的相好?"

  面面仙姑点点头,"那是自然,男人与男人相好,便称之为断袖。"

  狐九瑟继续不耻下问,"那……他们为何要断袖?"

  面面仙姑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这才谨慎道:"唔……大抵是用来浇花罢……"

  狐九瑟虽仍是懵懂不解,却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望了望呈痴呆状盯着前方的众仙,嘴角挂了丝狡黠,自袖中摸出夜明珠往桌上一放,小声道:"本上仙压一颗夜明珠,赌这少年是琳琅的老相好。"

  同坐在一桌的众仙面面相觑,紧接着——

  "我压一枚仙丹,也赌这少年是琳琅姑娘的老相好。"

  "我压一鼎香炉,……"

  "我压……"

  狐九瑟瞧着自己那方的赌注越来越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频频催促面面仙姑,"压呀,你快压呀!"

  面面仙姑这才慢吞吞地自袖中拿出赌注,"我压一根黄瓜和一朵菊花,赌他定是南襄上仙的老相好。"

  狐九瑟瞧见这赌注大大失望了一把。

  一旁的花不迟眸中光华流转,弯了弯唇角,伸手将一对灵气四溢的美玉往黄瓜旁一放,"小仙此番却是十分认同这位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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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龙九殿下步步逼近,眼底猩红,面容扭曲,问道:"南襄,我问你……你当真要我喝下这杯喜酒?!"

  南襄上仙声音低沉,隐含着一丝无奈:"睚眦,事已至此……"

  还未说完,那龙九殿下却如魔怔了般神情凛冽,发丝狂舞,飞身而起指尖化为龙爪突然向琳琅的面门袭去。

  南襄上仙一手稳稳地掺着琳琅,一手拢起一屏仙障将他挡在障外,怒声斥道:"睚眦,休得放肆!"

  龙九殿下面容顿时褪成惨白一片,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忽然侧过脸对琳琅哀求道:"琳琅,琳琅,你莫要与他结亲,可好?"

  琳琅身子猛然一颤,玉面狐狸沉着脸上前将她护于身后。

  狐九瑟眉眼一喜,伸手便要将那对美玉纳入袖中,却被花不迟用扇骨将手牢牢地按在了桌面上。

  "还未到结尾,如何能看出胜负?"花不迟一脸高深莫测。

  狐九瑟悻悻地收回手,以无比炙热的眼神将那对美玉上上下下内内外外扫视一圈,方才将视线转回前方。

  玉面狐狸冷声道:"老身虽不知龙九殿下为何要捣乱婚宴,然南襄与小女婚约却是先夫在世时所定,并非你说一句不成亲,便能遂了你的愿!"

  龙九殿下嗤笑一声,对玉面狐狸的话语不置一词。双眸紧紧盯着南襄上仙,语气间已带了一丝苦涩与祈求,"南襄,你可是真要与她成亲?"

  狐九瑟心中暗道,这龙九殿下不是多此一问么?!有这么多仙家看着,二人又是只差一步便成了夫妻,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小娃儿玩过家家不成?

  南襄上仙似是铁了心肠,将琳琅的手一牵,转过身子背对着龙九殿下,沉声对太上老君道:"还请老君继续……"

  太上老君拢了拢袖子,挑着白眉颇为踟蹰地望了眼龙九殿下。

  龙九殿下一身戾气骤灭,面色既是失望又是怨怼,伸手指着南襄上仙的后背,恨恨道:"南襄,你这负心郎!当初虽是我表意在先,可你却是并未拒绝。如今你却要与他人成亲,你让我情何以堪?!"

  此话一出,众仙间陡然沸腾起来,下巴哐啷啷掉了一桌——这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竟是一对断袖!

  狐九瑟惊疑不定地望着龙九殿下黯然神伤的面庞,拧着眉不知神思何处。

  面面仙姑喜滋滋地将黄瓜菊花藏入袖中,又将得来的宝物细细分成两份,口中喃喃道:"造孽哟……造孽哟……"

  南襄上仙转头将他一望,眸中黑沉沉地隐着万分纠结与不舍,低声道:"不错,是我南襄负了你……我……"

  "慢着!"琳琅截过他的话头,站起身将红盖头一把扯下,惨笑道,"娘亲,今日这亲不成也罢。南襄上仙心中无我,而我心中也并非是南襄上仙。"

  玉面狐狸面色凝重地将二人望了望,却不言语。

  龙九殿下忽然震怒,"你这谎话精!我才不稀罕你帮我!你们两个想成亲便成罢!一个负心郎一个谎话精,我看你们能好到几时!哈哈哈哈——"

  一时沉寂。片刻之后,玉面狐狸方执起琳琅的手,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娘亲依你便是……南襄上仙,你既心系之人并非琳琅,一开始又为何不说?傻女儿,你既有了心上人,却又答应与南襄上仙成亲,可是为了娘亲?傻女儿……傻女儿……"

  琳琅美目含泪,怔怔地看着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慈祥一笑,再不看南襄上仙一眼,牵着琳琅的手便朝园外走去。

  龙九殿下面色错综复杂,双目凝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声音微微颤抖,"我不要你假惺惺的装好人……我不要……不要……"

  太上老君犹豫道:"南襄上仙,这亲还结不结?"

  南襄上仙垂首沉默半晌,方才抬起眼眸,神色间却是恢复了最初的一派清冷,对众仙抱拳歉然道:"今日难得众仙友赏脸,然亲事有变,临时取消,南襄深感歉疚。即刻便开宴,还望众仙友笑纳。"

  一干众仙忙回道:"南襄上仙无需客气。"

  此时龙三殿下却踏着云彩急急赶来,自众仙头顶上飞过。看了眼四周,不见新娘踪影,龙三殿下扼腕叹道:"到底是来迟一步!"

  又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龙九殿下,呵斥道:"我曾警告过你不许来此捣乱,你连三哥的话也不听了么?!"

  那龙九殿下却仍是痴痴呆呆地望着园门处,不言不语。

  狐九瑟皱了皱眉,低声对花不迟道:"小花狐狸,我想去瞧瞧琳琅。"

  花不迟沉吟道:"也好!我与你一道去。"

  狐九瑟又侧脸对吃得正欢的面面仙姑说道:"面面,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得了空便来青丘找我耍玩耍玩,我定好生招待你!"

  面面仙姑抬起油腻腻的圆脸,感动道:"一定!一定!"

  狐九瑟这才拖着花不迟,拿了花不迟赢来的赌注,悄悄地从侧门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琳琅一人盯着墙上的大红喜字发呆。身上已换下了那套华丽的嫁衣,着了一件清清爽爽的藕荷色长裙。

  花不迟去别处寻玉面姨,狐九瑟趴在桌上细细观察着琳琅。

  "瑟瑟……我今方才不是很丢脸?"琳琅托着下巴仍直愣愣地看着那个喜字,似是要将它盯出朵花来方才罢休。

  狐九瑟心下斟酌了一番,昧着良心安慰:"一点也不丢脸。"怕她再追问下去,便急急又说道,"不过,我只当你才是那龙九殿下心尖子上的人。此番见你与南襄上仙成婚,心有不甘方才会中途抢亲。"

  又斟酌了一番,感叹道:"却未曾料到龙九殿下的心尖子先被南襄上仙折了去,想本上仙活了四千多年,这回总算见着了一对活生生的断袖!"

  琳琅伏下身子,将下巴抵着双臂,眼眸直视着狐九瑟,勉强勾了勾嘴角,"瑟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许告诉娘亲。"

  狐九瑟竖起耳朵忙嗳了一声。

  琳琅长睫低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羽影,颤了颤,又颤了颤,方才轻声说道:"其实,我心中欢喜的,不是别个,正是龙九殿下……"

  "嗯——"狐九瑟应了一声,又觉不对,"嗯??你喜欢龙九殿下?可是……可是他是个断袖!"

  琳琅苦笑一声,道:"瑟瑟,你且听我说。那龙九殿下在我还未来南襄之时,不知从何处知晓我便是南襄上仙的未婚妻,于是便偷偷地来玉良山寻我,却不小心受了伤。我那时并不知他便是龙九殿下,一时好心救了他。而他便在养伤之时,将此行的目的与对南襄上仙的情意皆一一告诉了我……"

  狐九瑟点头道:"唔,看样子这龙九殿下是把你当成了好友。"

  琳琅抚额叹了口气,继续道:"事情坏便坏在这里……我见他如此,便更加不敢将自己身份告诉他。或许……或许那时我已有些动心,便自私地想让他也喜欢上我。可惜,纸终究保不住火。他最后终是知晓了一切,大怒之下便径自离去。而今日,便是我在玉良山后第一回见着他。"

  狐九瑟一脸明了,"怪不得他方才那般气愤地唤你'谎话精'。"

  琳琅惨白着脸,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低低道:"罢了,权当是我做的一场梦罢。适才娘亲已回房去收拾细软,待会我们便要启程回玉良山去。"

  狐九瑟望着她一副凄凄然的模样,心中竟也隐隐冒出一股酸涩的异样触觉。

  "琳琅……"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慰才好。

  琳琅却拭了拭眼角,冲狐九瑟噗嗤一笑,"瞧你那傻样!不必替我担心,活了这几千岁,难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么?待我回了玉良山,不知有多少个俊俏仙官夹道欢迎,还愁我日后会嫁不出去么……"

  话虽这般说着,狐九瑟却将她眼角处细细蒙着的一层哀愁瞧了个分明。

  心下一惘,喃喃道:"若是这'情'当真如此伤人,我倒盼着自己这辈子千万别碰着它才好……"

  琳琅又是一笑,"你若是这般想,那花不迟该如何是好?"

  狐九瑟不解地问道:"这又与小花狐狸有何干?"

  琳琅淡笑不语,忽然起身对着门口那厢说道:"娘亲可是收拾好了?"

  狐九瑟回头一看,这才瞧见花不迟正站在门口,身形修长,一双潋滟的桃花目漆黑如渊,面上表情似哀似恸,眨眼间却又回归成一片寂然。

  "玉面姨已在前厅等着了。"

  花不迟淡淡地抛下一句,眼神阴沉地将狐九瑟望了望。

  狐九瑟一缩脖子,忙牵着琳琅朝外走,"快快快,莫要让玉面姨姨久等。"

  花不迟眼神又是冷冷一扫。

  狐九瑟当即如脚下生风般走得更快,口中还自言自语道:"再快些,再快些!若是慢了,那南襄上仙还以为咱们赖在这儿不想走了呢!万万不能被他们小瞧了去!"

  玉面狐狸早已候在大厅,见琳琅等人一到,牵着琳琅的手便往外走。

  南襄上仙上前一步拦住去路,面有愧意,"玉面姑姑,今日之事全是小仙一手造成,小仙自当认罚。"

  玉面狐狸冷哼一声,绕过南襄上仙继续往外走。

  龙三殿下忙拦住另一边,温和道:"此事实乃睚眦之错,小仙愿替舍弟领罚。"

  狐九瑟秀美一拧,欲开口驳斥,花不迟却将她肩膀一按,嘴角噙了丝笑意,说道:"龙三殿下,龙九殿下,南襄上仙。今日之事并非一句认罚便可抵过,若是当真有心,便放我们离去。琳琅虽是好涵养不与几位计较,然若是逼她继续瞧着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断袖情深,小仙亦觉着此番作为实在残忍了些。"

  玉面狐狸仍紧紧牵着琳琅,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这桩亲事琳琅本也是不肯,是老身强求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南襄上仙不必过于介怀。然令尊与先夫虽是挚友,老身认为如今南襄上仙却没有再踏足玉良山的必要!"

  南襄上仙亦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小仙听命便是。姑姑大量,小仙只愿琳琅仙姑日后亦能与心上人白头到老。"

  她的心上人早被你抢去了!狐九瑟心中愤愤地喊了一句,狠狠地瞪了眼南襄上仙,又用眼刀将龙九殿下剐成了片状。

  琳琅未垂着脸,亦没有回头,只低声道:"多谢南襄上仙……"

  龙九殿下身子一僵,望着琳琅背影的目光变幻莫测。

  再不多言,玉面狐狸牵着琳琅率先走了出去,狐九瑟与花不迟紧紧尾随于后。在踏出大门的那一刻,狐九瑟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

  捻诀唤来云彩,玉面狐狸对狐九瑟笑了笑,"瑟瑟,玉面姨姨要与琳琅回玉良山去了,日后别忘了有空便来看看姨姨。"

  狐九瑟乖巧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姨姨不必伤心,是那南襄上仙配不上琳琅。"

  玉面狐狸轻笑着摇了摇头,牵着琳琅踏上云彩飞身而去。

  花不迟侧脸望向陷入深思的狐九瑟,妖娆的桃花目中一汪春水微漾涟漪,面上缓缓扬起笑容,如朝阳初升,转眼间便穿云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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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且说狐九瑟回了万窟洞后,便将琳琅的一干遭遇道与狐爹狐娘听,自然少不了加油添醋一番。狐娘一听当即大怒,立马便要驾云去与龙王理论。幸得狐爹冷静,权衡利弊与狐娘分析了一番,这才勉强将狐娘的怒火压下。

  而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二人之间生出这般有悖伦常之情,传到天君耳中自然少不了一番责罚。不过一个是万年上仙,一个是龙王爱子,天君自是手下留情不欲苛责。却不料龙九殿下竟执迷不悟,死活不肯斩断情丝,而南襄上仙向来理智,此番却也由着龙九殿下胡闹,可见二人实乃已情根深种。

  于是天君震怒,将二人打入轮回,直至参透红尘方可再回天庭。旨意一下,众仙哗然,而那二人却是毫不犹豫地接旨谢恩。

  此事传到青丘之时,狐九瑟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鸡腿。突闻此举,兴奋地高举着鸡腿便绕着桌子狂奔了两圈,心中一阵幸灾乐祸,对天君的崇敬之情绵延不断,只差在洞口挂上"天君英明"此类横幅。

  到这厢,此事便暂告一个段落。

  翌日,狐九瑟被难得起了个大早的狐娘自床上拖起。狐娘心情愉悦地望着狐九瑟洗漱完毕,又觉着女儿自个儿绾的发髻不够美观,便亲自动手替狐九瑟把头上的琉璃锁拆下,换了根玉簪子将发绾起。

  狐九瑟纳闷地瞧着狐娘,问道:"娘亲,这是做什么?"

  狐娘满意地望了眼狐九瑟的妆容,拉起她便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今日老娘替你约了文曲星君的长子吉凭上仙,你给老娘好生去赴约,莫再搞出些事端来。"

  狐九瑟不敢拒绝,便应承了一下。然心中一想,那文曲星君鹤发童颜,却是天上人间走了好几百遭,想来这年纪没有二十几万岁,便也有十几万岁了罢。若是按这般推算,那么文曲星君的长子少说也有五万岁……

  当下便停了脚步,抱住一旁的柱子不肯再走。连连摇着头,可怜兮兮道:"娘亲,你女儿我不过四千来岁,正当风华,你如何忍心将我与一个五万多岁的老家伙配成一双?"

  狐娘面色沉重地将她望了望,叹口气道:"孩儿,你莫要怪娘亲!要怪便怪你自己不争气,放眼天庭,上至一万岁下到一千岁未曾婚配的仙友,老娘我哪个不曾替你邀约过?可你呢?若稍有些姿色的便朝着人家涎笑,没有姿色的便将他们拖去天河弄湿人家的袍子。到了最后,竟是连钟馗家的孩子也不肯应你的约,你叫老娘如何是好?"

  狐九瑟瘪了瘪嘴,懦嗫道:"那娘亲也不能让我与那……那……"

  狐娘沉重地拍了拍狐九瑟的肩,安抚道:"莫急,那文曲星君老来得子,吉凭上仙也不过三万八千岁。"

  狐九瑟顿时老泪纵横,"娘亲,他可比爹爹还要大上一万八千多岁!"

  狐娘怜惜地将她一望,"无妨无妨,如今天庭上盛行忘年恋,老娘前些日还瞧见那张果老的蠢驴上驮了个妙龄少女。"

  狐九瑟紧紧搂着柱子不肯撒手,大有誓死不从的模样。

  此时狐爹自一旁悠然踱步而出,抚了抚唇边的两撇小翘胡子,对狐九瑟笑道:"瑟瑟莫急,爹爹告诉你,那吉凭上仙可是个万里挑一的翩翩美男子。"

  狐九瑟嚎声一顿,眨巴着眼问道:"爹爹你说的可是当真?"

  狐爹认真地点了点头,"比龙王家的珍珠还真!"

  狐九瑟眉眼一弯,立刻撒手放开柱子,将有些褶皱的衣裙抚平,笑眯眯道:"既然如此,本上仙便去会他一会。"

  狐娘万分钦佩地望了眼狐爹,又对狐九瑟说道:"快去快去!老娘替你约在天河边上,迟了便见不着了!记着端庄些,莫吓跑了人家!"

  话音刚落,狐九瑟便已腾云而起,只一稍,身形便已成了一个隐约的小点。

  狐娘眯着眼揪了揪狐爹的小胡子,凉凉道:"翩翩美男子……嗯?"

  狐爹忙低下头笑嘻嘻道:"的确是霉呐!听说那文曲家的娃儿百年才洗一次澡,可不是身上都发了霉的霉男子么!"

  狐娘哭笑不得,望着狐九瑟离去的方向,轻叹道:"这傻孩子,难道不知道她爹爹大名便叫狐诌么?"

  狐爹两撇小胡甚是得意地往上一翘,搂着狐娘哈哈大笑。

  天河便在月老府的不远处,常有仙官仙姑去月老那儿讨了红线,再应景地手牵着手或手环着腰在天河边上来回走上一遭。河畔芳草萋萋,河中鸳鸯嬉戏,对影成双。

  狐九瑟踏云而至,理了理发髻,摆出一脸端庄模样,便朝天河走去。然平日热闹非凡的天河,此刻却是空无一人。狐九瑟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众仙友定是提前得知了消息,怕打搅了自己与吉凭上仙之约,这才将天河让给了他们二人。

  唔,仙友们果真还是有些无私奉献的精神,值得赞扬!

  双目环视一圈,便瞧见一身黑衫男子正立在河岸处,微风起,青丝舞,长袖飘摇。

  狐九瑟将男子肩腰臀三处目测丈量一番,嘿嘿一笑自语道:"唔,这身量倒是不错的……"

  语罢便走至那人伸手,垂首轻咳一声。

  那人堪堪回转身来,声音低沉如垂垂星子,问道:"这位可是青丘之上的九瑟仙姑?"

  狐九瑟暗暗将五官摆摆端正,挤出一个柔柔笑意,缓缓地抬起眼眸,娇声道:"小仙正是,这位仙友便是……啊——"

  话未说完,却见狐九瑟将一双眼瞪得堪比广目天王,五官扭曲,连连倒退两步。

  吉凭上仙忙上前一步,关切道:"仙姑怎的了?"

  狐九瑟望着面前一张黑黝黝的脸庞,粗长的眉下赫然生着两条细缝,此时正努力撑大些盯着她看。微有些暗红的酒糟大鼻,下边是一张腊肠厚唇。冲她微微一笑,便瞧见原是两颗门牙处如今黑黑一片,也难得这吉凭上仙讲话时却不漏风。

  吉凭上仙见狐九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黑面一红,半掩着嘴道:"仙姑这目光好生无礼,盯着小仙竟是移不开眼了么?"

  狐九瑟脑中仿佛被雷公金跋一震,嗡嗡作响,忙垂下眼道:"对不住!对不住!"

  吉凭上仙微微笑道:"无妨,其实小仙早已习惯仙姑们这般带着艳羡与爱慕的眼神,小仙并不在意。"

  狐九瑟呐呐道:"吉凭上仙好肚量……"

  吉凭上仙又冲狐九瑟露洞一笑,伸手摘下一片竹叶化作一叶扁舟,道:"不如你我二人便在天河一游,九瑟仙姑觉着如何?"

  狐九瑟眼也不敢抬,心中将狐爹狐娘咒骂了千遍万遍,欲哭无泪地应道:"全凭上仙做主……"

  吉凭上仙撑着两条细缝将狐九瑟上下打量了一番,呵呵赞许道:"见着我这般俊朗容貌却不曾晕过去的,倒也就九瑟仙姑一人了,这莫不是你我二人有缘?"

  狐九瑟连连推说道:"吉凭上仙这般天人之姿,岂是小仙这般尊容可配的上的?小仙方才只瞧了上仙一眼,便觉着是昴日星君将日头扯到了小仙眼前,竟是难以睁眼了。若小仙再多瞧上两眼,此时怕也早已晕厥过去了。"

  最后一句却是大实话,若再瞧两眼,指定被他吓晕过去。

  吉凭上仙满意一笑,率先踏上扁舟。

  狐九瑟依旧低垂着眉眼,在舟尾处小心翼翼地站定。

  吉凭上仙伸手幻出一把折扇,刷的将扇面打开,一下一下地轻摇着,青丝随风飘荡。又忽的坐在舟旁,脱了鞋袜,将一双汗津津臭烘烘的脚丫子伸进了天河之中。却一脸陶醉之意,口中沉声低吟:"春光澹沱秦东亭,渚蒲牙白水荇青。
水清石礧礧,沙白滩漫漫。地僻无网罟,水清反多鱼。"

  狐九瑟用眼尾扫了扫河中,却见彼时澄净的河水污了一大片,黑压压地看不见河底。忙又往后退了一步,万分艰难地称赞道:"吉凭上仙好文采!好文采!"

  吉凭上仙一甩发丝,将衣襟敞得大了些,露出里厢黑黄莫辨的亵衣,笑着问道:"那么九瑟仙姑认为,小仙与那不迟上仙,谁的文采更好些?"

  狐九瑟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是吉凭上仙更胜一筹!"

  然心中却已是庐山瀑布泪,小花狐狸,本上仙此番实在是对不住你了!

  吉凭上仙甚是谦虚地一颔首,"九瑟仙姑谬赞了。"然脸上神情却颇为高傲,似是在道:事实便是如此,那臭狐狸怎能与我比得?!

  狐九瑟抹了把汗,默默地立在舟尾嵌入了背景之中。

  而那吉凭上仙却是来了兴致,高声吟了十几首诗句后,竟是突发奇想地欲唱上一段黄梅小曲。狐九瑟竭尽全力阻拦未果,只得给自己的双耳下了禁咒,如此便听不见一丝响动。只瞧着吉凭上仙满面兴致,肥唇上下颤动,且一双小眼时不时地望向她之时,她便勉强牵牵嘴角,抚掌赞叹配合一番。

  如此一来,那吉凭上仙更是兴致高昂,当即便要脱了衣裳下河去遨游一番。

  狐九瑟一见这阵仗,忙解了咒,上前阻拦道:"这天河水甚凉,吉凭上仙还是莫要下水为好。"

  吉凭上仙感动地猛然握住狐九瑟的双手,泪水盈盈道:"瑟瑟,你我初见,你便这般关心我。我知你其实心中对我心仪已久,我对你也颇为满意,不如我们即刻便去月老那儿取根红线,明日便把婚事办了罢!"

  狐九瑟鼻中猛然窜入一股怪味,几欲作呕。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下了天河,怒道:"你休要白日做梦,本上仙忍你很久了!"

  那吉凭上仙自水中探出头来,黝黑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白痕,咧嘴笑道:"瑟瑟不必害羞,我明日便去青丘提亲。"

  狐九瑟深吸一口气,连连朝水中猛击数掌,直至水面翻腾,激起数丈高浪,再无人头冒出来时,方才一甩衣袖唤出云彩,满面怒容地踏云离去。

  天河水波荡漾了一阵,便回了平静,却是寂静地连一丝声音与一只活物也瞧不见。此情此景,只有一句诗方能概括,便是——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且说狐九瑟驾着云彩直直冲入了花不迟的洞府之中,听闻花不迟正在沐浴,便收了云彩急急往温泉处走去,丝毫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花不迟早已料得,便披了件薄衫斜躺在一旁的榻上,面容绯红,眸色氤氲。

  狐九瑟一把推开门便冲了进去,泫然欲泣地冲入花不迟怀中,抽搭道:"呜……小花狐狸……娘亲和爹爹欺负本上仙!"

  花不迟勾了勾嘴角,伸手抚了抚狐九瑟的长发,语气中带了一丝戏谑,问道:"怎的?今日不是又见美男去了么?"

  狐九瑟哀怨地抬起脸,道:"美男?小花狐狸,本上仙曾从太上老君的前尘后世镜中见得,后世的西边生着一群蓝眼睛黄头发的怪物,他们还自个儿创了画派。本上仙至今还记得,一种为抽象派,一种为野兽派。"

  花不迟抿嘴一笑,"哦?那吉凭上仙是哪个派?"

  狐九瑟回想起吉凭上仙的样貌与作为,身子一抖,道:"那吉凭上仙倒算厉害,算是个集大成者,那副尊荣瞧着便像是一半抽象派一半野兽派!"

  花不迟顿时笑得腹中一痛,"瑟瑟,你……"

  狐九瑟怒目而视,"你还笑话我!"目光忽的又是一软,小声哀求道:"小花狐狸,你帮本上仙去和娘亲说说,别再约这些个仙友给本上仙。"

  花不迟敛了笑容,眸底沉沉一片,若有所思地拍了拍狐九瑟的脑袋,应道:"好,干娘那里我自会帮你劝服,但你也要答应我日后瞧见有几分姿色的仙官,不许再盯着不放!"

  狐九瑟喜笑颜开,忙应道:"这有何难,本上仙应承你便是!"

  有几分姿色的仙官,她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花不迟低头将她望了望,眸中淡淡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含着三分失魂落魄道:"瑟瑟,你何时才能明白……其实我……"舌尖微顿,欲言又止。

  良久未闻声响,定睛望去,却见狐九瑟已枕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面容如孩童般天真。

  花不迟伸手将她脸上的乱发拈去,苦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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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光阴如水细细流,月盈月缺变幻几多回。一林海棠婆娑盛放,东风袅袅而过泛出万点崇光。一弯绿水恰似镶玉锦带绕林潺潺而行,远望青山身姿隐隐绰绰。

  掐指算算,与那回噩梦般的天河之约已时隔几月有余。

  狐爹与狐娘受不住整日面对狐九瑟的一副哀怨嘴脸,在第二日夜黑风高之时便整了包袱外出游历去也。徒留狐九瑟一人守着偌大的万窟洞,却不知正是合了她的心意。每日躺于软榻上拿着本禁书细细观摩,榻旁小几上还放着几盘新鲜水果。渴了张嘴便吃,累了闭眼便睡,小日子过得滋润自如。

  但若成日这般吃吃睡睡,倒也是乏味,于是她一听闻今日天后召开蟠桃大会,便一早奔至花不迟洞府中欲让他带上自己同行,却不想被他一口拒绝。

  "小花狐狸——"狐九瑟拉长着语调,眼神满含期盼。

  花不迟却将眼尾一勾,斜乜着眼将她一瞪,毫不迟疑地拒绝道:"不成!天后的蟠桃大会你等小仙怎能乱闯?"

  狐九瑟瘪瘪嘴不满道:"你也不就比本上仙大了几百岁……"

  花不迟俯身一笑,抬手在她额际轻轻一弹,哄道:"况且你也没有拜帖,那些个守卫怎会将你放进去?你乖乖的莫要胡闹,待我回来便带几个大蟠桃给你,可好?"

  狐九瑟忙拽了他的衣袖笑眯眯道:"本上仙早已想好了,本上仙虽没有,然你怀中不正有一张么!本上仙便委屈委屈,勉强扮成你的仙侍不就成了?"

  花不迟顿然敛了笑意,毅然将衣袖抽回,"莫要再多说!不成便是不成!若是被发现,便是欺君之罪,我怎能放任你这般胡来!"

  狐九瑟撅着嘴嘟囔道:"本上仙才不稀罕他们的蟠桃!本上仙不过是听闻久居基山未出的凤君这回也会参加,不过有些好奇罢了。"忽又捧着脸傻笑,"本上仙还听闻,那凤君可是天界第一美男子,啧啧……不知有多美……啧啧……若是能得一见……"

  她这厢还没感叹完,花不迟却面色陡然变得阴暗深沉,一双桃花目紧紧盯着狐九瑟,眼角猩红欲裂,猛然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朝自己挪近两分,声音低沉如深潭,"你说什么?你可是忘了你曾经应允过我何话?!"

  狐九瑟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当下吓得一缩脖子,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忘,不过是……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别生气……别生气……"

  花不迟双手缓缓收紧,眸底汹涌的怒气渐然退去。双目一闭,再睁开时却如往常般镌着一丝桃花笑意,口吻异常轻柔道:"瑟瑟,你好生在这里呆着。架子上的书随你挑,到了时辰便会有人送来饭菜,你稍待片刻,我去去便回。听话,嗯?"

  不待她回应,便一抬手在她周身圈起一方结界,将她拢入其中。狐九瑟愣愣地拿食指一扣,听得砰砰作响,却是万般地结实。

  花不迟理了理衣衫,最后以略带警告的目光将她一望,便出了门去,末了还颇为细心地将门带上。

  狐九瑟适才被花不迟显见的怒火一吓,不敢再多言语。这会子瞧见他离去,便斜了身子往椅上一靠,冥思苦想起这破界的法子来。然她终究是平时疏于修练,这会子什么心经什么咒语皆记不起一二,不由有些溃败。

  两只脚无意识地在地上画起圆圈,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下骤然一喜。想她曾有一回下凡去见识美男,与那土地老儿学过几回土遁术,不知以它来对付花不迟的结界,灵是不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心中便把土遁咒默念了三遍,而后只觉周身一时间尘埃缭绕,身子不由地往地下钻去,屏了气在土中七绕八拐之下,终于眼前一片大亮。

  狐九瑟睁眼一看,已然是到了青丘山脚。忙伸手将衣裙上,发上,脸上的灰尘随意一掸,便踩了云彩尾随着空中一大片祥云而去。

  蟠桃大会设于伊华宫中,宫门外守着两名将士,手执画戟虎目生威。

  但凡来参加蟠桃大会的仙友,皆掏出一张红艳艳的拜帖交与将士手中,待将士确认无误之后,方能进得宫去。

  狐九瑟手中自是无拜帖,瞧着仙友们一个个地皆走了进去,扭着脏兮兮的裙角满脸艳羡。眼见着伊华宫外人越来越少,她心中自叹无望,转过身便要朝南天门走去。不偏不倚恰在此时,却有十几个仙娥手提桃篮,互相嬉笑着娉婷而来。

  末尾还有个小仙娥,似是打翻了桃篮,手忙脚乱地捡着滚落在四周的蟠桃。

  狐九瑟眼珠骨碌一转,捻诀幻成了个大蟠桃,趁那仙娥不注意,便赶忙飞身至桃篮中仔细藏好。

  今日天后做东,排场自是不小。伊华宫中,上悬着几盏琉璃宫灯,照得宫内锃明瓦亮。角角落落处皆坐满了仙友,一时间觥筹交错,丝竹声声,热闹非凡。

  狐九瑟安安分分地坐在桃篮中,一双眼儿却极不老实地四处乱飘。

  天君与天后高坐于上方,二者皆是满身矜贵气度非凡,然天君的面目却是生得较威严些,天后一双美目盈盈含笑,见之只觉一派祥和。

  狐九瑟稍稍将二人打量了几眼,便将视线转开了去。

  天后见一干仙娥手捧桃篮袅娜入殿,便笑着道:"既然众仙友已经到齐,便开宴罢。莫要客气,大家尽兴才好。"

  众仙家异口同声道:"谢天君,谢天后。"

  天君仍端着一副威严的眉眼,微微摆了摆手,袍上的云纹如清风般丝缕拂过。

  开宴声响,仙娥们开始分发蟠桃。

  狐九瑟躲在桃篮角落中,望着那小仙娥纤纤素手一个一个地往外拿着蟠桃,而面前的神仙亦如走马观花般换着。她瞧了半晌,终于是瞧出了半点眉目。若面前是哪吒这般水水嫩嫩的美少年,那掏出去的蟠桃便大一些。而若是钟馗,广目天王这般面目狰狞的仙友,掏出去的蟠桃则干瘪一些。

  待悟出此番道理,她便偷偷地施了个法,将自己的身子变得更大了些。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小仙娥终于伸手将她缓缓拿起,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将她往前一递,"凤君请……"

  狐九瑟原本等得昏昏欲睡,耳中忽然闻得"凤君"二字,忙睁大了眼睛朝面前的神仙看去。这一瞧不打紧,一双眼眸竟是生生地看痴了。只见那凤君身着一袭水色长袍,白玉簪墨发,面容清艳绝伦,眉眼间一片淡泊从容,却是堪堪让人移不开眼。

  那小仙娥瞧了眼手中的蟠桃,忽然惊道:"咦,这蟠桃怎的这般脏?"方又记起适才自己打翻了桃篮,忙歉然道:"凤君,这蟠桃染了尘,小仙替您换一个罢。"说着,便要将狐九瑟重新放回篮子里去。

  狐九瑟顿时紧张地屏住了气息,心中狂喊道: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啊!

  凤君望着仙娥手中的大蟠桃微微拧了拧眉,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嗓音清澈道:"无妨,我便要这个罢。"

  仙娥自是不敢不应,忙将她往凤君桌上一放,面含娇羞地杳步离去。

  且说狐九瑟如今化作一个大蟠桃立在凤君桌头,一双眼便直勾勾地盯着凤君清俊的面容一眨也不眨。乍见如斯美男,着实让她心中狠狠荡漾了一把,于是便只顾着欣赏,却浑然未觉那厢花不迟投来阴沉沉的目光。

  正当她望得如痴如醉之时,凤君却忽然站起了身一手将她稳稳托起,脚步便朝宫外迈去。

  狐九瑟这才惊觉,原来蟠桃大会竟已结束。

  凤君悠然踱步至伊华宫外的一片桃林之中,将狐九瑟往地上一放,双手纳于袖中,眼神间一派空灵,轻飘飘问道:"何方小妖如此大胆,竟敢混入蟠桃大会之中?"

  狐九瑟慌忙幻回了人形,红着脸小声解释道:"小仙狐九瑟,并非……并非何方小妖。"

  凤君乌墨般的瞳仁间如蒙着一层水雾,稍稍将她打量一番,云淡风轻地道了一句:"原是幼子贪玩,以后莫要再如此了。"说罢一甩衣袖,转身便要离去。

  狐九瑟忙自袖中掏出《擒美录》,手中幻出一支毛笔,在舌尖上沾了沾,上前几步跟在凤君身后急急问道:"敢问仙友姓甚名甚?仙居何处?可曾婚配?"

  凤君脚步一顿,侧目望向她,眉峰微一起伏,"问这些个作甚?"

  狐九瑟倏地又红了脸,长睫微翘,水眸痴痴地望着凤君,喃喃道:"小仙此次初见凤君,便为凤君这般样貌气度所折服……"

  顿了顿,鼓足了气道:"小仙……小仙甚是欢喜凤君。"

  凤君眼神忽的一片空洞,眸中闪过几分茫然,几分痛楚,几分意外,片刻之后方才回转成一片宁静,轻声说道:"在下谢过仙姑垂青,然在下却是承受不起。"

  狐九瑟只觉呼吸一滞,怔怔地问道:"凤君可是娶亲了?"

  凤君摇了摇头,一缕墨发自面颊滑落,"未曾。"

  狐九瑟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地上前一步,道:"凤君既未娶妻,小仙也未曾许配,有何承受不起?"

  还未闻得凤君回答,身后便响起一声饱含怒气的低唤:"瑟瑟……"

  狐九瑟忙转身望去,却是花不迟大步朝这厢走来,面容上的那朵曼珠沙华绽得越发妖冶。

  "小仙见过凤君。"花不迟强忍着怒意,朝凤君敛身作揖。

  凤君朝他颔了颔首,转回脸,仍对狐九瑟道:"仙姑错爱,然在下已有心系之人,还望仙姑谅解。"接着便踏了朵云彩渐然飞远了。

  狐九瑟顿觉颓丧,望着凤君离去的背影黯然伤神,这怎的这一个个的都有了心系之人?

  花不迟瞧见她脸上失望落寞的神情,心中不由又是恼怒又是惶然,猛地攥紧她的双肩,眸底一片挣扎,凄凄然道:"你为何如此不听话?你为何执意要来?!你为何又,又……"

  狐九瑟望着他眼中的怒火,心中怯然,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擒美录》往背后一藏。

  然花不迟却抢先一步拽住她的手臂,一把夺过小册,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又是何物?!"
作者有话要说:少觅隆重出场!
瓦恨你们恨你们恨你们··都霸王俺~暴走暴走ing~
再霸王俺··俺用黄光戳乃们!戳戳戳!!!怨念~
正经地说,俺存文日更是为了爬榜·童鞋们配合俺一次吧··让俺圆了上月榜首页滴梦想哇~泪奔~~
第 9 章
  狐九瑟干笑两声,脚掌往后挪了半寸,小心翼翼道:"唔,不过是本小册子。"

  花不迟将那书册翻得哗哗作响,半晌抬起眉眼,眸中染着万般妖娆之色,灼灼如十里桃花。一挥衣袖将狐九瑟幻回真身,在自己怀中抱妥,似笑非笑地将她一望,低声道:"待我们回到青丘,再好生算算帐。"

  狐九瑟陡然间皮毛根根直竖,这才觉着今日的花不迟很不同寻常。

  花不迟伸手顺了顺狐九瑟竖起的长毛,鼻中冷冷哼了一声,"怎的,这会知道害怕了?方才怎就敢不听我的话,嗯?"

  狐九瑟使劲眨了眨两颗黄豆眼,潋起一汪清泉,可怜兮兮道:"小花狐狸,我知道错了……下回一定改正……绝不再犯!"

  花不迟低低一笑,眸中承载着万种心绪,左眼睑下的曼珠沙华垂了花瓣,摇摇欲坠似尽了花期。白皙的指尖在她的脊背上缓缓摩挲,声音宛转低迷,"你每一回都是如此……我不信的……我再不信了……"

  狐九瑟皮毛一抖,这小花狐狸今儿个有点煽情,她的小心肝有些受不住。

  花不迟一手紧紧抱着狐九瑟,一手捏着《擒美录》的封皮,微微晃悠两下,凉凉道:"这册子里记的,都是你往日寻见的美男子?"

  狐九瑟不敢撒谎,诚实道:"唔,正是本上仙走遍六界寻来的美男。可惜了,却是漏了凤君这么个大大的美男,否则定是排行第一!"

  此话一出,无疑是火上浇油。

  花不迟两记眼刀呼啸着冲她直奔而去,手指再那么一松,小册子便直直往下坠去,穿过几层云雾,眨眼间便再也瞧不见了。

  "嗷——"狐九瑟口中冲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两只前爪搭在花不迟小臂上,直起身子便要与小册子殉情而去。

  花不迟面色铁青,一把将她脊背牢牢按住,怒斥道:"不要命了是不是!"

  狐九瑟眼泪汪汪地盯着下方缭绕的云雾,肉痛不已,伸出小爪子怒指花不迟,"你为何将我的宝贝扔了?!我的心肝,我的命哟!小花狐狸,你这个杀书凶手!本上仙和你拼了!咿呀——"

  说话间便挥舞着爪子使劲挠着花不迟的胸膛,忽然间却触到两点突起。狐九瑟的小爪一停,抬起一双纯真朴实的水眸,问道:"小花狐狸,你作甚在胸口藏两颗黄豆豆?"

  花不迟顶着一张堪比关羽的面皮,镇定地将自己胸口的两只小爪子撂下,施施然道:"莫要转移话题,今日我非得替干爹干娘教训教训你不可。如若不然,依你这性子,日后定是要闯下大祸。"

  狐九瑟啃着自己的小爪子,不满地嘟囔:"教训教训教训教训……"

  花不迟搂着狐九瑟飞身至青丘之中的一片偏僻林子里,才将她放下。狐九瑟一落地便撒开四爪转身要溜,花不迟伸出二指牢牢捏住她颈上一圈肥肉,皱了皱眉,"都肥成这副模样还妄想逃跑?!"

  狐九瑟哧溜一声幻回人形,眸中含泪控诉道:"胡说!本上仙身材好得很!"

  花不迟悠悠然收回手指,将桃花目一勾,不紧不慢道:"瑟瑟施的什么法子破了我的结界,还将自己弄得这般脏兮兮的?"

  狐九瑟一挺胸,傲然道:"此法想必你也是不会,不过是区区土遁术而已。"

  花不迟微微颔首,"甚好,竟是连凡间也私下去过了。我今日便传个信给干娘,看她回来怎么收拾你。"

  狐九瑟忙一缩脑袋,讪笑着道:"小花狐狸,你我有这许多年情分,不是这般狠心罢?"

  "情分?"花不迟自嘲一笑,眸底似有暗潮起伏不定,"好,若要我不告诉干娘,也是可以。只要你能应承我,从此时此刻开始,绝不会再对凤君有丝毫遐想,亦绝不会私自去见凤君!你可能做到?"

  狐九瑟眉眼一弯,笑眯眯道:"这有何难?我……"

  "慢着!"花不迟骤然打断她的话语,面色惨白,藏于衣袖间的手微微颤动着,他深深地凝视着狐九瑟,一字一句如凿石般有力,"你莫要再说谎话骗我……若是被我发现你偷偷去找凤君,自此以后,你我二人之间便再无瓜葛!"

  狐九瑟秀美一拧,懦嗫道:"小花狐狸,就不必……不必发誓了罢……"

  她向来知晓这小花狐狸有些喜怒不定,却又猜不透他今日抽得是哪门子风。

  花不迟一甩衣袖,背过身子紧紧闭上双眸,低低自语:"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是看都不曾看我一眼……而他今日才与你相见,你却又是这副模样……偏生又是他!又是他!!我好不甘心……"

  狐九瑟纳闷道:"什么'又是他'?小花狐狸,今日你说的这些话,都奇怪的很,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花不迟转回身,眼眸定定地望着她,眸底似有一片枯叶黯然飘落,他低声问道:"你还未回答我,究竟发不发誓?"

  狐九瑟扭捏了半晌,哼哼唧唧道:"小花狐狸,本上仙不就欣赏欣赏美男么,你从前也未曾反对过。待我将那凤君瞧上两回,定然便腻了,之后便再不去找他了,成么?"

  花不迟紧攥着双手,眸色惶然,"瑟瑟,他不一样……我怕你若去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狐九瑟上前几步抱住他的臂弯,笑道:"有什么不一样?小花狐狸你放心,本上仙岂是重色轻友之人?"

  花不迟怔怔地盯了她半晌,缓缓将她的双手移开,面容惨淡,嗤笑一声道:"罢了,终是我不自量力。你不肯发誓也罢,若是你真的要去寻他,你我日后便再不是……朋友。"

  他倾尽所有欲将她赢回,她却只以"朋友"二字轻而易举将他击溃。

  花不迟慢慢地转过身,脚步踉跄着朝前走去,身上的红衫刺目地如同白纸上一块斑驳的血迹,狰狞可怖。

  狐九瑟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一步步远去,心底升起一股被遗弃的恐慌,咬着牙上前两步,却又因着恼地大声吼道:"花不迟!绝交就绝交!本上仙明日就去昆仑山找凤君,看你能奈我何!"

  吼罢便立刻转过身施了个瞬移咒,便已置身于自己的房中。

  狐九瑟眸中燃着两团熊熊火焰,气愤不已地在房中上下乱窜,四处蹦跶。那小花狐狸今日不知是中了什么魔障!好端端地扔了她的宝贝,又不许她去寻凤君,居然还以绝交做威胁!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他了!

  绝交便绝交!要绝便绝地彻底些!

  狐九瑟这般想着,便一把抽出桌布在地上平平整整摊好,寻思着要将花不迟自小到大送给她的物件,打个包裹给他送返回去,如此便两清了。

  先自床底下拖出一摞禁书,她忧郁地将书皮抚了一遍又一遍,惋惜道:"这些个本上仙都还未曾瞧过,真真是可惜了。"

  将书册放置于中间,又将自己的软枕抱起,这是前些日子她睡不好觉,花不迟寻来送给她的,说是能安神。自此之后,她便再也不曾失眠过。

  忍痛将软枕搁到桌布中,转而又打开了自己的橱子。

  一层的角落里还放着半瓶灵玉膏,几年之前她曾嘲笑一只蛤蟆精长相丑陋,那蛤蟆精闻言大怒,便与她斗到一处。她仗着自己仙气护身,不防备却被蛤蟆精的毒液所伤。若不是花不迟及时赶到,自己早已小命休矣。再若不是花不迟千辛万苦替她寻来灵玉膏,她身上定会留下一大块疤痕。

  狐九瑟一手把玩着瓶子,面色迟疑道:"其实……小花狐狸对本上仙还是挺仗义的。"

  橱中还有她与花不迟幼时互相交换的几颗乳牙;还有她初成人形时,花不迟送她的一套凡间的衣衫;还有她刚开始修行时,花不迟送她的一本心法。里厢零零散散的物件,却是似乎样样都与花不迟撇不开关系。

  狐九瑟怔怔地望着地上大大的包裹,眉尖微蹙,低声喃喃道:"今日小花狐狸这般反常,莫不是在天庭受了气?"

  唔,她可得好生想想清楚。

  而此时,花不迟正慵懒地坐于紫檀几侧的椅上,迷蒙细雾淡淡地在窗外弥漫,架于碧池之上的那座虹桥隐约可见。

  紫檀几上坐着一个小玩偶,绛红衣衫,眉眼妖娆。花不迟伏在臂间,伸出手指点了点木偶的脑袋,低声道:"你怎么就这般蠢?这般不自量力?吃了这么多苦头,怎的还是不长记性?"

  那木偶一本正经回答道:"因为你是个傻瓜。"

  花不迟眸色一黯,轻叹了一声,"是啊……我便是个傻瓜……她明明已是不记得了,明明我才是自小陪着她的人,为何仍是……"

  木偶又道:"那人生得比你好看。"

  花不迟愣愣地伸手抚过自己的面颊,指尖缓缓描摹着面上的那朵曼珠沙华,眼神凄然,"好容貌,我本也是有的……可她却依然不曾瞧过我一眼……这是为何?"

  木偶僵硬地转过它的头颅,一双眼毫无感情地盯着他,道:"她心中无你。"

  花不迟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双手撑着几面缓缓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眸中却是凄哀一片。眼睑下的曼珠沙华陡然间妖娆盛绽,一滴清泪顺着花瓣滑落腮边,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

  指尖捻着一簇跳跃的火光,狠狠朝木偶劈去,眨眼之间那木偶便燃成了灰烬。

  "多嘴的东西……"

  眼角眉端浓浓的哀愁与脸上妖娆的笑意被揉碎了混到一起,风情万种。

  花不迟伸手抚过绣着金丝边的袖口,忽的敛去面上种种情绪,伸手捧了盏茶,漫不经心地问道:"谁在外边?"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狐九瑟将一颗小脑袋探了进来。

  花不迟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抿口茶,道:"你不是说明日便要去找凤君么?还来我这厢做什么……"

  狐九瑟望了眼地上的残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小花狐狸,你这会子发的什么疯?一下要与我绝交,一下又烧东西。"

  花不迟勾了勾薄唇,"我是疯了,哪个惹我不顺心,我便烧了谁。"

  狐九瑟蹦跶进屋,迟疑了半晌,终是扭捏着走到花不迟面前,怯怯道:"小花狐狸,本上仙……本上仙不想与你绝交。"

  "唔,这么说来,你便是应允我不去寻那凤君了?"

  狐九瑟在他身边坐下,思忖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与他打商量,"小花狐狸,本上仙不就是……不就是想瞧瞧美男么?你便允我这一回,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花不迟板着脸将茶盏重重一搁,站起身冷冷道:"如此你便回罢,我要就寝了。"

  狐九瑟心道这才吃了晚膳,你便要就寝,也不怕肚子难受的慌么!却是没敢说出口,拽着他的衣袖摇了摇,稍带了些不满道:"不过便是去瞧上两眼,你身上又不会少块肉,做什么这般小气?"眼眸一转,忽而讶异道,"莫非……莫非你心中对那凤君,与南襄上仙对龙九殿下那般?"

  花不迟彻底青了脸,"胡说!好,你告诉我,你作甚一定要去瞧他?"

  狐九瑟羞涩垂眸道:"本上仙甚是欢喜他。"

  花不迟眸中顿时一片死寂,碎了琉璃,乱了风尘,洗了春秋,丝丝涟漪渐然褪去,深沉如一汪死水:"好……好得很……才初见,便已喜欢了……"

  狐九瑟欲开口解释,其实凤君那般好相貌实在是容易讨喜。花不迟却猛地一挥衣袖,生起一阵狂风将她扫门而出,又砰地一声将房门关紧。

  挂在窗格间的鹦鹉却扑腾着翅膀,忽然尖声道:"欢喜他!欢喜他!"

  花不迟眼中骤然浮起一丝怨怼与一丝不知缘由的深意,又是一挥衣袖将鹦鹉狠狠打落在地,那鹦鹉抽搐了几下,嘴角缓缓垂下一丝血迹,便再无了生息。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话说收藏点击也不少呐·为毛评论这么少·瓦恨乃们恨乃们~~
抽打霸王俺滴童鞋··一遍两遍三四遍···
第 10 章
  "然后呢?然后呢?"琳琅两片红唇翻飞间吐出瓜子皮,一双明眸饶有兴致地巴望着狐九瑟,一边连声催促。

  狐九瑟双手托腮,眉间紧拧着,面容纠结愁绪,"然后?然后那小花狐狸不知发了什么疯,便是再不肯见我。每回我巴巴地跑去探望他,皆让那看门仙侍拦在了门外。琳琅,你说这小花狐狸究竟是怎的了?"

  琳琅笑道:"怕是吃了下不出蛋的老母鸡,心中郁结了。"

  狐九瑟满面茫然,细细思索一番,仍是觉着这小花狐狸的怒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叹了口气,抚额悲叹道:"罢了罢了!孩子大了,左右是猜不出他的心思了,本上仙可没那闲工夫日日往他那儿跑。"

  琳琅一手捧着把瓜子,一手半掩着嘴只吃吃地笑。

  狐九瑟上下将她一番打量,没好气道:"笑什么!本上仙原想着你能替我弄个明白,却不想反倒给你徒添了笑料!你这朋友当的,委实有些不到位!"

  琳琅媚眼一弯,好容易止了笑,问道:"好好好,我便给你开解开解。"一句话完,却又捂着嘴噗哧一笑,"开解开解……你要我说什么好!"

  嬉笑间隐隐含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狐九瑟恼羞成怒,当即夺门而出,唤了朵云彩拂袖离去。也不顾琳琅在身后大声唤她,只驾着云彩一股脑地往前冲。

  想她虽是只小狐,却也是有自尊的,琳琅适才那番调笑,已严重地伤害了她的尊严与狐格,万万不得原谅!

  狐九瑟揣着那副受伤的小心肝,晃晃悠悠地飞在半空中。遥遥望见前方一大片绿云朝这厢飘来,不由有些诧异。唔,莫非那是只风筝?自那凡间的董永放了只风筝上来,被天君的小女儿拾去牵扯出一段缠绵悱恻的情事后,她许久未曾见过飞得这般高的风筝了。

  正思忖着,却见那片绿云越飘越近,隐隐现出一个人的轮廓。狐九瑟定睛一看,原是百花宫主座下的沁竹使者。

  想着她曾在百花宫偷蜜时,颇得这位沁竹使者的照顾,此番偶遇,打声招呼也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狐九瑟便停了前进的势头,待沁竹使者悠悠飞至她面前,脸上端着笑,道:"沁竹使者,最近可安好?"

  那沁竹使者乃潇湘竹精修炼而成,一张面孔生得颇为清秀,见着狐九瑟朝他招呼,便也停下了脚步,笑道:"原是九瑟仙姑,近来许久不见仙姑来百花宫取蜜。"

  这"取"实乃盗也。

  狐九瑟谦和一笑:"最近琐事缠身,便不太有那闲工夫了。沁竹使者这般匆忙,是要前往何处?"

  沁竹使者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瓶,笑了笑,"此番正是要去基山凤君处。宫主不日前寻到几颗上好的花种,凤君又素来喜爱养些花草,时常来百花宫要些花种,宫主便命我将这些花种给凤君送去。"

  狐九瑟讶异道:"看不出凤君那般模样竟是喜欢寻花问柳的。"

  沁竹使者唇角一弯,又笑道:"错了,小仙曾听闻月老提起过,这神仙里面,凤君却是算得上最痴情的了。"

  狐九瑟忆起那回凤君道及他已有了心系之人时那番悲切切的眉眼,便询问道:"不知那仙姑可是瞧不上凤君?如若不然,那凤君又为何几万岁的仙龄了,仍是未曾娶妻?却又不知是哪家仙姑,竟这般高的眼界?"

  沁竹使者也是个八卦的,拢了拢衣袖,神秘兮兮道:"小仙听闻,凤君对凤族公主爱慕已久,二人最初亦是情投意合。然几千年前凤君领命出山降妖,大胜归来之后,那凤族公主却忽的变了心意,竟是不愿再搭理凤君,真真是可怜了凤君的一片痴心。"

  狐九瑟正听得起劲,却不闻沁竹使者接着往下说去,疑惑道:"沁竹使者怎的不往下说了?"

  沁竹使者一摊双手,无奈道:"后来,那凤君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一千年,最后竟受伤而回,却是无人知晓他是被谁所伤。再往后,便是凤君这个痴心的千百年守在基山,想是仍等着那凤族公主能改变心意去基山寻他。"

  狐九瑟心中赞道:这凤君当真是算得上居家出游必备五好夫君。如果寻做自己的夫君,倒也是再恰当不过,省得狐娘整日唠唠叨叨。

  沁竹使者又望了望日头,哎呀一声懊恼道:"瞧我这记性,昨日还答应了月老今儿个要送几坛佳酿给他。我得赶紧去趟基山,若是再耽搁些时辰,月老喝不上好酒,怕是又得发脾气了。"

  狐九瑟当即义不容辞道:"若是使者信得过小仙,这花种便由小仙替使者送去罢。害得使者去迟了被月老责罚,却是小仙的过错了。"

  沁竹使者面色尚有三分犹豫,"这……"

  狐九瑟忙垂下眼眸,低低哽声道:"小仙知晓自己在仙界中口碑向来不好,若是使者担心小仙会给使者出什么纰漏……"

  沁竹使者慌忙摇头道:"仙姑多虑了!仙姑既肯帮我,那自是再好不过的,却不知仙姑可认得基山的方向?"

  狐九瑟抬起盈盈笑眼,双手毫不迟疑地自沁竹使者手中拿过琉璃瓶,"小仙认得,使者放心,小仙定会替你送到。"

  不待沁竹使者回答,便携了琉璃瓶往着基山的方向急急而去。

  只一稍工夫,狐九瑟双脚便已殷殷实实地踏上了基山的一方土壤。面前高楼巍峨耸立,合着古朴飞檐画柱,望去颇为大气。然大门紧闭,人烟荒芜,四周云雾缭绕,凄清寂寥,却也染着些萧瑟之意。

  狐九瑟上前扣了扣大门,等了良久方有仙侍前来将门打开一条比吉凭上仙的眼睛还要小的细缝,迟疑着问道:"这位仙姑何事叩门?"

  狐九瑟端着笑脸将手中的琉璃瓶晃了晃,道:"小仙受百花宫主所托,将花种送与凤君,不知凤君可在?"

  那仙侍这才开了大门,仍是疑惑地打量着她,道:"仙姑难道不知师父已不曾住在这里了么?"

  原来并非是仙侍,而是凤君的徒弟。

  狐九瑟忙解释道:"前几回来送花种的那位仙姑今日病了,便由小仙替她送来。小仙走得急,许是漏听了她的嘱咐。"

  那徒弟这才笑了笑,道:"原是如此。我师父如今住在基山半山腰处,仙姑顺着这条路下去便是了。"

  狐九瑟道了谢,转过身便朝那徒弟指的小路朝半山腰走去。

  一路上走着,心中不由回想起当日蟠桃会上凤君那番风采。又将今日沁竹使者道与她的故事细细回想了一遍,转眼间凤君在她心中的形象便又高大完美了几分。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狐九瑟方才傻愣愣地记起其实自己完全可以踩云而行。便停了脚步,捻诀唤来云彩,一手小心翼翼地拢着琉璃瓶踏了上去。踏云自是比走路快了些,一晃眼便至了山腰,眼前飞快掠过一间平房小屋,她却是没在意,继续朝下边飞去。

  哪想待狐九瑟飞至了山脚,也不曾发现一处能配得上凤君居住的屋子。不死心地又从山脚飞至山头,仍不曾找到,她这才恍然大悟,山腰处那间小房,想来便是凤君的住处了。

  娘亲曾说过越有内涵的男人越是有怪癖,譬如她的爹爹偶尔喜欢将自己的长发编成麻花状。此话诚然有理,否则依凤君这般身份怎会喜欢住在如此简陋的屋子里?

  狐九瑟望着有些掉色的红漆大门默了默,上前有礼地轻轻扣了扣门环。

  有些破旧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站在门内的凤君衣袖高挽,一手拿着花锄,手上衣袍上沾着些许泥渍,仍是那般干净美好的面容,一双弥漫着雾气的眼眸微带着些许迷茫,怔怔地望着狐九瑟。

  狐九瑟望见这般有些不修边幅的凤君,也是一愣。

  凤君轻咳一声,问道:"这位仙姑可是来找在下?有何要事?"

  狐九瑟见他似是已认不出自己,气恼道:"凤君这么快便不认识了小仙了?亏得小仙还日夜惦记着凤君。"

  唔,此话却是说得有些露骨了。

  凤君玉面微红,眯着眼眸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才一展眉,道:"你是……你是那日的蟠桃?"

  狐九瑟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亦不全对,小仙本名狐九瑟,乃青丘之中一尾仙狐。"

  凤君稍稍点了点头,眼神虚无缥缈,淡淡道:"若是仙姑没什么要事,在下便不奉陪了。"

  狐九瑟忙亮出手中的琉璃瓶,笑眯眯道:"谁说没有要事?这是百花宫主送与凤君的花种,托小仙带给凤君。"

  凤君顿时眸中一亮,如一道旭日劈开云雾,万丈光芒笼罩眸底。他将手中花锄放于一旁,接过狐九瑟手中的琉璃瓶,拔开瓶塞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又仔细嗅了嗅,眉间跃起一丝喜意,顾不得拿锄转身便朝里厢奔去。

  狐九瑟愣在屋外,瞧了眼搁在一边的花锄与大敞的屋门,又默了默,犹豫半晌方才提了花锄走了进去,顺带将屋门插了个严实。

  走得院内定睛一看,几树繁花落蕊芬芳,团团锦簇姹紫嫣红,又有不知名的花藤衬着有些破旧的白墙曲蔓缠绕,鼻息间一派暗香浮动。

  那凤君一手紧握着琉璃瓶,眉峰微微蹙起,薄唇轻抿,眼神不断四处张望着,不知在找寻何物。

  狐九瑟瞧了眼自己手中的花锄,伸手往前一递,问道:"凤君可是在找这个?"

  凤君这才将视线移至她身上,接过花锄,疑惑地将她一望,"这东西适才还在这里,如今怎的在仙姑手中?"

  狐九瑟亦甚是疑惑,"方才凤君拿着它开门,却将它忘在了门外。"

  凤君恍然"唔"了一声,将花锄放置一旁,走进屋内沏了壶热茶出来,冲狐九瑟颔首道:"今日烦劳仙姑了,仙姑请坐。"

  狐九瑟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两手捧起茶盏抿了一口,砸了砸嘴,皱眉道:"凤君,小仙怎么觉着这茶有股怪味?"

  凤君打开茶盖一瞧,面容稍显僵硬,侧脸对她歉然一笑,"真是对不住,我竟忘了这云尖是几百年前的了。"

  娘亲说过,好男人有时也会缺心眼,她忍了便是。狐九瑟便硬生生将口中的剩余茶水咽下,勉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阳光静静洒下,将凤君清俊的面容笼罩其中,通透美好如未曾蒙上尘埃的明镜。

  狐九瑟偷眼将他一望,寻思着如何才能将自己一番心思说得婉转些。忽又忆起琳琅曾提及过,若是要追求一个男人,定要先投其所好。然凤君这只鸟儿不喜欢虫子喜欢花,虽是有些怪异,却也恰是彰显了其与众不同。

  "凤君……"

  "唔?"凤君双眼紧盯着脚下,有些漫不经心地应道。

  狐九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望,却是空无一物。酝酿一番,道:"其实小仙对于养花种草,倒也是颇有一番研究。"

  凤君这才施恩般稍稍将眼皮抬了抬,指着前方的一块土壤,带着三分兴味道:"哦?既是如此,仙姑可否帮在下瞧瞧,为何这颗花种过了百年却仍是不发芽?"

  狐九瑟站起身,在那块空地前蹲下,仔仔细细瞧了一番,回头对凤君道:"依小仙所见,定是这颗花种有什么问题,不如将花种挖出来瞧一瞧便明了了。"

  凤君走过去在她身旁蹲下,迟疑道:"此般当真可行?"

  狐九瑟心中虽也是没底,面上却是一副笃定,"凤君放心,按着小仙所说的去做,保管错不了。"

  凤君虽仍是犹豫,却终是点了点头。

  狐九瑟当即拈了根发丝变作一把手掌大小的铁锹,各个方向皆试了试,这才寻了处顺手地一锹插入地面,三下两下便将那块土翻了个遍。除了翻腾出一颗花种大小的小石子,愣是没找着花种的影。

  她觉着有些挂不住颜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凤君却伸出白皙的指尖将那颗小石子拾起,对着日头照了照。

  转过脸对她勾唇一笑,眉眼如画,"是我糊涂了,竟将石子当成了花种,怪不得等了这么久也不发芽……怪不得……"

  狐九瑟手中铁锹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伸手捂住如有一只小兽撒着蹄子欢奔的胸口,眼前恍惚得只剩下凤君那个十分要命的笑容。

  凤君却是魂不守舍地望着手中的石子,面容既哀伤又痛苦。

  狐九瑟想着他定是由着这颗石子想到了久等仍未回转心意的凤族公主,然过于沉溺与过往也不是好事,便轻咳一声打断他的深思,站起身拢了拢袖子,装模作样地望着西沉的日头,叹道:"小仙许久不曾碰见如此志同道合的仙友,只可惜时辰已晚,要不然小仙定再与凤君讨教讨教这养花的秘法。"

  凤君缓缓直起身子,浅浅一笑,"承蒙仙姑看得起,在下平日不大出门,仙姑随时都可来此处寻在下。"

  狐九瑟眼眸一亮,笑眯眯道:"如此甚好,凤君不必见外,唤我瑟瑟便可。"

  凤君微微点头,"在下表字少觅。"

  来日方长,先成了朋友,日后方可好办事。待生米成了熟饭,他想不从也是不行了,这段子乃是她从禁书中瞧来,此番用在凤君身上,她以为恰是刚好。

  颔首告别一番,狐九瑟心满意足地踏云回了青丘,日头已然快要下山。她哼着小曲蹦跶着往万窟洞走去,走至一半,却瞧见那厢亭子里一男一女搂得死紧正互相啃嘴。

  狐九瑟借着夕阳望了望,原来是花不迟搂了个女子在那里调情。此番美事她自是不会前去打扰,便偷偷捻了个诀遁了。

  是夜,她却梦见花不迟穿了一身凤君的淡雅衣裳,紧紧将她搂在胸前,一双桃花目似悲似喜地盯着她看了良久,方俯身下来万般怜惜地在她唇上轻轻一嘬。

  而后又抬起脸,望着她满面歉然:"对不住,我忘了我适才吃了水饺……"顿了顿,补充道:"韭菜馅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这只鸟儿咋样?狐狸好还素鸟儿好?
ps 不留言的鞭打一百遍!
再ps 明天休息一天,嘿嘿··
第 11 章
  这日,狐九瑟手中提溜了只肥肥嫩嫩的芦花小母鸡前去百花宫,欲与沁竹使者换些上好的玫瑰花种。天边悠悠挂着一轮暖日,将她一颗初始萌动的春心也照得亮堂堂一片。

  扳指算算,她连着日日去基山已有了半月,一张嘴少觅少觅的喊得越发顺口,该是抓紧大好时机更进一步了罢。唔,另外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小花狐狸,竟是真的不再搭理她,日日与仙姑仙娥们混在一道,花花心思也越发多了,啧啧……

  心下正感慨不已,旁边却忽的探过来一张蓄着长须的沧桑面庞。

  狐九瑟惊吓般拍了拍胸口,恼怒道:"月老,你为何总喜欢突然出现?若不是本上仙的心脏结实,怕是不知被你吓死过几回。"

  月老抖了抖满脸褶子的面皮,拈须叹了口气道:"老朽不多不少年长你二十万年,小狐狸唤老朽一声月老爷爷,也不为过罢?"

  狐九瑟忙换上一脸朴实的笑意,"自然自然,适才是被月老爷爷忽然吓了一跳,才会口不择言,月老爷爷莫怪。"

  月老哼了一声,眯着老花眼在狐九瑟周围转了一遭,问道:"怪了,那只平日里跟你跟得紧的花狐狸,这回怎的不在?"

  狐九瑟老实答道:"他近日正沉迷于风花雪月,怕是抽不出空再跟在我后头了。"

  月老皱了皱眉,面上的褶皱如被刀刻过一般,疑惑地将她一望,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狐九瑟一记手刀将不停挣扎的小母鸡劈晕,抬眼对月老说道:"月老爷爷,这世间一切皆有可能,保不住小花狐狸明日便又想去佛祖那做个小沙弥,你我想拦也是拦不住呐。"

  月老目光有些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嘴里轻声咕哝了一句,忽又问道:"小狐狸手中提了只小母鸡,这是要去哪儿?"

  狐九瑟心中暗道这老儿忒多事,口中却是毕恭毕敬答道:"我现下正是要去百花宫,用这只鸡与沁竹使者换些上好的玫瑰花种。"

  月老顿时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喜讯,满面红光,"小狐狸拿这玫瑰种子,可是要去送人?"

  狐九瑟点了点头。

  月老当即携了她的手便走,口中一边说道:"走走走,跟老朽去月老府。那百花宫的玫瑰有什么稀奇?老朽前日里方才得了一些上好的情花种,送人亦是再恰好不过的了。"又冲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尤其是送给心上人,更是妙哉!"

  狐九瑟来了兴致,随手将母鸡一扔,问道:"哦?月老爷爷倒是说说,这情花妙在何处?"

  月老颇为自得地拈须一笑,脚下生风走得飞快,"小狐狸你还莫要不信!老朽府中的情花,乃是专为情人所育。若是你将情花种在花……咳心上人的家里头,他便会日日夜夜地想着你,念着你……"

  狐九瑟喜得眉开眼笑,若是凤君日夜念着她而不是念着那凤族公主,还怕他不会欢喜上她么!

  月老携着狐九瑟进了屋,喜滋滋地去柜子里翻找情花种。

  狐九瑟寻了处椅子坐下,一眼便瞧见桌上放着本姻缘簿。心中犹豫着是否要偷偷瞧一瞧自个儿的姻缘,手却已早一步探了出去。

  哪想那月老竟像是背后生了眼一般,转过身一把将姻缘簿夺回,拈须严肃道:"此簿内有玄机,小狐狸你观不得,观不得。"

  狐九瑟圆了圆眼珠,笑眯眯道:"月老爷爷,我就是想瞧一眼自己的姻缘,绝不会给您泄露了玄机。"

  月老笑了笑,面上的褶皱又多了三层,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髻,道:"小狐狸的姻缘,老朽自然帮你们搭好了桥,余下的便要靠你们自己了。"

  狐九瑟心中一喜,"如此说来,少觅日后也有可能会欢喜我?"

  月老笑声戛然而止,面色怪异地瞧了她一眼,"少觅?小狐狸是说那基山的凤君?"

  狐九瑟连声应道:"自然是他,我的心上人便是他。"

  月老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垂首思忖了一会,又抬眼问道:"你说……你喜欢的是那凤君?你心上人不是花狐狸,而是凤君?"

  狐九瑟亦皱眉忖了忖,这才认真道:"此话不尽然,小花狐狸与少觅皆是我的心上人。不过一个心上人是用来做兄弟,一个心上人是用来做夫君。"

  月老沉痛地摇了摇头,"瞧你这话说的……这心上人怎的能有两个?"

  狐九瑟笑着拍了拍胸口,道:"无妨,我心胸宽大的很,放下他二人仍是绰绰有余!"

  月老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平息了会澎湃的心绪,耐着性子道:"小狐狸,你与那花狐狸自小一同长大,他又对你这般掏 心 掏 肺,难道你竟一点也不喜欢他?"

  狐九瑟忙开口否认,"我心中自然是欢喜他的。"

  月老闻言面色缓了缓,又拈须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又会喜欢凤君?"

  狐九瑟不假思索道:"少觅长得又好,又是个痴心的,我欢喜他亦不稀奇。即便他有时会有些缺心眼,但大体来看,他仍算得上是只好鸟儿。"

  月老继续拈着白须,循循善诱,"既是如此,那么老朽问你。若凤君没有那般的好相貌,小狐狸你可会喜欢他?"

  狐九瑟微蹙眉,犹豫道:"许是……不会罢……"

  月老闻言方才松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小狐狸,情爱之事多纷繁复杂,却是需你细细去揣摩方能知晓。譬如你对凤君那般欢喜,便不是对心上人的那般欢喜。你喜欢凤君,便是如同你喜欢一件漂亮衣裳那般。"

  狐九瑟眨了眨明眸,"月老爷爷,凤君比衣裳可漂亮多了……"

  月老嘴角抽了一抽,转而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小狐狸你日后总会明白。只盼你莫要明白得太晚,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狐九瑟满面茫然,脑海中似有一道光芒闪过,却转瞬即逝,淹没在浓重的烟雾之中。

  说完这一番话,月老便又起身找起花种来,然打开的却已不是适才那个柜子了。

  狐九瑟苦思冥想了半晌却仍是得不出结果,便苦恼地将视线满屋子乱扫。这一扫便扫见窗台下的几案上放着一捆殷红的丝线,便是许多仙官仙姑求之不及的姻缘红线。

  悄悄地站起身,蹑着脚步偷偷挪了过去,再是迅速地抽出一根红线纳入袖中。

  月老恰好拿着个瓶子转过身,见她站在窗口处,疑惑问道:"小狐狸站在那里作甚?那儿风大,仔细染上风寒。"

  狐九瑟面不改色地离开窗户,走至月老身边,笑道:"原来月老爷爷这可直接瞧见天河,景色倒是颇好。"

  月老哼了一声,道:"好什么好?瞧多了伤心失意的,也没个趣味。"

  狐九瑟讶异地望了眼窗外成双成对的仙官仙姑,刚要问月老为何要这般说,月老却急着将瓶子塞入她手中,连连催道:"好了好了,花种也拿了,小狐狸这便走罢。老朽也要开始替凡间那些俗子牵线了,这事麻烦的紧。"

  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她往外走。

  狐九瑟无法,只得道了声谢,便驾着云头按着往常的时辰朝基山去了。

  月老站在窗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色忽明忽暗,良久才从口中传出一声悠悠轻叹。

  狐九瑟刚一脚踏上基山,便瞧见不远处缓缓腾起一朵五彩祥云,飘飘然飞至半空,朝东边离去了。她稍稍望了一眼,却也不曾在意。

  又走了几步,凤君的低调小平房便出现在眼底。然乍眼一看,却瞧见平日不大迈出房门的凤君此刻正靠在门旁,一双清泉澈目怅然忧伤地望着东方,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狐九瑟又走近两步,顺着凤君的目光朝东边一望,恰好瞧见那朵五彩祥云的尾巴,心中不由揣测起那云上究竟立着是个什么人物。

  凤君一收回视线,便看见狐九瑟正站在他不远处怔怔地望着东边,便淡淡然一笑,道:"瑟瑟你在瞧什么?"

  狐九瑟这才揉了揉发酸的眼,反问道:"你又在瞧什么?"

  凤君勾了勾薄唇,笑意间混着三分神不守舍,道:"没什么,莫要站在门口,进来罢。"说完,转身便进了门。

  狐九瑟心中以为他这般态度便是大大的有问题,急忙追着问道:"适才我瞧见一片祥云自基山离去,可是有谁来过了?"

  凤君转过身,静静地望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嗯,许久不见的老友。"

  唔,事实证明狐九瑟这娃儿便是个没心眼的,凤君这般一说,她那般便信了。喜滋滋地跑到前几日种的那株昙花前,细细瞧了瞧,道:"这昙花少觅养的倒是挺好,就是不知何时能开花?"

  顿了顿,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凤君,"可惜了,即便是开了花我也见不着。"

  凤君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眼角眉梢淌出一丝清澈的笑意,"无妨,你若想晚上来看它开花,只需提前知会我一声便可。"

  狐九瑟满意地转回头,月黑风高才好办事。虽那月老担保过已替他二人牵过红线,但还是自己动手放心些。

  她悄悄将手伸入袖中摸了摸丝滑的红线,嘴角漾起略带狡黠的弧度。

  将自月老那儿要来的花种交给凤君,狐九瑟不经意地问道:"少觅,这几千年来你不时向百花宫要些花种,这儿只有这么小一块地,怎能种下这般多的花?"

  凤君眸光渐然黯淡,握着瓶子的指尖有些苍白,眼眶亦微微泛红。

  狐九瑟愣了一愣,忽觉心尖子像是被谁轻轻掐了一下,一时酸涩难忍。见他良久不答,惶然懦嗫道:"若是少觅不想说,便不必勉强。"

  凤君苦涩一笑,道:"也并非什么秘事,我不过是将一些开得特别好的花移植去了别处,此般这里便又得空可以种新的花了。"

  狐九瑟吊在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回了远处,神色一松,"原是如此……"竟是这般普通的缘由,瞧凤君适才那副神情,差点将她吓个半死。不厚道啊不厚道。

  凤君低垂着眉眼怔怔地望着繁花,眸底似有潮水欲倾泻而出,却始终被框在眼内,迟迟不得解脱。

  微风吹拂而过,院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狐九瑟眼前的景致陡然晃悠着打起转来,脑中模糊一片,却有一只如葱纤手仿若掀开珠帘般,将迷雾一层一层地撩开。

  青山绿水之间,少年面庞如白玉无暇。

  狐九瑟狠狠眨了眨眼,欲将脑中的情形看得再清楚些,肩上却被人重重一搭。

  侧脸望去,却是满面焦急的凤君,平日从容的目光却带着异样的惊喜,略略扫了她一眼,便背对着她瞧着东边道:"瑟瑟,今日我有急事需出去一回,不能招呼你了,真是对不住。"

  狐九瑟茫茫然点了点头,凤君却已不管不顾地踏上云彩急急朝东边赶去。

  又是一阵风过,铃铛声渐渐远去,脑中的情景也缓然褪去。回顾四周,却是只剩下她与一班花花草草。心中不由有些憋闷,然对着一干不会讲话的花草生闷气着实有些无趣,便干脆替也唤了朵云彩回了青丘。

  一路上她左思右想,觉着凤君今日的行为有些怪异。忽的联想到适才的那朵五彩祥云,顿然恍悟,那云彩上的定是凤君的心系之人——凤族公主。怪不得他今日这般反常,想是因为那凤族公主有了回心转意的念头,心里乐的。

  瞧他平日里这般正经,怎的这么不端庄,狐九瑟心中愤愤然。

  才到得青丘,便有小狐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携了她的手便跑,一边喘着气道:"仙姑回来便好了,不,不迟上仙,他出,出事了!"

  狐九瑟脑中顿时一个霹雳,忙随着小狐仙往前狂奔。直至到了仙群蜂拥处方才停下,那小狐仙仗着个头小,带着狐九瑟三下两下便钻了进去。

  花不迟正板着脸与人对峙,眼角蓦地瞥见狐九瑟的身影出现,抿着的唇却是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情节了所以慢些更新··
朋友说俺情节过于平淡了,俺也这么觉得,怨念呀···
第 12 章
  与花不迟面对面站着的,恰是一位青葱般水嫩的小仙姑,杏木圆瞪,来势汹汹。

  狐九瑟见着二人这般阵仗,压低声音问那小狐仙,道:"小花狐狸对那仙姑做了何等苟且之事,竟惹得那仙姑找上门来?"

  小狐仙老实的紧,她一问便答道:"仙姑近日回来的晚,所以不知道这些天每日都有四处的仙娥仙姑来寻不迟上仙,只是这回这个仙姑脾气忒暴躁了些,不迟上仙闭门不欲见她,她便寻我们这些小仙的麻烦,不迟上仙这才恼了。"

  狐九瑟斜眼将他一瞪,啧道:"谁问你这些了?本上仙是问你,那仙姑与小花狐狸究竟是何关系?"

  小狐仙面皮一红,呐呐道:"这……这小仙倒不知晓,不过适才小仙听闻这仙姑问不迟上仙,何时迎她过门。"

  狐九瑟略微一怔,随即笑着拍了拍小狐仙的脑袋,"原是这等好事,大惊小怪的差点将本上仙吓个半死。"

  小狐仙纳闷地望了眼四周,目光怯怯地看着狐九瑟,轻声道:"可是……九瑟仙姑,大家为何都盯着你看?"

  狐九瑟惊讶地抬头,果然一干围观者皆瞪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抿唇笑了笑,"大抵是被本上仙的绝世风采所震撼了罢。"

  小狐仙抖了抖身子,脚步轻快地往后退了两大步。

  "花不迟,你当真不愿娶我?"对峙了好半天,那仙姑方红着眼圈怒声问道。

  狐九瑟在旁小声嘀咕,"这小花狐狸竟始乱终弃?!"

  花不迟向来耳尖,早已听见狐九瑟与那小狐仙的对话,然余光瞥见她脸上表情并未有所波动,心中大为失望。又闻得那采薇仙姑这般问他,桃花目潋滟着一方波纹,面上缓缓泻出倜傥的笑意,道:"采薇仙姑怕是对小仙有些误会,小仙试问自己未曾对仙姑有过出格之举,不知仙姑何来嫁娶之说?"

  采薇仙姑挑剑指着花不迟,咬牙切齿道:"那回在九曜星宫,可是你赞我面若芙蓉腰若纨素?可是你约我一道去天河夜观星辰?"

  狐九瑟心中一惊,了不得了,这小花狐狸几千年来皆在众仙面前装着个温文有礼的模样,如今竟自毁形象出言挑 逗仙姑,可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是?

  花不迟提起扇柄将剑头往旁边移了移,勾着唇笑道:"仙姑误会了,仙姑这般好样貌好身段,小仙赞上几句也是稀松平常。"

  众仙不由"嘶——"地倒吸了口冷气。

  狐九瑟圆着眼望着花不迟,喃喃道:"登徒子,登徒子。"

  花不迟斜乜着眼扫视一圈,继续对采薇仙姑说道:"而那夜观星辰之事,不过是小仙近日亦在研究星象,闻得采薇仙姑在九曜宫中当差,便想向仙姑讨教一二,若是惹得仙姑误会了小仙,实在是小仙的过错。"

  采薇仙姑听得红了眼眶,粉嫩的唇微微颤抖,"你……你竟敢这般戏弄与我?"

  花不迟沉痛地摇了摇头,抱拳道:"仙姑莫气,小仙实在不知仙姑竟会误会至此。然小仙自小便有了婚约,若背信迎娶仙姑,却是万万不妥。"

  狐九瑟闻言不由纳闷,她怎的未曾听说过这事?

  采薇仙姑握着剑的手不住颤抖,怒视着花不迟,厉声问道:"那女子是谁?将她叫出来,我与她二人比试比试。"

  花不迟稍一迟疑,"这……"

  采薇仙姑怒喝道:"莫要多说!若今日她不敢出来,你们二人的婚事便由此作罢!从今往后,你便是我采薇的未婚夫婿。"

  花不迟垂下长睫,面容纠结万般无奈地将视线落在狐九瑟的身上,虽不言不语,目光中的深情却足以将人溺死。

  狐九瑟正看戏看得起劲,忽然触及花不迟温柔的目光,怔了怔,傻傻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反问道:"我?"

  花不迟浅浅一笑,"瑟瑟,莫怕……"

  狐九瑟尚未回过神来,那厢采薇仙姑却提着剑暴喝一声朝她刺来,顿时围观的仙友呼啦啦地退散至五米开外。

  花不迟面容难掩焦急,一个错身将采薇仙姑的剑势挡回,顺手将狐九瑟搂入怀中,装模作样地在她身上细细检查一番,方才松了口气道:"瑟瑟,你怎的不知道躲?若是那剑伤了你,要我如何是好?……"

  狐九瑟暗暗翻了个白眼,那剑分明离她老远,怎么可能伤得到她?小花狐狸这番举动过了些,戏本子里也未曾演的这般夸张罢。

  花不迟细心呵护的举止,顿然将采薇仙姑忍了许久的泪水逼了出来,瞬间涓涓细流便成了汪洋大海,"花不迟,你存心气我是不是?这女人又蠢又笨,反应这般慢,你究竟喜欢她什么?!莫非你看上的是她这张狐媚子脸?"

  花不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狐九瑟脸上的乱发撩开,目光柔波似水地望着她,低声道:"仙姑此话差矣。小仙并非是那种只看相貌的肤浅之人,小仙喜欢她,自然是喜欢她这副又蠢又笨的性子。"

  狐九瑟觉着这话听着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采薇仙姑手中的长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一张小脸布满泪痕,却仍瞧得见惨白的面色,冷笑着道:"罢了!罢了!若再纠缠下去,倒是我采薇不懂事理,竟欲将一对神仙眷侣活生生拆散!此番算是我看走了眼,是我有眼无珠!"

  那采薇仙姑双目赤红目光狰狞,竟将狐九瑟吓得打了个寒战。

  花不迟不着痕迹地将她搂紧了些,静了静,道:"仙姑走好。"

  采薇仙姑拾起长剑,冷冷甩下一句:"你不必赶我,这点颜面我还是要替自己留着的。"说罢唤了朵云彩飞身而去,竟是头也不曾回过一次。

  狐九瑟望了眼远去的采薇仙姑,又望了眼不知何时退去的众仙,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花不迟脸上,认真道:"小花狐狸,你掐得本上仙肩膀十分地痛。"

  花不迟淡淡乜了她一眼,松开双臂掸了掸衣袍,转身便走。

  狐九瑟忙迈步紧跟上,笑眯眯地问道:"小花狐狸,适才本上仙聪不聪明?与你配合得如何?"

  花不迟脚步一顿,又扫了她一眼,仍是不言语。

  狐九瑟气恼地拽住他的衣袖,道:"小花狐狸,你究竟闹什么别扭?为何好好地这么多天不理睬我?"

  花不迟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每日都去基山寻那个凤君么?怎会有空搭理我?"

  狐九瑟狠狠一跺脚,气道:"胡说八道!我前些日子日日去你洞中寻你,却每回都被拦在门外。分明是你不愿意见我,怎的又说我不搭理你?!"

  花不迟冷哼一声,"随你怎么说。我当初便告诉过你,若你真去基山寻那凤君,你我二人便从此再无瓜葛。如今你既然去寻了他,便是从我与他之间做了选择。你既这般喜欢他,又何必管我如何?"

  狐九瑟仔细将他话咀嚼一遍,忽的哈哈笑道:"本上仙明白了!原来小花狐狸是因着本上仙去找少觅,吃醋了罢!"

  花不迟脸黑了黑,一甩衣袖继续往前走,"你与他倒是熟稔,如今都唤他少觅了。哼,可笑,我为何要吃你的醋?再者,你怕也不明白到底何为吃醋!"

  狐九瑟故意忽略他的话语,笑着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道:"小花狐狸莫要再闹别扭了,本上仙是说过欢喜少觅,然本上仙亦是甚欢喜小花狐狸。"

  花不迟静静地望着她,桃花灼灼的目中少见地荡出一抹幽寂,却仍带着微炙的温度,那般静谧的目光,似是从未自她身上移开过。

  狐九瑟面上的笑容缓缓退去,眉尖微蹙,心中微觉异样,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手臂,低声道:"小花狐狸,我不信你竟能舍得下……"

  花不迟忽然噗嗤一笑,指尖轻柔划过她的面颊,声音苦涩如黄连,"不错,瑟瑟此番倒是聪明……我的确……罢了,从前的话权当我未曾说过,我不会再拦着你去找凤君,你亦要继续……欢喜我……可好?"

  狐九瑟连连点头笑道:"好!好!"

  花不迟低低垂了长睫,投下一片暗影,唇边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柔声道:"你我二人许久未曾聚在一起,昨日有仙友送来两坛上好桃花酿,不知瑟瑟有没有兴趣?"

  狐九瑟闻言双眸一亮,扯着他的衣衫喊道:"此话当真?平日里你总是告诫我需滴酒不沾,如今怎的又肯让我吃酒了?"

  花不迟拢了她的手,勾了勾嘴角,道:"只此一回。"

  今夜月色尚好,花不迟的洞府中虽瞧不见月亮,然上方却悬着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四周围着几颗略小的珠子,将整个洞府照得明亮如昼。

  狐九瑟懒懒地趴在花不迟对面,一杯又一杯地饮着甘甜的桃花酿。

  花不迟神情悠闲地坐在那方,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杯子,轻轻晃悠着,"瑟瑟,慢着些喝。这酒虽不辛辣,却是后劲十足。"

  狐九瑟面容绯红,眼眸中波光宛转,"唔,这酒不错。"

  花不迟淡淡一笑,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狐九瑟歪着脑袋望了他一眼,醉眼迷离,问道:"小花狐狸,你为何如此不喜欢我去找少觅?少觅他是只好鸟儿,改日我介绍你们二人认识,你便不会再对他有所偏见,定也会欢喜他的。"

  花不迟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改日再说罢。"

  狐九瑟重重地点了点头,忽又冲着他傻笑道:"嘿嘿,小花狐狸,那日我,我瞧见你与一位仙姑,搂在一起,在,在啃嘴。"

  唔,然后那晚她便做了那般一个春梦,真真是羞人。

  花不迟愣了愣,起身走至她身边站定,俯下身子低低问道:"那你见着了我,为何不与我打招呼?"

  狐九瑟猛地又灌下一杯酒,"嗝——"地一声打了个酒嗝,振振有词道:"本上仙岂是,岂是那般没有眼力的人?小花狐狸正在,正在办事,本上仙怎好去,去打扰?!"

  花不迟眸光渐渐黯淡,薄唇死死地抿着。

  狐九瑟却是一双醉眼瞧不清晰,凑了过去扭扭捏捏问道:"唔,小花狐狸,你告诉本上仙,那亲嘴,是个什么,什么滋味?"

  花不迟猛然抬起长睫,一双桃花目潋滟光芒,伸手描着她的唇形,低声诱道:"瑟瑟,可是很想知道?嗯?~"

  狐九瑟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花不迟目光怔怔地望着她,缓缓将唇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在她唇上细细描摹了一个来回,便又退了回去。

  狐九瑟迷蒙着双眼望着他,伸出丁香小舌在自己唇上舔了舔,低声嘟囔道:"原来是这种滋味……"

  紧接着双眼一闭,整个人醉倒在花不迟怀中。

  花不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她轻轻抱起,脚步毫不迟疑地朝内屋走去。所过之处光渐暗,一派暧昧靡靡之色。

  他将狐九瑟在床榻上摆好,随即自己便也躺了上去。侧脸细瞧,只见她醉颜近在咫尺,长睫轻颤撩拨他心房,小腹间似有烈火升腾而起。

  花不迟勾了勾嘴角,缓缓将自己的衣襟扯开,执起狐九瑟滚烫的双手放在胸前,低声反复喃喃道:"瑟瑟……瑟瑟……"

  狐九瑟口中嘤咛一声,干脆将侧脸贴上他微凉的胸膛。

  花不迟轻轻叹息,微微一抬手,将最后一道微弱的亮光熄灭与这幽沉迷蒙的梦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狐狸的粉丝们~吼起来吧~俺就让他真的把瑟瑟给吃了~哈哈哈·
第 13 章
  一夜酣眠,天色渐亮。

  不知睡了多久,狐九瑟揉了揉眼悠悠转醒。昨夜桃花酿的香味似是仍萦绕鼻间,脑袋因宿醉而一阵阵酸涩地胀痛。

  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垂眸望去,赫然瞧见一条赤 裸
裸白花花的胳膊正横在自己肚子上。再侧脸瞧了瞧,只见花不迟胸前衣襟大敞,露出一大片白玉般的胸膛,鼻息绵长睡得正熟。微热的气息喷散在她耳旁,传来一阵阵淡淡的桃花香。

  狐九瑟色心骤起,身子悄悄地往里边挪了挪,与花不迟贴得更紧了些。一侧脸,长长的眼睫便扫过他的胸膛,扯出一片绯红的旖旎。偷偷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紧接着指尖缓缓一路往下滑,她心中狠狠荡漾了一把,然指尖却在快至小腹处时被人一把握住。

  她抬起眼眸,对上一双迷迷澄澄的眼。

  花不迟捏着她的指尖,呵欠道:"这么早便醒了?"

  狐九瑟却颇为兴奋,一对圆溜溜的眼珠闪着绿光,望着花不迟道:"小花狐狸,你我二人衣衫不整同榻而眠,这是否便是凡人所谓的——奸情?!"

  花不迟屈肘托着侧脸,将她深深一望,勾唇道:"昨夜我身上衣衫不知有多齐整,却不知是哪个喝醉的酒鬼,一面扒我的衣衫,一面死命搂着我不许我走。直直折腾了我大半宿,方才肯安稳睡去。"

  狐九瑟咋舌道:"我竟有这般勇猛?"

  "嗯?~瑟瑟可是不信我的话?或是以为昨夜其实是我有心想对你做些什么……坏事?"花不迟撑起手臂,侧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鼻间溢出一声轻哼,桃花目流潋似笑非笑的意蕴,眸底却浮沉万种心绪让人看不真切。

  狐九瑟面皮一红,眼神不住闪躲,干笑两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花不迟怔了怔,随即噗嗤一笑,"瑟瑟竟然还会害羞?让我瞧瞧,今日昴日星君该不是也喝了桃花酿,将日头从西边扯出来了罢。"

  狐九瑟神色恍惚地望着他,指尖情不自禁抚上妖娆上翘的眼尾,忽的笑道:"小花狐狸,本上仙今日才发现,其实你生得也挺好看。"

  桃花淡淡的清香氤氲在自窗格间透进的薄雾中,几分暧昧。

  花不迟眨了眨眼,长睫如蝶翼轻颤,缓缓扫过她的指尖,低低一笑,"自小到大,瑟瑟便不曾将视线放在我的身上。待你满了千岁,更是四海八荒到处跑,每回惹了祸才会想起我来。那时我便在想,什么时候我真真是受够了,便一甩衣袖不会再理你。由得你被干娘干爹责罚,由得你被妖怪给吃得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狐九瑟瞪着圆溜溜的眼,瘪着嘴委屈道:"小花狐狸原是这般想的,真是好狠的心。"

  花不迟笑着伸出二指捏住她的鼻子,左右晃了晃,道:"怎么,我不过是在心中抱怨一下,你便生气了?这几千来你哪一回惹祸我不曾帮你了?哪一回干娘要责罚你,我不替你拦着了?"

  狐九瑟一时透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伸手欲将他的手指打落,却不小心在他衣襟上拽了一把,整个白玉般的胸膛皆袒露无意。

  花不迟松了手,慵懒一笑,"瑟瑟这是要做什么?"

  狐九瑟伸手捂住鼻子,视线逡巡于白玉之间,轻声喃喃道:"唔,本上仙终于明白那些仙姑为何要缠着你不放了,你在人家面前定也是这般豪迈罢!"

  花不迟哭笑不得地拢了拢衣衫,嗔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不要脸?!"

  狐九瑟嘿嘿一笑,将他推了推,道:"好罢好罢,是本上仙不要脸。快些起来,本上仙快饿死了。"

  花不迟方才收起手臂,瞥了她一眼朝屋外唤道:"快送些吃的进来。"

  门外的仙侍低低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眼角余光瞥见二人衣衫凌乱,姿态暧昧,不由红了脸,立刻将膳食在桌上一摆,便垂首退了出去。

  狐九瑟一溜烟爬下床榻,在一旁洗漱干净便坐在了桌边。

  花不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唇边自始至终泛着淡淡的笑意,眸底清澈一片,只余切切的柔情。

  狐九瑟百忙之间抽空瞥了他一眼,招呼道:"小花狐狸,你再不起来,这些东西便要被我吃完了。"

  花不迟却躺下身子,伸手将被子拉了拉,翻过身嘟哝道:"你吃罢,我昨夜一夜没有睡好,这会儿困得很。"

  狐九瑟点头道:"唔,那好罢,我吃完便走,不吵你。"

  她知道自己睡相向来霸道,醉酒以后想是越发地差了,否则花不迟眼下也不会有一片淡淡的青色。

  饭饱之后,狐九瑟望了眼背对着她的花不迟,上前将他露在被外的胳膊放入了被中,便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门外,那送早膳的仙侍仍候在那里。

  狐九瑟冲他点点头,轻声道:"小花狐狸昨夜没有睡好,这会子又睡着了,你们凡事轻些,莫吵到他。"

  那仙侍也不知怎的,面色噌地一红,低着头小声结结巴巴道:"是,是,小仙晓,晓,晓得了。"

  狐九瑟纳闷地望了他一眼,却瞧见那仙侍的脑袋几乎要埋入胸间,便疑惑道:"你怎的了?脸色怎的这般红?"

  那小仙侍红着脸抬眸道:"恭喜……恭喜九瑟上仙。"

  狐九瑟忖了半晌,这才恍惚想起自己昨日似是当了一回花不迟的冒牌未婚妻,此时也不好说破,便讪讪道:"同喜,同喜……"

  说完赶紧出了洞府,寻了处僻静地幻出一身干净衣裳,又摸了摸袖中暗藏的红线,踏着云彩便往基山去了。

  走至凤君庭院门前,却瞧见一个身着华衣的雍容女子失神地望着面前朴实的小屋。

  狐九瑟上前两步瞧了眼紧闭的大门,对那女子说道:"这位仙姑可是也来寻少觅的?莫不是他此时不在?"

  女子侧脸望来,容貌堪称倾城之色。

  狐九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勉强认可这仙姑抵得上她七分美貌,然最后那三分的神韵,她自认无人能及。

  咳,当真是只不要面皮的小狐狸。

  女子眸色狐疑地将她打量一番,忽然冷着脸不屑道:"本公主还道是谁,竟敢直呼凤君名讳。瞧你这副模样,莫不是这段时日缠着少觅的那只骚狐狸?"

  狐九瑟虽不得众仙青睐,但到底是狐帝嫡亲的侄女,自小到大从未有人敢以这般尖酸刻薄的语气同她讲话。且她虽不得知那"骚"字究竟有何意味,但那仙姑一副嘴脸摆明了便是嘲弄与她。

  当下便也冷了脸色,目光凌厉地将她一望,"你又是何人?"

  女子淡淡笑了笑,将一缕秀发别至耳后,挑着眼道:"我便是凤族朝华公主,不知你可曾有听说过?"

  狐九瑟勾了勾嘴角,将花不迟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学得十足,轻飘飘道:"我还当是哪路上仙,原是一只吃虫的鸟儿,架势倒是摆得十足,只可惜里子却是差了些,说出来也不怕丢脸么!"

  朝华公主缓缓上前,步履生莲,轻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少觅他欢喜的便是本公主这只吃虫的鸟儿。"

  狐九瑟亦眨了眨眼,凑上前小声道:"无碍,无碍。自本上仙出现之日起,少觅便不曾再钟情于你,他如今心中欢喜的不是别个,正是屈屈本上仙我。若是公主不信,亲自去问问少觅便知。"

  一段谎话编得脸不红心不跳,算她小狐狸有些本事。

  朝华公主闻言果真怒气攻心,红着眼死死盯着她,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忽的又仰脸哈哈大笑数声,猛然自发髻上拔下凤翎夹在两指之间,眸色恍恍惚惚却隐约透着几分怨毒,"好得很!好得很!从前有个不识相的女人也是这般缠着少觅,最终却得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如今去了一个她却又来了一个你,倒真真是不怕死!"

  狐九瑟心中微有些惶然,却仍是镇定地自袖中抽出连珠金鞭,狠狠在地上一甩,蹦出一连串火花。冷冷道:"你若真要将本上仙打得魂飞魄散,你可要想好了,你们凤族当真有那实力敢与我们青丘作对!"

  朝华公主鼻翼微微翕动,却咯咯笑道:"不怕,若我族当亡,少觅便也活不下去,那时有他陪着我死,我便也圆满了。"

  狐九瑟默了默,未想到少觅喜欢的竟是癫狂疯执这一型的女子,她自愧不如。

  朝华公主见她不言语,又是一声蔑笑,"怎的,你这小骚狐狸怕了不成?"

  狐九瑟万分真挚地将她一望,道:"并非如此,只是本上仙从未见过公主这般疯癫的女子,敢问公主今日可是忘了喝药?"

  朝华公主登时气极,反手举着凤翎口中默念法咒,而后大喝一声,只见半空中突现一道凛冽如闪电般的金光,直直冲狐九瑟的面门劈去。光晕间夹杂着厉风之势,挑开微微静滞的空气,顷刻间已将四周草木燃尽。

  狐九瑟慌忙侧身避开攻势,衣襟处却仍是沾上了火苗,转眼便出现一个焦黑的窟窿。

  朝华公主手举凤翎冷笑道:"原是这么不中用的东西!"

  狐九瑟闻言大怒,手中长鞭呼啸而出,似是有如雷霆霹雳般,却又有灵蛇之姿九曲八弯,乍眼间竟是看不清到底是自何处而来。

  朝华公主眉眼凝重,凤翎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却是轻轻松松便将她挡回。

  狐九瑟欲再出攻势,身后却被人轻轻搂住,脚步轻挪错身往旁。

  "少觅……"朝华公主愣愣地放下手势,轻声唤道。

  狐九瑟转头看向那人,眼眸光泽清亮,一身素缎长衫衬得面容无暇似璧玉,以往从容沉寂的眸中却承载着汹涌的怒气。

  朝华公主上前两步,面容凄然,"少觅……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我并没有骗你,虽然拘魂灵有所反应,然我确实未曾感应到她。少觅,你信我,你信我!"

  凤君淡淡将她一望,下了逐客令:"你走罢。"

  狐九瑟瞧了瞧二人的神色,心中暗道:昨日小花狐狸对采薇仙姑始乱终弃,没想到今日这戏码却又重新上演。朝华公主那般神色,分明是深恋少觅,难不成是少觅弃了她?八卦果真是信不得!

  朝华公主惨白着脸,黄连一笑:"我知道,若不是我身上还有她的元灵,这几千年来你根本不会过问我的死活。众仙皆以为是我负情与你,轻视的目光,恶毒的话语我都默默忍了下来。然少觅你怎能如此对我?我等了你千百年,等来的便是这个结果么?!"

  凤君眸色黯淡,低低道了一句:"对不住……"便搀着狐九瑟慢慢往屋内走去,砰地一声将朝华公主关在门外。

  狐九瑟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却是不敢说话。

  凤君定定将她望着,良久,叹了口气道:"说罢,为何会与朝华打了起来?"

  "我——"狐九瑟刚欲辩解,耳畔却又传来那日清脆的铃铛声,脑中闪过种种陌生情形,意识开始涣散开去,而后便是眼前一暗再无了知觉。

  凤君疾步上前敏捷托住她瘫软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脸却毫无反应,慌忙伸手探她脉象,却是一派平稳亦不见真气大乱,这才放了心。

  将她身子扶了扶,以红线穿着挂在她颈上的一颗暗沉色佛珠却自衣襟内滑出。

  凤君讶异地捏着佛珠细瞧了瞧,眉间微蹙。伸手犹犹豫豫地探向狐九瑟印堂,指尖聚起一团银光微微触了触,却陡然间神色大变如遭晴天霹雳。

  他颤抖着伸手抚上她柔嫩的面颊,面色惨白如宣纸,眸底的幽然湖水倾巢而出化作一行清泪跌碎在她衣襟,口中失魂落魄地唤道——

  "九儿……"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貌似大家都希望小花把瑟瑟吃了·可是昨儿少觅给俺塞红包了··嘿嘿··俺就偷偷滴给少觅放点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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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四哥友情制作滴图!
俺:四哥,这图好邪恶哦……
画画(大叫):九九,这图好!和谐又有爱!好哇!
俺囧:可是·人家还没有说花花就是男主捏……
画画:难道女主就不能跟男配H嘛?乃思想太拘谨了 !
俺囧:这个……
四哥(撇嘴):反正俺就当他是男主了!
俺继续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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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俺爱你~~画画俺爱你~~~筒子们俺爱乃们~~哈哈哈哈··
第 14 章
  万年之前,四海八荒动荡不安,六界战争绵延不断。

  彼时有妖王名讳无端,因不满天庭作为,率手下众妖群起攻之,直直攻上九重云霄。天君震怒,命二郎真君为帅,下有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将,及四十万银甲天兵镇守天门之外,欲将妖王一干人等除之后患。

  然天兵天将虽勇猛无比,却竟是不敌妖王众人。苦撑三日之后攻势如蚁穴溃败,二郎真君身负重伤而回,跪于天君座下久久不起。

  一时间,凌霄殿中愁云惨淡,哀叹声四起。

  正值天君手足无措之时,却有天兵面带喜色急急来报。原是基山少觅上仙率领门下众徒前来救援,且那妖王已扔剑致降,率众妖下了九重天径直退回妖界。

  天君大喜,遂御封少觅上仙为凤君,此后便是一仙之下万仙之上,地位尊贵无比。

  此战之后,天庭与妖界便立下仙约,仙者不可随意入得妖界,妖者亦不可上得天庭,彼此互不相犯。而后千百年来,六界终复安稳,再无战事。

  ……

  三月初春,丽日流金。基山之中春意盎然,草芽青碧,桃色浅红。曲折萦回的溪流潺潺流淌,几片粉色的桃花在溪流中载浮载沉。溪旁四角飞檐的凉亭倒映在澄净的水面上,斜伸而出的碧树遮住亭内相互依偎的人影,风拂树影,隐隐绰绰。

  "九儿,明日便把你三师兄的衣裳还给他,洗衣补衫这等事自有仙侍会做。"男子一袭月白长衫,玉带束墨发,琉璃系腰间。眸若墨玉,面若白璧,微微抬眸,竟将这醉人的春色也遥遥比了下去。

  少女闻言神情带惑,一双翦翦清瞳犹娇犹俏,惊疑道:"可是我平日也替师父补过衣衫,三师兄赞我手巧,又说那些个仙侍补得不甚平整,这才让我帮忙。"

  凤君执起漓九一双纤纤玉手,清雅的面容间愤愤不平,声音却很是轻柔:"你与他的关系,怎能与你我二人的关系相比?这千年来,我一心护着你,不欲让你受得半点委屈。哪想才不过出门几日,你那些个师兄师弟竟这般欺负你。九儿莫担心,若你怕他们生你的气,便由我出面告诫他们便可。"

  漓九娇颜羞涩,想她本是天地之气所育而成的小小花精,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日日在山中提心吊胆而活。若不是那日师父恰巧路过,将她自妖物口中救下,她早已又入轮回。然师父不仅将她带回基山,更赐她姓名,收她为徒,教她修行。此番恩情,已是她此生无以为报的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将师父当成长辈般敬重,却发觉自己会因师父一个温柔的笑意而脸红,会因师父一句随口的赞赏而欣喜不已,会因师父偶尔的外出而满心记挂,直至她因着师父为朝华公主醉酒而心生酸楚,她这才知晓,其实她心中早已对师父有了男女私情。

  这个认识让她自心底生出惶恐,徒弟思慕师父,本就有悖伦常,若此番情意被他人所知,又会掀起如何惊天巨浪?可怜她与师父朝夕相对,却又要强逼着自己不将视线落在师父的身上。然情爱之事若能此般收放自如,世间也便不会有这么多为情而伤的人。

  爱意如藤蔓在她心中疯狂蔓延生长,她面色憔悴如秋日黄花。几位师兄待她有如亲妹,见她这般神色以为她身染何病,皆各自去寻来珍贵药草送与她。但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这种想爱却不得的痛苦正在一点点撕碎她的心,吞噬她的魂魄,药草虽珍贵,却是医不了她的心病。

  百般无奈之下,她终于决定离开。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天色渐暗。她将收拾好的包袱放在床上,怔怔地坐在床旁发呆,将这几千年来的日子细细回想了一遍。一思及自己今夜离去之后,怕是再无缘与师父相见,心中便是一阵悲戚。

  好容易等得夜空黑沉,她拿起包袱欲静悄离去。一打开房门,却见师父颀长的身躯定定地伫立在门外,夜风挽起他墨黑的发丝,唇角微扬间荡起一抹恬静幽雅。她手中的包袱啪地掉落在地,眸光闪闪烁烁心中凄凄哀哀。

  却不是料想之中鄙视责怒的目光,月光下师父的眸中平静地无一丝涟漪,寂静了片刻之后,师父问道:"九儿为何想着要离开?可是山上有人欺侮于你?抑或是你厌倦了山中这般平淡的生活?"

  她默默地低下头捡起包袱,那般肮脏的理由,如何能让她说得出口?

  师父轻叹一声,道:"九儿,留下来罢……"

  她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包袱抱得更紧。

  师父忽的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手,一向平淡的面容竟是满溢着不舍与痛楚,哑声道:"九儿,我知道……我知道你为何要离开……你不能这么狠心……不能……你放心,我虽心中对你有了男女私情,但你若不喜,我绝不会勉强你半分。九儿,我只求你……只求你陪在我身边,莫要离开我。"

  她抬眼望去,看见那双清眸中倒映着自己惊愕的神色,却转眼被满面的飞霞所掩去。她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师父却已一把将她搂入了怀中,口中反复哽咽呢喃:"九儿……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伸手缓缓抚上师父清瘦的脊背,低低道:"师父,我不走……"

  自此一朝入红尘,爱恨情仇便滚滚而来。

  凤君见她面容娇憨,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眸中清泉荡漾,放轻了声音问道:"九儿,何时你才愿意嫁与我?"

  漓九脸颊更红,垂首慌得手足无措,"我……可是师父你……"

  凤君笑了笑,握住她白皙的掌心,轻声道:"我知道九儿是为我着想,但若再这般下去,我怕我便要像清衡上仙那般,因为追不着心上人而急得掉头发了。"

  漓九闻言噗哧一笑,抬眼小声道:"师父你又记错了,追不着心上人掉头发的是玄武星君,不是清衡上仙。"

  凤君白玉般的面容红了红,"是么?我近来记性不怎么好……"

  漓九又是捂嘴偷笑,师父的记性何时好过?总是将事情记错不说,还一直丢三落四,有一回竟将才抄好的咒文给弄丢了。

  "少觅……"

  亭外忽的传来一声娇媚的轻唤,将二人绞着的缠绵目光生生截断。

  漓九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将手抽回。

  凤君忙轻声安抚道:"九儿莫紧张,朝华不会将你我二人之事道与旁人所知。"

  漓九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几步,视线避开朝华公主妩媚的眉眼。

  朝华公主身着金丝云裳,薄粉敷面,发髻上斜斜簪着一支凤翎,一身雍容华贵。她淡淡扫了眼漓九,便对凤君娇柔道:"少觅,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漓九一手攥紧裙裾,面色微白。

  凤君面色迟疑地将漓九一望,唇角弯了弯,笑道:"九儿不是外人,朝华有何急事,但说无妨。"

  朝华公主却是娇脸蒙霜,红唇死死地抿着,倔强不发一言。

  漓九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望了凤君一眼,小声道:"你们谈罢,这里景致甚好,我去四周走一走。"

  凤君眉间微微起伏,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亭外,渐然远去的孤单身影,面上不由浮现出一阵揪然之色。

  林中的桃花开得恣情肆意,芳华点点,望去满眼绯红之色。远处的高崖上有错综长瀑纵然而下,飞流至山脚,溅起一汪碧色深潭。

  漓九站在水潭旁望着自己的倒影发怔,一条柳丝随风微晃晕开碧波荡起几丝涟漪。

  "小九儿,你在瞧什么?"

  面前忽然出现一张妖娆的面庞,桃花目明光灼灼,长眉入鬓,锐鼻红唇,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倾倒众生。

  漓九侧脸望去,微微一笑,"无端……"

  被唤作"无端"的男子一甩衣袖拂了拂潭边大石,随即便斜躺了上去,身姿慵懒倜傥,"怎么,小九儿怎的一人在此处?"

  漓九愣了愣,垂下长睫轻声道:"原本是与师父一道,可是……朝华公主有事与师父相商,我不便在旁。"

  无端皱眉想了想,道:"那朝华公主便是你师父曾经爱慕之人?"

  漓九木然地点了点头,师父曾对朝华公主万分倾心,然朝华公主却是故作姿态迟迟不允。师父情伤醉酒的那般痛苦模样,她最是清楚不过。

  无端唇边噙着笑意,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一抹魅惑的弧度,"原是你那师父恋着旧情人,竟不要小九儿了?无妨无妨,小九儿莫伤心,若他不要你了,正好将位置空给我,我倒是乐意地很。"

  良久,漓九缓缓开口,声音中却隐约含着些许的不确定,低低道:"师父他……不会不要我的……"

  无端望见她脸上的神色,闭了闭眼,心口一痛,闷闷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不必紧张。"

  漓九抿了抿唇,好脾气地笑了笑。

  无端扯了扯嘴角,终是忍不住说道:"小九儿,若你师父他是真心待你,又为何不肯将你们二人的关系告知于众?他此般分明是自私之举,既不欲自己的名声有所损折,又霸着你不许你离开!"

  漓九轻轻摇了摇头,眸中几许情深,面容微红,道:"并非如此,师父曾……曾多次提及过欲娶我为妻。是我顾念着师父的名声,所以才恳求师父将这事暗暗瞒下。师父生性淡泊,并非这般看中名利之人。"

  无端自嘲道:"原来你竟是这般信任他?倒是我多管闲事,挑拨离间了。"

  漓九眉间扬起一丝柔柔笑意,"无端不过是关心我而已。"

  无端伸手拂了拂绣着云纹的衣袖,沉声问道:"小九儿,你既这般信他,若是有朝一日他负了你,你又如何是好?"

  漓九沉默半晌,方才抬起乌黑的眼眸,一字一顿,坚定道:"若是师父真的负了我,我也莫可奈何。但我既然爱上了师父,这一生一世便不会有所改变。我本早该消失于世间,是师父救了我,助我成仙。即便他此刻负了我,对我仍是有教养之恩。若是要我因着师父不再爱我而心生恨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字句沉如磐石,毫无转圜。

  无端面容一片沉寂,心中却是苦涩交加,勉强弯了弯嘴角,道:"小九儿仔细听听,可是你师父在唤你了?"

  漓九怔了怔,随即便听见一声声急促的呼喊,眉眼不由娇柔了三分,轻声道:"果真是师父唤我,我先走了,你……"

  无端随意摆了摆手,道:"走罢走罢!"

  漓九弯了弯嘴角,转身提起裙角便朝声源处飞奔而去。

  凤君老远便瞧见她朝他跑来,忙大步迎了上去,伸出双臂将她扶住,柔声道:"慢着些,仔细摔跤。"

  漓九娇颜染霞,明眸澈亮,仿若初初绽放的海棠,艳丽间透着些许羞涩,她微微喘着气,轻声道:"朝华公主她,她走了么?"

  凤君伸手理了理她额边的乱发,拂落她肩上的一片残叶,笑容如琉璃澈净,"嗯,我们也回去罢。"

  漓九微笑着点了点头,握住他朝她伸出的大掌。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如一副淡淡晕染开的水墨画,美好地让人心生妒忌。

  远处一树繁华下,立着一袭绛红衣袍的男子,端着一副妖娆的眉眼,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二人渐然远去的身影。

  那一年,她以为如过了一生,他以为留住了挚爱,他以为默然不扰才是最好。

  然而还未走至最后,谁能料得会有何突变,谁能知晓究竟是个何样的结局,谁又能信誓旦旦自己早已紧紧抓牢。

  缘浅情深生魔障,世间万事万物,不过老天指尖一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师徒啊师徒··最近好萌师徒的·
可惜只能过个干瘾·泪··
筒子们,乃们怎么舍得为了花花弃我而去?瓦会吐血的……
第 15 章
  陡然之间,物换星移,跋涉而过茫茫云雾,眼前骤然开阔。月如勾,长夜冷寂,闻得异香阵阵,却原是身处一个幽静庭院之中。

  狐九瑟怔了怔神,心中暗道自己莫不是被哪位上仙提了元神入了太虚幻境?

  恰在此时,自一旁院门处拐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月色华美氤氲,渐然走近的男子在一片清浅月光照拂下,面容如玉璧无暇,双眸清旷似湖水幽深。

  男子与她擦肩而过,却似浑然未觉她的存在,眸底呈着一片清澄的碧波。

  狐九瑟眯着眼望了望,这男子的样貌竟是与凤君丝毫不差。

  眼前的屋中烛火摇曳,房门应声而开,一女子身着月白裙衫,面容姣美然脸色却有些病弱苍白,她浅浅一笑,轻声道:"师父……"

  狐九瑟原以为能见着俏姑娘夜会情郎的激情戏码,却未曾料到这对万分般配的男女竟是师徒,一腔热血之情顿时被豆大的冰雹所冷却。这姑娘倒也忒好学了些,拖着病体半夜三更地还要与师父讨教,当真是修行界的楷模。

  男子疾步上前,握住女子冰凉的小手,柔声轻斥:"昨日不是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染了风寒?"

  女子眸色稍显黯淡,却仍是微微笑着,道:"无碍,师父不必担忧。"

  男子眼角眉梢具是柔情,面上笑意和煦似三月暖阳,二人绞着缠绵的目光,痴痴望了彼此半晌,那男子方才皱了皱眉,开口道:"明日我便要出发前往冥界,那颠倒老妖为祸凡间还不够,如今又在冥界为非作歹。此番天君派我前去捉妖,凶险万分,你便不要跟着了,好生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罢。"

  女子嘴角的笑意已有些牵强,顿了顿,问道:"天君可是派师父与公主一道去冥界?"

  男子却是丝毫未曾察觉,兀自笑得柔情蜜意,"嗯,那颠倒老妖生性怕火,所以天君才让我与她二人一同前往。"

  女子望着男子一脸的甜蜜,面色更是惨白一片,淡淡道:"我晓得了,既是如此,师父早些回去歇着罢,我也有些乏了。"

  男子虽面有不舍,却是不欲强迫于她,目光深深地将她一望,便转身走了。而那女子却是低着头,并未瞧见男子最后那一回百般留恋的目光。

  待男子的身影消失后,女子方才抬起脸,眸中蓄着一汪晶莹的池水,柔唇轻颤。

  狐九瑟怔怔望着女子苍白无色的面颊,脑中似有片刻恍惚。仿佛能感受到女子此刻浓重的哀伤与绝望,一股难以言语的情绪在心中涌动,那滋味如同深埋于心底的伤疤又被人狠狠扯开,将一片血肉模糊赤
裸 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然这因果,她却是记不得了。

  但见女子痴痴望着院门半晌,方才轻咳了数声,转回身进了屋。不一会儿便灯熄烛灭,想是已然就寝。

  恍恍惚惚之间,狐九瑟耳旁似是传来一声又一声令人动容的轻唤。那声音清冽似潺潺溪水,又似包含着无限心碎与哀恸。

  她皱了皱眉,用力将沉重的眼皮抬起,一眼便瞧见自己被凤君揽在怀中,而凤君一双眼眸似惊似喜地望着她,仿佛失了魂魄。

  狐九瑟愣了愣,怯怯道:"少觅怎的这副表情,莫不是……莫不是我要死了?"

  凤君眼中潮汐澎湃,平日略显空灵的目光此刻却是专注地将她望着,张了张嘴,却自嘴角缓缓飘散一声叹息,"不会,瑟瑟怎么会死……九儿……瑟瑟……我……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

  狐九瑟闻言越发地茫然,怎的自己晕过去了一遭,这凤君望她的眼神竟是这般不同了?又分神望了望自己好端端的身子,摸了摸暗袖中仍是齐全的宝贝,更加弄不明白这凤君道的是哪门子的歉。

  "少觅……你……果真是少觅?"该不是小花狐狸幻了少觅的模样故意戏弄与她罢?

  凤君弯了弯唇角,眉梢镌着一丝笑意,伸手将黏在她唇边的一根发丝撩去,玉面微红,柔声道:"我自然是少觅,瑟瑟可还觉着哪里不适?"

  唔,他这般温柔的表情与说话的调子,倒是与适才梦境中那男子对女子的一模一样。

  凤君见她只望着他却不言语,心下一急,便伸手捏着她的脉门,急急问道:"怎的,可还是不舒服?"

  狐九瑟转了转眼眸,反手握住凤君白皙修长的手掌,笑眯眯道:"我身子好得很,怎么会不舒服!"

  凤君这才放松了神色,玉面绯红,清水眸子痴痴地将她望着。

  狐九瑟忽又惦记起袖中的红线,到底是缠在手指上比藏在袖子里来的放心些。见着凤君今日的神情,倒也像是欢喜着她,只是若要她替二人缠上红线,总归是有些羞人答答的。她心中暗自揣测着,不时将目光与凤君的视线对上一二。

  凤君见她似是欲言又止,便笑着问道:"瑟瑟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狐九瑟皱巴着小脸,犹犹豫豫道:"少觅,我曾听闻,你这千百年来心中欢喜的是那朝华公主,这事可是真的?"

  凤君面上的笑意一僵,将她的双手紧紧攥住,面色忽明忽暗,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狐九瑟顿时扬眉一笑,手中扭着红线,垂眸羞涩道:"我心中甚是欢喜少觅,不是少觅心中有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欢喜我?"

  凤君眸中的清泉微有缓滞,望了她一眼,轻声问道:"瑟瑟,你与我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你为何会……"

  狐九瑟眼也不眨从善如流地答道:"因为少觅生得好看,初见之时我便欢喜上少觅。凡间有个词说得好,叫什么……什么……一见钟情!"

  凤君暗暗垂下眼眸,明净的眸底似有哀伤涌动,而后抬眼望向她,笑意温柔似水,"我心中……自然也是喜欢瑟瑟的。"

  狐九瑟歪着脑袋,似有一些不敢置信。

  凤君轻轻一笑,抬起细长白皙的手指自她手中抽出红线,缓缓地,极其认真且庄重地缠上二人的小指,红光微微闪现,转眼便隐没于空气中。

  狐九瑟自他怀中起身爬下软榻,曲了曲小指,满脸欢天喜地,笑吟吟道:"这下子便不怕月老弄错了。"

  凤君亦站起身子,嘴角噙笑。

  狐九瑟兀自傻乐了半晌,方才转身对凤君道:"今日我开心得很,少觅你不如与我一道去青丘耍玩耍玩,总是闷在这儿,也怪无趣的!"

  凤君笑了笑,道:"改日罢!适才天君召我至凌霄殿,遣我下凡捉妖。凡间如今为妖物所乱,生灵涂炭,我需早些将妖物捉住才好。"

  "那你何时出发?"狐九瑟问道。

  "天君命我越快越好。"凤君笑答。

  狐九瑟不满地抱怨几句,却瞧得天边黑压压飘来一坨云彩,竟是有电闪雷鸣之相。赶忙闭了嘴,又巴着凤君左右足足聊了两个时辰,方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唤了朵黑云晃悠晃悠地飘回了青丘。

  才到了万窟洞口,便有小仙侍迎了上来,面色甚是红润地道与她知,狐娘与狐爹远游归来,正在里厢等着她。

  狐九瑟进了洞,一眼便瞧见狐爹狐娘坐在上方。二老皆是满面含笑,喜难自抑。左下首花不迟一袭绯衣端正而坐,神色难测。

  狐娘见她走近,忙笑着上前执了她的手,连声赞赏道:"瑟瑟果真是好样的,给老娘拐到这般好的一个女婿。"

  狐九瑟心中一惊,自己还未说出口,他们怎的就已经晓得了?偷偷望了眼花不迟,那厮却是红着脸与她对视一眼便又转了开去。

  狐娘喜滋滋地压着她在花不迟身旁坐下,抬眼望向狐爹,道:"不如,咱们明日便把孩子们的婚事给办了罢!"

  狐爹抚着两撇翘胡子,道:"唔,咱们青丘倒是多年不曾有过喜事了,我觉着甚好。"

  狐娘又将殷切的目光转向花不迟,"不迟,你觉着如何?"

  花不迟勾了勾迤逦的眼尾,悠悠然道:"但凭干爹干娘做主。"

  狐九瑟亦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此事甚为圆满。"顿了顿,方又握着狐娘的手,恳切道,"可是娘亲,适才少觅告诉我,天君遣他去凡间捉妖,少觅虽有万年修为,然我怕他若是要在明日之前赶回,还是有些难为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神色如遭雷击。

  花不迟阴沉着脸,眼眸猛地眯起,一字一顿,低低问道:"瑟瑟,你说什么?你要与谁成亲?……"

  狐九瑟讶异地望了众人一眼,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我欢喜少觅,少觅亦欢喜我,自然是我们两个成婚。"

  花不迟眼神空洞,踉跄起身,木然道:"如此说来,你心中并未有过我……既然如此,你昨夜为何又要……"

  狐爹亦鲜有地板起脸,怒声道:"瑟瑟,你给我将事情说清楚!"

  狐九瑟歉疚一笑,道:"昨夜是我喝醉了酒,糊涂了。"

  花不迟面色惨白颓然倒于椅上,轻叹着伸手抚额,然低垂的眸间似有一道精光瞬间闪过,如白驹过隙。

  狐爹勃然大怒,一掌将手旁的茶几震碎,呵斥道:"如今青丘之上皆知你与不迟已定婚约,且你们二人昨夜又同榻而眠!你如今竟告诉我你心中想嫁之人并非不迟,将婚事视作儿戏,你当真要气死爹娘不成!"

  狐九瑟想起昨日情形,欲开口辩解:"爹爹,其实那婚约……"

  话还未完,狐娘一把攥住她的肩,目光凝重地望着她,道:"且慢,你先告诉老娘,你口中的少觅,可是那基山凤君?"

  狐九瑟点了点头。

  狐娘面色惊怒不定,狠狠攥着她的肩,凌厉道:"那凤君不是个好东西,从今往后不准你去再去基山寻她!以前我与你爹百般纵容你胡闹,已是不妥!这一回由不得你,明日便与不迟拜堂成亲,休得多言!"

  狐九瑟从未见过狐娘这般严肃的神情,心下一凌,却又觉得有些委屈,怯怯道:"娘亲,可是……可是……"

  狐娘一甩衣袖背过身子,冷声道:"回房去!"

  花不迟慢慢站起身,似是从适才的打击中缓了过来,脸上却仍是一片黯然神伤之色,上前牵了她的手,低低哀求道:"瑟瑟,你莫要再惹干爹干娘生气了。若你不想嫁,我绝不会勉强于你……"

  狐九瑟面容扭曲地盯着二人相交的手掌,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花不迟仿若浑然未觉自己用力忒大了些,仍是一脸哀戚,又道:"瑟瑟,你先与我一道回房,我有话对你说,可好?"

  狐九瑟万分痛苦地点了点头,口中怎敢反驳半句。

  见着二人这般离去,狐爹方才走至狐娘身旁,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安抚道:"夫人莫生气,瑟瑟这丫头虽口中说着喜欢那凤君,实则还未开窍,不过是像喜欢之前的那些个仙官那般的喜欢而已。"

  狐娘侧脸望向狐爹,眼眶微红,声音间夹杂着无限惊惧,"当初那人便嘱咐过,万万不得让瑟瑟与凤君有所交集。我以为这千年来瑟瑟亦差不多走遍了四海八荒,二人既是未曾碰面过,日后便也不会有那机会。却是我大意了,未曾料到瑟瑟竟这般大胆混入了蟠桃会,亦未曾料到那凤君竟也出了基山,更没料到瑟瑟竟会……"

  狐爹叹了口气,道:"夫人你已然做得很好,不必自责。若是上天注定二人必互相牵扯,我与你再怎么防,也是没有用。"

  狐娘沉默半晌,方轻然叹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泪奔……为毛大家都不喜欢少觅?缺心眼的美男,多可爱丫~~
关于到底谁是男主的问题,大家看看,不都写明白了么~
再ps,存稿快没了·如果以后半章半章更新,大家表觉得奇怪~汗··
第 16 章
  廊外一树暗夜花开得正好,花繁叶茂,绚烂异常。

  花不迟斜靠于廊柱旁,一身红衫眉目如画,竟比繁花更是妖娆。此时他一双桃花目微含三分苦涩地望着狐九瑟,嘴角却是与往常那般挂着一丝倜傥笑意。

  狐九瑟双手交叠老老实实放在衣裙前,垂首低眉作乖巧伏低状。

  静了静,花不迟悠悠道:"说说罢——"

  狐九瑟疑惑地抬起眉眼,问道:"说什么?"

  花不迟嗤然一笑,自指间幻出折扇,一下一下轻击着锁骨,"自然是说说那凤君怎的会喜欢你,你们二人何时准备办酒呐?"

  狐九瑟顿然扬眉笑得得意,"本上仙这般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少觅怎会不欢喜我?唔,这办酒嘛……便等少觅自凡间回来再商讨商讨罢!"

  花不迟脸色铁青,倏地将脸凑近,冷冷道:"你倒是挺开心!莫不是你忘了你明日便要与我拜堂成亲?"

  狐九瑟皱了皱眉,苦恼道:"我与你的婚约本就是编出来诓那采薇仙姑,如今爹爹和娘亲却是信以为真,又不肯听我解释,这该如何是好?"

  花不迟哼道:"那婚约却不是关键,若非你昨夜不听我劝,嘴馋喝了那些个桃花酿,又醉醺醺地扒我衣衫。今早你又欲对我动手动脚,被送早膳的仙侍瞧见传了出去,干爹干娘又怎会逼你我成亲?!"

  狐九瑟粉面一红,呐呐道:"这……这原是我牵起的源头。"

  花不迟刷地一声打开折扇,不着痕迹遮去嘴角一缕笑意,口中仍哼道:"若不是你,还能有哪个?!你当真以为我想娶你?!如今干爹干娘这般生气,你倒是说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狐九瑟听着这话心中微起疙瘩,小声嘀咕道:"本上仙却也不差,作甚觉着娶我便是天下第一大倒霉之事!"

  花不迟佯装未曾听清,又凑近了些,"嗯?~"

  狐九瑟忙端起笑脸,道:"那是自然,本上仙知道小花狐狸也是被迫无奈,这事全怨我!全怨我!哦,还有那多嘴的仙侍!待你我摆平爹娘,我便将那多嘴的仙侍扔去拔舌地狱,看看他还敢不敢多嘴!"

  花不迟抚着扇面上的图纹,垂下眼眸,笑了笑,"这话讲得早了些,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说服干爹干娘相信你我虽同榻而眠,却是清清白白。且如今众仙皆以为你与我已有夫妻之实,你叫我以后如何面对心上人?"

  狐九瑟一怔,只觉胸口闷得慌,愣愣道:"小花狐狸你有了心上人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是要做娘子的那种心上人?"

  花不迟淡淡瞥了她一眼,又是一笑,"我仙龄也是不小,既然瑟瑟都已与凤君情投意合,我有些个心上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狐九瑟暗自撇了撇嘴,不置一词。

  花不迟又道:"既然你与我都有了心上人,以后便不好过于亲近,免得他们心生误会,瑟瑟你说是不是?"

  狐九瑟听得糊涂,傻傻反问道:"为何?"

  花不迟勾了勾唇角,一片漆黑的眸底仿若生出细长的藤蔓,丝丝缕缕将她紧紧裹入其中,眼睑下的曼珠沙华盛美直至几近哀败。

  狐九瑟恍惚间无法移开视线,下意识地上前扯了他的衣袖。

  花不迟面上神色百转千回,眸底流光溢彩,瞬而拢了她的手,噗哧一笑,"左右不过是逗着你玩,瑟瑟何时变得这般愚钝,竟是信了?若我真有什么想娶做娘子的心上人,昨日直接告诉采薇仙姑便可,何苦让你陪我演些个戏?"

  狐九瑟顿时羞恼不已,一把甩了他的衣袖,愤愤道:"小花狐狸莫要因着本上仙性情淳朴便以为本上仙好戏弄!"

  花不迟抿唇一笑,轻然飘出一句歉意,"唔,是我错了,对不住。"

  狐九瑟仍是恼怒,圆瞪着眼道:"这也算道歉?怎的一丝诚意也没有?!这般道歉,本上仙不接受!"

  花不迟俯身过去,身上隐隐散着淡香,低低道:"瑟瑟想如何罚我,我一概应承便是,此番算得上大大地有诚意了罢?"

  狐九瑟嘿嘿一笑,扯了他的衣襟道:"如此甚好!自你有了人形之后,我便不曾瞧见过你脱光了的样子,何时你让我瞧一瞧,我便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花不迟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哦?瑟瑟这般肖想我的身子,莫非你改变主意要与我结亲了?"

  狐九瑟方才想起适才的话题,悻悻松了手,道:"算了算了!不给看便不看,待我嫁了少觅,看他的便是!"

  一句本该藏掖着的话语,却叫她这般丝毫不带羞涩地讲出了口。

  花不迟冷然一笑,眸底似有万丈厉光,视线凉凉自她面容上扫过,微扯了嘴角,低低自语:"做梦……"

  狐九瑟却正歪着脑袋苦想对策,忽的扬眉一笑,乐道:"有了,既然娘亲与爹爹逼着你我成亲,我们逃了便是!"

  花不迟啼笑皆非,"你觉着凭着干娘干爹的修为,会找不着我们?"

  狐九瑟摇头晃脑,"要不然便逃去凡间,那里烟火之气甚是复杂,想是能挡上一阵。"忽又像是想起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嘿嘿笑道,"恰好少觅要去凡间捉妖,唔,我便跟着他去历练历练,正好!正好!!"

  花不迟蓦地沉了脸色,低低道:"你走了,我又如何?"

  狐九瑟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也寻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待过去个几百年爹爹和娘亲皆不记得这事了,便再回青丘来罢!"

  花不迟脸色更是难看,斜乜了她一眼,"你倒是替我考虑地周全!"

  狐九瑟笑得更为欢畅,"应该的!应该的!"

  花不迟眼中噼啪闪起两簇火苗,亦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挑眉眯眼道:"既然如此,瑟瑟打算何时出发?"

  狐九瑟谨慎地扫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回罢。趁着爹娘未曾将我用结界圈起来,我回屋去拿几个宝贝便走。"

  花不迟咬牙切齿道:"好,那我便先走了。"

  狐九瑟认真地点点头,又好心嘱咐道:"记着要找个隐蔽些地方!"

  花不迟狰狞一笑,回身离去。

  狐九瑟匆匆回了房间,随手挑了几样实用的宝贝放入暗袖之中藏好。又捻了个隐身诀小心翼翼地出了万窟洞,随即丝毫不敢大意地直奔天河而去。

  天河尽头,便是烟火凡尘之入口。

  下得云头,她遥遥便望见一袭冰绡身影立于天河岸旁,天高海阔,那一袭身影如同蜉蝣渺渺,又如落叶般孤寂。

  狐九瑟疾步上前,大声唤道:"少觅!少觅!"

  凤君身子陡然一震,惊疑不定地转身望去,迷蒙的目光瞬间变得柔软,嘴角镌着一丝清茶笑意,轻声道:"瑟瑟,你怎的来了?"

  狐九瑟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少觅此去须得几日方能回来?"

  凤君略略忖了忖,答道:"这倒是不知。不过我适才自观尘镜中瞧了瞧,凡间似有不少妖物作祟,怕是一时不得回转。"顿了顿,又问道,"瑟瑟可是有急事?"

  狐九瑟圆了圆眼,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娘亲与爹爹命我下凡历练,也好将修为再得提高。我想着少觅也要去凡间,不如你我二人便做个伴,如何?"

  凤君怔了怔,眼神刹那间有些恍惚,似拢了一层淡淡星光,转眼却又被风拂散,"好,你我二人一起倒也有个照应。只是你需应我一个条件,若我出去捉妖,你不得跟着。你修为尚浅,一不慎便有可能被妖物所伤。"

  狐九瑟瘪了瘪嘴,不满道:"正是因为修为浅,所以才需下凡捉妖历练呐。"

  凤君眉间微微起伏,嘴角一沉,毫无转圜道:"若是你不答应,我即刻便将你送回青丘去。莫要以为我不知晓,你实乃偷偷溜出洞府,并非像你适才所说下凡历练。你说说,我猜得可对?"

  狐九瑟忙不迭点头,"好罢好罢,我答应便是,你千万别将我送回去。"

  凤君紧蹙的眉间这才缓然松开,笑了笑,又问道:"好……"

  狐九瑟疑惑道:"少觅,你为何不问我为何要从青丘偷偷跑出来下凡去?"

  凤君爱怜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轻声道:"你不说,我便不问。"

  狐九瑟喜笑颜开,伸手拽了他的手掌,连声催促道:"那我们快些走罢,迟了便会被爹娘发现。"

  凤君抬眼冲她脉脉一笑,随手捡了片叶子化作扁舟,转而朗声道:"那位躲在暗处的仙友,还不打算出来么?"

  狐九瑟忙回过头去,一眼便瞧见树丛间跨步而出一袭俊挺身影,讶异道:"小花狐狸,你怎的在此处?"

  花不迟弯了弯唇角,笑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去凡间安全些。瑟瑟,你不介意我与你们一道走罢?"

  凤君清冽的视线轻然落在花不迟身上,如蜻蜓点水。

  狐九瑟却是笑眯眯地上前扯着花不迟的衣袖,将他带至凤君面前,热络道:"无妨无妨,我早想着要介绍你们二人认识,此番可是巧了。这是少觅,这是花不迟。你们二人皆是本上仙的心上人,以后要和和气气莫要吵架。"

  此话一出,三人面上神情迥异。狐九瑟仍是端着一副傻笑,而花不迟眼角勾着一抹高深莫测,凤君则是眸色一片惊疑挣扎。

  花不迟微微一笑,抱拳俯身,恭敬道:"见过凤君。"

  凤君扯起复杂的眉眼,颔了颔首,轻声道:"既是瑟瑟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唤我少觅便可。"

  花不迟抿嘴一笑,不语。

  狐九瑟一旁等得焦急难耐,见二人寒暄完毕,便急急携了二人的手上了扁舟,道:"快些快些!"

  花不迟轻抚她的手背,轻柔道:"莫急……"

  凤君望着二人交叠的双手,清澈的眸中漾起层层涟漪。

  扁舟顺风顺水而下,徐徐稳稳行了片刻之后,眼前便换了景致。只见前方水流似是被横横截断,云雾缭绕间窥不清究竟是何去向。

  恰在扁舟行至尽头之时,花不迟与凤君一人一旁携了狐九瑟的手,自扁舟上一跃而下,穿过一片如火如荼的烟霞,尘世百态杂味便汹涌扑鼻而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且见万窟洞狐九瑟房中,狐爹与狐娘正望着一张信笺怔然发呆。那信笺上白纸黑字写得分分明明——"爹爹,娘亲,女儿与小花狐狸定下私情,心觉无言愧对二老,自此离去,莫寻"。

  狐娘默了默,望向狐爹道:"我们……似是未曾阻拦他们在一起罢?"

  狐爹亦默了默,抚着两撇胡子,道:"唔……这许是年轻人追求刺激的新法子罢,倒也有些趣味,不如夫人咱俩也私奔一回?"

  狐娘媚眼含嗔地瞪了他一回。

  次日清晨,上到天庭下至地府,上有仙官下有鬼差,皆端着副八卦嘴脸,奔走相告——

  "你们知道么,青丘上的九瑟仙姑与不迟上仙私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5555~看到大家留言都这么喜欢花花·俺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素生气~
怒指~难道俺滴魅力就米有花花滴大咩?掩面躲到墙角画圈圈~小声抽泣~~
卷一到此结束,下一章开始进入第二卷~

卷二 妖狐
第 17 章
  此时凡间已是万家灯灭,远远传来几响梆子声,街上已是没了人影。三人找了家看着还像样的客栈,敲了敲门。

  不一会,便有小二打着哈欠将门打开。

  "哟,三位客官,这么晚了,可是要住店呐?!"小二一瞧见三人异常华美的衣衫,脸上瞬间摆出一副笑脸,将三人迎了进去。

  狐九瑟反剪双手扬着下巴端着副倨傲的面孔,冲小二道:"小二,你这儿可有天字一号房?本……本小姐只住天字一号房!"

  小二闻言囧了眉眼,苦哈哈道:"这位客官,咱们这儿的房间皆是以百花命名,并未曾有天字一号房。"

  狐九瑟略略扫了他一眼,叹息道:"这般俗的名字,啧啧。"

  凤君在一旁笑了笑,上前温和劝道:"罢了,瑟瑟,随意挑一间上房便是了,莫要为难人家。"

  狐九瑟委屈地瘪瘪嘴,一双眼儿溜圆晶亮,"可是我曾从书上瞧见过,但凡有些矜贵身份的人住客栈,皆是住天字一号房。我等这般了不得的身份,自然也是配得起这天字一号房的。"

  若是在从前,她是万万不敢对凤君的决定有异议的,然自凤君受了她的红线之后,她便自发地将自己在凤君心中的地位提上一个层次,从而便也撒娇使作换着法子来,二人之间却也少了些拘谨。

  那小二闻得眼前三人竟是大有来头,脑门子上不由沁出一排汗珠,脸上陪着笑,口中呐呐地不知说何是好。

  凤君为人向来低调,清清浅浅的眸子略带着难色,将她望了望,轻声道:"要不然我们今晚便在这里住下,待明日城中客栈皆开了门,再给你去寻有天字一号房的客栈,可好?"

  狐九瑟虽觉着遗憾,却也只得不甘地应道:"好罢……依你便是。"

  小二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就是寻遍全城,也是寻不着的。"

  花不迟勾了勾上翘的眼角,凑过脸去,在狐九瑟耳旁低低道:"无妨,待会施个法术,将你房间的名字换成'天字一号房'便是了。"

  狐九瑟方才笑道:"好,这法子好。"

  如此倒也算解决了一件难事,小二将三人领了上楼,恰有三间紧挨着的空客房,便安排三人住了进去。又问得三人并未有其他吩咐,这才打着哈欠下楼回房间补觉去了。

  狐九瑟见小二一走,便扯着花不迟要他将她房牌上的字给换去。

  花不迟环着双臂,懒懒地盯着她瞧,道:"怎的,我虽知你疏于修练,然这些个小法术你竟也是不会了么?"

  一旁的凤君不言语,只望着二人,目光清清冷冷。

  狐九瑟想了想倒也是,既然自己搞的定何苦去求小花狐狸?当下便伸手出去要将牌上字抹去,却被花不迟捉住了手腕。

  花不迟笑了笑,眼角余光瞥了眼凤君,冲她说道:"罢了,你那些个蹩脚的法术,还是莫要在我们面前显摆了,还是我来罢。"

  白皙的指尖聚着团光亮在牌上一拂,牡丹间便成了天字一号房。

  狐九瑟满意地冲他点点头,"不错,小花狐狸你甚得我心,这一笔一划瞧着便气派许多。不错!不错!"

  许久未曾出声的凤君望了眼那块房牌,淡淡道:"此番是在凡间,若是乱用法术便会反噬其身,不迟,瑟瑟,以后莫要再胡闹。夜深了,回房歇息罢。"

  狐九瑟瞧着他神色有些古怪,心中想着许是他许久未曾出过基山,这回千百年来头一次出远门到了凡间,想是有些个水土不服。便也未曾注意,喜滋滋地向二人道了个晚安,便转身回了房。

  凤君与花不迟对换了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亦各自回了房。

  蒙头一睡,自是到了天亮。

  翌日,狐九瑟自梦中转醒,随手绾了长发,起身洗漱一番后便出了房门下得楼去。一眼便瞧见花不迟照旧着了一身艳红艳红的衣衫坐在角落处的桌旁,对面坐着素缎长袍的凤君,二人面上表情皆是淡然。

  花不迟抬了抬眼,嘴角漾起笑意朝她招手,"快过来。"

  凤君因背对着楼梯,便比他慢了一拍,却也回转头去笑了笑,问道:"瑟瑟昨日睡得可好?"

  狐九瑟在凤君身旁坐下,笑眯眯道:"甚好,甚好。"

  花不迟伸手拿了个白花花的馒头,眯着眼微微勾了唇角。

  狐九瑟见凤君只就着咸菜喝两口稀饭,便一手捏了只热乎乎的肉包往凤君碗中一放,笑道:"少觅怎的不吃包子?那白粥淡不拉几的,没什么吃头。我几百年前曾下过一回凡间,觉着一些个凡人倒还有些手艺,这肉包也算入得了口,你尝尝看罢。"

  凤君抿唇淡淡一笑,张嘴轻轻在肉包上咬了一口。

  花不迟乜着眼望着,两手利落地将馒头的皮剥去一层,忽又弯了弯唇角,道:"我曾听闻几十年前,凡间倒是有一件闹得沸沸扬扬的包子事件,直至最后冥王派钟馗拘了那做包子人的魂魄,方才得以平息此事。"

  狐九瑟闻言兴致勃勃地望向他,问道:"哦?那做包子的凡人究竟犯了何错,竟惹得冥王如此大发雷霆?"

  花不迟望了眼依旧神情淡淡的凤君,压低声音道:"因为那做包子的人犯了滔天罪行!他竟以人肉为馅,裹在包子里头,将包子卖给其他人。他生意越是好,冥界中惨死的冤魂便越是多,到了最后竟将冥界闹翻了天。冥王无法,虽那做包子的人还有几年阳寿,却仍是将他拘回了阴间。"

  狐九瑟身子一抖,凡人身无法力,偶尔被些个妖物看中吞入腹中倒也是常有的事。然这凡人吃凡人便是有些忒残忍的了,好比她是一尾狐狸,自然不会有兴趣去吃狐狸肉,这是一样的道理。

  她偷偷望了眼凤君,却见他已停了筷子,碗中的包子剩了大半。又偷偷望了眼花不迟,那厮却是一口一口吃得正欢。

  用过早膳,凤君忽口对狐九瑟说道:"瑟瑟,我昨夜便瞧见城东处有一股颇强的妖气。我这会便去瞧一瞧是何妖物作祟,你好生待在客栈中,莫要乱跑。"

  狐九瑟自然是不答应,抬着润润的眼眸,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少觅,带我一道去罢!你放心,我绝不会被妖物伤着半分。我曾独自一人游遍四海八荒,不是也未曾出过什么幺蛾子么!"

  花不迟嗤地一笑,神色尤为不屑。

  凤君面色坚决,不肯便是不肯,说道:"不行,若是真出了事,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不知为何,狐九瑟见他口中蹦出后悔二字时,他清澈的眸底隐隐有悲恸之色,整个人仿若被阴云笼罩,惨淡一片。

  她欲再开口,却被花不迟截断,"好了,瑟瑟,你便听少觅一句!此番这妖物……怕是有些来头。"又转而对凤君道:"不如,便由我陪着少觅一同前去,如何?"

  凤君微微笑了笑,甚有礼貌道:"既然如此,便麻烦不迟了。"

  花不迟大度地摆了摆手,勾着艳丽的眼角,道:"无妨无妨,你我既是相识成友,互相帮衬着些也是应该的。"

  狐九瑟瞧着二人一来一往,目光一愣一愣。

  待她再回过神来时,却只捡得二人最后一番嘱咐,眼前飘过一艳一素两道身影,他二人竟这般抛下她去了。心中一阵愤愤,独自坐了半晌,也觉着无趣。便一甩衣袖出了客栈,在集市上闲逛起来。

  昨夜乌漆麻黑地并未将这城镇瞧个清楚,如今一至市集,便瞧见两旁卖家一摊紧挨着一摊,微有些目不暇接。远处高楼星罗棋布,中间的走道上来来往往人群摩肩接踵,倒真真是一个繁华的城镇。

  狐九瑟稍稍逛了会,便觉着有些累,寻了处路旁干净的茶点叫了壶凉茶,索性坐在椅子上看着卖家吆喝,只觉有趣。

  却不知她在这厢看风景,却也有不少人因着她的美貌偷偷打量她。

  不远处忽然传出一阵吵闹声,引得一些摊贩行人纷纷侧目看去。狐九瑟望了望,却只见一年轻道姑正与一家卖桂花糕的小贩争执,那小贩埂着脖子吼得面红耳赤,蓦地还伸手将道姑手中的物什打落在地。

  那道姑慌忙俯身去间,一张好生眼熟的珠圆玉润的侧脸便出现在她眼前。

  狐九瑟忙扔下茶钱,三步并作两步朝那里走去。

  走得近了,便听得那小贩咋咋呼呼地叫骂声,"好你个小道姑,竟吃了我的桂花糕不给钱!给我这劳什子道符作甚!日日装神弄鬼的,好不要脸!"

  面面仙姑皱着团子脸,委屈道:"这道符是由我师父所画,其他人可是想求也求不到,你却这般没有眼力。"

  那小贩怒瞪着眼,道:"好啊!那你就把道符去卖给那些个有眼力的人,再拿钱来将桂花糕的钱给我结清了!"

  面面仙姑懦嗫着双唇,喃喃道:"这可是对师父的大不敬……"

  "行了,这钱我替她给了!"狐九瑟几步上前,自袖中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小贩,扯着面面仙姑就走。

  面面仙姑惊喜万分地望向她,道:"瑟瑟,你怎的会在此处?"

  狐九瑟笑道:"我昨日才自青丘偷溜出来,来的此处。没想到今日却遇着了你,你我当真是有缘。"

  面面仙姑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道符拂去尘土藏入袖中,抬起脸冲她笑了笑。

  狐九瑟瞧了眼她的道姑装扮,又问道:"那日我在南襄山中见你并不是这身打扮,不知面面是哪位元尊坐下的仙姑?"

  面面仙姑回答道:"恩师乃灵宝道尊,那一回既是去吃喜酒,便觉着穿道袍有些不应景,因而在路上换了身衣裳。"

  狐九瑟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那面面你又是为何会在此处?"

  面面仙姑闻得此言,骤然懊恼地颓丧着眉眼,低声道:"瑟瑟你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因着贪玩,将师父封印于葫芦中的妖狐放了出来。待我反应过来时,那妖狐早已化作一道银光藏入了凡间。师父因而大怒,命我径自将妖狐捉回,若是捉不找妖狐,我便也用不着回去了。瑟瑟,此番你可得帮帮我!"

  狐九瑟甚是仗义,当即拍着胸脯向她保证,"面面你放心,虽然我法力不高,却还有小花狐狸与少觅与我一道,他二人定能帮你捉住妖狐。"

  面面仙姑顿时感激涕零,扯着她的衣袖道:"瑟瑟,我当真是没有交错朋友,果然有义气!出山之时师父将妖狐尾上一撮狐毛给了我,以此便能寻到妖狐气息。我在凡间寻了几月,终是寻到这里,我觉着妖狐定是藏身于这城中。"

  狐九瑟忆起凤君提及城东处妖气密布,便道与面面仙姑所知。面面仙姑当下大喜,二人即刻便揣摩着是否要去城东走上一遭。

  而二人一边走着,心中一边思忖着,不知不觉竟是走入了一条暗巷之中。

  面面仙姑忽的面色一凌,伸手横在狐九瑟面前,止了脚步,轻声说道:"慢着,瑟瑟,我似是感应到那妖狐就在不远处。"

  狐九瑟即刻拢起仙障将二人护在其中,且隐去了二人身形,而后小声问道:"你可能感应到他所在之处的精准位置?"

  面面仙姑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引着她往暗巷之中走去,在一处名为"清雅馆"的小楼前停下,侧脸警惕地对狐九瑟说道:"瑟瑟,我感应到他就在里面,我们万事小心着些。"

  狐九瑟异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却有一大腹便便衣着华贵满面肥油的男子从轿中走下,到了门前,一把将立在门旁的清秀小童搂在怀里,□道:"哟,新来的?我前几回怎的未见过你?来来来,跟爷进去好好乐呵乐呵!"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累死我了呃··
剧透一下下,花不迟为瑟瑟做了很大的牺牲··瓦可怜滴花花哟··
第 18 章
  面面仙姑忽的神情荡漾,狐九瑟则面色微怔。

  清雅馆雕花红漆木门大敞,自门内飘散出一股腻人的脂粉味,又有一两个穿得花里胡哨胸襟大敞的白嫩少年斜倚着大门,目光似勾魂似夺魄地流转开去。纵然狐九瑟知晓这二人并不是在瞧她们,却也禁不住抖了抖心肝。

  面面仙姑一手拽了她,小声道:"瑟瑟,我们这便进去罢。"

  狐九瑟侧目望了眼她跃跃欲试的眉眼,犹豫道:"面面,要不然我们先回客栈,待小花狐狸与少觅回来,再一道来捉狐妖,你觉得如何?"

  面面仙姑疑惑道:"为何?莫不是瑟瑟你怕了?"

  "我怎会怕!"狐九瑟忙开口否认,又瞥了眼清雅馆,压低声音道,"面面你可是第一回下得凡间?你有所不知,我前几回来凡间,便曾见过这般的地方。或是男子或是女子,衣着大胆立于门旁。然待我欲进去观望一番时,每每这楼阁外便会升起一屏万分坚固的仙障,我试过各种法子,却是不得进入。因而我暗自忖着,这些个地方莫不是法力高深的仙家习法之地,凭我等这般修为的小仙,却是进去不得。"

  面面仙姑目光怪异地望着她,良久方才噗嗤一笑,道:"瑟瑟,你倒真是可爱。这些个烟花之地尽是凡人,怎会有神仙?唔,是了,这些凡人却也算是在修习仙法,便是修习那双修之术。"

  狐九瑟双眼骤然一亮,兴致盎然道:"双修?面面你的意思是……"

  面面仙姑侧过脸,与她目光对视,猥琐一笑。

  此般,二人便仗着隐身诀,大摇大摆地进了清雅馆。馆内一片暧昧淫靡之气,放眼望去尽是成双成对搂在一处。

  狐九瑟仔细瞧了瞧,得出结论:"面面,这儿的男子全是断袖罢!"

  面面仙姑拖着她往楼上厢房走去,口中说道:"也不尽然,这些来寻欢作乐的男子虽是喜好男风,而这里的小倌却也不一定有断袖之癖。许是家中贫苦被卖到此处,万般无奈才做了这皮肉生意。"

  狐九瑟面有惋惜,道:"可惜了,有几个小倌长得倒是精致。面面,不如我将这些可怜人赎出馆去带回青丘,好过留在此地被人凌 辱。"

  面面仙姑并未将她的话当成一回事,随口应道:"瑟瑟果真心善,这倒也是个好法子。"

  上了楼梯拐个弯,便是一间紧挨着一间的厢房。二人自房门前走过,常可听闻自房内传出细碎的呻吟声或是痛苦的求饶声。饶是狐九瑟再沉得住气,面皮亦不由红了一红。倒是面面仙姑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手心托着一撮狐毛,仔细寻着妖狐踪迹。

  又往前走了一段,面面仙姑圆脸甚是凝重,对狐九瑟小声道:"瑟瑟,我感应到那妖狐就在这间房内!"

  狐九瑟神色戒备,抿唇对她点了点头。

  二人捻诀穿墙而入,眼前的景色却让她们惊了惊。只见床榻上交叠着一对紧搂着的男子,身着透明薄纱,随着动作起伏,修长的大腿时隐时现。亲嘴之余,上方的那一位又伸手向下,朝身下那位的裆处探去,白皙的手掌不知握住了何种物什,上下套
弄着引得下方那位娇喘连连神 色欲仙欲死。

  床前不远处却站着个头戴斗笠身着粉色裙装的女子,似是在观赏床上二人的卖力演出。

  面面仙姑好容易将黏在男子身上的视线收回,扯了扯狐九瑟的衣袖,压低声音道:"瑟瑟,那女子被银狐上了身。"

  狐九瑟早已看得瞠目结舌,脸上潮红一片,乍闻得面面仙姑唤她,却仍是回不过神来,口中呐呐道:"嗯?……什么……"

  面面仙姑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摇头叹息道:"瑟瑟你活了这么多年,莫非连春宫图也没瞧过?"

  狐九瑟怔怔地侧过脸,一双眼眸乌黑闪亮,鼻间隐隐有血迹欢畅而下,神思恍惚道:"怪不得那回琳琅笑我仍是个小屁娃娃,果不其然……我竟是到这会才知道,双修原是这般修法。好生激烈……"

  面面仙姑笑道:"这男男双修,与男女双修却又有不同之处。待我捉了狐妖,便带你去见识见识何为男女双修。"

  狐九瑟伸手抹去鼻下殷红,随手一甩,欣喜道:"好!"

  而那一滴血渍却是恰恰好甩到了女子的衣裙上,那女子一甩衣袖朝她们这厢激出一道光亮,口中娇斥道:"谁在那里?!"

  狐九瑟慌忙捻诀一挡,那道光亮便又反转了势头,冲女子急速冲去,将她头上所带的斗笠劈成两半,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面孔。

  床上的两个小倌吓得瑟瑟发抖,口中狂喊道:"有妖怪!有妖怪!"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便欲往门外逃窜,才下了床榻,却被那女子在胸口狠击数掌,不消片刻便口吐鲜血倒于床上去见了阎王。

  狐九瑟与面面仙姑正心惊不已,却忽然间被人一把扯出墙去。即刻便飞身上了半空,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将将至城郊一片荒芜之地才下了云头。

  她眨了眨被风吹得酸涩的双目,一眼便瞧见花不迟铁青的面孔,与凤君一脸怪异的微红面庞。

  而立于一旁的面面仙姑似是被甚惊呆,上前一步执了狐九瑟的手,问道:"瑟瑟,你可瞧清楚那女子的面容了?"

  狐九瑟强抑着胸口的气流,痛苦地点了点头。

  面面仙姑神色更为怔忡,口中喃喃道:"那女子生得丰
乳细腰,那般性感的身量,怎的……怎的长了与龙九殿下一样的一副面孔?"又望了她一眼,诚挚道:"瑟瑟,你可也是觉得万分恶心?"

  狐九瑟艰难地伸手覆上她的手背,五官扭曲狰狞,艰难道:"你不是一个人……"

  说罢,二人各自朝一旁俯身一阵干呕。

  花不迟在那种地方寻着狐九瑟,心中本是怒极,此番见着二人这般狼狈模样,却又啼笑皆非,伸手抚着她的后背,道:"不是叮嘱过你不得乱跑么?若不是我与少觅顺着妖气寻去,你们二人早被那妖物所伤了。"

  凤君自袖中拿出绢子,不着痕迹地将狐九瑟往自己身旁一带,细细地擦拭着她鼻间的血渍,柔声斥道:"尽知道胡闹!"

  花不迟挑了挑眉,桃花目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细缝。

  面面仙姑见状,忙替狐九瑟辩解道:"二位莫要错怪瑟瑟,一切皆是由我而起。若不是我求着瑟瑟一道与帮我捉妖,她也不会不听二位的嘱咐,四处乱跑。"

  花不迟眯眼低哼,"求她作甚?去那些个地方,瑟瑟定是乐意的紧。"

  狐九瑟嘿嘿一笑,道:"我原不知凡间竟还有这般曼妙的地方,今日可给我开了回眼界!面面你应承过我,还要带我去瞧瞧男女双修之地,你可别忘了!"

  面面仙姑只觉后背一凉,缩了缩脖子,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

  凤君抬起温和的眉眼将望了眼面面仙姑,又望着狐九瑟,问道:"这位是……"

  狐九瑟答道:"这位是面面仙姑,乃灵宝道尊座下爱徒。面面,小花狐狸你曾是见过的。这位是基山凤君——少觅。"

  面面仙姑惶恐道:"原是凤君,久仰久仰。"

  凤君淡淡一笑,算是应了。

  狐九瑟又道:"面面此番下山,是为了将狐妖捉回山去。那狐妖如今附在……"脑中想起那女子雄伟的胸
部与那张熟悉的面孔,喉间又是一阵恶心,强忍着继续道,"如今附在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生得同龙九殿下一模一样。"

  花不迟若有所思道:"哦?前阵子天君不是将龙九殿下与南襄上仙贬下凡间了么,那女子许是龙九殿下的转世罢。"

  凤君怔了怔,"这龙九殿下转世成了女子?"

  狐九瑟喃喃道:"那司命老儿竟有这般恶俗的癖好……"

  面面仙姑却在心中叹息,好生生一对断袖竟被天庭无情地拆散了,冤孽,冤孽呐……

  四人心中各有所思,半空中却响起一声苍老的声音——

  "凤君,不迟上仙,九瑟仙姑,面面仙姑,你们四位原是在此处,怪不得老朽将整个城翻了遍也找不找四位。"

  说话间,司命星君驾着云头缓缓落了地。

  狐九瑟圆着眼珠瞪着司命星君,道:"司命老儿,你记了千万年的命格簿子,怎的越记越是不着谱了?竟让龙王的爱子投了个女胎!"

  凤君轻声道了一句:"瑟瑟,不得无礼。"

  花不迟似笑非笑地望了眼瘪嘴不满的狐九瑟,又冲凤君笑道:"少觅这口吻,倒是像极了瑟瑟小时教她使鞭子的那位师父。"

  凤君身子一震,目光复杂地望向花不迟,"你……"

  司命星君却是早已习惯,乐呵呵地摆着手道:"无妨无妨,小狐狸自是要调皮一些。这龙九殿下转世成女子,并非老朽所定,而是天君命老朽这般做的。言归正传,今日老朽来找四位,正是要将龙九殿下与南襄上仙的命格道与四位所知,也好让四位与老朽配合配合。"

  面面仙姑闻言一喜,小心翼翼问道:"这事也有我的份?"

  司命星君拈须道:"不错。老朽的命格簿上记载,龙九殿下转世成女子名为雅紫,与南襄上仙的转世结为夫妇。而女子会被千年狐妖附身足足三月,随后被仙人所救。这仙人指的便是四位上仙,还有四日便满足三月。四位需在第四日丑时之前,将妖狐驱出女子体内。如若不然,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的命格便会大大有所改变。"

  狐九瑟撇嘴道:"他们的死活与我们何干?他二人将琳琅害得这般惨,我倒是巴不得让他们尝尝苦头!"

  花不迟笑道:"唔,我也觉着瑟瑟此番说的有理。"

  司命星君苦笑不得,道:"九瑟仙姑,不迟上仙,你们二位便莫要为难老朽了。若是这事办不好,老朽这司命星君便也做到头了。"

  凤君淡淡一笑,安抚道:"司命星君莫急,他二人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星君放心,我等定会速速将妖狐捉住。"

  司命星君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又道:"如此便辛苦四位了。若此事办成,老朽定以太上老君的万年金丹报答诸位。"

  狐九瑟眸色一亮,笑眯眯道:"司命老儿,此话可是当真?"

  司命星君忙点头道:"不假!不假!太上老君与老朽乃是挚友,每万年便会送几颗万年金丹给老朽。近几万年老朽已食不得这般大补的丸药,便藏在匣子中未曾动过。若四位办妥此事,老朽定将金丹送上。"

  狐九瑟这才应道:"好罢!本上仙勉强帮你这一回。"

  司命星君苦笑着道了谢,驾着云头巍巍颤颤地腾入半空,身形一晃便不见了。

  四人回得客栈,便听闻有人说道城中那家清雅馆,今日死了两位小倌。被发现时面容垂老如暮,死状极其可怖,许是妖怪所为。

  一时间流言四起,城里人心惶惶。

  狐九瑟听了半晌,方低低道:"若不是我引得那妖狐起了疑,又不妨将她斗笠劈成两半,使得那两个小倌见着了她的面容,许是那妖狐不会杀了二人。"

  凤君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并非你的错,那妖狐自灵宝道尊的葫芦中逃出,想是受了重伤,若不吸食凡人精元便无法存活。"

  花不迟亦伸手握了她另一个手掌,安慰道:"少觅说的不错,瑟瑟不必自责。"

  狐九瑟抬起微染忧愁的眉眼,万分真挚地望着二人,道:"小花狐狸,少觅,我觉着那些个小倌如今身处险境。我们即为神仙,便要将苍生拯救于水火之中。不如我们将他们自清雅馆赎出来,带回青丘去教他们参悟修行,岂不是妙事一桩?!"

  此言如霹雳炸响,陡然间凤君满目湖水骤起涟漪,花不迟面色铁青眸底黑沉一片。

  面面仙姑见得此状,摸了摸鼻子,偷偷溜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瓦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长评的影子,吾甚感欣慰……
童鞋们呐,宛转和zhengmingzi就素乃们滴楷模~要多多向她们学习,咱才有动力码字不是?
第 19 章
  狐九瑟歪着脑袋满面纯真,复问道:"小花狐狸,少觅,你二人觉着我此番所言可是有些道理?"

  花不迟艳丽的桃花目微微上挑,嘴角勾出一抹妖冶的笑意,眸色却是凌厉万分,道:"我方才未曾听清,你若有胆,便给我再说一遍!"

  狐九瑟身上生生掠过一层寒意,眼睫微微颤抖,低声呐呐道:"我……我不过是见着他们可怜……"

  凤君清浅的眸中蒙着一层薄雾,握着狐九瑟的手,轻声道:"瑟瑟,你有这般慈悲心肠,自然是好的。那些凡人虽堕落红尘,却也不过是情势所迫。然我以为将他们带至青丘却是不妥,不如让我门下弟子将他们带回基山,若他们一心修仙,亦算给了他们一个机缘,你觉得如何?"

  狐九瑟慌忙点头道:"少觅说的极是,我觉得此般甚好。"

  花不迟冷冷将她一望,握着她的手缓然攥紧,薄唇紧抿似是强忍着怒气。

  凤君淡淡扫了他一眼,又望向狐九瑟,柔声道:"瑟瑟,你当初既将红线缠绕你我二人指间,自此你与我便不必再分彼此。若是你日后有何难事,千万莫要怕我担心瞒着我,要一一告知与我才好。"

  狐九瑟只觉凤君一双清眸幽深静至,如飘渺浮云,又似憔悴黄花,明暗间喜忧参半,心中一软乖巧答道:"晓得了……"

  花不迟在一旁把玩着杯盏,一脸漠然道:"红线?我竟不知如今这物什也是可以胡乱耍玩的了。"

  凤君淡淡道:"不迟此言差矣,我与瑟瑟既是两情相悦,向月老讨一根两根的红线,又有何紧要的。"

  狐九瑟忆起这红线乃是她顺手牵羊而得,面颊稍稍红了红,却是难以察觉。

  花不迟甚是复杂地望了她一眼,站起身子又冷冷道:"既是如此,你二人便小心着些,莫要一不小心扯断了红线。我有些累了,回房去躺一躺。"

  说罢,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去。

  狐九瑟望着他削瘦的背影,心中一时间如有虫蚁啃噬,下意识地站起身欲追身前去,口中低低唤了一声:"小花狐狸……"

  凤君却是一把按住她的手背,微仰着白皙的面容,温和笑了笑,道:"瑟瑟怎的了?不迟回房去歇息,你跟着做什么?再坐一会,与我聊聊天罢。"

  狐九瑟踟蹰地望了眼花不迟渐然远去的背影与凤君企盼的眸色,只得复又坐下,然却是大口大口地饮着茶水,略略有些心神不宁。

  凤君将她面上的神情收入眼底,眸色一黯,唇角的笑意越发显得孤寂。

  是夜,月色绮丽。

  狐九瑟与面面仙姑仰面躺于一处屋脊之上,暮霭沉沉,如一块暗黑的布帛衬着一方数不清的璀璨星子。远处的楼宇渐然变成深色的剪影,仿佛深陷于黑夜的阴森之中。

  面面仙姑手中执着一朵莫名的野花,侧脸对她道:"瑟瑟,我瞧着那不迟上仙与凤君皆是对你有些上心,你心中欢喜的究竟是哪个?"

  狐九瑟皱了皱眉,嘟哝道:"你这般问我,月老那老头也曾这般问过我。他二人我皆是欢喜,怎的不行么?"

  面面仙姑神色惊异地望了她一眼,忽而赞道:"瑟瑟果真不是一般神仙,好胆色!好气魄!莫不是你打算脚踩两条船?"

  狐九瑟仔细思忖一番,方才明白面面仙姑的意思,瞪了她一眼,道:"我岂是那般水性杨花的女人?自然是……自然是……"

  话到后头,自己却也是难圆其词。

  面面仙姑了然道:"唔,瑟瑟你怕是当局者迷罢。这单单一个欢喜却也细分多种,你可知你自己对于凤君是哪般的欢喜,对于不迟上仙又是哪般的欢喜?"

  狐九瑟眼神带着几分恍惚,喃喃道:"我也不知,月老却是说过,我对少觅的欢喜,却不是对心上人那般的欢喜。但是面面,如何才算是对心上人那般的欢喜呢?"

  面面仙姑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帮不了你,我也未曾欢喜过别人,自然是说不出那种感觉的。"

  狐九瑟脑中一片混乱,使劲摇了摇头,对面面仙姑道:"罢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如今还是想想,如何才能将妖狐捉住才好。"

  面面仙姑精神一个抖擞,直起身子道:"我方才在城中寻过一遍,已找着那妖狐所附身之人的家宅,便在离这儿不远处。"

  狐九瑟眼眸一亮,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先行去打探打探,将那妖狐的底细摸摸清楚,若是那妖狐实在不堪一击,顺手将他拿下便是!"

  面面仙姑却有些迟疑,"这……不如我们还是与凤君和不迟上仙商量商量,稍后再做决定……。"

  狐九瑟哼道:"面面你莫不是不相信本上仙的实力?那一回在清雅馆,本上仙不过是有些轻敌未曾防备,才会差点中招。此回我定不会如此,面面你就放心罢!"

  "瑟瑟……我觉着,还是有些不妥……"

  "不必多说!我们这便出发,你赶紧在前带路!"

  面面仙姑劝说一番之后,终是拗不过狐九瑟,只得领着她朝妖狐所在之处飞身而去。御风行云,不消片刻,便到了妖狐所在的那处宅子中。

  二人将将在宅子的屋顶上落下,便闻得一股刺鼻妖气扑面而来。大宅中阴森可怖,似笼罩在一层厚重的浓雾之下。明明时辰未晚,宅中却是寂静地毫无一丝声响,只余廊旁挂着的一溜红灯笼中烛火闪烁。偶有几个仆人自廊前而过,亦是眼神空洞面色泛青。

  狐九瑟轻声问道:"你可知那妖狐住于哪一间房内?"

  面面仙姑点点头,指了指脚下,将屋顶上的瓦片掀去一块,便有一丝昏黄的光亮自下方透出,照在二人脸上映出一片光晕。

  房内圆木桌旁端坐着一黑衫男子,手执书卷就着有些昏暗的烛光正在看书。一旁描花屏风内走出一袅娜女子,身着薄纱裙衫,肤若凝脂,步步生莲。

  那黑衫男子见状放下书卷,其身上前将女子半揽于怀中,柔声道:"紫儿今日一大早便去庙中烧香祈福,想是累了罢。"

  女子微微仰起面庞,却是一张龙九殿下的面庞,明眸善睐,衣袖半掩着嘴笑道:"不累,奴家今日在寺庙中替夫君求了一道平安符。夫君日后需时时戴在身上,方可永保平安。"

  说着,自袖中摸出一道暗黄色的平安符,放与男子掌心中。

  面面仙姑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小声对狐九瑟道:"这并非什么平安符,不过是普通纸上胡乱画了几笔而已。那妖狐今日在清雅馆中害了人,便拿这个糊弄那男子。"

  狐九瑟深以为然。

  男子将平安符小心收好,轻抚着女子的秀发,低低道:"我知道了,紫儿先去歇着罢,我还有些账簿未看。"

  女子顿时一脸委屈,伸手搂着男子的胸膛,柔软的身躯缓缓磨蹭着男子的身体,道:"夫君这些日子都睡在书房,可是紫儿做错了何事,让夫君生气了?"

  男子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开了些,略一迟疑,在女子额前落下轻轻一吻,道:"紫儿又胡思乱想了,待我将账簿看完便回来陪你,可好?"

  女子似有些不悦,却也只得点头答应。

  面面仙姑又贴在狐九瑟耳旁笑道:"世人皆道狐妖有媚术,无人能不被其所迷惑。然这妖狐却真是没用,竟是主动求欢亦被那凡人所拒。"

  狐九瑟亦压低声音道:"这是自然,那南襄上仙本就是个断袖,又怎会对女子感兴趣?"

  面面仙姑摇头道:"此言差异,那妖狐本就是尾雄狐。若南襄上仙真是如此,怕是早已从了那妖狐。"

  狐九瑟疑道:"那你说这又是为何?"

  面面仙姑沉吟道:"我想,南襄上仙怕是已发觉他娘子有些不对劲了罢。若是他当真与龙九殿下倾心相爱,便是转世千回万回,亦能一眼将龙九殿下认出。更何况那妖狐是半途上了龙九殿下的身,言语习惯自是会和之前大有不同。此番若引得南襄上仙起疑,也是在常理之中。"

  狐九瑟忖了忖,道:"面面你的意思是,那南襄上仙并非是喜爱男子,只不过他欢喜的龙九殿下,那一世恰恰好是个男儿身?"

  面面仙姑赞赏地将她一望,"瑟瑟总结得颇为精辟。"

  狐九瑟谦虚道:"过奖,过奖。"

  待二人闲话完毕再往房中瞧去,却是空荡荡没了人影,而屋顶这方却是陡然妖风大作,心下大惊,立刻站起身子四处观望一番。

  "你们怎的在此处?!"

  半空中遥遥传下一个熟悉的声音,略有些气急败坏。

  狐九瑟望着自云头落下的人影,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欣喜道:"小花狐狸,你怎的也来了?"

  花不迟一步跨到她面前,板着脸道:"还敢问?!你们二人竟敢这般大胆!还不赶紧与我一道回去!"

  狐九瑟刚欲说话,屋顶另一头便传来一声娇媚难缠的喝斥。

  "哼,这会才想着要走?晚了!"

  花不迟面色镇定,伸手将狐九瑟与面面仙姑扯到身后,语气却是带着几分不屑,道:"你这不男不女的妖物,好大的口气!"

  女子顿时脸色一变,抬手幻出白色狐爪,尖长的指甲在月色下泛着凛冽的寒光,周身狂风萦绕,黑发衣裙不住翻飞舞动,讥笑道:"你们这群狗屁神仙,全是虚伪透顶的东西!待老子给你点颜色瞧一瞧,看你还敢不敢多管闲事小瞧老子!"

  花不迟挑了挑嘴角,"既是如此,你我便比试比试。"又转过身捻诀禁锢住狐九瑟的手脚,压低声音对面面仙姑道,"这妖狐虽困于你师父葫芦之中上千年法力有所减损,却亦是不可小觑。你带着瑟瑟赶紧离去,我与少觅分头寻你们二人,他此时许已回了客栈。有他在,这妖狐定不敢追去客栈。"

  狐九瑟慌忙摇头,使劲扭动着身子,手脚却像是僵硬住般不能移动丝毫,口中急切道:"小花狐狸,你莫要逞强,你快些放开我!"

  面面仙姑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拦腰抱住狐九瑟,对花不迟匆匆道了句"小心",便驾着云头急速朝客栈而去。

  狐九瑟远远瞧见那二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心下又慌又怕,恨不得自己从未去过那宅子,竟是从未有过的悔意。

  好容易回了客栈,凤君恰好自门内而出,见她与面面仙姑一同回转,不由面色一松。上前自面面仙姑手中接过狐九瑟,责备道:"瑟瑟,你怎的这般不听话?若是遇上妖狐可如何是好?"

  狐九瑟一路凝着法力,此时终于将身上禁锢解开,脚下一软竟是差点瘫倒在地。她一下扑上前拽住凤君的衣襟,眸中隐隐含着水色,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少觅,你快些,快些去救救小花狐狸……我怕,我怕他打不过那妖狐……"

  凤君面色一凌,转眸问向面面仙姑,"团团,不迟如今身在何处?"

  面面仙姑忙将方向告知凤君,凤君当下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狐九瑟交与她手中,急急踏着云头便寻去了。

  见着凤君的身影隐入夜色之中,方才不满地嘀咕,"我叫面面,可不是叫团团。"

  狐九瑟心中焦急万分,哽咽道:"若是小花狐狸出了何事……我……是我害的他……是我害的……"

  面面仙姑轻叹一声,抬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道:"瑟瑟你放心,有凤君前去相助,不迟上仙定会平安无事。"

  狐九瑟低低应声,一颗心却是早已紧紧揪成了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瑟瑟滴EQ在上升~很快就会……就会……嘿嘿嘿……
第 20 章
  时至拂晓天色渐明,东边那一团纠缠于一道的黑色妖气与白色仙气方才缓然隐去。天幕边恍惚有红光闪现,似是初初升起的一轮圆晕旭日,又似是一片殷红的血迹将干净剔透的天空玷染。

  狐九瑟反复徘徊于门口,眼中的焦急丝毫不能掩饰。

  又过片刻,面面仙姑忽的一把扯了她的衣袖,高声道:"瑟瑟你瞧,那处可是凤君与不迟上仙回来了?"

  狐九瑟慌忙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花不迟一张面孔尽是苍白羸弱之色,凤君一手不着痕迹地将他搀扶着,二人极缓地朝这厢走来。她忙大步上前奔至他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这才心下一松,略有些后怕有些委屈地唤道:"小花狐狸……你可差点吓死我了……"

  花不迟眉宇微微皱起,勉强笑了笑,道:"怕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凤君淡淡望了她一眼,道:"先回客栈罢。"

  一路上,狐九瑟频频眼带疑惑地望向凤君牢牢搀着花不迟的手,又仔细辨了辨二人的脸色,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而花不迟却始终眼帘半阖,紧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不知神思何处。

  四人将将走进花不迟的房间,花不迟便倏地一把将凤君推开,踉跄着上前几步扶着桌子,一手紧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冒出。

  狐九瑟大惊失色,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腰,急切道:"小花狐狸你怎的了?怎的会吐这么多的血?"

  凤君伸手捻诀解开花不迟身上的幻术,他一袭整洁的衣袍顿时现出原本的模样。衣襟被那妖狐的利爪抓得破烂不堪,只剩下几缕布条挂于胸前,里厢的亵衣隐隐可见。一身长袍被鲜血浸得湿透,一时间竟是无法辨出究竟伤在何处。

  面面仙姑张口结舌道:"那妖狐竟是这般厉害?!"

  花不迟软软倚着狐九瑟,伸手抹去唇边血丝,有气无力道:"不必担心,我……伤势并不严重。只需……只需休养几日便好了。"

  狐九瑟两手紧搂着他,身子竟抖得比花不迟还要厉害些。她与他自小便在一处,她从未想过若有一日他离开了她,她会如何?或者亦可以这般说,她从未曾他会离开她。然而此番看来,却是她无知了,神仙纵然有万般高强法力,却也有难以掌控之事。

  譬如,生死轮回。

  她怔怔地望着花不迟,眼神如沧海桑田幽远绵长,却又仿佛只是梦境一瞬。

  凤君眸中神色不辨,却是上前将花不迟扶至床上躺好,自袖中掏出一株灵芝草,低垂着眼眸对狐九瑟道:"瑟瑟不必担心,不迟虽被妖狐所伤,却是未曾伤至要害。你快些去将这灵芝煎了水端来喂他服下,便无大碍。"

  狐九瑟原本有些怔然地攥着花不迟的手掌,此时却是一个激灵赶紧接过灵芝,将花不迟的手小心在床边放好,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凤君又望向站于一旁的面面仙姑,温和笑道:"可否请仙姑去替瑟瑟打个下手?"

  面面仙姑十分乖觉地应了,转个身便出了房,还颇悉心地将门掩上。

  花不迟睁着一双灼灼桃花目,似笑非笑地盯着凤君,懒洋洋道:"少觅这是何意?可是有话要与我讲?"

  凤君清雅的面孔微有些变色,眉尖蹙起,沉声道:"你与妖王无端究竟是何关系?怎会使那红莲妖焰?!"

  花不迟指尖自唇边划过,一丝淡淡的血丝自嘴角晕开,轻飘飘道:"这天下能使得红莲妖焰的仙妖多了去了,少觅何以认定我便与那消失了上千年的妖王有所关联?这说法,却是有些失了偏颇。"

  凤君面色一沉,道:"那妖狐有上万年的道行,所使的也不过是三瓣红莲。然我昨夜赶到之时,却恰好瞧见你掌心中那一朵红莲不多不少恰有七瓣。而那妖王也不过九瓣,你一千年小仙如何能及上他万年妖王的大半法力?"

  花不迟勾了勾唇角,半阖着眼道:"少觅你却也管得太宽了些……不消说我这法力是从何而来,若是我问你,你如何能忽然之间便对瑟瑟变了心意,你可会一五一十告知与我?"自眼缝间望见他面容一僵,又淡淡一笑,"这便是了,谁人没有一个两个的秘密,何必硬要说破?"

  凤君背过身,手指蜷曲伸展反复多遍,方又低低道:"好,你的事,我不会过问。但你却要记住,瑟瑟与我之间并不是你所见那般简单。我决不允许你过于接近她,她这一辈子……注定要与我一起。"

  花不迟眸色一动,似是掠过百般复杂,口中却是轻哼:"你这般告诫于我,究竟是成竹在胸,还是心有所惧?"

  凤君一身淡蓝色水绸长衫,如月辉清寂,却又似是与周身空气相融,不经意间便会被忽略。他顿了顿,低声道:"随你怎么想都好,我与瑟瑟之间早已缘定三生。若是你硬要将她自我身边夺去,我便是拼了命也是不许的。"

  花不迟唇边漾开一丝讥讽的弧度,闭了眼道:"我乏了……"

  凤君推门而出,不过走了几步,便恰好碰上小心翼翼端着一碗灵芝水匆忙而来的狐九瑟。眼底满腔的悲伤与慌乱猝不及防落入她的眼底,心中一片无法说出口的悲绝与无奈如潮汐浮沉,却是终被他压下藏于心底。

  狐九瑟略略一愣,关切道:"少觅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凤君弯了弯柔和的唇角,如春风拂面,拢起的眉间却是隐含着抹不去的忧愁,轻声道:"无妨,许是有些累了。瑟瑟赶紧将灵芝水端去给不迟服下,我回房去歇一歇。"

  狐九瑟听闻如此,便也不曾在意,随意点点头,便绕过凤君直直往花不迟房中去了。

  凤君垂首望了眼自己袖上渗出的一片刺目血迹,唇边缓缓扯开一缕苦涩的笑意,宛若清伦孤月。

  狐九瑟端着碗灵芝水将将走至花不迟房外,便听见自屋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哐啷——"声,不知是何物跌落在地。

  她慌忙将门打开,一眼便瞧见茶盏茶壶碎了一地,而花不迟半个身子挂于床沿上,另一半身子跌落在地,牙关紧咬,面容痛苦扭曲。

  "小花狐狸!"

  狐九瑟惊呼一声,慌忙将灵芝水搁在桌上,大步上前将花不迟环胸搂住,半拖半抱地将他挪回了床上。

  花不迟斜斜靠于床头,举袖掩着嘴轻咳了数声。

  狐九瑟心中又气又急,但见他脸上那副惨白的面色,却是一袭话语皆被掐在了喉间。掏出帕子将他脸上细密的汗水皆数抹去,视线瞥见他异常殷红的唇瓣,眼中泪花闪了闪,竟是又有了哭意。

  她瘪瘪嘴,声音带着哭腔道:"你做什么这般胡来?要拿什么等我回来给你拿不成么?"

  花不迟轻叹一声,口吻落寞道:"我不过是有些口渴……听见你在与少觅讲话,觉着不好打扰你们……却没想到我这伤……咳咳……"他蹙眉伸手捂上胸口,又是一阵轻咳,"却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要重一些……"

  狐九瑟将灵芝水端至他唇边,没好气道:"你这说的什么混话?!你既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又怎会因为少觅而置你于不顾?更何况,你受了伤我担心还来不及,怎还有空与少觅去卿卿我我?"

  花不迟听见最后那四字时面色一黑,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双桃花目间又渐然氤氲起一层淡淡的喜意。

  狐九瑟舀了一勺药汁贴着他的薄唇,异常温柔道:"喝罢,不烫不凉刚刚好。"

  花不迟顺从地一口将药汁喝下,却又略显顾忌地望了她一眼,喘着气道:"你放着,我自己来罢。如今你与少觅已……你我自是不能再像往常那般……那般亲密……若是惹得少觅误会便不好了……"

  话语间眼神黯淡,面色难看,手指攥着衣襟骨节惨白,一副凄凄然的模样。

  狐九瑟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不堪的异样触觉,手中端着药碗,略微有些手足无措,敛眸道:"小花狐狸,我不懂。你自小便对我很好,我想做的事你哪一回不是帮衬着我?为何却独独因着少觅,与我百般阻挠?小花狐狸,你实话告诉我,你与少觅之间可是有何过节?"

  花不迟忽的又皱拢眉,额间挣出两三滴汗,一手抚上胸口揉按了几下,道:"唔,胸口……好疼。瑟瑟,我……我怎会与少觅有仇?"又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点将药碗撞翻,痛哼了几声,又道,"瑟瑟,我不喜你与少觅一起……不过是……不过是因为……"

  狐九瑟却出声打断,悻悻道:"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月老与面面皆说我对少觅的那般欢喜,并非是对心上人的那一种。小花狐狸你不过是不想见我糊涂下去,你的好意,我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花不迟面色一怔,似欣喜似失望,"瑟瑟,你终于明白了?"

  狐九瑟又舀了勺药汁送至他唇边,眸中淡淡浮着层迷茫,轻声道:"我不明白……我原以为欢喜就是欢喜,对爹爹娘亲是欢喜,对你是欢喜,对少觅亦是欢喜。可我却未曾想过,这欢喜竟是这般的复杂……"顿了顿,又喃喃道,"原来,你与少觅在我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些些不一样的……"

  花不迟桃花目中顿然跃起一丝喜色,深情地将她望着,喟叹一声道:"瑟瑟,其实你心中,对我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狐九瑟冲他傻笑道:"这是自然,你我这么多年一起长大,怎会没有情意?"

  花不迟顿然抚额无语低叹。

  而后,狐九瑟便在花不迟房中伺候了他整整一日。端茶递水喂食,无一不做得周到。便是在花不迟偶尔睡去之时,仍体贴地将他额上汗水拭去。直至夜幕低垂,她方才回了房,提着仍有些担忧的心思渐然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狐九瑟早早便醒了,洗漱一番下了楼与面面仙姑和凤君一道用早膳。此般一来,也正是凑上花不迟用早膳的时辰,好替他端去房内。

  凤君见她吃的急,柔声劝道:"瑟瑟慢些吃,小心噎着。"

  狐九瑟艰难咽下一口包子,急切道:"不成,若是晚了,我怕小花狐狸会饿着。少觅放心,我很快便吃饱了。"

  凤君抬起清眸,云淡风轻地将她一望,按着她的手,道:"不迟已经下来了,你不必急着去给他送早膳。"

  狐九瑟诧异地往背后看去,果真见着一袭红衫面色微白的花不迟朝这厢走来,忙往旁边挪了挪,让他坐下,问道:"小花狐狸你怎的下来了?伤势大好了么?"

  花不迟笑了笑,道:"无碍了。"

  面面仙姑亦松了口气,放心道:"不迟上仙没事便好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当真是难辞其咎。"

  花不迟弯了弯嘴角,"面面仙姑不必自责,我受伤并非是你的过错。"

  狐九瑟颔首恨恨道:"不错,那司命老儿也未曾告诉我们你会受伤,若是他早些说了,我便是死也不会答应他这笔交易!"

  凤君手中的筷子顿时断成两截,却是淡然自若地换上另一双。

  花不迟眸中洋溢着暖暖的笑意,如春暖花开,百花盛放。

  面面仙姑赶紧低了头顾自吃饭,心中默念善哉善哉。

  狐九瑟又对凤君沉痛道:"少觅,我忖着这事还是尽快将它办妥为好。若是再引得你受了伤,我可如何是好?"

  凤君闻言面色方才好些,含笑点头应了。

  面面仙姑端着眼角余光将她一扫,心中不由又是对她敬佩三分。

  花不迟陡地眸色一沉,伸手紧紧捂住胸口,满面痛楚地咳了起来,几近撕心裂肺一般。他身子微微颤抖,自袖中掏出锦帕捂着嘴,良久方才停下。而那块锦帕上,却清清楚楚地印上了一块殷红的血迹。

  狐九瑟慌忙收回黏着凤君的视线,紧张地对花不迟道:"小花狐狸,你怎的又吐血了?可是身子还有不适?"

  花不迟面容黯淡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必忧心,我无事……"又端了副柔弱的模样,捧了心口道,"许是昨日失血过多……总觉着胸口疼痛难忍……你们吃罢,我忍忍……便也过去了……"

  狐九瑟当下被他唬得心惊不已,忙伸手替他轻轻揉按着胸口,口中不住嘘寒问暖关切询问着,早膳更是亲手喂至他嘴边,照顾得妥妥帖帖。

  而另一厢,凤君却是始终低头瞧着面前那碗白粥,默不作声。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马上又要开始准备英语考级了,所以……唔……嗯……默……
表拿砖头砸俺……
第 21 章
  半个时辰之后,这顿早膳终于混着腥风血雨下了肚。

  四人将将放下碗筷,便听见如蚊蝇般几声轻唤:"凤君,不迟上仙,九瑟仙姑,面面仙姑……"

  仔细辨一辨,却正是将花不迟害得这般惨的司命老儿自首来了。

  狐九瑟望了眼四周,见没几个客人在吃喝,便压得低了声音对不知隐在何处的司命星君道:"好你个司命老儿,竟还有胆子来?"

  司命星君顿时大喊冤枉:"仙姑错怪,仙姑错怪!不迟上仙这回受伤,根本未曾记于命格簿子里头。若非仙姑硬要夜闯妖狐府邸,不迟上仙又怎会因着救仙姑而自个儿受了伤?此事实在并非老朽过错,乃是仙姑硬生生插足改了天命。"

  呃……狐九瑟闻言面上略略有些尴尬,心中暗自埋怨司命老儿讲话忒实诚,偷偷瞄了眼仍按着胸口脸色不佳的花不迟,口中干笑两声。

  凤君恍若未闻,转开话题问道:"司命星君,那妖狐有得万年修为,便是我与不迟联手,亦不过是与他打个平手。此番,我们又如何能有胜算?"

  司命星君道:"老朽此番就是为此而来。诸位需知,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那妖狐便是再厉害,亦有法器能将他制住。几位只需将那妖狐自龙九殿下 体
中逼出,再将他收入法器之中,此事便算是圆满了。"

  花不迟目光淡淡晃过凤君面上,道:"司命星君说的倒是简单,只是这法器却又在何处?"

  狐九瑟亦嗤笑道:"就是!若这法器一时半刻找不着,而我们又冒冒然将妖狐逼出龙九殿下 体 内,不是自寻死路么?!"

  司命星君声音略带疑惑道:"咦?难道各位竟是不知,这法器并不在别处,恰是在面面仙姑手中么?"

  面面仙姑本默默听着,乍闻此言眉眼一惊,又瞧见三人目光炯炯看向她面上,忙摆手解释道:"我出来的急,身上并未带什么法器。"

  狐九瑟赞同地点头道:"不错,若是面面手中有克制那妖狐的法器,定是早已拿了出来,又怎会私藏?"

  司命星君急得直跳脚,道:"面面仙姑可胡说不得!你下山之时,灵宝道尊可是送与你一个紫砂玉葫芦?那便是能收服妖狐的法器,你怎的能说没有?!"

  面面仙姑皱眉忖了片刻,忽转过身子指着挂于发髻上的小玉葫芦,期期艾艾道:"司命星君所说的可是这个物什?"

  司命星君重重吁了口气,道:"不错,正是这个紫砂玉葫芦。"

  狐九瑟顿时哭笑不得,"面面,这个怕是你师父最中意的宝贝,你却将它拿来束发,真真是暴殄天物。"

  面面仙姑伸手往脑后摘下紫砂玉葫芦,讪讪道:"我在山上多年亦未见过这物什,怎会知道这是个天大的宝贝?况且那回师父将它交与我时,我正在受罚,还以为这是个惩戒弟子的新法子,便也未曾仔细琢磨过。"

  花不迟拢眉道:"既然有了法器,此事便也好办了不少。但昨晚我们已打草惊蛇,若想再接近妖狐,怕是不容易。"

  司命星君又道:"无妨无妨,老夫早已提点过南襄上仙,这客栈中有神仙能救他娘子不受妖物所控。最慢至今日晌午,他便会来客栈寻各位。南襄上仙爱妻心切,定会好生配合各位。"又絮絮叨叨啰嗦一番之后,方才离去了。

  凤君手捧着茶盏,悠然抿了口茶水,温和道:"虽然司命星君已替南襄上仙做过心理准备,但那南襄上仙如今毕竟是个凡人,乍见四个下凡的神仙,怕还是会有些受不住。不如便由我一人扮作收妖的仙人,免得惊吓了他,你们觉着如何?"

  狐九瑟深以为然,点头道:"还是少觅想的周到,我也觉着这些个凡人脆弱的紧。"

  凤君又道:"瑟瑟便在一旁作个婢女罢,省得你又四处乱跑惹得我担心。"

  花不迟却冷笑道:"如此倒是没有我和面面仙姑什么事了,少觅实在是为我们二人着想得很。然我却觉着瑟瑟修为不及我高,若要她出面却是有些危险。不如由我作个少觅身边的侍从,少觅觉着如何?"

  凤君呷了口茶,莫名地道了一句:"如此却也是一样。"

  狐九瑟疑惑地将二人一望,心中却是想不明白,怎的她做婢女与花不迟做侍从,却是成了一码子事了?

  面面仙姑愁眉苦脸地捏着小紫砂玉葫芦,适时将这一片古怪的气氛打破,说道:"这法器虽在我手中,可是师父却是从未教过我如何使用,这该如何是好?"

  狐九瑟自她手中拿过小紫砂玉葫芦,入手只觉玉脂滑腻柔润。若再瞧得仔细些,便可看见玉葫芦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紫气,葫芦壁上映着密密麻麻的降妖符咒,间或有一道两道的红光丝丝络络闪现。

  凤君伸手扣着她的手腕往他面前一挪,就着她的手望了望,道:"这紫砂玉葫芦是个有灵气的宝贝,若遇到妖物便将它往空中一抛,它便会自发将妖物收入葫芦内,倒也不用什么咒法操控。"

  狐九瑟温热的手腕紧贴着凤君有些冰凉的掌心,觉着一阵沁心的凉意,不由往回缩了缩,口中笑道:"这物什用起来倒是简便的很。"

  凤君眸色一黯,手掌却是越发用力。

  花不迟本在一旁闲闲的以折扇轻叩桌面,见得此状,刷地展开扇面轻然一拂,勾了唇角凉凉笑道:"少觅这是作甚?"

  凤君手背上如被腊月刺骨寒风所伤,虽不见伤痕却有火辣辣地疼痛。然他却仍是不肯放手,一双清眸异样执着地将狐九瑟望着,眸底浮浮沉沉哀伤之意,且夹杂着些许她无法看懂的情愫。

  狐九瑟见四周众人皆朝这边望来,低咳一声,小心翼翼道:"那个……少觅有话好说,先将我放开罢!"

  花不迟嘴角一弯,笑得甚是欢畅。

  凤君却面色惨白一片,一颗心如搅成一团。眉间坠出一片凄然悲绝,满目的水雾弥漫,清冽的声音略带着些失魂落魄,喃喃道:"瑟瑟……你为何要我放手?我寻遍六界千年,方才寻到了你……你如何能让我再将你放开?……"

  狐九瑟闻言微微蹙眉,道:"少觅你曾去寻我?莫非你与我原本就是熟识,可是……可是我印象中却并未在蟠桃会之前见过你。"

  凤君手一抖,缓缓松开,眼神复杂,"是瑟瑟忘记了……"

  狐九瑟想了良久亦得不出结果,偏头问花不迟道:"小花狐狸,你以前见过少觅么?莫非是少觅来过青丘,我却不记得了?"

  花不迟微摇纸扇,笑着语含深意道:"少觅怎会无故前去青丘?再者,若是少觅与瑟瑟早已熟识,当初见面之时便该与瑟瑟相认,又怎会等到现在?唔,在我瞧来,许是少觅认错了人,又许是少觅有何苦衷,才说得这般含糊罢。"

  凤君眉间拢得更紧,狐九瑟侧脸一片天真状将他望着。

  便在三人对峙不下之时,面面仙姑低咳一声,道:"时辰不早了,再过会南襄上仙便会到客栈中来,我们无需做什么准备么?"

  凤君微微移开视线,轻声道:"我们去楼上包个雅间,等着南襄上仙来罢。"

  众人无异议,于是便一道上了楼在雅间里坐下。四人各自执了杯清茶慢慢品着,心绪各异,房内一片死样的寂静。

  片刻之后,当真有人叩响房门,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声音问道:"敢问里面可是凤君?"

  狐九瑟心中暗道这司命老儿原早已想到这茬,凤君万千之前与妖王一战在凡间颂为神话流传已久,便干脆直接打出凤君名头,也使得南襄上仙能信服几分。

  凤君温然应道:"不错,公子请进罢。"

  花不迟幻出一身侍从衣裳立于他身旁,狐九瑟与面面仙姑则直接隐去身形坐到墙角的椅子上,双手托腮预备看戏。

  房门应声而开,一袭黑袍身影迈步而入,来者面容俊朗神情微冷,疾步上前一撩衣袍便要屈膝跪拜:"求凤君救救内子。"

  凤君微抬手掌,南襄上仙便觉手臂处被一股力所托起,撑着他不往下跪去,又闻得凤君温和说道:"公子不必多礼,夫人的情况我亦知晓一二。不瞒公子,夫人体内妖物乃是一只万年妖狐,此番我命人将公子引至此处,便是想请公子帮忙捉拿妖狐。不知公子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南襄上仙略一迟疑,问道:"如此可会伤及内子?"

  凤君继续道:"若公子能有法子将妖狐先行逼出夫人体内,我再以法器将妖狐收服,便不会使得夫人受伤。"

  南襄上仙神情一松,客套道:"凤君莫要唤在下公子,在下受不起。在下名唤苏承扬,若凤君不嫌弃,便唤在下一声承扬罢。"

  "承扬。"凤君点头唤道,端着一副慈祥的眉眼,又说,"公子可要尽快决定,若再过两日未能将妖狐逼出夫人体内,夫人便会有性命之忧。"

  狐九瑟在一旁看得连连咋舌,那龙九殿下乃是龙王爱子,即便天帝将他置之不理,还有他龙王老爹保他性命,怎会让他性命有忧?少觅啊少觅,本是个聪明老实的娃,如今怎的学会诓人了?

  花不迟似是察觉她望向凤君的目光,桃花目带着些许火光灼灼冲她方向而去。她虽知他无法瞧见她,却仍是本能地敛眸垂首安分坐好。

  南襄上仙面色一白,焦急道:"我自是愿意助凤君一臂之力!"

  凤君笑道:"如此是再好不过,却不知承扬可有什么好法子,能将那妖狐逼出夫人体内?若是能不激怒于他,便更好了。"

  "这……"南襄上仙犹豫半晌,忽的面色蹭蹭一红,低声道:"若要不激怒他便将他引出,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凤君淡泊的眸中也不禁溢出一丝喜色,问道:"哦?承扬有何妙法?"

  南襄上仙却是咬着牙,似是有万般屈辱,道:"最初之时,我并未察觉出内子有何不对劲。然在一日夜晚,我与内子欲……欲行周公之礼时,那妖狐便显了原形。他虽在我眼上施了法术,但不知为何我却仍是能瞧见他那副公狐狸的模样。我……我这才知道,原来紫儿竟……竟是被妖狐附了身!"

  凤君白皙的面容飞上两片霞光,压下几分羞涩,对他温和一笑,道:"如此说来,那妖狐并不知道你早已识破他身份?"

  南襄上仙紧绷的面容稍缓,答道:"想来应是不知。"

  墙角旁,面面仙姑小声对狐九瑟道:"乖乖,那南襄上仙到底是个断袖命。便是被天君硬生生掰直了,仍是逃不过断袖缘呐!"

  狐九瑟赞同地点头,这便是什么人有什么命罢。

  凤君又对南襄上仙道:"承扬,你若当真想救夫人,便要以此法引出妖狐。"

  南襄上仙片刻沉默之后,道:"凤君,若我当真将妖狐引出,你可有万分把握不伤内子一丝一毫?"

  凤君还未答话,花不迟便抢声道:"大胆凡夫俗子,凤君乃万年上仙,法力高深,怎容得你来置喙?!"

  南襄上仙慌忙抱拳俯身道:"我只是过于担心内子,还请凤君莫怪。"

  凤君宽容一笑,道:"无妨,是小侍无礼了。若承扬应允,我觉着此事还是莫要拖延,不如便在今晚如何?"

  南襄上仙毫无一丝犹豫,干脆道:"好!今日那妖狐一早便出了家门,不知去了何处。我此刻便趁他不在,回家中布置一番,希望凤君今晚能救内子一命。"

  凤君道:"承扬不必担心,你千万要小心莫让妖狐发现。"嘱咐一番,又侧眼对花不迟吩咐,"小花,还不送送苏公子……"

  狐九瑟闻得凤君这般唤花不迟,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花不迟面上波澜不惊,却是微挑着眼角笑得阴森,对南襄上仙道:"苏公子这边请……"
作者有话要说:泪奔,瓦米有不厚道哇··瓦真滴要考试··
另,俺看了看两篇长评,都是支持花花滴,难道少觅真滴木有粉丝么?唉,难道,俺要虐一虐,大家才肯冒头?
第 22 章
  花不迟出得房门,将苏承扬送下楼去。

  凤君轻啜了口清茶,眉眼间神色淡然,伸手朝狐九瑟方向招了招,轻声唤道:"瑟瑟,面面仙姑,你二人且出来罢。"

  狐九瑟当即现了形,颠颠地跑至凤君身旁,讨好道:"少觅,少觅。今夜去捉妖狐,也算上我一份罢!"

  凤君却是不理,侧脸对面面仙姑道:"我适才仔细瞧过仙姑手中的玉葫芦,却是被道尊下了符咒,只在仙姑手中方才会显出妙用。因此今夜劳烦仙姑与我走上一遭,将那妖狐收入葫芦中才好。"

  面面仙姑忙喏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狐九瑟见凤君不应允她,心中甚是不喜,眼角余光瞥见花不迟恰巧推门而入,又飞身上前抱了他的胳膊胡乱摇晃,口中道:"小花狐狸,小花狐狸!今夜你去捉那妖狐,也将我带上罢!我保证不会给你惹祸添乱!"

  花不迟且应了,"好罢!你跟在我身后便是。"说话间,眸色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凤君,隐隐含着几分挑衅。

  狐九瑟面上喜色顿现,道:"还是小花狐狸对我最好!"

  凤君却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先淡淡将她望了一眼,转而又紧盯着花不迟道:"不迟休要胡闹,那妖狐若伤了瑟瑟,该如何是好?"

  狐九瑟被他异常凌厉的神色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花不迟身后躲了躲。

  花不迟勾唇笑道:"少觅多虑了。我既答应瑟瑟随行,自是心中有万分把握能将她照顾周全。况且瑟瑟亦保证过不会捣乱,你我何不姑且信她一回?"又伸出手去抚了抚她的脑袋,深深望着她却是对凤君道,"再者……我既已因着瑟瑟受过一回伤,瑟瑟如何会重蹈覆辙,忍心瞧见旧事重演?"

  狐九瑟见花不迟言语中这般向着她,心中极是欢喜,嘴里反复念叨道:"我自是不舍得小花狐狸受伤!不舍得的!不舍得的!"

  凤君柔煦的眸中似有星子陨落,又似夜云遮月,再不见一丝光亮。手指还紧握着她细腻的手腕,却像是握了一把盈盈空气,只消稍稍摊开手掌,便再也无法寻着。

  他放低声音,轻柔对狐九瑟道:"瑟瑟,你且与我出来。"

  说罢不待狐九瑟反应,便牵着一脸莫名的她出了房间。凤君一向自衣着至神情无一不优雅淡致,如今却堪堪为着这只不懂情爱的小狐狸乱了心神,慌了手脚。玉面微惶,心中竟生出一丝无力之感。

  狐九瑟乖觉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频频回头张望,却懵懂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渐行渐远至离客栈不远的一处小树林中,凤君略急的步伐方才缓了下来。灿金的阳光自枝桠间穿插而落,在二人身上撒下一片斑驳树影。

  凤君又行了几步,回头将她一望,"瑟瑟,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狐九瑟偷眼觑见他稍显严肃的面容,端着一副怯怯的模样,却是小声坚持道:"我不过是想与你们一道去捉妖狐,又有何错?"

  凤君低低叹了一声,伸手捻去她腮旁的一丝乱发,温言道:"我指的并非此事。瑟瑟,你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又怎能与其他男子这般亲密?此举不合情理。即便是不迟,你也不可与他过为亲近,你可明白?"

  "嗳……"她忖了忖,忽又问道,"可是少觅,我何时变成你未过门的妻子了?"

  凤君俯了俯身,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面颊,一双漆黑的清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淡雅似兰的温热气息依稀拂过她的面庞。却又听闻他说道:"瑟瑟既是心中欢喜我,你我二人又有红线为媒,怎的不算是有了婚约?"

  狐九瑟皱皱眉,道:"可是少觅你却未曾说过欢喜我……"

  凤君急道:"我以为瑟瑟心中是明白的。"

  狐九瑟又抬眸望向他,认真道:"若是少觅也是欢喜我的,又是为何会欢喜我呢?你不说,我又怎会明白?"

  她不懂为何凤君与花不迟每每提及欢喜一事,不是含含糊糊便是欲言又止。欢喜便是欢喜,有何不敢说出口?

  凤君一怔,缓缓直起身子,却是撇开脸低声道:"瑟瑟你只要晓得,我心中也是欢喜你的,便足够了……"

  狐九瑟瘪瘪嘴,背过身子道:"罢了,不说便不说!"

  "瑟瑟……"

  凤君慌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急急道:"瑟瑟莫生气……待了解妖狐这事之后,我便去青丘向二老提亲。待你我成亲之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亦会陪着你,你我再不会分离了,可好?"

  狐九瑟猛地忆起自己逃出青丘的缘由,被凤君这番话生生惊了一跳。来不及细想便转回身去双手环住他的腰际,面颊乖顺地在他胸膛蹭了蹭,方抬起脸笑眯眯道:"不急不急,天君既然命少觅下凡捉妖,少觅又怎可辜负天君的一番信任?你我婚事并不急于一刻,待你将凡间的妖物捉完,再与我一道回青丘也是不迟。"

  凤君柔柔地望着她,唇角溢出一丝如沐春风的笑意,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双手略有些僵硬地环着她的肩,心中自是没了顾虑,只柔声道:"好,依你便是……"

  狐九瑟这才松了口气,暗道:这凤君不止是有些缺心眼,却还是只多变的鸟儿。当初只不过她一阖眼的功夫,他便对她大变了样。虽说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可她为何听着他说要与她结亲,心中竟是毫无一丝喜悦?

  这事,倒真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时至傍晚,日落西山,暮霭沉沉,凤君携着狐九瑟的手方回了客栈。二人一入得门内,便瞧见花不迟与面面仙姑二人坐于大堂内,桌上放着几盘菜肴,一壶佳酿。瞧这情形,应是等着二人一道用膳。

  狐九瑟早已饥肠辘辘,当下便牵着凤君的手朝那厢走去。却瞧见面面仙姑冲着她二人相携的双手努努嘴,又向她使个好自为之的眼色。

  凤君自然也瞧见面面仙姑的一番警告,却是不理,依旧紧握着她的手到了桌边,又并肩坐下。

  面面仙姑不由掩面叹息。

  花不迟却似是未曾瞧见这般光景,只兀自拿起碗筷,垂下眼眸道了一句,"快吃罢,莫要误了时辰。"

  凤君举箸夹了筷青鱼放至狐九瑟碗中,温声道:"吃罢……"

  狐九瑟只觉桌间气氛诡异,便也老老实实地低头扒饭,间或偷偷瞄一眼花不迟,却是由始至终瞧见一副漠然的面孔。

  几番下来,竟是有些惴惴然。

  好不容易到了戌时,便是四人与苏承扬约定去苏府捉妖的时辰。那厢狐九瑟早已受不了这般窒闷的气氛,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率先站起身兴奋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动身了罢!"

  凤君微微一笑,"瑟瑟既定要一同前往,便要时刻记着不许靠近那妖物。就算凭我们之力无法收服妖物,你也不可逞强。"

  狐九瑟连连点头。

  凤君虽见她应得这般爽快,心中却仍觉不妥,又知她性子执拗,自是不肯改变主意安安分分待在客栈里头,便又细心嘱咐了一番。面上眉宇轻拢,神色忧愁,更是恨不得将她拴在自己腰带上才好。

  花不迟见凤君这般黏黏糊糊,又见最不耐旁人与她说教的狐九瑟竟是破天荒地未曾反驳一句,不由且怒且怨,反唇相讥道:"少觅莫不是认为瑟瑟是这般无用的神仙么?!"

  凤君却混不在意,神态安然道:"瑟瑟既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多多照料她一些,自也是理所应当。"

  "你说……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花不迟眯了眯上翘的眼角,略含些不敢置信,一字一句,凿凿问道。

  狐九瑟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不由瑟缩了身子,往面面仙姑身旁靠了靠,小声道:"面面,你说小花狐狸可是又中了什么魔怔?怎的听见我是少觅未过门的妻子,面上表情竟是这般可怖?"

  面面仙姑好心地又将她自凤君身旁带离三分,压低声音道:"一般说来,不迟上仙应是欢喜瑟瑟,想娶瑟瑟做娘子,却不料被凤君捷足先登一步,此番表情便恰是吃醋的症状。"

  狐九瑟脑中浑噩一片,且惊且疑,"什么?……"

  凤君却是笑得云淡风轻,移步挡住花不迟凛冽的目光,道:"不迟不必惊讶,过段时日我便会去青丘提亲。听闻不迟与瑟瑟一同长大,与二老关系更是颇为亲密,还望到时替我美言几句才好。"

  花不迟咬牙切齿道:"好说……"

  言罢一拂衣袖,便揣着满腔怒火大步离去。

  凤君又是淡淡一笑,携了狐九瑟的手驾着朵黑沉的夜云,施施然跟与他身后。

  面面仙姑心中暗赞这凤君关键时刻却是一点不含糊,竟将不迟上仙气成这般模样。又心下替花不迟哀恸一番,这才急急追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着凤君与狐九瑟二人。赏月观花,唯有她是一派闲适之态。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设定:卷一 初始 卷二和卷三分别是两个独立的故事,卷四和卷五揭开谜底和结局。
唔,写在这里是怕俺自己忘了,汗,最近记性太差。
下章更新完之后,就米有存稿了,艰苦滴日子在朝俺们招手,泪~
第 23 章
  夜色沉靡,微风翦翦。

  四人乘风行于皎皎月光之中,但见足下凡间夜市繁华灯火高照,嘈杂非凡却是一派勃勃生机。然越靠近苏府之时,人烟便越是稀少,待四人堪堪立于苏府上方,望眼四周却寻不着一丝人迹。

  苏府院中古槐阴影重重,乍眼望去竟像是浮现起无数鬼面獠牙魑魅,令人惊惧。

  狐九瑟满脸雀跃,若非凤君将她手牢牢攥住,此时怕早已将苏府翻了个遍。她睁着双湛亮湛亮的眼,巴巴望着凤君道:"少觅,我活了这么多年,却还未捉过妖怪。你今日捉那妖狐时且莫心急,留他一口气也让我捉一捉,再让面面将他收去才好。"

  凤君含笑颔首道:"好,但瑟瑟莫要鲁莽行事,待我唤你时方可上前。"

  狐九瑟偏头眨眨眼,心中一阵暗喜,面上却是端着一副乖巧模样,小声应道:"我晓得了。"

  花不迟原在不远处背对着二人静静站着,此刻却转过身,眯了眯上翘的眼角,目光灼灼将她一望,凉凉道:"瑟瑟你又为何这般肯定是少觅捉住妖狐?"

  凤君抬眸瞥他一眼,竟隐隐有些自得的笑意,这却十分少见。

  狐九瑟想当然道:"这是自然!撇开少觅曾自妖狐手中将你救回这事不提,光是少觅自身便有万年修为,且当年少觅年纪轻轻却能一举将众仙为之所惧的妖王击退,可见他那时便已是英雄人物,如今又怎会搞不定区区一只万年妖狐?"

  说罢她略为崇敬地将凤君望了望,却诧异地瞧见他面上笑意一丝不剩,清水翦眸中掠过三分晦涩,如浮云飘过。

  花不迟却在浓重夜色间对她突兀一笑,折扇轻击了下掌心,抿唇悠悠道:"听闻那时少觅不过是个千年上仙,却是这般勇猛,我真真是佩服得很。"

  狐九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不确定自他的笑语间读出的那一抹讥嘲,可是她自己的错觉?

  凤君微微一笑,道:"这些往事还提起来作甚?"

  花不迟却是环着双臂面色冷冷地将他望着,眸底尽是一片让人看不通透的高深莫测。

  狐九瑟隐隐觉着二人似有些针锋相对,却是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踟蹰犹豫莫衷一是,不知该如何调解。

  恰在此时,面面仙姑方才追上三人,瞧见这番阵仗,不由疑惑问道:"这是怎的了?莫不是妖狐不在府中?"

  狐九瑟见她如见救世佛祖,忙上前挽了面面仙姑的胳膊,急声道:"你怎的这般慢,若再不下去,我怕那南襄上仙恐是要名节不保!"

  忽的一阵妖风刮过,灯笼中的烛火幽幽飘忽不定。凤君陡然眉间蹙起,惊道:"不好!那妖狐已显了原形!"言毕,便即刻踏云往下去了。

  狐九瑟与面面仙姑亦紧跟在后,丝毫不敢松懈。

  却在她恰恰迈出步子欲踏上土地之时,花不迟劈手将她胳膊擒住,往后狠狠一扯使得她踉跄几步跌入他怀中。

  愤愤地回眸望去,但见花不迟一张更为愤怒的面孔正饱含怒火地对着着她,片刻,他勾唇绽出一个笑靥,阴测测道:"瑟瑟,如今你的胆子,却是越发地肥了……"

  狐九瑟身上抖过一层寒意,怯怯道:"小花狐狸,我近日来因着你受了伤,吃不下睡不好的,不瘦也便罢了,又怎会肥呢?"

  花不迟眸色炯炯地望着她,半晌方才轻哼一声,松了手拂袖而去。

  狐九瑟这才舒了口气,作无奈状望了眼怔然的面面仙姑,道:"小花狐狸便是这般孩童心性,面面见怪莫怪。这孩子虽脾气差了些,为人却还是不错的。"又满足一笑,"真真是不愧我对他多年以来的谆谆教导……"

  面面仙姑默了默,携了她的手恳切道:"瑟瑟,凤君与不迟上仙已去得远了,我们还是赶紧跟上罢。"

  因着南襄上仙一早便考虑到这妖狐杀伤力极大,若逼着他在房中显出原形,恐会伤了龙九殿下的肉身,便将这擒妖的地点定在苏府一处颇大的院落中。

  是以当四人隐了身形收了仙气寻到那处院落时,一眼便瞧见南襄上仙被按倒于石桌之上,其身上趴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俯身亲得不亦乐乎。而那龙九殿下的肉身,却被万分凄凉地丢至一旁。

  狐九瑟仔细观了观,喟叹道:"未想到,我如今竟要亲手将这一幅平生最喜爱的曼妙画面打破,真真是残忍无比。"

  花不迟斜乜了她一眼,凑近她耳旁,挑眉小声似笑非笑道:"若是瑟瑟当真喜欢,不如改日你我便深入探讨一回,你觉着如何?"

  狐九瑟望了眼他彤红的唇角,干笑两声。

  那厢凤君眼光一闪,身形移至二人中间,不着痕迹地将二人隔开。侧脸柔柔地望着狐九瑟,伸手抚过她的面颊,道:"可还记得我的话?若非在我唤你之时,万万不可鲁莽现形上前,可曾明白?"

  狐九瑟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应过之后她本想着这回可该是动手了罢?却未想凤君的温热手掌像是黏在她脸上一般,一双温润的眼眸更是深深地绞着她。眸色微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何事,如玉般的面颊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花不迟眼眸一眯,胸口如有危险情绪掠过,淡淡道:"若再不动手,南襄上仙怕是要被妖狐吃干抹净了。"

  凤君这才回神,局促地收回了手掌。低头拂了拂衣袖,转眸对面面仙姑道:"待我与不迟将妖狐法力禁锢之后,仙姑方可用紫砂玉葫芦收复妖狐,还望仙姑切记。"

  面面仙姑忙道:"小仙省得。"

  狐九瑟瞥眼望见那妖狐一手已伸入南襄上仙的衣襟之中,心下又惊又急。惊的是南襄上仙这面瘫仙君竟也有被轻薄的一日,倒也为当初他夺了琳琅的心上人出了口恶气。急的是这妖狐怎的动作不再快些,好让她多瞧一些这所谓的男男双修之术。

  花不迟在那厢早已瞧见狐九瑟的满面纠结,脸一黑,当即现出形对妖狐大喝道:"妖孽!还不快快住手!"

  那妖狐蓦地停了手,直起身子缓缓转过身来,虽是一张精致的面容,却稍嫌女气。此时他衣襟奔放大敞,唇边漾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挑着细长的眼角将花不迟扫了一眼。却在瞧见稍后现形的凤君之时,眸色猛然一亮。

  唔,这般如狼似虎的眼神,倒与她狐九瑟有些相像。

  花不迟冷然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妖物,可知这二人是何来头?这般冒冒然便下了手,真真是愚蠢!"

  凤君上前两步,拢了袖子好声道:"你虽是妖,却也好歹是六界之中的一枚生灵。我且不知你犯了何错被道尊收入葫芦之中,然你若愿意向他二人赔个不是,且自己入得葫芦之内去。我便替你向道尊求个情渡你成仙,如何?"

  那妖狐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成仙?老子才不愿做什么狗屁神仙!"忽而又眸色一转,不怀好意地望着凤君,道,"若要我放过这二人却也不是不可,便由你来代替这男人如何?我瞧着你那与我打斗之时修为却也不弱,若是你肯与老子圆房,哈哈……如此一来,老子被那破葫芦噬去的妖力,想是不出几日便能恢复!"

  狐九瑟惊呼一声,瞪圆了双眼对面面仙姑悲崔道:"面面,这妖狐好大的胆,竟敢调戏少觅!我还未曾吃过少觅的嫩豆腐,他怎敢抢先一步?!"

  面面仙姑又是一默。

  闻得此般龌龊的话语,凤君清淡面容登时染上一层冰霜,眼神一利,虽是淡淡将妖狐扫了一眼,却是如利刃划过般带出丝缕寒气,冷冷道:"你若当真这般不知好歹,便也休怪我客气了。"

  说罢伸手捻起一簇银光,在手中幻出一把利剑,翻面一转,便有一道亮光自面上滑过,将他一双清眸映得熠熠生辉。

  那厢凤君已摆好了架势,这厢花不迟却环着双臂嘴角噙着吟吟笑意,只愉悦地将二人望着,如在欣赏一出万分精彩的折子戏。

  妖狐伸手拢了拢衣襟,随手将南襄上仙推落在地,自己却一跃坐上桌面,笑道:"美人莫恼,我瞧着你这般貌美,心中真是好生欢喜。不如美人今日便随了我去,日后你我便做一对快活的野鸳鸯,不也乐哉?"

  凤君面容绷紧,不欲与他多言,挥剑向前便朝妖狐狠狠劈去。他一袭白衫身影在夜色下堪比当空皎月,墨黑的青丝在夜风中翻飞舞动,如穿梭于暗夜间的魑魅魍魉。

  那妖狐却化作狂风自他剑下躲开,飘然至半空睨着凤君嘿嘿笑道:"美人何必羞恼?老子虽是妖却也亏待不了你,不过是想借一些美人的仙气罢了!"

  凤君显然被气得不清,握着剑柄的手指亦可见骨节微微泛白。长睫轻颤间以余光瞥向狐九瑟隐身之处,唇瓣开闭几回,面容隐含羞恼焦急之色。

  狐九瑟忍不住出声提醒:"少觅,小花狐狸,你们发什么愣?怎的还不将妖狐捉住?"

  未曾料到那妖狐耳力甚好,适才她那声惊呼已引起他的注意,此刻她又多嘴发言,便使得他朝狐九瑟那厢望了望,眸色明暗一番,沉声问道:"是谁在那处?躲躲藏藏的,莫不是怕了老子不成?!"说罢一扬手,一簇火光自他手心摇曳而起,挥手间那火焰便直直冲狐九瑟面门而去。

  花不迟面色一凌,即然打开扇面将火焰挡回,紧接着便与凤君欺身上前,在半空间与妖狐缠斗起来。三道人影被裹于剑光火影之中,如入密网,渐然辨不清楚。一时间便是飞沙走石,妖风大作。

  而地上,狐九瑟与面面仙姑则是双手攥拳紧张地观望战局,时不时自口中爆出一声叫好抑或痛惜之声。

  恰在激烈之时,不知何时醒来的南襄上仙却紧搂着龙九殿下的肉身,且惊且悲唤道:"紫儿……你醒醒……紫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哈,俺今天课上到这么晚,汗,一回寝室就更新来了~
另,存稿米有了~艰苦滴日子现在开始,握拳!
泪奔,sem童鞋滴长评忘记打分了,不过还是么一个~嘿嘿
第 24 章
  今夜本应十分圆满。一轮圆月高高挂于空中,星子零落点缀夜幕。那妖狐眼见着便要不敌落败,如此便能让她过一过捉妖瘾。然那厢南襄上仙的哀嚎声却是让人着恼,每每凤君与花不迟胜上一招,他便万分不应景地低泣一声。

  是以狐九瑟心中甚是不满,不顾面面仙姑阻拦,便现了形走至南襄上仙身后,拍拍他的肩恳切道:"苏公子,你瞧瞧上边,少觅与小花狐狸捉妖捉得正欢。你不给他二人加油鼓劲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哭丧着一副脸,莫不是觉着他二人输定了不成?"

  "仙姑,求仙姑救救紫儿!求仙姑救救紫儿!"南襄上仙怀中紧紧搂着龙九殿下的肉身,见突兀出现的狐九瑟却也不惊,只腾出一只手来攥住她的裙角,清俊的面孔上满是凄然与乞求,如何能寻到一丝一毫当初南襄上仙的清冷气质?

  狐九瑟望了眼昏迷不醒的龙九殿下,犹豫着侧脸问道:"面面,若我救了他,可会改变他二人的命格?"

  面面仙姑亦有些踟蹰,道:"许是……许是有些不妥罢。"

  南襄上仙攥着她衣裙的手微微颤抖,漆黑的眸中近乎悲绝的目光将她笼罩其中。狐九瑟不禁微一蹙眉,只觉陷入一片迷茫雾色间。那一颗对男女之情尚是懵懂的心,此刻似是被何物轻轻触动,如白皙纤指撩拨琴弦,灵巧却不莽撞。

  "求仙姑……"他面色苍白神情慌乱,口中低低不住乞求。

  狐九瑟终抵不过他殷殷企盼,蹲下身子,伸手往龙九殿下印堂一探,却蓦地大惊道:"怎会如此?!他的魂魄怎的不在体内?!"

  面面仙姑闻言忙仔细观了观龙九殿下的面色,一派安详间却苍白如轻薄宣纸。呼吸微弱不稳,似是不消片刻便会西行而去。

  南襄上仙猛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目光中渐然渗出寒意,问道:"仙姑的意思可是紫儿的魂魄不见了?为何会如此?当初我答应助你们捉妖之时,凤君明明说过不会伤及紫儿半分,如今却又是个什么说法?!"

  狐九瑟不悦皱眉,一甩手撇开他的钳制,道:"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在责怪我们不成?你要晓得,若非今日有我们帮衬着你将妖狐自他体内引出,待到明日,他便不止是失了魂魄这般简单,你与他二人怕真真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当真是好心没好报,这南襄上仙前世的脾性便不怎的,这一世却也不知长进一些。心中正暗自埋怨着,却突闻三声"瑟瑟小心!"另一边的腕子被面面仙姑一把握住,紧接着便脚尖触地将她带离十步之外。

  再瞧向适才她所站之地,入目却只见一个半尺大坑,其间燃着几簇突突跳动的火苗,骤明骤暗,如鬼火飘渺。幸而面面仙姑机灵,若是不然,她此刻怕是早已变作一团灰烬,扬洒于空中。

  而南襄上仙亦身手矫健地搂着龙九殿下翻滚至一旁,因而也无大碍。

  又是一晃眼间,凤君与花不迟便双双落下半空,背对着狐九瑟将她护在身后。妖狐哈哈大笑着立于雕栏之上,一双细长的眼眸在众人间逡巡一个来回。

  狐九瑟怒道:"你这妖狐,竟敢偷袭本上仙,好不卑鄙!"

  那妖狐混不在意,只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啧啧叹道:"见二位上仙这般护着这位仙姑,可皆是倾心与这位仙姑?可惜了可惜了……"深深望了眼凤君,勾唇一笑,"没想到如此美人,品味却是甚差。"

  他话音方落,花不迟便反唇相讥道:"你这妖物又怎会知晓何为欢喜?"

  凤君亦情深切切地将狐九瑟一望,淡淡道:"不错,我确是喜欢瑟瑟。然我却不觉瑟瑟有哪点不及旁人,不过即便是她有万般的不好,我亦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她。昨日,明日,后日,每一日,我这番心意皆是不会改变。"

  然狐九瑟视线触及自他一双清眸中满溢而出的悲伤,心中竟是陡然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慌张与无措凶猛袭来。她几乎是惶然地撇开脸去,不敢注视那一张清雅却哀愁密布的面庞,连妖狐那一番话语也忘了反驳。

  南襄上仙却在此时如着了魔般欺身朝妖狐冲去,口中恨恨道:"你这妖物,快些将紫儿的魂魄还来!"

  妖狐又是哈哈一笑,只稍稍一弹小指,一道疾光击中南襄上仙的胸口,他整个人便猛地往后一仰,噔噔倒退了数步,背靠着树干瘫坐于地上,嘴角缓缓淌出一丝殷红血迹,一双眼眸满是愤恨地怒视着冥离。

  "怎的?不服气?"妖狐轻哼一声,眸中尽是蔑色,仿佛方才将南下上仙压于身下胡乱啃亲之人并非是他一般。

  南襄上仙眸中镌着一丝深情望向不远处的龙九殿下,垂目闭眼,低声道:"你杀了我们罢……既是此生无法再相守,不如早些投胎转世。"又喃喃自语道,"紫儿,你等着我。待到来世,我定还会再寻到你,到那时,你我再相守至老罢……"

  狐九瑟眉间微蹙,面上略有茫然之色。呆了一呆,心中忖道:这便是南襄上仙对龙九殿下的承诺么?若是他二人当真轮回转世,又岂会逃得过一碗忘尽前生的孟婆汤?到那时他二人便再也记不得对方,又如何能寻觅相守?

  妖狐却是揶揄笑道:"哦?这便是你们凡人口中的'爱'么?既然你执意寻死,老子成全你们便是!"说罢便自一旁树枝上折下两片绿叶,不知施了何种妖术将绿叶幻作两道利器,异芒陡现间一左一右冲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疾飞而去。

  南襄上仙安静倚于树旁,面上无一丝惧怕之色。

  凤君与花不迟自是不会瞧着他送死,二人当下便又一个疾行上前欲挡下利器。却未曾想到那妖狐蓦地勾出一抹笑意,挥袖间有万道白光飞射而出,二人只得挡于南襄上仙与龙九殿下身前,全力将那些利器挥落。

  而妖狐却甚是狡诈,竟趁此时跃身朝狐九瑟这厢奔来。她本陷入迷乱思绪之中,便也未曾注意自己身侧多了一道如鬼魅般身影。而面面仙姑慌乱间欲以葫芦将他收服,却被他重击一掌蓦地飞身出去重重摔于地上,便晕了过去。

  待她回转神来欲自袖中抽出连珠金鞭之时,却只觉一波大力侵袭而来,手腕一软竟是施不出半分气力,又被那妖狐的手掌在肩上轻轻一拍,便再不能动弹。

  凤君与花不迟大惊,纷纷上前几步却又蓦地止住。

  花不迟微举手中折扇,扇面旋然展开,如轻风般拢起坠落于地的深浅碧叶,眯了眯眼眸戾气四溢,冷冷道:"她岂是你这种小妖可碰得的?识相的便赶紧撤了妖法,否则莫怪我不客气了!"

  狐九瑟浑身上下且只剩下一双眼眸能骨碌转动,一眼便瞥见妖狐脸上瞬间闪过的恐惧。心中却有些奇怪,这妖狐为何对着凤君嬉皮笑脸,却是对着比他少了好几万年修为的花不迟这般害怕?

  虽说有些疑惑,却也是来不及细想,只因着花不迟那番话与着实激怒了他。此刻那妖狐一只尖利狐爪正放于自己面侧,阴森寒光泛入她眼中,引得她生生打了个寒噤。

  妖狐又开口道:"你休要唬我,老子才不怕你些个狗屁神仙!哈哈,你们要老子放了她却也不是不可!她与那娘们的魂魄,如今皆在老子手中!若老子只许你们选其中一样,你们是要她,还是要那魂魄?"

  凤君稍一犹豫,侧目望了眼了无生气的南襄上仙。

  花不迟却轻笑一声,便是皎皎月色亦是比不上他此刻勾唇一笑,嗤道:"这有何好问的?我自是选瑟瑟。"

  狐九瑟使劲挤眉弄眼,赞赏地将他一望。

  那妖狐却是笑道:"哈哈,你们这些个狗屁神仙真真是自私,还妄称什么普度众生?!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又将锋利的指尖顶着她颈间跳动的脉搏,道,"若是我此刻便了结了她,不知你二人又会如何地伤心?"

  凤君手提利剑,脊背略有些僵直,却是温和一笑,对着狐九瑟安慰道:"瑟瑟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伤你半分。"

  狐九瑟又眨眨眼,脖颈间坚硬冰冷的温度却使得她不由暗暗叫苦。

  妖狐再不多言,望着众人挑了挑眼尾,眸中尽是戏谑。而利爪却是猛然高高举起,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朝她的脖间刺戳而去。

  一道银光划过狐九瑟惊恐的眸间,耳边忽闻两声暴喝,眼皮垂了垂,心慌气促间便脚下一软倒了下去,再无知觉。

  ……

  恍恍惚惚之间,闻得耳畔有滴水清亮之声。

  狐九瑟不知昏了多久,迷蒙地睁开眼,便瞧见正上方悬浮着几颗夜明珠,将原本黑沉沉的山洞照得如白日透亮。洞壁上映出一方巨大人影,她侧过脸眯缝着眼望了望,却是妖狐盘膝坐于山洞中央,一张面孔隐约透着些许憔悴,额间亦有豆大汗珠滑落。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仍是完好无损。

  妖狐双目倏地睁开,望着她哼道:"真是个无用的神仙,老子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竟也会晕了过去!"

  狐九瑟一溜烟站起身,怒视着他,道:"我若架了把刀在你脖子上,看你怕是不怕!"又反剪着双手踱了个来回,絮絮叨叨,"少觅与小花狐狸怎的没能将你捉住?,真真是叫我失望……"

  他掸掸衣袍,细长的眼眸将她望了望,倨傲道:"这有什么好失望的?那美人与那骚狐狸怎会是老子的对手!捉不住老子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你要想什么补偿,不妨一说,反正你也……"

  狐九瑟未待他说完,便立刻回首扑闪着眼眸将他望着,欣喜道:"如此甚好,你现下便放我回去罢!"说着便移动身形欲出山洞。

  那妖狐却一把扯了她的衣领,恨恨道:"老子还没说完,你心急个什么!放你回去,如何有这等便宜事?老子的妖力还未曾恢复,如何能放你回去?!"

  狐九瑟恍然忆起他曾说过的话语,便义正言辞道:"我如今已有了少觅,你若想与我双修,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却是哈哈大笑,道:"老子才不屑与你这般修为低下的女神仙双修!老子将你捉来,也不过是见着你身上有几分仙气,若将你吃了倒也能补补身子罢了!"

  "你你你说什么?你想吃了我?"狐九瑟面色一变,心中大惊。

  那妖狐又是一笑,拂袖走至洞口,伸手拢起一方结界将她困在洞中,冷冷道:"你若是有些见识,便应知道此处乃是聚妖山。他二人若想闯入此处,便是拼尽了全力,怕也是难以办到。你还是乖乖地待在洞中等我回来,莫要乱跑。省得被别个妖怪捉去剥皮剔骨食肉,便是更加惨了。"

  说罢回眸投给她一瞥,细长的眼眸中藏着嗜血般狠厉之色,如冽洌寒风渗入心肺刺入骨髓。

  狐九瑟怔怔地望着妖狐渐然离去的背影,脑中如遭重击空空一片,心里却是不由头一回生出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凄然恐惧之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比较粗糙,大家凑活着看吧~
清明会日更的,然后么……汗……大家表砸我……
希望大家对本文有啥意见都提出来,俺一个人YY好无聊的咩~
第 25 章
  这聚妖山顾名思义便是聚集万妖的地方,山外罩有一道屏障将它牢牢护住,若非妖族,便难以入得此山之中。即便有仙者闯入山内,却也是无法施展仙法,与凡夫俗子无异。是以千万年来,并未有仙者敢擅闯聚妖山,生怕被山中妖怪所害失了修为。

  因而狐九瑟被那妖狐困在山洞之中数日,也未能寻着脱身之法。而那妖狐又是连日不归,便只余她一人整日整日对着洞壁发呆。待无聊到了极致,便扑到草堆中倒头便睡,暗自思忖着能为日后与妖狐相斗时积攒些体力。

  这一睡,便又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光。

  待她自睡梦中转醒,伸个懒腰正打算继续去盯着洞壁发呆,甫一坐起身子,便被端坐在不远处的妖狐唬了一跳。但见那妖狐一张白净的面皮青黑一片,唇角挂着一丝尚是新鲜的血迹,目光阴沉地正盯着她瞧。

  狐九瑟不由打了个寒噤,往后缩了缩,面上怯怯道:"你你你……你这么盯着我,意欲为何?"

  那妖狐一勾唇角,阴阴笑了,"老子意欲为何,难道你还不知么?若不是瞧着你在那二人心中颇有些分量,老子早把你生吞了,那容得你活到现在?!"

  闻得此话,她心中便知这妖狐定是被花不迟与凤君所伤,在他二人处讨不到便宜,如今便回了聚妖山来寻她的麻烦了。

  狐九瑟暗暗想了一回,十分悲崔,心中更是懊悔自己当初为何要为着那几颗区区丹药,应允那司命老儿做这些个不利己之事。她总共不过活了四千多年,倘若这回当真在妖狐手中丧了命,又该是徒留如何的遗憾。

  凄凄然低叹一声,想她用尽千年方才化成人形,如今还未能尝得双修的滋味,便要奔赴黄泉,当真是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那妖狐见她这副模样,哈哈大笑:"怎的,你怕了么?"忽又换了副阴狠的面孔,起身上前几步一脚踢在她小腿处,恨恨道,"少给老子装模作样的!你们这些个狗屁神仙,老子早就将尔等小贼看透了!你们那无用的天君不敌咱们君上,便趁着君上不在时偷袭咱们妖界,好生不知羞耻!"

  狐九瑟被他狠狠踹了一脚,又因着未有仙气护体,小腿处便隐隐传来一阵痉挛似的痛楚,鼻尖冒出三三两两几滴汗水,却是忍着痛道:"你胡说!自妖王与天君定下协议,天界与妖界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何来偷袭之说?"

  妖狐嗤道:"罢了,你这小狐狸太过愚昧,老子不屑道与你听。如今紧要之事,便是赶紧将你吞入肚中,好给老子疗伤!"

  言毕,冲她龇了龇嘴,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獠牙。

  狐九瑟亦被他激出些情绪,只冷笑道:"妖孽,你莫要猖狂!小花狐狸与少觅自是不会对我撒手不管,保不准他二人如今已寻到能入得这聚妖山却又不失仙力的法宝,待那时他二人便会将你收了去,再将你的老巢夷为平地!你我本同是狐族,若你就此罢手,我便让小花狐狸与少觅放你一马。"

  "好大的口气!"妖狐一甩衣袖,居高临下冷冷睨她一眼。

  狐九瑟擦了把鼻尖的汗水,抬手无辜地将他望着,道:"我已多日不曾进食,又怎会有口气?"

  那妖狐面色微微一僵,却倏尔笑道:"老子不与你这油嘴滑舌的东西多嘴!不过你适才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不先将那二人除去,老子怕是吃也是吃不安心!你说说让那二人如何个死法才好呢?唔,那美人老子自然是要自己留着享用。另外一个么,不如就赏给聚妖山的弟兄……"

  狐九瑟眼皮跳了跳,抢声急切道:"你这妖孽!若你敢伤了小花狐狸半分,我便是做鬼亦不会放过你!"

  妖狐喝道:"你以为老子是那些凡夫俗子,见着个鬼魅便吓得哆哆嗦嗦的么!"

  狐九瑟呐呐一番,心中暗道自己怕是看多了凡间的戏文本子,说话便也有了三分凡人味。忽又回味过来那妖狐的前半句话,又急急补充道:"不止是小花狐狸,少觅你也不准碰他!若你敢伤他二人,我定会……定会……"

  "定会什么?哼,连话也说不利索!"那妖狐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又道,"瞧你这副模样……怎的?你还想两个都收了不成?"

  狐九瑟绞着手指忖了半晌,虽是不明白他所谓的"收了"是何意思,却是直觉不愿二人被妖狐所伤,眼一闭,大义凛然道:"少觅与小花狐狸待我皆是极好的,若你当真要疗伤,便……便将我吃了罢!"

  话音刚落,她却被那妖狐现了原形,正以为自己这回便是难逃一死之时,却闻得妖狐声音戒备道:"你给老子好生待在这里!"便又出了山洞腾云而去。

  待她再睁开眼时,洞中便只余下一只面上皆是长毛看不出表情的小狐狸。她迈着四条短腿在洞中溜达了一圈,又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理了理尖耳上的毛发,暗自嘟哝道:"呐,这回可是你自个儿放弃了,若是下一回本上仙也许可能大概不会这么无私了……"

  将身子蜷成一团习惯地躺于草堆中欲呼呼睡去,那双因着身子变小而跟着变得小了些的双眸,竟意外地瞧见角落中生着一朵茶褐色菌菇。外表颜色与洞壁颇为相像,若是不仔细瞧便难以发现。

  狐九瑟上前探出鼻子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渐然飘入鼻间。她又伸出粉粉的舌尖在菌菇上试探着舔了舔,方才眯着眼笑道:"甚好,甚好。本上仙几日未曾用食,这香菇虽是朴实了些,然解一解馋,却也是尚可。"

  随着她喉中咽下"咕咚"一声,那朵茶褐色的菌菇似是难以察觉地微一颤抖。

  然虽有了食物,她却又是犯起了愁。如今她被那妖狐现了真身,又是毫无半点法力,如何能将这香菇煮熟?但若是生吃……她狐九瑟如今已是堂堂上仙,又怎能同那些畜生般吃生食?咳……虽说她本尊仍是一尾伶俐可爱聪明美丽的小狐狸。

  狐九瑟思来想去一番,心下踟蹰不定,犹豫不决。

  却在此时,闻得"嘭"地一声,惊得她捂鼻连连倒退数步。那朵茶褐色的菌菇仿佛是被炸了开来,周身缭绕着浓重的青色烟雾。待烟雾退散之后,她定睛一看,眼见得适才生着朵菌菇的地上,蹲坐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精致,眉眼弯弯,神色怯怯。

  那少年略有些无措地扯了扯月白长衫的衣角,眸色小心翼翼往她那厢一瞥,却又是即刻将视线收回,卷翘长睫轻颤如不安的蝶翼。

  狐九瑟咧着小嘴怔怔地望着他,喃喃道:"你……你莫非是个香菇精?"

  "我我……我并非是什么香菇精,而是一株灵芝仙草。"少年抿了抿唇,神色间微有些委屈。

  狐九瑟心下一个失望,这灵芝仙草怎比得上那香菇美味爽口?虽是这般想着,但那少年好歹也算个天庭小仙,自然也是不好怠慢的。又抬眼瞧了瞧他面上娇娇怯怯的模样,倒有三分与她小时最喜逗弄的那只玉兔有些相像。

  便清了清嗓子,粲然一笑,"小仙眼拙,不知这位上仙如何称呼?"

  "不不不……我我我不是什么上仙。"那少年连连摇头摆手,眸中如匿着琉璃,垂首羞赧道,"仙姑唤我白潋便可,我不过是禾山灵芝婆婆门下一小小仙侍,仙姑称我上仙,却是万万不敢当的。"

  白脸?这小仙侍的名字倒甚是有趣。

  狐九瑟圆眸一转,瘸着条腿自发地爬上白潋的膝头,从善如流地哼唧道:"小白,适才那妖狐踢了我一脚,到现下还是有些疼,你替我揉揉罢。"一双圆溜溜的眼眸可怜兮兮地将他盯着,伸出舌尖讨好似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白潋自是依言替她揉了,一张白皙的面庞涨的通红,手掌轻轻放于她腿上揉按,却是没有多少力度,倒像是在爱抚一般。她却是闭着眼眸颇为安逸,时不时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膝上蹭一蹭。

  又过了片刻,狐九瑟仰头疑惑地将他一望,"小白,你说你是仙侍,又如何能在这聚妖山中施法变身?"

  白潋手一顿,眼中琉璃似是被蒙上一层云雾,良久,方才低声道:"我……我的生母乃是这聚妖山中一抹妖灵,所以……"

  狐九瑟一惊,"莫非小白你是半仙半妖之身?"

  白潋黯然地点点头,凄然一笑,"我生母是妖,生父是仙,才会生出我这般不仙不妖的怪物来。他二人离魂之后,幸得灵芝婆婆收留我,方成了禾山中最平凡不过的一个仙童。"蓦地,又低低道,"不过即便是这样,亦是无法抹去我这不仙不妖的事实……"

  唔,这原又是一段感天动地的仙妖之恋,却仍是不出意料地未能有个好结果。

  狐九瑟将爪子搭在他肩上,安慰道:"莫要伤心。小白你如今虽是半仙半妖,但若潜心修为,他日定能更上一个品阶,那时便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白潋两颊飞上两片红霞,略显腼腆地望着她,嘴唇边勾出一对羞涩的梨涡,道:"我与仙姑初见,本是不应说这些个烦心之事叨扰仙姑。只因着前几日是我生母祭日,所以我才会……才会……"

  狐九瑟收回爪子,颔首认真道:"你不必多说,我晓得的,这便是——情不自禁罢。"

  白潋闻言更是羞窘,一双眼四处乱瞟,手足无措,口中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仙姑……我我我……不是……"

  "好了……我晓得了。"狐九瑟截下他的话,打了个哈欠往他怀中缩了缩,强撑着双眸,继续问道:"小白你又是如何会在这洞中的?可有法子出去?"

  耳边模模糊糊闻得那白潋说了些什么,却终是脑袋一歪,甚是酣畅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卷重点不在妖狐,在这朵香菇身上~就是为了把香菇引出来~
小白很有爱,但素是一个很可怜很可怜滴炮灰,╮(╯▽╰)╭
另,某人的小群冷得像冰库,欢迎各位喜爱唠嗑滴筒子们前来灌水~331691
第 26 章
  "瑟瑟,醒一醒……瑟瑟,醒一醒……"

  不晓得睡了多少时光,但闻得耳畔传来一派嘈杂之声。狐九瑟睡得甚是舒畅,哪舍得就此别过周公?便别过脑袋使劲往白潋怀中钻了钻,直至那一声声扰人的噪音渐然小了下去方才作罢。

  却不想清净了片刻,忽的有一双火热的大掌将她一把自白潋怀中抱起,紧接着便紧贴上一方宽厚温热的胸膛。

  狐九瑟被硬生生唬了一跳,抬首睁眼却瞧见花不迟一张面孔正遥遥在她上方,自上而下望着她,面色铁青,眼底猩红。

  她怔了怔,伸出爪子揉了揉惺忪的睡颜,嘟哝道:"小花狐狸怎的会在此处?莫不是我又入了梦境罢?"

  再往白潋那厢瞧了瞧,却是望见一人一狐搂得甚紧,睡得甚香。

  "他又是何人?你怎能与男子搂与一道睡觉?你……你当真要气死我不成?!"花不迟双手紧攥她双肩,眉眼间似是要喷出灼灼烈焰。

  狐九瑟却是自他眸中瞧见自己又幻回了人形,欣喜异常,兀自扯了他的衣袍乐呵呵道:"小花狐狸,见到你便好了。虽说这是在梦里头,但见了你,总归是能让我安心一些。你赶紧与我说说话罢,若不然待会我醒了,便又不能见着你了……"

  花不迟鼻端溢出一声冷哼,然面色却是渐然好了,"见我作什么?你在这里不是过得也挺不错么,还有这美男相伴,你不应是最最快活了么?"

  "怎么可能?!"她急急反驳一句,又委屈道:"若不是我机灵,怕是早已被那妖狐给吞了,如何还能快活的起来?小白他不过恰好是与我一道被关在这洞中罢了,若非有他给我做个伴,我怕也是早已郁郁而终了。"

  花不迟原本愤愤的眼神,此时终变得异常柔软坚定,他伸手将她搂着,只低低轻声哄道:"瑟瑟莫怕,过不了几日,我便能将你救出去,你万万不能放弃。你忘了从前我是如何帮你收拾那些个残局的么?你且说说,你究竟信我不信?"

  狐九瑟复又抬眸,却不妨撞入一片粼粼水光之中,他妖娆的眸中承载着如何热烈的情感,却是她看不通透的。只心中觉得异常安心,竟是什么也无法让她害怕。而这万千繁华的世间,一切皆成了浮影,独独剩下了他。

  在这一静谧的瞬间,他迷人神智的眉眼带着桃花淡淡的芬芳,慢慢向她靠近,凑在她耳边低低呢喃:"莫怕……即便是你当真被那妖狐给……纵然是上天入地,我皆会跟着你,莫要妄想能甩开我。"

  她恍然间觉得脑中一片混淆,而那双灼灼逼视的双眸,却是使得她无法遁形。

  "小花狐狸……"

  两片濡湿的唇瓣贴上狐九瑟因着茫然惊愕而微张的双唇,辗转反侧,细细描摹。她略一错愕地往后一仰,却被他伸手扣住后脑,牢牢固定。舌尖长驱直入在她口中横扫掠夺,她的身子不能抑制地轻轻颤抖,这般陌生却又熟悉的滋味,引得她心中不知有何种情绪蓬勃而出,蔓延成片。

  片刻之后,她靠在他肩头,听闻着耳边花不迟的喘息渐浓,侧脸望见他莹白的耳垂,鬼使神差般探舌亲了一亲,又吮吸吻咬一番。

  花不迟浑身重重一颤,伸手抚着她背上滑顺的黑发,哑声道:"瑟瑟,你何时才能明白?你何时才会……才会……"

  他顿了顿,"瑟瑟,我很贪心。你仅仅是欢喜我却是不够,我希望你能爱上我……再无少觅,再无他人,仅仅是爱我一人,可以么?"

  情爱,又究竟是个什么物什?狐九瑟抬起迷茫的眉眼,不解地将他凝视着。他终是低低叹息一声,俯首衔住她柔软的唇瓣,便又是一个深远绵长的吻。

  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只觉周身一切似梦非梦,似真非真。

  砰——!

  耳边突地一声巨响,狐九瑟惊得倏然睁开双眼,却见着一簇亮光被洞口强大坚固的结界弹飞开来,化作一道渐然暗灭的流光跌落不见。

  "我我……我并非有意打扰仙姑歇息……"

  抬眼望去,便瞧见一张怯生生略带无措的面容,如清晨着露的羞涩花朵,带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意蕴。

  狐九瑟打了个哈欠,眯了眼随口道:"无妨无妨,不必在意。"

  虽是这般说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隐约记得自己适才似是做了一个十分风流的梦。梦境中花不迟着了一身绛红的衣衫,与她紧紧搂着。然二人搂了一番之后,竟互相啃起嘴来,她依稀尚能记起花不迟气息不稳,自己心跳如雷。

  然不知为何,若是以往,她瞧见花不迟一身红色衣衫,不过觉着是身狐狸毛罢了。然适才梦中一见,却忽的忆起凡间男子成亲之时的喜服,便也是这般扎眼的颜色。

  白潋见她神色恍惚,以为自己方才发出的那声响动惊着了她,当下憋红了脸,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仙姑莫怪……我不过是想试试可否能打破结界,却未想是自己不自量力了。却还惊了仙姑歇息,真是对不住……"

  狐九瑟回过神来,瞧见他一脸冒犯了自己的羞窘面色,便伸出爪子覆上他略略无措的手背,笑眯眯道:"无妨,我也睡够了。却不知小白你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竟还能弄出这般大的动静,倒是我小瞧了你。"

  白潋一张精致的面容红扑扑一片,尤其那张艳红艳红的唇,恰如一颗沾了水的诱人红杏。

  "仙姑?"白潋见她望着自己默不作声,便小心翼翼开口轻唤。

  狐九瑟却叹了口气,仍旧紧盯着那张红唇,道:"小白,你明明是株灵芝仙草,却怎的生了张这般祸水的面孔?"

  白潋稍稍一怔,目光望着她略有些委屈。

  她伸出爪子抚了抚额前的毛发,又乐呵呵道:"不过这说到底却也不是什么坏事,我总瞧见有些个戏文本子里的女角儿,虽是被唤作祸水,却是活得风生水起,意气风发,快活的紧。"瞧了眼微微呆滞的白潋,补充道,"便是如同我这般……"

  "仙姑……"白潋这才听出她却是在变相夸赞自个儿,心下只觉好笑,望着卧在他膝头的一团毛绒,眼神越发柔软地似是能沁出水来。

  狐九瑟却是丝毫不觉,顾自继续说道:"小白你也不必与我客套,如今你我一道被关在此处,自是要相互帮衬着些。而且我向来并没有那些个品阶之分,你也不必唤我什么仙姑,便直接唤我瑟瑟罢。"

  "那……瑟瑟,可有好法子能够脱困?"舌尖轻柔跃出稍显亲昵的称呼,却引得少年更为羞赧,莹澈剔净的面容陡然生出三三两两几片红晕。

  她仍是不觉,一派自在地兀自托了腮忖了忖,片刻之后,轻飘飘道:"法子么……却是还未能想到。"

  白潋担忧道:"这妖狐法力高深,又是生性残忍。若是待他再回洞中,我怕他会对瑟瑟不利。"

  "小白放心,你我定会安然无恙。"狐九瑟却是斩钉截铁回答道,"那妖狐如今迟迟不归,定是被小花狐狸与少觅所困,不出几日,小花狐狸便会来此处将你我救出去。自小到大,他从未失信于我,这次定也不会例外。"

  她似是忘了,那花不迟却是在梦中作出承诺,可信不可信尚待查究。

  白潋见她这般信誓旦旦,抿唇一笑,白皙的掌心抚上她油光水滑的皮毛,轻轻柔柔道:"那小花狐狸怕是瑟瑟的心上人罢……适才我偶然听见瑟瑟梦中呓语之时,竟是也唤着他的名字。"

  狐九瑟微怔,旋即面上竟陡生热意,含含糊糊道:"唔,许是罢……"

  此番心境却是稍有些复杂,不知是因着适才的梦境,抑或是因着其他什么原因。然突地又忆起凤君清雅的面容,到底心下又是纠结了一番。

  白潋见她面色忽明忽暗不定,疑惑唤道:"瑟瑟?……"

  狐九瑟翻转身子露出白花花的肚子,却是毫无一丝羞涩。探出小爪子按了按自己瘪瘪的腹部,望着他可怜兮兮道:"我被那妖狐关在此处这么多日,既未能进食,又未能吸得日月精华,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不知小白可有些食物,予我充充饥罢……"

  "这……"白潋微蹙了眉想了想,便浅浅一绽笑靥,唇边梨涡时隐时现,"我倒是能种出些香菇木耳之类,但眼下这情形却是无法生火,只是不知瑟瑟可否吃得惯生食?若是不然,我却也别无他法了……"

  瘦死的骆驼总是比马大,那香菇再不济却也能填填肚子。

  于是她瞧着白潋手中幻出一朵又一朵饱满的香菇,蘑菇,金针菇,茶树菇,白木耳,黑木耳等等菌菇之后,瞠目结舌道:"小白,我只当你这株灵芝仙草与这些个菌菇颇有些渊源,却不想你们原是最最熟稔不过的近亲呐?!"

  白潋抿抿嘴唇,腼腆一笑。

  狐九瑟一边努力往手中塞着食物,一边又不忘抽空伸出爪子往他肩上拍了拍,喟叹一句:"小白你果真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娃儿,我甚是看好你!"

  然这爪子到底是不比人手好用,一个不小心,一朵香菇便自她爪中掉落,顺着白潋的膝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狐九瑟即刻探下身去要捡,却不妨身后之人亦俯下身子,先她一步将香菇执于手中,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望去,却是恰好对上笑盈盈的面孔中的那张莹粉唇瓣。

  脑中恍然浮现出梦境里花不迟那张彤红诱人的嘴,与辗转舔舐中那股曼妙销魂的滋味。神色一个恍惚,竟搭上他的手腕,就势向前一仰,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两片薄唇上轻轻舔了一舔。

  唔,滋味虽是不错,却不知为何没有心跳如雷的那般感觉。

  白潋却是被她吓了一跳,如遭雷劈一般。睁大了眼愣愣地将她望着,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却又似是有些莫名的羞涩。

  就在二人两两相望之际,洞口处却传来一声怒极之吼——

  "你二人这是在做什么?!"

  狐九瑟回首望去,但见花不迟一身绛红站于洞口,长发湿漉漉垂散于肩,面上微蒙水泽,瞳中似有什么决堤而出,渐染得眸底一片恼怒痛楚之色。

  果真如她所料,花不迟确是来了。但他那副模样,却不像是来救她,倒是像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

  原来,她猜中了开头,却是未能猜着那个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唉,瓦不是虞姬,为毛你们都要霸王俺~
泪奔着唱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小霸王,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请自行配上曲子)
瓦先泪奔着走了……55555
第 27 章
  花不迟身后,渐然走近一位花甲老妪。身着青色裙衫,发髻盘得一丝不苟,右手持杖,面容颇为肃穆。

  那白潋瞧见老妪之后,慌忙站起身恭顺垂目,唤道:"婆婆。"

  老妪微微颔首,上前几步持杖在洞口处轻轻一划,便见那牢固无比的结界,却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晕开一道道涟漪。片刻之后,那涟漪渐渐淡去,山洞中陡然灌入一阵清新的微风,一扫之前的沉闷气息。

  狐九瑟仍在一旁专心研究着花不迟铁青的面色,分神间瞥见结界已破,心中难免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来。便不由得咧嘴一笑,颠颠地往前跑了几步,欲窜入花不迟怀中撒娇一番。却不想被他一挥衣袖,无情挡下,使得她一屁股跌落在地。

  "啊……"白潋惊呼一声,欲伸手去扶,眸中散开星星点点些许爱怜。

  花不迟原也有些懊悔自己冲动了些,却听闻白潋一声惊呼之后,收了俯身下去的势头,挺直脊背眼中火光一闪,定定朝他望去。面色阴沉一片,视线触及他的唇瓣之时,眸中火光愈发有燎原的趋势。

  白潋稍稍一怔,却是未为他这般凶恶的眼神所吓到。疾步上前将跌得晕晕乎乎的狐九瑟一把抱起,搂在怀中小心翼翼地轻抚安慰。眸中的怜惜愈发深切,却又似是欲掩去眸底大团大团稠厚的浓重。

  狐九瑟不明就里地望了眼花不迟,又望了眼白潋,然后便见那厢立着的老妪眼神如利刃般落在她身上,狠狠剜了一记。

  "白潋,还不与我一道回去?!"老妪低低开口,声音威严。

  狐九瑟方才恍然大悟,想来这便是禾山的灵芝婆婆。只是她原以为善心收留白潋的灵芝婆婆,定是一位生得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却不想生得这般严肃且吓人。她怜悯地望了眼白潋,想来他在禾山寄人篱下的日子定是过得万分艰难。

  白潋动作一滞,沉默片刻,便将她小心放于地上,清凉的手抚过她的头顶,略略羞赧一笑,"我这就要与婆婆回去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狐九瑟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笑眯眯道:"待我有空,一定去禾山寻你玩耍。"

  "白潋——"灵芝婆婆面容不耐,复又出声催促。

  白潋点点头,这才站起身子,垂首站于灵芝婆婆身后。而那灵芝婆婆更是不将花不迟与狐九瑟放在眼中,携了他转身便走出了山洞,转眼间便驾了朵云彩去了。临末,狐九瑟仍能瞧见白潋立于云上频频回顾,然面上的五官却是渐然模糊了。

  "怎的?不舍得?"

  蓦地,一旁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将她远望白潋的目光生生劈断。

  狐九瑟循声望去,却是花不迟一脸漠然地望着她,仿佛适才的声响并非自他口中而出。她嘿嘿一笑,颠颠地上前伸出爪子扒拉两下花不迟的袍子,埋怨道:"小花狐狸,你方才发的是哪门子疯?摔得我好疼。"

  花不迟哼了一声,斜视着她,道:"这还算是轻的!我们三人在聚妖山外替你担心不已,你却在此处与那……与那男人……!"话到最后,竟是有些气急败坏。

  狐九瑟慌忙辩解,"事实并非如此,我不过是想试试……"她不过是想试一试,与花不迟亲嘴和与其他人亲嘴,可是有何不同?

  "试什么?"花不迟狭目一眯,步步逼问,唇边却漾起了然的笑意。

  她脑中忆起那一幕春梦,面上不由开始升温。幸而此刻乃是狐狸身,并未能瞧见那一脸烟霞般的红。又思及这一回却并非是头一回,更是羞得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子,支支唔唔道:"没什么……"

  不待花不迟继续追问,便急急转开话题问道:"那妖狐可是捉住了?少觅与面面还好么,可曾受伤?"

  花不迟一把抱起狐九瑟便朝洞外走去,酸溜溜道:"瑟瑟你好生偏心,为何不问问我可曾有受伤?"

  狐九瑟仰起脑袋,轮廓姣好的下颌便印入眼中。恰逢花不迟低头望她,一双氤氲着雾气的桃花目对上她的双眸。她惊了一惊,不知为何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几乎仓惶地转开视线,嗫喏道:"唔,我瞧着你身子健朗的很,想来是过得不错。"

  此话一出,酸味倒与花不迟那一句不相上下。

  ………………

  花不迟怔了片刻,随即开怀一笑,连带着胸腔震了一震,方才忍了笑哀怨道:"瑟瑟有所不知,我受的却是内伤,是以你未能瞧出来。"说完之后,还万分应景地伸手捂嘴咳了咳,然眼眸弯弯却像是噙着笑意。

  狐九瑟骇了一下,急忙转过身拽着他的衣襟道:"真的?严重不严重?赶紧让我瞧瞧!"

  花不迟眸中笑意更深,伸手握住她的爪子,低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瑟瑟莫着急,今晚我便让你瞧个够,可好?"

  狐九瑟方才明白自己被他戏弄了一回,又不知为何匿迹已久的女儿家的羞怯之情近段时日却冒出了头,当下又羞又气,撅嘴不满道:"小花狐狸,你莫要仗着本上仙天真纯良便整日糊弄我,若再有下回,我定不再理你。"

  "咦?我哪有糊弄你?可不是你自己要瞧的么?"花不迟面上笑意盈盈,故作冤枉,"我不过是想称了你的心意,怎的又是我错了?"

  "你!……"狐九瑟猛地攀上他的肩头,闭上眼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气哼哼道:"若你再骗我,我便咬死你!"

  话虽说得这般狠,实然却未曾用多大的气力,因而花不迟也并未觉得疼痛,反倒是心情颇好地伸出指尖挠了挠她背上顺滑的皮毛,笑道:"好,我今后绝不会骗你,你亦不许拿谎话唬我,可好?"

  狐九瑟这才满意地应了,睁开眼却见山路上蒙上了层淡黄色的粉末,蜿蜒至二人身后。便疑惑问道:"小花狐狸,你看地上那些是何物?"

  花不迟却是头也不回,答道:"这些个是灵芝婆婆赠与我的药粉,若洒在路上便可吓退妖物,若不然你我此刻怎还会如此安稳?"

  "唔,那老太婆倒还算心善。"

  凡事不得以偏概全,那灵芝婆婆虽对白潋差了些,然此番作为却算是厚道。

  此时花不迟与狐九瑟已出了聚妖山,他却仍未将她幻成人形,只两手紧搂着腾云上了半空。闻得她对灵芝婆婆略有不满,便似笑非笑道:"老太婆?若不是有她相助,你指不定还得在洞中多待上些时日。唔,我晓得了,你如此唤灵芝婆婆,莫不是因着她对那小白脸的那副态度吧?"

  狐九瑟叹口气道:"小白他父母双亡,已是不幸。却不想寄人篱下,又摊上这么个凶恶的老太婆,我确是为他不平。小白他生性纯真善良,想来在禾山之时,定是免不了受那老太婆与那些个同门的欺侮。"

  "纯真善良?"花不迟冷笑一声,眼中渗出寒意,"你与他相识不过几日?怎能这般笃定地说那小白脸便是个好人?再者,他过得好不好与你又有何干?你且先将你自己的事情办妥,再去管那些个闲事罢。"

  "嗳?我有何事情要办?"狐九瑟不解抬头,纯良将她一望。

  花不迟却是侧目避开她的视线,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伸手朝下方指了指,回了句答非所问的话语:"你瞧,那株花开得倒是极好。"

  狐九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瞧见一株红杏自庭院内探出娇颜,引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观赏。然,这花开得好不好,与她却又有何干系?

  正兀自纳闷着,花不迟确已抱着她在一方内院中缓缓下了云头。

  "这不是那南襄上仙的府邸?怎的少觅与面面如今住在此处?"狐九瑟一跃而下幻出人形,四处张望一番。

  花不迟脚步不停地朝里厢走着,口里答道:"我们担心那妖狐会杀个回马枪,便决定在此处落脚。一来保护他二人,二来能每日替那失了魂魄的龙九殿下输些灵力,亦能保他尚存一息。"

  "唔,那如今妖狐捉住了么?"狐九瑟赶紧迈了几步跟上。

  花不迟身形一僵,却又立刻驻足站于一间房外,侧脸对她一笑,道:"捉是捉住了,然那妖狐却仍是不肯说出那魂魄的下落。"

  狐九瑟点点头,顺手将门一把推开,却被满屋的狼藉吓了一跳。慌忙入得房去,一把捉住呆怔怔立于房间中央的面面仙姑,急切问道:"面面,面面,这是怎的了?发生了何事?少觅呢?"

  面面仙姑仿佛神游天外,面容呆滞地望着她,良久方才颤巍巍地捉牢她掌心,目中含着无限惊惧与后怕,声音含着哭腔道:"瑟瑟,我并非故意要放走那妖狐,你信我!我那时不知为何脑中一片空白,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何事。瑟瑟你信我,我并非有意私纵妖狐!"

  狐九瑟闻言,惊愕不已:"面面,你说什么?你竟然……竟然将那妖狐放了?!"

  面面仙姑脸色惨白,低低抽泣道:"是……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见她这副模样,狐九瑟自是忧心不已。少觅想是追那妖狐而去,然那妖狐诡计多端,少觅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如此想了一番,回首无措地望向花不迟,却见花不迟低垂着眼眸,长睫如帘般掩去了眸底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大家都不发表意见,那俺就自己决定码一点放一点了··
准备考试实在太忙,一般更新就放在双休日吧,偶尔平时也会有意外惊喜,╮(╯▽╰)╭
大家表砸俺,俺尿遁~╭(╯3╰)╮
另,俺决定让瑟瑟尽快开窍,已经被讨厌了,5555
第 28 章
  狐九瑟见花不迟一脸神色不定,误以为他对面面仙姑心生疑窦,当即执了面面仙姑汗津津的手,道:"小花狐狸,面面她绝不会做出此等纵容妖孽之事,我信她!"

  面面仙姑双目一亮,眼带感激地重重回握她的手掌。

  未待花不迟开口,门外便传来一个淡然之声,附和道:"不错,我亦以为面面仙姑不会这么做。"

  狐九瑟抬眼望去,却见凤君颀长身影健步而入。一袭冰绡长衫上被妖火燃出几个窟窿,鬓发微散略有些狼狈。然一张清雅面容,却是不改从容之色。澈净的双眸因迎上她的目光,而沉浮起几缕淡薄的情绪。

  "瑟瑟,你无事便好了。"

  凤君大步上前,话语间难掩欣喜之情。走至她面前执了她的双手,双眸牢牢凝视着她,和煦且温柔一笑。

  狐九瑟偷眼望了望花不迟渐然紧绷的面色,心中一突。便不着痕迹地抽回双手,拢成拳放于唇旁轻轻一咳,笑呵呵道:"唔,那妖狐将我捉去之后,除却饿了我一回,恐吓了我一回,其他倒也没做什么。"

  凤君眉峰一个起伏,不知是因她抽回的双手,还是因她这番话语。

  "少觅……那妖狐如今在何处?"花不迟拂了拂衣袖,掩去适才面上的神色,眼角镌着一丝笑意。

  狐九瑟细心观了观,他这会子的笑意却又与以往的有些不同,倒有了几分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欣喜。她虽是揣测不清他这笑意由何而来,然自己的唇角却像是被他感染了一般,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凤君眼眸之中几分意外几分深思一瞬而过,望着众人道:"那妖狐狡诈地很,我却是未能敌过他,仍是让他逃脱了。"

  面面仙姑闻言更是愧疚不已,抹了把泪低低道:"虽然我未有私纵妖狐之心,然那妖狐到底是自我手中逃脱,我……"

  她还未陈述罪行完毕,凤君便一扬衣袖,止住了她的话头。又侧目望了眼花不迟,冲面面仙姑笑得恬淡,"面面仙姑不必自责,此番令那妖狐逃脱,却也不是你的过错。若我猜得没错,你适才可是觉得脑海间一片空白,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

  面面仙姑又抹了把泪,诚实地点点头。

  "莫非少觅以为,有人摄了她的神智,迫她做出她所不愿的事来?"花不迟略略垂眸,伸手拂去适才狐九瑟沾在他袖口的狐狸毛。

  狐九瑟咋舌道:"咦?还有这等事?莫不是那妖狐还有些个同党我们未曾发现?"

  凤君却又不疾不徐道:"倒也有这个可能。"末了,偏过头满脸温和地问道面面仙姑,"不知仙姑这几日可有曾察觉异样之处?"

  面面仙姑仔细忖了忖,摇头道:"这几日除了府中的侍候丫头来得勤了些,倒也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狐九瑟闻言又是一声惊呼:"少觅,你的意思,莫不是这府中有那妖狐派来的奸细?趁着小花狐狸不在,你们二人势单力薄,便趁机使了妖术放走妖狐?"

  凤君却是不答,又侧目望向花不迟,询问道:"不迟觉得呢?"

  狐九瑟亦调转视线将他一望,却见他只顾兀自抚着衣袖上褶子,片刻之后方才抬脸笑了一笑:"少觅问我却是问错了,这几日我皆忙着与那灵芝婆婆周旋,几乎不曾得空回到这府中,又如何能知晓?有这空闲,不如去查查这宅子中的人罢。"

  面面仙姑亦点点头,接着便出了个主意:"凤君与不迟上仙说得皆有道理,不如请南襄上仙将近几日入得我房中的侍婢们聚起盘查一番?"

  花不迟的一番话,引得凤君面色沉了一沉,然却只是半晌,便又重新端上一副恬静的面容,波澜不惊道:"这倒也不必,那同党既已救得妖狐,怕是早已溜了。即便是查,亦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这……"面面仙姑皱眉苦思,却也未能想到好法子。

  狐九瑟圆眸一转,忽又忆及如今半死不活的龙九殿下,便开口问道:"那妖狐如今逃走了,龙九殿下的魂魄不是更加没有着落了么?"

  凤君闻言面容一滞,带着三分为难道:"我适才追那妖狐而去,亦有心打听龙九殿下魂魄的下落。然那妖狐却是口出狂言,说是……说是已将龙九殿下魂魄吞入腹中,化作他身上的一分修为了。"

  他初初讲完,门口便传来木裂之声。众人闻声望去,但见南襄上仙一手紧紧扣着房门,五指深深嵌入木中,指尖似被木屑刺破,渗出点点殷红血迹。他面色惨白一片,双眸愣愣地直视前方,眸底却是一片茫然懵懂。

  "你们所言可是属实?"他一手扶着房门,踉跄几步走入,凄凄然道:"你们所说,紫儿的魂魄已被妖狐所食,可是真?"

  狐九瑟被他面上狂乱的神情吓了一跳,轻挪脚掌躲至了花不迟身后。

  凤君上前两步伸手将南襄上仙扶住,好声安慰道:"这些话不过是那妖狐信口胡说,承扬不必忧心。"

  南襄上仙如抱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凤君的手掌,哀恸道:"我这辈子,并未做过些伤天害理之事。然老天爷为何要这般对我?这般对紫儿?我今生别无他求,只求你救救紫儿,救救她,可好?"

  狐九瑟见得他这般苦苦哀求,心中一时苦一时惊,一时喜一时愁,混于一道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侧目瞧见面面仙姑仍是一脸的自责,便伸手勾了她的指尖晃了晃,冲她微微一笑。

  见凤君皱眉不语,南襄上仙忽的弯了双膝直直跪于他面前,声音低沉且悲戚道:"若凤君不肯救紫儿一命,我便在此处长跪不起。更何况,仙者莫不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我与紫儿两条人命虽在仙者眼中不过如同蝼蚁,然蝼蚁尚且偷生,凤君又如何能眼睁睁瞧着我与紫儿共赴黄泉?"

  凤君俯身欲将他扶起,然南襄上仙却固执地不肯起身。凤君只得作罢,唇边溢出一声叹息,道:"承扬,生死由命,你又何苦这般执着?罢了,我便与你去瞧一瞧。然你要知道,苏夫人乃是凡人肉
体,承了我们三人这些时日的仙气,已是不妥。若长此以往,我怕她的肉身会受不住……"

  南襄上仙凄然一笑,道:"我知道,我不过想求凤君替紫儿多争些时日,万一她的魂魄还在妖狐手中呢?万一还有其他法子能救她呢?"

  事到如今,他却是凭着自欺欺人方能度日。

  凤君面上微有动容之色,回首对狐九瑟等人道:"我去瞧瞧苏夫人。"说罢,便携了南襄上仙离去了。

  待他二人走远,狐九瑟方长长舒了口气,道:"南襄上仙可是魔怔了?适才他那副样子,可真是吓人。"

  面面仙姑黯然道:"这便是情字伤人了……怕只怕,若龙九殿下不幸归去,南襄上仙便也活不了多久。"

  狐九瑟亦不由悲从中来,这是一段怎样跌宕起伏的爱情哟!

  良久不闻花不迟开口,她又侧目望去,却见花不迟静静站于她身前,不言不语,安静地有些骇人。

  她扯了扯花不迟的衣袖,道:"小花狐狸,你怎的了?怎么不说话?"

  花不迟似是这才回过神来,侧目将她一望,灼灼的眸里似是有扑朔迷离之光,弯唇笑了笑,伸手亲昵地抚上她额头,道:"我无事,你与面面仙姑且在此处待着,我去仙界走一遭,看看可能寻到医治龙九殿下的法子。"

  狐九瑟不满道:"为何要将我与面面留在此处?"

  花不迟凑过脸去,在她耳旁小声道:"怎的,瑟瑟不怕被干爹干娘捉去,逼着你与我成亲了么?"

  "你……"狐九瑟话语一滞,面上却诡异地呈现一片霞红,淡淡的粉色竟泛滥至脖颈处,略透着几分羞窘。

  面面仙姑不解地瞧瞧这个,望望那个,终是盯着狐九瑟面孔,疑惑不解道:"瑟瑟,你脸怎的这么红?可是发烧了?"

  狐九瑟目光一个闪烁,轻咳一声道:"唔,此番就麻烦小花狐狸跑一趟了。"话音才落,便一手扯过面面仙姑的手腕,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如身后有何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二人直跑得气喘吁吁,方才停下。

  面面仙姑倚着树干不住地喘着粗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狐九瑟道:"瑟瑟……你……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累……累死我了……"

  狐九瑟却是面色通红,气息平稳,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嗫喏道:"面面,我好像……好像明白究竟什么才叫欢喜了……"

  面面仙姑这才生出几分兴致,继续喘着气问道:"哦?……那……那你说说……你心中对凤君……与……与不迟上仙……有何……有何不同?"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晓得,如今若小花狐狸开心,我便会跟着开心,若他难受,我便会比他更加难受。若他与我亲近一些,我便会觉着面上像着了火般,若他生气不搭理我,我便如入了冰冷的广寒宫。而若我与少觅亲近一些,心中却会无端端生出些心虚来,生怕被小花狐狸瞧见……"

  狐九瑟说完,羞赧地抿唇一笑。

  面面仙姑颇为兴奋,执了她的手欢天喜地道:"此番便对了,瑟瑟你终于开了情窍,甚好甚好,如此一来,不迟上仙总算是熬出了头。"顿了顿,却又皱眉道,"可是瑟瑟,我如今瞧着凤君对你也是极好的,你对他,又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狐九瑟垂眸忖了忖,道:"唔,我对他,兴许便是朋友般的那种欢喜罢。"

  此话尚飘出口中,却闻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脆响。二人慌忙循声望去,却见凤君怔怔立于那厢,脚边是一盏摔碎的碗碟,他唇边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意,却是瞬间便淡入了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o(╯□╰)o 瑟瑟都觉醒了,霸王嗳,乃们啥时候觉醒捏~~
第 29 章
  夕阳余晖洒落,在凤君玉般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一抹淡淡的霞光。略显僵直的瘦削身形如翠绿的潇湘之竹,透着股单薄苍凉之意。盛满湖水的眸底却如投入碎石般漾开层层涟漪,紧抿的嘴角边镌着一丝忐忑与凄然。

  "我……我听闻瑟瑟多日不曾进食,便想着送些吃食过来,并未有心偷听。"凤君缓缓蹲下身子,似是欲将破碎的碗碟拾起。却不想他伸手拨弄了许久,仍是未能拾起一片,倒像是在发怔一般。

  面面仙姑见得此情景,寻了个借口万分不仗义地溜了。

  狐九瑟见凤君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无端端生出些愧疚来,心想着他莫不是因自己食了让他做自己夫君的言,而怨怼自己了罢?如此想着,便上前在凤君面前蹲下,一手执了他的指尖,一手施法散去地上的碎片。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是什么话语也说不出口。

  半晌寂静过后,她方挣扎着道了一句:"少觅,对不住,我……"

  "瑟瑟……"凤君不欲待她说完,便扯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子,苦涩一笑,道:"我自一开始,便晓得瑟瑟对我的欢喜,并非是我所求的那般欢喜。然我并不介意,我只求能留瑟瑟在我身边便好了……如今,我只问一句,瑟瑟你……可是真的明白了?"

  狐九瑟无一丝踟蹰,颔首答道:"唔,我已明白,对少觅的欢喜与对小花狐狸的欢喜,原是大大的不相同。"

  凤君双目一闭,霞光亦掩不去惨白的面色。再睁开眼时,眸中潮汐澎湃,眉间皱起浓郁的忧伤,声音如跌碎的琉璃,道:"如此说来,我不过是做了那支点睛的笔,令你看清了你心中对他的情意……到底是我晚了一步……是我迟了……迟了……"

  许久,他柔润的手又抚上她的面颊,眸色痴痴地望着她,却又似是透过她在追忆着另外一个人。兀地回神一笑,如黄连苦涩,"瑟瑟,你并未曾对不住我。是我忘形了……是我强求了……"

  嗳,凤君这番话说得好生奇怪,莫不是被她打击地昏了头罢?

  狐九瑟疑惑地伸手覆上他的额间,喃喃道:"少觅,你说的话为何我都听不明白?什么忘形?什么强求?你莫不是病了罢……"

  凤君却拂下她的手,又伸手握了她的肩头,一双墨玉瞳仁深深地凝望着她,"瑟瑟,我的心你应该是知晓的。我爱你,并非是一朝一夕,而是年年月月,生生世世。即便是你恼我也好,怨我也好,这一次,我定然不会放弃。"

  他说:"无妨你爱不爱我,我只消明了自己的心意便好。"

  狐九瑟怔怔地望着凤君满溢哀伤忧愁的面容,脑海中却突兀地映射出他白衣年少面貌。心下一阵迷惘,像是坠入无边大雾之地。

  "瑟瑟饿了罢?我再去厨房替你取些吃食过来,你在此处等我,莫要离开。"凤君伸手拂去她腮边乱发,微微一笑,却散不去眉间轻愁。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只是那一袭瘦削单薄的身影,却叫她心头莫名一颤。

  狐九瑟怔怔在院中石桌旁坐了半晌,恍觉脚下桂树剪影渐暗,抬头一望,却原已是日落天际,夜色逐然暗寂。她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疼痛,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触。

  过了这般久,凤君却仍是未回。她不由有些担忧,便起身唤住过往的丫鬟,问清厨房的位置寻了过去。

  夜空中,几片浮云随风缓缓飘动,遮住了一片皎洁明净的月光。但见苏府的厨房中,凤君怔怔立于一方桌前,桌上放了碗素面,虽已凉却许久,然她仍能闻见空气中飘散开来,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然凤君望着那碗素面的神情却是十分怪异,安静且忧伤,纠结且怨怼,仿佛搁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一碗面而已。

  狐九瑟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张望一番,方才对凤君道:"我瞧着这面条生得很是平常,少觅你总盯着它做什么?"

  凤君似是全然未曾察觉身边多了一人,闻得她开口出声,骤然抬眼,眸中的一层涟漪还未能收回,满溢而出的悲绝便如此暴露在她的面前。恰时空中夜云拂散,明晃晃的月光令得他眸底的情感更是无处遁形。

  "瑟瑟,你……你怎么……"他勉强一笑,再是温和不过。

  狐九瑟却倏地低头望着桌上的素面,呐呐道:"这面是少觅亲手做的么?怎的这般久?我可是饿极了,先让我尝一尝罢。"

  "等等,瑟瑟,这面已经冷了,我再帮你……"

  凤君伸手欲制止,狐九瑟却先他一步捧过面碗,随即埋首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大碗面三下两下便被她解决,连她平日最不喜的葱花亦未曾挑去,混着面条一道入了肚子,却是有些莫名的慌乱无措了。

  "瑟瑟,你吃慢些……"凤君低低轻叹一声,眉间微微起伏旋蹙,清雅的面容在烛火下却带着月光疏离孤寂的光华。

  狐九瑟食毕放下筷子,端坐着拘谨道:"我吃好了。"

  "瑟瑟觉得这面如何?可曾合你的胃口?你从前……从前可曾吃过?"凤君眸色倏地一亮,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了她的肩,面上隐隐含着忐忑,唇角却始终镌着一丝柔和且坚定的笑意。

  她抬眼望去,却见凤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中似有什么欲崩离而出。心中竟是陡地一沉,慌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唔……少觅的手艺倒是极好的,这面条做得很是地道。我从前……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面条。"

  凤君眸中的神采黯了黯,又忽的抿唇一笑,自袖中掏出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笑道:"瑟瑟,你……"

  狐九瑟却被他的动作一惊,猛地站起身子往门口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我先回房去睡了,少觅你也早些歇息罢!"

  她步伐匆匆离去,凤君却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手中牢牢握着那条锦帕,周身落寞,满心疮痍。一阵夜风拂过,施施然掀起他手中锦帕的一角,一朵以金线绣成,含苞待绽的昙花便随风若隐若现。

  这夜,明月残,朗星稀,百花败,情肠断。

  ……

  翌日清晨,狐九瑟揉了揉眼,自梦中转醒。这才发觉自己昨日本坐在窗旁候着小花狐狸,却不想他竟是迟迟不归。想来是自己等得疲乏了,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只是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将她抱上了床?

  狐九瑟掀开被子,望见自己一双白皙的脚,怔了一怔。紧接着,面上像火烧云般蹭蹭一红,竟不管还没穿鞋,便这般赤着脚急急跑了出去。

  将将拐过一个回廊,却眼前一暗收不住势头,便迎面撞上了一方温热的胸膛。

  凤君伸手攥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住,语气温和却透着三分责怪道:"瑟瑟,早上凉,你怎的不穿鞋子便出来了?这么不当心,若是得了病该如何是好,嗯?"皱了皱眉,又问道,"你跑得这般匆忙,可是有何急事?"

  狐九瑟动了动脚趾,懦嗫道:"我……昨日小花狐狸去了天界,我想去看看他现下回来了没有……"

  望见他眸色一黯,她又不忍地又加上一句:"若……若是回来了,也好问问他可曾找到了医治龙九殿下的法子。"

  凤君弯弯唇角,方得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却又瞬间凝滞在嘴角。

  狐九瑟见他无端变脸正觉奇怪,下一刻便觉得身子一轻,被人从身后拦腰横抱起。心中一骇,当下便回首望去,却见花不迟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面上火烧火燎一般,想是又红了,便又低调地默默地将脸藏入他怀中。

  "趁我不在,又调皮了么?"花不迟口吻亲昵,垂下的宽大衣袖稍稍一动,便遮住了她露出的一双晶莹赤足。

  "胡说!本上仙再乖巧不过,怎会调皮?!"狐九瑟在他怀中闷声反驳。

  花不迟紧搂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抬眸望着凤君低低一笑,"让少觅见笑了,我先带瑟瑟回房去,稍后再去寻你商量那妖狐之事。"

  凤君垂目闭眼,放于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口中轻声道:"好……"

  花不迟又是一笑,抱着狐九瑟转身便走了。狐九瑟将脸埋在他胸膛间,听闻着他的呼吸起伏,竟是一动也不敢动。只觉花不迟拐了一个回廊,又往前走了三四步,便转身在一间屋前停下了。

  唔,这便到了么?她心中竟隐隐觉着有些遗憾。

  推门而入进得房间,片刻之后,花不迟将她放在窗旁的美人榻上。一双手握了她的双足,却是迟迟未有动作。

  狐九瑟偷偷将紧闭的眼眯开一条缝隙,恰是望见他面上一脸的戏谑,当下睁大双眼,羞窘却是不丢了气势,道:"你笑什么!"

  花不迟勾了勾唇角,一手拽了衣袖低下头小心擦拭着她一路狂奔时,脚上沾了的腌瓒,笑道:"没笑什么,不过就是未曾想到你能跑得这么快。"顿了顿,又是一笑,"离那不远处,便是我的房间了,你这么心急,可是去找我的?"

  狐九瑟撇过脸哼道:"我这么早去找你做什么?!你……你一夜未回,去了何处?"

  花不迟噗哧一笑,指尖挠了挠她的脚心,歪头望着她,嘴角倾泻出一连串的笑意,"瑟瑟你怎知我一夜未回?"

  狐九瑟受不得痒,蜷曲了脚趾不住地挣扎,口中硬声气道:"不许挠我痒痒,我知道便是知道!"

  花不迟深深将她一望,而后,竟俯下身子在她的足背上轻柔地烙下一个吻,复又抬起头凝视着她,道:"瑟瑟,这一回你生了我的气,我却是十分开心。"

  窗外薄雾散去,阳光自窗棂洒入房中,映得他的笑容如孩童般孩子气,眸中的情感一如既往的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大家都粉热情,吾很是欢喜,都亲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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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撤~
第 30 章
  "小花狐狸,这便是那龙九殿下的魂魄么?"

  狐九瑟睁大双眼细细打量着他手中的琉璃瓶,其内隐约可见盛了一团黑沉烟雾,时而暗淡无色时而如萤火闪烁。

  "这是自然。"花不迟将手中瓶子往半空轻轻一掷,那瓶子却未曾自空中摔落,反倒是如浮游水面般突兀地悬挂于半空之中,"此瓶中所装的确是龙九殿下的三魂七魄,且是我自妖狐手中夺回,绝不会出错。"

  他方欲挥袖打开瓶塞,凤君却制止道:"慢——不迟,你是如何能敌过那妖狐,夺回魂魄?那妖狐生性狡诈的很,难保他不会使诈。你可知若这瓶中魂魄并非龙九殿下,然我们却冒冒然将它放入他体内,会造成何种结果?"

  花不迟一拂衣袖,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望着凤君道:"少觅,我知自己修为并不及你。此番我能自妖狐手中夺回魂魄,不过是侥幸而已。但若要说这魂魄是真是假,我却觉着如今龙九殿下既然已是时日不多,我们何不放手一搏?"

  "我觉着小花狐狸的法子甚好。他的修为虽不及少觅你,然却是最精明不过的,那妖狐说不准便是在小花狐狸处吃了闷亏,方才大意令得小花狐狸能盗走魂魄。"狐九瑟点点头,随口插了几句。

  凤君却是面容一白,急急辩解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更何况,不迟的修为不一定……"

  狐九瑟不待他说完,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继续道:"不过小花狐狸却是未能将那妖狐捉住,倒是可惜了。再这般下去,面面何时方能完成师命呢?"

  "不急,现下龙九殿下的性命方是最要紧的。"面面仙姑脱口而出,颇有些大义凛然舍我保他之意。

  "既然如此,不如便让南襄上仙自己决定,究竟该当如何?况且龙九殿下如今是他的夫人,我虽是这般想着,但到底是没有资格替他二人定夺。瑟瑟,你觉着我这话说得可是在理?"花不迟笑眯眯拢了狐九瑟的手,望着她情深切切。

  他手心温暖,却像是习了雷电之术,被他紧紧拢着的双手不禁微颤,又如雷击枯树燃起火苗,引得一片热意蔓延。

  狐九瑟咽了一口唾沫撇开脸,结结巴巴道:"这……你问我做什么?"忽又懊恼自己近来情绪起伏颇为怪异,心下纠结一番不得结果,便愤愤然甩开他的手,道,"我进去问问南襄上仙,再作决议。"

  推门入得里屋,只见南襄上仙坐在床头,双手将昏迷不醒的龙九殿下揽于怀中,目光缠缠绵绵地将他牢牢锁着。片刻之后,但见他俯下身子,双唇相贴,辗转亲吻良久。

  狐九瑟哎呀一声伸手捂住双眼,往后退了数步,慌慌张张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并未有意打断,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可是几位仙人寻到了医治紫儿的法子?"南襄上仙偏头一脸企盼地将她望着,紧搂着龙九殿下的手不可抑止地颤抖,"是不是紫儿的魂魄……寻回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狐九瑟放下捂着双眼的手,迟疑了一下,"小花狐狸确是自妖狐手中夺回一缕魂魄,但却不知那魂魄是否……"

  "不知那魂魄是不是紫儿的?……"南襄上仙面上血色尽数退去,口中呆怔怔地接下话头,表情似被泼了一身的彻骨寒水。

  狐九瑟点点头,望着他那般颓丧的模样,倒也有了几分同情。

  "夫人的肉身已无法再支持下去,若是再无法寻回魂魄,怕是命不久矣。不知苏公子可愿试上一试,若那真是夫人的魂魄,便是皆大欢喜。若那并非夫人的魂魄,夫人便无法再入轮回之道。"

  南襄上仙浑身一颤,"再不能入轮回?……"

  狐九瑟虽是不忍心,却亦要将话说个清楚,"不错,那便是她再无了来世,你与他……亦再无相见的可能。"

  南襄上仙低头望着龙九殿下,面色煞白,自言自语:"紫儿,你怕么?你与我相识相知这么多年,你当真舍得离我而去么?紫儿,紫儿……我如今应了他们,赌上一赌,你觉得可好?紫儿,你莫怕,上天入地,我亦会伴着你……"

  话音破碎不堪,清泪阑珊满衣襟。

  南襄上仙搂着龙九殿下的手一松,将他的身子在床上安置妥当,又细心地将薄被掖了掖,方才站起身定定地望着狐九瑟。适才眸中的脆弱之色已全数退去,目光炯炯,面色坚定且刚毅,隐隐含了几分前世南襄上仙的清冷风采。

  他说:"我愿意一试,还望仙人成全。"

  狐九瑟轻叹一声,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她转身背对着南襄上仙,道:"既然苏公子已做了决定,我这便将少觅与小花狐狸唤进来,还望苏公子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南襄上仙启唇一笑,"多谢仙姑关心。"

  花不迟似是早已预料到南襄上仙会放手一搏,见狐九瑟一脸抑郁地走出来,倒也未曾有些惊疑之色。只朝凤君勾了勾唇角,道:"他既有了决定,我们何不成全了他?"

  凤君沉默半晌,只得点头。

  里间内,南襄上仙在床旁愣愣地坐着,连几人走入房间亦不得知。待狐九瑟上前唤了她一声,方才从沉思中回转神来,望着众人道:"我既愿意一试,自然已想明白会有何种结果。"微垂下眼帘盯着床中龙九殿下的面庞,微微一笑,"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我与他二人皆魂飞魄散罢了……"

  他的这番执着,狐九瑟本是不大懂的,却因着近日自己对于情情爱爱有了些个体会,便难免惆怅了起来。

  花不迟上前了几步,那琉璃瓶子便晃晃悠悠地随着他飘至龙九殿下的床前。他稍稍探了探龙九殿下的手脉,望着南襄上仙道:"苏公子,你可是想好了?"

  南襄上仙愣了愣,又在床边坐下紧紧抓牢了龙九殿下的手,声音沙哑道:"想好了……"

  花不迟眸色一动,微微抬了抬手,便见得食指指尖银光一闪。浮于半空中的玻璃瓶子猛地一动,一道黑色的烟雾便自瓶中缓缓倾泻而出。恰在此时,凤君上前一步,右手捻诀将魂魄渐渐引入龙九殿下的体内。

  狐九瑟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片刻寂静之后,耳边但闻南襄上仙一声惊呼,她方才急急睁开眼来。却见南襄上仙半身倾斜,面上尽是欣喜之色,双手向前虚成一个圆状,似是欲将龙九殿下揽入怀中。然面上的表情却是凝滞不变,双眼一眨不眨。

  "咦,这是怎的了?"

  凤君淡淡一笑,"可是司命星君来了?"

  话音才落,便有一袭身影穿墙而入。那老头儿白须白发,着了身青色的袍子,面上带笑,不是司命星君还会是哪个?

  此番他几人有这些个烦事,说到底司命星君便是那个源头。狐九瑟见着他自是没有好脸色,冷哼道:"你这司命老儿,少觅与小花狐狸与妖狐搏斗时不见你,本上仙被妖狐捉去时亦不见你,如今将将要大功告成,你倒是出现了。"

  司命星君赔笑道:"仙姑莫气,其实龙九殿下失了魂魄这一劫,本不在命格簿中,乃是天君临时所添。且天君命过老朽不得参与其中,因而无法助各位一臂之力。"而后自袖中掏出一个香檀木盒子,道,"这里面便是老君的丹药,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狐九瑟又是一声冷哼,却伸手将盒子接了。

  "这么说来,龙九殿下可是无碍了?"花不迟望了眼司命星君,似笑非笑。

  司命星君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水,冲几人揖了一揖,道:"不错,还多亏了众位上仙,此后他二人的命格,便不劳烦众位了。"

  狐九瑟闻言,又瞪大了眼怒道:"怎的,利用完了,这便要赶我们走了么?!"

  司命星君慌忙连连否认,又是好一阵解释。

  虽是不怎么待见天君与司命星君的那番作为,然半个时辰之后,四人仍旧是出了苏府。如今龙九殿下虽无大碍,但是面面仙姑的师命却仍是未能完成,因而如今捉住那妖狐便是头等要事。

  狐九瑟侧脸将花不迟一望,问道:"小花狐狸,你是在何处遇到的那妖狐?"

  花不迟还未回答,凤君却突地脚步一顿,伸手将狐九瑟拦在身后。狐九瑟踮起脚尖越过凤君肩膀望去,但见不远处的落叶堆中隐隐约约隆起一大团物什,且发散出幽幽红光,好不诡异。

  面面仙姑心下奇异,随手捻了个诀便将那团拂散,却原是一只蜷成一团的小兽。原本许是雪白的皮毛如今灰败黯淡,口中蜿蜒出一丝触目血迹,身子已无一丝起伏。

  花不迟却倏然大惊,疾步上前观了观,方才面色复杂地回头道:"这是……这是那妖狐的真身,如今它已是魂飞魄散了……"

  凤君亦是面色一变,正欲上前却身子陡然一震,皱眉闭目施法感知一番。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万般凌厉之色,道与三人说:"无方水镜已破,颠倒老妖破界而出,我需即刻赶去瞧一瞧。这妖狐的真身便由面面仙姑带回交与灵宝道尊,瑟瑟你与不迟便在这寻个镇周围子住下,等我回来。"

  狐九瑟哪里肯依,握了他的衣袖满眼雀跃道:"少觅,不如你将我与小花狐狸一道带去……"

  "不可!"凤君毫不迟疑地抽回衣袖,斩钉截铁将她话语打断。

  花不迟自是知道其中厉害关系,更是不会任由她胡来,当下施法禁锢了她的手脚,顺势封了她的嘴,转而对凤君道:"此事非同小可,少觅你万万要当心。瑟瑟我自会照顾,你不必担忧。"

  凤君眸色不明地将他望了望,又伸手攥了狐九瑟的手,柔声道:"瑟瑟,你且等我回来,我有一件事□告知你,你千万要等我。"

  狐九瑟气地睁大了眼直瞪他。

  凤君轻叹了口气,却是即刻唤了朵云走了。而面面仙姑亦与花不迟及狐九瑟告辞了一番,取了紫砂玉葫芦收了妖狐的真身便回得山中去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光,转眼便只余下了花不迟与狐九瑟二人。

  花不迟望了望狐九瑟,唇边忽而扯起一个笑意,在她耳旁轻声道:"瑟瑟,咱们也走罢。"

  说罢,竟不顾她的抗议,将她往肩上一抗,便随意寻了个方向腾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可算是完了,抹汗~少觅要和大家暂别一段时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他捏~
接下来可能还有三卷,可能只有两卷,让俺顺一下思路先,明天大概不会更新~

卷三 白潋
第 31 章
  腾下云头,花不迟方才不紧不慢地解了狐九瑟身上的法术。

  狐九瑟因着被倒挂了许久,面上充 血红得厉害,双手扶着脑袋,瞠目将他死死盯着,咬牙切齿道:"小花狐狸,你……你这是要谋害本上仙么?!"

  花不迟刷的一声展开折扇摇了摇,几缕墨黑的发丝随风晃动,说不出的倜傥风情。他斜乜着眼将狐九瑟望了望,沉着脸答非所问道:"我若非快了一步将你定身,此刻你怕是早已追着少觅去了罢?"

  她心下莫名,搞不清花不迟昨日明明还是好好的,今日却又忽然对她摆起脸色来。

  见她皱眉不答,花不迟的面色愈发难看,双手握了她的肩膀,面孔渐渐凑近离她鼻尖不过半寸,他漆黑深沉的瞳仁将她紧密圈牢,似是欲将她看个透彻。

  "你为何不回答?是我猜对了么?难道,经过这么多事情,你心中欢喜的仍旧是他么?你的心中,仍旧是未能有我的立足之地么?只需他在你面前,你便会不管不顾地跟了他去么?瑟瑟……你这般对我,你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呢?"

  花不迟握着她的手心紧了紧,微微仰面自嘲一笑,"我原以为,你是有些欢喜我的了……不过,终究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狐九瑟从未见过他笑得这般脆弱,仿若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几下,双眼直直盯着他的瞳仁,认真道:"小花狐狸,你在我心中自然是万分重要的,我怎会不欢喜你呢?"

  如今她口中的欢喜已变了意味,怎奈花不迟却是魂不守舍未能听出她语气中的三分羞赧。

  他垂眸蹙眉陷入一派深思,再次抬头之时,面上却如以往般漾着桃花笑意,隐含戏谑。食指点着狐九瑟的下巴,稍稍向上一抬,表情口吻无一不像个登徒子,"唔,小生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小娘子你怎的会不爱慕与我?却不知小娘子今晚可愿与小生一同赏花赏月……赏巫山?"

  狐九瑟凝神细忖,巫山……巫山云 雨,这话曾在话本子里见过,似乎是个十分快活的词。

  花不迟又凑近了些,鼻尖爽性轻轻触着她的额际,柔润饱满的红唇在她的面前招摇过市,引得她喉中一阵干渴。

  "瑟瑟……"他鼻中嗅着自发间传来的淡淡馨香,口中低低喟叹一声。将二人距离拉开少许,便见狐九瑟眸色迷离地将他望着,长睫如蝶般不安抖动,诱起他心底深处的万般爱怜。双唇方欲在她眼上轻轻一吻,却又蓦地止住。

  花不迟面色渐渐褪去,伸手将狐九瑟揽入怀中,越过她的头顶望着她身后,声音低沉道:"朝华公主……"

  狐九瑟这才后知后觉地回首望去,但见一袭袅娜身影渐渐走近,环佩叮当,雍容华贵。只是一张娇颜蒙霜,心情似乎很不爽利。

  虽她只见过朝华公主一面,然这只长得颇像孔雀且性情刁蛮的凤凰倒是印象深刻。

  朝华公主杳步走近,瞧了眼花不迟,颔首馨笑道:"不迟上仙,多日未见,不知近来过得可好?"

  花不迟将狐九瑟往身后带了带,目光高深莫测,"多谢朝华公主关心,近来甚好。"

  朝华公主瞧见他这番动作,凤目眯了眯,面上又重新拢起冰雪,径直对狐九瑟道:"九瑟上仙可有空?朝华有一事欲与上仙探讨探讨。"

  狐九瑟真真是个记仇的小气神仙,那回朝华公主点火烧着了她的衣襟,让她在凤君面前出了丑,此刻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倨傲地扬着下巴,冷冷道:"我倒是不知,你堂堂凤族朝华公主,竟与我这尾狐狸精有什么好探讨的么?"

  花不迟闻得此言,望向朝华公主的目光中噼啪燃了两簇火苗。

  朝华公主嗤然一笑,高傲道:"我与你自然是无话好讲,不过我听闻近日你与少觅走得颇近,不过是想好心提醒提醒你,莫要不自量力。"

  狐九瑟亦是一声冷笑,"怎的?少觅欢喜我,愿意与我在一道,你嫉妒了么?"

  气不死你个死鸟儿!

  朝华公主面容一阵红一阵白,狠狠地盯着她,道:"你莫要张狂,少觅心中真正欢喜的,绝非是你!你亦掂量掂量你自己,可是配的上少觅?!"

  狐九瑟思绪倏然陷入一片混沌,眼前这情景却很是熟悉。似乎在很久之前,亦有人这般不屑地对她道:"你配不上他……配不上他……"

  花不迟见她一副魔障了的神情,当下便伸手将她一揽,阴沉着脸对朝华公主道:"瑟瑟与少觅般配不般配无甚关系,她如今是我的未婚妻子,与我般配便好了。"又够了勾唇,继续道,"无方水镜已破,颠倒老妖破界而出,这一事不知公主可是知晓?当初颠倒老妖乃是公主与少觅联手封印,如今少觅已赶了过去,公主不打算前去助他一臂之力么?"

  朝华公主面色陡然一变,急惶惶道:"颠倒老妖破镜而出,你说得可是真?"

  不待花不迟回答,便急急闭目感知一番,确认他并非在诓自己,当下唤了朵云腾空而去,临走前不忘将狐九瑟怨怼一望。

  狐九瑟眼瞅着朝华公主匆匆的身影渐然远去,侧目望着花不迟问道:"那颠倒老妖很厉害么?少觅可能应付得了他?"

  花不迟携了她的手往城中走去,漫不经心道:"少觅自是有把握的。"

  既是如此,狐九瑟便也安了心。

  此处乃是一个颇为繁华的市镇,街两旁的摊贩不住呐喊吆喝,行人比肩接踵,十分地热闹。她虽是来过凡间几趟,但却仍有些个新鲜劲,霸着几处新奇的摊位不肯离开,惹得花不迟一张面孔漆黑一片。

  狐九瑟看了半晌,终于厌了,瞧见不远处有座酒楼,便扯了扯花不迟的衣袖,道:"小花狐狸,我饿了,咱们去吃饭罢。"

  扯了半天,身后那人却是纹丝不动。她讶异之下回过脸去,一张黑沉沉的包公脸便瞬间映入她眼中,"小花狐狸,你怎的了?"

  她小心询问,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花不迟眼风冷冷将她一扫,眼尾挑了挑,道:"这些玩意莫不是比我好看些不成?你怎的老是盯着这些个破东西,瞧也不瞧我一眼?"

  他的声音不低不高却是让人听得分明,如此便引得众摊贩刷刷朝二人掷出雪亮雪亮的两把飞刀。

  狐九瑟搂了他的胳膊笑眯眯道:"小花狐狸自然是比这些玩意好看地多了,然我整日瞧着小花狐狸这张面孔,如今再瞧这些个粗鄙的玩意却是不大习惯。你也知道,如今你我身处他人的地盘上,若是不习惯这些个难看的玩意,自然是不妥当的。"

  花不迟思索片刻,又轻飘飘瞟了她一眼,面色才稍稍缓了一些。

  狐九瑟看准时机又继续道:"小花狐狸,我肚子饿得慌,不如去前边的酒楼里凑活着吃一些罢?"

  "唔,好罢。"花不迟修长的手牢牢地携了她的手,握紧。

  这酒楼坐落湖畔,阵阵温和的湖风吹来,颇令人心旷神怡。他二人进得酒楼,寻了张挨窗的桌子坐下,又唤得小二点了几个菜,点了一壶酒,便惬意地眺望着湖上美景,实在是舒服地很。

  狐九瑟心神荡漾地望了一会,忽然问道:"小花狐狸,那妖狐是因何魂飞魄散的呢?"

  花不迟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眉头蹙了一蹙,淡淡道:"他是死于红莲妖焰之下……你可曾听说过红莲妖焰?当初妖王能一统妖界,凭的便是这个本事。"

  "妖王不是失踪已久了么?又怎会突然出现,还将妖狐给杀了?"狐九瑟心中纳罕,有些想不明白。

  花不迟抿了口清茶,神情莫测,不语。

  又过了片刻,小二将饭菜一一端上了上来,狐九瑟当下便被那些色泽俱全,香味扑鼻的菜肴夺去了注意。举箸小口尝试了几下,觉着味道颇好,急忙唤了花不迟赶紧用饭,又自己一筷他一筷,万分殷勤地替他布菜。

  花不迟面前的碗中已是小山高耸,却也不制止他。只眼中含笑温柔地将她望着,极缓慢地朝自己口中送入几筷,又时不时地道一声:"瑟瑟,你吃慢一些,小心噎着……"

  或是:"瑟瑟,你吃的够多了,莫要再吃了,小心撑着……"

  二人这厢情意浓浓如入无人之境,小二却领着一男一女朝二人走来。却是身量高挑清瘦的年轻女子,与一位低眉顺眼生得矮胖结实的花甲老头。

  狐九瑟抽空抬了抬眼,方想告知小二不愿与这他人拼桌,花不迟却先她一步冲二人谦和一笑,又对小二道:"无妨,不过是一顿饭而已,既然酒楼已无空位,我们便与这二位客人拼一拼。"

  小二抹了抹汗,赔了个不是满面感激地去了。

  那老头端了副慈祥的笑脸,乐呵呵地望着花不迟,恭敬道:"不迟上仙与仙姑大驾光临,真真是让小仙荣幸不已。此番小仙冒昧前来,乃是想请不迟上仙与仙姑前往府邸参宴。实不相瞒,过几日便是犬子满月生辰,还望不迟上仙与仙姑能够赏脸。"

  老头侧目将那年轻女子一望,眸底种着深情。然那女子面容却是有些呆板,一手搂了只黑猫只怔怔坐在一旁,不声不响。

  狐九瑟观察一番,原来这老头与花不迟竟是旧识。

  花不迟笑了笑,"洞庭水君客气了……不知满月酒定在何日何时?我与瑟瑟定会按时赴宴。"

  洞庭水君眼神一亮,望着二人喜不自禁,"不迟上仙与仙姑初到此地,想来还未找到落脚之处罢?不如二位随小仙前往小仙府邸住上几日,让小仙尽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二位可好?"

  花不迟与狐九瑟对视一眼,自是推辞了一番。却终是敌不过洞庭水君殷殷期盼的目光,便只得点头允了。
作者有话要说:默,更晚了~
大家都很乖,俺明天继续更新哈~
第 32 章
  洞庭水君一路端着副笑脸与花不迟互相寒暄,而狐九瑟乐颠颠地跟在花不迟身后赏着洞庭湖美景。眼角余光瞥见那怀抱黑猫的女子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下难免觉着有些奇怪,却也未曾深究。

  几人到了洞庭湖畔,狐九瑟伸手朝水中探了探,却是冰凉的很。一个寒战还未打完,却已被花不迟拽着一个猛子入了水里。只觉一股沁凉的潮意扑面而来,周身却因着有仙法保护而滴水不沾。

  行了一段时光之后,但见眼前景物陡然开阔起来,晶莹清澈的湖水中坐落着楼宇殿堂,亭台楼阁。间或有些个虽幻成了人形,唇上仍生了须的虾子螃蟹路过,热闹的程度比起凡间亦是毫不逊色。

  洞庭水君万分热忱地将他二人迎入水君府邸之中,然那高瘦女子却是一晃便不见了。

  狐九瑟望了眼洞庭水君,问道:"适才那女子可是水君的小娘子?"

  花不迟瞪了她一眼,道:"瑟瑟,不得无礼!"

  洞庭水君却仍是乐呵呵地笑着,甚是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九瑟仙姑年纪仍小,活泼伶俐地紧,不迟上仙无需动怒。"又对二人笑了笑,"小仙适才忘了向二位介绍内子,是小仙的不是,呵呵,是小仙的不是。"

  狐九瑟吐了吐舌,讶异道:"水君的夫人倒是年轻的很。"

  洞庭水君面上稍稍有些羞赧的绯红,轻咳一声,道:"让二位见笑了,内子弧月生性沉默寡言,不喜热闹,若有怠慢之处二位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狐九瑟方欲再开口,花不迟却抢先攥紧她的手腕,对洞庭水君谦和一笑,道:"水君客气了,是我二人打扰了水君才是。"

  洞庭水君那张慈眉善目的面孔倒是生得名副其实,闻得花不迟这般一说,便又连连摇头,二人又是寒暄一番,方才入了府邸的大厅之中。

  唤了仙侍端上几杯好茶,洞庭水君与花不迟便又天南地北地唠起嗑来。大到如来佛祖再过几日便又要主持佛法一事,小到九尾狐君家又新添男丁一事,听的狐九瑟眼皮子打架频频点头,真是无趣地很。

  她心下正惊叹着花不迟八卦功力竟也是不可小觑,却蓦地闻得厅外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匆匆入得厅中来。

  狐九瑟抬眼一望,却是一个容貌艳丽,穿着奢华的二八少女,此时正站在厅中央扑闪着大眼深深地凝视着花不迟。她双眉一蹙,心中不知为何竟是别扭的紧,忍不住想上前将那少女的双眼蒙住。

  那少女望着花不迟的眼神含情脉脉,口中喃喃道:"爹爹,你这回出了趟家门,竟给我带回了个相公,真真是合我的心意。"

  洞庭水君尴尬地将二人一望,起身上前拽了把少女,严肃道:"阿绍不得无礼,不迟上仙与九瑟上仙乃是爹爹请回府中的客人。"

  被唤作阿绍的少女却是眼也不眨,痴痴望着花不迟,道:"爹爹我懂得,他便是你给我寻来的上门夫婿。"

  "你!……"洞庭水君气急,却偏偏是无可奈何。

  狐九瑟瞧见阿绍望着花不迟的那副模样,眉头皱了皱。侧脸望向花不迟,却见他自在地抿了口清茶,面色轻松,倒是丝毫未曾觉得不妥。心中陡地升起一股闷气,仿佛是有人偷觑了她的贵宝般,心情很是不爽利。

  阿绍见花不迟并不看她,向前了几步伸手欲扯他袖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用过饭了么?"

  花不迟稍稍躲过她的手,微微一笑,道:"小仙花不迟,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便朝洞庭水君飘去。

  洞庭水君因着老脸丢尽,正在旁边暗自悲愤不已,收到花不迟的目光便是一个哆嗦,急急将阿绍往后拽了拽,笑道:"不迟上仙,九瑟仙姑,阿绍乃是小仙已逝之妻所出,平日里也未能出府,更是未见过二位这般风采的人物,还望二位莫要见怪。"

  狐九瑟将阿绍打量了打量,哼道:"唔,原来是个井底之蛙。"

  花不迟眼角一挑,极其自然地握了她的手,轻声斥道:"瑟瑟,我不是告诫过你不得无礼么,怎的又忘了?"

  狐九瑟将他一望,不满道:"明明是她无礼在先!"

  花不迟勾了勾红唇,轻飘飘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哦?阿绍不过是将我认错成了夫君,不知者无罪,她哪有无礼呢?"

  狐九瑟瞪大双眼,"你!……"

  他他他……他见着这姑娘不过才一时半刻,竟已是这般亲昵地唤她阿绍了,这却是个什么说法呢?狐九瑟侧目望了眼满脸陶醉的阿绍,心里愈发地不是滋味,却又是不甚明白自己为何会是如此。

  便在此时,阿绍却又上前一把握了狐九瑟的双手,闪亮亮的眼眸将她望着,道:"瑟瑟,我知你与不迟原是一对,我也自是不会拆散你二人。如此我便唤你一声姐姐罢,日后你我便一同好生服侍不迟,姐姐觉得可好?"

  这一声"姐姐"唤得狐九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恨恨地甩开她的手,怒目而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他……"却是不知该说什么话好,只得偏过头,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花不迟。

  洞庭水君在一旁望着自家闺女这般彪悍的面目,已然是呆怔了。

  花不迟似是终于看不过眼去,轻拍了拍狐九瑟背以示安慰,又掉转头去对阿绍露出一个万分勾魂的笑意,道:"阿绍误会了,其实我与瑟瑟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十分要好的朋友,哪里是那种关系呢?"

  狐九瑟愣了愣,竟是一下未能反应过来。

  阿绍闻得花不迟这般一说,更是心花怒放。凑过身去对着他腼腆一笑,扭捏道:"不迟上仙出来乍到,不如便由我领着不迟在这洞庭水底逛一逛,如何?"

  花不迟柔柔一笑,"怎好意思劳烦阿绍……"

  阿绍羞红了面颊,双手使劲搓着裙角,笑眯眯道:"左右不过是四处走走,不迟实在是客套的紧。"

  狐九瑟直见着她的手朝花不迟衣袖伸去,方才回转神来。伸手一巴掌将她的手拍下,拦身挡在花不迟身前,扬着下巴道:"不去!本上仙和小花狐狸才看不上这破洞庭湖,有什么好逛的?!"

  花不迟却伸手搭了搭她的肩,笑得高深莫测,"瑟瑟,这洞庭湖湖光山色十分秀美,我们在此住一段时日也是未尝不可。"

  说罢,便冲阿绍颔了颔首。

  良久插不上话的洞庭水君,这才抹了把汗呐呐道:"即使如此,阿绍你便好生招待二位上仙。"又百般盛情了一番,竟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见着花不迟对着阿绍那副模样,狐九瑟心中暗暗腹诽一番:这小花狐狸平时对她百依百顺的很,今日不知是怎的,竟对个陌生女子风
骚起来。在她面前已是如此,若是她不在,说不定就……哼!

  阿绍应了洞庭水君,又回眸对花不迟脉脉一笑,身姿袅娜地朝他身旁一站,道了句"请"便又引着他朝外边去了。

  狐九瑟见花不迟当真端着副笑脸随着阿绍去了,气得狠命一跺脚,当下便急匆匆地追了上去,直探手将他手掌紧紧捉牢方才作罢。

  阿绍瞧见二人紧握的双手,眸中一片艳羡,"姐姐与不迟真真是让人羡慕。"

  花不迟垂眸淡淡扫了一眼,望着狐九瑟笑得意味深长。狐九瑟面颊微微有些泛红,却是瞧见阿绍始终不曾离开花不迟三步开外之时,眉头又是一紧。万分不悦地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似有团无名之火攻上心头。

  阿绍却又挨得紧了些,笑眯眯道:"不迟,你觉着这洞庭湖如何?"琢磨了一会,又道,"可有让你生出想在此处安家的想法?"

  花不迟不着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浅浅一笑,"这洞庭湖虽是不错,然狐狸却是不能长久定居与水中的罢。"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阿绍拼命地点头,"我府中自有上好灵药,即便是让不迟长出鱼鳃来,也是有办法的。"

  狐九瑟抖了一抖,道:"你想将小花狐狸变作什么样的怪物?!"

  "我我……我没有……"阿绍忽的红了眼眶,几分泫然欲泣,"我不过是想将不迟留下,并未曾想将他变作怪物……"

  花不迟好声安慰道:"瑟瑟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莫要放在心上。"

  阿绍点点头,举起衣袖抹了抹眼角,又朝他身旁靠近了几分。

  狐九瑟见花不迟这一番温柔亲切,细声细语的神态,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活像是怕唐突了佳人。心中更是越发地不愉,斜眼打量着阿绍也是越看越觉着不顺眼。怎奈却是见不得,又走不得,只得硬生生忍着。

  花不迟一路赏着洞庭美景,忙中抽空瞧了她一眼,问了一句:"瑟瑟你怎的了?怎的面色这般难看?"

  见狐九瑟摇摇头,便又顾自与阿绍攀谈起来,全然将她晾在了一旁。

  半个时辰之后,他二人却仍未有停歇下来的意思。狐九瑟愤愤地瞧了眼花不迟,大声道:"本上仙累了!"

  花不迟侧目将她一望,道:"瑟瑟累了?那我们便休息一会,待会再继续罢!"

  什么?还要继续游湖?!

  狐九瑟一听便炸了毛,将花不迟的手狠狠甩开,道:"本上仙要回去休息,你们喜欢游湖便让你们游个够!"话音才落,便捻了个诀瞬间回了洞庭府邸。躲在门角落处偷偷张望了半晌,却不见花不迟追来,心中又是气愤又是落寞。

  进得府邸,随意寻了个仙侍将她领得厢房处。还未推门而入,便闻得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月白身影自房内跨步而出。

  狐九瑟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却是一喜,"咦,小白你怎的也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啊~今天坐汽车回家累爆了,下次还是做火车舒服,唔……o(╯□╰)o
明天应该还会更新滴~大家都要乖乖滴,不许霸王俺~
第 33 章
  白潋乍见狐九瑟,面上一瞬闪过讶异之色,转而却温和一笑,道:"瑟瑟怎的也在此处?真真是巧了。洞庭水君恰是我姐夫,侄子满月,我这做叔叔的怎好不来呢?"

  狐九瑟一怔,问道:"小白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已没有亲人了么,怎的忽然之间又冒出个姐姐来?"

  白潋眸色一黯,略略垂下长睫,小声道:"姐姐也是不久之前才寻到我的。"

  嗳?瞧她这不长记性的脑袋,怎的又戳了他人的痛处?狐九瑟见他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慌忙安抚道:"小白你莫要伤心了,如今你既有了姐姐,也不再是独自一人了。况且你还有我这个好友,日后更是不会闷了。"

  白潋轻轻一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朝她身后瞟了瞟,"瑟瑟可是一个人来的此处?"

  "唔,我是与小花狐狸一道来的此地。然他此刻却是有些忙,所以抽不出空闲来陪我。等何时他陪完了美人,小白你便可见着他了。"狐九瑟想起方才那一出,心中像是吃了一篮子青梅般酸涩。

  "我原以为不迟上仙定是时时刻刻跟在瑟瑟身边。"白潋弯弯唇角,意味不明。

  狐九瑟皱了皱眉,勉强扯了扯嘴角,笑道:"此话又是从何而出?小花狐狸既不是我的随从,也不是我的跟班,作甚要时时跟着我?"

  话虽这般说着,然扪心自问,从小到大她与花不迟分开确是未曾超过三日。二人自小便日日黏在一处玩耍,若是他日后娶了新妇,她怕是再不能这般粘着他了。不知为何,思及此处,她胸口竟是重重一突。这一番心酸又难受的滋味,便是传说中的爱情让人销魂落魄的味道么?

  "瑟瑟既是这般想,便是再好不过了。"白潋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孔忽的绽开笑颜,白嫩的手指轻轻触上她的面颊,蹭了一蹭。

  嗳?这小白脸竟敢吃她的豆腐?!

  狐九瑟伸手拂下他的指尖,以两指握着捏了捏,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小白,你适才出房间,可是要去何处?"

  白潋哎呀一声,面色间夹杂了一丝懊恼,"我却是忘了,姐姐唤人叫我过去。"

  "快去快去!让你姐姐久等便不好了!"狐九瑟不住撵他,倒像是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好,我过会再来瞧你。"他又是柔柔一笑,这才离去了。

  狐九瑟目送白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不远处,方才转过身,又掸了掸衣袖,这才慢条斯理道:"怎的,小花狐狸不陪着你的阿绍美人了么?"

  目光触及长廊弯处,但见花不迟颀长身影斜斜倚着廊柱。望见她回首瞧他,唇边缓缓泻出一丝笑意。

  "哼!笑得这般风骚作甚!"她心中愤愤然,小声嘀咕。

  花不迟挑眉,却不走近,只在那厢站着将她一望,道:"唔?瑟瑟小声在说些什么?什么……风骚?"

  狐九瑟撇过脸,"你管这么多作甚?本上仙说得便是你那阿绍美人!怎的,不许我在她面前说,在她背后发泄发泄也不成么?!"

  "瑟瑟……"花不迟哭笑不得,"阿绍姑娘并未曾得罪过你,你怎的如此讨厌她?莫非是她对你做了些个坏事,而我却是不知道的?"

  朝她走近了几步,顿了顿,接着道:"比方说,她惹得你不开心了?心里不舒服了?抑或是她……抢了你的宝贝了?"

  花不迟循循善诱,狐九瑟却听得心惊胆战。他何时成了她肚中的蛔虫?竟将她这一番心思猜得丝毫不差。

  "确是……有些不开心了……"狐九瑟忖了忖,慎重道。

  花不迟扬眉捻开三分笑意,如春日穿透薄雾的一丝晨光,"哦?那瑟瑟且说说,她如何惹得你不开心了?"

  "本上仙觉着那阿绍长得甚是丑陋,污了本上仙的眼!你却让本上仙如何能开心起来?!"狐九瑟涨红着脸,却是道出一个万分牵强的理由。

  不待他回答,便推门入了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一声将房门关牢。后背紧紧抵着房门,高声道:"唔,小花狐狸,本上仙累了,想睡上一觉。待会用膳你便不必来叫我了,好生与你的美人一道用饭罢!"

  这最后一句本是想说"反正我也没有胃口",好让花不迟的心也疼上一疼。却不知为何到最后却变了调,成了这般酸溜溜的一句话。

  门外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才响起花不迟的一声轻笑,低低叹了一句:"瑟瑟,你何时才肯面对我呢……"

  她蹙眉欲问,然脚步声却是渐渐远去了。

  狐九瑟心中更是郁郁不乐,坐在桌旁托腮细细思忖着花不迟的那句话语,却始终是纠结不解。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撑不住困乏趴在桌上欲沉沉睡去。然半梦半醒之间,却感到似有人将她轻轻抱起,放置于一片柔软之中。她搂着那柔软的物什蹭了蹭,便全然跌入了睡梦之中。

  待她再次转醒之时,屋外竟是黑沉一片,只上方的明月散出柔光。她心下讶异,便走出屋外抬头细细瞧了瞧,这才发现那哪是什么明月,分明是颗硕大的夜明珠悬在半空之中。

  依稀记得自己适才似是做了一个梦,然梦见了什么却是记不清了,只恍惚瞧见花不迟与凤君的身影在她梦中,二人的面孔均是瞧不清晰,她却觉着二人仿佛是在争执不休。不过是为了什么缘由,她便不得而知了。

  睡亦睡饱了,肚子倒也不饿,现下又无甚要事可做,倒也觉得枯燥无味。

  狐九瑟渐步走至庭院中的一方小池塘旁,蹲下了身子,探出手去伸入水中撩拨一番,又微微抬起手掀起一阵水帘。耳边闻得滴滴答答的清脆水声,忽的起了兴致。施法将水帘变作一滴滴晶莹的珠子,在她四周缓缓上升飞散。水珠染上夜明珠柔和的光亮,翻飞如同幽幽萤火,点点星辰。

  她正独自玩得起劲,但闻一缕淡淡清香在空气中飘散,而后便有人在她身后停下脚步。她回首一望,却是白潋正柔柔地将她望着,墨发玉颜,在夜明珠下衬得面容愈发地柔和,望着她的眼神亦是温柔似水。

  "瑟瑟,这么晚了你怎的还不歇息?"

  "嗯。"狐九瑟抬头望了望天,叹气道:"如此良辰美景,我却是孤身一人,如何能够安睡呢?想必小白你也是寂寞了,方才出来的罢?"

  白潋忍不住笑了笑,一滴晶莹的水珠擦着他的面颊飞过,却是及不上他瞳孔的明亮。他上前几步与狐九瑟并肩而立,轻声道:"瑟瑟怎会是孤身一人呢?莫非你忘了,还有我这个好朋友么?我自是会陪着你的。"

  狐九瑟蹙眉拍了拍他的肩,又是一声叹息:"小白,若是他说话也像你这般明明白白,直直爽爽便好了。"

  像小花狐狸那般说句话也得九曲十八弯的,到底是不嫌累。

  白潋一手不着痕迹地覆上她的手背,柔和关切地问道:"哦?瑟瑟口中的他,指的可是不迟上仙?"

  狐九瑟点点头,方欲说话,却眼尖地望见白潋手背上划了几道抓痕,伤口虽不深,却也是血迹斑斑。慌忙执了他的手瞧了瞧,问道:"小白,这伤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为何要伤你?"

  白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眉间微微皱起,"不碍事,适才我去探望姐姐,不小心被她所养的那只猫抓了一把,想是那时被伤到了。"

  说罢,便抽回手拢入袖中,眸底明明灭灭看不得清晰。

  又道:"瑟瑟不说我倒还未察觉,你如今一说,我道觉着这伤口有些疼痛。我便先回屋里去上一上药,瑟瑟你也回房去歇息罢。"

  狐九瑟点头应了,目送白潋的身影入得房内,自己才慢吞吞地迈着步子回房。

  适才走入房内,掩好房门,但觉身后一缕紊乱的气息直冲她而来。腰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强硬搂住,连拖带抱地将她带至床旁,往床中一扔。紧接着一个颀长身影便俯身下来,手臂支在她肩膀两侧,目光居高临下地将她望着。

  狐九瑟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到呆怔,竟也忘了尖叫。待见得那双灼灼桃花目时,思绪稍稍回神,"咦?小花狐狸,这般晚了,你不在自己房内睡觉,跑到我房中来做什么?可是有甚事情?"

  房中并未有烛火,只些许幽幽萤光自窗棂间洒入。她不闻花不迟出声回答,却只觉一股温热的气息逐然靠近。忽觉二人现下的姿势太过暧昧,便扭了扭身子,小声道:"小花狐狸,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花不迟微挑眼角,二人的面颊紧紧贴于一道,他将嘴凑到她耳边,如细语呢喃般低低道:"你是孤身一人?嗯?~"

  狐九瑟撅嘴不满道:"你今日总陪着那阿绍美人,我可不是孤身一人么?"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倒有几分哭笑不得。沉默了片刻,他直起身子定定地望着她,似欲将她看透,"瑟瑟,你今日便是因着我与她游湖不开心了,是么?你告诉我,若今日并非是阿绍姑娘,而是其他什么姑娘同我一道游湖,你可是也会不开心?"

  狐九瑟斟酌一番,面颊微红,口中胡乱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如豁出去了般急急道:"我……我心中欢喜你,自是不愿瞧见你与其他女子一道的。"又睁开眼怯怯地望着他,"我……我已明白到底何为欢喜了,你却是明不明白我的话呢?"

  花不迟眉间瞬时舒展开来,双目中如有灯火通明,满目喜色。他伸出手掌抚上她的面颊,指腹轻轻蹭着她柔软细嫩的肌肤,喟叹道:"瑟瑟,你可知道,我等你这一句话,等了几千几万年。幸好……幸好仍是让我等到了。瑟瑟,我从前不欲对你明说,是因着你年纪尚小,对情事不甚了解,我不过是怕吓着你……"

  顿了顿,他继续道:"瑟瑟,我爱你……我不求你能像我爱你这般爱着我,我只求你每日多爱我一点,勿要再让我患得患失,可好?"话音才落,便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收回手臂身子侧翻,便使得她趴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刻,万籁俱寂,天地间仿若只余下他二人。

  狐九瑟满面羞红,侧耳听着花不迟胸中似有潮汐起伏澎湃,脑中忽而记起一事,蜷了蜷小指,伸到他面前,期期艾艾道:"嗳……小花狐狸,我……我曾与少觅……"

  花不迟握了她的手,勾了勾唇角,笑道:"瑟瑟指的可是那根红线?无妨,不去理会它便是。"

  他的唇缓缓落在她发心,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狐九瑟却追问道:"当真无妨?"

  花不迟失笑,"瑟瑟,若我猜得没错,这红线怕是并非月老所给,而是你自己顺手牵羊所取的罢?"

  "嗳?你怎的知道?"

  他又是一笑,"若真是如此,便是无妨了。"

  狐九瑟虽是想不明白,然见他这般笃定的模样,却也安了心。趴在他胸口忖了忖,又道:"小花狐狸,待满月宴毕咱们便离开罢,我不喜欢这里。"

  花不迟垂眸望着她,满目柔情荡漾,似有无限欣喜满足蕴于其中,道:"好,听你的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晕,一说要吃了瑟瑟,童鞋们倒一个个都蹦跶出来了,让俺好深欣喜呐~
PS,今日一看评论是666,大顺之势,不知何时会到888呢~
第 34 章
  丧钟鸣,哀声起。

  凡人总道世事难料,便难免怨天尤人。仙人虽有得法力,却亦不过是个人而已。沧海桑田反反复复,而我们不过是其中一粟。再是高深的法力又能如何?亦逃不出六道轮回,天命所指。

  洞庭府邸,满院的大红丝绸被尽数换下,转而由成片的素白色所替代。原本一场好端端欢欢喜喜的满月宴,因着洞庭水君在前一夜突然暴毙而作罢。前来赴宴的仙家换下喜庆衣裳,套上素衫,却是成了奔丧。

  狐九瑟与花不迟默默站在一旁,见阿绍身披麻衣面色怔忡浑浑噩噩,她不由叹了口气,几分同情几分怜惜,"小花狐狸,这洞庭水君瞧着也不像是个坏人,却是与哪个结了仇,引得自己丢了性命呢?"

  那洞庭水君突然暴毙,原是被妖物吸尽了灵力而亡。

  花不迟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抚了抚她的脊背,轻声道:"瑟瑟,不管是何人害了水君,你与我亦不得插手此事。待丧事一完,我便去向水君夫人与阿绍姑娘告辞,你我即刻便回青丘去罢。"

  狐九瑟皱皱眉,"阿绍好生可怜,小花狐狸,我们不留下来帮帮她么?"

  花不迟望着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眸中神情如风中火烛忽明忽暗,"瑟瑟,我知你素来心肠软。然此事却是洞庭府的私事,你我还是不插手为好。况且,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便好,他人伤心难过,他人生死,又与我何干?"

  狐九瑟稍稍仰面,便跌入一双灼灼明眸之中,眼角镌着一丝淡淡的倨傲与一些无法看透的莫名情绪。她微微蹙紧眉间,不解道:"小花狐狸,你怎能这般说呢?洞庭水君死得不明不白,难道你就……"

  "瑟瑟!"花不迟启口打断她的话语,表情稍显急躁,"瑟瑟,你可知水君夫人怀中所抱的是何物?"

  狐九瑟侧眼望了望面无表情神色漠然的水君夫人,道:"她怀中抱着的,不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黑猫么?"

  花不迟叹了口气,撩开她额边乱发,顺势凑过脸去,在她耳边小声道:"夫人怀中所抱的,怎会是一只普通的黑猫呢?瑟瑟你瞧仔细些,耳尖纯白,眸色银蓝,四爪呈灰黑色,可是书中所描绘远古魇兽的模样?"

  狐九瑟大吃一惊,视线不由又望了过去。那魇兽似是察觉到这厢异样的目光,微微眯了眯眼,脊背稍稍拱起端着一副万分戒备的模样。她慌忙收回视线,却仍是被那魇兽冰冷凛冽的目光逼视地后背发凉,额间冒出几滴冷汗。

  花不迟眉眼绷紧,侧身将她挡于身后,低低道:"瑟瑟,那水君夫人怕是不简单,你我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狐九瑟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方欲作答,却被踉跄着奔过来的阿绍一把推开,往后趔趄了几步方才站住。阿绍美目含泪,面容楚楚,双手紧搂着花不迟,小声抽泣道:"不迟,你定要帮我查出究竟是谁害了爹爹!"

  花不迟惊了惊,却即刻回过神来伸手欲将她扯开,奈何双臂被她紧紧箍住动弹不得,便只好捻了个诀抽身而出。掸掸衣袍,眼角微微勾起,已有了三分冷意,"还望阿绍姑娘自重才好。"

  狐九瑟傻怔怔地望着二人,此时终得回转神来。蹭蹭迈步往他身前一站,怒瞪着双眼指着阿绍道:"阿绍姑娘,你若再胆敢调戏小花狐狸,我便将你丢入丑男堆中去,让你日后生一堆的丑娃娃!"

  这算是哪门子的威胁?花不迟眼角抽动,然心中却是十分受用。

  阿绍满目震惊地将她望着,万分委屈地唤道:"姐姐……"

  狐九瑟又是一跺脚一皱眉,不悦道:"我爹爹娘亲统共不过生了我这个女儿,你却是我哪里来的妹妹?!"

  花不迟刷地展开纸扇,躲于扇面后偷偷一笑。

  阿绍被她噎地说不出话来,便扭着手指垂首立在那厢,模样娇羞动人惹人怜爱。狐九瑟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却更是无名火大,欲再斥责她两句,却只觉耳畔一阵清风拂过,直直伸出的手指已被人轻轻握在了手中。

  "瑟瑟……"白潋须臾间已出现在众人眼前,眉眼温和地朝她盈盈一笑。

  花不迟看着他的手眉间一皱,不着痕迹地将狐九瑟的手腕一握,拽了一拽,又往怀中一揽,望着白潋似笑非笑道:"这位仙友不是在聚妖山中与瑟瑟困与一道的那一位么?怎的,今日也来祭奠水君?真是有心了。"

  白潋微微一笑,道:"不迟上仙误会了,小仙白潋,水君夫人乃是小仙的姐姐,小仙已在洞庭府中住了好几日,亦与瑟瑟见过面了,只可惜那时不迟上仙恰巧不在。"

  花不迟淡淡瞟了狐九瑟一眼,望着她弯唇一笑:"哦?这事瑟瑟倒是未曾向我提起过,原来瑟瑟与白潋仙官熟稔得很。"

  狐九瑟本想点点头,却在瞧见他煞人的目光时连连摇头:"不熟不熟,一点也不熟!"

  娘喂,这个绝招便是传说中的"用眼神杀死你"么?……再者,那一晚小花狐狸明明见着了小白,如今却为何假装未曾见过呢?

  白潋笑容黯了黯,望着狐九瑟颇有几分不解几分黯然,清亮的眸中蒙着一层白雾,唇角边的弧度渐然褪去。顿了顿,方又低声道:"瑟瑟,不迟上仙,阿绍年幼不懂事,你们莫要放在心上。"

  他好声劝解,阿绍却是全然不领情。一张本娇怯怯的面容陡然冰封三尺,望着白潋冷冷道:"你莫要假惺惺!你与那女人不过是一路货色,不知对我洞庭有何图谋!如今爹爹已不在,你们莫要以为我洞庭无主!即便是我死,亦不会让你们二人得逞!"

  白潋眉间一个起伏,苦笑道:"不管阿绍你信不信,我与姐姐并非歹人。"

  阿绍敏感地抓住他话语中字眼,忽然尖叫一声,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狂乱道:"歹人?!不错,你二人就是歹人!爹爹死于非命,说不准……说不准便是你二人所为!你们为何要害我爹爹?!为何?!"

  "够了!"

  这厢正争执不下,冷不丁一声低喝穿插而入。

  狐九瑟与花不迟望眼看去,前来吊唁的仙友已走得三三两两,而那原本坐于主座之上的水君夫人,一手搂着魇兽站于众人不远处。一双略显淡漠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众人,面上看不出丝毫丧夫之痛。

  "怎的,阿绍怀疑是我害了夫君?"水君夫人上前两步,淡淡道。她怀中的魇兽目光冽洌地注视着众人,却因着她轻抚脊背而稍有放松。

  阿绍身子一抖,往花不迟身旁缩了缩,却仍是直视着水君夫人,"我爹爹究竟是为谁所害,我定会查清!若不是你便是最好,若当真是你,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二人!"

  狐九瑟闻言蹙了蹙眉,转眼望向白潋,目光中隐着三分深思。

  白潋身形一僵,心中似是生出若有似无的些许无力绝望之感,面上却是落寞地笑了笑,直视着狐九瑟问道:"瑟瑟,若我说我与姐姐并非歹人,水君亦不是为我们所害,你……信不信我?"

  声音中带着几分隐隐的期盼,目光逡巡在她脸上似欲将她看透。

  狐九瑟心中莫名一软,点点头方欲出声,却被花不迟一把抓牢了小臂,将她拖至他身后。闻得花不迟又淡淡开口,说道:"白潋仙官,你与水君夫人并无害水君,光是瑟瑟相信却是没有用。况且我二人不欲插足此事,还望二位见谅。"

  水君夫人此时方才抬眸将花不迟与狐九瑟淡淡一扫,又转眸望着白潋,目光说不出地奇怪。

  阿绍又闻二人欲走,当下又急了,不管不顾地拽住花不迟的衣袖,凄凄哀求道:"不迟,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

  话音刚落,却听得另一声朗朗男音响起,略微带着几丝慵懒桀骜,却是如熨过般说不出地好听悦耳。

  "不错,你二人不能走。"

  一蓝衫男子自云头迈步而下,眉眼极尽妖娆,一皱眉一淡笑间风情万种,。一双吊梢凤目懒懒将众人望着,他渐步走来,与这满庭满院的素白色成鲜明对比,如天际间唯一一抹动人的色彩。

  花不迟乍见此人,如遭五雷轰击面色如宣纸惨白,身形颤抖几欲站不稳。

  狐九瑟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浑浑噩噩间似有一张俊颜在脑海深处沉浮。她张了张嘴,口中喃喃出二字:"无端……"

  那男子走近众人,俯身一揖,嘴角镌着笑道:"乍闻水君噩耗,来不及换衣便赶了过来,还望夫人小姐莫怪。"

  水君夫人警惕地将他一望,眉间若有所思。

  那男子见众人只呆怔怔地望着他并不开口,倒也不觉得奇怪,又是懒懒一笑,指间幻出一把折扇轻击锁骨,姿态慵懒如夏日红莲,"我与洞庭水君乃是忘年之交,此番听得噩耗,来不及换衣便赶了过来,莫怪莫怪。"又端着一副柔和的眉眼望着阿绍,道,"阿绍姑娘,据我所知水君乃是前日遇害,府中人口多杂,你又怎能只怀疑白潋仙官与水君夫人二人?若要我说,这府中众人皆有嫌疑。"

  阿绍如失了魂魄般望着他,呐呐反问:"都有嫌疑?"

  那男子满意地点点头,神色不变,"不错,都有嫌疑。因此不迟上仙与九瑟仙姑不能离开,待寻出真正凶手后方能离去。"

  狐九瑟此刻却全然没有听见他口中说了何话,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痴痴地望着他脸上万分熟悉的笑容,踟蹰疑惑,问道:"你……你是何人?我们曾经可是见过?"

  花不迟陡然回过神来,上前两步紧紧握了她的手,面容复杂纠结。

  那男子侧过脸来,眉眼弯弯冲她一笑,如翦翦月色中绽放的一朵夜幽香昙,道:"在下名讳无端,不知小九儿可有印象?"
作者有话要说:呼~总算码完了~
第 35 章
  无端墨发玉冠,面容莹如璧玉眉眼如画,望着狐九瑟微微一笑,道:"小九儿不记得我实乃情理之中,当初你我初见之时,我不过几千岁的年纪,而你那时也不过是尾尚在襁褓之中的小狐。"

  他目光紧紧锁视着她,如漾着春水的凤目间荡起一圈圈涟漪,引得她两腮隐隐发热,心中却是有莫名的熟悉之感。

  花不迟猛然一手握着她的肩头,将她往怀中一带,桃花目危险地眯成一条细缝,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一眼无端,不冷不热道:"瑟瑟尚在襁褓之时我便已日夜伴着她,却怎的从未见过你?"

  无端笑了笑,道:"哦?这倒也奇怪了……不过无妨,如今大家便算是认识了,从前的事忘了便忘了罢。"又笑眯眯地上前拢了狐九瑟的手,说道,"我仍记得那回见小九儿时,小九儿正闹着不肯吃饭,非让你爹娘去取玉露,真真是可爱的紧。"

  狐九瑟心中一动,这无端说的却是不错。她小时最喜喝甘甜爽口的玉露,若是一天不喝便要吵闹一回。而她对这人却也有些莫名的熟悉感,莫非当真是因为他小时真的见过自己?然自己又怎会毫无印象?

  花不迟劈手将她双手夺回,紧紧拢于手心,又展颜一笑,对她温和道:"瑟瑟,既然这位仙人乃是干爹干娘的好友,你尊称他一声叔叔也不为过。"

  无端面色一怔,狐九瑟亦愣了愣。

  花不迟嘴角镌着笑意,眸底却是一片冰冷,捏了捏她的手声音低沉道:"瑟瑟发什么呆?还不叫人?"

  狐九瑟听闻他这般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慌忙作乖巧状往他怀中缩了缩,从善如流地唤道:"叔叔……"

  这么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却无端端被唤成叔叔,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见泪。

  花不迟一下舒展了眉头,望着无端面上怪异的神情,却是笑得十分舒畅,道:"既然这位仙友乃是干爹干娘的好友,更应明了干爹干娘的性情。而我与瑟瑟自小由干爹干娘一手抚养长大,又怎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

  无端嘴角抽了抽,半晌,方义正言辞道:"我自是相信水君的死与你们不曾有关联,然若让你们二人离去,只端端查水君夫人与白潋仙官二人,却是有些失了偏颇。因而你们二人不妨暂且在此住下,待真相大白之时走得正大光明,不是更好?"

  狐九瑟扯了扯花不迟的衣袖,小声道:"小花狐狸,我觉着他说的甚是在理。"

  花不迟垂下眼眸,揽着她的手渐然收进,似是要将她牢牢嵌入自己怀中。

  阿绍亦娇声恳求道:"不迟,姐……瑟瑟,你二人定要留下来帮我寻出杀父仇人,我万万不能让爹爹死得不明不白!"说罢,怒瞪美目将白潋与水君夫人狠狠剜了一眼,欲将他二人千刀万剐。

  水君夫人怀中的魇兽自无端出现之时,便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却仍是做出一副警戒的模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无端,似是待他一有异动便随时准备扑上去一般。水君夫人安抚地摸了摸魇兽的脊背,淡淡对众人道:"我与弟弟问心无愧,你们若要留下来,我自是会好生招待众位。"

  微一颔首,便转身走了。

  白潋望着水君夫人离去的背影眸中一派深思,又似有几缕恨意起伏其中。而后又转回身,冲无端微微一笑,道:"这位仙友便在府中住下,若有何要求吩咐仙侍就好。姐姐近日因姐夫过世心碎神伤,我怕她会做出些什么傻事,便不陪众位了。"

  狐九瑟心中暗道,水君夫人那般淡漠的模样,却是不像会因着水君而做出些傻事的样子。

  无端勾唇一笑,客气道:"白潋仙官无须客气,不必分神招待我。待我寻出究竟是谁害了水君,自是会前去给夫人一个交代。"

  白潋眼神一个闪烁,却又是温和一笑:"如此便有劳无端仙友了。"

  阿绍在一旁冷冷笑道:"因果轮回,你们若真做了这般恶事,即便是我杀不了你们,老天亦不会放过你们!"

  娇颜惨白,眸底尽是痛楚。

  白潋不知该说何好,只得做了一揖随着水君夫人的方向离去了。

  花不迟轻叹了一声,安慰道:"阿绍姑娘节哀顺变,若水君天外有知,定然也不愿阿绍姑娘日日为他伤神,定也希望阿绍姑娘能好好地活下去。"

  阿绍举袖拭了拭眼角,目光深深地望着花不迟,道:"不迟说的是,如今有你们帮我,我定能替爹爹报仇!"

  狐九瑟心中同情泛滥,亦点头道:"阿绍你放心,我们定会替你寻出水君是为谁所害,定不会让那凶手逍遥法外。"

  "瑟瑟——"花不迟伸手抚了抚她的额际,掌心摩挲着她温热的皮肤,嗟叹道,"瑟瑟,我本不欲将你扯入此事之中,如今却因着那些有心人士,却不得不卷入其中。然你却要记住,千万不得离开我擅自行动,晓得么?"

  狐九瑟顺从地点点头,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无端凑近几步打量二人,阴阳怪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做出这般举动实在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再者,不迟口中的有心人士指的可是我?"墨黑的眼珠转了转,又笑眯眯道,"我对瑟瑟的确有心,我掩饰地这般好,却仍是教你看了出来,当真是聪明。"

  花不迟冷哼一声,神色戒备地盯着他,道:"却不知这位仙友在何处当差,我为何从不曾见过?"

  无端笑道:"不过是个逍遥散仙,哪儿来的差事?!"

  狐九瑟脑中亮光一闪,口中惊呼一声,震惊道:"怪不得我觉着叔叔这名字这般熟悉,无端无端……那消失已久的妖王,名讳不恰巧也是无端么?"

  无端嘴角又是一阵抽搐,道:"瑟瑟唤我姓名便好,莫要叔叔叔叔的将我叫老了……姓名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花不迟又将狐九瑟往自己身后带了带,眼含深意地望着无端,低声道:"妖王匿迹已久,无端仙友又怎会与他有关呢……"

  无端抬眸迎向他的视线,唇边亦泻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眸中似有白驹过隙,"不迟此番却是猜错了……我与妖王的关系,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狐九瑟疑惑道:"莫非叔叔与妖王相识?"

  无端无奈地摇了摇头,认真道:"瑟瑟,千万记得莫要唤我叔叔了。"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我与妖王算不得是朋友……却也算不得是陌生人。瑟瑟你可知道万千之前妖王攻打天界那一仗,妖王为何会败给凤君?"

  狐九瑟忖了忖,道:"自然是妖王打不过少觅,输给了他。"

  无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妖王那时便有万年妖力,又怎会不敌区区一个凤君?而那一仗,他输给凤君却是有意为之。为的……不过是凤君手下的一位女徒,他那时已爱慕……"

  "够了!"他还未说完,花不迟忽然一声怒喝将他话语打断。

  狐九瑟与阿绍皆被他惊了一跳,唯有无端摇着纸扇笑得一脸惬意。

  "小花狐狸,你怎的了?"狐九瑟挪挪脚步朝他靠过去,担忧地将他一望,"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花不迟却一言不发,良久之后一把拽起她的手便朝院外大步走去。

  狐九瑟踉跄地随着他的脚步向前,手腕被他拽地生疼,却是因着他阴沉的面色,怯怯不敢言语。

  二人一径回了花不迟的房中,他掌风一动砰地一声将房门关紧,又转身将狐九瑟紧紧搂入怀中,只低声喃喃着她的名字,语气脆弱万分:"瑟瑟,瑟瑟,瑟瑟……"

  狐九瑟伸手摩挲着他背后的发丝,只觉心中柔软一片,仿佛是被暖阳化作了春水的冰块,水面层层漾开,露出水底花不迟的面容。

  "小花狐狸,你怎的了?"她柔声细语问道。

  花不迟却将脸深深埋入她的脖颈间不肯抬头,双手越箍越紧似是一辈子也不欲将她松开,口中仍反复吟诵着她的名字,如溺水之人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狐九瑟又拍了拍他的背,耐心询问道:"小花狐狸,你究竟怎么了?可是因为不能尽快回青丘,心情不好了呢?"

  他低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榻旁坐下,执着她的手魂不守舍地把玩一番,忽又抬眸将她一望,怔怔道:"瑟瑟,今日那个无端,你可觉得他生得好看?"

  狐九瑟老实道:"唔,他生得倒是比少觅还要好看。"

  花不迟闻得此话,面上骤起波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双目紧张地望着她,道:"瑟瑟,你可会喜欢他?你会不要我?你可会因为他生得好看,便喜欢他?"

  狐九瑟想了想,一笑,"原来小花狐狸竟是在担心此事,我自然不会因着他好看便去喜欢他。我喜欢的是小花狐狸,这一辈子在不会喜欢他人。"

  花不迟面色一白,指尖微颤着伸出触了触她的面颊,低语道:"一辈子?……瑟瑟,你千万莫要忘记你适才所说的那番话。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莫要想着能逃开我……我亦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狐九瑟主动伸手将他搂住,脸颊埋在他胸膛间,笑道:"小花狐狸你莫要再乱想,我欢喜你还来不及,又怎会避开你?"

  花不迟稍稍松了口气,手心却无意识地覆上自己的脸,"无端的那张面孔……"话语到这厢却是顿住,未有再继续往下说。

  狐九瑟却是以为他仍是因着自己生的不如无端好看而自卑,便抬起脸来在他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笑道:"小花狐狸,你不信我么?我与从前已是不同了,如今在我心中,他人纵然有千般的好,亦是比不上小花狐狸你扬眉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断网,肯定更新不了,另外俺姐五一要结婚,俺得跟去外地当伴娘,所以五一也更新不了,提前向大家请个假。
作为补偿,俺一回来就尽快让大家看到不迟吃了瑟瑟,大家乖乖滴等着俺,不许红杏出墙!
第 36 章
  花不迟面上灼热难当,眸中鲜少地现出如三两桃瓣般淡粉的羞涩之意,抿了抿唇嘴角泻出一缕轻笑,望着狐九瑟嗔道:"瑟瑟自何处学来这般哄人的话语?"又微微低下头,语气略含酸涩,"这话说的倒是动听,然适才我瞧见你望着那无端的目光,可也是惊艳的很。我这般平庸的相貌,又如何比得上他?"

  狐九瑟伸手捧了他的面颊,凑上前咬了咬他柔软的双唇,鼻尖触着他的鼻尖,笑得开怀,"唔,我晓得了,小花狐狸这是吃醋了!莫气莫气,我适才不住地瞧他,不过是觉得他面熟而已。"

  花不迟双手环了她的腰,面上如走马观花般闪过一系列情绪,顿了顿,方问道:"瑟瑟,你……觉得他生得眼熟么?"

  狐九瑟应了一声,又顺势靠在了他的肩头。

  花不迟侧目望向她,面色复杂难懂,口中似悲似喜喃喃道:"原来你并未曾忘得彻底,原来你还是记得的……"

  "忘记什么?记得什么?"狐九瑟皱皱眉,听得不甚明白。

  花不迟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甩去面上一副幽怨纠结的模样,换上一脸戏谑的笑容。食指缓缓下滑,将她的下巴稍稍抬起。双眸将她牢牢锁视着,唇角一弯,道:"瑟瑟近来倒是主动的很,我亦很是欢喜,不如……"

  镌着慵懒的声音低低拖长少许,他撅了撅柔软的红唇,眸底如承载着一汪春水。

  狐九瑟见他这般可口的模样,倒是害了羞。在他怀中不住地扭着身子,将面孔埋入他胸膛不肯抬起,娇羞道:"不给亲!不给亲!"

  花不迟这才舒心一笑,低下头在她发心轻轻落下一吻,喟叹道:"瑟瑟,今日有你这一番话,我心已足矣。然怕只怕,怕只怕我会越发地贪心,越发地不晓得满足……若是你……若是你……"

  听了他半天不能接下话去的"若是你",狐九瑟疑惑地抬起脸,却是被他适时地衔住了双唇。如烈火燃燃,又如香蜜甘甜,二人的唇瓣紧紧地贴在一起,舌尖纠缠难分难舍,却又似透出几分冥冥的凉意。

  二人直至气喘吁吁方才分开,然双臂仍将彼此搂紧。

  狐九瑟胸间急剧起伏,脑中一片混沌之中却倏地跳出一个疑问。光光是这般亲密已是让人觉着销魂得很,却又不知那个双修,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曼妙滋味?这念头一起,却是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面上更加炎热难当。

  花不迟见她目光闪闪烁烁,双目一眯,却越发地凑近过去,口吻暧昧亲昵道:"瑟瑟在想什么,嗯?~"

  狐九瑟只觉一股淡淡的热气喷散在她面颊之上,却像是燎原的星火,转瞬便燃了起来。屈臂将他稍稍抵开去,小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花不迟垂眸望了眼她的手,又望着她委屈道:"瑟瑟这是做什么?享用完了便要将我推开么,好生狠心。"

  狐九瑟坐立不安,垂着头玩弄着手指哼唧道:"小花狐狸这说的是什么话……"

  花不迟噗哧一笑,指尖在她额间轻轻弹了弹,笑道:"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怎就当真了?瑟瑟你……"

  话还未完,便听得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自外头疾走入内。在瞧见二人这番亲热的姿态之后,慌忙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惊慌道:"小婢鲁莽,不迟上仙,九瑟仙姑莫怪。"

  花不迟眉间一紧,收回手指望着伏于地面的仙娥,冷冷道:"起来罢,可有何事?"

  那仙娥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一个哆嗦,刚欲站起身却是腿脚一软,又跪倒在地,口中更是说不出一字。

  狐九瑟仔细将那仙娥的眉眼打量了打量,惊讶道:"你不是在阿绍身旁服侍的仙娥么?这般匆忙……可是阿绍出了事?"

  仙娥身子陡地一震,似是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扑通扑通地朝二人磕头,一面急惶惶道:"是!是!小姐与夫人不知因何打了起来,闹得十分厉害,小婢唯恐出事,还斗胆请求二位上仙去劝一劝。"

  狐九瑟一听便急了,当下拽了花不迟的手便要赶过去。

  花不迟却一把将她按住,微微扬着下巴,面上刻着几分深思,望着那仙娥问道:"不急,你且先与我说说,水君在世之时,你们小姐与夫人是如何相处的?"

  仙娥颤巍巍地伏在地上,声音怯怯道:"回上仙,水君还在时小姐与夫人尚未这般大动干戈,如今水君已不在,小婢担心……担心小姐亦要遭夫人毒手!求二位上仙救救小姐!救救小姐!"

  狐九瑟听得奇怪,问道:"我瞧着水君甚是疼爱阿绍,又为何会娶一个阿绍很是厌恶的女子?"

  仙娥又低低道:"上仙所说不错,水君平时事事总依着小姐,只独独这回却是下了决心非娶夫人不可。小姐曾闹过好多回,说是……说是夫人不过是窥觊水君的宝贝才会嫁与水君,然水君却是铁了心肠,干脆将小姐关了起来,直至婚宴之后方才将小姐放出。因着这事,小姐与水君也置了好几回气。"

  狐九瑟更是讶异,"我瞧着你们那夫人并非国色天香,亦无过人之姿,水君又为何会为她痴迷至此?"

  那仙娥呐呐地说不出话,却是花不迟将她手一拢,轻声道:"喜爱一人,又怎能是由自己所控制?"

  若爱如白纸般简单明了,不要便将它撕去,想要便又能重得一张,他又怎会因着一份情感纠结了生生世世?

  低叹一声,又道:"我们先去瞧瞧她二人罢!"

  狐九瑟不解他近日为何连连叹气,然瞧着他略显落寞的侧脸,只得乖巧地跟与他身旁。二人心思各异,一路无言。

  将将走近水君夫人所住院落,便听闻自内传出阿绍尖利且夹杂着抽泣的吵闹声:"你莫要再多言!爹爹的流锦刃并未与他一同入葬,亦不在他书房之中,定是被你这妖妇偷了去!还不快快还来!!"

  阿绍美目怒瞪,面色狂乱,手执利刃直指水君夫人。然水君夫人却仍是那般漠然的面孔,怀中小心搂着一名婴孩,那魇兽趴在她右肩,一对墨黑的眼珠时而恶狠狠地望着阿绍,时而又垂目望一眼沉睡中的婴孩,眸中倒有了几丝柔和之意。

  眼前这情景,却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白潋瞧见花不迟与狐九瑟走入院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又是温和一笑,冲二人无奈道:"不迟,瑟瑟……"

  花不迟拱手一揖,望了眼这番阵仗,口中颇是讶异道:"夫人与阿绍姑娘这是怎的了?"

  阿绍见了花不迟如迷途之人得了牵引,忙走至他身旁急急道:"不迟,瑟瑟,这妖妇偷了我爹爹的流锦刃却不承认,实在是无耻!"

  狐九瑟正经问向白潋道,"小白,阿绍所说可是真的?"

  白潋面色微微一怔,原本便是莹澈的面容此刻变得越发通透,双目避开她咄咄的视线,转向下方俏鼻。勉强一笑,道:"姐姐怎会做这种事?阿绍想必是误会姐姐了,那流锦刃绝非是姐姐所盗。"

  花不迟突地一笑,伸手拈开落于狐九瑟肩头的一片绿叶,道:"白潋仙官又怎知这流锦刃定是被盗了?"

  白潋面上仍挂着笑意,好声解释:"阿绍既是遍寻无果,我便猜测这流锦刃怕是被人盗去了。"

  阿绍冷哼一声,道:"这流锦刃并非俗物,乃是洞庭至宝。爹爹自小便将它带于身旁,他人根本无法窥得,更不必说盗取。平日里与爹爹最亲近的也莫过于你我,如今爹爹一死流锦刃便不知所踪,若非是你所盗,还会有谁?!"

  水君夫人目光平静将她一望,似是万事不得入她心境,只敷衍般道了一句:"我说过流锦刃并非在我手中,信不信由你。"

  阿绍一听更是怒不可遏,手举利刃便要冲了上去,却被眼疾手快的花不迟拦在半路。

  "阿绍姑娘莫要生气,万事好商量。既然夫人已表明流锦刃非她所拿,阿绍姑娘还是莫要咄咄相逼才好。"花不迟好言相劝,眼角微微一挑冲她使个眼色。

  怎奈阿绍怒气冲头,根本未曾注意到他的眼风,眼圈一红委屈道:"她的话又怎能相信?!我与爹爹本是好好的,若非有她出现,爹爹怎会三番四次与我动怒!若非是她,爹爹又会为妖物所害死得不明不白!"

  水君夫人蓦地抬头目光凛冽将她一扫,淡淡道:"你若要说是我害了夫君,便要拿出证据来。若无证据,便莫要乱讲毁我清白。"

  阿绍牙关紧咬面有不甘,却是被她噎地说不出话。

  恰在此时,又有一人踱步至院内,瞧见院内众人皆是一脸严肃,不由愣了一愣,开口问道:"咦?适才在院外便闻得争吵之声,这是发生了何事?"

  众人望眼看去,一袭赤金衣袍跃入眼帘。

  狐九瑟见无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便好心上前告知:"叔叔有所不知,水君的流锦刃不知所踪,现下阿绍很是着急。"

  无端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又伸手在自己袖中掏了半晌,倏地拿出一柄泛着寒光的薄刃,笑道:"寻得可是这个?"

  阿绍眼中陡然一亮,踉跄上前接过他手中薄刃,口中哽咽道:"不错,这便是爹爹的流锦刃!"

  水君夫人与白潋暗暗对视一眼,面色稍显凝重。

  狐九瑟瞧了眼那柄传说中的宝刃,忽然端着一脸天真的表情问道:"这流锦刃怎会在叔叔手中?莫不是叔叔盗走了这宝贝?"

  花不迟面色一紧,欲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over了,关于双修的问题,大概就在下一章或是下下章了。
另,俺得告诉大家一下,最近俺在读单证,然后六月要考四级,六月底要期末考试,七月初放暑假。所以近段时间都很忙……
第 37 章
  无端勾唇漾出一丝笑意,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袖口,望着狐九瑟意味深长道:"怎的,瑟瑟觉着这流锦刃乃是被我所盗?"

  这番话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去,且目光之中所含意蕴各不相同。却只有花不迟眉峰一皱,上前攥紧了狐九瑟的手,冲无端和善一笑,道:"瑟瑟年纪尚幼口无遮拦,还望无端仙友莫怪。普天之下谁人不晓这流锦刃乃是认主的神器,绝非一般人可盗。"

  "呵呵,倒是我无知了。叔叔莫怪,我并未有恶意。"狐九瑟听了花不迟一番话语,方又启唇呵呵傻笑数声,晶亮的眸中浮现几丝娇憨之态,又让他二人呼吸一紧,怔怔地看了半晌回不过神。

  阿绍垂眸细细将流锦刃打量一番,雪白锋利的刀刃上隐隐有寒意流动,并不见一丝血光,便又疑惑问道:"即使如此,阿绍却也是不明白这流锦刃为何会在无端仙友手中?莫非……莫非是爹爹将它托付与你?!"

  无端恋恋地自狐九瑟面上收回视线,望着阿绍笑得高深莫测道:"此言差异,这流锦刃乃是我自路旁捡得。"

  阿绍闻言面色即刻颓败了几分,兀自喃喃道:"我还想着若是爹爹将它托付与你,定也会留下几句话语,保不齐我们便能自其中找出谋害爹爹的凶手了……"她美目含泪,面容惨白,几欲痛哭。

  花不迟轻叹一声,上前安慰道:"阿绍姑娘莫要伤心,水君并非愚钝之人,你再仔细找找,说不定便能找出些水君留给我们的线索。那时,我们便能惩戒凶手,替水君报仇了!"说罢又目光炯炯地扫视一番,沉声继续道:"因果轮回,害人者必害己!"

  阿绍终是忍不住,转身扑入花不迟怀中低低抽泣。花不迟未曾料得她竟会有这般举动,当场僵在了原地,又因着她这般伤心,不免也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将她推开,然双手却是笔直地垂在身侧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又闻得狐九瑟不满的重重哼声,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有些窃喜。

  恰在此时,水君夫人怀中所抱婴孩竟突地张嘴大哭了起来,四肢不停挥舞乱动。水君夫人千年不变的淡定表情终于有了裂缝,面上浮现几丝心疼,口中低低哄了几声,便不再理众人当下搂着婴孩便走了。

  白潋默默垂首跟在她身后,瘦削的身影似是隐着千千万万的言语,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将一袭雪白衣袍染得更为萧瑟。

  狐九瑟见二人已离去,阿绍却仍端着一副娇滴滴的模样霸着花不迟,且花不迟却也不知避嫌将她推开。心头陡然窜起三丈怒火,拽了无端的手大声道:"我这几日觉得闷得很,叔叔可否陪我去院中走一走?"

  也不管无端是否应允,顾自携了他的手便往外走去。无端也不阻止,只镌着几分纵容的笑意随着她朝外走。待她走出院门偷偷往后一瞧,却不见花不迟追上来的身影,心中更是恼怒,将无端的手一甩,便捻诀乘风而去。

  洞庭水中沁凉之意扑满周身,然狐九瑟却仍觉肺腑间仍有火苗隐隐窜动。

  她虚虚行了少顷,在一间琉璃阁楼前停下。阁前乃是一方碧绿清潭,随风漾起几丝涟漪,又渐然淡去。狐九瑟皱眉立于水前,满面五官纠结挪位,似是有何想不通的心事般。她思忖片刻,转而又低头望向水中,却忽的在水面上望见一张异常艳丽的面容,硬生生将她吓得倒退两步。

  "叔……叔叔?"狐九瑟一手抚着胸口,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望着悬在半空的无端。

  无端抿唇一笑,衣袖在半空优雅地划出一道弧线,缓缓自空中落下,"我可曾告诉过瑟瑟,莫要再唤我叔叔了?"

  "嗳?若不唤你叔叔,岂不是乱了辈分?"

  无端微扬起下颔,艳丽的眉眼如染上一层淡淡光晕,令人不敢直视。他整了整衣衫,斜睨了她一眼道:"瑟瑟你可曾见过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叔叔?你直接唤我名字便好,千万莫要将我叫老了。"

  狐九瑟乖巧应道:"好罢,我换你无端便是。"

  闻言,无端便喜得眉开眼笑,上前拢了她的双手欣慰道:"小九儿当真是聪明伶俐,不枉我对你心心念念。"

  小九儿……

  狐九瑟猛然骤起秀眉,口中反复呢喃着这三字。自小到大众人皆是唤她瑟瑟,并未有人唤过她小九儿,可为何她却觉着这称呼这般熟悉?

  无端见她面色不佳,上前关怀道:"瑟瑟怎的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狐九瑟疑惑地将他望着,略有几分迟疑道:"无端你……你适才……你适才为何唤我小九儿?"

  无端亦是一怔,随即却又扬眉一笑,"是么?我却是未曾注意,瑟瑟若不喜我这般唤你,我改了便是。"

  狐九瑟凝眉沉思,眸中有几许不解,咬唇道:"并非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她那厢还在思忖,却闻得无端惊讶的声音问道:"咦?瑟瑟你怎会有这个佛珠?"说着一手拈了不知何时自她衣襟中跑出来的珠子,一边细细端详。

  狐九瑟垂目望了望,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双手自他手中抽出,老实答道:"这物什自小便挂着了,娘亲说是佛祖所赠,能在危急时刻庇佑我。"

  无端勾唇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指尖暗暗施了三分力,笑道:"如此说来,这倒是好东西,瑟瑟你可要好生收着莫要丢了。"

  狐九瑟见他越凑越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正待开口,却闻得头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且微酸的声音:"她自会看好自个儿的东西,不牢无端仙友费心。"

  嗳,如今这神仙都流行忽然吊在半空出现么?真是好生吓人!

  花不迟缓缓落下立在二人身旁,望着狐九瑟一脸瞠目的表情哼道:"怎的,瑟瑟被我吓到了?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有何好怕的?"

  无端斜斜瞥了眼花不迟,忽又是微微一笑,反剪着双手道:"我忽然记起还有些事要办,便不奉陪了。这儿的景致好得很,你二人慢慢聊罢。"

  狐九瑟被他口吻中的揶揄染红了双颊,目送着无端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冷下脸对花不迟道:"不好好陪着你的阿绍美人,来这边做什么?!"

  花不迟眸色一沉,适才瞧见狐九瑟对着无端露出那般娇羞之态心中已是气愤,如今又瞧她这般冷淡自己,更是连发丝间都渗出丝丝缕缕寒气。当下指尖一动窜出一道金光将狐九瑟牢牢缩在自己身旁,捻诀乘风而起,冷冷笑道:"我这便带你瞧一瞧,我想要做什么!"

  狐九瑟在他身旁不住扭动身躯,羞恼道:"小花狐狸你作甚?!还不快些将我放开!你若再不将我放开,我便……我便……"

  还未等她威胁完毕,只觉腰间被一道大力灌注,待她回过神来,自己便已头朝下地被花不迟抗在了肩上。一阵狂风之后,又闻得房门砰地一声巨响,二人已回了花不迟所住的厢房之中。

  狐九瑟被他一下甩至柔软的床榻上,虽并未有些许痛楚,她却仍是万分委屈,"小花狐狸你怎的了?这般野蛮,想摔死我不成!"

  她将将屈肘欲从床上起身,花不迟颀长的身躯便紧接着覆了上来,将她困在双臂间一动不能动。薄唇紧紧抿成一线,眉眼间滔滔怒火几乎要将那朵曼珠沙华点燃,花不迟定定地将她望着,半晌,开口道:"你怎能让他牵你的手?怎能让他瞧见你的贴身之物?你怎能这般任性?"

  狐九瑟屈臂将他胸膛撑开,口中却倔强道:"此番并不是我的错!若不是你与那阿绍美人搂搂抱抱,我又怎会生你的气?!"

  花不迟胸口起伏不定,眸中神色不明,终是放软了音调,好声道:"我不过是瞧着她可怜罢了……瑟瑟,除了你,我再不会碰其他女子一根手指,你可信我?"

  狐九瑟转过脸哼道:"谁人不知不迟上仙素来多情,今日你怜惜阿绍美人,明日指不定又会怜惜哪一个了。"

  花不迟却是低低笑了一声,蓦地低下头去衔住她的双唇辗转反侧细细描摹。狐九瑟初始之时略有些僵硬,却在他安抚般的轻吻间渐渐放下了戒备。四片微凉濡湿的唇瓣紧紧贴于一道,似有一股迷人神智的触觉在二人心间蔓延开来。

  二人的身躯不知何时已贴得紧密,不留一丝的空隙。花不迟略抬起脸,眸底渐涌起□的暗潮,他低声虔诚道:"瑟瑟,自始自终我心中除了你便再无他人,即便是那回你瞧见与我亲嘴的仙姑,也不过是我幻出来气气你罢了。"又执起狐九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喃喃道:"瑟瑟……你嫁给我可好?我定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辜负与你。"

  狐九瑟被他亲得眼神迷离,掌心间的跳动与他口中认真且甜蜜的话语,似是将她脑海中的一切全部湮灭。此时此刻,她的眼前只剩下他,她的心中亦只剩下了他,再无旁人可插足他二人之间。

  花不迟握住她的手掌,一根根地吮吻着她的指尖,眸底迸发出万分热烈的情感,却又有丝丝络络的哀伤镶嵌其中。

  她直觉脑中一片混沌,全然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脑海中深深印刻下的,只有花不迟面上陡然绽放的欣喜笑意与眼角一片的湿润。

  花不迟俯身将她紧紧搂在胸前,突如而来的炙热感才让她惊觉他二人此刻竟已是坦诚相对,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已被褪去。狐九瑟紧张地牢牢拽着身下的被褥,羞涩地闭上双眼,竟是不敢去看他肌理分明的白皙胸膛。

  "小花狐狸……"她娇柔轻唤一声,带着些许惧意的颤抖。

  花不迟眸中怜惜更甚,俯身细细地亲吻着她,从她晶莹的耳垂自她小巧的足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一丝一毫亦不肯放过,"瑟瑟……瑟瑟……我爱你,我生生世世皆一心一意爱着你,你却始终不肯回头看我。幸好今生我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狐九瑟并未听明白他口中的话语,然他那般脆弱的语气却让她心疼不已。张了张嘴刚想安慰几句,却自喉中溢出几声断断续续破碎的呻吟,让她又羞又窘,紧紧闭上了嘴别过脸不敢看他。

  花不迟爱怜地伸手抚过她的面颊,一脸坚定地凑过脸去将她重重吻住,又是一个挺身刺入了她的身体。狐九瑟痛得闷哼出声,却被他的灵舌钻了空子,小心翼翼地轻吮着她的舌尖,万分怜惜地安抚着她。

  "小……花狐狸……"狐九瑟在他身下宛转低吟,小声抽泣。

  花不迟喘息渐浓,复抬起头情深切切地将她望着,道:"瑟瑟,唤我不迟……我想听你唤我不迟……"

  狐九瑟只觉他在自个儿身上起起伏伏,刹那的疼痛之后却又是有些说不出的舒适感,直折磨得人欲哭却是哭不出声来,思绪早已是入了太虚幻境,如何能细心听明花不迟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能勉强抓住他最后二字,口中娇吟着凄凄反复唤道:"不迟……不迟……"

  "瑟瑟……瑟瑟……"花不迟心中说不出的满足感,低声回应着她,满目的喜悦似是要夺眶而出。

  他二人反反复复地纠缠在一起,黑发缭绕,手足交缠,似是连成了一体,再无人能将他二人分离。

  这一刻,美色正娇,春色恰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双修了!俺激动地老泪纵横~
·················
最近太忙,怠慢大家了,抱歉抱歉哈~祝大家端午快乐~(虽然昨天是端午)~
ps,这个无端肯定不是妖王,肯定是假的嘛,大家也不用猜了,花不迟就是妖王转世!
第 38 章
  昼光初现,清风拂露。

  桌上雕花烛已灭,依稀薄薄的微光自窗棂缝隙间透入。床头两张略显绯红的面容贴得极尽,鼻息起伏间便使得对方的长睫轻轻颤动。

  花不迟微微眯着眼眸,眉眼间泄出几分慵懒,嘴角上扬成一个满足的弧度,一双桃花目漾着春水一眨不眨地盯着怀中的睡颜。手指轻轻抬起触及她粉嫩的面颊,指尖伸展蜷曲了几回,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欣喜。

  心底却是一阵凄凉侵袭而来,今生她眼中终于也有了他,而如今他与她更已是亲密地无法分割。但若一旦她恢复了前世记忆,可会恨他?可会怨他耽误了她?又可会和前世那般继续追逐着凤君,再也不瞧他一眼?

  如此想着,花不迟只觉身上暖意渐然退却,陡然间如身处冰冷极寒之地。却忽然闻得怀中睡得极熟的女子软软地唔了一声,如睡饱了的猫儿发出那般满足惬意的声响,便又觉得心中一暖,紧皱的眉间亦缓缓放松开来。

  为了她,到底都是值得的……

  他的手指爱怜地在狐九瑟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忽见她长睫重重一颤,便知她即刻就会醒来。惊得他慌忙收回手指,又紧紧地闭上了双眸佯装熟睡的模样,只是嘴角略显僵硬地抿着,却是彰显出他心中的无措与淡淡的羞涩。

  "唔……"

  狐九瑟低低吟了一声,自梦中转醒。自己方才似是做了一个好生奇怪的梦,梦中小花狐狸似是万分怜惜地亲吻了她,眸中缱绻至深的爱意,还有那一身红袍下瘦削却结实的身体……而她似是将他紧紧搂着不肯放松,在他颈旁轻轻地吮吻,口中不由自主溢出破碎的呢喃,狐九瑟忆起梦中的自己,忽的面红耳热起来,真真是羞煞狐也!

  恍惚间,她的手掌心仿佛触到一方温热的胸膛,蓦地睁大眼睛抬脸望去,一张混合着笑意,忧愁与羞涩的别扭脸庞便出现在她眼中。

  "这这这这——小花狐狸,你怎的,怎的在我床上?!"狐九瑟脑中一派茫然,身子下意识地往里头缩了缩。

  花不迟眼也未睁便伸出长臂将她一把重新搂入自己怀中,眉头微微起伏面色稍显苍白,语气虚弱道:"瑟瑟别闹,我很累……"

  狐九瑟又羞又窘,却是不敢乱动,小心翼翼问道:"小花狐狸,你与我昨夜……昨夜……"

  "昨夜你并未喝醉,怎的自己做过了些什么也忘了么?"花不迟稍稍掀起眼角,抬起手拈去面上的一缕发丝,丝被下滑间露出胸膛上斑斓一片的"美景"。

  狐九瑟登时瞠目结舌:"小花狐狸,这……这是我……?"又偷偷地往被中瞧了瞧,惊见自个儿身上亦是一 丝 不 挂。

  思绪混乱间理出一丝头绪忖了忖,小声道:"小花狐狸,我们……我们两个……该不是……该不是双修了罢?"

  花不迟一双眸子幽幽地盯着她,良久才自鼻尖冒出一声:"哼……"

  这便是承认了!

  狐九瑟怯怯地伸出手去又将丝被往上拽了拽,小声自语道:"我原以为是做梦,却不想原来是真的……"又偷偷讲面色不善地花不迟望了一望,这才又道:"小花狐狸你放心,我……我定会负责,绝不会始乱终弃!"

  言语之间,倒是有这么几分信誓旦旦。

  花不迟心中原本万分紧张,如今却因她这一句话哭笑不得。面上神色一软,眉眼间便又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风情来,看得狐九瑟当下便直了眼。

  "你看着我做什么?"花不迟斜乜着眼将她一望,搂着她的手越发地紧了。

  狐九瑟神色呆怔怔的,凑过脸去痴痴望着他,叹道:"小花狐狸,我从前怎的没有发现,原来你生的这般好看……"

  花不迟面上微哂,稍有些羞赧地侧了侧脸,酸溜溜道:"往日你眼中除了少觅,还能容得下谁呢?"

  狐九瑟伸手捧了他的脸板正,双目将他直视着,笑道:"小花狐狸我晓得你又吃醋了!我早已弄清往日我对少觅的欢喜,与对你的有何不同,你又有何好耿耿于怀的呢?"

  花不迟冷哼一声,忽又道:"我可是记得,待少觅了解了颠倒老妖之后,便要前往青丘提亲,你还是趁早想想对策罢!"

  这……狐九瑟秀美一皱,心下微有些为难。

  花不迟见她这副神色,只当她还未对凤君忘情。当下面上神色骤然冷却了下来,猛地掀开丝被起身坐在床沿上,将一方白皙瘦削的脊背对着她,口中淡淡道:"自然,你若是还想嫁给少觅,我也是莫可奈何……"

  狐九瑟心中一急,不顾自己丝缕未挂,伸手将花不迟的腰身紧紧环住,急声道:"小花狐狸你怎可这般说我?!我既然选择与你执手,便绝不会三心二意。我……我……"她又羞又气,连话也说不完整。

  其实那句话语适才出口,花不迟便后悔了。如今见狐九瑟这般羞愤的模样,更是心软怜惜万分,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一口咬下。急忙转过身子将她紧搂住,一手抚着她的背,语带懊悔道:"瑟瑟莫生气,是我说错了……是我错了……"

  狐九瑟这才气哼哼道:"自然是你错了!本上仙又岂会犯错?!"

  花不迟哭笑不得地顺着她的话连声道:"是是是,你自然是不会犯错的。"

  狐九瑟满意地点点脑袋,叹了口气,拧着眉道:"不过我到底该如何向少觅解释……最初说欢喜他的人是我,如今要说不欢喜他的人,仍旧是我……小花狐狸,你可觉得我……我是个心肠极坏的……"

  "自然不是!"花不迟不待她说完,便一口否认,"瑟瑟你的性子如水般澈净,往日根本不曾了解男女之情,况且你与少觅之间并未有何出格之举,你也并未向他许下何种承诺。日后再见之时,你只需好生向他解释一番,我想他并不会怪罪于你。"

  狐九瑟忖了一忖,道:"不,我从前虽是不懂事,但将自己与少觅的关系搅得一团糟却仍是我的过错,我自是不能推卸。但如今我既晓得你才是我的心上人,自是不能再使得少觅误会,需快些寻到他,向他解释道歉方可。"

  花不迟听闻她这番话语,心下暗叹,若是她当真向凤君道歉,凤君怕是会更加伤心。只是即便是凤君心碎神伤,他也绝不会将瑟瑟拱手让出。

  二人又拥着在床上歇了片刻,浓情蜜语好不快活甜蜜。待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收拾妥当,携了对方的手欲前去用膳。却不想才出了回廊,便见水君夫人手执利剑,双目赤红杀气腾腾地冲二人而来,一干众人尾随身后面色异样古怪。

  "畜生!还我儿子命来!"水君夫人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只见一阵白茫茫的剑花之后,利剑呼啸着迎面而来。

  花不迟面色沉稳,当下便伸手将狐九瑟护在身后,手中变幻出一柄折扇往前一挡,又连连往后退了数步,这才躲开剑势。

  "水君夫人这是为何?"他不急不缓地站稳步子,仍是牢牢牵着狐九瑟的手,目光深沉地将众人扫视一番。

  水君夫人微俯着身子,右手捂着胸口连连喘息不已,面上尽是悲痛欲绝,与之前所见判若二人。

  阿绍身着一袭水蓝色绸衣,将姣美的面容衬得越发白皙,却亦使得面上的讥诮更加明显。她大步走出人群,在花不迟身旁站定,这才冷笑着对水君夫人道:"你说你儿子乃是死于不迟之手,可有何证据?"

  狐九瑟与花不迟闻言具是一惊,面面相觑。

  水君夫人紧咬牙关,双眸仇视着花不迟,厉声道:"
我儿今晨命丧歹人之手,而我与白潋赶到之时那凶手还未离开,我二人与他缠斗之时,那张面孔我与白潋皆是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他花不迟!"

  "这怎么可能?!"狐九瑟心急之下脱口而出,今晨花不迟明明是与她在一起,怎会是他害了人?!

  水君夫人目光凌厉地盯着她,道:"怎么不可能?!我与白潋皆是亲眼所见,怎会冤枉了他!"

  阿绍又是一声冷笑,"说不准是你坏事做尽,却是由你儿子替你受了天谴。"

  "他不管如何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你爹爹的骨血,你便是如此诅咒他的么?!"水君夫人冷冷盯着阿绍,握着剑的手越发地紧。

  狐九瑟在她二人斗嘴之时拽了拽花不迟的衣袍,他却一脸沉思未曾搭理自己。无措之下,又开口替他辩解道:"小花狐狸绝不可能害了你的儿子!今晨之时,小花狐狸正……"

  "瑟瑟!"花不迟一声低喝打断了她的话语。

  狐九瑟扁扁双唇,略显委屈。花不迟目光柔和将她一望,心中因她对自己的那番信任而感动不已,却是不欲毁了她的闺誉,这才出声将她的话语打断。

  "水君夫人适才可是说,瞧见我是的凶手的,除了你,还有一人?"花不迟目光炯炯,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潋。

  "不错!"水君夫人转过身一把将白潋拽出人群,道:"除了我,白潋亦瞧见了那凶手的模样!"

  白潋身子微微一颤,抬眸目光复杂地望着狐九瑟。

  狐九瑟眼含期盼地望着他,恳切道:"小白,小花狐狸决不可害人!你千万不能因水君夫人是你亲姐姐,便帮着她说谎!"

  白潋苍白的唇瓣轻轻蠕动了几下,眸中似是含着万千情绪,良久,方才缓缓低了头,嗫喏道:"瑟瑟,我……我并未说谎。我的确是瞧见了凶手的面容,的确是……的确是长得与不迟上仙一模一样。"

  听闻他这般说,狐九瑟瞳孔骤然一缩,怒声道:"你胡说!你与你姐姐是一伙的,都想来害小花狐狸!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个好人,算我看走了眼!"

  一字一句如重石砸在白潋的胸口,顿时便使得他喘不过气来。而眼中狐九瑟娇俏的面容似也渐渐模糊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逐渐袭上了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咯~其实俺码着码着,忽然觉得瑟瑟还真是……不是个好女人……囧
PS~筒子们看在俺好不容易从学校里挣扎回来的份上,帮俺的文投个票呗~
第 39 章
  "你休要再胡说,小花狐狸绝不会是凶手!"

  蓦地,狐九瑟口中又蹦出一声怒喝,将白潋低垂的眼眸中的哀伤打碎一片。他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抬起眼来望着狐九瑟,一字一句道:"我所说句句属实,那凶手的确是生得与不迟上仙一模一样。若此人并非是不迟上仙,那便是有人欲嫁祸谋害不迟上仙。"

  水君夫人眸底猩红,面容间尽是悲愤,怒声道:"还有何好说的?!定是你花不迟杀害我儿!"又凄凄然抽泣道,"我与你之间无怨无仇,你为何要痛下杀手?我儿来这世间不过几十日,你怎么狠心?!怎么狠心……"

  说话间不住抽噎,以往那副冷淡的面容早已不见,眉宇之中笼着几许心碎神伤之意,望着花不迟的眼神则是愈发凛冽。

  狐九瑟心急如焚,欲再解释,却被花不迟在手心轻轻一触,便施得一个禁言咒。但见他一身如火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面颊上那朵彼岸之花如夜妖娆。一双眼眸轻轻掀起若有似无地瞄了眼面前二人,微扯出一丝笑来,道:"既然水君夫人认定我便是凶手,那又欲如何处置我呢?"

  水君夫人杏目怒瞪,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在阳光下泛出寒冷剑光,怒道:"你终于承认了?!既是如此,便给我儿偿命罢!"

  话音未落,利剑带着呼啸之势便劈头盖脸而下。然花不迟却是不躲,只用力将狐九瑟往一旁退开去,墨黑的眼中满是坦然地迎着剑光一动不动。

  狐九瑟被推得一个踉跄,扶墙方才站稳,便瞧见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只觉脑中一切思绪全部凝结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越来越近,几乎要触到花不迟的发丝。她惊惧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响。一颗心如被人狠狠地攥在手中,只需再用一点点的力便会将它捏爆。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却又一条身形自水君夫人身后窜出,手中不知执了何种利器,一击便将水君夫人的攻势打破。水君夫人收回剑势连连后退数步,在白潋搀扶下方得站稳。而那袭身影悠悠然立于花不迟面前,淡紫长衫,风度翩翩。

  "大清早的,这是出了何事?"无端神情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抬起眉眼在众人间扫视一圈,却无一人回答他的问话。

  狐九瑟呆怔怔立在墙旁,似是还未回过神来。

  四周一时安静了下来,竟连适才闹得最凶的水君夫人亦不出一声,皱着双眉,一双通红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无端。

  无端颇有耐心地继续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这回答复他的不再是一片静默,却是"哇——"地一声哭泣响,如一道惊雷将突发的静谧劈成了两半。

  "瑟瑟哭什么?"花不迟望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狐九瑟哭笑不得,伸手拭去她眼角大颗大颗往下蹿的泪珠,心中却是有些动容。

  狐九瑟一边抽抽搭搭,一边怒道:"你这傻子!人家剑都要劈上你的脑袋了,你怎的就是不知道躲?!逞英雄是不是?!觉着好玩是不是?!"

  似是觉得骂得不带劲,还双手握成了拳一下一下地捶着花不迟的胸膛。那副如夜叉般的尊荣,看得无端半个哈欠亦卡在了喉咙口。

  花不迟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中一带,满面皆是恣意春风,"好了好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嗯?莫哭了,是我不对,我该躲开才是。你瞧瞧你,哭得鼻尖都红了,小心让那些人看见了笑话。"

  狐九瑟闻言慌忙伸手捂了脸埋入他胸中,抽泣着恶狠狠道:"都怪你!都怪你!"

  花不迟却乐呵呵地搂了她的腰,顺从道:"怪我,都怪我。"

  众人瞧见二人这阵仗皆有些莫名,一干八卦的仙娥端了副羞涩的面容,装模作样地伸手捂了双眼。然指间却偷偷留出一两道缝隙,露出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那不顾体统搂成一团的二人,直直瞧着移不开眼。

  "白潋仙官莫怪,瑟瑟是过于担忧我,方才才会对仙官讲出那般无礼之言。"花不迟侧目望向白潋,嘴角挂着一丝再和煦可亲不过的笑意。

  "小仙明白。"白潋暗自垂下眼眸,神色未变,只是面容愈发黯淡。

  花不迟颔首又是一笑,侧目望向水君夫人,恳切道:"令郎绝非在下所害,还请夫人明鉴。且在下怀疑这凶手既能在府中来去自如,说不准是有内贼作怪。而水君与令郎被害之事皆是颇为蹊跷,还望水君夫人莫要妄下定论为好。"

  阿绍秀眉一拧上前一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杀害我爹爹与她儿子的凶手极可能为同一人?"

  "亦有此可能。"

  话音才落,水君夫人却一口断言道:"绝无可能!"

  一直立于一旁悠然自得的无端此刻却斜睨向水君夫人,懒懒问道:"哦?水君夫人怎知无这可能?"

  水君夫人眸光微一闪烁,忽又冷冷道:"我虽不知杀害我丈夫之人是谁,然他杀害我儿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又怎能凭他简单几句便饶了他?!"

  花不迟眼中已有不耐,此刻终于面色一沉,嘴角抿起,淡淡道:"多说无用,在下相信清者自清,在查出真正凶手之前在下绝不会离开。"

  水君夫人缓缓收起凌厉的势头,与白潋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这才道:"既然如此,还请诸位在府中多留几日。"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回眸间一丝疑惑的目光在花不迟身上打了个转,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花不迟倒也不迟疑,携了狐九瑟亦是转身就走。

  无端登时跨了张脸急急跟与二人身后,抱怨道:"嗳——嗳——你二人等等我,走得这么快作甚?"

  随即便瞧见花不迟反手弹出一个又一个小法术,当下左躲右闪地忙着避开。也不着恼,嘻嘻哈哈地玩得快活。只是当他玩过了瘾之后,却发花不迟与狐九瑟二人早已没了影子。这才敛起面容上的嬉笑之色,目光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颇有些高深莫测。

  如此,花不迟与狐九瑟二人便又在水君府中多留了几日。虽是每日好吃好住地招待着,但狐九瑟却是觉着有些闷乏。再者水君夫人虽着手调查凶手之事,却是毫无一丝头绪,倒令得她闷乏之下有些跃跃欲试。不过碍着花不迟曾严重警告与她不可轻举妄动,这才强压下了心念,安分地待着。

  又是深夜,月朗星稀,灯火已暗。

  狐九瑟因着早上睡得多了,夜里便难以入睡,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旁发呆时,却闻得一阵敲门轻响。

  "阿绍?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狐九瑟打开房门,疑惑地望着站在门口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女子。

  阿绍慌忙一把将她推入房中,又将房门细心关好,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瑟瑟,我怀疑那贱人红杏出墙,在院中私藏了别的男人!"

  狐九瑟被她唬了一跳,不敢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阿绍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有丫鬟亲眼瞧见了,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哼,说不定那杂种也并非是我爹爹的血脉!"忽又扯了她的手低声哀求,"瑟瑟,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可愿意与我一道去她院中打探打探?"

  "这……"狐九瑟脑中忆起花不迟三番四次道与她的忠告,颇有些迟疑。

  阿绍见她犹豫不决,继续怂恿道:"瑟瑟,难道你不想替不迟正名么?难道你就眼睁睁瞧着他们这般冤枉不迟?"

  狐九瑟面容变了变,思忖再三终于点头应了。

  二人商讨一番之后,便摸黑前往水君夫人住处。入得院门,二人又互相使个眼色,便一左一右分开行动。待狐九瑟隐去身形摸索一番之后,忽闻得一阵细碎的争执声自一间灯火幽暗的房内传出,便偷偷挪了过去。

  "当初你吸食水君精元,加害水君之时我已告诫过你,为何你如今又要嫁祸不迟上仙?!"这男声清冽如水,便是白潋的声音。

  狐九瑟隐在黑暗之中,小心抬起眼朝窗棂间望去,只见白潋与水君夫人立于房中央,面面对视,白潋眸中怒气弥漫,水君夫人则是赤红双目紧盯着他。

  "我嫁祸他?!那日你也瞧见了,杀害我儿的正是那花不迟!"

  白潋微微蹙眉,忽又旋开,道:"我又怎知这可是你与你夫婿的苦肉计?当初你明明应允我不伤水君性命,然你最后却仍是违背了承诺,不是么?"

  水君夫人凄然一笑,道:"是……我委身水君不过是想救我夫婿性命,而能救他性命的不过只有水君精元这一法子,我无奈之下只有……况且孩儿是我与夫婿所生,我怎会害他?"

  狐九瑟心中满是震惊,暗道原来这水君夫人的确不是真心对待水君,就连那孩子亦不是水君骨肉,真真是好大一顶绿帽子。

  便在此时,水君夫人日常总是抱于怀中的黑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阵刺目的金光之下,那黑猫身形竟是越来越大,直至幻成一个黑衣男子。那男子上前搂住水君夫人的细腰,面色凝重道:"莫要说话!我适才瞧见阿绍在院中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么,说不准还有其他人在此处,你二人莫要再讲了。"

  嘶——华丽丽的人兽恋呐!

  狐九瑟蓦地瞪大双眼倒吸了口冷气,在心中万分惊异地感叹了一声。

  却不想被那黑衣男子听见了响声,一双凌厉的眼眸直直朝窗口望来,喝道:"是谁在那里!出来!"

  狐九瑟被他眼中的杀气惊得一个哆嗦,顾不得去救阿绍,转回头便一股脑地往院外跑去。将将跑出了院子,忽觉身后一阵冷风朝她袭来。她惊恐地回首望去,只见一男子面蒙黑布,探手便冲她颈间而去。

  却并非欲取她小命,而是一把拽住了她挂于颈间的佛珠。便在她诧异之下,忽然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炸开了一片混沌。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大家都忘了无端是谁,果然素俺停更太久了么?╮(╯▽╰)╭
无端就是前世的妖王,暗恋瑟瑟的前世。而花不迟则是疑似妖王转世,现在这个无端嘛··大家自己去猜是真是假咯~
下一章是妖王前世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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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那一日恰是他生辰,他贵为妖王,自有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大贺宴。

  歌舞声靡,舞姬白皙的腰肢在空气中妖娆扭动,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诱惑。台下众妖看得目不转睛,然他却只觉着无趣。一杯又一杯地呷着杯中清酒,目光如蜻蜓点水忽抬起忽落下,却是无一处可吸引他的视线。

  身旁小侍跟随他多年,甚知他心。便在此刻稍稍凑了些过去,低声道与他不远处骊山上的桃花今日开得极好,主上您若觉无趣,不如去赏一赏桃花。

  若在平日,这般附庸风雅之事他是绝不屑去做的,然今日不知是喝多了酒,抑或是其他何种缘由。他心中莫名一震,竟有些动心了。当下便偷偷捻诀施了个幻术,而他本尊却是乘风向着骊山去了。

  骊山山清水秀,初春之时更是漫山桃花,如上好锦缎,如天边烟霞。

  他曾与绰影在这山中饮酒,他仍记得那时自己难得地醉了,痴痴笑着问道绰影:"绰影啊绰影,你来这世间快满万年,你可觉得寂寞?"

  绰影却不答,一双如漫山桃花妖娆的双目只深深将他望着。

  他又笑……是了,绰影不过是由他影子幻化而来的人形,你可同他倾诉苦闷,他却是绝不会安慰你一句,开解你一句的。他又何苦多问这一句?权当是自己醉了才会这般忘形罢,自嘲一笑,便一闭眼睡了。

  今日又至骊山,又是桃花烂漫之时,仍是他孤身独自一人。举步迈入桃花林中,微风拂过,几片绯红的桃花瓣洋洋洒洒落在他水红色的长衫上,落在他墨黑的发丝上。也懒得拂去,便这般继续向前走,待入得林深处时,蓦地顿住步伐,长睫轻轻一颤,一瓣桃花紧贴着他长翘的黑睫滑落,翩翩似舞掉落在地。

  依稀听得不远处传来软软懦懦,却又带着少女特殊清亮嗓音的歌声,歌词是这般唱的:"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略有些好奇,便寻着歌声而去。又似觉这歌声是自半空传来,悠扬入耳。这才略略抬了抬眉眼望了一望,待瞧见那歌者之时,脑中却是恍惚了一下,一种难以言语的复杂感觉在他脑海四肢蔓延开来。莫名地舒适,却又莫名地惶恐。

  彼时,他并不知这种感觉称作为"情动"。

  只见少女身姿婀娜,立于桃花树顶翩翩起舞。一袭素白的长裙并不比那些舞姬袒胸露乳的装束性感,略显苍白的面容也比不上舞姬多情妩媚的五官,就连她口中的歌声,随风而起的舞姿,也不过是平平淡淡。

  但他却觉自己仿佛入得太虚幻境,见着了世间最美好的那一方景致。

  他活了这万来年,自诩一个风流倜傥的性子,然而此刻却不敢上去搭讪,生怕自己唐突了佳人,毁了这美景。便在他痴迷犹豫之间,忽闻歌声断,佳人惊叫一声。而后便是一袭素白身形自半空坠落,又有一妖紧随而后张开利爪似是欲将她捉牢。

  他脑中轰的一声,指甲一弹便有一道业火自指间弹出,重重击在那妖畜的身上。然待他方欲过去瞧瞧少女伤势之时,却有另一月白衣衫男子自另一方大步而出,见到躺于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之时面上闪过一丝焦色,当即便挥剑将那妖畜斩成两段。

  他止住了脚步,将身形隐在桃花树后。眼睁睁地望着那男子将少女打横抱起,御剑飞离这灿烂的桃花林间,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心里头顿时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无比贵重的珍宝,然而他却记不得了。

  时光如梭,转眼又是千年。

  天界这几千年频频挑衅妖界,他便也忙着思忖如何应对,闲暇之时亦少了很多。然而千年之前桃花林中那一抹素色的身影,却仍旧时不时在他脑海浮现。无论是在他与下属商讨要事之时,在他睡觉之时,抑或是有其他女妖缠着他不放之时。

  而这一件事,却也着实让他苦恼。自桃林回来,他竟瞧着妖界女子个个皆是比不上她,千年以来他如同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亦招惹来不少的闲言碎语。

  日子仍是这么平淡地过着,却在某一日给了他最不平淡的重重一击。

  他虽不时地想着她念着她,但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着她。与天帝谈妥之后,他便喜滋滋地回了妖界,觉着这当真是上天给予他的机会,应当好好把握才是。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朝她靠近,识得了她,做了好友,成了至交。她如同他想象地那般美好,然而随着他越发深入她的生活,他便越发绝望地明白,她的美好,早已被他人采撷而去,根本不会属于他。

  后来有一日他问她:"小九儿,若你师父他是真心待你,又为何不肯将你们二人的关系告知于众?"

  那般自私贪婪的男子,如何能配的上她?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她无比坚定且坚信的话语:"并非是师父不肯,而是我顾及师父名誉不愿公开。师父他绝不会负我,我亦绝不会负他。既然我爱上了师父,这一生一世便不会再有改变。"

  他闭了闭眼,勉强笑了笑,心底黯然。

  只要她觉着幸福,他便不会去打扰他的生活,亦不愿将心底的爱慕透露半分。他原本那样风流的性子,竟让她磨得成了一个清心寡欲安分守己的人。只要她愿意,他便陪着她去寻她师父最爱的茶叶,去寻时间最美的丝绸,让她织成舒适的衣衫赠与她师父。

  只要她不说,他便权当她根本不曾发觉自己的心思,只恪守着二人之间应有的距离,竭尽自己所能帮着她,陪着她。

  他曾无数次这般想过,若无后来那事,他与她的一生便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罢?她守着她师父,而他……守着她。

  莫失珠裂,情肠断。

  待他赶到之时,眼前便是这样一副场景:那凤君少觅怀中抱着几乎透明的漓九,声嘶力竭地喊着。莫失珠的碎片洒落一地,而那凤族公主朝华怔怔地立在二人身旁,满脸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莫失珠乃是远古神祗所留神物,可在危难时刻保其性命。他一串,她一串。若一串莫失珠被毁,另一串则会发出暗光,伴随低低悲鸣。

  他顾不得自己身份便跑上前去,一把拽住凤君的衣衫狠狠道:"她怎的了?这是发生了何事?"

  凤君一双琉璃般澈亮的眼眸却只是空洞地盯着他,毫无一丝生气。

  "九儿……"凤君低声轻唤,声音中如承载了难以言语的巨痛。

  他低头望了一眼,便顿时肝胆俱裂。她身形已毁,魂魄快要散去。若再迟片刻,便会灰飞湮灭,从此不再存在这世间。

  他当机立断以自身真气将她魂魄护在手心之中,转身欲走却被疯了般的凤君在背后重重一击,踉跄了几步,口中咳出鲜血。

  "快将她还给我!"凤君神情狂乱,似痛苦,似怨恨,似绝望。

  他呸地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还你?你能做什么?你能救她么?小九儿痴心待你,你却仍与这贱女人不知廉耻地勾勾搭搭,如今更是害得她丢了性命!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可曾对得起她?!"

  凤君面色骤然惨白,急急辩解道:"不,我并未做对不起九儿的事,我可向天发誓!"

  他又是一声冷笑,反手将一簇焰火朝凤君击出,便趁凤君无暇顾及这一刻,乘风至半空,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朝西方去了。

  凤君被业火包围其中,不得而出,隐隐之间却闻得一个男声低沉道:"如今她都死了,你发誓又有何用?"

  一时间心痛如绞。

  他掌心中牢牢护着她的魂魄,一路厮杀入得佛祖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恳求道:"佛祖慈悲,求佛祖救救她!"

  佛祖眼也未抬,便淡声道:"她已死,如何可救?"

  他心急如焚,一思及她已不在这世上,便觉有人将他一身血肉撕烂扯烂,更要将他一颗心剜成数片。苦苦哀求道:"佛祖慈悲,我知佛祖定有办法能将她救活。若佛祖当真袖手旁观,我怕她会魂飞魄散,难入轮回!"

  佛祖终于望了他一眼,唇边却隐约含笑:"无端,你可知曼珠沙华?"

  他一愣:"我知道……"

  佛祖继续道:"曼珠沙华乃是冥界之花,永世开放在黄泉路上。每一千年开一次花,一千年绿一次叶,花叶永不相见。
你可知你与她,便如这曼珠沙华的花与叶,本不应有交集,却是你打乱了这尘缘。"

  他眉眼哀伤,仍旧是苦苦哀求:"我知这一切皆是我的罪孽,我倾我所有,只求佛祖能救救她。"

  佛祖淡淡一笑,忽然道:"好,我便应允你这一次。"

  说罢便轻轻一弹,一粒佛珠静静落于他面前,闻得佛祖又道:"这颗佛祖能凝魂结魄,你先将她魂魄存于此处,再去凡间寻得一个合适的身子,以你万年妖力将她魂魄注入那身体内,她便能复活,但却不会再有这一世记忆。"

  他欣喜若狂,慌忙拾起佛珠连声道谢。

  佛祖却又一凝眉,淡淡告诫道:"你需记得,漓九与无端本无交集,亦不该相见,更不该相识。"

  他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却轻轻点了点头。

  云雾缭绕,尘世间的千姿百态入得他眼中,耳边依稀有尘世间的戏子娇声念唱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将将路过青丘之地,却闻得凄凄惨惨的一阵啼哭之声。垂眸望去,原是一对狐仙夫妇怀中搂着才出世却已没了气息的小狐狸,痛哭不止。

  他望了眼手心中窜动的点点光亮,唇边抿出一丝笑容,"下一世,你可要等着我。你不再是漓九,而我亦不再是无端……下一世……"

  他将她的魂魄注入那小狐体内,万分留恋地轻抚着她开始缓缓起伏的脊背,又与那对狐狸夫妇告诫了一番之后,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又一日旭日东升,有人在六道轮回旁往内纵身一跃。

  入轮回,血肉俱去尽,前世骨亦要剔去,剜肉剔骨之痛,乃常人无法忍受之苦。

  自此,妖王无端便再无在世间出现。

  很多年后的一日初春,有一只狐狸初初修成人形,清秀的面容,瘦削的身形,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面颊上那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他心知,这是佛祖予他的惩罚。

  而远在西方极乐的佛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停下说法,忽然捻指叹息:"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这是定数。 "

  不错,自从相见,她,便是他生生世世的定数。
作者有话要说:找不到工作……只好窝在家里码字……囧~
这个番外应该能解释一点前世的纠葛,后面接下去就该揭开谜底啦~
第 41 章
  "九儿,待我回来我们便成亲,这回不许你再推搪了。"

  "九儿!你胡闹什么!我与朝华之间并非你所想像那样,是你误会了……"

  "小九儿,可是你师父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莫哭,我这就去杀了他!"

  "小九儿莫要再伤心了,还有我……还有我会陪着你……"

  她不知昏睡了多久,方才悠悠转醒过来。恍惚间只见梨白素色悬垂的帐顶,被自窗棂间泻入的阳光勾勒出几条缠绕的金线,四方垂下的月白色穗子随着微风摇曳不断。她的手被人紧紧攥在手心中,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淡淡的呼吸声起伏不断。

  狐九瑟闭了闭眼,恍然如梦的前尘往事立即回到了眼前。

  她的手指只稍稍一动,坐在她床畔浅眠的花不迟即刻醒转过来,担忧地凑上前小声问道:"瑟瑟醒了?可觉得还有哪儿不舒服?"

  他似是在床旁陪了她许久,面容有少许憔悴,眼下淡青,眼眸中却有难以掩饰的忧心之色,只一心一意地将她望着。

  "瑟瑟?"花不迟见她不语,复又开口轻唤。

  狐九瑟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脸颊,一笑时,眉眼间竟浮绕起几丝安宁温婉之色。

  "我无妨,倒是辛苦你了。"

  花不迟一愣,旋即微笑。俯下脸,冰凉的唇角轻轻碰上她的面颊,笑道:"我不累,只不过你已睡了三天,可要起来走动走动?"

  狐九瑟心中诧异,稍稍挪动了下身子便觉浑身酸痛,愕然道:"我以为不过是睡了一个晚上,怎么竟有三天了么?"

  "来,我扶你,小心些。瑟瑟,你可记得是谁伤了你?"花不迟半俯下身子,双手搂住她的腰间。

  狐九瑟伸手环过他颈后,借力起身,一边苦思道:"天色太黑,我并未看清。"忽又似记起了何等大事,死死捏着花不迟的肩膀,惊道:"不迟我告诉你,是水君夫人他们害死了水君!他们才是凶手!"

  花不迟唇角一挑,双臂在她的腰间紧紧收缩,将她死死搂在了怀中,欣喜道:"瑟瑟,再叫我一声'不迟'听听……"

  狐九瑟两颊发烫,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哝道:"不过是叫了一声你的名字,你怎的就高兴成这副样子?真真是好没追求!"

  花不迟轻笑,"是,我当真是好生开心,你自小到大从未曾唤过我的名字,成日皆是'小花狐狸''小花狐狸'这般地叫,你可知道你今日唤我这一声'不迟',我心中有多高兴?而且,你怎能说我没有追求?你不正是我这一世的追求么?"

  狐九瑟听得心中泛蜜,羞涩不已,将脸颊径直往花不迟颈窝处埋了进去,不好意思道:"你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花不迟抿唇一笑,墨黑的双瞳陡然生辉。他抚了抚狐九瑟背后的发丝,又道:"瑟瑟你不必担心,我们早已知道了真相。不过只可惜那只魇兽好生厉害,我们一个不谨慎便让他们逃了出去。"

  狐九瑟抬起脸来讶异道:"魇兽?"

  花不迟解释道:"水君夫人成日抱在手中的那只黑猫,便是魇兽。那日我们本欲将她三人拿下,却不想那魇兽忽的幻成人形,施法逃脱。不过那魇兽瞧着像是重伤未愈,阿绍前日已承袭水君之位,想来她定不会放过他们。"

  "怎的我昏睡之时发生了这许多有趣的事情。"狐九瑟扼腕叹息。

  花不迟又是一笑,眼中意味深长,道:"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会怕是正等着你,你可要去见一见?"

  狐九瑟纳闷道:"是何事?"

  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花不迟懒懒瞥眸,眼瞳间微闪烁孤傲僻色,隐含讥诮,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道:"你不必去,他这便来找你了。"

  站起身退开几步,顿了顿,又朗声道:"进来罢。"

  房门应声而开,狐九瑟好奇望去,面上血色竟在瞬间退却地干干净净,身子一僵,口中喃喃出声:"少觅……"

  门外男子白袍似雪,衣袂翩翩,俊美的容颜一如既往地让人心悸颤抖。

  "瑟瑟,你可好些了?"

  凤君朝他微微一笑,迈步而入,在她床旁的椅中坐下。一双琉璃般的瞳仁将她注视着,语气略有些埋怨道:"瑟瑟,我遣了不下百只纸鹤带信与你,你怎的一只也不回我呢?叫我好生担心。"

  纸鹤?

  狐九瑟眼角余光瞥了眼若无其事的花不迟,笑意略带了几分疏离,道:"许是这纸鹤半路遇上了状况,我却是一只也未曾收到过。不过少觅你不必担心,有不迟在我身边,他自会保护我。"

  此言一出,凤君与花不迟俱是一怔,眸光惊疑不定地望向她眼中。

  她面上佯装镇定,暗处却死死绞着被角,心中似有怒兽在狂呼在嚎叫。她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质问凤君,你可还曾记得你有一个徒儿名唤漓九?你可还曾记得她是如何死在你的面前?然而她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不迟,也因为她自己。

  今生,他仍是凤君少觅,而她早已不是花妖漓九。

  花不迟怔愣之后随即愉悦地如沐春风,笑眯眯道:"瑟瑟说得对,我自是会用我的性命去保她周全。"

  凤君蓦地起身,三两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恳切道:"瑟瑟,你可是在怪我?你莫生气,我日后定不会再对你置之不管。"

  狐九瑟未曾讲手抽回,一双眼冷冷地瞧着他,忽然问道:"少觅你为何来到此处?"

  凤君一怔,面色黯然,低声道:"我在这周围发觉有颠倒老妖的气息,便寻味而来,不曾想却碰见了不迟,这才知道原来你们也在此处。"

  狐九瑟垂眸,兀自喃喃道:"你总是这样的……"

  凤君却未能听出她话中深意,慌忙解释道:"瑟瑟,你不明白,我必须杀了颠倒老妖!我一定要杀了他!!"话语间咬牙切齿,似是有无边恨意。

  转眸间望见她黯然垂首,心中一软,又恳求道:"瑟瑟你莫要生气了,不如我们先回青丘,先将婚事定下可好?"

  狐九瑟抽回手,望着凤君弯了弯唇,恶意道:"婚事?谁的婚事?"

  凤君不解地望着她,道:"自然是我们的婚事。"

  狐九瑟冷笑数声,忽然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趔趄着走到花不迟身边,伸手将花不迟搂住,方才回首望向凤君,讥道:"凤君抬爱!我不过是小小狐女,怎的配的上凤君?再者,我心中所爱乃是不迟,我若要嫁,自然也是嫁给他!若是我之前有何举止让凤君误会,我现在便给凤君道歉,还望凤君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再追究才好!"

  凤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脑中如雷轰鸣,似是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眼中琉璃碎成数片,面容惨白如纸,脑中闪过种种前世今生分错交叉,顿时心疼欲裂。口中却仍有一丝挣扎地问道:"瑟瑟,你所说当真?……"

  狐九瑟毫不迟疑道:"自然!"又嘲讽道,"若是凤君欲觅良偶,不如择凤族公主朝华。她与凤君容貌地位皆是匹配,况且她痴心等你千年,你亦曾痴恋于她,若你二人能在一起,必定是天作之合!"

  凤君死死咬住下唇,眸底的悲伤哀恸让人不忍深究。

  "瑟瑟!"花不迟紧皱双眉斥道,亦觉狐九瑟过分了些。视线飘过她空荡荡的颈间,却是蓦地呼吸一滞,连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欲颤抖起来。

  在三人沉默之时,自门外传入一声惊喜:"小九儿你醒了?"

  狐九瑟猛地转过身去,眼中满含欣喜地望着来人,喜笑颜开道:"无端,你是无端……你来看我了?"

  无端倏地展颜一笑,妖娆的面庞上神采飞扬,亲昵道:"是,是我。我来看你了,小九儿你可要与我一道去走一走?"

  他面上笑意不变,似是没有感受到这房内压抑的气氛。

  狐九瑟连忙应道:"好!"

  花不迟不满地拽了她一把,低声道:"谁允许你与他一道去散步了?"

  狐九瑟无视凤君,凑到花不迟耳畔小声道:"不迟你放心,无端……无端他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只不过……我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我去去就回,你也好好去睡一觉,晚些我找你一道用膳。"

  说罢,便欣喜地上前与无端一道出去了,待花不迟与凤君自震惊中苏醒,他二人早已没了影子。

  无端领着狐九瑟一径往前,直至一处僻静的小桥上方才停下脚步。

  "无端,能再见到你真好。"狐九瑟兴奋地拽着无端的衣袖,开心得忘乎所以、

  无端抿唇笑了笑,如画的眉眼在阳光下更为耀眼,他小心翼翼询问道:"小九儿,你可是……你可是记起来了?"

  狐九瑟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唔,我全都想起来了……"

  无端捋过鬓边散发,睨着她笑道:"这便好了,你终于记起我了。"

  狐九瑟松开手,转而望向桥下清澈的湖水。适才对凤君一番发泄,她本该解恨才是,但心中却只十分茫然失落,难以形容的落落寡欢。

  口中喃喃道:"适才,我好似过分了些……"

  无端鼻中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道:"这就算过分了?他从前是如何待你的?是如何骗你的?若不是他执意护着那贱人朝华,你怎会差点魂飞魄散?难道你不恨他们?不想报仇么?"

  狐九瑟心下茫然,忽又侧脸望着无端,真切道:"不论如何,我知道定是你救了我,我该同你说一声谢谢!"

  无端敷衍一笑,面上似有些烦躁,又道:"瑟瑟,你当真不恨他?"

  狐九瑟默然半晌,望着桥下潺潺流水,展颜道:"无端,我已经不是漓九了,如今我是狐九瑟。而我爱的人,亦不是少觅,而是不迟。前世的那些恩恩怨怨,我权当作是一场梦,一场终于苏醒的噩梦。"

  一阵沉默。

  蓦地,无端嗤笑一声,语调怪异道:"若是无端此刻听到你的这一番话,不知该是作何感想?"

  狐九瑟只觉这话怪异,却还未曾回味过来,忽然身旁狂风大作,她面前的"无端"被风沙卷在中间,依稀有突突的火苗在里头闪耀不停。她心中大惊,连连倒退数步,退到了桥下,脑中仍是弄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桀桀桀——"一阵怪异的笑声忽然自风沙阵中传出,半空中忽然露出一张獠牙鬼面,冲她笑得颇为诡异。

  狐九瑟眯眼仔细望了望,顿然大惧,"颠倒老妖?!"

  颠倒老妖哈哈笑道:"你这小花妖竟然还记得本座?!本座亦很是牵挂你呐!"

  狐九瑟强压下心中惧意,怒声道:"无端呢?你为何要假冒无端?"

  颠倒老妖又是嗤地一笑,似是听见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斜乜着眼望着她道:"本座假冒他?如今世间早已没有了妖王无端,你如何可说是我假冒他?"

  狐九瑟额角渗出丝丝冷汗,手中幻出金鞭警惕地将他望着,一口否认道:"不可能!快说!无端被你藏在何处?!"

  颠倒老妖啧啧叹了一声,摇了摇头,眸中俱是恶毒之意,嘿嘿笑道:"你以为你是如何活下来的?若非他用万年妖力救你,你早已经魂飞魄散了!说到底,这一切皆是那两只鸟儿害的!如何?你若想找他们报仇,本座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狐九瑟瞪大双眸,不敢置信道:"不……不可能……"

  颠倒老妖不耐道:"老道还会骗你不成?!怎么样,你可想好是否要与老道联手,里应外合杀了那凤君,替无端报仇?"

  狐九瑟面无人色,手中金鞭骤然落地。她呆怔怔地蹲下身子抱住双膝,似是有极寒的冷意朝她侵袭而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打颤,眸底渐渐变得通红,蓦地自口中撕心裂肺般吼道:"不——"

  颠倒老眼瞳孔猛然一缩,手中异芒乍现陡成利器,望着她冷笑道:"当真是无用的东西!既然不能为本座所用,不如本座今日就卖个顺水人情,这就送你下去,让你好好地向无端道谢罢!"

  话音才落,利器便如闪电冲狐九瑟呼啸而来。

  眼见着利器便要击入她的身体,她却仍是一无所知般紧紧搂着自己的双膝,满面泪水深陷思绪之中。便在此时,一道人影自一旁窜出,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狐九瑟紧紧护在怀中,反用自己脊背抵挡住利器袭来。

  "噗——"

  利器入体之声与男子低沉的闷哼声同时传入耳内。

  狐九瑟这才恍然回神,不知所措地将倒在一旁的白潋扶起,急得连声唤道:"小白!小白!小白!"

  白潋唇边挂着一缕血丝,吃力地抬眼望了望她,温和一笑,道:"瑟瑟……别担心……我……我没事……"

  颠倒老妖幸灾乐祸道:"没事?本座从未瞧见有谁能自这夺命刺下逃生,你还是赶紧给他预备后事罢!"

  狐九瑟恨得咬紧银牙,侧眼怒目而视,道:"如何能够救他?!"

  颠倒老妖却是不答,兀自哈哈大笑着。风沙渐然退却,而颠倒老妖的身影竟也随着缓缓变淡,最后竟在半空中消失不见了。

  忽闻怀中白潋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她慌忙垂眸望去,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唇边血丝,勉强笑道:"小白你莫听他胡说!我带你回青丘,我带你去见我狐帝叔叔,他定会有法子救你的,你千万别怕!"

  白潋启唇一笑,眉眼无比安详,轻声道:"瑟瑟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是活不了了……我只想……只想你好好听我说会话……"

  狐九瑟伸手将他搂得紧了些,哽咽道:"好,你说,我听着。"

  白潋又轻咳了数声,黑色腥臭的血液自伤口缓缓淌出,弄脏了白色的衣袍,仿佛是洁净的白纸上染上了一滴黑墨,渐渐晕了开来。

  "瑟瑟……我来此处……并不是……并不是要害水君。我……我不过是想向水君……借一件神器,好去……救我母亲。"

  "你母亲?"

  白潋眸色一黯,淡笑道:"嗯……我曾与你说过……不过……我的话……你总是不曾放在心上的……"

  狐九瑟惶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在白潋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说道:"那魇兽受了伤……需水君的精元治伤……我……我事先并不知晓的……若我知晓……我定不会……定不会答应他们!"话到此处,白潋蓦地伸手紧紧攥住了狐九瑟的手腕,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面色越发惨白,"瑟瑟……你信我……我不是坏人……不是……"

  狐九瑟慌忙点头道:"我信你!我信你的!"

  白潋这才松了口气,身子又瘫软下去,眼中满是凄凉道:"他们骗我……我娘早就去世了……他们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狐九瑟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心中不忍,"小白……"

  白潋又是一笑,神色复杂地望着她,道:"你不必……可怜我……如今……我便能与娘亲……与爹爹……团聚了……我……"话还未完,他蓦地伸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脖颈,面色涨的通红,眦目欲裂,似是十分痛苦。

  狐九瑟顿时痛哭出声,俯下脸去紧紧贴住他冰冷的面颊。耳畔闻得他最后自喉中挣扎出的一句话语,欲回答,却惊觉怀中之人早已没了呼吸。

  他说,

  五月初九,今日……是你与我相识……一百日……

  我很开心……能遇见你……

  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少觅回归~~~~这是这一卷最后一章(如果没有估计错的话),然后就是最终卷了~~~
瓦居然码完了!!!狂呼~~~

卷四 缘结
第 42 章
  你走了,我自然要去寻你。

  渡过忘川,跋涉六界,我们还有回忆。

  可为何到最后终于寻到了你,我却只剩下了回忆。

  ……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又回青丘。

  近日来狐九瑟夜夜睡得不甚安稳,不知是天气过于闷燥亦或是其他,不易入眠。即便是好容易入睡,不消多时便又会被噩梦惊醒。反复几日,面色愈发憔悴,两颊削瘦,倒有些楚楚动人的韵味。

  阴云密布,细雨绵绵,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凉爽天气。

  狐九瑟拉过一张椅子斜倚窗台坐下,窗台上搁着个花盆,盆中泥土细软肥沃,却是不见有翠绿的芽儿冒出头来。

  "小白,你怎的还不发芽?是这土不舒适,还是不喜欢这青丘上的气候?"她眼睛盯着花盆连声哀叹。

  当日白潋为救她几欲丧命,幸而魂魄未散,又得匆匆赶至的凤君与花不迟一番救治,虽然没了人形亦没了千年修为,却仍留下一颗灵芝种子。狐九瑟心中认定这便是白潋,若好生养护它,教它修练,他日定又会变成一个白白净净笑容羞涩的少年站于她的面前。

  "瑟瑟……"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唤,声音清清润润,仿佛这润物的雨丝打入人的心中,舒适无比亦激不起一丝涟漪。

  狐九瑟默了默,回首望去,讶异道:"少觅?"

  凤君此刻出现在她房门外,确是让她大吃一惊。爹爹与娘亲自一开始便对凤君有莫名的敌意,最初不许自己去寻他,如今自己能安安分分地守在屋内,又如何会放凤君进来这般多此一举?

  "是我……"凤君身上衣衫皆被细雨打湿,白玉般的面容被水泽浸润,整个人稍显仓促狼狈,又道:"自你回了青丘,我来过许多次,却每回皆被你爹娘拦在外头。我没有办法,这才……"

  他话中微含歉意,温暖眷恋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

  狐九瑟垂了垂眼眸,起身上前引了凤君在房中坐下,又替他倒了杯茶水,这才笑了笑说道:"少觅急着找我可是有事?"

  凤君低头注视着杯中茶水,长睫轻覆下来掩住了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伸手一拂衣袖,似是想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手指攥住了描在袖口的几朵月牙白花朵,嘴唇微微抿起,却是有些局促。

  "对了,那日在水君府中我那番言语过分了,忘了给你道歉,还望你莫要记恨我才好。"狐九瑟弯唇一笑,心中坦然。

  凤君慌忙抬眼望着她,苦涩道:"是你莫要记恨我才对……"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撇过她的颈间,沉默良久复才开口,"瑟瑟……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狐九瑟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并非漓九,虽如身临其境般体会过漓九所经历的辛酸,痛苦,快乐与隐忍,但她却始终将自己当做一个旁观者。她清楚漓九的爱恨,却是无法代替漓九去爱去恨。漓九既选择那般了结自己,便不会怨恨凤君。而她却会为因漓九的遭遇心生恻隐,转而埋怨记恨凤君。

  前世仿如一台戏,漓九是台上的青衣,而她狐九瑟不过是台下众多看客之中的一名。

  凤君见她犹豫不答,心中惶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望着她的眼划过一丝盈盈水光:"九儿,我知道是你回来了。九儿,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几千年或是几万年我已记不清了……你可是还在怨恨我,怨恨朝华?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怨恨你们。"狐九瑟直视他的双目,语调平淡从容。

  凤君自是不信,"你若没有怨恨我们,你为何不与我相认?你为何对我避而不见?"

  狐九瑟暗自忖了忖,又问道:"你如何肯定我便是漓九呢?"

  "我……"他话语一窒。

  "或是说你一早便知我的前世便是漓九,却迟迟不告知与我。如今见我忆起过往,再也瞒不住你与那朝华公主的混账事,这才不得不来与我相认,我说的可对?"狐九瑟目光冷淡,咄咄相逼。

  凤君面上血色褪去,双唇不住颤抖,"我与朝华有何混账事?九儿,到如今你还是不信我?"顿了顿,又继续道:"不错,你与我第二回见面,你在我面前晕倒露出颈间佛珠,我好奇伸手一探,却探出了你的记忆,那时我便知晓你就是九儿。当初你对我与朝华的关系早有误会却是不说,最后更是因此差点魂飞魄散。我生怕你记起后不再原谅我,我不敢……我真的不敢……"

  狐九瑟起身立于窗前,视线眺望,讥嘲道:"如今你便不怕我不原谅你了么?"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轻响,温暖湿润的呼吸隐约拂过她的后颈,"我怕。但我如今却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当初你以自己元灵救朝华性命,你以为这样我便能与她快活地在一起了么?你可知道,那老妖伤了朝华,不过是伤了她。而你伤了自己,却是害了我。"

  狐九瑟回首望他,目光纠结复杂。

  "九儿,如今你可明白了?你可能原谅我?"凤君面容恳切,拢了她的双手期盼地将他望着。

  窗外的雨丝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天却仍是阴暗黑沉。

  "我不知道。"狐九瑟亦真诚地望着他,回答地毫不含糊,"你的漓九已经不在,我狐九瑟怎能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你?"

  凤君急急道:"胡说,九儿便是瑟瑟,瑟瑟亦是九儿啊!"

  狐九瑟摇了摇头,抽回双手,眼含同情地将他望着,认真道:"漓九是漓九,我是我。漓九钟情于你,我爱的却是不迟。少觅你何时才会明白,你的漓九早已经不在,即便我有她的记忆,我亦不会变成她。"

  "九儿……"凤君呆怔怔地望着她,房中无风,衣袍却起伏晃动了一下,面上有如黄连一笑,突地,身形渐然在空气中隐去直至消失不见。

  狐九瑟惊觉他适才一笑云淡风轻地近乎透明易碎,心中不忍却是莫可奈何。

  "瑟瑟,你在与谁讲话?"

  一袭绛红身影踱入房内,清秀的面孔上尽是疑惑。一双眸子若有所思地眯着不急不缓地将四周打量了一遍,这才将视线放到狐九瑟的身上,启唇一笑。

  "你怎的这几日都不来看我?"狐九瑟连蹦带跳地飞奔入花不迟怀中,娇声埋怨。

  "怎的,想我了?"花不迟轻佻地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瞧了瞧,得出结论:"唔,果然是为伊消得人憔悴,瑟瑟为了我瘦了少许。"

  "才不是因为你!"狐九瑟在他怀中不住扭着身子,"我是因为小白!我将小白带回青丘也有月余了,他怎的还不发芽?是不是不喜欢这儿?"

  花不迟携了她的手走至窗旁仔细望了望,又冲花盆中吹了口仙气。只见适才还黑压压一片的花盆中,转眼便有一支微颤颤的小绿芽冒出了头,青翠欲滴,在这夏日的气息中平添了一丝绿意。

  果真还是小花狐狸最最厉害,狐九瑟抚掌开心笑道:"太好了,我日后皆用仙气浇灌,不出几日小白便又能长成了。"

  花不迟眼带笑意地将她望着,拢了拢双手慢吞吞问道:"既然我称了你的心,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适才你与谁一道在房中?"

  笑声戛然而止,狐九瑟支吾道:"没有谁,你进来的时候不是瞧见只有我一人么。"

  花不迟掸掸衣袖继续道:"我在外边便听见你房中有谈话声,进来却只见你一人。说罢,可是又把什么美男藏起来了?"

  说罢眼神如淬了毒的利箭,嗖嗖往狐九瑟身上甩去。

  狐九瑟抬头望着屋檐,装傻道:"许是你听错了,这屋里哪儿有什么人。"

  花不迟冷哼一声,竟然一言不发甩袖转身便走。急得狐九瑟慌忙一把拽住了他,小声道:"不迟你别走,我说还不成么!适才在我房中的是少觅,他……他有些事情要问我。我不告诉你,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他有何事要问你?"花不迟停下脚步双手环胸,斜乜着眼望她。

  狐九瑟笑眯眯上前拱入他怀中,又在他胸口蹭了蹭,道:"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向我打听一个女子的下落。我已告诉他那女子再不会回来了,想来少觅亦能明白,日后不会再来问我了。"

  "瑟瑟……"花不迟眉间动容,伸手将她环住,心中稍有些安稳。

  狐九瑟攥着他的衣领,面容稍有些黯淡,道:"不迟,我从前亦有个好友,就是那颠倒老妖假冒的无端。我已有好多年未曾见过他,而那老妖说他已经不在了……我不信的……无端定然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你想他了?"花不迟轻声问道。

  狐九瑟点了点头,"想了。无端曾颇为照拂与我,对我甚好。但自从……我便再也未能见过他,自然甚是想念他。"

  花不迟欣慰一笑,低声安慰道:"不管他在何处,他定然也是牵挂着你的。若你能好好活着,日后定有见他的机会。"

  狐九瑟觉得颇有些道理,忖了忖,又傻乎乎地抬起头问道:"嗳,我这朋友亦是个美男子,不迟你怎的不吃醋了?"

  花不迟屈指在她额头亲昵一弹,嘴边泻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哈~
瓦要完结!!!!
第 43 章
  不知为何这几日花不迟竟十分地忙碌,每每狐九瑟去他洞府寻他,他皆是不在。

  今日亦是如此。

  狐九瑟郁郁地回到万窟洞中,举起袖子抹了抹鼻尖上的汗珠,心中更加郁卒。不晓得这花不迟背着她在忙些什么,成日的不见人影,想自己冒着酷暑顶着烈日去探望他,得需多大的勇气?!

  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又装模作样地低叹一声,这才进了洞去。

  将将入得大厅,便被狐娘一声唤住:"瑟瑟,有个女子来家中寻你,说是你的好友,我已让她去你房中等你了。"

  狐九瑟略一思索,疑惑道:"女子……莫非是面面?!娘,她生的如何模样?"

  狐娘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斜眼将狐爹一瞪,阴阳怪气道:"唔……这姑娘面容生得艳丽无双,气质雍容华贵,怕不是普通的仙家呐!"

  狐爹面上似有尴尬,忙不迭地补充道:"她比起夫人来却还是差得远了!"

  狐娘咬牙切齿地一把揪起狐爹的小胡子,气道:"晚了!适才你不是盯着人家姑娘家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眨?什么她比我差得远,在你心里头怕是我比他差的远罢!"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拿起丝绢拭了拭眼角,委屈道,"想我当初好歹也是狐族中的美人,跟了你这许多年,如今嫌我老了是不是?想去找小姑娘了是不是?"

  狐爹见狐娘抹起了眼泪,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连声道:"夫人莫气!夫人莫气!夫人,咱们去后头,我我我……你听我解释。"

  狐娘瞧了眼呆滞的狐九瑟,又瞪了眼狐爹,哽咽道:"怎的,还怕在女儿面前丢了做爹的威严?!"

  狐爹连忙点头,一边口中道着夫人教训的是,一边将不情不愿的狐娘连抱带扯地拉去了后头。

  狐九瑟眼见着二人扭着出了大厅,默了默,自语道:"看着这访客定不是面面了。"

  回到自个儿院中,便瞧见自己闺房门外趴了好几只八卦的小狐狸,一个个的从缝隙朝里头张望着,身后油光水滑的大尾巴还一甩一甩颇为开心。有眼尖的见着她回来了,急忙通知了另几个,这才一哄而散了。

  狐九瑟心中更加纳闷,加快了脚步推开房门一看,那站在房中央的身影却是连她自己都不由惊了一惊。

  "朝华公主?"

  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袖口以金线密密缝制,发髻间斜插一尾凤翎,待她转身之时金线与凤翎皆是金光一闪。

  "你回来了。"朝华微扬下颚,目带傲色地将她一望。

  狐九瑟深吸口气,入得房间将房门关牢,淡淡一笑,道:"任我如何猜想,亦想不到今日的访客竟是你朝华公主。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朝华公主傲然一笑,面上笃定孤傲的神色足以使天下粉黛失色,"不为何。前几日我宫中拘魂铃蓦然大响,之后又发出一阵夺目白光,紧接着便裂成了数片。我估摸着,许是漓九回来了。"

  狐九瑟双手紧攥裙角,目光挪至窗外,道:"不知漓九又是何人?她回来了公主应去寻她才是,来这青丘做何?"

  "你莫要再装了,我知你便是漓九转世,如今已想起了一切,我说得可对?"

  狐九瑟猛地抬眼望向她,却只捕捉到她唇边一闪而过的诡谲笑意,皱了皱眉,否认道:"我听不懂公主究竟在说些什么。"

  朝华公主捋了捋长发,笑道:"我今日来是为报答漓九前世救命之恩,欲将无端的下落告知与她,既然你说你不是漓九,那我便告辞了。"

  话音才落,便要举步出房。

  狐九瑟下意识地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沉默半晌,道:"无端如今身在何处?"

  朝华公主咯咯一笑,猛地抽回自己衣袖,转回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讥嘲道:"你还记得他?你如今有了少觅,又有了那花不迟,你心中还有地方能摆得下他么?你如今不是快活得很,做什么还要去寻他?"

  狐九瑟环臂冷冷将她望着,一字一句道:"我早已清楚告诉少觅漓九已死,我狐九瑟万万不会再倾心与他,若你仍有何不满,不如直接去向他说,在我面前过过嘴瘾又有何用?我只想知道无端如今过得好不好,若你不想告知,我可以自己去寻他。只要他还活在这六界中,我狐九瑟定有法子能寻到他!"

  朝华公主面色青白交加,目光狠厉,良久,方才冷笑道:"我说了要报答你,自然会带你去!不过,你需先蒙上双眼。"

  狐九瑟再不多问,配合地将双眼闭起。只觉一块触感冰凉的丝绸蒙住了自己的双目,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一丝亮光也不可见。片刻后朝华公主拉住她的衣袖,口中默念法诀,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却不知她要将她带去何处。

  半晌,朝华公主终于拉着她落地,微一扬手,她眼上的丝绸便自动掉落。

  狐九瑟诧异地望了眼四周,野草丛密,高树参天,前方道路蜿蜒向上,像是在一座高山之中。她并未开口,只跟着朝华公主穿行于灌木之间,绕过几条弯曲小道,拨开一片半腰之高的野草丛,赫然瞧见一方洞穴出现在眼前。

  朝华公主指尖一弹解开洞外所设结界,狐九瑟慌忙跑进洞去。

  外头一片光亮,洞中却是一派黑暗,只靠着四周的几盏烛火照明。洞中央环绕着如夜明珠般取?C的光,而一人正安静地悬躺在半空中,如同玩累了酣眠睡去的孩童,任这柔光环绕了周身。

  狐九瑟欲走近看得清楚些,才迈了两步却被一道屏障弹回。纵然如此,她还是清清楚楚地瞧见了男子妖娆却平静的容颜。

  "他这是怎么了?!"她担忧地回头问道。

  朝华公主缓缓道:"他当初为救你用尽了一身妖力,亦失了魂魄。如今这只不过是他的一副躯壳,不会呼吸,不会睁眼,我只能保他肉体不腐,无法让他再醒过来。"

  狐九瑟茫茫然看着那颀长的身形,心中不可抑止地悲痛。她微微垂首,捂住脸,将眼中酸涩的湿意逼了回去。复又抬眼望着朝华公主,神色坚定道:"你告诉我,有何法子可以救醒他!"

  "如今,只有天帝手中的结魄灯方能救他。"

  狐九瑟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凉了半截。那结魄灯是天帝以半生修为所创的神器,除能养魂结魄的用处外,更是关乎神界存亡的宝贝。想当初西王母曾欲向天帝借结魄灯一用,天帝便未应允。如今她一小小狐仙去借,更是毫无可能。

  朝华公主见她面容郁结,又道:"那结魄灯如今被天帝藏在琼海之中,你若想救他,便只能将结魄灯盗来。我言尽于此,之后的事便要看你如何做了。"

  狐九瑟眯眼打量了打量她,疑惑道:"你这回怎如此好心?"

  朝华公主眸中如白驹过隙闪过一道亮光,旋即一笑,道:"前世你于我有恩,我不想亏欠与你,仅此而已。"

  说罢,又将丝绸蒙上她的双眼,将她带至离青丘不远处,将丝绸解下,冷冷望着她道:"无端前世如何待你,你比我更清楚,还望你莫要教他失望才好。"

  话音毕,斜睨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

  狐九瑟心中自有计较,经过那颠倒老妖假扮无端之事,她早有了防备。如今朝华公主虽借以这事示好与她,她却觉得颇有些蹊跷。不如去寻小花狐狸商量一番,再作决议也不迟。无端她自是要救,但万不能像上回那样又受了骗。

  这般思忖着,她回转身子欲回青丘,却冷不丁瞧见凤君正于不远处若有所思地望着朝华公主离去的方向。见她回身瞧见了他,也不躲藏,至她面前轻声问道:"九……瑟瑟,你为何会与朝华在一起?"

  狐九瑟咳了咳,垂目道:"唔,只是凑巧碰见。"

  凤君低叹一声,又是微微一笑,眸色稍有些脆弱,低声道:"瑟瑟,你便这般讨厌我,不想瞧见我么?"

  "没有没有!少觅你莫要多想,我……"狐九瑟连连摆手解释,却有些词穷。

  "无妨,你不用解释,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凤君微扯起嘴角,勉强一笑,"只要你觉得幸福,我万事都妥。"

  狐九瑟略有些动容,"少觅你不必如此,你该晓得我与漓九,其实并非同一人。"

  "我知道的。"凤君宽和一笑,伸手拈去她发梢的树叶。其实他心中早已明了,不管是前世的漓九,抑或是今生的狐九瑟,皆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业障。躲不过,逃不开,丢不去,忘不了。

  "你回去罢,我也要离开了。"凤君白皙的指尖在她发丝间恋恋不舍,却终得收回。视线炙热地将她望着,却再也收不回。临末,口中仍小心叮嘱了一句:"瑟瑟,你记住千万莫要与朝华走得太近。"

  一句话使得狐九瑟停住了脚步,惊讶道:"为何?"

  凤君抿唇一笑,眸色黯淡,"你心中以为,我定是向着朝华的是不是?瑟瑟,你与九儿一样,并未真正明白。自然,这其中我也有错,我未能向你们说清。其实朝华于我,不过是朋友而已,远不及你与九儿在我心中的位置。当初朝华为救我被颠倒老妖所伤,我照顾与她也在情理之中,却不想被九儿误会我与她旧情复燃,这才……"

  狐九瑟默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凤君又是一笑,柔和道:"罢了,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起。瑟瑟你记住,我一直都会在你身后保护你,哪怕……"话语一顿,他琉璃般的眸子越发的通透了,唇边镌着一丝清茶笑意,道:"你回罢……"

  狐九瑟呐呐地点了点头,俯身下了云间。再回首之时,却只见得一袭冰绡白衫在云中翻飞,而凤君清雅的面容却是逐渐朦胧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彩虹杯结束鸟,不关俺啥事儿,╮(╯▽╰)╭
明天有日食,大家看不?反正俺是起不来的…………
第 44 章
  正午的日头最为热烈奔放,然而再是销魂亦比不过这一室的春色旖旎。

  紫檀木贵妃榻上此时斜躺着二人,身子紧密地贴在一道,不留一丝缝隙,让人瞧着便误以为窗外的烈日仅仅是个摆设。榻旁小几上搁了个玲珑剔透的圆球,中心浓雾缭绕,四周却是散发出一阵阵冷气,不知又是何种宝贝。

  狐九瑟侧耳细听身后男子的呼吸绵延细长,便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哪想这一动却坏了事,闻得他鼻间低低"嗯~"了一声,竟悠悠然转醒过来。

  "瑟瑟你要做什么?"花不迟眉眼惺忪,一手搭在狐九瑟腹部,一手自她腰间穿过,两手接着便紧紧扣住。

  狐九瑟讪笑道:"唔,不迟你不觉得这凉榻有点小么,挨得这么近怪热的。"

  花不迟一手撑着榻面目光沉沉地将她俯视着,蓦地唇角一挑,笑道:"说起来,倒是有些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随手往旁边一扔,又将内衫松了松直至露出一大片的胸膛,复又躺下。

  "瑟瑟,你像我这样便不会热了。"他轻笑,语气略有些诱哄的意味。

  狐九瑟面上腾得一红,将他伸过来的那只蠢蠢欲动的爪子捉牢,支吾道:"唔,不必了不必了,我……我觉得其实也不怎么热。"

  花不迟噗嗤一笑,扳过她的脸深深将她望着,眸中的深情几欲满溢,"瑟瑟你当真是可爱的很,怕什么,下月初八便是我们的大好日子了。如今你我名分已定,你倒是不敢对我胡来了,嗯?~"

  掌心在她娇艳的面颊上轻轻摩挲,忍不住又是一笑。

  狐九瑟哼唧道:"谁说我不敢了,我不过是想保着你的清誉罢了,我可是在为你着想!"

  花不迟硬生生憋住笑意,翻身将她困在双臂之间,鼻尖轻触着她挺翘的鼻,呢喃道:"见鬼的清誉!"挑眉一笑,在她面上落下一个吻,不怀好意道,"你我之间不早已坦诚相见了么,哪里还有什么清誉?"

  狐九瑟又羞又窘,红霞拂面。两手攥成了小拳头死死抵着欲靠近的花不迟,垂死挣扎道:"你你你……你不知羞耻!大白天的,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那日……那日是我一时不察被你诱惑了去,才不是……才不是……"

  "哦——?"花不迟拉长了声音,心中有稍稍恼怒,却又觉得她这副抵死不从的模样莫名地可爱。旋即笑得一脸猥琐,凑近了道:"好罢,上回就算是我诱惑的你。那这一次,你如何才能心甘情愿地与我……做'那事'?"

  狐九瑟眼珠骨碌一转,笑眯眯道:"你只需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

  "好,你问。"花不迟面上的表情如同他的胸膛一般坦然,只是眸底深处却有了几丝疑惑与深思。

  "若……若一个人……呃,不,是一个妖没了魂魄,可能将他的身体安然无恙地保存下来,直至魂魄归体,可能再次苏醒?"狐九瑟仔细观察着他面上的变化,问得小心翼翼。

  花不迟却只是眉间稍一起伏,沉吟道:"每日以幽冥之火点燃一尾凤翎,长此以往,若寻回魂魄,倒也不是没有再次苏醒的可能。"

  嗳,每日都需一尾凤翎?狐九瑟心下暗叹,那这几千来想必凤族出了不少光秃秃的鸟儿。若是雄鸟倒也罢了,试想若是一只雌鸟被拔光了毛,还未有能幻成人形的修为,整日里便是这么赤条条来去,这是一种怎样羞愤的心境呐!

  花不迟长眉一拢,审查般望着她,问道:"瑟瑟,你问这个做什么?"

  狐九瑟嘿嘿一笑,蓦地凑上前去衔住那两瓣柔软的唇,细细地舔舐了一圈,又重重吮了一下才放开,道:"我不过是好奇随便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花不迟目光骤然一暗,手掌已不知何时伸入她的衣衫紧贴在她的腹部,极轻极缓却极是暧昧的反复画圈摩挲着。一双春水欲滴的桃花目似语还休地将她望着,鲜红的舌尖在薄唇上反复来回,似是即位留恋她的气息。

  这般暧昧的场景,这般销魂的人物,即将是哪一出戏码自然不言而喻。

  "不迟——咳!"狐九瑟开口轻唤,却发觉自己声音略哑,尴尬地低咳了一声,继续道:"我还有……嘶——"

  话还未完,却觉一方炙热的手掌竟缓缓上移,一下边覆住了一边的酥胸,还颇为陶醉地捏揉一番,引得她连连吸气。

  "等等,等等,我还有话问你。"她慌忙伸手按牢,深吸口气心中默念数遍冷静二字。

  花不迟迷离着眼眸望着她,一条腿早已搁在了她的肚腹上,半个身子更是牢牢将她压住。见她兀自神色清醒,心中恼怒。一边手下更为过分地撩拨着她,一边却是含着坏笑道:"唔,我听着呢,你问罢。"

  "你可知结魄灯……唔……"狐九瑟被他引得娇喘连连,不由自主地伸手环着他的脖子,目光盈盈微含湿意,面上略略有些委屈。

  花不迟唇舌在她胸间流连,更是过分地啧啧吮吸着她翘立的嫣红,抽空答道:"那结魄灯是神界神物,自有神兽看守,你莫要打它的主意。"

  "唔……我知道……可是不迟,现在……现在还是白天……"狐九瑟半阖双眼,面上有着如桃花般瑰丽的色彩。她的双手紧搂着在她身上起起伏伏的男子,脚趾微微蜷曲,身体内异样的快感仍是有些陌生。

  "不怕……我早已设了结界……"花不迟喃喃回了一句,转而在她颈间落下一片湿热缠绵的亲吻。

  二人的身躯早已紧紧纠缠在了一起,绸缎般的黑发垂落在塌下,却是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狐九瑟微微启唇似是还要再问些什么,却被花不迟一个热烈的吻堵了回去。脑中如同盛了一片绮丽的混沌,半睁的眸中倒映出花不迟清俊的面容,依稀还能望见他眸底承载起伏的爱意。

  她微微一笑,阖上双眼专注地迎了上去。

  ……

  醒来便已是夜里,狐爹与狐娘并未派人来,想必是对他二人这般关系已是默许。狐九瑟小心地在花不迟耳旁捻了个诀,将一只瞌睡虫驱入了他的耳朵,这才深深吐了口气,小心起身穿戴妥当。

  她自首饰盒中摸出一块玉佩,稍有些心不在焉。

  这玉佩乃是今晨之时朝华公主派人送来,她一眼便认出这是无端的贴身之物。想必朝华公主亦是猜想到她会心存疑虑,这才将无端的东西送来,好让她消除戒心。如今玉佩在手,那朝华公主所说十有八九属实,只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她心中仍是有些惴惴不安。

  然随着玉佩而来的信中亦道明,若再拖延下去,无端便再无重生的可能。这封信犹如给了她当头一棒,耳鸣脑涨昏昏然。

  心中暗自揣测,若朝华公主有心欺骗,那么她究竟为何想得到结魄灯?再若朝华公主并为欺骗,她却独自猜疑,致使无端无法重生,她又能如何自处?

  宛如一个解不开的死结,越动它,只会纠缠地越紧。

  扪心自问,她虽能对凤君释然,只因她可以因漓九不恨而不怨怼。然而之于无端,她却是做不到置之不理,实在是因为无端对漓九的好,与漓九对无端的辜负,连她这个后世都觉得汗颜惭愧。

  想到此处,握着玉佩的手渐然收紧,狐九瑟最后看了眼仍在酣睡的花不迟,毅然出了房,捻诀唤云往琼海之处去了。

  一路夜云密布,如同她暗沉的心境。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们问俺为毛H如此清水,俺只能说上头有令,和谐时期再次到来~欧耶~
第 45 章
  琼海乃是一处人间仙境,日日如人间四月天,姹紫嫣红,花开不记年,久久不会衰败。琼海四周亦有仙障缭绕,凡人皆不得入。

  狐九瑟怔立于琼海旁半晌,方才蹲下身子,拈了一根发丝幻作一条锦鲤放入水中。那锦鲤欢快地摇摇尾巴转眼便消失在海水深处,她默默在岸上等了许久,仍不见锦鲤返回,心中不禁有些淡淡的茫然无措。

  微微蹙眉,伸出手去欲往海水之中试探一番。却有一道刺目的白光划过,回转神来自己的手已被人紧紧握住。

  "瑟瑟,你这是在做什么?!"

  狐九瑟瞧见花不迟薄唇紧抿,胸口起起伏伏似是有极大的怒气,不由瑟缩了一下,呐呐道:"不迟,你怎的这么快就醒了?"

  花不迟将她的手臂一把甩开,睨着她冷冷道:"你以为一只小小的瞌睡虫就能对付我?我早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什么魂魄归体,什么结魄灯,你现在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位仙友这么凶做什么,她也不过是好心想救朋友罢了。"

  狐九瑟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半空中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替她坦白了一切。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是朝华公主的身影渐渐落在地上。

  花不迟紧皱着眉将狐九瑟往身后一拉,将她牢牢护住,"朋友?"

  朝华公主莞尔一笑,道:"原来她并未告诉你么?她今日来此处,为的就是她前世的好友无端。"

  狐九瑟亦拽了拽花不迟的袖口,怯怯道:"不迟,我……我要救他。"

  花不迟僵硬了片刻,倏地回转身双手紧箍着她的肩,晦涩的情绪在他黑沉的眸底起起伏伏。他凝望了她许久,蓦地自口中溢出一声叹息,道:"瑟瑟,无端已经不在了,你究竟要何时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的,无端是妖王,他有万年修为,他聪明过人,怎么会死?我不信……我不信的……"狐九瑟无助地抬头望着花不迟,恳切道,"不迟,你让我去取结魄灯,若有了结魄灯,无端便能再活过来了。好不好?好不好?"

  花不迟瞪大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瑟瑟你疯了!私自盗取天界神器,你可知是什么罪?!你……你就不想一想你爹娘,不想一想我?!"

  "我是疯了,我早在老妖怪告诉我无端为救我而死的时候,我就疯了。"狐九瑟将脸埋入手心中,兀自低声喃喃,"不迟,你们都只知无端是一届妖王,群妖之首该是何等的风光。可是我认识的无端,却是无比的寂寞,无比的孤独,他没有爹娘,没有朋友……如今,我怎么忍心让他连命都没有了?……"

  "瑟瑟……"花不迟怔怔地望着她,眸中复杂万分。

  朝华公主在一旁冷笑道:"是啊,花不迟你不就是因为她这般记挂无端而吃醋了么,以一己之私害得旁人丢了一条命,你可真有能耐!"

  "闭嘴!"花不迟见她在一旁火上浇油,不由怒目而视,"你究竟对瑟瑟说了什么,她怎会以为无端还能活过来?!"

  朝华公主美眸一闪,笑道:"你怎就认定无端活不过来呢?"

  花不迟眼尾一挑,眯着眼将朝华公主细细打量了一番,黑眸如两潭幽冷的深潭,直教人不寒而栗。

  "不迟,如今无端的身体便在她手中,只要我将结魄灯取回,便能替无端凝魂结魄,届时他就可以再次苏醒了。"狐九瑟拽着花不迟的衣袖,漆黑澄亮的眼中混着一丝担忧,一丝惧怕,与一丝淡淡的欣喜。

  花不迟默默将她望着,伸出手掌贴着她的面颊,低声道:"瑟瑟,并非是我吃醋不肯让你救……无端。只是你能肯定她手中无端的身体是真的么?若是真的,她又为何要帮你?难道你忘了在水君府中那一回了么……"

  狐九瑟垂眸,捏了捏袖中的玉佩,道:"我不知道,但她身上有无端的玉佩。无端曾说过这玉佩自小跟着他,从不离身。"

  花不迟不语,眸光似悲似喜地望着她,蓦地将她的双手一拢,回身对朝华公主道:"我绝不会答应瑟瑟去做这般危险的事,不管你有什么阴谋,最好立刻停止!"

  朝华公主启唇一笑,眉眼精致如画。她缓缓自发髻中抽出凤翎,忽然一道流光字凤翎顶部窜出,如闪电般往他二人方向窜来,闻得朝华公主声音幽幽道:"狐九瑟,我替你拦着花不迟,你即刻下去将结魄灯取来!"

  花不迟指间幻出折扇迎面一挡,另一手握着的狐九瑟却借机逃脱。他只觉自己手中一空,连带着心中亦是一片惊恐。

  狐九瑟立在水旁,望着花不迟盈盈一笑,道:"不迟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福大命大,定不会有事。"

  "瑟瑟!你回来!"花不迟被朝华公主纠缠地无法脱身,余光瞥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又惊又骇,恨不能上前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抱紧。

  狐九瑟抬眼默默将他一望,转身闭眼捏指拈诀。本欲将水面一分为二,自中央劈开一条道路。却不想琼海仍是一片平静无澜,想来是法诀不起作用。

  她犹豫了片刻,右脚缓缓探入水中站定,当下便觉一股阴冷至寒之气自脚底渗入,透进脾肺。她硬着头皮要将另一只脚跨入水中,却不妨被人紧拽肩膀往后重重一扯,带着她后退数步,她身形不稳之下跌入了那人的怀抱。

  "瑟瑟!你这是不要命了是不是?!"耳边响起凤君清澈的嗓音,略有些气急败坏。

  狐九瑟的右脚早已湿透,一阵阵刺骨的疼痛牵扯着她的胸腔,她勉强回头笑了笑,道:"少觅,你也是来劝我的么?"

  凤君一言不发,眸中满是怒火。

  那厢花不迟与朝华公主在凤君出现那刻便已停手,花不迟面上一派复杂,眸底沉沉浮浮几许,浑身的萧索落魄。而朝华公主则痴痴然盯着凤君,仿佛整个天地都已不在,眼中只有他一人。

  花不迟缓缓上前,面上些许寂寥,他轻轻握住狐九瑟的掌心,低声道:"瑟瑟,我错了,我不该瞒你的……你不要再寻无端了,他已不会再回来。"

  狐九瑟一惊,攥紧了他的手掌问道:"为什么?"

  花不迟抬眸深深将她一望,幽幽道:"因为,我就是无端的转世。"

  凤君眉间一蹙,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狐九瑟仿佛被他的话语所惊,张口结舌:"你你你……不迟你是无端的转世?那你可记得漓九?你可记得前世?"

  花不迟黄连一笑,转眼淡入风里,"我记得,我自一开始,便未曾忘却过前世的记忆,一开始,我便知道你是漓九的转世。"

  狐九瑟不再开口,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花不迟。良久,她蓦地伸手将凤君往后一推,踉跄着便唤来云朵踏云而去。

  凤君眼见着狐九瑟的身影渐然淹没在云彩之中,回首望了眼花不迟,淡淡道:"你终于肯承认你就是无端了。"

  微微敛眸,又低声道:"好好去向瑟瑟解释,她对你有情,定不会狠心不原谅你。"

  花不迟只怔怔地站着,仿若未闻。

  凤君叹了口气,转眸望向朝华公主,冷冷道:"朝华,你与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我?"朝华公主似是不敢置信,望了望四周,又伸出食指怯怯地指了指自己,"少觅你是在唤我?"

  凤君微微颔首,反剪着双手悠悠飞上半空。朝华公主似是得了恩赐,顿时欣喜若狂,慌忙疾步跟上。

  转眼间,便只余花不迟一人独自立于琼海旁,海天一色,身影寥寂。

  ……

  是夜,万窟洞中。

  狐九瑟在自己房内坐立不安,脑中万分混乱。怎么自小一起长大的花不迟,成了妖王无端?怎么下午还甜甜蜜蜜的情人,竟成了她前世的挚友?乱了,全都乱了。她要如何面对花不迟,将他看做无端,还是仍旧将他当成花不迟?是将他当成好友,还是将他当成恋人?

  她脑中如有蚊蝇嗡嗡之声噪杂,惹得她的思绪成了一锅浆糊。

  余光望见窗外已明月高挂,不禁忧心花不迟此刻是否回了府中,与朝华公主打斗可有受伤?蓦地又有些愤愤,他若是回来了为何不来寻自己,向自己解释?

  脑中正这般想着,却忽然听得房门被轻轻叩响,花不迟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瑟瑟,你可睡了?我有话要与你讲。"

  狐九瑟思绪一乱,竟慌忙吹灭了蜡烛,结结巴巴道:"呃……我睡下了。你……你有何事明日再来对我说罢!"

  门外顿时一片寂静,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

  狐九瑟屏气凝神,有些手足无措。

  片刻之后,花不迟终于开口回应,语气却是有些落寞,"好,那我明日再来寻你。瑟瑟,你千万莫要胡思乱想。"

  狐九瑟松了口气,应道:"我晓得了,你回罢。"

  门外又是良久没有动静,沉寂许久之后,却传来花不迟一声嗤笑,且低低道:"瑟瑟你且记住,我已不是无端,你也不是漓九,我们自不是什么挚友。如今你狐九瑟,是我花不迟的女人,是我的未来娘子。"

  房内一片漆黑,狐九瑟伸手摸了摸面颊,竟是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大白大白~俺是小白~o(╯□╰)o
你们!都是俺滴女人~╭(╯3╰)╮
第 46 章
  天边的月亮似是将将才打了个盹,便被朝阳一把扯了下去。但闻鸟鸣清脆,花草清香,转眼便又是一日。

  狐九瑟梳洗完毕甫一出房门,便瞧见花不迟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立在院中。发带随微风轻轻飞舞,与湿润墨黑的发丝混于一道,他微仰着面庞望向远处,只是不知此刻他眼中到底是何种情绪。

  她微微一愣,唤道:"不迟,你这么早就来了?"

  花不迟转回身,一双黑沉的眼幽幽将她一望,妖冶的眉眼在碎金的阳光下替面庞平添一分精致。他上前两步,伸手抚上她的面颊,一笑:"瑟瑟你这就不知了,如今我对你可是一刻不见便如隔三秋,我怕我不早些来,便要变成个老头子了。"

  狐九瑟面上一热,嗔道:"胡说八道!"想了想,又问道,"瞧你发上的露水都还未干,可是天一亮就来了?怎么不让丫头来换我?"

  花不迟侧目望向天边旭日,若有所思道:"你向来是睡不够的,我只怕叫醒了你,反要被你责怪一通。"

  "哼,我何时骂你了?"狐九瑟勉强回击一句,大抵是自己觉着也没什么说服力,遂转移话题又问道:"可吃了早饭?"

  花不迟摇了摇头。

  狐九瑟抿唇一笑,伸手拽了他的手腕笑眯眯道:"那你与我一起去吃饭罢,爹爹与娘亲见了你定很开心。"

  花不迟稍有些愕然,望着她迟疑道:"瑟瑟,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狐九瑟垂垂眸,低声道:"怎么不想?我很想问你,无端明明是妖王,怎会坠入轮回之道?为了不让我魂飞魄散,你就进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还想问你,你如今……可还想着漓九?可还喜欢她?"

  "瑟瑟……"花不迟翻转手腕拢了她的手,道:"从前的事,我并不想再多说。我只想告诉你,无端已随漓九而去,如今我喜欢的是哪个,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更何况,你自己不也与少觅说过,漓九喜欢的是他,而你狐九瑟喜欢的却是我么?"

  狐九瑟本听得十分认真,却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眸惊讶地望着他,问道:"嗳,你怎会知道我与少觅说过的话?"

  花不迟满足一笑,牢牢握紧了她的手,含糊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对于这种明显是胡诌的话语,她却也好心情地不曾追究,大度道:"罢了,你日后且将这听墙角的坏习惯改一改,这回我便不生你的气了。"

  花不迟嘴角笑意愈深,停了脚步冲狐九瑟抱拳一揖,"多谢瑟瑟恩典。"

  狐九瑟抿嘴笑着摆了摆手,"爱卿退下罢!"

  话音一落,便率先冲入饭厅,自己拣了个位子坐下,猴急地伸手舀了碗粥,嘴里直念叨:"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狐娘与狐爹早膳用了一半,便被她吓了一跳,狐娘直抚着胸口道:"你这死丫头,这般咋咋呼呼作甚,大清早的吓死人了。"

  狐九瑟闻言自粥碗中抬起脸来,无辜道:"娘亲,你本就不是人,自然不会被我吓到。"

  狐娘见状不由又伸手拽了她的耳朵,口中直骂骂咧咧。

  狐爹无奈地放下筷子,朝花不迟颔首一笑,道:"不迟这么早便来了?定是还未用过早膳罢?快来坐下一道吃一些,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

  花不迟却之不恭,冲狐爹狐娘行了个礼便在狐九瑟身旁坐下。

  狐九瑟忙勤快地替他舀了碗粥,道:"快吃快吃,再不吃便要被娘这个大胃婆给吃完了。"

  狐娘顿时哭笑不得,转而喜滋滋地盯着花不迟,欣慰道:"不迟,你自小便讨人喜欢,我总想着若你能给我做女婿便好了。虽说你已是我的干儿子,但总归要娶亲的不是?我从前便想着,若你能娶了瑟瑟,便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花不迟微微一笑,瞥了眼狐九瑟,正瞧见她半埋入碗中的脸有些发红。

  狐娘浑然不觉女儿的羞涩,顾自继续道:"瑟瑟这死丫头做事从来不顺我的心,这一回,总归是找了个让我觉着顺心的女婿。"

  狐九瑟两颊绯红,将碗往桌上一放,撒娇道:"娘亲!"

  狐爹不由噗哧一笑,拈着胡子道:"哟,瑟瑟害羞了。夫人你就别说了,瞧见没,小两口脸都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

  狐娘瞅了瞅,笑道:"有什么好羞的。"

  狐九瑟面上一阵阵发烫,恨不得将脸埋入地缝中才好。眼角余光瞥见花不迟仍是一脸悠然自得,不由愤愤地在桌下往他脚上狠狠碾了碾。

  花不迟面上笑意一僵,若有似无地将她一望,开口道:"干娘快别打趣我们了。"

  "行了行了,看你们小两口这脸皮薄的。"狐娘喜滋滋地又将二人望了望,侧脸对狐爹道,"吃完了没有?吃完了我们还是赶紧走罢,省得在这儿碍别人眼。"

  狐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说来也是,不如我们出去走一走,夫人觉得如何?"

  狐娘莞尔一笑,起身与狐爹一道离开饭厅。

  狐九瑟见二人走得不见了踪影,这才抬起脸望着花不迟恨恨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爹娘笑话!"

  花不迟伸手拭去她嘴角的饭粒,笑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狐九瑟见他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方欲再开口,却见狐爹与狐娘一脸凝重地又匆匆返回,洞外突地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声,连地都震了一震。

  花不迟亦沉了脸迎上去,问道:"干爹干娘,外面出了何事?"

  狐爹回首往外边瞧了眼,沉默片刻,道:"那颠倒老妖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敢来青丘捣乱,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狐九瑟当下骇道:"爹爹你说什么?外边是颠倒老妖在作怪?"

  狐娘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沉吟道:"那颠倒老妖如今有这么大的胆子,怕是背后有人撑腰。如今大哥在外面应战,瑟瑟,不迟你们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我与相公出去助大哥一臂之力。"

  "那颠倒老妖诡计多端,叔叔可会有危险?"狐九瑟心中颇为担忧。

  花不迟轻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干叔叔身为狐帝,自是法力高强,对付颠倒老妖定是不在话下,你莫要担心。"

  狐九瑟垂眸忖了忖,忽又急急道:"爹爹娘亲,你们让我一道去罢!"

  狐娘板着脸斥道:"不行!就你那点修为,怕是一掌就被拍死了!你与不迟好生待在这里,听到外头没有声音了再出来。"

  狐九瑟不满道:"我有这么差么?况且我为何修为低?还不是你们这些不许那也不许,害我平白失去了许多提升修为的好机会?"

  "你?!"狐娘气得一瞪眼,怒道,"强词夺理!不准去就是不准去!"

  话音才落,洞外又是一声巨响。狐爹伸手覆上狐娘的手背,面色凝重道:"罢了夫人,瑟瑟说得亦有些在理。若不是我们过于心疼她,她何以会到现在修为一直停滞不前?"

  狐娘惊讶地望向狐爹,"相公你的意思是?"

  狐爹转眸望向狐九瑟,淡淡道:"瑟瑟,你想去也可以。只记着不准离开我们身后,不准想着出风头。"

  狐九瑟欣喜地连连答应,拽了花不迟便往外头冲。
作者有话要说:咳,快完结啦啦啦啦啦····
第 47 章
  此刻青丘之中已是一派低沉的气氛,狐九瑟隐隐瞧见狐帝率领众人直立在山头,不远处的半空中黑压压站着一群小妖,为首的自然是颠倒老妖。

  狐帝瞧见他二人出现,眉头微微一皱,却并未让他们离去,只低低嘱咐了一句"小心",便又转回脸目光沉静地望着那群妖物。

  但闻颠倒老妖桀桀怪笑数声,手掌一个火球便朝下方劈来。一些法力低微的小狐仙被吓得四处逃窜,跑至青丘山脚,却被一层瞧不见的透明墙所挡回,片刻后周身燃起熊熊烈火,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狐九瑟气地跳脚,指着颠倒老妖大骂道:"你这妖怪,有种下来单挑,何必专挑些软柿子捏?!"

  话音才落,便见一道金光自眼前闪过。花不迟眼疾手快将她往后一拉,待她站定看去,只见她适才站着的地方已凹陷成了一个小坑。

  "居然偷袭我,真是卑鄙!"狐九瑟环着双手鄙视望去,这才发现那颠倒老妖身旁立着个黑衣蒙面女子,一双眼似是极愤恨地盯着她,那眼神倒是让她有些莫名地熟悉。

  花不迟身形一动将她护在身后,低声嘱咐:"瑟瑟莫胡闹。"

  狐九瑟不满地一瞪眼,却是乖乖在他身后躲好。

  颠倒老妖见状又是哈哈大笑一番,语气古怪道:"哟,小狐狸如今应该知道他到底是何人了罢?是不是觉着很惊喜?"

  "哼!"狐九瑟自花不迟背后露出一双眼来,冷冷道:"不管你事!"

  "不知好歹的东西!"颠倒老妖面色骤然变冷,微一扬手,一枚枚锃亮粗硬的钢钉便如细密的雨丝般落下。

  狐帝面色一沉,伸手拢起一方仙障将众狐护住。花不迟亦反手将狐九瑟紧紧搂住,双眼警惕地望着颠倒老妖。

  然那钢针不仅绵延不绝落下,片刻之后竟有几根钢针牢牢戳在仙障壁上,转眼便将那方仙障刺成了个刺猬。

  狐帝面色越发苍白,不远处替狐帝撑着仙障的狐爹狐娘亦有些力不从心。他三人短促对视一眼,猛然使劲浑身法力将仙障往外一推,密集的钢刺便如箭般朝那群妖物飞去,将一群小妖刺地哇哇乱叫。

  颠倒老妖随意一拂衣袖,身上便一分也未伤着,哈哈一笑,眼中尽是戾色,道:"我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狐帝与狐爹狐娘三人面色骤然白如宣纸,身子摇晃了几许,勉强站定。

  狐九瑟心中焦虑,欲上前搀扶狐帝,却被他一摇手制止。

  "颠倒老妖你今日既有胆偷袭青丘,自是有人借了你胆子。你这般胡为,天君自是很快便会察到这里的异处。若你还有些脑子,此刻便带着你的妖离开青丘。"狐帝依旧是淡淡的神色,话语间却隐含威胁。

  狐九瑟愤愤望向颠倒老妖,却不经意间瞧见那黑衣蒙面女子神色大变,眼神中便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花不迟突地冷笑一声,上前几步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可是朝华公主?"他似是并不将颠倒老妖放在眼中,视线将那蒙面女子打量一番。

  那蒙面女子身形蓦地一僵,随即抬起纤手将面巾缓缓拿下,露出一张明艳却憔悴的面容。她望了眼花不迟,淡淡道:"是我又如何?"

  狐九瑟心中惊疑不定,欲上前询问,却被站在身旁的狐帝伸手拦住。她侧目望去,这才发现狐帝与不远处的狐爹狐娘面色均是极差,想来定是受了重伤。

  "我与你爹娘不碍事,只是法力损耗太多。你莫要激怒老妖,我已遣人去天庭求助,待他们派来救兵,我们青丘便能躲过这一劫了。"狐帝强压住喉中腥意,在她耳边低声道。

  狐九瑟忙点了点头,示意狐帝不必担忧。

  却闻得朝华公主声音又想起,愤愤然混着嫉妒与不甘,"我实在是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前世今生皆把你与少觅迷得团团转!"

  花不迟手执折扇,身影翩然,道:"她的确是没什么好,但即便如此,也比你这个背叛天界与妖物勾结的女人好上许多。"

  朝华公主眸色越发狂乱,死死盯着狐九瑟道:"我真是恨你,我恨不得杀了你,恨不得让你永远消失在世间!"

  狐九瑟并未被她吓到,只是以一种悲悯地目光将她望着。

  "漓九好歹也用自己的元灵救过你,你怎就不知恩图报?"花不迟微微皱眉。

  朝华公主冷笑数声,"既然到了此刻,我也不妨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当初我被他所伤,只不过是我与他定下的计谋。我本以为少觅会因我救了他而多看我几眼,却不想被她破坏了一切,还让少觅恨了我几千年!漓九啊漓九,她就是死了也不放过我,不放过少觅!"

  原来当初是自己多事了,狐九瑟听闻真相,并无过多震惊,倒是有些自嘲。

  花不迟顿时面色铁青,握着折扇的手指愈发收紧。

  "朝华,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忽然间,远处又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之声,似流水潺潺,又似清风拂过。

  朝华公主闻得这个声音,面上血色顿时褪尽,口中喃喃:"少觅……少觅……"

  颠倒老妖望向左前方渐隐在云雾中的天兵天将,不由面色大变。他混沌的眼稍稍一转,悄悄将身形往后移去。却不想自上方猛然落下一口大钟,还来不及惊呼一声,便被结结实实地困在了钟内。

  一群小妖亦惊慌逃窜,只剩下朝华公主怔怔立在原地。

  此时云雾渐渐散去,狐九瑟抬眼一望,却只见凤君立在云头,如一幅淡雅的山水墨画,静谧幽深。

  朝华公主怔了许久,望着站在凤君身后的两名天将,嗤地一笑:"怎么,天君不肯派兵前来相助,你便用这种骗人的伎俩来帮她么?少觅,你是不是中了她的降头,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凤君低垂眼眸将立于青丘山头的众狐望了望,又将视线转到朝华公主身上,轻声道:"朝华,与我一道去向天君认个错,我定会为你求情。"

  朝华公主眸中含着泪水,嘴角却扯起个弧度,低头望着狐九瑟,诡异道:"天君已经知道他便是妖王转世,不会放过他的。"

  狐九瑟瞪大眼望着她,脑中一片混乱。

  凤君眉峰微微起伏,捻诀将朝华公主定住,又回首望着两个天将客气道:"劳烦二位将颠倒老妖带上。"

  两个天将抱拳颔首,下得了云头。

  花不迟已退回狐九瑟身边,见狐九瑟仍是那副呆呆的模样,拢了她的手安慰道:"瑟瑟别担心,她不过是吓唬你而已。"

  狐九瑟回眸怯怯望着他,三分惊惧七分后怕。

  狐帝此刻亦恢复了一些,冲凤君微一颔首,道:"这回多谢凤君相助,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倾力想报。"

  凤君自始至终立在云头未曾下来,见狐帝道谢,也不过回了个礼淡淡道:"狐帝客气了,少觅也不过是按天君的吩咐办事。"

  他眸光无一丝游移,似是未曾瞧见花不迟与狐九瑟一般。

  狐九瑟迟疑地望了望少觅,张口轻唤:"少觅……"话到一半,却被一声轰的巨响打断。

  但见口钟忽然发出一阵强光,裂成数片,将那两位天将震得口吐鲜血飞出三尺远,在地上重重落下。

  "哈哈哈——"强光过后,废墟中竟立着一身燃起烈焰的颠倒老妖,他目光散乱地环视一圈,道:"我虽已失败,却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说罢身上烈焰愈发热烈,几乎成了一个火球。他四周响起噼啪的声音,不住地四处乱晃,所到之处皆燃起了熊熊烈火。

  花不迟忙护着众人移到安全处,凤君亦拽着朝华公主沉凝着面色落了云头。

  狐九瑟望着转眼便燃了起来的山头,惊恐道:"不迟,这老妖可是要毁了我们青丘?"

  花不迟不答,一双眼沉沉地盯着火球,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眼见着青丘即将燃成一片火海,凤君蓦地脸色一变,口中喝道:"不好,这老妖怕是要自爆,与我们同归于尽。"

  狐九瑟愣了半晌,还未回过神来,花不迟却迅速地转过身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目光深深望着她,道:"瑟瑟,你定要好好的。"

  说罢,一道绛红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去,溶入火球之中将已癫狂的颠倒老妖紧紧抱住。

  那火球突然升上半空,划出一道长长的浓烟之后,又自半空狠狠坠落。

  "不迟——"

  片刻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了半空,在云雾间缭绕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俺开个现代坑,大家捧场不?
第 48 章
  那一日,狐九瑟在青丘四周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一条溪涧中寻到了满身焦黑的颠倒老妖,然而却始终不见花不迟的身影。

  一同寻找的小狐仙在旁边嘀咕,怕是不迟上仙未能渡过此劫,已灰飞烟灭了。

  狐九瑟的心重重一抽,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早上还有说有笑的不迟,如今竟有可能不在了世间。

  她仿如疯了般从天黑寻到天亮,又从天亮寻到天黑,一刻也不敢间断。

  狐爹与狐娘多次劝她去歇息,却被她通通摒除耳外。

  在她不知第几次在山中搜寻之时,许是精疲力竭,眼前忽然一黑便晕倒在地。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花不迟的笑容,妖娆的眉眼,还有偶尔无奈的表情,偶尔沮丧的表情,偶尔的嗔怒,全在她梦中盘旋。

  音容笑貌犹在,斯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待她思绪逐然清晰,悠悠转醒之时,一眼便瞧见房中聚集了众人。狐爹,狐娘,琳琅,面面,还有凤君。

  狐娘见她终于醒来,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瑟瑟,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狐九瑟怔怔地望着狐娘,眼中一片黯淡,"娘,我还是未能找到不迟……"

  狐娘见她面色灰败,慌忙安慰:"瑟瑟,你莫要担心,你叔叔已遣人去青丘四周搜查,一寸一寸地搜,定能找到不迟。"又伸手抚了抚她散乱的鬓发,继续道,"更何况,瑟瑟你如今有了身孕,更不能奔波操劳,要好生养身体才是。"

  身孕?!

  狐九瑟蓦地瞪大双眼,一手死死攥着狐娘的手心,不敢置信道:"娘,你的意思是,我肚子里有了不迟的娃娃了?"

  狐娘美目含泪,欣慰地点了点头。

  琳琅坐在床头替她擦了擦汗,笑道:"我本以为瑟瑟自己还是个孩子,没想到一转眼竟要做娘亲了。瑟瑟你放心,不迟最是放心不下你,他定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面面仙姑亦道:"不错,不迟上仙是个好仙人,瑟瑟你放心罢。"又自袖中掏出几个瓶瓶罐罐,道,"这些均是师父要我带给你调养生息的丹药,日后你可要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狐九瑟黯淡的眸底似是燃起一簇火苗,她伸手覆上自己平坦的腹部,口中喃喃:"孩子……我要做娘亲了,不迟要做爹爹了……"

  狐娘见到女儿这般憔悴的模样心疼万分,举起衣袖拭了拭泪,又道:"瑟瑟,凤君有话要与你讲,我们先出去了。"

  说罢,狐娘与面面仙姑,琳琅三人便出了房间。

  狐九瑟视线缓缓移至站在角落的凤君,唇瓣动了动,眼角却率先滑落一滴泪来。

  凤君眸中含着深深的疼惜,上前了几步,却又在离床三步处止住,"瑟瑟,你莫要伤心,不迟定会回来。"顿了顿,垂眸道,"今日,我是与你来道别的。"

  狐九瑟一惊,"你要去哪里?"

  "那日天君命我活捉颠倒老妖,我未能完成使命,自然是要受罚的。"他苦涩一笑,"天君命我去清流岛思过六百年。"

  "六百年?!当时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天君他为何要如此重罚你?"狐九瑟愤愤不平,忽又思及朝华公主当初扬言天君不会放过花不迟,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凤君正色道:"瑟瑟我只你在想些什么,只是你快些扔掉这个念头才好。天君乃是天界之首,自然不会做这些宵小之事。"

  狐九瑟闻言心中安稳许多,笑了笑,道:"既然少觅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凤君微微一笑,忽然又道:"瑟瑟,你可还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院中的花移去了何处?"

  狐九瑟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将那些花移去了汨罗宫中,汨罗宫本是我打算与九儿相守的地方,却不想……"凤君面色一暗,"如今,我想将汨罗宫赠给你。"

  他见狐九瑟下意识便要推却,急急又道,"我知道瑟瑟你并不想与我有过多牵扯,只是这一回我求你千万应允我,就当是我送与你的新婚贺礼。"

  狐九瑟听他言语间满是晦涩,心中不忍,只得点头应允。

  凤君这才展颜一笑,自袖中掏出一枚钥匙放于桌上,低低道:"瑟瑟,其实,有一些过往,我盼着你永远也不再记起,哪怕里头还存着我与你的那份情意。然你却终是想起了一切,我便知今生你与我,再也不能执手同游。如今我只盼着你能幸福便好,哪怕这份幸福,并非是与我有关……"

  狐九瑟微微别过脸,不敢回应,只转开话题问道:"那汨罗宫究竟在何处?"

  凤君转过身,将失落紧紧藏于心底,努力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待你想去之时,这钥匙自然会带你去。好了,我要走了,瑟瑟你千万要保重。"

  "少觅,你也要保重。"

  狐九瑟低低呢喃了一句,再侧脸望去之时,房中已不见少觅的身影。她心中似乎有一根紧绷的弦缓然放松,却有些淡淡的怅然若失。

  时间如弹指一瞬,一日一日,一月一月地过去了。繁花开了又败,众人聚了又散,徒留一丝余香袅袅,一缕温情暖暖。

  狐九瑟挺着七八月大的肚子立在亭中,视线远远眺望远处群山,满面安宁平静。

  身后有两个仙娥侍奉左右,其中一个上前劝道:"仙上,此处风大,不如奴婢们陪您去别处走走?"

  狐九瑟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下去罢,我想一个人待会。"

  两个仙娥面面相觑,按理说仙上如今即将分娩,身边自是不能缺了人。但不知为何,近月来仙上每每将身旁仙娥遣退,喜欢一人独处。

  她二人总有许多疑问,却也是不敢质疑,只得福了福身退下。

  狐九瑟将披风往肚上扯了扯,轻抚着圆鼓鼓的肚子,微笑道:"乖孩子又动了,可是想爹爹了?不管你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爹爹与娘亲都会一样疼爱你。"

  她眼角余光扫了眼亭旁的树丛,又继续道:"哦,你是在责怪爹爹为何不在么?乖孩子,娘亲向你保证,待你睁开眼那日,第一眼瞧见的便会是你爹爹,你可满意了?"

  她在肚子上抚摸了半晌,忽的皱了眉,"又调皮了不是?莫闹了,娘亲腰酸得很,你若再闹,娘亲便要站不住了。"

  又伸手捶了捶酸涩的腰际,缓缓挪着身子靠在亭柱上。

  肚中的孩子似是消停了一会,却不消片刻,狐九瑟只觉腹痛一阵又一阵越来越厉害,亵裤上似乎湿了一片。两腿酸涩无力,身子倚着亭柱逐然地往下滑去。却在她落地之时,被人适时地搂在了怀里。

  "瑟瑟,你怎么了?可是要生了?啊?"眼前的男子一头华发,满面惊恐担忧。

  狐九瑟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她努力抬起手去将他的银丝拽入手心,勉强一笑,道:"不迟,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花不迟眼中满含内疚,自责道:"我知道我该早些出来见你,可你看我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狐九瑟强撑着最后一丝意念,拍了拍花不迟的面颊,道:"唔,你本就不是人也不是鬼,如此一头华发,倒给你平添几分韵味,我喜欢得很。"末了,龇牙咧嘴呼喊道,"不迟,快些带我回去!要生了!要生了!呜——"

  花不迟来不及表达心中喜悦,慌忙将她一把抱起,乘云而去。

  待到青丘,狐爹狐娘乍一见满头华发的花不迟惊了一惊,但随即便被他怀中疼得满面扭曲的狐九瑟吸引了注意。

  狐娘急急将花不迟引入房中,好不容易掰开狐九瑟的手心,解救出了花不迟的头发,扭头见得花不迟仍在房中磨磨蹭蹭,不由一瞪眼,道:"快出去快出去,瑟瑟要生了,你个男人家待在这里做什么!"

  花不迟被狐娘推搡出了房门,仍是频频回头,望见狐九瑟在一摊被褥中面色痛苦,只觉自己的心也被揪成了一团。

  狐爹早已候在房外,伸手将花不迟扯了扯,安慰道:"不必担心,瑟瑟定会母子平安。"

  花不迟勉强一笑,心中仍旧惴惴不安。

  "只是不迟,你这几个月来去了何处,你这头发又怎会?……"狐爹紧皱着眉细细将他打量一番,面色凝重。

  花不迟一怔,苦笑着伸手抚了抚自己一头银丝,黄连一笑,"我醒来之时便看见颠倒老妖已被烧得不成样子,而我自己亦身受重伤。当我挣扎着爬去溪旁欲清洗伤口之时,却发现我的头发竟然……"

  "所以你就躲了起来不让瑟瑟寻到你?"狐爹轻轻叹息了一声。

  花不迟垂眸淡淡道:"干爹,你不知道瑟瑟有多注重相貌。我本已生得一副寻常模样,如今白了头发更像个妖物一般,我如何敢出现在她眼前?"

  狐爹闻言大怒,呵斥道:"不迟!在你眼中,瑟瑟便是这般肤浅么?你可知,你的失踪让她遭受了多大的打击?你可知,她怀孕三月孕吐之时是何等难受,却仍坚持着,她又是为了谁?不迟,你何时变得如此愚笨了?!"

  花不迟早已怔住,眸中悔恨交织。

  狐爹平息了怒气,好声劝道:"你也不必担心,瑟瑟她早就知道你偷偷跟在她身边,只是不许大家点破,想来也并未生你的气。日后你只需好好待她,莫要再辜负她就好了。"

  花不迟满面动容,连连点头,口中自责道:"干……爹,我知道错了。"

  话音才落,却见狐娘一脸疲惫地自房间内走出。

  花不迟箭步上前,急声询问道:"娘,瑟瑟如何了?她和孩子可还好?"

  狐娘笑眯眯地望了眼狐爹,又将满面焦急的花不迟望了望,故意慢吞吞道:"嗯……瑟瑟无甚大碍,你儿子……"

  话还未完,花不迟早已绕过狐娘一把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而狐九瑟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面色苍白地靠在床头,见花不迟破门而入,对他微微一笑,道:"不迟,快看,我们的儿子。"

  花不迟怔怔地走向床旁,眼中似乎只余下她方才那个满足的笑意,天地间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也再没有其他的景致。

  他瞧见他的妻子,低下头抚了抚儿子的眼,笑道:"宝宝快看,你爹爹来看你了。"

  时间,瞬间便停止在了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文到这里,算是彻底结束了,目前俺没有写番外的打算。
很感谢一路陪我走过的亲们,在我为学习停更时仍然没有放弃我的亲们,我爱你们~!
不会说什么很煽情的话,我只想很郑重地说一声谢谢,真的感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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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新坑,我手上有两个新坑打算,一个是现言,一个是古言。现言是我一直想尝试,却不敢的也很怕把握不好的,所以很犹豫,要不要开现言坑。
而且,下学期11月份我就要离开学校去找工作了,不知道是否会有时间码字。所以如果我要开古言坑,也要筹备一段时间,好让大家在我最忙的时候也不至于断粮。所以我想着,要不要先开个现言,表示俺其实没有消失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