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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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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落梅雪》金木水

离家

  "老婆,你就让我在家里多陪你两天吧!反正我们王家现在的钱财几辈子也吃穿不尽,用不着如此辛劳吧?"
  牙床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努力做出小狗乞怜的样子,缠在一个纤细的身影边耍赖。
  "再说了,你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了,我怎么能放心出门呢?老婆,求你了,这次就别让我去了。"
  高大的男人紧紧抱住老婆的腰,撒娇一般,把脸埋在老婆的衣襟里蹭着、、、、、、
  "老、、、老爷!"急勿勿走进门来的老管家被这个场景吓得一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着脸看着两人,停在门口进退两难。
  "怎么了?李管家?可是有什么急事?"
  纤细人儿一手推开正在连拱带蹭的巨型犬,一手将被拉开的衣襟合拢起来,掩住那一抹引人遐想的白晰,抬眼问道。
  "夫人,老爷的行李已经打理好了,帐房的掌柜让小人问问您,这次给老爷带多少银两?"
  李管家忙垂手而立,肃然应道。
  "这次老爷去长白山进药,免不得众多打理的地方,如果遇到好的老山参,银子更挡不住花,这样吧!跟掌柜的说,来回的盘缠给老爷带二十两,打点的花费带二十两,再带上一百两的货款,分成二十贯大钱,二十两的碎银,一百两的银票,兑好后送到这来。"纤细人儿略一思索,沉声吩咐道。
  "是,小人这就去办!"李管家应声道,刚要转身离去。
  "等等,回头跟喜儿说一声,让他把老爷的雪狐锦袍找出来带上,东北寒冷,让他千万仔细着给老爷添衣服,莫要粗心大意!"纤细人儿叫住李管家,又反复叮嘱了几句。
  "夫人放心,喜儿跟着老爷这些年走南闯北,心细着呢!"说着李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夫人,又紧接着微笑道:"我会把夫人的话再叮嘱他的。"
  看着李管家告退出去了,纤细人儿才扫了一眼委委屈屈的缩在床角的高大身影,有些好笑的轻声道:"莫不是老爷想要坐在那里悟禅,那松儿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说着就要下床。脚还没来得及着地,就被那高大男人拦腰抱了回去。
  高大男人一手拥住怀中人儿的削肩,一手小心的轻抚那浑圆的肚子,将脸顺势埋入如瀑的秀发中,汲取那淡淡的轻香。
  "松儿真是狠心,我才刚回到家没几天,就这样急着把我往外撵,好像极不愿意与我共处似得的,可是我每每身在异乡,却日日思念松儿,对未出世孩子的担心更是折磨得我夜不能寐!"说着,眼眶微微的红了起来。"其实出外营生,风餐露宿倒还罢了,只是不能时时见到松儿的面,最是难熬。"高大男人低下头来凝视着纤细人儿的美眸,"松儿好像总是不在乎,难道单单只有我一人感受到相思之苦吗?"
  听着耳边男人真挚中带着几分委屈埋怨的话语,纤细人儿早就软了身心,白晰的玉臂柔柔的缠在男人脖颈之下,清丽绝俗的粉颊轻轻倚入男人的胸膛。
  "你道我真是如此狠心吗?你道我不愿意与你长相厮守吗?为了你,我不惜舍弃千年道行,以男子之身,逆天生子,这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明了我的心吗?如果不是为了你的命数,我怎忍心让你漂泊在外?可是一想道你现在还未寻到另外两名情债冤家,还差七百一十四件善事未成,而你命中劫数将至,我岂能能为一时情苦,而让你留在家中。我答应你,只要你这两件事了结了,我什么都依你,事事都顺你,好不好?"
  说到情动处,纤细人儿不觉仰起娇艳的粉颊,美眸流光溢彩,淡淡的朱唇轻启,真真是艳色醉人眼。看的高大男人眼中火焰闪动,下腹一紧。低头含住那浅色朱唇,碾转吮吻,随手解开纤细人儿的衣带,大手滑入衣内,在细腻的冰肌上挑逗抚摸。纤细人儿更是柔顺的伸出丁香小舌,迎入男人强势的吸吮探索,抵死缠绵。
  半晌,男人才略略退开,看着怀中人情醉的样子。
  只见纤细人儿微微喘息着,被男人扯开的衣襟中,平坦白晰的前胸急剧起伏,使得上面点缀的两朵粉蕊娇艳欲滴,美艳动人。看得男人心头火盛,低头含住一侧粉蕊,揉捏着另外一侧。
  "嗯、、、好了、、、嗯、、、你压住宝宝了、、、"
  高大男人一惊,忙退开低头审视。
  "宝宝没事吗?松儿可否感觉到哪里不适?"
  "还好,没什么!"
  纤细人儿双颊红晕未退,正在努力平复呼吸。
  "明天你就要起程,今晚也该到竹语房里话别一下呀!行了,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吧!我累了,想要睡了!"说着,做势欲睡。
  高大男人无奈,只得拉开缎被,盖在纤细人儿的身上,在他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叹息道:"如果不是真的知道你爱我入骨,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并不放我在心上呢!"


辞行

  福来随手关好房门,抖了抖袍袖,出了松苑,穿过花池,径直走到竹轩。

  夜色如水,柔和的月光撒在满园林立的翠竹上,更显得孤绝苍劲,恰似他的风骨、、、、、、

  福来走到卧室门口,望着没有任何亮光的窗户,迟迟没有推门,略一思索,转身到墙下,那里竖着一道木梯,福来轻手轻脚的拾阶而上,一会就到了屋顶。

  屋顶上视野开阔,夜幕如深蓝色的锦锻,一轮弦月斜上梢头,屋脊上半倚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淡青色的长袍在月光中如梦似幻,宛若一缕清风。

  "竹儿、、、、、、你又到屋顶来喝酒了?也不怕着凉、、、、、、"福来解下外袍,温柔的的盖在他的身上。

  "哼、、、、、、你还不是又偷偷摸摸的爬上来了、、、、、、"竹语并不回头,只举起酒壶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

  "别喝了,喝多了伤身体、、、、、、"福来不满竹语对自己的无视,伸手取过他手中的酒壶,顺势将瘦削的身体抱入怀中。

  竹语并不挣扎,只望着弦月出神。

  "你知道吗?你每次在屋顶喝酒,望着月亮出神的时候,我总是想,当初强娶你入门到底是对还是错、、、、、、"福来双手拥住怀中人儿的身体,将下巴贴在他的头顶,扑入鼻中的,分不清是竹叶清冷洌的酒香,还是怀中人清新的体香。

  "怎么?你后悔了?"竹语仍然望着月亮,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怎么会后悔?我感激都来不及,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只是竹儿你,本是如何洒脱自由的性情,清冷傲绝,如闲云野鹤般孤标遗立。如果没有我的牵绊,你本该生活的多么惬意、、、、、、"福来轻吻了吻竹语的发梢,语气中透出几分自责。

  "可如今,你委屈自己困居在这方寸之地,被我用妻妾的身份生生扼断你的快乐和梦想、、、、、、我只要一想起来就、、、、、、"

  "如果让你再选择一次,你还会娶我吗?"竹语轻轻的问道。

  "这、、、、、、这才是我最觉得对你不住的地方,如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肯定还是会强娶你的、、、、、、我实实放不开你,即使明知道你是如此热爱自由,如此随骸不羁,如此渴望天高云阔,纵意翱翔、、、、、、可是、、、、、、可是、、、、、、我还是放不了手、、、、、、你定是恨我的吧!每每见你郁郁寡欢,借酒消愁,我、、、、、、我、、、、、、我心如刀割、、、、、、"

  "我不如你所想的那般洒脱、、、、、、"竹语坐起身来,星光般闪烁的黑眸清澈沉静,"我本是闲散惯了,到哪里都是随遇而安,哪有什么梦想可言,更何况,子非我,安知我之乐、、、、、、"

  竹语回过身来,对福来静静对视,"我再说一次,你听好了,我绝不会再说第三次,如果以后你要再提起,我定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着,竹语将薄唇靠在福来耳边,低语道:"嫁你,我不悔!"

  只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震撼的福来喉头一哽,险些掉下泪来。

  "我王福来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纵使今日就此命尽,我也无憾了、、、、、、"

  "别瞎说、、、、、、"修长的玉指掩住福来的嘴,竹语沉若深海的双眸掠过一丝惊慌,"你命劫将至,偏生管不住自己的嘴,如若你、、、、、、、你要我如何、、、、、、"

  "我错了我错了!"福来抓住掩在嘴上的玉指,紧紧攥在手中,被竹语难得一见的凄楚语气吓了一大跳,连连赔不是。

  "你王大老爷哪里有错?错的都是我们这些作妻作妾的,整天的为你担心吊胆不说,还要被你用这些混头没脑的话来吓唬、、、、、、"竹语压在心中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翻涌上来。眼圈微微泛红。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拿自己的性命胡说八道了!对不起对不起!竹儿,你别哭,都是我这张臭嘴、、、、、、该打!该打!"

  说着,福来就伸手住自己的嘴上打去,却被竹语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急嗔道:"你何苦如此气我!真真要让我急死吗?"

  "气你?我如何舍得?"福来温柔的将气急的竹语拥入怀中,如蝴蝶恋蕊般轻吻他的头顶,"我们谁也不说这些话了,你看,夜近三更了,明天,我就要启程去长白山了,难得的相处,我们非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说这些有的没的上吗?"

  "我亲手做了一些你爱吃的糕点,包在食盒中,本想你今晚会宿在松儿那里,想明天一早给你放在马车上,没想到、、、、、、"竹语话还没说完,就被福来用唇堵住吮吻。

  半晌,福来才松开竹语,笑着看他晕生双颊,急剧的喘息着,"你还真能差开话题,如果任你说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亲热。"

  "你、、、、、、"竹语恨恨的瞪着福来,羞的说不出话来。

  "竹儿想在这里跟相公亲热吗?我是没意见了,不知道仆役丫环们会不会抱怨!"福来装着很困扰的样子,看了看四周。

  "你、、、、、、"竹语面如火烧,红得娇艳动人,只见他轻扬云袖,飘落在院中。

  "啊!老婆,你不能光顾着自己飞下去呀!你要知道你相公只是个凡人,爬得上来,爬不下去呀!"福来见竹语完全没有带自己下去的意思,大叫道。

  "竹语相信相公没有办不到的事!"竹语笑盈盈的冲福来摇了摇手,见他惊慌的样子,心中十分的解气,"哼!终于扳回一城!"

  "早知道如此,说什么也要到屋中再逗竹儿呀!"福来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这木梯只到屋檐下,上来的时候可以攀着屋檐上来,下去的时候,木梯正好隐在屋檐下面,是勾也勾不着,踩也踩不到。

  "这可怎么办啊?不会让我在自己老婆屋顶上待一晚吧?"王福来仰天惨呼,"老婆!我错了,带我下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府上下都忙的不可开交,牵马的,套车的,装行李的,点物品的、、、、、、人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只有一人吊儿郞当的捧着个紫砂小茶壶,跟在松情的身后,时不时吃个小豆腐。不用说,除了王福来王老爷,没有别人。

  "哟!你看老爷那副春风得意的快活劲,怎么看都不像是昨晚上在屋顶蹲了一夜的样子?"一个家丁一边绑行李,一边疑惑的问道。

  "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呢!亏你还在王府里做了这么久!"另一个家丁撇了撇嘴,"谁不知道咱们府里的头最宝贝的就数老爷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心疼都来不及,还能舍得真让老爷大冷天在屋顶上蹲一夜吗?"

  说着,转头瞄瞄四周,看无人注意这里,压低声音说:"别看二夫人平日里冰冰冷冷的,可是只要是什么事跟老爷挂上关系,那叫一个热情似火,你就看看今天老爷的心情,还有至今都没有出屋的二夫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昨天给老爷吃了个多大的甜头呢!"

  刚走进院里的竹语,冷不丁听到这么一段,脸羞得能点着火,狠狠的瞪了始作恿者一眼,转身回屋。

  "竹、、、、、、竹儿、、、、、、"福来看到竹语走进院子,高兴的刚想上前,却莫名其妙的被瞪了一眼后,给了一个大大的背影。

  "松儿!你说竹儿怎么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福来丈二和尚,有点摸不着头脑。

  "呆子!"松儿并不看福来,只沉下脸来,轻轻的扫了一眼两个家丁,吓得两人一哆嗦,摸着鼻子干活去了,再不敢多说一句。

  日头高高升起的时候,王老爷已经带着贴身小仆喜儿上路了,伴随着他们的是大大小小一车的行李吃食和一大堆叮嘱,用王老爷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有媳妇的人和没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说得喜儿赌咒发誓,这趟回家一定让隔壁的李媒婆给自己说房贤慧的媳妇


初识

  一路从南到北,福来和喜儿半是游历半是经商的走了几个月,身边的景色也从江南细雨变成了塞北冰霜。

  这途中的艰辛自是不必细说。只是那思家的心情,每隔几日,便化做一封封家书,雪片似的飞了回去。直看得喜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有事没事的写,都赶上写游记的徐霞客了。

  "这寒天冻地的鬼天气、、、、、、北风吹得跟叫魂似的、、、、、、那雪下得还有完没完、、、、、、成心不想让我好过点、、、、、、"

  福来探头探脑的瞄了一眼车窗外,迅速缩回马车里。

  "喜儿呀、、、、、、"

  "哎!怎么了老爷?"

  "喜儿呀、、、、、、"

  "哎!怎么了?"

  "喜儿呀、、、、、、"

  "哎!"

  "喜儿呀、、、、、、"

  "、、、、、、"

  "喜儿呀!怎么还没到呀?老爷我骨头都快断了、、、、、、"

  在第无数遍没事找事后,福来裹着厚厚的雪狐锦袍,抱着紫金炭火小手炉,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喜儿烫好的女儿红,又开始跟喜儿没话找话。那哀怨的声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冰天雪地里又饥又饿的乞儿在呻吟。

  "就快到了!"

  喜儿恨得牙根痒痒,虽然说自己也穿着厚厚的棉袍,从头到脚包得像块发糕,但是比起车厢里滋润的老爷,自己更有叫屈的权利吧!

  越是往山上走,雪积得就越来越厚,马车渐渐的走不动了。

  "老爷,车已经上不去了,咱们只能靠走的,要不,咱们先到山脚下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天一大早再上山吧!"

  喜儿跳下马车,跺了跺僵硬的脚。

  "这样吧!你先赶着车到镇子里找间客栈安顿好,我先上山探探路,随后就到。"

  福来也跟着跳下马车,朝着白茫茫的山顶上望了望。

  "还是等雪停了再上山吧!这天都快黑了、、、、、、"喜儿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福来硬生生的打断了。

  "就算明天雪不停,咱们还是要上山!"

  福来黝黑的眸子里透着坚定。

  "这大雪封山,不是一天半天能化的了,如果找不到路,咱们得在这耽误多少日子?"

  说着,福来又冲着喜儿挤了挤眼睛。

  "你小子孤身一人,在哪都一样,当然不着急了,可老爷我不一样,我家里头还有娇妻美妾在等着盼着,在外多待一会,都急的百爪挠心似的、、、、、、"

  听着福来正经话说不到两句,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语气,让喜儿冲天翻了翻白眼。

  "那就算是要探路,也得是小人我去呀!怎么能让老爷您去呢?要是让夫人们知道了,不得活生生扒了我的皮!"

  "就你这小猴样子,还是算了吧!"福来撇了撇嘴。

  "生在南方长在南方,虽说人挺机灵,可架不住没经验呀!你见过山里的积雪什么样吗?知道怎么在林子中间找路吗?等天全黑下来,别说探路了,你自己的小命都得探没了,你以为在大雪里探路容易得跟说话似的,想得你了!告诉你,老爷我想当年在云松山上讨生活,那是什么样的事没经过?那、、、、、、"

  "那好家伙,什么妖魔野兽,什么潭瘴陷井、、、、、、"喜儿歪着脑袋,翻着眼睛,嘴里一字不差的跟着福来念叨着。

  "老爷,都说八百回了,您不烦,我都烦了!"

  "好你个小猴崽子,在这等着我呢!你长能耐了、、、、、、"福来笑骂了一句,一脚踹在喜儿的屁股上,看着他跳上马车,逃窜而去。

  等看不见马车的影了,福来才挽起袍襟,四外打量了一下,选了一条道,向山上走去。

  平时这山路就险陡难行,少有人走,积雪之后,更是深一脚浅一脚,举步为艰。但是福来却心情不错,好久没有在这个时候进过山了,莫名一种亲切感自心头油然而生。

  福来一边向前走,一边细心的观察四周,根据树木和灌草被雪淹埋的情况,判断着雪的深浅,道路的方向。

  天渐渐暗了,山中更加寒冷透骨,北风打着旋,夹着雪片子,打在脸上,针扎似的痛,眉毛和眼睫毛上的哈气冻成了冰碴子,嘴唇已经没了知觉,只有两只脚,机械的向前挪着,忽然,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打滑,身边向旁边一歪,福来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咕噜咕噜的滚下了斜坡。

  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终于重重的砸在坡下的一块空地上。当四脚摊开的福来从一大堆金星星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不得不再次感叹"所谓成也萧和,败也萧和",如果不是这厚厚的积雪,自己怎么会摔下山坡,但如果不是这厚厚的积雪,这会自己都不知道变成几块了,想着,福来向坡上扫了一眼,看着都眼晕,自己还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哈哈哈、、、、、、别咬别咬、、、、、、好痒好痒、、、、、、小乖、、、、、、讨厌了、、、、、、"一串银铃似的笑骂声从不远处传来,清脆快乐,让人听着,心里很是舒服。

  费劲的撑起身子,福来晃了晃脑袋,寻着声音望去,只见面前不远处,并没有人影,只有一片梅林傲寒而立,欺雪而开,如果不是离的这么近,如果不是隐隐有暗香随风而至,真的会恍惚,面前的只不过是又一片雪地而已。

  不知不觉,福来走到梅林中,曲枝虬劲,凌雪怒放,呼啸的寒风似乎也在这里怯怯了脚步,细声细气的在枝头划过,引得花瓣与雪纷纷而落。

  周围寂静无声,似乎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想了想,福来笑着摇了摇头,这天底下,除了自己这样的白痴会在大雪天上山,还有谁敢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忽然,耳畔传来几声细不无闻的喘息,如果不仔细听,可能还以为是风。

  福来的唇角掠过一丝玩味,他并不回头,只是寻了一棵梅树,倚坐在树下,伸手从怀中掏出小酒壶,轻尝细品起来,酒香与梅香混在一起,竟然意外的甜美。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香。"福来抿了一口酒,装着没有注意到那浅浅的呼吸声向自己的方向悄悄的移了过来。

  "逢花却忆故园梅,雪掩寒山径不开。明月愁心两相似,一枝素影待人来。"又抿了一口,福来凄凄叹道:"待人来,待人来,我已到,你心可还是两相似?"

  那呼吸声轻轻停住,半晌,刚才那道银铃似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有谁在此等你吗?"

  笑意在福来的眼中弥漫开来,却并不回头,嘴上只淡淡的说:"谁知道呢?也许有,也许没有,想他有,就有,想他没有,就没有。"

  "我、、、、、、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声音有了些怯懦,"你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还、、、、、、还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你说呢!"福来猛得回过身来,与身后那道声音的主人面对面,眼对眼,却双双呆住了。

  "好、、、、、、好美、、、、、、"福来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儿,嘴中不由自主的叹道。

  真真是冰为肌,雪为骨,眉若远山,目若秋水,顾盼间,清灵流转。一头墨丝及地,薄衫轻扬,裸着一双玉琢似的美足,踏在雪地上,更映衬的晶莹剔透,娇美可人。


动心

  福来不是没有见过美人,无论是松情还是竹语,都是世间罕见的绝色姿容,举止风情,个个算得上是风华绝代。

  自从娶了这一妻一妾,足足喂刁了福来的眼界胃口,以致于这些年来,福来天南海北的游历,愣是没闹出什么绯闻,这当然不能说跟福来过于惧内没有关系,但更多的却是无论什么江南花魁,北方翘首,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在他的眼中通通都成了胭脂俗粉,就连当朝丞相的小公子,号称天下第一士——才色双绝的翰林院大学士沈兰意,那般的曲意柔情,痴心不悔,也没让他动过心。

  可这面前的小人儿,却硬是让福来恍了一下神,当然,这不单纯是美貌的问题,但是如果说完全跟美貌没关系,那也太虚伪了一点。呃、、、、、、只能说命中注定!

  "我、、、、、、我是不是认识你、、、、、、"小人儿见福来愣愣的呆在那里,有些疑惑的问道,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福来伸臂抱起,裹入自己的锦袍之中。

  "穿得如此单薄,冻着了怎么办?"福来低声喝问,没来由的心疼。

  小人儿睁大美眸,不解的望着福来,实实想不明白此话从何说来,看着小人儿询问的眼神,福来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翻腾,说句实话,福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此刻有如魔障入脑般的举动和白痴般不合理数的话语。

  "呃、、、、、、那个、、、、、、那个、、、、、、"

  福来那个了半天,也无法说清楚这种莫名其妙充斥内心的占渴望欲和渴望感到底从何而来,这种情况自福来记事以来,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遭遇让福来对任何事情都看得很淡,也是因为福来自小就极为律己,待人躬谦礼让,很少对什么事物较真执着过,再加上福来内心自视甚高,入得眼者廖廖无己,才使得福来对人对事,从不过份纠葛,即使面对深爱的松情与竹语,他也更多的是敬重与欣赏,尊重他们的意愿,爱惜他们的性情,平等相待,亦师亦友,纵使内心情深似海,也绝不肯因为自己而逆了他们的想法。

  可是此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霸道强势的执念,让福来自己也暗暗心惊。

  仿佛瞬间就生生扎进了脑子,刺进了心,没有什么理由,就笃定面前的这个人儿就是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存在的,理所当在是属于自己的,没有任何疑问,也不许有任何疑问。

  "你是属于我的,知道吗?你是属于我的、、、、、"拗不过自己心中的想法,福来抱紧怀中的人儿,喃喃的贴在人儿的腮边低语着。

  "可、、、、、、可是、、、、、、"

  "没有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如此蛮横不讲理,如同自己一向鄙视的酷吏恶霸。

  扳过人儿尖细的下颌,剪水双眸已经盈满了雾气,珊瑚色的樱唇轻轻的抿着。

  "我不许你说可是,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不知道是想要说服谁,福来不断的重复着,仿佛要借此来肯定这是事实。

  无法解释自己的轻狂猛浪,无法抵挡自己要他的冲动坚决,福来低头含住人儿的樱唇,无视人儿滑落在发际的珠泪,无视人儿咬紧牙关的抵抗,硬是撬开雪白的皓齿,深深的闯了进去。沁人心脾的梅香绕在鼻间,让人沉醉的又何止是身体。

  不知道这样辗转吸吮了多久,当福来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小人儿早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了,蝶翅似的睫毛半垂着遮住眸子,瘦削的细肩抽动着,连串的泪珠打湿了长发。

  福来脑子嗡得一声,心中惨然。

  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都做了些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

  对待如此单纯无邪的孩子,我却如此、、、、、、

  一阵罪恶感席卷过来,把刚才的□冲得干干净净。

  当福来抱住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小人儿并非女儿身,生为男孩子,却被另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对待,孩子内心遭受的冲击可想而知、、、、、、

  看他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是不识情爱的年纪,自己真真是禽兽不如!

  无语的望着小人儿半晌,福来说不清是悔恨还是失落。

  "对、、、、、、对不起、、、、、、"福来迅速的扒下身上的雪狐锦袍,包在孩子的身上,再也不敢看孩子一眼,仓皇而逃。

  慌不择路,再加上天色已经黑透了,福来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刚才怀抱孩子时,身上的炽烫和火气早就被寒风冲散了,只剩下彻骨的冰冷,望了一眼漆黑的山林,福来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做孽,现实报,这么快就降到自己头上,别说自己现在只穿着一件贴身的单袍,就算是刚才还穿着雪狐锦袍时,也不可能抵挡深山雪夜的酷寒,看来自己要活活冻死在这山中了。

  越走越累,越走越沉,福来只得挨着一棵树坐了下来,身体渐渐没有了知觉、、、、、、

  在昏迷之前,福来的心中涌过一缕柔情,"松儿、竹儿,对不起、、、、、、"

  "好吵、、、、、、别说话了、、、、、、让我静一会、、、、、、"

  当一阵阵噪咶的声音硬生生将福来从昏迷中唤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喜儿焦灼的苦瓜脸和耳旁拖长了的哭音。

  "老爷、、、、、、老爷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夫人们交待呀!老爷呀!你快醒醒吧!你要是去了,我也不活了、、、、、、就算是我想活、、、、、、夫人们也会活扒了我的皮的、、、、、、要是知道老爷出事了,夫人们一定比鬼还可怕呢!平日里温柔贤慧的夫人们、、、、、、什么都不计较、、、、、、可是只要是跟老爷有关、、、、、、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还是自尽的好、、、、、、最起码少受点罪、、、、、、老爷呀!我不想死呀!老爷、、、、、、"

  "你嚎够了没有?"福来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忍不住出声喝道。

  "没有、、、、、、啊!老爷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可吓死喜儿了!"喜儿跳了起来,扑上前来,拉着福来的手左看右看。

  "老爷您没事了,您真的没事了?你是死而复生,还是一直没死?"

  福来听着这话,差点背过气去。恨恨的瞪了喜儿一眼。

  "你咒老爷我呢?而且就算老爷死了,被你这么一嚎,也吓活过来了!"


拜访

  大难不死的福来一边强忍住因为喜儿的罗嗦而苦不堪言的头痛,一边还得在喜儿絮絮叨叨的讲述中,大致了解自己获救的经过。
  当福来终于在喜儿的唾沫横飞中明白,喜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从山上救下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亮了。
  火大的福来顾不得身体还没有恢复,执意带着喜儿上山拜访药圃的种药人。委屈得喜儿连连跺脚。虽然极为怕死,却也无可奈何。
  这次福来没有再莽撞行事,而是从镇上雇了两个身强体壮,又对山里情况很是熟悉的山里人充当挑夫。
  临行前还特意吩咐喜儿准备了各色礼品以示对种药人的敬意。
  一切准备妥当后,一行四人进山了。
  这次的进山,因为有了当地人,而变得简单了许多,虽然仍是飞雪漫天,但还是在中午时分来到了种药人的药圃。
  这个靠近山顶的药圃占地极广,种植的药材种类繁多,异常珍贵。
  当年竹语嫁入王家后,协助松情打理药材生意。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福来,无论如何也要买下这座偏僻的荒山。
  当时所有的人都很是不解,只有松情认为竹语这么做,自是有他的道理。
  而事实证明,竹语果然深谙此道,此山气候特殊,山杰地灵,极为适合栽种稀有药材。
  而这个药圃从筹建到物色种药人,都是竹语一手操办,并且定下极为奇怪的规矩。
  第一、王家绝不插手参与种药的一切事宜。
  第二、王家绝不派驻任何人到此山居住。
  第三、王家绝不可着意打听关于种药人的任何情况,
  第四、王家每年只有腊月才能到此山购药。
  第五、王家虽然是药圃的主家,却只能按价购买,绝不可强取。
  第六、种药人非王家仆役,王家需以礼相待。
  当这六条规矩以一纸合约的形式放在王家药铺的时候,着实让王家的老掌柜爆跳如雷,大骂竹语败家,差点一头撞死在柜台上,以死相谏!
  经过一阵猜疑议论,鸡飞狗跳之后,竹语再次展现了他的先见之明,这个药圃,虽然规矩奇特,但产量效益惊人,一年之后就开始赢利,并且利润回报,丰厚得让人咋舌。
  更出人意料的是此山中出产的药材,其药效竟然会比同类药材还要精妙许多,使得王家药材在行内口碑卓著,不仅各地药商闻风而至,更有朝中御医专批专供,一时间声名雀起。
  这也让竹语无论是在王家还是在药材行内都奠定了除松情之外的二夫人地位。
  可这药圃,福来加上这次,也只来过两次,而那神秘的种药人,福来更是只闻其人,未见其面。
  穿过大片覆在雪下的药圃,在崖边,座落着一个小小的院落,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平空给这个小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性急的喜儿上前敲动门环,连连叫道:"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呀?"
  院内静悄悄的,半晌无人应答。
  "不会没有人吧?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
  喜儿失望的撇撇嘴。正想上前再敲。
  福来微微沉下脸来,喝止了喜儿的无礼,略抖衣襟,躬身上前。
  "不才王记主事王福来,拜见先生,扰先生清静,万望恕罪!"
  院内仍然静悄悄的,还是无人应答。
  "真的没有人呀!"
  喜儿趴在门缝上往里瞧了瞧,又侧着耳朵听了听。
  "老爷!肯定没有,要不咱们先回去,等过两天再来,这山上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赶紧趁着天还没黑,早点下山吧!"
  "不可,好不容易上一趟山,岂可无功而返,再说了,种药的先生就算外出,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看那院门新掩,铜环无尘,定是才去不久,咱们稍安勿躁,恭候片刻。"
  喜儿嘟着嘴,低声嘟囔着转过头去。
  山中日短,转眼天色渐晚。山风更加凛冽刺骨,透过棉袍,仿佛生生吹在骨头上。大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来时的脚印早已经掩在雪下,没了踪迹。
  "老、、、、、、老爷,都这么晚了,还是没有人回来,我、、、、、、我们还是回去吧!不然,会冻死在这里的!"
  喜儿双手使劲的搓着冻僵的双颊,舌头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两个山里人也缩着脖子,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拿企盼的眼光看着福来,就等着他的一句话,大家就立即下山。
  "再等一会!"
  福来这次连话也懒得多说了。
  喜儿气恼的连连跺脚。
  "我说过两天,等雪停了再上来,老爷非要不听,这下可好了!白来一趟不说,看这大雪天的,就这么硬挺着,我们的小命没一会都会挺没了、、、、、、我、、、、、我还没娶媳妇呢?我还没养过儿子呢?我还有大把大把的人生还没有享受呢!我、、、、、、我可不想死在这里,如果我们家的香火断在我的手里,就算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你还有完没完?老爷我都还没有抱怨呢!你这个小崽子穷啰嗦什么呀?"
  福来终于被喜儿如魔音穿脑般的唠唠惹烦了,挥着手打断他的话题。
  "再说了,你们家不是因为有九个男孩子,才把你卖到我们家为仆的嘛!你断个鬼香火!"
  寒冷和一夜未眠,让福来也顾不得儒雅不儒雅了,说话粗鲁了起来。
  "更何况昨晚上,你老爷我在阴曹打来回的时候,你小子死哪去了?昨晚上什么阵仗呀?跟眼前能比吗?你老爷我还不是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老爷我福大命大造化大,你跟着老爷我,能有事吗?倒是你在这鬼哭狼嚎的,再把野兽给招来,到时候,你的小命还真得搭这!"
  仿佛与福来的话相呼应,福来话音还未落,远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声虎啸,凌厉悠长,震人胆寒。
  四人皆是哆嗦了一下,喜儿更是腿一软。
  "妈呀!"一声坐在雪地上,嘴里一个劲得念叨着:
  "我再也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福来身上也渗出了冷汗,心里恨不得抡自己一个大耳括子。
  "你说我吓唬喜儿什么不好,说什么野兽呀!这地方这么邪乎,别真让我给说着了!"
  说话间,虎啸似乎越来越近了,寒风中,好像也能闻到隐隐的野兽的腥臊味。

重逢

  "东家,怕不是真有野兽上来了!"
  有经验的山里汉子,顺着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福来说。
  "这时候,逃是逃不了了,咱们的脚程再快,也快不过饥饿的野兽。"
  "那、、、、、、那、、、、、、那你说怎么办呀?"
  喜儿的声音都哆嗦成一团了。
  "现在只有一条道,就是咱们先打开这院门,进去屋里躲一躲。"
  "那、、、、、、那不太好吧?"
  虽然心中害怕,可是福来还是没有忘记这药圃所定下特殊的六条规矩。
  "东家,俗话说大事不拘小节,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这药圃的主人,便是事后知道了,也定是不能怪罪的。"
  山里汉子见福来仍是略有犹豫,索性走上前去,用力一推门。
  院门并没有锁,就力一推,吱呀一声,开了。
  就着朦胧的光线,可以看到小小的院子里靠墙角留置出一块花坛,不知平日里都种些什么,这个时节,只有几株寒梅怒放,幽香阵阵,便是刚才在院外见到的那几株。
  屋檐下晾挂着不少的药材和一些山货。窗台边整齐的堆放着劈好的柴火。
  "东家,快些进去避一避吧!"
  山里汉子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福来见此情景,再也不便多言,抬腿走了进去。
  两个汉子一个将礼物挑了进去,另一个将软作一摊的喜儿背了进去。
  刚扣上门,就闻到门外浓烈的兽腥味,怕是野兽已经到了旁边。
  四人紧张的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向屋里走去。
  山里汉子摸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屋中顿时光亮起来。
  四人均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中都暗叫:"好险!"
  福来这才打量了一个这间房子。
  屋中颇为简陋,靠窗下,一张大床,靠床头摆着一张桌子,两把长凳子,屋子中央一个大火盆,上面还架着一个铁壶,靠屋边摆着几个晾药的架子和筛箩。
  山里汉子性子豪爽,也不忌讳,走到院中抱了些柴火进来,放在火盆中点燃。火苗迅速得燃了起来,火光暖暖的驱走了寒意和恐慌。
  喜儿也渐渐缓过劲来,顿时想到自己身为仆僮的责任,颤抖着手想要拿铁壶去烧点开水,但听着院门外野兽低低的咆叫,就怎么也迈不动腿。
  "嘿嘿嘿!别怕,屋中有火光,野兽是不敢进来的。"
  山里汉子见喜儿怕得厉害,就笑着接过铁壶,到院中打了水来,挂在火盆上烧开。
  等身上有了暖意,四人才发现,除了早晨吃了点东西之外,这一天,都还什么也没吃。这会明显感觉到饥肠辘辘。
  喜儿麻利的从行李中拿出油饼、卤牛肉、咸蛋、花生米等吃食,又找出福来爱喝的女儿红,搁在小手炉中温上,然后招呼四人一起吃用。
  刚准备开始吃,忽听院门外有人高声说道:"不知道有贵客莅临寒舍,多有怠慢,万望恕罪!"
  明明扣上的院门竟然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古铜色的脸膛,浓眉大眼,连鬓的落腮胡子,穿着像是普通猎户一样的兽皮短袄,却掩不住逼人的豪气和桀傲的霸气。
  "好一个伟男儿!"
  福来心中暗暗赞叹,口中却连连赔罪。
  "在下王记主事王福来,本是前来探望先生,不巧逢先生外出,又遇野兽环伺,万不得已,擅扰先生清居,情非得已,望先生恕在下鲁莽之过。"
  "你就是竹语下嫁的王福来?"
  男子眼中闪过一缕疑惑,上下打量了一遍福来,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又忍住了。
  "远来是客,王老爷又何必客气,在下胡威,给王老爷见礼!"
  男子拱手为礼,引得福来连连还礼。
  "胡兄何必如此,福来见胡兄相貌奇伟,气势豪迈,必非池中之物,实乃大丈夫也,有心攀交,不知胡兄意下如何?"
  胡威微怔,继而大笑道:
  "不愧是竹语选的夫婿,果然不落俗套,快人快语,深得我心!"
  福来欣喜,忙邀胡威与众人一同用食。
  胡威瞥了一眼温好的女儿红,摇头道:
  "此酒好虽好,却过于矫情,我有自酿的烧刀子,请诸位痛饮!"
  说着,到偏房中取来一坛酒,给众人斟满。
  此酒入喉炽烈,如火焰般一路从嘴里烧到胃里,火辣辣的霸道。
  "好酒!凌厉炽烈,火辣痛快,不愧叫烧刀子!"
  福来先干为净,一口将酒喝干,举杯示意。
  众人皆跟着喝干杯中酒,齐声叫好。
  可是此酒,酒劲霸道,没喝几杯,喜儿和挑夫就不胜酒力,七倒八歪的醉了过去,只剩下胡威与福来还在浅酌慢饮。
  "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望胡兄明示!"
  福来停下酒杯,看向胡威。
  胡威唇边掠过一丝不明所以的轻笑。
  "王兄弟想要问什么?胡威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也没什么,福来只是觉得,此酒性情刚烈,如男儿本色,可细细品来,酒香中却隐隐有梅香浮动,似豪爽中平添了几分缠绵,不知是何缘故?"
  胡威蹙起眉头,微眯两眼,略有疑惑的看着福来。
  "你便是想要问我这个么?不是其他的什么?"
  "就是这个呀?从刚才我就想要问了!怎么?胡兄以为我要问什么?"
  "哈哈哈!没什么!"
  胡威笑着摆了摆手。
  "其实这个很是简单,只是当初我酿酒之时,舍弟觉得此酒的酒味过去强悍,他不喜欢,便偷偷将酒埋在梅树之下深藏了起来,等我找到的时候,才发现,酒香中已经融入了几分梅香,因为是舍弟的顽皮之过,又加上香味极淡,掩在酒香中极难察觉,所以也就未加解释,不想王兄弟好敏锐的味觉,竟然品了出来。"
  "我倒觉得令弟的做法未偿不是歪打正着,正所谓至锐则钝,此酒一味强调凌厉,未免过于直白而缺少回味,有了这几分梅香,倒平添了几分悠远绵长之意。"
  福来轻啜了一口,微笑着看向胡威。
  "呵呵呵!看吧看吧!原来我不但没有做错事,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呢!可是小气鬼哥哥还把人家训了那么久!"
  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伴着孩子气的抱怨在窗下响起。
  福来闻声,不禁浑身一颤。

离心

  不同于福来的惊讶,胡威大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满的宠溺纵容。
  "你这个小调皮,也不知道疯到哪去了?现在才知道回来,还不快进来见过贵客,真真是少礼数,让贵客见笑!"
  "来了来了!整天就知道训人家!"
  随着声音,一道纤细的人影跳进门来,倚进胡威的怀里撒娇。
  借着灯光,福来举目打量,愕然的发现,果不其然,竟然是昨夜的那个孩子。
  依然是冰肌雪骨,依然是眉目如画,依然是墨丝及地,依然是薄衫轻扬,只是那那清灵流转的如水翦眸,没了那夜的委屈害怕,多了份娇憨痴缠。
  福来近乎是贪婪的盯着那孩子,不过短短一天未见,心中已经开始思念起来。
  只是看着他埋在胡威怀中撒娇撒痴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微微泛酸。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爱粘人,也不怕让贵客笑话。"
  胡威嘴上埋怨着,而在福来耳中,却听出几分自得之意。
  "好了好了,知道了!"
  小人儿嘟着樱唇,转过身来,躬身施礼,口中喏道:
  "梅雪见过贵客!"
  "不敢当不敢当,小公子客气了!"
  梅雪按着胡威的要求随意的施完了礼后,顺势抬头看向刚才的评酒之人,正巧与福来起身还礼,抬头相见,四目相接,瞧了个正着,一时间,两人就这么怔怔的的呆在当下,神情各是不同,半晌无语。
  "怎么?雪儿曾经见过王兄弟吗?"
  胡威见两人互相凝视,目光纠缠,眸中都闪动着惊讶与不信,探究和疑惑,不禁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出声打断。
  "啊?啊、、、、、、不、、、、、、不认识!"
  梅雪略带几分惊慌的转开目光,害怕似得躲进胡威的怀中,再也不肯转头。
  受到惊吓的样子让胡威微微一凛。
  福来闻听此言,苦笑了一下,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胡威回眼看着福来那骤然低落的情绪,眼中掠过一丝玩味。
  他一手揽住梅雪的纤腰,一手轻轻托起梅雪深埋在怀中的尖尖下颔,双眼却看向福来,朗声说道:
  "雪儿可能还不知道,这位王兄弟,就是你竹语哥哥下嫁的夫婿,论情份,你也要称一声兄长呢!"
  迎着梅雪与福来双双投过来的目光,胡威紧接着对福来微微一笑。
  "王兄弟,凭着你与竹语的关系,我也不隐瞒于你,雪儿并非我的血亲弟弟,而是我心爱之人,我已打算娶他为妻,不日将举行庆礼。希望到我们俩大喜的日子,王兄弟可要赏光来喝一杯喜酒呀!"
  福来闻听此言,身体一僵,抬眼看向梅雪,却见他粉腮染晕,含羞带怯,娇嗔的瞪着胡威,却掩不住满面喜悦之情。
  愣了半晌,福来才涩涩一笑。
  "果然是天造之和!"
  然后自己斟满一杯,举起向胡威敬道:
  "小弟先干为敬,恭贺胡兄得如花美眷,他日成亲,小弟自当前来讨杯喜酒。"
  说着,又是一饮而尽,不知为何,只这一杯,便让刚才还未显醉意,很是清醒的福来,竟然醉得不省人事。
  等福来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转了转沉重的头,福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屋中唯一的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老爷,你醒了!快洗把脸吧!"
  喜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嗯!放那吧!胡兄人呢?"
  福来按了按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头,轻声问道。
  "胡爷和梅公子出门去了,临行前让我转告老爷,说是让我们在山下多等候两日,容他们把药材准备齐全后,自会到山下与我们会合。"
  "嗯,知道了!"
  福来低低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喜儿有点惊讶的看着与平日明显不同的老爷,忽然伸过手来,摸了摸福来的额头。
  喃喃自语道:"没发烧呀?怎么感觉怪怪的。"
  "去去去!哪里怪了?我看你才是被昨天的野兽给吓傻了,神神在在的!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喂野兽!"
  说着福来一把推开喜儿的手,翻身下地。
  "嘿嘿嘿!这才是老爷的样了嘛!"
  喜儿耸了耸肩膀,跟在福来后面去收拾东西了。

买卖

  主家不在,福来一行也不便在此地多加停留,四人稍事整理,就下山去了。
  回到镇上的客栈,福来让喜儿自去休息,自己则坐下来给家中写信。
  平日里,福来写信从来只是一封,无论是对松情还是竹语的话,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一起,以免得两人避讳猜忌,但这次,思忖再三,终还是给竹语单独写了一封。
  信中,福来提到了自己如何与胡威相识,如何得知胡威与梅雪的喜事,却独独避开了自己与梅雪初识的事情。
  信尾,福来隐讳的向竹语提及自己大致已经猜到此两人定是异类,但仍仰慕其风华,有意攀交的心思,询问竹语的想法。
  书信寄出已经有一日了,山上胡威与梅雪还没有任何答复,竹语那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传回回信。
  福来枯坐干等甚是无趣,就携了喜儿,在镇中闲逛。
  正巧当日恰逢集市,街道之上,人流攒动,热闹非常。
  各色小贩卖力的吆喝声与村妇们的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
  馋嘴的喜儿,不一会便买了一大堆的零食糖点,一边走,一边吃得腮帮子鼓鼓。
  福来好笑的看着喜儿一边大口的往嘴里塞吃食,一边还不忘记用他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贪心的四处打量,贼溜溜的满街乱瞄,生怕漏下哪一家似的。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看着都替他累。
  突然,前面围着的一大堆人吸引了喜儿的目光,只见他一手抱紧怀中的吃食,一手拨开围观的人群,嘴里还直嚷嚷着:
  "让开让开!我要买!我要买!"
  众人疑惑的侧开身,给喜儿让出一条道来。
  拼命挤了进去之后,喜儿才发现,原来人圈当中,一个猎人装扮的男子站在中间,面前一头幼鹿被缚住了四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位小哥,可是你说要买的吗?谢谢您,三钱银子!"
  猎户见喜儿高叫着挤了进来,以为来了买家,忙赔着笑脸上前招呼。
  喜儿此时早就垮了脸,原来不是卖吃食的,一个卖幼鹿的有什么好看的,侧身就想挤出去,却被猎户一把抓住,揪了回去。
  "哎!俗话说不买不应声,您说您要买,你要是反悔了,这可说不过去呀!"
  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多,可实心买货的人,半天也没来一个,猎户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容易来了个有点意向的,岂能让他白白溜走。
  也合着猎户手劲大了点,疼得喜儿吱嗷直叫。
  "放手放手,你是卖货还是杀人呀!"
  "当然是卖货了!"
  "卖货你揪我干什么呀?"
  "你说你要买呀!"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买了?"
  "你刚才挤进来的时候不是说你要买吗?"
  "我刚才是说我要买零嘴,什么时候说要买幼鹿了?"
  "那你没事硬挤进来喊着买,合着是拿我们开涮的?"
  "那不是我没看清吗?再说了,你也不看看你卖的是什么?一只三四月大的幼鹿,你说鹿茸都不提了,肉都没有个几两,你还敢卖三钱银子,你还不如去打劫还来的快点!"
  "没看清你就敢应价?再说了,我卖多钱我乐意,你可以不买呀?可是您上赶子挤进来说要买,现在又挑三捡四的找茬,翻来倒去的都由了您一个人了,敢情是来闹场子拆台子的?"
  "嘿!你怎么说话呢?"
  "不就这么说吗?你说想买就想买,你说不想买了就说没看清,你当我们是傻子,合着把我们当猴耍呢?"
  "我……"
  "你要是想闹场子,你也不事先打听打听我李五是个什么样的人,是那任人搓圆捻扁的主吗?"
  猎户说着,将背后背着的一把大砍刀抽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在喜儿面前,吓得喜儿一缩脖子,差点尿裤子。
  "你说,你是买还是不买?"
  "买,买还不行吗?"
  喜儿苦着脸浑身一顿乱摸,总共才摸出个两个大子。
  "没……没了,就……就这么多……"
  "敢情你跑这消遣我来了?"
  李五晃了晃拳头,冲喜儿一呲牙。
  "我去拿,我现在就去找人拿!"
  "你当我是傻子,你回头跑了,我到哪找你去?"
  "那你说怎么办呀?"
  "我跟着你,咱们一道去拿钱去!"
  "好……好吧!"
  喜儿颤着音,心里头直犯堵,你说我这两天都咋得了?怎么这么倒霉呢?
  人群后,福来将全部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却恶质的笑着,不动声色。
  直到喜儿哭丧着脸来找福来拿钱,福来还装得没事人一样。
  "老爷,咱买头幼鹿吧?"
  "为什么呀?"
  "养大了可以收鹿茸。"
  "那得多久以后的事呀?再说了,咱家收购别人的就好了,犯不着花这心思。"
  "那咱吃肉好了,幼鹿肉嫩,鹿脯可是上好的美味!"
  "不吃,早就腻了。"
  "那咱当宠物养着玩!"
  "你当咱们出这趟远门是来玩的吗?再说了,这一只活的,能千山万水的运回去吗?"
  "那……"
  "多钱呀?"
  "您打算买了?"
  "没有,就只是问问价,如果是一个大子以内的,就权当花钱做件善事,如果是一个大子以上的,那就算了!咱那钱都是要用在刀口上呢!"
  "一个大子我还用得着问您吗?"
  喜儿都快哭了,旁边那李五晃着白花花的大砍刀,晃得人眼晕。
  "还有事呀?喜儿?"
  福来忍笑忍得快内伤了。
  "老爷,那借我三钱银子总行了吧?回头从我工钱里扣!"
  喜儿眼泪都下来了,肉痛那一个月的俸钱又飞了。
  "那不好吧?除了这些日子的花销,咱们好像也没剩多少钱了?"
  "呜呜呜……老爷……救命呀!"
  喜儿终于大哭起来,幸灾乐祸的福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花了一点时间,把幼鹿放归深山,福来一路上心情都很好,前两天的阴霾一扫而空。
  仔细端详着捧着脸盆的喜儿,那哭红的双眼,肿得像俩大核桃。
  乐得福来一边洗手,一边肉麻兮兮的说:
  "喜儿呀!你还真是老爷我的宝呢!你看再不好的心情,你都能给老爷我化解了,想想以后的日子,老爷我还真不能没有你……,不然,那得多无聊呀!"
  说着,福来乐呵呵的顺手在喜儿哀怨的脸上拍了拍。
  "咚!"窗台似乎被人碰了一下。
  "谁?"福来走出门来,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飘散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梅香。

相会

  "老爷!是谁呀?"
  喜儿瞅着福来站在门口发呆,不禁出声问道。
  "没人!"
  福来转身回到屋里,来回踱了几步,沉思了片刻,然后一把抓起雪狐锦袍披上,揣了一壶女儿红,大步就往外走。
  "老爷!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呀?天都快黑了,你还出去呀?"
  喜儿急急的追在后面,连声叫道。
  "别跟来!我办完事就回来!"
  福来头也没有回的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客栈门口。
  "真是的!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这两天,老爷是怎么了?喜怒无常的,该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吧?"
  想着想着,喜儿不禁自己打了个冷颤,赶紧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坏话不灵好话灵!童言无忌,百无禁忌!"
  再说福来,从客栈一出来,不走主街道,反而快步沿着小路向着山上的方向走去。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山路上的积雪仍然很厚,被风刮起的雪沫子裹着冰粒吹在脸上,小刀片一样的锋利。
  山路上早就没有半个人影,耳边传来的,只有呜呜的风声和被风吹断的枯枝断裂的声音。
  "我是不是中邪了!大冷天的,我这是想去干嘛?"
  福来嘴里嘀咕着,脚下却丝毫没有慢下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记忆中的那个方向迈进。
  也不知道是因为当时纯属误打误撞,还是这次彻底找错了方向,福来在山里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了,仍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地方。
  这时的福来,双脚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知觉了,后背的汗水将里衣紧紧的粘在身上,脸颊已经冻僵了,这会上面的颜色,估计跟僵尸有的一拼。
  体力严重透支了,福来苦笑着四处扫视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的天色,让视线局限在方寸之地。
  以福来的推断,此时的自己,应该还是在半山腰上转悠着呢。
  四周除了树和灌木,还是树和灌木。
  "我这是哪根筋别住了?这大冷天的,跑到这半山腰上来自虐,我这是图什么呀?就算是想死,我也得找个舒服点的死法呀!干嘛非得上赶子撵着想冻死呢?再说了,我根本就不想死呀!我家中还有娇妻美妾,还有我那从出世就没见过面的儿子。这幸福美满的小日子正等着我享受呢!我这是图什么呀?"
  福来越想越生自己的气。
  "不就是一缕梅香嘛?至于这么在意吗?难不成还牵着自己的魂,缠着自己的心了!梅香?梅香!"
  福来猛的转身,焦急的吸动自己的鼻子。
  "不错!是这梅香,清洌恬淡,幽幽的飘散在空气中,似有似无,似真似幻……"
  福来心中一阵狂喜,顺着香气的方向,大步向前走去。
  "咚!"一声闷响。
  福来脸朝下,呈大字型狠狠的砸在山坡下的积雪上,好在坡下的积雪够厚,否则光是看那大字型的深度,就足以猜测到,这一下砸得不但有重量,更有质量。
  等脑袋四周的金星星散去了,福来才摸着鼻子摇摇晃晃的爬起来,这一跤摔得最吃亏的就是鼻子,差点砸成平的。
  抬头看了看摔下来的地方,那坡,看着还是那么让人眼晕……
  还是那一片梅林,傲寒而立,欺雪而开。如果不是离的这么近,如果不是隐隐有暗香随风而至,真的会恍惚,面前的只不过是又一片雪地而已。
  "噗!"福来摸着鼻子笑了。
  人可以抗过天,却拗不过命,人可以欺得了世,却骗不了心。
  缓步走进梅林,昔日梅花,却不闻笑语嫣然;梅香依旧,再不见伊人芳踪。
  寻了棵梅树坐下,取出怀中的女儿红,邀梅佐酒,却品不出当日清甜。
  "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尘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福来轻啜一口酒,梅香如梦,酒香当歌,却压不住这满嘴苦涩。
  "书僮问我着车舟 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山外楼,花下酒。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锦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一壶女儿红将尽,不知为何,福来竟有了几分醉意。
  "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梅花雪。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美人不用敛蛾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酒尽人不在,福来轻轻站起,放下酒壶,抖了抖袍襟。躬身对着梅林施了一礼。
  "君惜寒雪情,吾重楚天碧,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你我一面之缘,就此缘尽,纵是情丝万种,不过是隔夜东风,今日一别,前日种种俱为前日梦,他日再见,便是路人相逢。"
  说完,福来转身绝然而去,竟不复回头。
  隐隐约约中,梅林里现出了一道纤细的人影,他呆呆的看着福来远去的背影,然后轻轻的蹲了下来,捡起福来丢弃的酒壶,喃喃的说:
  "为什么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痴缠

  快步急走的福来,天暗不辨方向,没有丝毫悬念,他又迷路了。
  不过这次仗着身上的酒意,和保暖的雪狐锦袍,福来没有像上次那样慌不择路,盲目消耗体力,而是慢慢坐了下来,努力平复杂乱的思绪,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随着自己心情的慢慢平静,头脑逐渐清楚起来,连感观也恢复了往日的敏锐。
  正思考着要怎样凭着自己以前在山中的经验,寻找出正确的方向。
  几声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在福来身后的树丛中传来。
  福来皱了皱眉,略一思索,顺着风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冰冷的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几缕梅香。
  福来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只见他突然身子一歪,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掠过耳畔……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耳朵里能听到的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动静……
  闭着眼睛的福来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又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周围仍然是静悄悄的……
  福来那直接贴在雪里的脸都已经没有知觉了,再趴下去,估计等会就冻硬了。
  福来犹豫着要不要爬起来。
  就在这时,有细细的呼吸声向福来移了过来,轻轻的停在旁边。
  有人用手推了推福来,福来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晕过去了吗?"
  银铃般的声音透出几分疑虑。
  又用力推了推福来,福来仍然一动不动。
  "唉……"
  来人叹了口气,扶住福来的肩膀,想要将福来扶起来。
  谁知这时福来猛的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腕,一个翻身,将来人向怀中一带。那人冷不防被这么一拉,收势不住,直接扑入福来的怀中,被福来抱了个满怀,再也挣脱不开。
  "上次救我的也是你吧?我怎么就没想到你会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呢?小尾巴?"
  福来调笑的用额头磨挲着怀中人柔软的发顶,朝着他的脖子轻轻的吹气,看着他害怕的直缩脖子。
  "怎么不说话呀?我的小尾巴"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旁边?"
  银铃般的声音有点委屈的嘟囔着。
  "因为你是我的小尾巴呀?你见过有哪个动物会不知道自己的尾巴放在哪里呢?"
  福来轻轻抬起他的小脸,与那剪水双眸直直相对。
  "你说是不是呀?我的梅雪小尾巴?"
  没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林中的梅雪。
  梅雪似乎觉得福来的说法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只能眨着清澈的美眸,怀疑的看着福来。
  看着他那有些迷糊的样子,逗得福来哈哈大笑。
  "我……我不是你的小尾巴!"
  梅雪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这个误会。
  "如果你不是我的小尾巴,那你为什么一直要跟着我呢?"
  福来好整以暇的看着梅雪因为拼命思考而皱成一团的小脸,实在是觉得自己像是在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梅雪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福来,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所以他只能哑口无言的愣在那里。
  福来好笑的看着梅雪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在他樱色的唇上啄了啄。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我住的客栈了?"
  "啊?嗯……"
  梅雪惊慌的抬眼看了一下福来,又埋下头去,含糊不清的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去了又为什么没见到我就走了?"
  福来轻笑了一声,不慌不忙的接着问,那轻柔的语调,诱哄的口气,让梅雪不知不觉的卸下心理上的防备。
  "嗯……本来是去谢谢你救了小乖的,小乖上次在梅林里见过你,以为你是坏人,可……可是你这次却救了它,它说它好像是误会你了……"
  "嗯,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去了客栈……"
  "嗯,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你……你是个大坏蛋!"
  梅雪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福来紧紧的揽在怀里,半点也挣脱不开。
  福来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哪个意思没领会清楚,为什么梅雪突然有这么大反应。
  "你怎么了?小尾巴?我说错什么了?还是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就成了大坏蛋了?"
  福来用力抓住梅雪死命推拒的小手,有点焦急的想要知道这突然的变故是为什么?
  梅雪也不说话,只红着眼睛拼力想要挣脱。
  看着梅雪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福来心一软,松开了双手,任他挣脱了去。
  梅雪怎么也没有想到,福来会忽然的放手,不禁也愣住了原地,半天才恍过神来。咬着嘴唇瞪了福来一眼,然后转身就向林子深处跑去。
  "你从刚才一直在林中吗?"
  福来冲着梅雪的背影缓缓问道。
  梅雪脚步一缓,但是没有停留,很快就消失在树林的黑暗中。

返家

  等福来拖着疲倦的身子返回客栈的时间,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自动忽略掉一大早开门的店小二那诧异的眼神,福来硬撑着走回房间后,一头栽倒在床上,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罢工,这时候别说是回答守了一夜的喜儿担心的连珠炮似的的寻问。就是动动手指,都没有一点力气了。
  可是即便如此,福来却像是中了蛊似的,明明身体累得半死,却怎么也睡不着。体力的严重透支和大脑的格外清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结果就是,福来如挺尸似的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床顶,紫青着嘴唇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老爷呀!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老爷!你快给我应应声吧?老爷!你可别吓喜儿呀?老爷……你倒是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呀?"
  看着福来那付模样,喜儿一把扔了手中的水壶,尖叫着扑到床边,双手揪住福来的衣领,筛米似的一顿乱晃,嘴里一连串的喊叫着……
  本来就快累散架的福来,这下七魂被摇散了四魂半,只剩下的两魂半又被喜儿那致命魔音吓走了一大半,好歹余那么一点,还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双哀凄凄的眼睛瞅着喜儿。
  福来那眼神的意思本来是:"喜儿呀!看在多年主仆的情份上,你就饶了我吧!你再摇下去,叫下去,咱俩就得天人永隔了!"
  可是看在喜儿的眼中就变成了:"喜儿呀!我快不行了,咱俩多年的主仆情份,我还真舍不得你呢!"
  "啊!啊!啊!老爷呀!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呀!咱们还得一道回家呢!老爷呀!你可千万得挺住呀!我也舍不得你呀!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的,你可叫我怎么跟夫人们交代呀?咱们王府里头上上下下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呀?老爷呀!你让喜儿替你去得了!你让喜儿死在你前头吧!你……"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门帘一挑,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喜儿抹了一把眼泪,扭头一看。
  "胡大爷!您来了!您快来看看我们老爷最后一眼吧!"
  "什么?王兄弟怎么了?"
  来人正是胡威,只见他几步迈到床前,手搭福来的腕脉,细细把了一会。又看了看福来那可怜巴巴求助的眼神,一扭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胡大爷!您怎么能这样呢?好歹我们老爷和您也一桌上喝过酒,你就算不是我们老爷的朋友,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这么开心吧?"
  一旁的喜儿看胡威如此放肆,小脸顿时拉了下来。
  "哈哈哈……小喜儿呀小喜儿,是谁跟你说你们家老爷不行了?"
  胡威勉强忍住笑,冲着喜儿问道。
  "没……没人说呀!可……可是你看我们老爷那样子,身体也硬了,嘴唇也紫了,眼睛也直了,话也不会说了,还……还有,刚才老爷还用留恋的眼神,跟我告别呢!"
  喜儿急急的说道,还生怕胡威不相信似的,扯着胡威让他看老爷濒危的样子。
  逗得胡威又是一阵大笑,气的喜儿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好半天,胡威才止住笑,从怀里摸出一棵小山参递给喜儿。
  "放心吧!你们家老爷没事,只是疲劳过度,又受了一些风寒,你把这支山参配着老母鸡,用慢火炖了,把汤给他喝下去,估计到晚上就没事了。"
  接着又拍了拍喜儿的肩膀,笑着说: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要让你们家老爷绝对的静养,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不然再要是按你刚才那样子继续摇下去,估计你们家老爷真就得去了。"
  说完,走到福来床前,朗声笑道:"王兄弟,能做的我都做了,估计你这个小僮不会再折磨你了,药材的事,我已经准备妥当,你就放心吧,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上山来找我!"
  说着,冲福来一拱手,大笑着转身离去。
  回头说喜儿听了胡威如此一讲,虽半信半疑,却也不敢再动福来,只乖乖的上街去买回了老母鸡,让客栈的厨房收拾利索,然后借了一口小沙锅和一个小火炉,拿到福来的门口,将老母鸡和着山参一起炖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看着。但是过一会,他就要蹑手蹑脚的溜进来瞅瞅,生怕福来不像胡威说的那样,冷不丁就去了。
  终于清静下来的福来,渐渐的也缓过劲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听到福来发出轻轻的酣声,喜儿才长舒了一口气,欢欢喜喜的去炖他的鸡汤了。
  且不说福来如何喝了鸡汤一夜好睡,单说这一大早,神清气爽的福来,带着喜儿和两个山民,推着两个小车,放着精心准备的礼品,又上了山。
  刚走到药圃,就瞧见胡威早早的迎到了门口,将福来一行让进了屋子里,见福来送上礼物,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了。
  从屋子里头到院子中央,早就摆满了各类药材,只等着福来验货。
  福来顾不上虚套,逐一细细的验了货,满意的冲胡威一坚大拇指。
  "胡兄做事,果然言而有信!货真价实"
  说完回头示意喜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银两放在桌上。
  胡威哈哈大笑,豪爽的拉着福来道:
  "既然我们兄弟正事已经做完了,不妨再痛痛快快喝上几杯吧?咱们兄弟今天来个不醉不归如何?"
  福来微微苦笑。
  "这次恐怕只能心领胡兄的美意了。"
  "怎么,王兄弟不肯赏脸?"
  胡威面色微沉,语气不悦。
  "怎么会,胡兄盛情,小弟感激不尽,但胡兄有所不知,小弟家中爱妻,已然于前些日子在家中生产,妻小不知近况如何,小弟担心的是寝食难安,不瞒胡兄,这正事一完,小弟是归心似箭,只想尽快回家一聚,改天,小弟一定携妻小登门请罪。"
  说着,福来躬身一礼,被胡威连忙扶住。
  "这是那里话,王兄弟喜得贵子,那是天大的好事,思家之情,也是人心所然,说什么请罪不请罪,只是近日有要事缠身,不然,胡某定要陪王兄弟回家去看看。"
  "多谢胡兄,那小弟就不多打扰,就此告辞了!"
  福来再次躬身一礼。
  "你可以把你腰上那块石头送给我吗?"
  一道银铃似的声音突兀的在门口响起,引得众人的视线纷纷转了过去。
  只见梅雪仍是一身轻衫薄衣,墨丝及地,唇角微扬,凌风而立,恍若嫡仙一样。
  众人都看傻了眼,半晌无语。
  福来也是第一次见到美人含笑,扬眉转眸间,说不出的娇憨,描不尽的风情。
  也不禁痴痴的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你若是舍不得送我,我让大哥买下来行吗?"
  梅雪见福来不答,转而看向胡威。
  "咳咳咳……好,好的,就用这些请王兄弟割爱可否?"
  胡威恍过神来,连连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一把将桌上买药的银子推给福来。
  "那些银子连那块玉玦的一厘都买不到!"
  喜儿这时候从旁插嘴。
  "我们家老爷这块玉玦,可是宫里的皇上赏下来的,价值连城,岂是这区区百两银子能买到的?你们兄弟俩个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呢?"
  "多嘴!真是无礼!"
  福来低声斥退喜儿,顺手摘下腰间玉玦,递给梅雪。
  "如果不嫌弃,就留个纪念吧!说什么买不买的,看生份了感情。"
  "好漂亮的石头!"
  梅雪也不客气,接了过来,欢喜的在手中把玩。
  胡威微沉着脸,只是见梅雪如此爱不释手,又不好发作,只得冲着福来一拱手。
  "今日舍弟不识轻重,强夺君子所爱,胡某甚是惭愧,且胡某身无所长,付不出这玉玦的银两,但是请王兄弟宽心,胡某非是不识礼之人,自今日起,这山中药材,每年供应,再不需王兄弟付任何银两,如若还是不够……"
  胡威略一迟疑,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放在桌上。
  "这个也能抵一些银子。"
  众人好奇胡威拿出了什么,纷纷上前,凝神一看,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只见红布之内,一根已成人型的百年山参,足有一尺多长,眉目分明,四肢清晰,宛若足月的婴孩,参体白中透红,隐隐有血色涌动,只是被细细的红绳缠了,看不分明。
  "这……如此参宝,足有起死人,肉白骨之效,胡兄万万不可!"
  福来连连摆手。
  "不妨,王兄弟只管拿去!"
  说着,胡威将红布包重新包好,递给喜儿,乐得喜儿连忙抱住,再也不撒手。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就算胡老爷给我们一个参宝,我们也给了一块玉宝呀!谁也不吃亏嘛!"
  不顾福来的斥责,喜儿乐颠颠的跑到门口,任福来怎么叫,就是不回来。
  万般无奈,福来也不好再过推辞,只得命挑夫整理了药材,与胡威、梅雪一一道别,下山去了。

归途

  福来一行走下山来,到客栈把行李打点好,又多买了一辆马车装运药材,一切准备就绪,两辆马车轻快的上路了。
  一路上,福来没少数落喜儿,只要是一看到行李里那个小红布包,福来就一肚子火。
  "喜儿呀喜儿!你与我行商多年,自然知道我一向对钱财视如粪土,你今日所为,让胡兄弟如何看待于我?你如此任意妄为,也全是怪我平日里过于纵容你,这样吧!这次回去之后,你也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就跟着大夫人,让他来好好管教管教你!"
  "不要呀!老爷!大夫人别看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可是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怕他的,那看人的眼神会把人给吓死!就我这个样子,那还不得一天死八回,外加宵夜的。老爷!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还不行吗?"
  喜儿回头看了看福来,壮了壮胆子。
  "再说了,老爷你想想,我喜儿跟了您走南闯北多少年了?我喜儿是那号见财眼开的人吗?我给您做事有过疏漏吗?虽然我嘴巴是贫了点,但是我办事哪一件不牢靠过?这次,我是看不过眼……我知道您是一心想要跟那胡大爷和梅公子攀交情,但我总是觉得那胡大爷并不是实心对待您的……"
  喜儿回头看福来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胆子大了点,索性将车帘挑开,放松缰绳,任马缓步前行,自己则钻进车里,坐在福来对面。
  "您说咱们这些年做生意,见过的人还少吗?那是什么样的人没看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是,我们做生意的也常说,话到嘴边留三分,可是您见过朋友之间说话这么让人费心思的吗?您看那个胡大爷对我们说话,看上去是挺豪气的,可是话里话外,总透着那么种戒心,让人总是觉得像是藏着掖着什么似的,尤其是跟您说话的时候,我老是能感觉到他身上还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您,想着就觉着背后凉凉的……"
  喜儿又抬头看了一眼福来,接着说下去。
  "您就说这次买药吧?咱们家买这座山已经有三年了,你连这次一共来过两次,上次是跟老掌柜来买的药,您还记得上次从备药到验货,总共用了几天吗?为什么我们这次这么顺利呢?还有那个梅公子,每次您和那个梅公子一说话,那胡大爷的眼睛就冒寒光,看着像是要吃人一样!"
  喜儿喘了口气。
  "最奇怪的就是这次,那梅公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们要走的时候来,您身上那么多东西,个个金贵,样样值钱,可他哪个也没看上,偏偏看上了这个玉珏。朋友之间,相互赠个信物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又偏偏要让胡大爷来买,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所以就顺水推舟,把参宝给拿走了……"
  喜儿挠了挠头。
  "老爷比我看事透亮,我喜儿都能想到的,我就不信老爷想不到……"
  "老爷!老爷!您快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呀?"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老刘追了上来,扯着嗓子冲车里喊。
  福来和喜儿一惊,急忙钻出车厢,回头一看,只见马车后面不远处,紧贴着地面,黑鸦鸦一片阴影,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可是在沉沉的暮色中,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呀?"
  喜儿尖声叫道。
  "别叫了!老刘你带着药材走到前面,喜儿你抓好缰绳,咱们断后,大家都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赶,最近的镇子离这里还有十四里,我们只要到镇子,就没事了!"
  福来厉声打断喜儿,镇定的吩咐两人。
  两人不敢多话,都拼了命的催打马匹,那马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疯了似的奔跑。
  可是尽管如此,那黑色的潮水速度更快,眨眼的功夫就涌到了福来的车后,有一些甚至粘在车轮上。
  福来的心揪到了嗓子眼,他强打精神,定睛细看,不禁冷汗湿透了后背。

获救

  那黑色的潮水竟然是成千上万,形态怪异的甲蛭,密密麻麻,层层相叠,好似涌动的波浪一样,前呼后继,合着身体里分泌的丝丝缕缕的粘腻汁液,竟能相互摞起数尺。
  只见那黑色潮水所到之处,犹如被火焰炙烧过一般,满目焦黑,没有一丝生迹。
  "喜儿,再快一点!"
  福来沉声喝道,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
  那喜儿什么时候听过福来声变,自知这次生死交关,虽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但仍是拼了命的催马加鞭。
  福来眼见着那黑色潮水迅速的漫到车下,粘在车轮上、车辕上,并流水一样的向四下泛开,一会就流过了车头,向前扑去。
  可奇怪的是,那黑色的潮水涌到车厢边的时候,却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住了一般,只得在四处游动,迟迟不进车厢。
  "喜儿,快进车厢!"
  福来话音未落,就一把从后面揪住了喜儿的领子,拎进车厢里,"呯"的一声,关上车厢门。
  转瞬间,仿佛从后面罩上来了一层黑色的幕布,盖过车厢,盖过马匹,盖过了所有……
  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马匹凄厉的惨嘶和老刘恐惧的嚎叫,口鼻中能闻到的,只有焚烧肉体的恶臭和令人反胃的腥骚,身体能感觉到的,是车辆骤然停止时带来的剧烈撞击和身体与车厢的翻滚磕碰时,那难以形容的剧痛……
  接着,就是无边的黑暗……
  "醒醒!快醒醒!"
  耳旁似乎有人在呼唤……
  得救了吗?福来想动一动,想回应一声,可是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点都不听使唤……
  接着,又是无边的黑暗……
  好刺眼,福来微微皱起了眉头,想要伸手遮挡一下那刺眼的光线,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胳膊,怎么回事?福来心底一惊,这时前面发生的事全涌入脑海……
  难道?福来猛得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小小的木屋,小小的桌子,小小的凳子,就连身体下面的那张木床也小小的,为了放下福来的双腿,还在床脚煞费苦心的支着两张小凳子。
  福来苦笑着扫了一眼包扎得跟粒粽子似的自己,这样别说是受伤了,就是完好无损,也别想要动一下。
  "你醒了?看不出你还真有够命大的,都摔成这样了,还没死!"
  一道可爱的童声在门口响起,只是那狠毒的话语,实在是与声音的可爱不协调。
  福来费力的抬眼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黄色小袄的孩子,端着一个小碗,站在门口。
  那孩子约摸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抓髻,粉团似的小脸,唇红齿白,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瞪着福来。
  "给!把这碗药给喝了!"
  白胖的小手向前伸着,那小碗里虽然冒着热气,但黑糊糊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福来瞄了一眼小碗,却缩了缩脖子,心里直犯嘀咕,不说别的,就瞅着那孩子一脸巴不得自己早点死的表情,福来实在是有理由怀疑,这碗里的不会是毒药吧?
  "怎么?不敢喝?"
  孩子红嘟嘟的小嘴不屑的撇到一边,小鼻子都快到仰到天上去了。
  "哼……敢撸老虎胡子,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呢?原来竟然是个怕死鬼!早知道你是个窝囊废,救你干什么呀!干脆让你早死早脱生算了……"
  看着孩子那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福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是谁家孩子呀?能不能叫你家大人出来一下,让我好好当面谢谢他们的搭救之恩……"
  孩子斜睨了福来一眼。
  "什么大人呀?我就是大人,是我救了你……"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快叫你的父母出来相见!"
  孩子那无礼的语气,让福来有点生气了。
  "你这个小孩子,说话无礼也就算了,对待自家长辈,怎么也如此不识礼数……"
  "你……你敢教训我?你……我把你扔到山里喂野狗!"
  孩子粉团似的小脸气得通红,白胖的小手哆嗦着指向福来。
  "我……真是个大笨蛋,干嘛要救你这个窝囊废?我……我……"
  "小乖?你在这吗?怎么了?你怎么生气了?"
  一道云糕一样软软糥糥的童音在门口响起,引得屋内正吹胡子瞪眼的一大一小齐齐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大红色小袄的孩子,大约四五岁的模样,两根冲天小辫子上系着大红头绳。乌黑的大眼睛又圆又亮,小馒头一样的小脸蛋白里透红,白白胖胖的小手,一个背在身后,一个伸在嘴里咬着,怯怯的躲在门边往里瞅。
  "小红豆,你来了!你快点进来……你……你看这个忘恩负义的窝囊废,我……我好心救了他,他……他反倒过来训斥起我了……"
  这个被叫做小乖的孩子,看到来了自己人,顿时委屈的撅起小嘴,要找人评理。
  那个被叫做小红豆的孩子,眨着大眼睛,一点一点的挪到床边,小小声的对福来说:
  "小乖救了你,你……你为什么要训斥他?"
  看着这个乖巧可爱的孩子,让福来打从心底里喜爱,语气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
  "我不是训斥他,我只是想要见见你们家的大人……"
  "大人?大人是什么?"
  小红豆奇怪的眨了眨大眼睛,将白胖胖的小手指又塞进嘴里,停顿了一下。
  "是比我们还要大的吗?可……可我不知道呀!"
  看孩子很认真思考的样子,福来以为孩子不知道大人这个词,就耐心的换了种说法。
  "就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长辈,生养你们的人……"
  "小乖的父母两百年前就死了,我的父母,我不知道呀!"
  小红豆认真的想了想,慢慢的说。
  "小乖和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大人!"
  福来初听这番话,不由得心头火起,以为这个孩子又在胡说八道,可看着孩子的样子,以自己多年的阅人经验,又不像是在说假话,除非这个孩子已经油滑到可以说谎面不改色。
  福来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两个孩子,思忖了片刻,缓缓的问道:
  "小红豆今年多大了?"
  小红豆小脸一红,小小声的说:
  "一百七十岁了!"
  好像觉得自己底气不足似的,小红豆又高高仰起小脸来大声说:
  "虽然我只有一百七,但我会努力修练的!"
  "哈哈哈……少说大话了,这次都差点被人拿回家去炖成汤了,还努力修练呢!哈哈哈……笑死人了,笑死人了……"
  那个一直站在旁边生气的小乖,这时笑得直打跌,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小红豆的小脸胀得更红了,气的浑身直颤。
  "你……你少笑人了,你上次还不是差点被人逮回去烧着吃了,你……你干嘛光是笑话我,再……再说了,你……你怎么知道他要把我炖成汤呀?"
  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小红豆用力拉着福来的衣脚晃动着。
  "你……你是要把我炖成汤吗?"
  福来就是再迟钝,这时也猜出了个八九,于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我干嘛要把小红豆炖成汤,我很喜欢小红豆,想要请小红豆到家里去玩呢!"
  听着这话,小红豆顿时眉开眼笑,得意的什么似的。
  "哼……人类的话你也相信,你是大傻瓜吗?"
  小乖佯佯的站了起来,撇着嘴冷哼。
  "喂喂喂!你怎么这样呀?好歹人家还救过你呢!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次,小红豆充分表达了对福来的友谊,完全站在了福来这一边。
  "那又怎么样?这次我还不是一样救了他吗?我们扯平了!"
  小乖看见小红豆完全的倒戈行为,有点恼羞成怒。
  "再说了,他是个大坏蛋你知道吗?上次我和雪儿在林子里玩,亲眼看见他欺负雪儿,把雪儿都弄哭了……"
  看着小乖怒气冲冲的样子,福来顿时脑海一片清明……
  "哈哈哈……别咬别咬……好痒好痒……小乖……讨厌了……"那银铃似的快乐的笑骂声仿佛回响在耳边。
  "那天……你……你在旁边?"
  福来尴尬的说不下去了,小乖也胀红着脸,别扭的看向一边。

痛心

  "那……那什么,你……你们看见我的小仆僮了吗?"
  福来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有点无措,就没话找话说。
  "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穿蓝布棉袍的人吗?"
  小乖突然抬头,眼神有点闪烁。
  "对对!就是他,有个十七八岁的模样,嘴贫得能说死人,可是你们别被他糊弄住了,其实他呀!只有十五岁,跟你们一样,还都是小孩子呢!"
  福来笑着应道。
  "他人呢?是不是跟我一样动不了?那你们俩可都别到他跟前去,那个小鬼头,要是动不了呀!他能憋疯了,那张嘴,还不得把天给说破了……"
  "他死了!"
  小乖打断了福来的话头,冲口说道,但是马上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多嘴,赶紧用小手捂住了嘴。
  "你……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喜儿他怎么了?喜儿他怎么了?"
  福来浑身冰凉,红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乖,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你……你别动!你浑身到处到骨折了,你这样乱动,会错位的!"
  小乖和小红豆一看福来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按住福来。
  "你……你别这样!你这样,那……那个叫喜儿的不就白死了吗?"
  "你……你说什么?什么白死了?你说!什么白死了?"
  "你……你别这样!当时你们的车子摔下山坡,那……那个叫喜儿的,为了保护你,就用身体垫在你的下面,结果,就和车子一起摔的稀八烂了……"
  小乖被福来那红得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索性全说了出来。
  "你……你说什么?喜……喜儿……你……痛死我了……"
  福来身体向前一挣,惨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晕撅过去。
  当福来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小小的桌子上面,一盏小油灯摇曳着。床头边上,小红豆缩着小身子趴在那里睡的正香,浅浅的打着小呼噜……
  "你醒了?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小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小手里还是端着那个小碗,但语气柔软了很多,眼神中流露出几许怜悯。
  "醒了!谁醒了?"
  小红豆被惊醒了,一下子跳了起来,短短的头发晃动着……
  "小红豆,你……你的小辫子呢?"
  福来惊诧的看着小红豆那覆盖着短短的头发的小圆脸,委屈的皱成了小包子。
  "给……给你炖药了……小红豆的小红豆也炖了……"
  "什么小红豆的小红豆?"
  "呜呜呜……就……就是小红豆上结的小红豆……"
  小红豆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看着福来还有些莫名其妙,小乖不耐烦的插嘴。
  "就是人参籽,人参上结的那种红色的籽粒,小红豆都结了三十八粒了,本来想着等他两百岁的时候就能结四十粒呢!这下可好,全都为了救你,炖成药了!"
  "那小红豆的小辫子?"
  "人参须嘛!连这个都不知道,虽然没有直接炖小红豆来的效果好,但是百年山参的参须,也有着很好的药效,所以也给你炖了……"
  "小红豆……对……对不起,但也谢谢你!"
  "呜呜呜……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嘛!你还要带我去你家玩呢!我总不能看着你吐血死了呀!呜呜呜……小红豆还是会长出来的,可……可是没有小红豆的小红豆,算什么小红豆呀!人家会笑话我的……"
  顾不上理兀自在一旁苦恼的小红豆,小乖把药给福来喂了下去,又拿干净的手帕擦干净嘴角的药渍,小心的扶福来躺好。
  "小乖知道那天我们遇到的事吧?"
  福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却让小乖打了个寒颤。
  "什……什么事?我……我不知道……"
  "那小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呢?恰巧遇到我们出事,又恰巧救了我?"
  福来仍旧漫不经心的问道。
  "那天我们应该走得挺远了,差不多差十几里就到下一个城镇了,小乖没事跑到哪里做什么?而且那是官道,小乖会跑到官道上吗?"
  "我有事路过,而且我不是在官道上救的你,是……是在坡下的沟里救的你……"
  "哦!是这样,如果你没有在旁边看见,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喜儿为了保护我,自己用身体垫在我的下面呢?"
  福来还是漫不经心的问着。
  "那……那是我后来根据当时的情景推测的,还……还有,小红豆一直在场,我……我是听他说的……"
  小乖说着,拽了拽小红豆的衣服,把他推到了前面。
  "啊?啊!是,我看见的,当时我在你们俩的旁边,所以都看见了!"
  小红豆努力帮衬着。
  "呵呵呵……我知道了……"
  福来轻轻的笑着,可笑意却仅仅停留在嘴角,丝毫也没有到达眼中。
  "小乖你知道吗?喜儿跟了我很多年了,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我可心疼他了,拿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呵呵呵……就像梅雪跟你一样……要是梅雪被别人害死了,小乖你会怎么样呢?会放过那个害死梅雪的人吗?呵呵呵……别害怕,你们俩个都别害怕,我只是打个比方,只是个比方而已……"
  福来抬眼看了看小脸僵硬的两个孩子,微微笑了笑。
  "好了,没事了,我们休息吧!我好累哟!"
  说着,福来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灵药

  当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洒进窗棂,小乖就端着一个红漆小托盘轻灵的走了进来。
  小托盘上放着一小碗稀粥,一碟小菜,一碟馒头。
  小乖小心的把托盘放在小桌子上,然后回头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福来,抿了抿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顺手掩上房门。
  听着小乖的脚步声远去,福来倏的睁开了眼睛,眼神清醒的吓人。
  "呵呵呵……喜儿,如果是你……这时候一定会扯着嗓子,鬼哭狼嚎似的非要叫醒我,趁热吃早餐吧?"
  福来转动眼睛扫了一眼四周。
  "喜儿呀喜儿!你我主仆一场,情同手足,我守候一夜,你竟然不肯回来相见最后一面,是不是你气我无能,不能守你周全,还要依仗你来回护,所以不肯原谅我?"
  福来抽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呵呵呵……瞧我又胡说八道,知你如我,知我如你,你便是再如何气我,也断不肯记恨于我的……呵呵呵……喜儿……喜儿……喜儿……我福来自认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却不料祸及于你,你让我如何甘休?你告诉我……"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小红豆那覆盖着短短黑发的大脑袋悄悄的探了进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正与福来对了个正着。
  微微愣了一下,小红豆的大眼睛立刻笑成小弯月牙。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一点了?肚子饿不饿呀?"
  小红豆蹦蹦跳跳的来到床前,笑眯眯的小弯月牙里,满满的全是等待夸奖的得意之色。
  "你猜我今天一大早,到山里头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不知道!"
  福来促狭的看着小弯月牙慢慢瞪圆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呀?"
  小红豆努力的用小胖胳膊攀住床头,大脑门快要顶在福来的脑门上。
  "不想!"
  福来无辜的摇了摇头。
  "你真的不想吗?"
  小红豆小脸憋得通红。
  "真的不想。"
  福来挑了挑眉毛,一脸的好整以暇的看着小红豆瘪着小嘴,失望的慢慢爬下床,垂头丧气的朝门口走去。
  "如果你很想要告诉我的话,那……我说不定也很有兴趣知道呢!"
  福来忍住笑,大声朝小红豆的背影说道。
  "真的吗?好吧好吧!就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吧!"
  小红豆闻听此言,小脸蛋上顿时绽开了花,大眼睛又笑成了两个小弯月牙。
  短短的胖身体,灵活的转身,飞快的扑到床前,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来一株通体透明,根茎深紫的小小植物。
  福来瞄了一眼,微微一愣,凝神细看。
  只见那株小小的植物,共九片鳞状的叶子,每片都是晶莹剔透,只那根茎,宛若紫玉一般,温润细腻,清香扑鼻。
  "九叶紫晶草?小红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等福来看清楚这株植物,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看向小红豆。
  "嘿嘿嘿……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小红豆见福来惊讶,更是得意的耸着小肩膀,仰着小鼻子,美的什么似的。
  "算你识货,知道这是九叶紫晶草,但是你知道吗?这九叶紫晶草非是凡物,乃是天界王母瑶池中的玉龙身上的龙磷幻化而成,每五十年才结一片叶子,前八片叶子均是毫不效用,只单单结到这第九片叶子的时候,才成为续骨通筋的良药……"
  小红豆卖弄的挤了挤眼睛。
  "如此难得的疗伤至宝,竟然被我小红豆找到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呢?"
  "那小红豆是如何发现这株九叶紫晶草的呢?"
  福来皱了皱眉。
  "我听说这九叶紫晶草,非灵山不居,非甘泉不长,非峭岩不生,非虎血不见。这世间欲求此草之人,不计其数,但真正得到者寥寥无几,不仅仅是因为此草踪迹难觅,更是因为要想寻得这草,需要虎血引路,而且是要活虎生血,滴滴不断,方可寻得。所谓伤虎易,驱虎难,小红豆可以让一头受伤的活虎滴血不断,千里寻药吗?"
  福来扫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小红豆,轻轻的问道。
  "啊?取这株草是要有这么多的讲究吗?我不知道呀?我今天一大早,去后山挖冬菇,就看见这株草放在一棵大树下,我就捡回来了……"
  小红豆挠了挠头,撅起红嘟嘟的小嘴。
  "还以为是我运气好,才捡到这九叶紫晶草,没想到……"
  "会不会是谁不小心掉在那里的,这株草取之不易,指不定这会儿丢草的人家,不知道有多着急呢!小红豆,你快给人家送回去吧!"
  福来冲着小红豆努了努嘴。
  "可是……可是你的伤,也需要这株草来医治呢!"
  小红豆低下大脑袋,小小声的嘟囔着。
  "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需要,但也不能强人之危呀!"
  福来轻轻一笑,冲小红豆挤了挤眼睛。
  "真真是气死人了!怎么会没有了呢?"
  门"哐"的一声被踢开了,小乖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看见小红豆,明亮的大眼睛顿时弥漫雾气。
  "呜呜呜……小……小红豆……小红豆……你也在这……你……你快帮我一起去找找……我……我就不信能丢了……要……要是丢了……我……我可怎么跟雪儿交待呀!呜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呀?"
  "怎么了?什么东西丢了?你别哭呀!你慢慢说……"
  小红豆看小乖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迎上来。
  "真是气……咦?九叶紫晶草?怎么会在这里?我不以为丢……"
  小乖像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
  小红豆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脸惊诧的小乖。
  "你也知道九叶紫晶草?正好,我要去拿到后山还给人家呢!你快说要我帮忙找什么?我一道就办了!"
  "啊?啊……没……没什么!我顺嘴乱说呢!"
  小乖不自然的摆了摆手。
  "那九叶紫晶草,你就不用还回去了!"
  "为什么?你知道这株九叶紫晶草是谁的?"
  小红豆狐疑的看了一眼小乖
  "不不不……我……我怎么会认识呢!我……我就是想吧!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就不可能人居住,又怎么可能有人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忘在这里呢?再说了,你我在此居住多年,什么时候看到过有过客经过呢?恐怕是野兽无意中摘得后,随意就丢弃在这的,正所谓得之即就是有缘,我们现在正好需要,能捡到也是天意,不如我们就好好使用了吧!"
  小乖磕磕巴巴的说完,心虚的瞄了瞄福来。
  "也对呀!所谓天下至宝,有缘者得之,我们既然得了,说明就是有缘,那我们也却之不恭了!"
  小红豆一脸的赞同。
  "呵呵呵……两个小傻瓜,你们以为得了这株九叶紫晶草就要以治好我的伤了吗?"
  福来笑着摇了摇头。
  "还差得远呢!很多人都以为九叶紫晶草治疗伤筋断骨有奇效,却不知道这药单独使用并没有什么效果,它还需要一味药引……"
  福来撇了一眼窗户上在晨光中映出的人影,轻轻冷哼了一下,略一停顿,用着虽轻却清晰异常的声音说道:
  "那就是有一定道行的虎精之骨,只有与虎精之骨配合使用,此药才能有效果,否则一无是处。"

养伤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福来用了九叶紫晶草配着虎骨制成的灵药来续骨,恢复的极快,但还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无法活动,每日里只勉强可以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一会。
  为了怕妻儿担心,福来早早就央告小乖找人写了家书,不说自己受伤和喜儿断命的事,只单说自己有事情耽搁了行程,怕是还要拖延很长时日,让他们不必担忧,好好在家照顾生意和儿子。
  每天看着小乖和小红豆拿了不同的珍贵药草熬给自己,福来只是淡淡笑笑,坦然喝下,并不多问药草的由来,这也着实让小乖松了一口气。
  小红豆怕他烦闷,就每日里给他讲些山中的奇闻异事,倒也轻松有趣。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年关将近,这是福来自成亲以来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自是暗自神伤,却也万般无奈。
  一日,小乖与小红豆出外置办年货,说是难得今年又多了一个人过年,赶个热闹,不如就效仿普通人过年的规矩,采办上年货,好好好个大年。临行前还郑重其事的问了福来需要购置的年货种类,详详细细的记了一大张,然后两个小人儿开开心心的下山去了。
  福来知道两个小人儿是怕自己因为不能回家过年,与亲人团聚,心中郁闷,才合计着要学着普通人的样子一起过个年,替自己解闷。心下自是十分的感激,就佯装着不知,只是拿出银两,任两个小人儿去胡闹。
  两个小人儿下山多时,福来也枯坐了好久,感觉甚是无趣,就拄着拐杖,一小步一小步,艰难的挪到门外。
  难得天气明朗,明媚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舒服。
  福来随意的坐在一棵树墩上,轻轻闭着双眼养神。
  忽然,不远处飘来一缕清洌的梅香,若有似无,亦近亦远。
  福来并不睁眼,只是唇边掠过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这梅香福来并不陌生,甚至这段时间,福来每天都能闻到,或者是在福来换洗的衣服上,或者是在福来喝下的汤药中,或者是在福来熟睡后的床头边,或者是在福来任何可能去到的地方附近……
  小憩了片刻,福来悠悠的睁开双眼,唇角微挑,脱口而出: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说完,凄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咦?我……"
  附近似乎有声音传来,福来却似充耳不闻,只费力的撑起身体,拄着拐杖,一小步一小步,艰难的挪回房去。
  满载而归的小乖和小红豆兴奋得满屋子乱转,叽叽喳喳的像是两只快活的小麻雀,吵得福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吃火锅吧!大冷的天,难得我现在又能自己动了!"
  福来撇了一眼两个小家伙买回来的那一堆东西,心里想如果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吃的话,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完呀!
  "什么是火锅呢?"
  两个小家伙睁着疑惑的眼睛瞧着福来,其实比起具体吃什么东西来,他们更好奇的是普通人吃东西的方式。
  由于两个孩子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火锅,而福来又活动能力有限,所以就只能一切从简。
  福来指挥着两个孩子,一个去搬小桌子、小火炉和小砂锅,一个去打水洗菜,自己则坐在菜案前费力的切菜。
  开心的小家伙屁颠屁颠的忙活完,就眼巴巴的蹲在福来面前看着他利索的将小火炉加柴烧旺,放上加满水的小砂锅,下入葱段、姜片、香菇、冬笋、虾干等一些配菜,然后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摆上各种洗好切好的蔬菜和肉食。再调了三小碗调料,递给两个口水直流的小家伙,示意他们等水开了就可以涮着吃了。
  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中,水终于开了,几乎是同时,两双筷子飞快的分别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全划拉进砂锅里,要不是福来眼急手快的阻止,那溢出的汤差点把小火炉给浇灭了。
  "都说了火锅就是要慢慢吃,慢慢放,像你们俩这样全扒拉进去了,还不成了一锅水煮菜了吗?还有什么吃的乐趣呀?"
  福来冲两个孩子努了努嘴,示范性的拿起筷子,慢条斯里的涮了一片羊肉,当火候不老不生的时候,放进调料碗里沾了沾,才满意的放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两个孩子这才有样学样的跟着吃了起来。
  小乖大概从还是小鹿的时候就比较喜欢吃各种菌类,只见他一骨脑的把各种菌菇全揽到自己跟前,一边往锅里下,一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以前吃这些就觉得好吃,谁知道这样一煮,感觉就更好吃了呢!"
  小乖的嘟囔让福来微微一笑,却丝毫没有引起小红豆的注意,此刻的小红豆,大脑袋几乎要贴在砂锅上。
  "为什么它们和我一样,都是钻在土里的,而且长得也还没有我好看,可吃起来却这么香甜呢?"
  小红豆抱着一大盘的红薯片和一大盘的土豆片,一边煮着吃,一边瞪着眼睛看,一边还不满的小声音嘀咕着。
  福来看着两个孩子吃的香甜,自然也开心不已,满眼的笑意,似乎吃的也舒心了很多。
  "哦!好香呀!我也想来和你们一起吃,行吗?"
  窗处,一道银铃似的声音清脆的响起。
  "看你们虽然吃得那么开心,可是光是有美食却没有美酒,怎么可能尽兴?我这里正好有上好的烧刀子,拿来跟你们一起喝,也算给大家添了乐子……"
  三个人均是微微一怔,只小乖不安的拿眼睛瞅了瞅福来,起身迎了出去。
  "雪儿!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瞧你这表情,好像不欢迎我似的,你是我的好朋友,这是你的家,我为什么就不能来呢?再说了,里面的王家老爷也是我和大哥的旧识,我就算来冒昧的拜访一下,也不会太生份吧?"
  说着,一道纤细的人影,伴着一缕清洌的梅香,走了进来。

寒夜

  福来慢慢的放在筷子,慢慢的抬起头来,慢慢的注视着站在面前的梅雪,甚至连唇边轻绽的笑容都是慢慢的,慢的像是为笑而笑,慢的没有丝毫的诚意,甚至那达不到眼中的笑意,竟然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
  "哦!原来是梅公子,寒夜到访,未能远迎,敬请恕罪!"
  福来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梅雪急步上前,扶住了。
  "你骨头刚长好,还不能着力,还是坐着吧!"
  福来也不推辞,就势坐回原地,平静的抬眼看着梅雪,却见梅雪仍是就着刚才搀扶的姿势,立在面前,一双翦水美眸定定的凝视着福来,眸中欲语还休,似有说不尽的话语。
  福来侧目避开梅雪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自梅雪进屋之后,就一直躲在自己身侧,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的小红豆,虽然小人儿没有说话,但是那微微颤抖的小身子和那流露出胆怯的大眼睛,无一不显示出孩子内心的恐惧。
  福来看的心中微微一颤,不禁伸出手来,将小红豆揽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孩子那短短的黑发,柔声唤着他的名字。
  "小红豆……小红豆……别怕……别怕……没事……没事……"
  那轻柔的声音低沉而稳定,透着让人安心的温暖。
  小红豆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但还是努力的缩在福来的怀中,只怯生生的拿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的瞅着梅雪。
  "坐……坐吧!雪儿一定也没有吃过火锅,一起来吃吧!这还是福来教我们做的,可好吃了!"
  小乖悄悄的站在梅雪的身后,一会看看福来,一会看看梅雪,终于,忍不住开口插话。
  "哦!是呀!瞧我真是失礼,也没有好好招呼梅公子,小乖说的对,梅公子不要总站着了,来来来!梅公子快快请坐,粗陋之食,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一同吃一点吧!"
  福来以手轻拍额头,做恍然状,然后示意小乖再搬来一个小凳子,亲切的招呼着梅雪入座,自己则动手调制了一个小调料碗,微笑着递给梅雪。
  梅雪并不伸手接碗,只定定的瞅着福来怀中的小红豆,一字一字的问道。
  "这个人参精也是你的吗?你也跟他说过和我一样的话了吗?"
  "呃?"
  福来一时没有听明白梅雪的问话,微微一怔,疑惑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红豆,又看了一眼梅雪。
  "什么?什么一样的话?"
  "哼!看来大哥说的没错,人类就是会随随便便的说一些甜言蜜语,实际上却没有一点信用和意义,相信人类,就是自寻死路……"
  梅雪面沉似水,眼中隐隐恼怒。
  "你……你……你不要胡说!福来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就不会欺骗别人!"
  小红豆虽然单纯,却也听出梅雪话语中似乎对福来很是不屑,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也就顾不得害怕,挺身而出,开口维护福来,只是那小馒头一样的脸蛋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不觉胀得通红
  看着小红豆那微微颤抖着却硬是装出无畏的样子,护在自己的前面,让福来又是好笑又是怜惜,情不自禁的轻展双臂,一把将他小小的身子裹入怀中,在那粉嘟嘟的小下巴上轻轻的咬了一口,惹得小红豆怕痒痒的咯咯直笑。
  "你……你这个人参精,如果上次不是看在小乖的面子上,求我大哥放过你,你现在早就被吃掉了,哪会让你有命在这里嘴硬?"
  梅雪死死的盯着福来与小红豆那自然的亲昵模样,啪的站了起来,纤细的身子气的直颤。
  "你说他没有骗你,那……那我问你,你的人参籽和参须都到哪里去了?他……他只是拿好听的话来哄你,不过就是想要用你来疗伤罢了,就像……就像……"
  梅雪似乎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随便你!喜欢被他骗,就让他骗着吃了你好了!"
  说着,扭身就向门口走去。
  "雪儿!"
  "梅公子!"
  小乖和福来看他如此失态,均是十分惊讶,不约而同的急急出声唤他。
  虽然急步向外奔,但听到两人的呼唤,梅雪还是脚下一顿,却并不回身,冷哼道。
  "唤我做什么?像我这般招人讨厌的人,还是早早消失的好!"
  "福来哥哥,你不要如此对待雪儿,你可知道,自你受伤以来,所有保命疗伤的灵药都是雪儿费尽心思给你找来的,为此,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
  小乖见梅雪眼圈微红,说不出的委屈气恼,不觉心下不忍,急忙出言帮衬,却被梅雪抢声打断。
  "不要跟他说这么多,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没脑子,不肯听大哥的话,偏偏要去信什么人类,到头来自取其辱,也是我活该!我……"
  "王某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梅公子如此气恼的事情?梅公子不妨说出来,也让王某心里明白。"
  福来微微一笑,却拿一双了然的眼神促狭的看着梅雪。
  "如果真是王某做错了,王某甘愿当面向梅公子赔罪,如果是冤枉了王某,也让王某有个辩解的机会!"
  "你……你……我……"
  梅雪倏的转过身来,只见他冰肌微晕,水眸漾波,薄怒微嗔,霞色染腮,实实的艳色照人,看得福来不禁一呆,竟有些口吃。
  半晌才喃喃道:
  "本来是想趁着大家高兴,热热闹闹的吃顿火锅,不想却无端争了口舌,千错万错都是我王某一人之错,大家就不要再生气了,看这锅中热汤都快要白白烧干了,实在的可惜,咱们还是快点坐下,好好享受这粗食如何?"
  看福来一付息事宁人的模样,小乖自是积极响应,而不明所已的小红豆,一听说又可以开始吃了,当然也开心的手舞足蹈。
  见大家都是如此退步忍让,梅雪自然不好再过于纠葛,只好佯佯的坐到福来的旁边。
  "对了,雪儿不是拿了好酒来了吗?还不快点拿出来让大家尝尝!"
  小乖虽然年纪小,个性倔,处事为人却十分的玲珑,他见席间有些清冷尴尬,就连忙没话找话,热络气氛。
  "哦!对对对!快点拿出来让我们尝尝!"
  小红豆一听有美酒喝,顿时乐的眉开眼笑,连声附合。
  梅雪扫了一眼福来,也不假辞,爽快的从怀中拿出一壶烧刀子,摆在小桌子上。
  "你不是不喜欢此酒的猛烈吗?为何又?"
  福来略一凝眉,沉声问道。
  "哦!因为大哥最是喜欢此酒,为了能够时常陪他对酌尽兴,我现在也偷偷练习着习惯这酒味,目前也算小有成绩,不但渐渐的能够接受,甚至还可以品出些味来呢!"
  梅雪轻抿樱唇,眼中闪过一丝羞涩。
  "那胡兄见梅公子如此为他着想,定是十分的高兴吧?"
  福来眼神微冷,唇边却仍是笑意如旧。
  "大哥……大哥他自是十分开心,只要……只要他开心,我……我便也开心了!"
  梅雪粉颊生晕,微微扭过头去,却掩不住满面的春色。
  福来轻轻一笑,抬手将酒壶拿了过来,缓缓斟满两个杯子,递了一个给梅雪。
  "小乖和小红豆年纪尚小,还是不要饮酒的好,梅公子赐药之恩,王某无以为报,就借花献佛,用这杯酒略表寸心,王某先干为敬,梅公子随意就好!"
  说着,一仰头,饮尽一杯。
  依旧是入喉炽烈,如火焰般一路从嘴里烧到胃里,火辣辣的霸道。
  "好酒!"
  福来轻声赞叹。
  梅雪见状,微微一笑,也一饮而尽,举杯示意。
  "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小红豆闻着酒香扑鼻,不禁嘴馋的钻到福来的怀中撒娇。
  福来拗不过小红豆的痴缠,只好用筷子蘸了蘸自己的酒杯,塞进小红豆的嘴里让他咂味。
  小红豆吸吮了一下,火辣无比,远不如闻起来香甜,不禁失望的瘪着小嘴爬下福来的膝头,转而去吃他的火锅。
  见他那可爱的样子,福来扑哧笑出了声。
  "王老爷看起来是十分的喜爱那棵人参喽?"
  梅雪晃了晃杯中酒,听不出语气中的意图。
  "呃?喔!是呀!像小红豆这般纯真可爱的孩子,大概没有谁会不喜欢吧?"
  福来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苦吃的小红豆,由衷的笑道。
  梅雪抬头深深的看了福来一眼,并不答话,只浅浅的啜着杯中的酒。
  没多久,酒快要喝完了,菜也吃的差不多了,红红的炉火渐渐的熄了,两个孩子吃的饱饱的,在小凳子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十分幸苦。
  福来温柔的笑着,请梅雪帮忙把两个孩子抱到床上去,脱了鞋子,盖了被子。
  看着梅雪轻盈的背影,福来皱了皱眉头。
  人儿还是那个人儿,依然是冰为肌,雪为骨,眉若远山,目若秋水,顾盼间,清灵流转。
  依然是一头墨丝及地,薄衫轻扬,裸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美足,娇美可人。
  可是为什么?当初心中那股难以抑制的悸动与渴望,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竟然淡的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现在心中残存的,只有那沉沉的恨和深深的憎。深沉的几乎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喜儿……喜儿……你好好看着,看着大哥怎么样让伤害过你的人得到报应!"

解惑

  一夜无眠,自梅雪告辞离去后,福来就一直坐在桌面沉思。
  当小乖和小红豆哼哼叽叽的从床上爬起来时,福来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动也不动。
  "咦?雪儿呢?他去哪里了?"
  小乖揉了揉眼睛,四下打量着。
  "他昨天夜里就回去了,说是害怕大哥担心……"
  福来温和的拍了拍小乖的头,惹得小乖直瞪眼睛。
  "福来哥哥,你一夜都没睡觉呀?你困不困呀?我扶你躺下睡一会吧?"
  小红豆迷迷糊糊的把头拱进福来的怀里,小狗儿一样的乖巧。
  "好呀!我还真是有点累了,小红豆真贴心!"
  福来捏了捏小红豆的小腮帮,看小红豆撅着小嘴吹气。
  "那我去后山练功了!"
  小乖看了他俩一眼,拽了拽衣服,跳下床,出去了。
  "小红豆怎么不去练功呢?还说会努力修行,是不是想偷懒呀?"
  福来用手指点了点小红豆的小鼻子。
  "才不是呢!小乖所谓的练功不过是清晨到后山去吐纳山林的灵气,吸取朝阳的精华,可是我是人参呀!大地给予我的灵力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另外吸取了……"
  "喔?是吗?不是小红豆为了偷懒自己找的借口吗?"
  福来眯起眼睛,一脸的不认可。
  "当然不是啦!不信你可以去问梅雪,他就跟我一样,不需要练功!"
  小红豆睁大眼睛,一付士可杀不可辱的样子,逗的福来呵呵直笑。
  "呵呵呵……你认识梅雪吗?说的好像跟他很熟似的,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见到梅雪,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差点吓哭了!"
  福来促狭的冲小红豆挤挤眼睛。
  "那……那……才不是这样呢!我……我……不是害怕梅雪,我……我是害怕梅雪的大哥,我……我……"
  小红豆小脸胀得通红,哼哧哼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红豆谁都不怕,行了吧?"
  福来笑着又捏了捏小红豆的小腮帮,很随意的扫了一眼窗外。
  "小红豆……你既然是早就认识梅雪了,那我问你,为什么梅雪的大哥要抓你呢?他不知道你是梅雪的朋友吗?"
  "嗯……我也不知道啊!胡大哥……就是梅雪的大哥,他认识我呀!而且他还曾经跟梅雪保证过,绝对不会伤害我跟小乖,可是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那……你被抓了之后见过梅雪吗?如果见到过,那梅雪知道你被抓了,为什么没有让他大哥放了你呢?"
  "嗯……这我也不知道啊!我后来见到梅雪的时候,他只是告诉我说,他大哥不是想要伤害我,只是需要我给他帮个小小的忙就行了!帮完忙之后,就放了我!"
  "那梅雪的大哥让你给他帮什么忙了?"
  "没有呀!他什么忙也没有让我帮,后来……后来就把我送给你了!再后来……你就出事了……"
  小红豆迟疑着瞄了瞄福来,几次欲言又止。
  福来看了看小红豆,轻笑了一下,并不在意。
  "是吗?那小红豆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出事那天,跟在我们后面的黑色甲蛭是什么?"
  小红豆闻言,浑身一哆嗦,小脸顿时没了血色。
  "我……我……我不知道!我……我……我真的不知道!"
  "真的吗?小红豆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福来双眸精光一现,语气凛然。
  "真……真的……我……我……我……"
  "我还以为小红豆是我的朋友……原来……是我自做多情了!"
  福来盯着小红豆闪躲的小脸,半晌,才颓然的低下头去,强撑起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
  "是……是……是血蛭……"
  听到福来这样说,小红豆脸色更是煞白,神情哀凄,嘴唇颤抖了半天,终于吐出几个字。
  "呵呵呵……血蛭……血蛭……果然是血蛭……"
  福来长笑当哭,字字泣血。
  "久闻北方极寒之地,生有血蛭,所到之处,生迹尽绝,喜食野参,贪饮生血,百里之内,寻味而至,原来……原来……小红豆啊小红豆,原来你竟然是这么好的一个饵……呵呵呵……原来我的命,竟然早就被设计好了!"
  "福来哥哥,福来哥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引来血蛭, 我……我绝对没有存着害你的心呀!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红豆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眼睛中满满的都是委屈和哀伤,他双手紧紧的抓住福来的衣襟,哽咽着看向福来。
  "如……如果我有半句假话,让我修行尽毁,魂飞魄散!"
  福来微微一颤,自从娶了松情与竹语,他也对修行有了一些了解,他明白,小红豆发的这个毒誓,对于妖精来说,是非常严厉的誓言。
  "唉……你不必如此,我相信,此事与你无关!"
  福来长叹了一声,转身轻轻抹去小红豆的满脸的泪水。
  "这件事,我们不要再提了!"

恍惚

  在随后的几天,梅雪不再隐匿身形,他大大方方的出现在福来他们面前,既不解释,也不拘谨,但凡是家中他能帮上忙的地方,都抢着做了,只是他好像对做家事没什么天份,基本上处于做什么事坏什么事的帮倒忙状态。
  "哐当!"又是一声巨响。
  "小乖,你别再让梅雪洗碗了,再洗下去,咱们刚买的几个碗盘都要碎了!"
  福来无奈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头来对着厨房高声喊道。
  "喔……我知道……可……可是……雪儿他不听我的嘛!"
  厨房门口,小乖哭丧着脸,探出头来。
  福来头痛的抚了抚额角。
  "梅雪,你出来让小乖收拾吧!你陪我到后山走一走。"
  说着,站起身来,率先向后山走去。
  "好呀!我早就说过,你的骨头已经长好了,现在就是要多活动活动,让关节恢复……"
  过了一会,只见梅雪高举着一双湿淋淋的双手跟了过来,大概是天寒水冷,梅雪一双青葱似的玉手被冻得通红。
  "怎么也不擦干了再出来!"
  福来皱了皱眉头,撩起衣襟,轻轻的包住梅雪的小手。
  "嘻嘻嘻……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梅雪笑着指向福来衣襟上被水渍印出来的几个小爪痕,如水的眸子调皮的眯了起来,说不出的娇俏。
  "呵呵呵……别说只是区区一件衣服,就是我自己……也随你摸(抹)……"
  看着梅雪那娇憨的模样,福来不禁有些心荠摇荡,不由的凑近梅雪的腮边,轻轻调笑。
  "你……"
  梅雪闻听此言,顿时晕飞双颊,羞恼薄嗔,瞪了福来一眼,扭过脸去,虽然极是羞怒,却没有离去。
  只是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两人都一言不发,只默默的向前走去。
  福来一时失言,心下也不禁暗恼,有些辍辍不安,偷眼瞅了瞅梅雪,见他并未离去,这才放下心来,喃喃着半天开了不口。
  "你……你也是如此对待喜儿和小红豆吗?"
  过了好一会,梅雪忽然低低的问道。
  "你……你对待他们……也是如此说话的吗?"
  "呃?不!不会!"
  福来愣了一下,才低低的答道,眼睛黯淡了下来,情绪像是在转眼间被凝住了,沉得透不过气来。
  "小红豆只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我待他如子,而喜儿……喜儿他是我患难与共的伙伴,是我疼爱的弟弟……
  一瞬间,梅雪似乎看到福来眼神的晃动,压抑、深情、痛苦、愤怒、无措、矛盾……种种情绪在福来的眼瞳中翻滚着、煎熬着。甚至在这一瞬间,梅雪好像能够体会到福来的内心,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从认识福来到今天这样亦敌亦友,梅雪最说不清楚的就是对福来的感觉,有时候是莫名的害怕,有时候是莫名的愤怒,有时候是莫名的牵挂,有时候是莫名的酸楚,有时候是莫名的愧疚,有时候是莫名的欢喜……更多的时候,就是糊涂,完全的糊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
  可是像今天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进福来的心里,看到他的所有情绪,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内心动荡,这还是第一次。
  怔怔的看着福来那承载着无数情绪的眸子,那总是溢满微笑的眸子,那总是明亮清澈的眸子,今天却像是晦沉的深海,暗潮汹涌。
  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得到他痛彻骨髓,握不住他的双手,却可以猜测得到他颤若寒蝉。
  梅雪就这样看着,想着,不觉竟然痴了。如同中了蛊似的,将一双纤纤的玉手伸向福来,轻轻的抚在他的脸上。
  那浓浓的眉,不该这般紧紧皱起,该是轻松的微微上挑,那黑黑的眼,不该这般深沉如晦,该是促狭的盈满笑意,那厚厚的唇,不该是这般抿若寒山,该是温柔的轻勾如斯……
  太多的该与不该,太多的记忆与现实重叠……
  "你……你不要这么难过好吗?你要一直都开开心心的才行……"
  梅雪柔柔的低语,不知道这心中强烈的悸动为与何来?
  "你要我开心吗?"
  福来抬起手,轻轻的抓住梅雪那抚在自己脸上的纤手,慢慢的压在自己的唇上。
  "那你给我一个开心的理由……"
  "我……我……我不知道……"
  梅雪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福来握的更紧。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福来扣住梅雪那有如玉笋似的纤指,深深的凝视着梅雪的翦水双眸。直到那美眸的视线微微晃动了,战战兢兢的四处躲藏,蝶翼似的睫毛抖动着覆盖垂下。才轻笑了一声,低下头来,像是在调情,又像是要留下自己的印记似的,一根一根的舔吻着,吮吸着,从粉色的指甲到凝脂般的皓腕,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都不放过。
  一阵阵的酥麻像是电流一样从指尖直击心脏,梅雪浑身颤抖得像是一只风中的蝴蝶。
  "不……不……不要……"
  像是挣扎一样的拒绝,断断续续,却娇柔无力。
  "呵呵呵……好呀!有进步了,我记得第一次抱住你的时候,你都只会哭……"
  福来双手微一用力,将梅雪纤细的身体裹入自己的怀中,像是情人间耳鬓厮磨似的轻轻的朝梅雪玉琢似的耳朵里吹气。看着那雪白的耳朵瞬间红透。
  "第二次,你就已经学会逃走了……"
  福来慢慢含住那雪白的耳朵,吮吸舔抵着,顺势向那优美的颈项滑下,灼热的气息像是烫伤人似的,引得梅雪缩起脖子,身体蜷成一团。
  "这一次,你已经会说不要了……"
  福来伸手打开梅雪肢体微弱的抵抗,一手揽紧梅雪的纤腰,一手摸索着滑进梅雪的衣襟里,触手所及,冰肌玉骨,滑腻温润,微凉的体温伴着清洌的梅香,引人深究。
  "嗯……嗯……不……不要……"
  梅雪水漾双眸似乎已经失去了焦距,只茫然的晃动着,全身哆嗦成了一团,像是一只被吓破胆的小猎物,已经完全忘记了反抗。
  "我说过,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不许你说不要……"
  福来辗转轻吻着梅雪的颈项,贴着他的腮边,低低的呢喃着。
  "可……可……可是这样,大……大哥……大哥……他……会生气……"
  就是这一句气息不稳的轻喃,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得福来打了个寒颤。
  半天,福来才缓过劲来,他轻轻的抽回手来,温柔的掩住梅雪的衣襟,将已经瘫软在怀中的梅雪扶起来。
  此时的梅雪还兀自迷茫不解,雾朦朦的美眸呆呆的看着福来那已经褪去□,恢复清明的双眸,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缠绵

  一直到晚上,福来和梅雪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视线,更多的时候,是福来若有所思的转动着茶杯,自顾自的想事情。
  屋里的气氛冷清极了,就连平时极为噪咶的小红豆也安安静静的趴在福来的背后自己玩自己的手指头。
  "嗯……雪……雪儿,你今天晚上住在这里吗?"
  来来回回擦了几十遍桌子的小乖,终于忍不住了,小小声的问梅雪。
  "呃?啊!不……我……我要回去了,不然大哥该担心了!"
  梅雪似乎感觉到只要提起大哥,福来的表现就会很异常,所以他先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福来,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含糊。
  "喔!那你路上小心哟!"
  小乖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冲着福来和小红豆喊道。
  "福来哥哥,小红豆,雪儿要走了!"
  "哦!路上小心!"
  福来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小红豆则从福来背后探出大脑袋,笑着挥了挥手。
  梅雪勉强笑了笑,跨出房门,向前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并没有人跟出来,梅雪莫名的心里一酸,有些委屈,又有些失落,再回过头看了看,还是没有人跟出来,心里更是酸楚,一咬牙,转身向远处跑去。
  离此不远的山顶之上,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平空给这个小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胡威抱膝坐在屋顶之上,默默的注视着黑沉沉的远方,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刮过树枝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孤独的呼吸声。
  旁边,几个空酒壶东倒西歪的扔在那里。
  不记得自己已经这样坐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喝了多少壶酒,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点醉的感觉都没有,而且越是喝,头脑越是清晰的可怕。
  "呵呵呵……上天真是喜欢拿下界的生物来开玩笑,你越是想要怎么样,他便偏偏就越是不让你怎么样,自己不过只是想要大醉一场,却总是难以如愿……"
  胡威苦笑着仰头看向夜空。
  "想我胡威,深山修行千年,忍多少不能忍的痛苦折磨,受多少不能受的孤单寂寞,却独独此一事不可尽心如愿,不管我酿出多么烈的酒,也不管我喝下多少,却总是不能让我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而是要让我这么清楚,这么冷静的看尽所有不想看尽的事……"
  胡威摇了摇头,虎目中似有晶莹的光亮闪烁。
  "大哥!你怎么还在喝酒呀!这么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
  胡威顺着那银铃似的娇声望去,夜色中,那个清灵绝丽的人儿,一袭轻衫飞扬,一头墨发及地,一双水漾的美眸中,柔情浓得似乎要滴出水来,让人不禁想要溺在其中。
  "回来了雪儿!累不累,快进屋去休息吧!"
  胡威温柔的冲梅雪笑了笑。
  "雪儿不要!大哥不去睡,雪儿怎么能睡得着!雪儿要在这里陪着大哥!"
  说着,梅雪双足微点,身形轻飘飘的飞落在胡威的身畔。
  "即使大哥还想要喝酒,雪儿也会陪着大哥一起喝……绝不会让大哥自己一个人在这夜风中独饮……"
  胡威闻听此言,心中一荡,低头凝神注视着这个绝美的人儿,而那绝美的人儿回应似的轻轻一笑,温婉如水的倚入胡威的怀中,只拿那一双清濪如月光般眸子痴痴的望着胡威的眼睛,千言万语,尽在这万般柔情之中。
  胡威只觉得心神俱醉,不禁低下头去,将唇印在那樱色的菱唇之上,展转吸吮,抵死缠绵,梅雪更是嘤咛一声,微启樱唇,含羞带怯的低低迎合,与之纠缠。
  寒夜漫漫,只有这情人之间的甜美温存,眷恋扉恻,似乎消融了一切的严寒冰雪。
  许久,胡威才轻轻的松开唇,略略退开,低头注视着怀中的人儿,只见梅雪双眸紧闭,一双蝶翅似的睫毛扇动着,冰肌之上,晕似桃花,说不出的艳色惊人。
  "呵呵呵……我的小雪儿,你要是再不睁开眼睛,我就要继续了……"
  略带威胁的调笑让梅雪慌慌张张的微启双眸,羞涩的瞅了一眼胡威,又急急的撇开脸去,引得胡威哈哈大笑。
  安抚似的在梅雪的额头、鼻尖、双眸、嘴唇上蜻蜓点水似的轻啄,却亲昵的让人安心。
  "王兄弟好些了吗?"
  胡威轻吻了吻梅雪柔软的发顶,低低的问道。
  "好多了,现在已经可以慢慢的行走了!"
  "那真是太好了,前两天竹语还给我写来信函,让我多多照顾他!"
  "你已经为他做的够多的了,想他王福来能够安然保命,全都是仰仗大哥你不顾性命的为他寻找灵药,几番出生入死,耗费掉了你多少的道行修为,如果他王福来尚有一点良知,都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才好!"
  梅雪撅起小嘴,美眸中弥漫着雾气,他轻轻的拉起胡威的左手,只见那手上,竟只有四指,那小拇指似被人齐根斩去。
  梅雪在那断指处柔柔的吻着,几滴珠泪滑下腮边,滴在那手下。
  "如……如果不是我听到福来说九叶紫晶草需要配以有一定道行的虎精之骨才能有效,你……你也不用自断手指来入药……"
  "瞧你,又说傻话了不是!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不是看王兄弟的人情,我们也要看在竹语跟我们的情份上,说什么也要尽全力帮忙!"
  "可……可是……虎若伤爪,有如人去皮,鱼脱鳞……那是……"
  "好了!不是也没有事吗?你看我还不是一样好端端的,倒是你,这些日子被我逼着去那边帮忙照顾王兄弟,可真是辛苦你了,你自小就一直被我宠着惯着,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委屈,这次让你这般操劳,为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雪儿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倒是觉得能为大哥分忧是件很开心的事呢!而且那边小乖和小红豆都是雪儿的朋友,很多事情根本都不需要雪儿动手,其实轻松的很。只是雪儿在那边帮忙,陪大哥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让雪儿很是难过,雪儿一刻也不想离开大哥身边……"
  "好了!雪儿,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王兄弟是我们的朋友,是竹语的丈夫,那更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我们就不要再在这件事上多说了,况且王兄弟伤势已经基本痊愈,我们也算尽到心了,相守还不就是这两天的事吗?再说了……"
  胡威邪邪的笑着贴近梅雪的耳朵。
  "我们就快要成亲了,到时候,我们天天腻在一起,一刻也不分离可好?"
  "嗯!"
  梅雪微微点头,颊如火烧,雪白的肌肤瞬时犹如红霞掩映,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回忆

  一朵烛花爆开,绽出一团耀眼的光亮,瞬时,又黯淡了下去。
  小桌旁,福来正在提笔写家书。
  此次离家,不同往日,不仅旷日长久,更是历经生离死别。
  再有一天就是除夕之夜了,平日的这个时候,福来都是同深爱的家人一起欢聚,热热闹闹贴对联,请门神,团团圆圆吃年饭,发红包。可是今日,形单影支,虽然有可爱的小红豆和刁钻的小乖陪伴在身边,但是内心深处的孤寂还是让福来深切的体会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意思。
  "松儿、竹儿你们现在可好?有没有思念于我?是否如我思念你们一般深切?咱们的麟儿现在如何?有没有学会叫爹爹?"
  "咦?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喔!在写家书呀!嘻!你们人类真真是有趣的紧!见不到就见不到呗,偏偏要用写的来没话找话,难道说写了家书就不想念了吗?"
  揉着眼睛站在一旁的小乖,撇着小嘴,不屑的直吐气。
  "你这个小鬼头,你哪里懂得大人的想法,家书虽难解思念之苦,却能安亲人的忧心。俗话说"家书抵万金"就在这里。"
  福来拉过小乖抱进怀里,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孩子冰凉□的小脚。
  "每一个在外飘泊的旅人,又有哪一个不是牵动着一家人的心呢?别看这家书虽小,却能够带给家人平安的慰藉。"
  "家人是什么?"
  "就是父母,爱人,孩子……所有的至亲骨肉都是家人!"
  "思念是什么?"
  "就是对家人的牵挂和自己在孤寂时对亲人的渴望……难道小乖就没有思念妈妈的时候吗?"
  "我不知道呀!我想不起来了……"
  小乖歪着脑袋,嘟着小嘴,努力的回想着。
  "不过我知道一个人的感觉,害怕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伤痛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安慰,高兴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分享,难过的时候没有什么可以倾诉。"
  小乖打了个寒颤。
  "一个人的感觉就是无边无际的寂静,无边无际的沉默……静的让我感觉心里发冷,冷的深入到骨头里,冷的让我想要哭想要叫想要……"
  "小乖你受苦了……你还只是个孩子,却要经历这么多……"
  福来怜悯的抱紧小乖的小身体,希望能给他多一点的温暖。
  "少来了!我比你活的时间长多了……"
  小乖不好意思的大声反驳着。
  "呵呵呵……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眼看着小乖就要发飙,福来赶紧摸摸他的头,转移话题。
  "那你不是还有朋友们吗?"
  "原来没有,到这座山之后才有的!"
  "啊?"
  "啊什么啊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原来修行的地方妖精很多,而我是最笨最差的一个,大家都看不起来我,不屑搭理我,我就自己一个人修练,再后来,一些法力较强的妖精为了修练速成,就开始吞吃比较弱小的妖精,吸取它们的内丹,我害怕被吃掉,就离开了那里,我一直往北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来到这里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走的太累了,就晕倒在梅林中,是雪儿救了我,并且和我做了朋友……"
  小乖努力平淡的叙述着,但是从他那微微发红的大眼睛中,不难看出那时的艰辛,和对梅雪的感激之情。
  "梅公子的修为跟你差不多吗?他不会看不起你吗?"
  "雪儿才不是那种人呢!"
  小乖瞪着福来大叫,挣扎着想要下地,却被福来安抚的抱了回去。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你连想都不要那样想,雪儿是我见过最单纯、最善良、最美丽的妖精了……"
  小乖的语气渐渐的温柔下来,充满了梦幻似的向往……
  "那时候,他都已经有五百年的道行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有瞧不起我,而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帮我治伤,陪我说话,和我一起生活……"
  "梅公子不是和他大哥一起生活吗?"
  "那时候胡大哥并没有和雪儿一起生活,而是和一个叫做竹语的朋友,五湖四海的到处游历,直到有一天,他的那个朋友突然下嫁给了一个普通人,胡大哥才回到这里,回到雪儿的身边。"
  福来闻听此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喔!那么就是说梅公子的大哥以前并没有好好照顾过他了?"
  "也不是这样,我听雪儿跟我讲过,雪儿是胡大哥从雪顶带到这里的,并且一点一点的照顾他长大,教导他修行,对于雪儿来说,胡大哥像是神祉一样的存在。"
  "嗯……原来是青梅竹马,难怪要成亲了!"
  "成亲?哼……那还是不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跟我有什么关系?"
  福来真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说跟你没有关系?要……要不是你那天在梅林中欺负雪儿,雪儿怎么会跑去问胡大哥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如果雪儿没有去问胡大哥,胡大哥又怎么会大发脾气,把雪儿关了起来,不准他出门?然……然后,不知道胡大哥跟雪儿说了些什么,雪儿就决定要和胡大哥成亲了……哼!全怪你,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大坏蛋!"
  小乖越说越生气,在福来的怀中扭着身体,拍打着福来的胸口。
  别看小乖年纪小,可手劲一点也不小,拍打的福来痛的呲牙裂嘴,很是吃不消。
  "人家两情相悦,要成亲了,关我什么事呀?再说了,我那天……那天……那事也跟人家成不成亲没有关系吧?就算有,也算是歪打正着,促成了一段姻缘,那是好事呀!再说了你生什么气呀?咦?"
  福来像是有点醒悟似的,狐疑的看了看小乖。
  "你这么生气?难不成?难不成你对梅公子……"
  "你……你少胡说八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是个大混蛋!"
  说着,小乖挣脱了福来的怀抱,红着眼睛,跳着脚,发疯似的大声喊叫着,冲出屋去。
  "小乖!"
  福来愣了一下,立即追了出去。
  跑了好一阵,福来才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哭泣的小乖。
  一向刁钻早熟的小乖,此时正蜷着身体,缩伏在阴影里,如果不是那隐隐的啜泣声,还真找不到他。
  "小乖!别哭了,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而是光明正大,值得我们为之骄傲的事,你为什么要难过呢?"
  福来在小乖的身旁蹲了下来。
  "我们没有做错事任何事,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嘛!即使我们喜欢的人不喜欢我们,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只能说明我们缘份还不够,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喜欢就没有价值,它依然是弥足珍贵,因为我们已经付出了我们的心,付出的毫无保留,付出的坦坦荡荡……"
  小乖渐渐的止住了哭声,缓缓的回过头来,注视着福来。
  "小乖,你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宝贵吗?是心!是一颗真心!而我们把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我们喜欢的人,那说明我们非常的勇敢,非常的认真,这是一般的人所做不到了,那是很值得我们为之骄傲的事呢!"
  "我……我……我真的很喜欢雪儿!"
  小乖抽噎着小声说着。
  "我知道!"
  "我就只喜欢雪儿一个!"
  "我明白!"
  "雪儿他……他真的对我很好!"
  "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你不知道,他其实救过我好几次!"
  "我明白!"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胡大哥,也不知道胡大哥和雪儿的关系,有一次,胡大哥抓到了我,要吞吃了我,吸取我的内丹,是雪儿不停的求胡大哥放过我,还让胡大哥保证不伤害我……还有小红豆也是……也是雪儿从胡大哥手中救出来的……"
  "我知道!"
  "再后来还有好几次,我遇到危险了,都是雪儿赶来救我的!"
  "我明白!"
  从小乖的表现中,福来理解到,此时的小乖并不需要别人的指引和帮助,而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说着,哭着,不觉过了好久,小乖终于不哭了,也说累了。
  他听话的伏在福来的背上,让福来背着他往家里走。
  "福来哥哥……"
  "嗯?"
  "那……那你也喜欢雪儿吗?"
  "嗯!喜欢!非常喜欢,曾经有一度喜欢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喜欢的晕了头,慌了手脚!喜欢的看不清楚很多事情……"
  "那……那你喜欢过很多人吗?"
  "呃?"
  "我听到过你对那个叫做喜儿的仆僮也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和你跟雪儿说的很像!"
  "啊?"
  "就是在那家客栈!当时你们救了我,雪儿带着我去向你们道谢,我们在门外听见你是那样对着那个叫喜儿的仆僮说的。"
  "哦!"
  "当时雪儿听到你那样说,好像还很生气,带着我就回去了!"
  "唉!"
  福来此时此刻才明白,那天为什么梅雪有那么奇怪的表现了!但机缘巧合,他也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福来哥哥……"
  "嗯?"
  "难道你们人类所说的喜欢跟我们不一样吗?"
  小乖似乎对提问回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福来却对于这个逐渐恢复常态的小乖,感到一阵头痛!

插曲

  记得有好像有哪个还挺出名的人曾经说过:"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那么这两个人在心理上将会形成一种比情人还要亲密的特殊关系。"
  现在的福来,就充分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刻道理。(不要拍偶,偶是真的想不起来这句话是哪个年代的哪个谁说的了,先放在这里,将就着看……)
  "福来哥哥!我们聊聊吧!"
  "我正忙着呢!"
  "福来哥哥!我们就聊一会吧!"
  "我身体不舒服!"
  "福来哥哥!我们只聊一小会还不行吗?"
  "哎!福来哥哥!你把门干嘛关上呀?你快点开开!你……"
  福来拼死用脊背抵住门,气得小乖又是叫又是拍,到最后连踢带踹。
  "王福来!你快把门给我开开,不然的话,等我进去后,有你好看的!"
  吓得王福来一边哆嗦着,一边苦着脸,扒在门缝上往外瞧。
  "福来哥哥!你干嘛要把小乖关在门外面,他的脾气可不好,万一他发起狂来,可是很吓人的!"
  小红豆坐在床头上,抱着一罐麦芽糖,吮着白白胖胖的小指头,歪着大脑袋看着王福来。
  "嘘……我当然知道了!但是如果开开门,我会被他烦死,反正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是死,还不如让我死的痛快一点!"
  福来伸出手指比在嘴唇上,哭丧着脸小声说道。
  "平时小乖他总是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横竖就是不顺眼,连跟我搭句话都恨不得一句话缩成几个字,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跟麦芽糖似的,甩都甩不脱……"
  "好你个王福来!给你点好脸色,你就给我登鼻子上脸,来劲了是吧!我告诉你,你竟然敢说我是麦芽糖,你是不是给我活腻了!等会我进去了,我非打断你的肋骨不可!还有你小红豆!你竟然敢躲在里面给我偷偷的吃糖,你给我等着,等会我进去了,我非把你埋到土里去不可!让你这辈子都别想看到糖!你们俩听到没有!快给我开门……"
  屋里的福来和小红豆闻听此言,齐齐打了个寒颤,一大一小两张脸,凄惨的对视了一眼,顿时垮了下来……
  就在福来和小乖正在斗智斗勇的时候,胡威的小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故人

  夕阳斜照,余辉映落在冬日的山林里,空旷而苍凉。
  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平空给这个小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院门前,一道修长挺拔的青色身影背光而立,俊雅中透出几分不羁。
  "大哥……大哥……小弟回来了……"
  院中间,胡威浑身颤抖,魁伟的身体微微佝偻着,虎目中百感交集,双唇紧抿着,却不发一语。
  "大哥,你不肯见小弟了吗?"
  低沉而清越的声音也有了几分轻颤。
  胡威身形微晃,几步走到院门前,咣的一声打开了大门。
  "不管什么时候,大哥也不会不见竹儿的!"
  四目相对,泪光盈然,千言万语,竟然哽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那两双手,早就紧紧的握在一起,分也不分开了。
  半晌,胡威才微微一笑。
  "竹儿,莫不是你想要与为兄在这里就这么一直站着吧?"
  "哈哈哈!当然不是了,小弟可是很想念大哥酿的美酒呢!"
  两人相视大笑,挽着手走进院子。
  刚走了两步,竹语目光在院脚停伫了一下。
  "大哥,你还留着那株梅精?"
  胡威深深的凝视着竹语的侧脸。
  "当年大哥为了救你,不辞万难从雪山顶峰找来这株五百年的梅精,本来想取其元丹来为你续命,可是没想到机缘巧合,你竟然……我本来已经将这株梅精放归山林,但是中间又出了点小意外,这才又重新掘出本体,带了回来……"
  "我……我知道大哥对我恩重如山,小弟自愧无以报答,当年小弟不听大哥的劝告,擅自妄为,下嫁福来,让大哥伤心难过,小弟……小弟一直负疚于心,这几年来,小弟每每想起大哥,都辗转反侧,难以自已……"
  竹语清俊的面容上,笼上一层伤感的阴影,月光般清透的眸子,眩然欲泣。
  "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只会让大哥更加难过,你明明知道,大哥做再多的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竹儿你能幸福,其他所有的一切,对大哥来说,都无关紧要……"
  胡威双手紧紧的抓住竹语的双肩,桀骜的神色中透出深沉的渴望,那炽热的目光灼灼的逼视着竹语的眼睛,让竹语几乎无法回视的避开了视线。
  "大……大哥……我们进屋去吧!"
  "嗯……好……我们进屋去……"
  胡威微微一顿,高大的身躯略略退开,沉默着低下头,侧身领先走进屋去,竹语不忍的张了张嘴,却始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也沉默着跟了进去。
  "大哥!你也是好久没有吃到竹语做的菜了吧?不如今天就让竹语小露一手,给大哥佐酒如何?"
  竹语见气氛低沉,就故意抬高声调,强做笑颜的大声说道。
  "那敢情好,谁不知道我的小竹儿做菜,那是世间难尝的美味!"
  胡威豪迈的大笑道,转瞬却阴郁了神情。
  "想必那王福来定是日日享这口福,真是实实的羡慕他……"
  "不!竹语虽做过几次糕点,却不曾给除了大哥之外的任何其他人做过菜……所以……等一会竹语做菜时,难免会有些手生,希望大哥一定要见谅呀!"
  竹语不自在的微微侧了侧脸,轻轻说道。
  "什么?这……这是真的吗?"
  闻听此言,胡威阴郁的脸上顿时明亮了起来,连紧抿的唇角也绽开了笑容。
  "别说只是区区的手生,便是竹儿做了毒药,大哥也会含笑吃下!"
  说完,胡威自己似乎也觉得好像有点肉麻,古铜色的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可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却含笑直视着竹语,一瞬也不瞬。
  厨房里,竹语将青衫的前襟挽起,随意的扣在腰间,袖子高高的卷到手肘上,留出两段白晰的手臂,平时只用来抚琴弄笛的一双修长的手,此时却干净利落的切着菜。
  胡威自后院取回了酒后,就斜靠在厨房的门边,目光直直的盯视着竹语微微弯曲的细腰和翘起的窄臀,不觉心头一热,跨步上前,虎背轻展,长臂一伸,将竹语揽入怀中。
  竹语身体微微一僵,却并不挣扎。
  不同于梅雪不盈一握的纤腰,竹语的腰虽细,却极为精悍。
  不若于梅雪弱不禁风的娇柔,竹语的身材修长挺拔,洒脱俊雅。
  没有扑鼻的梅香,却隐隐有竹叶青的的清冽。
  "竹儿……我待你之心,天地可鉴;我对你之情,日月可昭……你……你可是明白?"
  胡威轻轻的低下头,将脸埋进竹语的后颈之中。
  过了许久,竹语才轻轻应道。
  "竹语之心非铁石,又怎能不知大哥之心呢?"
  "那你为什么还不听我的话,硬是要嫁与那王福来呢?"
  "我已经跟大哥说过了,我与那王福来有一世情缘,非得历此情劫不可,否则伤他伤我,两人都不得安好!"
  "那……那如果没有此一情劫呢?"
  "那……那竹语定不会负大哥的心意!"
  胡威身体轻颤,不可置信的转过竹语的身体,死死的盯着竹语的眼睛。
  "那……那如果王福来此生的命数尽了呢?"
  "那……那竹语定会重新回到大哥身边!"
  胡威颤若寒蝉,虎目亮的吓人。
  "竹儿此话当真?"
  竹语轻轻抬起头,一双明眸清澈见底。
  "此话当年竹语离开大哥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了,怎得大哥不记得了吗?"
  "怎会不记得,只是再次从竹儿口中听到,大哥心中激荡不已……"
  "那大哥可会等我百年?"
  "区区百年,于人类可能是一生一世,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有竹儿这番话,莫说是百年,便是千年万年,又如何等不得呢?"
  胡威拥紧竹语的身体,温柔的在竹语耳畔低喃。
  "当年你虽然说了这些话,并且让我在这山中种药等你,可是……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竟然有些动摇了,害怕你忘记我们的约定,害怕你沉迷于凡尘种种,害怕你爱上别人……越是担心,就越是慌乱,越是慌乱,就越是不安……今日听你再述前言,我……我心方释然,不然,我……我会忍不住不遵守与你的约定,跑了去找你!"
  "大哥……"
  "嘘……别说话……让大哥好好抱抱你……"
  夜色如水,寂静无声,只有轻轻的喘息声在风中渐渐飘散。

了悟

  "嗯……不……不要……大哥……不要……"
  竹语抓住胡威正欲解开自己衣带的手,推开胡威在自己颈项间嗅吻的嘴唇,挣扎着站了起来,不自然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大哥……即使我说过会回到大哥身边,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可是……现在……我已经嫁到王家了,我是福来的妻子。"
  "那又有什么不同?不过区区百年?"
  胡威虎目微愠,眉头不满的拧了起来。
  "于我们可能只是区区百年,可是于人类来说,却是一生一世,既然这一世,我嫁于福来,就必须以夫待之,尊他为天,敬他如父,爱他过己……"
  "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胡威语气骤冷,淡淡的杀气掠过眼底。
  "呵呵呵……和他之间的爱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爱……"
  竹语轻轻一笑,抖了抖袍袖,一脸的风淡云轻。
  "我们是同类,是伙伴,是将要相依相伴的度过千年万年风霜雨雪的兄弟,人世间所谓的痴恨纠缠,于我们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红尘种种,只是弹指一挥间,世人所渴望的生命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说着,竹语清清淡淡的转过身,仰头看向夜色沉沉的天空。
  "在这个模糊的概念里,我们真正所需要的,只是在这无穷无尽的岁月里,帮助自己,相互抵御寂寞的同伴罢了……"
  竹语的声音渐渐的低沉下去。
  "可是人类不同,他们只有短短的不足百年岁月,而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们需要的是拼尽全力的争取每一件有可能争取到的事情,即使是情感,也是通过全力的付出和极度的渴求回报来表达,似乎这样一来,就能让这段珍贵的时间变的有价值,有意义。"
  竹语轻哼了一声。
  "修行千年,总以为自己早已经看透了人类情感的虚无,可真的接触,才发现他们追求至极的爱情,那是与一切无关的一种情感,发乎于心,却不一定会止乎于理,没有规则,没有道理,没有方式,没有目的……有的,只是甘心情愿为对方付出一切的心情,莫名的亲昵,莫名的欢喜,莫名的惆怅,莫名的痛苦,莫名的愤怒,莫名的愉悦……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变的没有道理,却让你坚定的相信,那就是理所当然。"
  竹语突然叹了一口气,自嘲的轻笑。
  "即便是对方的一句无心之语,你也会奉若至理!而我……现在便是如此……"
  "什么?竹儿……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威虎躯一震,虎目圆睁。
  "我说,我现在,就是以一个人类的心情爱着福来,呵呵呵……他曾说过,如果他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了,那他就再也不会要了……所以……"
  "所以,即使你知道我对于你的心意,你也不许我真正的碰到你……从过去到现在,你的心里,曾几何时,别人的话变得这般重要?"
  胡威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虎目中的不可置信渐渐转为阴冷的恨意。
  "竹儿可知……不过短短半日,竹儿已经让大哥往返于极乐之地和十八层地狱。"
  "好了大哥!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瞧我,还说要给你做几个拿手的小菜来佐酒呢!都耽搁到这个时候了,大哥先把酒温上,我这就去炒菜……"
  竹语拍了拍胡威的肩膀,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酒坛,转身继续做菜。
  胡威微微的眯起眼睛看着竹语的背影,胸中一股不知名的怒气在心头积压郁集。
  大概是因为突然变故的心情分了心,或是因为长久以来,院角那几株梅的气息一直都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所以两个各怀心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梅树中一道近乎于透明的纤细影子浮动在梅枝之间。
  "爱情?人类的爱情?那是什么东西?会使人莫名的亲昵,莫名的喜欢,莫名的惆怅,莫名的痛苦,莫名的愤怒,莫名的愉悦……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变的没有道理,却让你坚定的相信,那是理所当然。这种感觉便是爱情吗?那……那……我于他气不得的恼不得,恨不得的怜不得,他……我……那可是爱情吗?那……那对待大哥又是什么?"
  纤细的影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如果他的东西被别人碰过了,那他就再也不会要了,那……那……怪不得……怪不得他不再说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话了,他是嫌弃了吗?他会嫌弃吗?"
  一桌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两坛温得恰到好处的烧刀子,两个相对无言的人。
  "大哥……"
  "大哥……"
  两道不同声音,不同语调,不同方位的呼唤让胡威一愣,他下意识的抬眼扫了一眼对面的竹语,两人目光一交汇,又齐齐看向门外。
  房门口,院子中间,只见梅雪仍是一身轻衫薄衣,墨丝及地,唇角微扬,凌风而立,恍若嫡仙一样。
  "哦!是雪儿回来了!快进来吧!你看这是谁?还不快来见过你竹语哥哥……"
  胡威爽朗的笑着,招呼梅雪进屋。
  梅雪迟疑了一下,走了进来,却不上前,而是慢慢挪到胡威的身后,只拿一双探寻的目光打量竹语。
  其时,梅雪认识竹语跟认识胡威是不分前后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温文尔雅的青衫秀士竟然比面目彪悍的胡威更加让梅雪难以亲近。
  那虽然微笑着,却在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的清冷的人,让人无法靠近。
  那虽然谦和,却在眉宇神情间流露出一种不容亵渎的高傲的人,让人不敢逼视。
  即使是现在,他轻轻淡淡的看向自己的眼神,都让梅雪从心底阵阵发寒。
  他是个决不轻易让人进入内心的人。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的不懂事,还不快快上前见礼!"
  胡威回头看了一眼梅雪,佯装恼怒,轻声训斥。
  "算了,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的礼数可讲,来,快坐下吧!你是叫做梅雪的吧?不必拘谨,坐下尝尝我做的小菜,看看合不合胃口?"
  竹语温和的打着招呼,只是那清冷的语气,实在是与这番话的意图不符。
  "嗯……"
  梅雪低着头应着,却迟迟不肯从胡威的背后走出来。
  "快点过来坐呀!竹儿都这样说了,你还磨蹭什么?"
  胡威好笑的扫了一眼仍然低着头,惟惟喏喏的梅雪,一把将他从自己身后拽了出来,推到竹语的面前。
  "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竹儿你多担待!"
  "瞧大哥说的,真是见外,梅雪……多清丽的孩子!真不愧是雪梅精魄,纯然无邪,不着寸染……咦?你腰间这块玉玦……这玉玦是从何而来?"
  竹语愕然的看着梅雪腰际的那块玉玦,一把抓住梅雪的皓腕,眸中冷光闪动。
  "呃?好痛!放手!快放手!"
  梅雪只觉得腕骨像是要被捏的断裂开了一样,痛彻心肺,不由得惨呼出声。
  "竹儿!有话好好说,你不必如此,快放开雪儿吧!"
  胡威也皱起了眉头,面色略沉。
  只是竹语却全然不觉,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梅雪的眼睛,目光中隐隐有杀气涌动。
  "你快点说这玉玦从何而来?否则,我今日便废了你这五百年的道行,打散了你这点精魄!别说是聚形,我会让你从此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拷问

  "你快点说!不然……你就别怪我心狠,即使是大哥……他也不一定就能拦得住我……"
  竹语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冷的像是一块冰,击打在人的心口上,阵阵发寒……
  梅雪的手腕这时候疼得已经有些发麻了,他浑身筛糠一样的颤抖着,牙齿深深的咬进了唇肉里,一缕刺眼的红色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哼……真看不出来,外表柔柔弱弱的,还算有点男人的骨气!"
  竹语淡淡的冷哼了一句,手指略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梅雪的手骨不自然的180度扭转了一个方向。
  "嗯……"
  梅雪痛哼了一声,缓缓的滑倒在地,晕了过去。
  "哼……真好!骨子里这么硬气,看来我还真是小瞧他了!"
  竹语冷冷的撇了一眼梅雪,松开了梅雪的手,任他的手骨异样的扭曲着搭在地上。
  "竹儿!你够了吧!他还只是个孩子……"
  胡威大步挡在竹语面前,面沉似水,不怒而威。
  "哼……大哥!你要我说几次才会明白,别说是一个孩子,就是天神鬼使,要是胆敢伤着了福来半根汗毛,我也定是不会让他好过……"
  竹语轻轻的斜挑起唇角,抬眼直直的看向胡威,慢慢的说道。
  "当初我之所以放心让福来独自外出游历,而不多加以保护,不单单是因为知道他处事稳妥,遇事冷静,利弊权衡自有他的分寸。更是因为我把自己近五百年的修为封在了这块玉玦之内……"
  竹语扫了一眼胡威发青的脸色,接着说道。
  "虽然我没有告诉福来这件事,但是以福来对这块玉玦的喜爱,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也是绝对不会轻易让这块玉玦离身的……"
  竹语冷冷的笑着,一撩袍襟,坐在凳子上。
  "我在家里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这块玉玦似乎离了福来的身边,接着就收到大哥的传信,说是福来受伤了。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块玉玦竟然在这个小妖精的身上……"
  竹语随意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在手中把玩着。
  "即使退一步讲,这个小妖精没有直接伤害到福来,但是,就凭着他擅自拿走福来护身的玉玦,也是罪不可恕……"
  竹语黑眸中沉晦似海,眼底深处暗潮汹涌。
  "如果……如果让我知道他参与了伤害福来……那……"
  胡威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不明所以。
  "如果……他伤害了福为,你又打算怎么样呢?"
  "呵呵呵……那我就顾不得大哥的意思了……"
  说着,竹语浅浅一笑,只听噗的一声,酒杯瞬时成了齑粉,从指尖滑落在地上。
  胡威神色一凛,转而也轻轻一笑。
  "那……如果是福来自己自愿送给他的呢?"
  "哦?大哥的意思是……"
  胡威笑着摇了摇头,神情诡秘的冲着梅雪努了努嘴。
  "你那个夫君呀!可是十分的喜欢雪儿呢!"
  "什么?大哥你说什么?"
  竹语神色一僵,怔怔的看着胡威。
  "就如你刚才所听到的……"
  胡威从头到尾,将福来如何与梅雪林中相遇,如何百般纠缠,如何临行赠玉,如何获救养伤一一娓娓道来,只听得竹语眉头紧锁,双目圆睁。
  "好个王福来,色胆包天,竟然……竟然……哼!"
  竹语不待胡威讲完,啪的一声,一掌击在桌面上,顿时,连桌子带杯盘稀哩哗啦的碎了一地。
  胡威轻扫了一眼,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劝说道。
  "人类本性就是如此,好色轻浮,薄凉寡义,竹儿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又何必为这点小事生气,看气坏了自己的身体,我们修行之人,最是忌讳伤情动怒,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人类,真真的不值得,你若是心中恼恨,不妨杀了他便是,犯不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如果竹儿心中不忍,大哥也可代劳……"
  "好了!大哥,你别说了……"
  竹语烦燥的挥了挥手,打断胡威的话。
  "我说过,我不想听到有任何人说福来的不是,就算是大哥也不行,我现在心中烦乱,只想要静一静……"
  "那……竹儿不想要去见一见王福来吗?他重伤初愈,你又远道而来,此时应该会想要见一见彼此吧?"
  胡威颇有深意的笑着,悠哉的坐回凳子上。
  "我现在不想见他,反正大哥也说过他伤势已经痊愈,那我也不必过分担心了……"
  竹语有些失态的站了起来,语速莫名的加快。
  "喔?那……"
  胡威挑了挑眉毛。
  "大哥不必多说了,竹语心中主意已定,只是这两天就要叨扰大哥了!"
  竹语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屋外,手指痉挛似的攥紧又松开。
  "跟大哥还这样说,竹儿是要跟大哥生份吗?"
  胡威轻松的站了起来,唇角的笑容勾出几分得意之色。
  "竹儿还是跟以前一样,和大哥共住一间可好?"
  说着,上前轻揽住竹语的肩膀,嘴唇贴近竹语的耳畔。
  "不知道竹儿是不是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让大哥抱着……就睡不踏实?"
  竹语略一皱眉,但也没有推开胡威,只是不发一言的跟着胡威向侧屋走去。
  离去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晕倒在地上的梅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悠悠醒了过来,但是他只是静静的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只是那平常如秋水般灵动的美眸,如今只是空洞的大睁着,黑漆漆的没有半分生气,本来就如雪般的肌肤,现在更是苍白的惊人,连樱色的唇也没有了一丝血气。
  也不知道就这样趴了多久,那折断的手骨早就没有了一点知觉,屋内屋内,就只见夜色如墨,黑得甚至瞧不见半点星光。
  只有那刺骨的寒风,象是无数无孔不入的冰针一般,从开着的房门处狞笑着扑了进来,密密的刺在身上,扎得每一节骨头,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彻骨的冰冷,尤其是心,那颗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的心,像是一大块冰捂在了胸膛里,说不出的冷,硬生生的疼。
  "呵呵呵……原来……原来我也是怕冷的呀!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呵呵呵……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
  梅雪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呜咽着发出比哭声还要凄凉的笑声,只是那笑声像是哽在喉咙中,听不清楚,最后,随着风声消散在夜色里,不留半点痕迹。

求救

  夜近三更,福来静静的坐在小桌前想事情。
  小乖和小红豆叶嘻闹了一夜了,刚刚才睡着。
  两个小人儿头挨着头,轻轻的打着小酣,睡得很香。
  福来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替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然后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身上那件俗不可耐的新袍子,金光闪闪的活像是一个乡下炫富的暴发户。
  今天是除夕之夜,在普通人的心里,这是一个团圆幸福的日子,各家各户都相聚在亲人的身边,吃着年夜饭,共享天伦。
  可是在妖精的心里,这个日子和平常千万个普通的日子并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今天,在这里,一个大人两只小妖,竟然有模有样的过起了除夕,吃年夜饭,放爆竹,穿新衣,要压岁钱,就连相互拜年都很像那么回事。
  不能不说这两个孩子用心良苦,准备的很是充分。
  即使是福来被硬拽着换上这件新袍子的时候,差点笑喷出来,但是心中还是暖暖的,很是开心。
  整个夜晚,累瘫了的好像只有福来一个人,而开心的却是两个孩子,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有趣,两个孩子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玩的乐不可支。
  好容易,两个孩子睡着了,可是福来却变得异常清醒,思家的心情总是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让人防不胜防。
  突然,福来皱起了眉毛,沉吟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里,一缕淡淡的梅香若有似无,只是,隐隐的夹杂着一丝血腥气。
  福来一惊,猛得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前,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门。
  房门外,梅雪纤弱的身影在夜色中摇摇欲坠。
  借着门里的灯光,可以看见梅雪那惨白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瞅着福来,那凄楚的眼神中,悲伤、委屈、绝望、难过……百味陈杂。
  像是一条被遗弃的小狗,虽然倔强的不肯出声,但是那一直颤抖着的小身子,却散发出一种求救似的哀哀气息。
  "你……你怎么了?"
  福来一把抓住梅雪的双臂,却在他剧烈的颤抖中发现了不对劲,就着灯光细细一看,不觉大吃了一惊。
  只见梅雪细细的手腕,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软软的垂在身体的两侧。
  "你的胳膊断了?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福来低声追问着,那强自压抑的语气里,十分怜惜中夹杂着二分怒火。
  可是,梅雪并不吭声,只是大大的睁着一双美眸,一瞬也不瞬的瞅着福来。
  "你怎么了?不会是嘴里也受伤了吧?"
  福来见梅雪这个样子,不由得更是心惊,急急的托住梅雪的下颔,要掰开他的嘴来检查。
  梅雪怔怔的看着福来那又是慌张又是焦虑又是担心的样子,本来毫无生气的黑眸渐渐的弥漫起一层水气,慢慢的聚拢,变成大颗大颗的泪珠,扑扑簌簌的顺着面颊滚落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伤的很是厉害?你快让我看看……"
  福来见梅雪突然流下泪来,更是慌了手脚,他手忙脚乱的又是给梅雪擦泪,又是给梅雪检查身体别外是否有伤,一时之间,汗透衣背。
  "我……我也不会接骨,要……要不……我把小乖和小红豆叫起来……"
  说着,福来就要转身叫小乖和小红豆,却被梅雪用眼神制止了。
  他定定的看着福来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张开樱唇,轻轻的从口中吐出一颗纯白温润的珠子。
  只见那颗珠子足有小指头肚般大小,散发着柔柔的光晕。
  仿佛有灵性似的,珠子缓缓转运着,然后围绕着梅雪的双臂,盘旋飞舞起来,幻化出一片薄薄的白雾。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珠子重新飞回到梅雪的嘴里,那白雾也渐渐消散了,而梅雪的双臂,已经恢复如初。
  好半天,福来也没有从刚才看到的景象中恍过神来,虽然他已经娶了两只妖精了,但是,松情和竹语几乎没有在他面前展示过法术,像这样震撼的场面,还真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
  在福来愣神的这段时间里,梅雪也一直没有出声,他还是静静的站着,只是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福来。
  "咳咳咳……那什么……你……你的伤势……应该已经没事了……那……你……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的……"
  福来尴尬的咳了两声,嘴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
  "要……要不……我送你回去……
  脑子有点混乱的福来,已经忘记了以自己人类的身份和梅雪妖精的身份比起来,才应该是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梅雪依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站着,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福来。
  "你……你是不是不想回去?那……那你去睡小乖的房间吧!他正好和小红豆睡在我这里了……"
  福来微微一怔,旋即温柔的摸了摸梅雪的长发。
  梅雪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站着,拿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福来。
  福来有点奇怪,询问的看着梅雪。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沉默,还是沉默……
  福来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放低身子,与梅雪目光平视,柔和的轻声说道。
  "我跟你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既不懂得法术,也不会猜心……如果有事……你不说……我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你明白吗?"
  梅雪闻言浑身一震,那呆滞的眸子深处,忽然轻轻的晃动起来,一层层漾开了水波,像是从心底融化了什么似的,满满的溢了出来,在眼眶中,汇成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扑扑簌簌的顺着面颊滚落了下来。
  "你……你怎么又哭了?你快别哭了,你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你……"
  福来接下来的话,突然被梅雪向自己伸开的手臂打断了,他愣愣的看着这平伸的手臂,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如此……福来心中恻然……
  原来,这个受到了惊吓的孩子,一直都在向自己沉默着求救……
  不知道是怎样深切的伤害,让这个孩子几乎封闭了自己的心,他一直害怕着,想要寻求慰籍,却迟迟不敢伸出手去,他一直哭泣着,想要乞求拥抱,却久久不肯低头。
  "小尾巴,过来这里……"
  福来温柔的绽开笑容,努力张开双臂,紧紧的包裹住梅雪颤抖的小身子,他那么的用力,仿佛要把梅雪揉进胸口里一样。
  缓缓的,福来感觉到胸口潮湿了一片,没有哭声,只有小身子不断的颤抖。
  "我的小尾巴……我的小尾巴……我一个人的小尾巴……"
  福来用下颔揉搓着梅雪柔软的发顶,用嘴唇轻吻着梅雪的鬓角,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子慢慢的停止了颤抖,平静了下来,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

情动


  窗棂透白,晨光如水。
  梅雪闭着眼睛,舒服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哼哼着将面颊向温暖的地方偎了过去。
  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舒服了,温暖轻柔的包裹,体贴安心的气息……
  呃?气息?
  梅雪猛得睁开了眼睛,触目间,是福来沉沉的睡颜,和缓缓吹拂在自己面颊上的呼吸。
  "咣咣咣……"
  这时突然有人用力的敲了敲门。
  "福来哥哥!你醒了没?我要去后山修行了!小红豆也要跟我一起去!"
  是小乖!梅雪刚想应声,忽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福来的样子,赶紧又捂住嘴。
  "没醒吗?算了!那我们先走吧!"
  脚步声远去了,梅雪轻轻出了一口气。侧头又看了看福来,福来兀自睡得正熟。
  昨夜种种像是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闪过,记忆浮现了出来。
  梅雪樱唇轻勾,绽开了一个灿若春花般浅浅的笑容。
  他轻轻的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福来的面颊上描绘着。
  不像自己那般纤弱娇柔,但是他有俊朗挺拔的男儿体魄让人安心;
  不像竹语那般清冷孤傲,但是他有成熟温柔的男儿胸襟让人沉溺;
  不像胡威那般伟岸豪迈,但是他有沉着随性的男儿气质让人心折。
  这已经不是梅雪第一次抚摸福来的脸,可是不知道为何,梅雪竟然抚摸得有些痴迷。
  "扑哧……"
  福来闭着双眼,弯了弯嘴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梅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来,却被福来抓了个正着。
  "小尾巴,你刚才做什么呢?"
  福来邪邪的一笑,将脸凑近梅雪,几乎是鼻尖对鼻尖。
  梅雪立即闭紧双目,粉颊如霞,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努力的想要把脸扭到一边,却被福来用手固定住了下颌,他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福来使劲按回到他的脸上。
  "怎么不继续了?难道说小尾巴喜欢偷偷摸摸的自己一个人乐呵?这个习惯可不好,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小尾巴,你说是不是呀?"
  说着,福来调皮的冲着梅雪紧闭的眼睫吹了口气,笑着看他瑟缩了一下,然后轻轻挪动着向后倒退,只是从头到尾,就像是小驼鸟一样,死也不肯睁眼睛。
  "嗯……既然小尾巴不肯说……那么让我猜猜看好了……"
  福来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梅雪那有如蝶翼一样的长睫,轻轻的颤动着。
  "小……尾……巴……刚……才……是不是想要偷偷的亲亲我?"
  "我没有!我没有偷偷的想亲亲你!我只是摸了摸你的脸而已!"
  梅雪闻听此言,像是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小猫,尖叫着睁开眼睛,却看见眼前福来放大了的坏坏的笑容和满眼的宠溺,顿时醒悟过来,羞得差点哭出来。
  "喔……原来小尾巴想要摸摸我呀!早说嘛!何必偷偷摸摸的,只要是跟我说一声,就让你随便摸个够好了!"
  说着,福来故意暧昧的贴近两个人的身体,轻轻的用鼻尖磨挲着梅雪的面颊。
  又羞又气又委屈的梅雪瘪了瘪嘴,终于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
  福来见此情景,吓了一跳,赶紧一边慌手慌脚的将梅雪抱入怀中,一边又是哄又是乱七八糟的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全是我的错,你别哭了,你快别哭了,要不,你骂我两句,不行的话,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吧?"
  说着,就抓过梅雪的纤手向自己脸上打去。
  不知道是因为梅雪有心出出气,还是福来没有掌握好力道,只听得啪的一脆声,福来的脸上瞬时浮起了几道红红的指痕。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梅雪暂时忘记了哭泣,大睁着一双美眸看着福来的脸,呆呆的念叨着。
  "疼……"
  "什么?打疼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福来更是慌乱,捧着梅雪的纤手又是吹,又是揉。
  "不……不是……是你疼……"
  梅雪有点磕巴的说道。
  福来愣了一下,才明白梅雪的意思,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小尾巴,听你说话,会出人命的!"
  梅雪有点不明所以的抬眼看向福来,那尚自泪光盈然的美眸,波光荡漾,映衬着冰肌雪肤,樱唇如花,似有说不出的风情,道不尽的妩媚。直看得福来喉中发干。
  "小……小尾巴……来……把嘴张开……"
  "呃?"
  梅雪疑惑的看了看福来,顺从的张开樱唇,可是马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紧紧的把唇闭了起来,并且还用双手捂了个密不透风。
  只拿一双美眸恨恨的瞪视着福来,瞪得福来莫名其妙。
  福来看诱哄不成,又见梅雪那防狼似的戒备眼神和动作,想笑又勉强忍住了。
  "快点把手拿开,把嘴巴张大!"
  福来强撑着板起了脸,表情严肃的命令道。
  "别使小性子,听话!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
  梅雪从来没有见过福来冷脸,更没有听过福来用这么正经的语调说过话,不由的愣住了,心中思绪百转。
  "是不是我刚才惹他生气了?还是我误会他了?或者我做错了什么?"
  想着想着,心中越发的担心起来,不自觉的松开了双手,张开了樱唇,美眸怯生生的在福来脸上转来转去,想不出到底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福来忍笑忍得快要内伤了,他故意咳了一下,扫了一眼梅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猛得扑倒在梅雪的身上,一口吻住梅雪的樱唇。
  "唔……"
  梅雪被福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他大睁着一双如水的美眸,呆呆的任福来吻了个尽兴,真到福来的双手滑入梅雪的衣襟,不安份的游移向身体的深处时,才回过神来。
  "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停吗?放心放心!不会停的!"
  福来故意扭曲着梅雪的话,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又用唇封住了他的嘴。
  "唔……你……不要……坏蛋……放开我……"
  梅雪剧烈的挣扎着,努力晃动着头部,想要避开福来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用力,他喘息的非常厉害,但是声音却很是生硬。
  见此情景,福来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冷,脸上的□像是退潮的海水,瞬时不见了踪影。
  他迅速的抽回了手,平静的下了床,站在窗前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倒是梅雪,被福来这突然的变故又弄愣了,他就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只是拿着一双美眸,呆呆的看着福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对不住,梅公子,刚才是福来逾规了,我一时情难自禁,忘记了梅公子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小尾巴了,而是胡大哥即将过门的妻子……"
  福来整理好了衣服,转过身来,淡淡的看着梅雪,略一躬身。
  "失礼之处,万望梅公子海涵!今日之事,都是福来一人之错,不管再如何巧言推脱,也难辞其咎,改日福来定会上山向胡大哥当面负荆请罪……"
  说着,又是长揖一礼,一躬到地。
  "你……我……不是……不是……"
  梅雪愣愣的看着福来,心中明白必须要说点什么,可是喉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耳朵里听着福来的话语,那话语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甚至是比昨晚的寒风还要彻骨,它不断的穿过耳膜,刺入肺腑之中,骨节之内。那种冰冷,痛得心脏痉挛似的抽搐着,仿佛连骨头里都能透得出寒气。
  眼睛看得到福来的表情,那表情冷淡疏离,却锋利如刀,在胸中不断的撕割着,切戳得内脏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梅雪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将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福来,为什么突然之间冷酷的像是一个陌生人?
  这时,竹语的话像是惊雷划过脑际。
  梅雪浑身一颤,他努力睁大酸涩的眼睛,想要看清楚福来的表情,想要看清楚那个从昨晚到今晨都一直温柔宠溺的表情,可是看到的,却是福来准备开门离去的背影……
  "不……不要走……你别不要我……"
  梅雪微弱的声音像是呻吟似的细不可闻。
  可是听在福来的耳中,却恍若炸雷。
  "你说什么?"
  福来不能肯定的低声问道,却并没有回过身来。
  "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梅雪呜咽的语调中带着乞求。
  福来身子一震,他猛得转过身来,惊讶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梅雪蜷缩着身体,颤抖的像是寒风中的秋叶。
  那曾经清澈如水的美眸像是瞬时间失去了焦距,只是空洞机械的追寻着福来的身影。
  一双纤细的手紧紧的抓着被子,捏得关节发白。
  那曾经娇艳欲滴的樱唇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无意义的开合着。
  "我没有被大哥碰过,不不不,我被大哥碰过,他……他……他抱过我,亲过我,可……可是……你……你不要嫌弃我……你……你不要不要我……我会很乖,我会很听话,我不会让别人再碰我……你别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梅雪语无伦次的说着,呆滞的神情中夹杂着恐慌和绝望。他不停的说着,不停的说着,直到福来心痛的抱紧他的身体,用唇堵住他的话语,他才像是回过神来,哽咽着默默流泪,半天,才哆哆嗦嗦的伸出细瘦的手臂,拼命的抓住福来的衣服,讨好似的抱住福来的颈项,展开自己纤细的身体……
  福来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梅雪误会了什么,可是此时,也顾不得细想那么多了!
  事后,福来深刻的检讨了自己趁人之危的卑劣行径,但是也重申了自己由于梅雪的误导而理解错误的乌龙事件。
  只是梅雪从此之后,将"碰"和"抱"这两个词理解的无比深刻,再也不会错误的胡乱使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剖心


  时近中午,屋中的四个人还是尴尬的沉默着。
  最是天真的小红豆,不明所以的啃着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无聊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见没有人理他,就瘪着小嘴,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想要偷偷的伸手去抓糖罐,可是刚转了个方向,就在小乖凌厉的眼神下,动也不敢动了。
  "那……那个什么……大家肚子饿不饿呀?我……我去做饭……"
  福来不自然的挠了挠头,赔着笑脸想要打破这种僵局。
  "你……很饿吗?"
  小乖冷冷的撇了一眼福来,沉声问道。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饿!我还饱得很!我……我……我就是怕大家饿嘛!嘿嘿嘿……"
  福来闻听此言,像是被突然揪到毛的鸡一样,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急忙连声否认。
  "哼……"
  小乖冷哼了一声,又恢复成了沉默的冰雕。
  福来悄悄瞄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小乖,心中暗暗的嘀咕。
  "外貌不过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怎么会给人这么大的压迫感呢?"
  虽然嘀咕是这样嘀咕,其实福来自己心里也很明白,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最大的原因还是来自自己心中对小乖的内疚。
  自从知道了小乖对梅雪的感情之后,福来行事尽可能的小心翼翼,唯恐有哪点不慎,伤害到了小乖的纯真感情。
  虽然心里也知道,那只是一种孩子式的亲切与依赖感,是在对痛苦的成长经历中,唯一一个对自己表现出温暖关怀的人所特有的独占心理,但是福来还是真心的尊重着这种孩子的感情。这不仅仅是出于对小乖坎坷经历的同情,更多的是对一个和自己有着相似童年的孩子的怜惜和纵容。
  "雪儿……你出来吧!你想要这样躲到什么时候?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
  小乖依然冷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那缩在被子里掩耳盗铃的梅雪,声音中隐隐有了一些焦躁。
  "呃?要……要不然……我……我和小红豆到后山去找一点山菇野味?"
  福来缩了缩脖子,苦着脸小小声的建议。
  "好呀!好呀!我们一起去!"
  再怎么样天真的小红豆,也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他偷眼看了看小乖那一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模样,又看了看福来那一付随时准备溜号的鬼祟样子,最后瞅了一眼从头到尾都躲在被子里装鸵鸟的梅雪……
  虽然窗外这时候又飘起了大雪,寒风凛冽,出门实非明智之举,但是看看屋里的情形,权衡再三,小红豆深觉,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于是高举双手,积极响应福来的建议。
  "你们俩个人很闲吗?"
  一道冰冷的眼风扫过,两人立即做无辜状,把头恨不得低到脚底下。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那……"
  "闭嘴!"
  俗话说的好"枪打出头鸟"。
  四个人当中,因为最心虚,所以最沉不住气的福来,现在连发言权也被剥夺了。
  "雪儿……我……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你……你是自愿的吗?"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说的艰涩无比,说的人,如鲠在喉,听的人,心中酸楚。
  "小乖……"
  "你闭嘴!我问的是雪儿,你如果再敢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到后山去喂野狼!"
  福来刚想张嘴,却被小乖那通红的眼睛和频临崩溃似的神情,愕然的说不出一个字。
  "雪儿……我就是想听你说……你说……你说……是不是?"
  小乖的声音越发的凄凉,隐隐的绝望,又有一丝的期盼,让人不忍睹闻。
  被子包裹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也在纠葛挣扎……
  良久,被子被轻轻的打开……梅雪略带羞怯的坐起了身子,他翦水似的美眸有些红肿,似哭泣了许久,如瀑的墨丝零乱的披散在肩头,身上的白衣早已经不知去向,只随意的裹着福来的一件里衣,透过松垮的前襟,隐隐可以看见细腻的雪肌和玲珑的锁骨……
  福来和小乖都不禁一怔,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唾沫,不是没有见过梅雪曼妙清丽的容貌姿态,只是这海棠初醒,春情未褪的模样,还真真是动人心弦,尤其是那纯真中略带慵懒的神情,更是散发出美人初绽承恩露的娇娆之态。
  "你……你们……"
  梅雪正欲解释,却感觉气氛怪异,不禁抬眼一看,却见福来与小乖直勾勾注视着自己,眼神痴迷,不觉得粉颊生晕,说不下去了。
  "咳咳咳……"
  见梅雪如此,福来和小乖顿时清醒了过来,直感觉脸上阵阵的发烧,不由得连连干咳,以掩窘态。
  "福……福来……你……你和小……小红豆……你……你们出……出去一会……"
  梅雪红着脸,低着头,飞快的扫了一眼福来,却不敢直视福来的眼睛,声如蚊蚋的说道。
  "哦……哦……好的……"
  看着梅雪那个样子,福来也略觉尴尬,连忙低声应道,然后拽了拽小红豆,出门去了。
  屋中只剩下梅雪与小乖两个人。
  两个人都局促的低着头,垂着眼,红着脸。
  良久,小乖才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你可是想要跟我说什么?"
  "嗯……"
  梅雪面红似火,头垂得几乎贴在胸前。
  "那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小乖心中忽觉不快,似乎有些预感到梅雪下面将会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但又心存侥幸,不觉得语气中有了些浮躁。
  "我……我……我与福……福来……是……是……"
  梅雪强忍羞怯,咬着嘴唇含含糊糊的说着。
  "是什么?你说的我听不清楚!算……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
  小乖忽觉心中烦乱,不禁大声打断梅雪的话,然后刷的站了起来,想要走出门去。
  "我……我喜欢他……"
  梅雪见小乖起身要走,不觉一惊,顾不得扭捏,大声喊道。
  正欲向外走的小乖顿时僵在原地。
  "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福来,很喜欢福来,很早就喜欢了!从第一次和你一起,在梅林中见到他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他了……"
  梅雪强忍难堪,大声的说道。
  "那……那个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见他,可……可是我却觉得他看着熟稔,像是几世前就曾见过似的,无比的亲切,他……他那个时候对我所做的那些事,我……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很是害怕,怕的想哭,不知道如何是好,可……可是心里头却是暗暗欢喜的……"
  梅雪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小乖,见他仍然背向自己,一动不动,心中不觉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强撑着说了下去,只是那纤细的手指把衣襟都攥得皱成了一团。
  "当时见他把雪狐锦袍包在了我的身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又是酸又是甜,就……就更加想哭……可……可是他一见我哭,却转身跑掉了,见他如此,我心里头更是难过,可还是忍不住跟在他的后面……见他冻晕了……我……我心里又是气,又是痛,又是怜……把他送回去之后,我……我就守在梅林中等他……可……可是他却没有来……"
  梅雪忆及从前,眼眶已然微红,声音颤抖,却语气甜蜜。
  "我心中难受,却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只是觉得空荡荡的没着没落,只……只要是一想到福来,我……我就心揪的厉害,想要见他想得像是梦魇了似的,我修行百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
  梅雪咬了一下嘴唇,几滴清泪滑下腮边。
  "我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就去询问大哥……后来这些你都知道……"
  梅雪抬起玉腕,想要抹去泪水,却不想泪珠犹若断线,越是抹越是滴落不断。
  "大哥于我,犹若神衹,他之所言,我奉若神明,自然不敢有任何妄念,但……但是每每看见福为,想起福来,我心中纠缠却丝毫不减。虽然我明白,从小到大,历经百年,大哥是第一个疼我怜我的人,他于我的呵护珍惜,我无以为报……于情于理,我都是要陪着大哥千年万年的,而且,在我心里,我明明是喜欢着大哥,爱着大哥的,可……可是福来……只有福来……他……我怎么也放不下他……"
  梅雪仰起小脸,凄凄一笑。
  "那日你被福来所救,我借故陪你去向他道谢,其实……其实我是想要见他的……可……可是在门口却听见他与小僮调笑,情真意切,我……我心里头真真是恨死他了,不想要再见到他了……可是,他却追寻着我,又来到了梅林,他又说了那些让我心里又酸又甜的话给我听,我……我便想要原谅他了……可是……可是他却又说了要和我了断之类的话,我听也听不明白,越想心里越难受,就又忍不住跟在他的身后,却被他发现了行踪……再后来,你也知道……"
  梅雪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迷离。
  "我以为,与福来的缘份终是断了,没有想到,天可怜见……我就暗暗下了决心,就算即日便死,我也要多见见他几面。没有想到,大哥怜我,允我照顾福来,我心下十分感激,自惭轻慢了大哥,只想要好好爱着大哥,陪着大哥,再也不分心旁顾了,可是……可是竹语的一席话,让我恍然大悟,我与福来,又岂是一个放下就能够放下的,再加上……再加上大哥他……我便定下心来,今生今世,我再不离开福来半步,即便魂飞魄散,我也认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乖红肿着眼睛,步履疲惫的走了出来,他抬眼一看,只见福来与小红豆相偎相依着缩在屋檐之下,雪人似的,只冻得脸色乌青,鼻涕长流,瑟瑟发抖。
  "你们这两个笨蛋,不会到别的房间去先暖和一会吗?"
  "我……我……我们……怕……怕……你……你……你……们……找……"
  福来和小红豆已经冻僵了面颊,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进屋去暖和暖的吧!我去烧姜汤!真是两个笨蛋!"
  小乖气冲冲的打断了两个人的话,一人给了一脚,然后骂骂咧咧的向厨房走去。
  看着小乖的背影,福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眷迨


  在随后的日子里,小乖像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想开了似的,一脸的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甚至于在偶然间看到梅雪与福来偷偷甜蜜的情景时,竟然隐隐的还有几分旁者自清般,超脱于事外的感觉,只是在单独面对梅雪的时候,大家再也看不见小乖那张可爱的小脸上,热烈得像是火一样的目光和那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至于福来,小乖重新恢复到了最初的那种爱搭不理的状态,并且恢复的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像是从始至终,这种状态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改善似的,以至于一度曾让福来有种前段时间小乖的亲切纠缠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的恍惚感。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福来会注意到小乖变的容易发呆,经常会专注的,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一个点,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只是那眼神空洞洞的,死水一样的沉寂。可是看的时间久了,福来渐渐的可以透过那麻木的面部表情,看见那个孩子掩藏不住的悲伤。
  与小乖恰恰相反的是梅雪,仿佛是经历过风雪洗砺的雪梅一般,突然一夜之间,欺霜凌雪,傲寒而开,像是要燃烬生命的火焰般,绽放出美丽的近乎于妖娆的花朵……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那种明艳的娇媚,却如此协调的与梅雪本身清丽纯真的气质融为一体,幻化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只是那种美丽,虚幻的像是天际的流星,水中的明月,瞬逝的烟火,飘散的浮云,美的如此迷惑却又如此的不切实际,让人看的既揪心又惊心……
  窗外,雪下的很大,呼啸的寒风卷起枯枝和冰渣击打在窗棂和门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温暖的热坑上,福来眯着眼睛,惬意的斜靠在窗台上,一边轻啜着香茶,一边情意绵绵的与怀中的梅雪温存,一起享受难得的甜蜜时光。
  自从那一日的乌龙事件,错误的理解了梅雪的意思,无意中趁人之危之后,福来自责之余,心底下倒隐隐有了几分自得。
  不是福来太过于霸道自私,而是福来自小就讨厌纷争,遇事待物看的极开,任何东西对于他来说,都很是无所谓,有便有,没有也绝不强求,谈不上去与他人争夺什么。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最是不喜欢被别人碰过的东西,如果是被别人碰过了,哪怕再是喜欢,再是不舍,也绝不会再要了……时间长了,这特殊的习惯竟成了福来少有的禁忌之一。
  本来这习惯怕是要招人讨厌的,可是一直以来,福来真正能看上眼的东西少之又少,再加上福来生性大度,非是极为喜欢的东西,往往出手慷慨。二十几年来,除了一妻一妾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真正计较过的,所以,非是至亲至近的人,竟无人知道福来的这个禁忌。
  言至于此,各位看客大概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福来对待梅雪,心中本是十分喜爱的,可是却又能够冷静异常,拿的起,放的下。
  那一日,听梅雪说自己被胡威抱过了,福来心里头说不难受是假的,按照以往的想法,福来自此怕是再也不会把梅雪放在心里了,哪怕是痛心如绞,哪怕是万般不舍,也会狠下心来,将梅雪慢慢淡忘掉。
  只是那天,不知道是什么魔障入脑,迷惑了福来的思路,还是梅雪那频临崩溃的神情软化了福来的决心,竟然让福来中蛊似的抱了梅雪,可随继更大的惊讶几乎让福来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就是,怀中的梅雪根本就是未经人事的稚儿,纯净的纤尘不染。
  虽然在中途发现自己错误的理解了梅雪的意思之后,福来极尽所能的对梅雪温柔怜爱,可是,初尝人事的疼痛还是让梅雪哭肿了双眼,喊哑了嗓子。
  回想起那一日梅雪承欢身下,嘤嘤而泣,婉转相就,娇啼轻喘的模样,福来禁不住心头火起,喉中发干。
  他随手放下茶杯,低头看向怀中人,只见那梅雪墨丝如瀑,随意的披散在床上,福来的里衣松松的裹在他纤细的身体上,衣衫凌乱,隐隐可以看见晶莹的肌肤和粉嫩的茱萸,如水的明眸轻轻的闭着,蝶翼似的长睫在绝美的容颜上勾勒出淡淡的阴影,樱唇如染,竟硬生生从清纯中透出几分□的滋味。
  福来看的心中情动,不禁将双手探入梅雪的衣襟之中,冰肌赛雪,细腻滑润,触感极佳,像是要吸住手指一样的让人不舍离去。
  "嗯……福来……"
  梅雪轻轻哼着,无意识的伸出细瘦的双臂,将玉脂似的手腕缠绕在福来的脖子上,猫咪一样把脸埋进福来的怀里蹭着。
  "呵呵呵……还叫什么福来?叫夫君也好,叫相公也行……或者叫亲亲?"
  福来调笑的握住梅雪尖细的下颔,暖昧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梅雪那羞红了的粉颊和隐着笑意的樱唇。
  "哼……福来福来福来福来……福来……嗯……福……来……"
  逞强似的梅雪斜挑起眼角,示威的嘟着嘴,连连喊着福来的名字,却被福来一把揽住了削肩,用唇堵住了嘴,挣扎了两下,就软了身子,春水一样的化在福来的怀里。
  "说……叫什么?"
  "……"
  良久,福来才松开了梅雪的唇,凝视着梅雪那迷蒙的美眸,又忍不住在略微红肿的樱唇上又轻咬了两口,才笑着问道。
  "乖……叫夫君……"
  "嗯……夫君……"
  当福来成功的诱哄梅雪成功之后,看着梅雪娇羞无限的撩人模样,不由得心猿意马,翻身将梅雪裹入身下……
  "嗯……做……做什么?"
  "嘿嘿嘿……当然是做为人夫君应该做的事了……"
  屋外飞雪寒天,屋内春意无限……
  无边春色无边念,万里遥隔近楚天,此情只待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不知又过了多久……
  "福……呃……夫……"
  磕巴了几下,还是没能叫出来,梅雪脸上几乎快烧起来。
  "呵呵呵……怎么了?"
  福来笑着看了看梅雪那又羞又窘的可爱模样,体谅的亲了亲他的小嘴。
  "呃……竹……竹语大哥来了……"
  梅雪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飞快的瞄了一眼福来,轻声说道。
  "什么?竹儿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福来闻听此言,微微一怔,脸上喜色顿现。
  "就是……就是我来你这里的那一天……"
  梅雪见福来如此开心,面色不禁一黯。
  "哦?那就是说竹儿已经来了三天了?他知道我在这里吗?"
  福来轻轻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知……知道……"
  梅雪缩了一下肩膀,怯怯的低下头去。
  "喔……那我就明白了……"
  福来眼中□顿消,淡淡的应着,然后利索的翻身下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你……你要去找他吗?"
  梅雪急急的伸手抓住福来的衣袖,顾不得自己身上未着寸缕,跪坐在床上,凄凄的问道。
  福来微微一顿,然后转过身来,温柔的拿过自己干净的里衣披在梅雪的身上,深深的凝视着梅雪那盛满惶恐的眸子。
  "不……竹儿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想来找我,自然就会来了,如果他不想来找我,我要是去了,不过是徒惹他不快罢了……"
  说着,福来抱住梅雪那不赢一握的纤腰,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坐在屋中的椅子上。
  "而现在……我只要抱着小尾巴就好了……"
  说着,在梅雪那早已经弥漫着雾气的翦水明眸上轻啄了几下。
  梅雪呆呆的看着福来微笑的样子,不敢置信的摸了摸福来的脸,眸子中的水气渐渐汇成了泪珠,又扑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良久才哽哽咽咽的哭了出来。
  "你……你……你还要我?"
  "呵呵呵……我为什么不要小尾巴了?我现在已经是小尾巴的夫君了,而小尾巴已经是我的妻子了,而且……我的小尾巴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不要小尾巴了呢?"
  福来呵呵的笑着,抱紧梅雪的身子,轻轻吻了吻梅雪柔软的头顶。
  "我的小尾巴什么时候变成了爱哭鬼了?快别哭了,不然小尾巴这么漂亮的眼睛都肿成小猪泡眼了,丑死了……"
  "噗哧……你……你才是小猪泡眼呢!"
  带着泪水忍不住被逗笑的梅雪,娇嗔着瞪了一眼福来,然后羞涩的依入福来的怀中。
  原来,情人之间轻轻的呢喃与温柔的宠溺是可以化作甘美的清泉,疗伤的圣药,不管什么样干涸的伤口和渴爱的心灵,都可以润泽滋养。


作者有话要说:小亲亲们!偶又回来了!


野合

作者有话要说:寻找我的小知己小AA,好久没有见到她了,好想念她呀!

  其实福来本不是一个轻浮之人,虽说性子里有些随性不羁,但是整体上来说,还是可以称的上是十分端谨的,但是自从与梅雪两情相悦之后,不知道是因为前段时间的生离死别让福来的内心受到了重创,转了性子,还是因为梅雪的乖巧温顺,清纯无邪,激发出了福来长久以来,一直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所有肆无忌惮的邪恶的品质。
  总之一句话,所有以前不想做,不敢做,甚至是不能做的事,现在福来都尽情的对梅雪做了一个遍,不仅如此,福来还充分的展现出了珏福公子一直隐匿着的过人想像力和创造力,不断的自由发挥,随意创造出了许多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法子,让梅雪与他一一尝试。
  只是可怜那单纯的像白纸一样梅雪,从小到大,一直隐居在深山之中独自修练,五百年来,所识之人全部加起来也就只有胡威、小乖、小红豆三个,人世间的游戏种种,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自然更是无从想象,无邪的像花瓣上飘落的白雪。
  可是如今落在福来的手上,本来心中就十分依赖,再加上又是深切爱慕之人,自然对福来的所有要求言听计从,任他对自己为所欲为,更别说福来那美其名曰"闺房之乐"的噱头说的煞有其事,把个梅雪唬得是一愣一愣的,更是尽心心意的极力配合,唯恐扫了福来身为夫婿应享受到的乐趣。
  大雪初霁,山林上下,银妆素裹。
  梅林之中,梅花与白雪一色,暗香与微风浮动。
  映雪枝头,初绽的梅花羞姿妖娆,蓓蕾的梅花含苞欲放……明明应该是清雅脱俗,傲骨冰心,不知道为何,那纯净中竟然隐隐透出几分妩媚……
  寂静的林之深处,似有似无的几声娇吟轻轻响起,伴着梅香时隐时现,勾人的魂魄……
  一株老梅树下,一个纤细的丽人儿,娇柔的趴扶在树杆上,一双细长的玉手紧紧的抓着一根斜斜伸出的梅枝,单薄的白衣凌乱的半遮半褪,一双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如瀑的墨丝随意的披散在□出的肩背之上,更映称得冰肌胜雪,细腻诱人。
  丽人儿的身后,一个披着雪狐锦袍的男子微笑着紧紧贴伏在他的背上,一手握住丽人儿的细腰,一手则从敞开的衣襟中伸入,暧昧的在细腻的冰肌和粉色的茱萸上揉捏着,下身则立于丽人儿的双腿之间……
  随着男子精壮的腰身不停的顶撞着丽人儿的翘臀,撞击的丽人儿不停的娇啼轻泣,顺带着摇落一树的积雪与梅花,只见那漫天飞舞的雪白一片,暗香扑面,纷纷扬扬的,分不清哪个是雪,哪个是花瓣……
  落花与飞雪之中,丽人儿似娇似嗔,宛转承欢,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嗯……小尾巴……好美……你好美……用力摇……再多摇落些花瓣……你都不知道……你在花瓣中有多美……"
  不用说,这又是福来新想出来的花招,自从知道梅雪本体是雪梅,并不畏寒之后,福来便迷上了野合,非要带着梅雪在这梅林中交欢,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落梅摇尽千重雪"。
  且不说野合本身,就单是看着梅雪冰肌泛红,雪肤之上,被福来吮吻的落樱点点,就够让人血脉膨张了。
  "不……嗯……不……不要……不要了……福来……我不行了……嗯……"
  梅雪娇弱的呻吟伴着缠绵的肌肤交欢之声在梅林中回荡,,说不出的绯靡……
  "谁?是谁是那里?"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沉冷的询问之声。
  福来与梅雪俱是一惊,尤其是梅雪,瞬时间浑身僵硬,花容失色,嘴唇惨白。
  "是……是大哥……大哥……"
  "喔?胡威?他怎么在这里?"
  福来轻轻扫了一眼浑身颤抖,慌了手脚的梅雪,微微皱了皱眉。
  "你……你快点放开我……要……要是让大哥看见了……他……他会生气的……"
  梅雪见福来纹丝不同,不禁又急又怕,扭动着身子想要推开福来。
  "你现在要是让我放开你的话,我就再也不会抱你了……"
  福来还是稳若泰山般保持着刚才交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声音中隐隐的有些阴沉。
  "呃?你……你不要这样……大哥……大哥他……大哥他会生气……会生我的气……"
  梅雪缩了一下肩膀,颤抖着身子想要分辩几句,但又不敢再说下去,惊惶的声音中就快要哭了出来。
  "求……求求你……求求你福……不不不……夫君……你放开我吧!"
  梅雪语调哽咽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福来面沉如水,眼中早就没有了□,有的,只是阴晦的暗潮涌动。
  "平日里不管我怎么要求,你都不肯叫我夫君,今天只是为了一个胡威,你就肯这么轻易的叫了出来,我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福来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但是却缓缓的退出了身体。
  梅雪忽然浑身一震,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服,就迅速的转过身来,直直的看向福来。
  "你……你为什么这样说?你……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梅雪的美眸中充满着惶恐和不安,那宛若惊吓过度的小动物般乞求的眼神楚楚可怜。
  "不要……不要……你不要嫌弃我……我什么都愿意……我什么都听你的……"
  梅雪像是要极力表现出自己的所有诚意似的,袅袅的伸出细瘦的双臂缠绕在福来的颈项之上,樱唇讨好的模仿着福来的样子,亲吻着福来的面颊。修长的玉腿轻轻张开,用细滑的内侧肌肤,抚蹭着福来的大腿。那青涩的举动虽然生硬,却极是撩人。
  "哼……小妖精……什么时候学会勾引人了?"
  福来轻哼了一声,单手握住梅雪的细腰,另一只手抓住梅雪纤细的足踝,身形略退,然后奋力冲进梅雪的身体之中,直撞的梅雪一个闷哼,痛的差点咬破樱唇。
  "喔……好紧……身体这么紧张,是因为胡威在旁边的缘故吗?"
  福来冷冷的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不……不……不是……"
  梅雪张了张嘴,却又紧紧的闭了起来,将头深深的埋进福来的怀中,一声也不吭了。
  "你有没有什么法术是可以阻挡胡威,让他不可近前的?"
  福来貌似无心的随意问道。
  "哦?嗯……有的……虽然我的法术在大哥的面前微弱的不值一提,但是植物的防护术却是所有修行者中最强的,所以……如果我用性命撑起防护,那除非是我死了,否则……即使是大哥也不可能突破……"

伤痕

作者有话要说:小AA,你到哪里去了?哭……
你快点回来吧!泪……
你不在,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是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胡威阴沉的虎目中隐隐有火光闪动,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周身渐渐弥漫起来的杀气。
  福来轻轻的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前的胡威,和被胡威紧紧揽着腰的竹语,面色微微一沉,声音却仍是极为沉稳。
  "正如你所见到的,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夫妻?王兄弟……自从你我相识以来,我胡某自认对你不薄,不知道你这样对待我的未婚妻子,是不是有些欠妥?"
  胡威冷哼了一声,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那晃动着的冷冷的眸光,仿佛饥饿的猛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似的估量着福来。
  "快点放开他,否则……"
  "否则怎样?"
  福来微微一笑,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竹语。
  "梅雪是他自己,自愿嫁于我为妻的,只要他愿意……至于旁人怎么看,还不值得我福来花这个心思!"
  "你……你难道不知道朋友之妻不可戏吗?"
  胡威咬着牙,沉声说道。
  "朋友?虽然我以前识人不清,但是现在……恐怕我再也无法将一个随时想取我性命的人当做自己的朋友……"
  福来眼神冰冷的盯着胡威,嘴角微微抽搐着,掩不住一脸的恨意。
  "福来!你说的太过份了……"
  "福来!你误会大哥了……"
  不等胡威说话,两道清越的声音同时响起,却分别来自竹语和梅雪。
  "哈哈哈……"
  福来突然仰天大笑,笑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真……真是有趣……没想到,我的两个妻妾竟然会帮着我的仇人说话……哈哈哈……真真真是太好笑了……"
  "福来!你不要太过份了!"
  "福来!你这样太伤人了!"
  竹语和梅雪双双睁大的眼睛,竹语眼中燃起了怒火,而梅雪则隐隐的伤心。
  "哈哈哈……过份……伤人……哈哈哈……我还有更过份,更伤人的没有做呢!你们要不要看呀?"
  福来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却饱含着说不尽的失望和愤懑。
  只见福来不顾梅雪的拼死挣扎,一把撕开梅雪的薄衣,双手紧扣梅雪的纤腰,当着众人的面,奋力顶撞了起来,力度之大,幅度之猛,好像要把梅雪撞碎了似的,那犹如□一般的交欢,痛的梅雪禁不住惨叫出来……
  "你……王福来……你欺人太甚!我今日非将你生撕活剥了不可……"
  胡威看的虎目爆裂,心肺气炸,浑身的毛发都一根根直立了起来,说话间就向福来扑了过来。
  "小尾巴!防护……"
  像是没看见胡威似的,福来一面继续着冲撞的动作,一面冷声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梅雪,下意识的张开了樱唇,一颗纯白温润的珠子,散发着柔柔的光晕,飞了出来,仿佛有灵性似的,珠子缓缓转运着,盘旋飞舞起来,幻化出一片薄薄的白雾,瞬时撑起了一个透明的防护,将两人完全包裹在了其中。
  "命护!"
  胡威身形一顿,与竹语同时发出愕然的惊呼。
  "雪儿……你竟然使用命护!你知不知道那要损耗掉多少修为?你疯了吗?"
  胡威肝胆俱裂,狞声怒吼。
  "你一定是受了王福来的蛊惑,别害怕!快点撤掉命护,大哥会去救你!"
  "大……大哥……不……不……大哥……"
  梅雪迷茫的眸子瞬间清明,他挣扎着望向胡威,眼中的凄楚见者心碎。但是,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垂下脸去,让珠串般的泪珠滑下腮边,滴在地上。
  "怎么?你不相信大哥了?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大哥一直都这么心疼你爱惜你……是……前几天……是大哥不好……是大哥让你伤心了……大哥向你道歉……是大哥太忽略你了……大哥再也不会撇下你不管了……雪儿……雪儿……你快点撤了命护,让大哥带你回家,大哥还要好好的照顾你千年万年呢!"
  胡威的话语充溢着柔情和痛楚,那爱护与焦虑之心昭然,让闻者不忍。
  梅雪听着,更是哭的喘不过气来,他用瘦弱的双手拼命的捂住耳朵,只是不断的摇头,任泪珠纷落如雨。
  看着梅雪那仿佛被狂风肆虐过的惨不忍睹的身体,那无言的哀哀哭泣的样子,怒急攻心的胡威不顾一切的挥掌拍向命护,震的梅雪浑身剧颤,而胡威自己也震的虎口溢血。
  胡威见打不开命护,更是狂怒不已,他口中念念有词,运力于掌,连连挥掌,一次比一次的力道更加沉重,震的梅雪颤若寒蝉,终于一个忍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雪儿!"
  "小尾巴!"
  胡威与福来大惊失色,双双惊呼出声。福来更是一把抱住了梅雪软软倒下的身子。
  "王福来!算我求你,放了雪儿!你如果还算是个男人的话,有什么仇恨,你就直接冲着我来,不要做贱雪儿,雪儿他心底单纯,受不得这种伤害……"
  胡威虎目圆睁,牙齿咬碎,带着满腹的屈辱,恨声叫道。
  "王福来!你枉生为人!简直是禽兽不如!我……我真是瞎了眼睛,才……才会被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蒙了心,嫁给你……你……"
  一旁的竹语早已经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明亮的眼中,那熊熊的愤怒与失望像是燃烧的火焰,摄人的心魄。
  "我……我真后悔没有听大哥的话,贪恋什么人间真情,轻信什么善良仁爱……我……都是我……都是因为我,才害了大哥和梅雪……我……"
  竹语清俊的容颜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洒脱出尘,挺拔修长的身形也没有了往日的悠然,他踉跄着走到命护的旁边,凄凄的叫道。
  "福来……福来……你还是我的夫君福来吗?"
  身体一晃,颓然倒地,竟然气晕了过去。
  "竹儿!"
  "竹儿!"
  随着两个几乎同时呼喊的声音,两道身影同地扑向竹语。但是最终还是因为福来抱着梅雪而慢了半步,竹语被胡威抱进了怀里。
  "小尾巴!撤了防护吧!"
  福来轻轻的贴近梅雪苍白的面颊,柔声说道。
  梅雪微微的睁开了眼睛,恍惚的看了福来一眼,轻轻的张开了樱唇,将白色的珠子收了回去。透明的防护瞬时没有踪迹。
  "福来……"
  胡威的怀中,竹语悠悠醒转,脱口叫道。
  福来连忙将身上的雪狐锦袍包在梅雪的身上,然后把梅雪轻轻的放在地上。自己则抢上前来,一把握住了竹语的手。
  "竹儿,我在这……"
  "福来……你……"
  竹语眼圈一红,揽住福来的颈项,纵身扑入福来的怀中。

信任


  山顶之上,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平空给这个小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简陋的屋内,气氛清冷。
  梅雪低着头坐在床边,本就尖削的小脸惨白的像是枝头的积雪,映称着一双黝黑的眸子里没了半分神采,只怯怯的垂着眼帘,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虽然紧紧的裹着福来的雪狐锦袍,但还是冷的直哆嗦。
  胡威微微眯着双眼,高大的身躯斜靠在门边,双臂抱胸,神情隐晦。
  神色肃然的竹语坐在桌边,清朗的眉目间,笼着一层深沉的怒火。
  全屋里最最轻松的,大概要算福来了,只见他悠闲的翘着二郎腿,把一杯白开水当成好茶一样,品得有滋有味。
  "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我也该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如果回去的太晚,我怕小乖和小红豆担心……"
  福来慢悠悠的品完一杯白开水,放下杯子,轻轻掸了掸袍子,站了起来。
  "内人在此叨扰多日,多亏胡兄盛情款待,王某不胜感激,今日王某就先带家眷回去,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说着,福来躬身长揖一礼。
  "哼!"
  胡威怒目而视,侧身避过。
  "哪个要你来谢我?哪个又是你的内人?这里在座的,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未过门妻子,你言语如此轻薄,实在是无礼之极!"
  说着,胡威扫了一眼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梅雪,恨得几乎咬碎一嘴的牙齿,生生把一双拳头握的嘎嘎直响。
  "本来以我修道之身,是不屑与你这等凡夫俗子过于计较,可是你今日所为,堪比禽兽,不但诱拐我尚未过门的妻子,竟然还当众羞辱于他,更是几乎伤了他的性命!"
  胡威眼中恨意如炽,几乎要在福来的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雪儿他单纯无邪,天真善良,虽说是个小孩子心性,却也一向对你敬重有加,自你受伤以来,更是费心尽力,衣不解带的多方寻药救治,你不领情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垂涎他的美貌,欺他不解人事,多次调戏诱哄于他,轻贱他如鞋底尘泥,即使说他真的有什么地方得罪于你,也罪不至此吧?你可知,自幼我就怜他天性温顺,身子柔弱,极尽所能的宠他纵他,从不舍得让他受半分委屈,可是你……你……雪儿他如果按你们凡人的年纪来计算,还不过只是一个孩子,你如何忍得下心来伤他如此?如果……你是因为我来的话,你只管冲着我来,拿雪儿来出气,你还算得上是一个男人吗?"
  胡威又看了看不发一言的竹语,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竹儿生性不羁,洒脱随意,与我相伴千年,我从未见过他为何事生气忧烦,伤心落泪,今日却因为你……你可知道为了你,竹儿舍弃千年修行的前程,舍弃纵意山河的自由,舍弃相随多年的同伴,舍弃身为男儿的尊严……拟身下嫁,可是你……你竟然对竹儿兄弟的妻子见色起意,百般□,你……你对得起竹儿待你的一片真心吗?
  胡威走到竹语的身边,轻轻握住竹语的双肩,誓言般的说道:
  "从前我不知道你的为人,以为只要竹儿开心就好,任他下嫁于你,但求竹儿幸福,可是如今,我看到了你的为人,以你之质,配不上竹儿,自今日起,我不会再把竹儿交给任何人,我会一直守在他的身旁,伴他游尽大江南北,再也不容他受得一丝一毫的委屈。"
  "啪啪啪……好一个不容他受得一丝一毫的委屈!说得好!说的真好!精彩!精彩至极!"
  福来嘴角含着讥诮的笑容,拍着双手,大声叫好。
  "胡兄既然要守在竹儿身边,不交给任何人,但不知,那刚才口口声声的未婚妻子梅雪,胡兄将如何安置呀?"
  "不管大哥如何安置,也不会比你安置的差到哪里去!"
  接话的是竹语,只见他冲着胡威安慰的一笑,转眼看向福来,笑意尽褪,只余下冷冷的怒意和失望。
  "竹儿!"
  "竹儿"
  胡威与福来闻听此言俱是一愣,不禁出声唤道。但语气中却或惊或喜,各是不同。
  "竹儿,你何出此言?"
  福来面色如土,颤声问道。
  "何出此言?从我所见所闻而出,从你所作所为而出!"
  竹语面沉如水,声音冰冷。
  "竹儿!你……"
  福来心中一惊,喉头像是塞着一团棉絮,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看着胡威揽住竹语的肩膀,安抚的轻轻拍着。
  半晌才苦涩的说道:"难道竹儿认为我是一个卑劣之人?心中气我恼我了吗?"
  竹语淡淡一笑。
  "竹语不敢气恼旁人,只敢气恼自己,气恼自己不听大哥良言,气恼自己遇人不淑,气恼自己有眼无珠……"
  福来闻听此言,心中剧痛如绞,瞬时面色苍白。
  "竹儿与我相伴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想我福来虽称不得是什么贤良之人,却也绝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哼!竹儿眼中雪亮,岂由得你再加哄骗?"
  胡威冷哼一声,抚着竹语的肩膀坐下,眼中的讥讽之色溢于言表。
  "嘴里口口声声说什么情爱仁义,其实行的都是些龌龊苟且之事,想我的竹儿嫡仙一样的人物,嫁于你这凡人做小,本已经极其委屈,可你这好色之徒,竟然色迷心窍,染指朋友之妻,你扪心自问,你配得上竹儿待你的一片真心吗?"
  一席话,夹枪带棒,直说的竹语眼眶一红,低头不语,福来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连连冷笑着看向胡威。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凡夫俗子之辈才会做这些阴险无耻之事,说这些昧心虚假之言,却没有想到,胡兄说起来,更是胜我等百倍!尤其是这颠倒黑白的把戏,实实令王某自愧不如,汗颜无比!"
  说着,福来目视竹语,面容浮现出痛苦之色。
  "竹儿!我今日不说前因,不论结果,只单说一句:我王福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对待竹儿之心,可昭日月,竹儿你是知道我的,若是他人单单伤害我王福来一人,我不过一笑了之,不会半点放于心上,只是不该伤及无辜,连累他人,今日里,我只是伤了梅雪,竹儿你尚且感同身受,想我与喜儿相伴多年,情同手足,怎不叫我恨之入骨?今日之事,我不求竹儿你原谅,但求竹儿你相信,只要竹儿你肯相信我不是那奸诈邪恶之人就可,竹儿,你相信我吗?"

决裂


  "哼!直到现在了,你还想要花言巧语欺哄竹儿吗?"
  胡威不等竹语应声,抢先一步挡在福来与竹语之间,一双杀气弥漫的眼睛里冰冷渗人。
  "今日之事,我看在竹儿的面子上,再饶你一次,如果下次你再让我见到了,我定会了断了你的……还不快滚!"
  福来闻言冷冷一笑,挑眉嗤道。
  "你如果能够杀得了我的话,你会等到现在?哼……别自欺欺人了!你……"
  "够了!"
  竹语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一起走的!这件事从头到尾,我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不需要你再多费唇舌!"
  "可是竹儿……我……"
  福来身子一震,颤着声音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竹语挥手打断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只想好好冷静冷静,你走吧!"
  说着,竹语背转过身子,不再看福来一眼。
  福来如遭雷击般连退数步,一张脸苍白若纸,平日里清明睿智的眸子一片惨淡,他浑身颤抖着,想要努力的抬起眼睛看清楚,弄明白,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竹语只是在开玩笑,可是当他看到胡威那得意的讥讽笑容时,身体一晃,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半天,福来才重新又挺直身体,虽然眼中的痛苦深沉如海,可是他的身体却像是一棵遭遇风暴,却又不肯低头的杨树一样,笔直又高傲的伫立在敌人面前。连胡威都忍不住从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敬佩。
  "既然如此!那王某先行告退了!"
  福来微微躬身一礼,然后看也不看一眼胡威,就转身向梅雪走去。
  "小尾巴!我们回家了!"
  福来微笑着向梅雪温柔的伸出手去,梅雪虽然一直愣愣的出神,听到福来的呼唤,却下意识的用一双迷茫的美眸看向福来,不由自主的把手递了过来。
  "要走你一个人走,不要妄想再骗走雪儿!"
  "啪!"
  胡威狂怒的吼声和竹语手中被硬生生掰下来的桌角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吓得梅雪一哆嗦,又缩进雪狐锦袍中去了。
  "哼!笑话!我的妻子我不带走,难道还给你留下不成?"
  福来并没有回头,压抑的声音中透出隐隐的伤痛。
  话声未落,福来已经弯腰连同狐皮锦袍带梅雪一起抱了起来,小心的拥在胸前,大步就要往门口走去。
  "放肆!你以为你可以在我的面前任意妄为吗?"
  只见人影一晃,胡威不知怎得,刚才还在竹语身边,眨眼间,却突然挡在了福来的面前。
  "如果你今天把雪儿给我放下,我还可以遵守前言,留下你这一条命苟延残喘,否则……你就别怪我不给竹儿面子……"
  胡威右手微伸,一道红光隐隐的环绕在手指之间,映称着阴冷的目光,饥兽似的残忍。
  "呵呵呵……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曝露自己的真实面目吗?"
  福来平静的扫了一眼胡威,轻轻一笑。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就来吧!"
  说着,径直迎向胡威走了过去。
  胡威眸中凶光一闪,挥手就是一击,眼看着那道红光就要击落在福来的脑顶。忽然一道青光和一道白光激射而出,直扑那道红光。
  轰的一声,胡威身形微微一晃,竹语连退数步,而梅雪则是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了福来一身一脸。
  "雪儿!"
  "小尾巴!"
  福来和胡威双双惊呼出声,福来更是一个转身,将抢步上前的胡威阻隔了开来,自己则惊慌的上下检视着,连声问道:"小尾巴!你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梅雪惨白着脸冲着福来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轻轻拍了拍福来的肩膀,要他把自己转向胡威。
  "大哥教导培育之恩,梅雪粉身碎骨,难报其一,只是……只是梅雪不顾廉耻,自荐枕席于福来,却是真心实意的,不管大哥如何看待梅雪,也不管别人如何辱骂梅雪不知羞耻……但梅雪今日既然已经是福来的人,那自然就要追随他左右,即便他……即便他再如何待我……我……我也不会离开他的……请……请大哥成全……"
  说着,梅雪挣扎着下地,扑通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胡威面前。
  "大哥……请容梅雪厚颜请求……请大哥成全……"
  言未尽,却早已泣不成声。
  "你……连你也要离开我吗?雪儿……你舍得抛下大哥吗?还是……还是那王福来拿捏住了你的什么把柄,威逼利诱于你,才使得你迫不得已?雪儿……你不要怕,有大哥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你告诉大哥,大哥给你做主!"
  胡威脸色铁青,神色痛楚,心情激荡之下,口中竟然说的有些颠三倒四。
  "还是……还是……雪儿仍然为那天之事记恨大哥,心中埋怨大哥,所以……所以才会故意这般说,来气大哥的,对不对?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大哥再如何对待雪儿,雪儿也绝对不会记恨大哥的……大哥于雪儿来说,神祗一样的存在,雪儿从不曾有过半点怀疑,只是……只是福来于我,却是……却是情根深种,我……我离不开他……"
  梅雪一边胡乱的摇着头,一边哽咽着诉说。
  "你……你如此执迷不悟,你如此伤大哥的心,你……你难道不要你的本……"
  胡威咬紧牙关,眼中掠过一丝恨意。
  "望大哥成全!"
  梅雪纤细的身体闻听此言,猛然一震,但还是坚定的拜了下去。
  "好……好……好……看来,你已经是死心踏地了,那么……王福来的这条命,是不能再留下去了……我今日就断了你的念想……"
  说着,胡威面皮扭曲,神色狰狞,脸上竟然隐隐的呈现出猛虎的轮廓。
  "大哥!"
  "大哥!"
  竹语和梅雪见此情景,双双惊呼出声,闪身挡在福来的面前,没想到此举,更是让胡威怒不可遏,只见他微一晃身,周身腥风阵阵,化指为爪,竟暴长数尺,急向福来兜头抓下,那漆黑的指甲竟然折射出刀刃一样的光亮。
  "不要呀!大哥!"
  "大哥!手下留情!"
  竹语和梅雪见此情景,双双纵身而起,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不顾自己可能伤在爪刃之下,一前一后,用身体护住福来。
  梅雪掠身扑在福来身上,拼死护住福来的身体,而竹语则撞入胡威的怀中,撞歪了胡威的手臂。
  虽然胡威见两人舍命保护,怕真的伤到他们而顺势歪了准头,但爪刃的锐气仍是将两人的衣服划出了几道破口。
  "呵呵呵……原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要置我于死地,方才罢休?可今日一见,我终于明白了……胡威呀胡威!你不过也只是一条可怜虫而已!"
  福来顺势抱住梅雪的身躯,轻抖袍袖,凝目看向胡威。
  "闭嘴!待我撕了你的皮肉,击碎你的魂魄,看你如何再一逞口舌之利?"
  胡威一扬利爪,虎目中杀意弥漫。
  "哼!怎么?不再装圣人,扮无辜了?"
  福来语带讥诮,丝毫不把胡威的威胁放在眼中。
  "够了!不要再说了!"
  打断福来的是一脸严峻的竹语。
  "竹儿!你也看到了,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前一次处心积虑,设计圈套暗算于我,被我侥幸逃脱,这一次,他已经下了决心要……"
  福来急急想要表明事实,却被竹语一记冷冷的眼神盯的说不出话来。
  "不管你如何说,我相信大哥……"
  "可是……我……"
  "我说过了,我相信大哥……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污蔑大哥的言辞!"
  竹语的声音也变得冰冷。
  "你……你难道没有看到眼前他的真实面目吗?"
  "大哥只是吓唬吓唬你,并不会真的下狠手的!"
  "那上一次我差点没命……"
  "如果大哥是真想动手杀你,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我身上有护命之物!"
  "呃?不可能!你的护命之物早就拿下来了!"
  "是真的……本来我不能说……"
  "那你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胡威眼中精光一闪,装做若无其事的插了一句言。
  "是呀!如果是真的,那你拿出来让我大哥看一看!"
  竹语顺着胡威的话说道。
  "你不相信我吗?"
  福来眼中一片死寂,声音如频死的老人,深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我更相信大哥!"
  竹语略一沉吟,缓缓说道。
  福来眼中最后几点星火也熄灭了,他惨笑了两声,摇晃着扶住门框。
  "你不是有护命之物吗?拿出来让我看看!"
  胡威顾不得看福来的笑话,沉声问道,声音中略有些焦急。
  "是呀!拿出来给我大哥看看!"
  看胡威有些认真的样子,竹语也帮着催促道。
  "哈哈哈!看一看?哼!看一看!那可是我的保命之物,若是拿出来之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是可以继续陪着你的旧情人,可是我还想留着一条残命回家看老婆和孩子呢!"
  这句话说的极重,福来本来不想这样说,可是在极度悲愤的情绪之下,福来突然从心底里涌出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为什么只有我这么伤……这么痛……为什么?为什么?"
  想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通通都要像自己一样品尝一下被伤害的滋味,想让所有的人跟自己一样锥心刺骨……在这种冲动之下,一向温和宽容的福来变成了一柄伤人伤己的利剑,刺的别人痛不欲生,也割的自己血肉模糊……
  福来目光涣散,精神委蘼,竟然不顾梅雪,身体虚脱了似的,摇晃着走出门去。急的梅雪只哀哀的看了一眼胡威,就紧跟着跑了出去。
  没有走多远,福来突然双腿一软,缓缓的跪了下去,胸中血气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而屋中的竹语,脸色瞬时像抽干了所有的血气似的,变得刹白,一双幽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福来离去的背影,半晌,才抬了抬手,想要说点什么,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逃命


  返回住处当夜,福来便发起了高烧,任凭梅雪、小乖和小红豆使尽了各种办法,甚至小红豆把自己的血都喂给福来喝了,可还是高烧不褪,到了半夜,竟然陷入了昏迷,嘴里乱七八糟的说起了糊话,吓得小红豆当场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梅雪更是红了眼睛,双手紧紧的抓住福来的衣袖,凄凄的望着福来,一副随时要跟着福来去的样子,急的小乖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却一时没了半点主意。
  渐渐的,福来手脚开始发冷,脸色发青,竟然连糊话也不说了,眼瞅着似乎就要不行了,梅雪看着福来这个样子,痛彻心肺,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急昏了过去。小红豆更是吓得连哭也不敢哭了,哽咽着喘不上气来,在床角哆嗦成了一团,只有小乖在屋子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圆圈打转,最后一狠心,一跺脚,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梅雪,自己上前用棉被将福来裹了,自己抱住福来的头,连骂带吓的招呼小红豆抱住了福来的脚,口中念念有辞,三人慢慢的飘浮了起来,飘出了屋子,向山上飘去。
  山顶之上,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平空给这个小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小乖和小红豆费力的抱着福来飘移到院门前,这时两个孩子早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小乖示意小红豆轻轻将福来放下,然后自己上前敲门。
  夜深人静,院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音。
  小乖凝神听了一下,又用力连敲了几下门,激烈的敲门声在黑夜中格外的刺耳。
  又过了一会,院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胡威随意的披着一件外衣,半敞着怀,露出肌肉纠结的胸膛和胸膛上黑色的胸毛,扫了一眼他们,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想送上门来让我吃了你们吗?"
  胡威那阴森森的口吻和他那在黑暗中隐隐泛着绿光的眼睛,让小乖和小红豆吓的一缩脖子,同时向后连退几步,小红豆更是哼哼着差点哭出来,瘪着小嘴躲在小乖的身后,怯怯的不敢抬头看胡威,只有小乖强撑着哆嗦的小身子,颤抖着声音嗑嗑巴巴的解释着。
  "福……福……福来……福来哥哥……他……他……他病了,我……我……我们……想……想来请……请胡……胡大哥……给……给治……给治一治……"
  "哦?王福来病了?"
  胡威眼中寒光一闪,抢步上前,单手撩开棉被,露出了福来青白面孔,这时,他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哈哈哈!真乃是天助我也!"
  胡威仰天大笑,笑声渐渐变得阴冷。
  "我还在想着你今天跑了,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了结了你?呵呵呵……没有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就是阎罗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既然你也快要死了……不如……让我送你一程吧!"
  说着单手化指为爪,利刃一样暴长三尺,猛得向福来面门插下。
  "啊!不要呀!"
  离胡威最近的小乖早就觉得不对头,暗暗在旁边戒备,见胡威狠下杀手,急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胡威撞了过去。
  胡威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畏惧自己的小乖会有胆子向自己撞过来,一个没提防,竟然被撞了个趔趄,爪风也失了准头。
  胡威眯起眼睛转过身来,看了看握紧小拳头,全身绷紧的小乖,不由得恼羞成怒,周身旋起了阵阵腥风,绿莹莹的虎目中暴出饿兽盯着猎物时寒光。
  小乖浑身哆嗦着,但是倔强的不肯退后,只见他轻轻抖了抖身体,顿时化成了一头幼鹿,低下头来,竖起小小的尖角,微曲前腿,绷直后腿,做出了鹿族抵御猛兽时的战斗姿势。然后,嘴里冲着小红豆大喊着。
  "小红豆!快带福来哥哥走!快走!"
  小红豆这时早就吓的瘫在了地上,听到小乖的喊叫,半天才恍过神来,想站起来,竟然腿软的用不上力。
  "哼!今天谁也别想走!"
  胡威冷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着小乖,晃身扑了上去。
  看得出来,小乖是拼尽全力在抵抗,可是在胡威面前,竟然像孩子游戏一样,没两招便被胡威抓住脖子,提了起来。
  "小红豆!快带福来哥哥走!快走呀!"
  小乖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嘶哑,却包含着不甘与绝望。只看他死死的盯着胡威,突然大叫一声,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小乖的胸腔中激射而出,直冲胡威咽喉。
  "哼哼哼!想要引爆内丹,同归于尽?真是天真!"
  胡威狞笑着一手捏住小乖的脖子,另一只手化作利爪直插入小乖的胸膛,然后用力转动了一下,挖出一颗血淋淋的金黄色的内丹。
  "啊!"
  小乖凄厉的惨叫和活生生被挖出内丹的惨状让一旁的小红豆几乎吓晕过去,但是小乖临死前的喊声还回荡在小红豆的耳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小红豆拼命抱住福来,用尽全力向山下逃走。
  "想逃?没那么容易!今天谁也别想逃得了!"
  说着,胡威一把扔掉小乖的尸体,顺手将血淋淋的内丹吞了下去,然后转身就要向小红豆他们追过去。
  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大哥,谁在院子外面?"
  胡威闻听此言,连忙停下脚步,柔声回话。
  "没有人,只是大哥见你今天吐血了,所以猎了一头幼鹿来给你补身子!"
  说着,转头看了看已经消失了踪影的小红豆和福来,恨恨的啐了一口,倒提着小乖的尸体,慢慢的走回屋里去了。
  再说小红豆,拼尽全力抱着福来在林间疾行,没有多久,浑身就都被汗水浸透了,可是他不敢停下来,更不敢回头看,只是不停的向前逃,直到逃下了山,逃入了城镇,当他们来到一家店铺的门前时,小红豆再也没有了半分力气,就这样抱着福来,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依依


  当福来悠悠醒转之时,窗纸上已经透了白,可是床边的木桌上,红烛还在静静的燃着,桔色的烛光,映得屋中温暖无比。
  福来费力的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可是使了半天劲,连手指头也没有动弹半根,只得无奈的转动着眼睛打量着屋子。
  明明记得自己从胡威的小院中出来,然后身子软的没有半分力气,接着只觉得喉头一甜,似乎是呕了血,再然后……不记得了,可是不管怎样,也不应该躺到这个陌生的屋子里呀?
  这间屋子虽然清简,但仍然可以看的出,是一间姑娘家的闺房……
  "你醒了?快别想着要动,你先前病的太过于厉害,身体现在虚弱的很,目前最好还是躺着静养,待好些了再说……"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福来刚想转过眼去瞅,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意似的,快步走到床前,微笑着与福来对视。
  这是一位年约豆蔻的绿衫少女,并不十分美丽,却清雅端秀,尤其是那温润的笑容,好似三月春风一般,让人心旷神怡,十分的舒服。
  福来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以除了嘶哑的单音之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先前发高烧,身体还没有恢复,嗓子似乎也受了些影响,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过些时日,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少女又微微一笑,将手中冒着热气的小碗冲着福来示意了一下。
  "把这碗药喝了之后,身体很快就会好了!"
  说着,少女轻轻的一手扶起福来的头,一手将小碗凑到福来的嘴边,徐徐的将温热的药汁喂入福来的口中……
  福来虽然满腹疑问,但还是乖乖的把药汁吞咽了进去,喝过了药,福来只觉得眼皮发沉,不一会,就陷入到黑甜梦乡中去了……
  等福来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近黄昏,又是那个绿衫少女,微笑着喂福来吃了小半碗米粥,又喝了药,看着福来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福来终于可以慢慢的坐起身子的时候,绿衫少女才答应和他小聊一会。
  "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以便王某改日登门拜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福来强撑着身体,向绿衫少女长揖一礼,羞的少女连忙边躲闪,边双手搀扶。
  "公子何必多礼,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大恩不言谢,姑娘于我之大恩大德,王福来铭记在心,姑娘如果他日有用得着王某之处,王某定当全力以报!"
  绿衫少女见福来态度恳切,便不好再多说,只得谦让了两句,就扶着福来坐下。
  "公子重情惜意,小女再不领承,就显得太过于矫情了,小女姓柳,闺名依依,自小丧母,随家父在此地行医,虽说不上富贵,却也开心度日。"
  绿衫少女羞涩的一笑,转眸看着福来。
  "相处多日,竟然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福来连忙回答。
  "姑娘客气,我姓王,名福来,乡人粗陋,没有字,姑娘只管唤我王福来就好!"
  "王福来王公子?难道是苏州王府的王福来王公子?早就听说,附近药山都是王家产业,就连我们药铺进药,都要仰仗贵府周转,先前不识贵人,是依依逾礼了!请王公子恕依依不知之罪!"
  说着,就要站起来与福来见礼,慌的福来连忙一把扶住,连声讨饶。
  "柳姑娘你快快放过我吧!如此多礼,岂不是要折煞我了吗?且不说旁的,单单就一个救命恩人就足以让王某不知道如何报答了……再说了,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了,不要过分矫情,怎得又拿捏上了呢?"
  看着福来那愁眉苦脸的样子,逗得柳依依抿嘴直乐。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要互相折磨了,如果王公子不嫌弃,我称呼一声福来哥哥,王公子便我唤一声依依即可,你看可好?"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福来高兴的连连击掌。
  "依依姑娘洒脱大方,不拘小节,实在是深得我心!"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福来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是如何到这里的?我明明记得我应该在山上呀?"
  柳依依微微皱眉。
  "怎么?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吗?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慕名投医而来……"
  柳依依偷眼看了看福来那略显尴尬的神色,轻轻一笑。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不过……当时情形确实奇怪……那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和爹爹刚刚收拾好草药,准备休息了,可突然听到大门外扑嗵一声,好似是重物坠地,我和爹爹急忙出门来看,却见你和一个孩子双双晕倒在地上……"
  "孩子?那是小乖或者是小红豆喽?那个孩子呢?"
  福来一愣,连忙追问道。
  "呵呵呵……看来你的确是认识那个孩子的,别急呀!听我慢慢说……"
  柳依依笑着嗔了福来一眼,接着说下去。
  "最是奇怪的就是这里,那天,当我和爹爹把你和那个孩子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病入膏盲,回天乏力了,可那个孩子却只是累脱了力,灌了一碗药下去之后,渐渐的就醒过来了,可那个孩子一醒过来,就哭着找你,求我们救你……我们问他与你是什么关系,他就只说是相识的哥哥,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小红豆,并说愿意付我们很多钱,只求能救你一命,可是见你病的样子,我们只是凡人,实在是能力有限,无力回天,于是就安慰那个孩子说,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实在是半点不由人,可是那个孩子却不肯听,就只是一味的哭,不停的苦苦哀求我们……唉……现在想起那孩子跪在地上一直不断的磕头哭泣的样子,还是让人心酸不已……"
  柳依依眼圈微红,拿起绢帕抹了抹眼角。
  福来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死死的盯着柳依依,一字一字的问道。
  "那后来呢?"
  柳依依抬头看了看福来,不想却被他那铁青色的脸孔和紧绷的神色吓了一跳,但转瞬似乎理解了似的,眼神中流露出同情……
  "见那孩子如此执着,爹爹和我很是不忍心,就只能尽力而为,但是,我们是山野小户,看个小病还行,可是像你那样命悬一线的,真是无从下手,爹爹只好把你死马当活马医,救治了半天,可还是……"
  柳依依停顿了一下。
  "于是,爹爹就只能跟那孩子说,虽然尽力救治,但是你已经是一脚踏入鬼门关了,要想从阎罗手中把你抢回来,除非有仙丹妙药,否则……可我们山村人家,哪里来的如此珍贵的好药,所以……那孩子听了,痴痴的坐了一会,然后盯着你又看了好一会,突然对我们说,他可以找来好药,但是求我们一定要救治你,然后就跑出门去了……"
  福来听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已经一片雪亮了,肺腹之内仿佛万刃切割,痛的冷汗涔涔,下唇已经被牙齿咬的血肉模糊……
  "你接着说……"
  柳依依见福来蜷缩着身体,低垂着头,心中有些担忧,但见他坚持,只好接着说下去。
  "那孩子走了没有多长时间,突然有人敲门,我们出来一看,门外空无一人,只是在门口的地上,放着一株百年山参,那参宝已然成了人型,足有一尺多长,眉目分明,四肢清晰,宛若足月的婴孩,参体白中透红,隐隐有血色涌动,如果细看,还能看到仿佛活婴儿似的呼吸和心跳。我与爹爹都吓了一大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珍贵的参宝,如今怎么会放在我们家门口?可回想起那孩子的话,我们就认定,必是那孩子寻来救治于你的,所以也不敢担搁,急忙就入了药……"
  柳依依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竟然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你都不知道,每次想起来,我和爹爹都会心颤,那株参宝哪里是一株山参,那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孩,切开的时候,会有鲜血涌出,放入锅中的时候,隐隐竟然有凄楚的惨泣,如果不是先前看到它的参形,我……我们定会以为自己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柳依依的眼睛害怕的闭了闭,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微微哆嗦着。半天才看向福来。
  "所幸那株参宝足有起死人,肉白骨之效,竟然生生将你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只是那个孩子,自从那天出门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想是怕家中人担心,回家去了,你既然与他相熟,那等你病好了之后,一定要回家好好的谢谢那个孩子,如果不是他,单单就我们家这点菲薄医术,又怎么能救治得了你呀!咦?福来哥哥!福来哥哥!你怎么了?你……你怎么了?"
  只见那福来,竟然直挺挺的僵倒于地,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双唇血肉模糊,一股股的鲜血,仿佛涌泉似的,从口鼻中泊泊而出……

情意


  山顶之上,还是那个小小的院落,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平空给这个小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只是院角处的梅树下,隐隐有一道透明的人影浮现在空气中,冰为肌,雪为骨,眉若远山,目若秋水,顾盼间,清灵流转。一头墨丝及地,薄衫轻扬,裸着一双玉琢似的美足,踏在雪地上,更映衬的晶莹剔透,娇美可人。只是眉目间,神情凄楚,手足处,似被一条银链死死的扣住。
  这时,胡威端着一个红漆小托盘从屋中走了出来,小托盘之上,一小壶烧刀子,两碟精致的小菜。
  胡威缓步走到梅树之下,微微一笑,温柔的看着那道透明的身影。
  "雪儿,还在生大哥的气吗?好了好了!大哥给你陪不是还不行吗?大哥知道雪儿最爱大哥,绝对不会因为那些小事跟大哥闹脾气的,是不是?"
  说着,胡威将红漆小托盘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走上前来,一只手将那透明的身影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在那细滑的面颊上轻轻的抚触。
  "如果不是雪儿执意要惹大哥生气,大哥又怎么会重新掘回你的本体,又怎么会狠得下心来把雪儿用定魂锁,定在这本体之上,虽然雪儿现在无法聚成实体,但大哥不担心,大哥会一直守在雪儿身边,慢慢的等,百年也好,千年也好,直到雪儿忘记了那凡间污秽,忘记了那虚情假爱,直到雪儿重新回到大哥身边,心心念念的只有大哥一个人的时候,大哥就会重新放雪儿自由,像以前一样宠爱雪儿,天天陪着雪儿开开心心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胡威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那饱含深情的话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字字入心,让梅雪几乎忍不住想要点头了,可是,转念间,梅雪又咬紧了下唇,轻轻的,却又坚决的摇了摇头。
  胡威神色一凛,虎目微微的眯了起来,黑瞳之中泛起了绿光,可面容上却仍然带着微笑。
  "雪儿不乖哟!什么时候学会忤逆大哥的话了?我的雪儿从来都是又乖巧又听话……"
  胡威的大手从梅雪细腻的面颊滑落到纤细的脖颈之上,手尖轻轻用力,梅雪立即痛苦的剧烈挣扎起来,喘不上气似的扭曲着身体。
  "啊!对不起呀!雪儿,大哥一时没注意,忘记你被定魂锁扣住了琵琶骨,什么法力也没有了,连身体都柔弱的像是娇嫩的小花瓣一样,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揉碎了……"
  胡威慢慢的松开手指,抬手握住了梅雪尖细的下颔,手指在那淡淡的樱唇上磨挲着,有些痴迷的看着梅雪因为重新获得的空气而迷蒙的美眸和痉挛的娇容。不自禁的俯下头来,堵住那微张的唇瓣,碾转吸吮。
  "大哥!你在院子里吗?"
  一道清冽的声音在屋中响起,让胡威急忙撤身,转头回应。
  "我在院子里闲坐喝点酒!,竹儿你醒了,我马上就过来!"
  然后,轻轻的冲梅雪促黠的挤了挤眼睛。
  "幸好你现在只是一道灵体,既无形,也不能言语,除了我,谁也看不见你,不然,我都没有办法跟竹儿解释了!"
  屋内的大床之上,竹语面色苍白,削瘦的身躯越发的清减了。他慵懒的靠在枕上,如瀑的青丝随意的铺泄在枕被之上,俊雅的面容修眉紧锁,薄薄的嘴唇抿出一道忧郁的弧度,秋潭似的眼中,晕染着层层轻愁,使得那随性不羁的姿态中,竟然生生勾勒出几分楚楚怜人的味道,看得胡威心中似有火烧般的炽烫。
  "竹儿,觉得身体好些了吗?"
  "没有,不知道什么原因,休养这几日,不但身体没有恢复,反而觉得全身越来越无力了,甚至连法力似乎也在渐渐消失……"
  竹语疑惑的张开手掌看了看。
  "这不可能呀?想我竹语修练千年,身体早就不拘凡胎,再重的伤也不日可愈,可是这次,怎么会越来越重了呢?"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这次可能是因为你呕血,重创了心肺,所以才会好的慢一些!想我们修道之人,最忌伤情动怒,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那个小小的凡夫俗子牵肠挂肚,真真的不值得!"
  说着,胡威上前两步,轻轻拥住竹语的肩膀,将他扶坐起来。
  "不过万事皆有两面,这次虽然伤了竹儿,可是也让竹儿看清了那王福来的真面目,也算伤有所值,这点皮肉之伤比起以后的心腹之伤,不知道要轻上多少倍!所以,竹儿也可说是因祸得福,眼前之伤,太可不必在意!"
  竹语微微颔首,转眸间,却看到胡威扶抱着自己的那只残缺的左手,不觉得眼光中闪过一抹歉意。
  "大哥!这些日子以来,我心中实实对你欠疚的很,想你因为顾念着我们的兄弟情义,对待福来真心实意,多方照顾,甚至为了救治福来,不惜千里滴血寻药,自断指骨入药配引,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吗?虎断指爪,犹如人剥皮,鱼去鳞……我……我……我实在是从心中对大哥感激不尽,自觉得对大哥的心意无以为报,可是……可是那王福来却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不但不感激大哥,反而百般挑衅,无理取闹,甚至……甚至见色起意,欺骗诱拐梅雪,让大哥伤心……"
  竹语言未尽,却已经泫然欲泣。
  "王福来他伤我,我不会计较,可是他却伤了大哥你……我……我本来就对大哥深感愧欠,这次就……就更是……"
  "好了好了!你我兄弟一场,相伴千年,情义岂是一个小小的凡人所能够影响的?再说了,大哥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那王福来,而是为了竹儿你,只要你开心快乐,大哥受再多的苦,遭再多的罪,冠以多少污蔑诽谤,也甘之若饴,更何况,从今以后,大哥可以长伴竹儿身边,这才是大哥最为高兴的事!这点小小的滴血断骨,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胡威抓起竹语的手,送至嘴边,轻轻一吻。
  "只要竹儿肯留在大哥身边,大哥就无怨无求了!"
  竹语一愣,却没有抽回手,只慢慢的将目光转向窗外,看向那远处。

心结


  时近子夜,寒风如刀,冰冷入骨,虽然已经是早春时节,却仍然是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
  院廊之下,福来随意的裹着一件棉衣,斜靠在廊柱上发愣。
  如果不仔细看,即使是福来的家人朋友,怕都不一定能认得出福来,只见他面如枯槁,形单骨瘦,双目无神,只愣愣的睁着,仿若是游魂野鬼,更似那行尸走肉一般。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
  幽幽的一声轻叹,一件大氅披在了福来的身上。
  "你这此自伤,不是毁了所有爱你之人的心嘛!"
  仿佛知道福来并不会回答自己似的,柳依依又叹息了一声,慢慢的离开。
  "老爷……老爷……嘻嘻……老爷……"
  "喜儿……喜儿……是你吗?"
  "啊……啊……老爷……老爷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夫人们交待呀!老爷呀!你快醒醒吧!你要是去了,我也不活了……就算是我想活……夫人们也会活扒了我的皮的……要是知道老爷出事了,夫人们一定比鬼还可怕呢!平日里温柔贤慧的夫人们……什么都不计较……可是只要是跟老爷有关……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还是自尽的好……最起码少受点罪……老爷呀!我不想死呀!老爷……"
  "喜儿……喜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啊……啊……啊……老爷呀!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呀!咱们还得一道回家呢!老爷呀!你可千万得挺住呀!我也舍不得你呀!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的,你可叫我怎么跟夫人们交代呀?咱们王府里头上上下下这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呀?老爷呀!你让喜儿替你去得了!你让喜儿死在你前头吧!你……"
  "喜儿……你要生生痛死我吗?"
  "你……你是要把我炖成汤吗?"
  "小红豆?"
  "呜呜呜……小红豆还是会长出来的,可……可是没有小红豆的小红豆,算什么小红豆呀!人家会笑话我的……"
  "小红豆……小红豆……你是在怨我吗?"
  "你……你……你不要胡说!福来哥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就不会欺骗别人!"
  "小红豆……我的小红豆……"
  "福来哥哥,福来哥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引来血蛭,我……我绝对没有存着害你的心呀!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如……如果我有半句假话,让我修行尽毁,魂飞魄散!"
  "小红豆……福来哥哥对不起你……"
  福来痉挛似的抓紧胸口,心疼的像是要拧在一起。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福来萎顿倒地。
  "啊!福来哥哥!你怎么又吐血了!爹!爹!你快点来呀!福来哥哥又晕过去了!"
  福来在陷入黑暗中之前,耳畔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柳依依惊慌的呼叫声。
  窗外,残阳如血,余辉静静的撒落在屋前檐下,映出几分廖落之色。
  床前,柳依依面色憔悴,神情忧虑。
  "福来哥哥,求你听我说一句,哪怕你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远在家中的妻小,单单只是为了那个为你送参的孩子,也求你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
  柳依依眼圈一红,低下头去。
  "虽然,依依不知道福来哥哥为何事痛苦如此,但依依大胆猜测,定是为了那个送参的孩子和那株参宝……怕不是,那个孩子就是……"
  柳依依浑身一颤,脸色瞬时没了血色。
  "不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你所想……"
  福来轻声应道,因为许久不开口,声音嘶哑晦涩。
  "这许多天来,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想得头都要炸开了,为什么?依依你说为什么?像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
  福来轻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那声音犹如锥心的利刃,字字泣血。
  "从小,我就总是在连累身边的人,父母、亲眷、老管家、甚至是很多不认识的人……长大了之后,我就开始连累身边的妻小、朋友……"
  福来微微颤抖着,像是每一个字都疼得牵筋动骨。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呢?我是不是死了比较好?也许我死了,大家就不会这样痛苦折磨了……也许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也许我死了,就不会再有人因为我而无故丧命了!"
  福来深深的低下头来,用双手捂住脸,那哽咽痛楚的话语让柳依依鼻子一酸,眼圈一红,不觉滴下泪来,但是她一侧头,用帕子按住眼睛,装着没有看到福来那从手指间滑落的泪水。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呵呵呵……其实大家舍弃了性命救我又有何用?我二十八岁要历死劫,横坚都是一死,与其如此连累别人,还不如早早去了,倒也痛快!"
  福来苦笑一声,自讽道:"像我这样苟活不祥之人,还是快快去了吧!"
  "你不要再这样说了!"
  柳依依再也听不下去福来这样自残似的说笑,走上前去,一把抱住福来的肩膀,将他的头拥入怀中。
  "你不要再说这样伤害自己的话了,你说这样的话,不仅仅是伤害了自己,也轻贱了所有爱你惜你的人,大家宁愿舍了性命来救你,自是把你看得比他们自己还要宝贵,可是你,却如此折辱自己,伤害自己,莫不说你对不对得起爹娘妻小,就说是为你舍弃性命的朋友伙伴,你又如何对待得起?哪怕说今天里,你就真得就这样去了,九泉之下,地府之中,你又有何脸面去见那些爱你护你这人,你如何与他们解释你这般糟菅他们的心意?"
  柳依依慢慢抚了抚福来的头发,放缓语气。
  "再说了,你家中还有深爱着你的妻妾家小,难道你舍得让他们品尝痛失爱人亲人的苦楚吗?难道你舍得让他们在此后的无尽岁月中日日伤心难过吗?"
  柳依依见福来低头无语,不由得继续说下去。
  "怕你是不知道的,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珏福公子的很多事,听说他文采出众,却谦逊有礼;听说他风流多情,却痴心一片;听说他洒脱不羁,却温柔体贴;听说他对别人以诚相待;听说他对朋友肝胆相照;听说他遍游四海,历迹名川;听说他行途所到之处,助人善事不计其数……你都不知道,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奇迹……"
  柳依依浅浅的笑着,仿佛是在回忆。
  "虽然明明清楚他有挚爱之人,但这大江南北,不知道有多少女儿家,日里思的,夜里梦的,都是他呢!"
  柳依依腮上微红,唇角含笑。
  "我还听说,这珏福公子家中有两位夫人,个顶个的绝世美人,不但姿容倾国倾城,品行还是少见的贤良淑德,最重要的是,听说这两位夫人对那珏福公子,情深似海,不知道羡慕死多少旁人……只是今日看福来哥哥这番模样,竟似半点不将夫人们放在心上,只单单想着怎么寻死,难道福来哥哥如此不惜福吗?"
  福来闻听此言,苦笑了一下,他坐直身子,眼睛望向窗外。
  柳依依见福来并不回答,心中忍不住替他的两位夫人抱屈。
  "福来哥哥似乎并不想我提及夫人们,难道?哥哥心中并不挂念他们?抑或者是,福来哥哥心中并不是真的爱着他们的?不然,怎会如此淡然?"
  福来身躯微微一颤,并不转身,只轻轻一笑。
  "依依妹子聪慧过人,性情直爽,不知道比过多少须眉,但只这情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日与依依妹子把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多加隐瞒,反正我心如死灰,不妨也让我一吐为快,也算是在朋友面前发发牢骚……"
  福来抬起一只手盖住额角。
  "所有知我之人,都总是说我福来心宽如海,万事不纠,即便是至亲至爱,也洒脱如故,却不知,我王福来,不是不纠,是不敢纠,不愿纠,不能纠!世人痴爱,尚可纠缠个情根深种,可追寻个至死不渝,可探究个清楚明白,可梦想个缘定三生,可我王福来,却只有一世情梦,哪有生死相许,约定来生?凡人再是惜命,却也不过百年烟云,转瞬即逝,过眼处,不过仍是尘归尘,土归土,可到时,那幽魂一缕,又何处寄深情?爱便爱了,不爱便不爱了,世间事哪能分得这般清?可我王福来,却不能说,不敢说,不愿说,说了,便是自私自利,便是不识好歹,便是不懂珍惜,便是不知感恩,可我王福来是人,不是神,看不透这情爱红尘,放不下这痴缠纠葛,会嫉妒,会羡慕,会难过,会奢望,曾与我约定生生世世的松情,放不下为他挡雷劫的尘风,曾与我相守共效与飞的竹语,忘不了与他浪迹天涯的胡威,只眼前的梅雪,却也难舍宠爱他的大哥,大家都只是因为这一世情缘而陪在我身边,却不想,这只会让我更加自厌,他们总是问我,大难在即,怎么还是这付不上心的样子,可他们岂知,我根本无心挡劫,只想早早归去,让他们陪我百年又与陪我十年有何不同?与他们不过弹指一挥间,于我却是刻骨铭心,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伤心总比绝望好,与其一起煎熬,不如只一个受苦,于他们,也算尽了我最后的一点心意……"


解忧


  "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堂堂珏福公子,竟然……呵呵呵……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真真有趣极了!"
  柳依依听完福来的倾诉,不但没有表现出半点同情之色,反而用帕子捂着嘴,咯咯的笑个不停,眼瞅着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直笑得福来极为的不悦,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依依妹子,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把内心的郁结说给你听的,不想你不但不理解我,还以此取乐,当做笑料,真是让我失望,看来是我错看你了!"
  柳依依偷眼看福来面沉如水,知道他已然生气了,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直笑的福来眉目间隐隐有怒气涌动了,才收敛了笑容,轻咳了两声,端正的坐下。
  "真真是入了情爱的人,即使是神仙,也会落了凡尘,瞧你还是堂堂珏福公子呢,怎得如此小家子气,生生辱了那大度的好名声!"
  柳依依轻嗔了福来一眼,继续说道。
  "亏你还好意思把这么点事当成委屈来说,你自己好好思量思量,你这样想,不是自私是什么?你也曾说过,人生不过区区百年,转眼就会尘归尘,土归土,当你已经化为空无的时候,难道你还要牵着袢着他们吗?你心里不甘心他们遗忘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到那时,已然逝去的你又让活着的他们情何以堪呢?再说了,即便你一缕幽魂不散,转去轮回,那我问你,你敢保证,下一世的你,定然不会忘记他们吗?如果忘记了,你又敢保证,下一世的你,还会如你今世这般爱他们敬他们吗?如果不是,你这般勉强要求他们世世追寻于你,那你又让他们真心何付呢?如果你是真心爱惜他们,你会这般不体恤他们将会遇到并忍受的痛苦折磨,而只是自怜自哀自己一人吗?"
  柳依依抬眼看了看福来,见他低头不语,就大胆接着说下去。
  "其实这番浅显的道理,不要我说什么,你也是明白的,只是你自己心里不愿意这般清楚透彻的面对而已,你自己脑子里还存着侥幸,想着与其说出来伤你的心,还不若欺你骗你,反正不过一世情缘,等你真的去了,来个眼不见为净!那我问你,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你会忍心欺瞒于他吗?可见,你的妻妾不管最后何去何从,最起码,在这一世里,他们都是真真切切,认认真真的爱着你,并不会因为你会气恼于他们,而对你稍加隐瞒,如此坦荡无念,如此赤诚以对,福来呀福来,你不知道要羡煞多少旁人!好好的过好这一辈子,已经极是不易,你还要庸人自扰,琢磨什么下世轮回,你呀你!真真是吃饱了撑的!"
  柳依依一番话,说的酣畅淋漓,直说的福来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冷汗浸透内衣,半晌才喃喃道。
  "依依,你真乃是我的良师益友,听你一席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想我王福来一介男子,却如此拘泥于这蝇头之间,险些钻了这牛角尖,伤了我最重要的人……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身冷汗……"
  福来转头凝视着柳依依。
  "想你一弱女子,却竟然有如此胸襟,如此眼界,真真是令人钦佩!"
  "福来哥哥谬赞了,小妹哪有你说的那般,只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而且小妹自觉,无论念及何事,只是秉持着凡事不计较,不纠缠,不奢望,不深思而已,人生苦短,活着不易,舒服一点的活着更是难上加难,世事艰辛,我们纵是改变不了旁人,难道还改变不了自己吗?其实我细观福来哥哥,也定是经过历难之人,那必定看事待人也是豁达洒脱,之所以现在拘泥于眼前情劫,不过是因为尊夫人们待你极好,爱你极深,才使你得识得个中滋味。欲罢不能。人就是如此,如果从来就没有过,那自然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没有,只有曾经拥有过了,才会搁不下放不开,自己折磨自己。"
  "说的好,好一个不计较,不纠缠,不奢望,不深思,想我王福来,自认于人于事,看的极开,听君一番高论,才发现,不过尔尔,依依在上,请受福来一拜!"
  说着,福来站起身来,撩袍就要拜下身去,慌得柳依依急忙双手相掺,小脸羞得通红。
  "福来哥哥,你可是要折煞我了!"
  "呵呵呵……不怕不怕,仅以你刚才提点之语,就足以受我一拜了!"
  解了心结的福来,心情如雨后蓝天,说不出的舒爽,连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轻松。
  "唉!以依依妹子这等人材,自觉少有人能敌,只是以后论及婚嫁,怕不是得要王孙贵胄,状元侍郎才匹配得起!"
  一句话直说得柳依依粉面如火,急急的握着拳头去敲福来的肩膀。
  "福来哥哥坏死了!才刚刚好一点,就会拿话来欺负人了!"
  那羞急恼怒的样子,逗得福来边拼命躲闪,边哈哈大笑。
  只是这两个追打嘻闹的人,并没有注意屋顶上两道伫立的人影,更不会想到,他们打开郁结后的开心,在旁人眼中,却是怎样的一幅一双小儿女打情骂俏的情侬场面。
  "雪儿,这会你该死心了吧?你看你为了他,甘心忍受穿骨之痛,锥心之苦,宁可散尽了百年修为,落得个一无所有,也要死命守候着他,可是他呢?不过短短几日,又搭上了个新欢,看他与那人间女子的亲爱模样,怕不是就要娶进门了,此时新人帐暖,夜夜春宵,又如何记得你这个为了他受苦受难的小梅花精呢?"
  说话的正是胡威,只见他一脸的温柔,满目的怜惜。一手轻轻抱着梅雪那几近透明的身体,一只手有指向福来与柳依依笑闹的方向。
  "大哥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凡人薄幸,见异思迁,喜新忘旧,贪恋美色,别看他们当面的时候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说不尽的爱意,道不完的恩情,可是一但你红颜老去,新鲜不再的时候,他们就又会是另一种嘴脸了,相信他们,只会让你陷入身不由已,行不由心痛苦之中,最后坠入虚幻,直至神魂俱灭,万劫不复!"
  胡威斜睨着梅雪死死盯着福来的空洞模样,眼中掠过一丝冷笑,嘴里却无比痛惜的说。
  "大哥又何尝不想雪儿开心快乐,幸福美满,可是大哥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雪儿痛苦终生,所以大哥才会如此对待雪儿,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挽救雪儿的性命,只要雪儿对王福来断情断念,从此脱离了与他的情爱纠缠,大哥就会放了雪儿,生生世世做雪儿永恒不变的依赖……雪儿,你说,好吗?"
  梅雪面无表情的听着胡威的诱惑之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黑幽幽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福来,才多久没有见到他,却像是几生几世没有见到似的,想得揪心扯肝的,想得夜不能寐,看不见他对自己的忽视,看不见他与别人的嘻闹,年不见他的其他种种,只看见那个命中牵着,魂里念着,梦里想着,日里思着的人,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雪儿,你想清楚了没有,他王福来如此待你,你还想着他做什么?从此忘记这个人,好好回来大哥的身边,好吗?"
  胡威见他半天无语,不禁有些焦急,下意识的一把握住梅雪细削的肩膀,晃动着。
  梅雪抑住一阵阵的晕眩,挣扎着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胡威,那往日里流露着羞怯、纯真、依赖、慌乱的美眸中,褪去了无助、褪去了迷茫,褪去了害怕,留下的只是满满的坚定与执着。
  "如果大哥偏要我说,那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福来没有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了,那我就会一直这样等着他……"

直面


  崎岖的山路上,福来气喘吁吁的边走边念叨着。
  "依依呀!你还是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到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再说了,我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哪用得着你来帮忙呀!还有……"
  "你还有完没完呀?瞧你一个大男人,跟个老太婆似的婆婆妈妈的,能不能干脆点呀?女孩子怎么了?才走了这两步路,女孩子还没有喘呢!你瞧你都快喘断脖子了!要不是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就非要上山不可,我能死气掰咧的硬要跟着来吗?再说了,来都来了,你啰里八嗦的说那么多有什么意思呀!"
  一身男装的柳依依无趣的横了福来一眼,撩起衣衫擦了擦汗。
  "你……你……你还是女孩子吗?快……快把衣襟放下来,难道你都不会害羞吗?"
  福来急红了脸,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切!你简直比镇上私塾里的老学究还要愚腐!"
  柳依依不屑的送出一个大白眼,理都不理福来的只顾擦个开心。
  见柳依依不予理睬的样子,直气的脸红脖子粗的福来张口结舌,连连跺脚。
  一路上,就这样拌着嘴,斗着气,歇歇停停,快中午的时候,两人来到了福来和小乖、小红豆居住的草屋。
  福来一边高声呼唤着小乖和梅雪,一边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
  可是就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福来却不禁愣在了那里,跟在后面的柳依依见福来僵在门口,并不进屋,有些奇怪,就从福来身后探着脖子,向屋里张望。
  只见草屋中像是经过激烈的打斗似的,所有的物品都七零八落的散乱在地上,那些小乖和小红豆特意找来讨好福来的茶具和碗筷,被摔得粉碎。
  "啧啧啧!瞧这样子,应该有好一阵子没有人住了,你瞧这东西上落的灰……"
  柳依依一边咂着嘴,一边绕过福来,在屋子里东瞧瞧西逛逛。
  "看这物品破碎的程度,当时,应该打得很厉害吧!至少说,你那个小乖和梅雪应该是遇到强敌了……"
  "哼!是胡威!一定是胡威!"
  福来脸色发青,牙关紧咬,一拂衣袖,转身就走。
  "喂喂喂!福来哥哥,你等等我呀!"
  一看福来那个样子,柳依依急忙追了上去。
  一路上,福来像是被阴鬼附身了似的,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低头疾行。追在后面的柳依依差点跑断了肠子。
  日将夕沉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了山顶之上的那个小小的院落前,还是那个泥坯墙,茅草屋,院角处,几株寒梅探出院墙,凌雪而立,暗香浮动。
  "哇!好雅致的小院落呀!"
  喘着粗气的柳依依一抬头,忍不住惊呼出声。
  "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个风雅之士!"
  福来也不回应,只上前用力拍打门环。
  没过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胡威施施然走了出来。
  "哇!好一个伟男儿!福来哥哥,这是谁呀?好有男子气概呀!"
  柳依依抬眼一看,立即被胡威那逼人的豪气和桀傲的霸气吸引,不由得赞叹出声。
  "哼!原来是你,你还敢来这里?是嫌自己命长吗?"
  胡威不屑的扫了一眼柳依依,冷哼着看向福来。
  "你把梅雪和小乖弄到哪里去了?你快点把他们还给我!"
  福来面色阴暗,声音低沉的喝问道。
  "还给你?你是病坏了脑子吗?就凭你也敢跟我要人?"
  胡威讥诮的撇了撇嘴,又不名所以的笑了笑。
  "既然你来了,我也不瞒你,让你死也死个明白,竹儿和雪儿都要留在我身边为妻为妾了,哼哼哼!这两天不知道有多温驯乖巧,柔情蜜意呢!至于那个叫小乖的鹿崽子么?哈哈哈!早就叫我炖了下酒吃了,这会大概早就化做粪便,拉到茅厕去了!哈哈哈!"
  "你……你胡说!"
  福来脸色发黑,怒目圆睁。
  "胡说?"
  胡威虎目一挑,眼中浓浓的恶意笑容。他回身一指房顶。
  "那张鹿皮现在还被我扔在屋顶上晾晒着呢!只是这么小小的一张皮,大概也只够我做一个匕首的外鞘吧!"
  福来顺着胡威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在屋顶之上,摊晾着一张小小的鹿皮。
  "怎么?那个带着你逃走的小人参精没有告诉你吗?如果不是那只小鹿崽子拼死命的保护你,这会,你早就被我捏得魂飞魄散了!"
  胡威冷笑着盯视着福来瞬间惨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故意凑近福来的耳畔,低声说道:"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只小鹿崽子被我活生生挖出内丹时的惨叫声……哼哼哼!那凄厉的声音和热乎乎的胸膛,想想还真是有趣的紧!"
  胡威轻轻的笑了笑,回味似的叭嗒叭嗒嘴。
  "喔!对了!那肉质……还是蛮细滑香嫩的!"
  "你……畜牲!"
  福来身形微晃,喉头腥甜,一口鲜血涌到了嘴边,但他不愿意在仇敌面前示弱,硬生生又吞咽了下去。
  "你本是修行之体,却做下如此恶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愚蠢的凡夫俗子,也只有你们相信这所谓因果报应的谎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真有此报应,那么自然界中的弱肉强食,人间界的欺善怕恶,修行界的恃强凌弱,岂不是早就应该报应不爽了吗?"
  胡威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慢慢的将一只手微张,化指为爪,瞬时暴张三尺,那漆黑的指甲竟然折射出刀刃一样的光亮。
  "今天你既然送上门来了,不如我就了结了你,如果真真有报应的话,那我就等着你来找我报仇!"
  说着,挥爪向福来抓去。
  就在柳依依的惊呼声中,只见福来不慌不忙,身形微晃,侧身闪过,单手伸进怀中,拽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锦囊,从锦囊中倒出一根小小的松枝,迎风一晃,竟然转眼间变成了一柄潋若寒潭的宝剑,映着夕阳的余辉,晶莹透亮,隐隐似有轻雾萦绕其上。
  "咦?你怎么会有如此法宝?看这样子,足足封有千年的道行!"
  胡威一怔,不由得倒退了一步,沉声问道。
  "哼!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看看我护身的法宝是什么吗?今天我就让你看一看!也算了了你的心愿!"

决战


  福来说着,举剑亮势,直指胡威。晶莹的剑身如秋水漾波,夺人的双目,映衬着福来凛然而立,竟然让人心底一寒。
  "哼哼哼!没有想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还学人家使剑,真真是笑掉人的大牙!我说王福来,你可要小心点哟!别没伤到别人,却把自己给割伤了!"
  胡威双手叉腰,看着福来哈哈哈大笑,眼神中的轻蔑不言而表。
  "好吧!我就成全你,用你那所谓的护身法宝送你上西天吧!"
  说着,胡威略略后退半步,一晃身形,一团血色的红雾渐渐弥漫全身,红雾中,胡威的脸孔上猛虎的轮廓若隐若现,一双吊睛绿眼泛出森森的冷光。
  "啊!妖怪!是妖怪!"
  一声尖锐的惨叫让胡威和福来都是一愣神,只见柳依依苍白着面孔,哆嗦着指向胡威。
  "依依!却下山去!"
  福来略一侧头,冲着柳依依大叫道。
  "快跑!"
  "不……不行……我……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柳依依虽然全身哆嗦得犹如筛糠一般,但兀自强撑着。
  "你不用管我,我没事!你待在这里,才是会让我分心呢!"
  福来心中暗暗叫苦,直把这位神经大条的小姐在心中腹诽了无数遍。
  "哼哼哼……好一个郎情妾意!王福来你别的本事没有,这勾三搭四的本事还真是让人不服不行,既然你们这么有情有义,我今天就成全了你们,让你们俩个在我的肚子里做一双宿命鸳鸯吧!哼哼哼……王福来,你要怎么谢谢我呀?"
  胡威阴森森的狞笑着,兜头一爪向福来面门抓去,另一只爪子捏指为印,一缕血红的雾线直向柳依依激射而去。
  福来见势不妙,一个侧身,举剑横削向胡威的爪指,逼得胡威急急撤爪,然后一个箭步蹿到柳依依身前,宝剑卷起一道剑风,斜斜的刺向那道雾线。
  "啐!蠢货!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胡威眼中掠过一道杀气。
  只见那一道血红的雾线犹如有了生命一般,竟然堪堪的绕过福来的剑锋,突然回折,缠绕在福来的剑身之上,然后毒蛇一般,慢慢收紧身体,直向福来的手腕噬咬而来。
  福来大惊失色,急忙甩动剑身,想要把那道血红的雾线甩脱,没有想到那道雾线竟犹如血蛭一般,紧紧的缚在剑身之上。
  "哈哈哈……王福来,你还想顽抗吗?还不乖乖的弃剑拿命来!"
  胡威狞笑着收紧手爪,口中念念有辞,只见那道血红的雾线暴涨数倍,然后分裂成无数条,除几条仍然死死的缠在剑身上之外,其余几数,竟离开剑身,直扑向福来。
  "唉!就知道你会忍不住要用法术!"
  在这危急的当口,只见福来不但沉着平静,毫无惧色,面对胡威的攻势,竟然还微微一笑,身体犹如惊鸿一般,轻盈而急速的向后滑动,轻巧的避开了雾线的攻击,然后,轻抖宝剑,剑身前指,手腕颤动,抖出无数个耀眼的剑花,只见那剑花所到之处,仿佛利刃断纸一般,血红的雾线竟然被削成几段,削断的部分,顿时消散在空气中,没了影踪。剩下的血红雾线,被剑气迫得折回数尺,弹动着伺机再扑。
  胡威见此情景,怒火中烧,虎目杀意更盛。
  "好你个王福来,没想到你还有些手段!"
  说着,胡威那弥漫在周身的血色红雾竟然越来越浓,蔓延开来,遇到草木竟然噼啪作响,隐隐有焦糊的腥臭味道,刺人的口鼻。
  "那一日在我们的归途之上追踪我们的血蛭,与你有何关联?可是为你所驱纵?为何你会散发出血蛭的味道?"
  福来双目圆睁,青筋暴起。
  "哼哼哼……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嘛?竟然能从味道上分辨出来……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到阴曹去问你那两个短命的仆从吧!"
  说着迎头一爪,裹着阵阵腥风,直向福来拍下。
  福来眼睛血红,牙齿咬得嘎叭乱响,这一次,他并没有避开,而是挺剑架住了胡威的爪子,但是,胡威的臂力劲逾千斤,直震得福来双臂发麻,虎口迸裂,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地上。
  "啊!啊!啊!福来哥哥你受伤了!"
  眼尖的柳依依一直蜷缩在一旁观战,这一见到福来流血,顿时失声大叫了起来。
  "噪鸹的女人,我先了断了你!"
  胡威眯着饿兽一般的眼睛,绿光荧荧的看向柳依依。
  "依依快进院子,请竹儿保护你!"
  福来斜眼打量了一下环境,现在让柳依依逃下山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所有的退路都让胡威封死了,眼前胡威准备痛下杀手,自己自顾尚且不暇,实在难以保正柳依依周全,目前唯一的一条道就是让柳依依冲进院子里去找竹语,竹语虽然与胡威是兄弟,性情淡漠,但是本质良善,且与自己尚有一段情缘,即使是对自己失望,但却不至于乱伤无辜。料想应该能够保护柳依依性命。于是思忖片刻,立即向柳依依高喊。
  此时的柳依依虽然惊吓得魂飞魄散,但稍一冷静,却也明白自己在这里不但帮不上福来的任何忙,反而拖累得福来处处分心保护,所以,一听福来这样喊,就立即站起身来,向小院子冲了过去。
  "哼!想跑?没门!"
  胡威刚想纵身拦截,却被福来闪身挡住。
  "你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吧!"
  "哈哈哈!好!我就先收拾了你!"
  胡威仰天大笑,双爪一分,漆黑的指甲,闪动着利刃似的光芒。
  福来低头舔了舔虎口的鲜血,侧脸闪过一丝不明所已的笑意。
  "好吧!现在让我们决一死战吧!"
  说着,轻弹剑锋,宝剑发出龙吟似的鸣响。
  剑光晃动,人影交错,两人纠缠在一起,这边,剑气所到之处,生生逼退血色红雾,剑光闪动之间,压住胡威的利爪光芒。那边,血雾触及之地,皮焦肉烂,腥臭无比,利爪挥动之下,血肉迸溅,不到片刻,福来身上,伤痕无数,但是胡威在宝剑的威利之下,竟然也无法伤及福来性命,一时之间,气急的胡威,恶从胆边生,只见他,微微晃动身体,竟然幻化成一头巨大无比的斑斓猛虎,张大血盆大口,就要向福来吞噬而去。
  "住手!大哥!不要呀!"
  一道清洌如山中寒泉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胡威和福来都是一个停顿,回头望去,只见竹语轻衫薄衣,青丝如瀑,在柳依依的搀扶之下,单手扶着院门,颤颤而立。
  "竹儿!你怎么出来了?"
  "竹儿!你是不是病了?"
  胡威和福来不禁同声呼唤道。
  竹语轻扫了一眼福来,并不答话,而是直直的望向胡威。
  "大哥,你不是答应我,不再与他纠缠了吗?怎么今天又这样了呢?"
  "呃?是王福来他们自己找上门来挑衅,我只好……"
  胡威收了虎形,依然化作人样。
  "你胡说!是你一见我们就要打要杀的!你……"
  柳依依闻听胡威所言,极是愤怒,不由得大声叫道,不想却被竹语冷声打断。
  "这位姑娘,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我们兄弟之间的事,用不着姑娘插嘴!"
  说着,竹语抬起苍白消瘦的小脸,一双黑眸越发的冰冷。
  "我不知道你是王福来的什么人,竟然找上门来替他说话,但是,一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辞,尚不足以让我怀疑大哥!"
  说着,奋力挣脱柳依依的搀扶,不想用力过猛,身子虚弱,竟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竹儿!"
  "竹儿!"
  胡威和福来见此情景,情急之下,双双纵身上前,不料,竹语沉着脸摔开福来的手,依入胡威的怀中,让福来顿时身形一晃,脸色瞬时没了血色。
  "呵呵呵!我说竹儿呀!昨夜你根本就没有睡,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呢?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不然,我是会心疼的!"
  胡威得意的揽住竹语的细腰,语气暧昧不明的故意贴近竹语的耳畔,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肉麻的呢喃道。
  联想到胡威开始时所说的话,福来心如刀绞,先前的不信,竟然也有了三分的怀疑。

伤情

  "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福来哥哥要我去找你,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原来和这个妖精是一路货色!不明是非,不辨善恶!"
  柳依依被竹语摔脱了手,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又见竹语推开了福来,与那胡威暧昧纠缠,心中更是气愤,不由得叫嚷出来。
  "还有你这只死妖精,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男人打情骂俏,也不嫌恶心人!"
  "姑娘太过于抬爱了,我也是一只死妖精,不配让你和你的福来哥哥当成好人看,我也不屑给你们当作好人!"
  竹语冷冷的扫了一眼柳依依,一拂衣袖,然后拿一双幽黑的眸子定定的瞅着福来。
  "是呀!和男人在一起是有够恶心的,可惜我们这种妖精不顾廉耻,不觉得真爱有什么可恶心的,可是你们人类不一样,你们高兴的时候,喜欢的时候,可以虚情假意,可以委以虚蛇,然后,当你们觉得不喜欢了,不高兴了,你们就又可以迷途知返,重归正道,娶个好女人正正经经的过日子,单单就是我们这些不知羞耻的妖精,拿不起,放不下,被人骗了还要落个恶心的名声,真真是活该!!!"
  "你……"
  柳依依听得莫名其妙,刚要回嘴,却被福来拦住了。
  "我与依依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视依依如妹子一般!"
  福来深深的凝视着竹语的眸子,眼神中的浓情缠绵得使人几乎要浸溺在里面。
  "我王福来待你之心,可昭日月……"
  "哼!"
  竹语被福来看得耳腮微红,别扭的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胡威眼见着竹福和福来之间那微妙的情感流露,不由得暗自咬牙,强忍内心中翻腾的妒意,恨恨的冲着福来叫道。
  "你们快点滚吧!竹儿不想见到你们!今日我暂且饶过你们,如果再让我遇见,我定会将你们撕成碎片!"
  说着冲着福来和柳依依晃了晃爪子。
  "哼!说的轻巧!今日不是你饶过我们,而是我来寻你!你还我妻子,还我朋友!"
  福来咬牙切齿的怒视着胡威。
  "杀友之仇,夺妻之恨,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
  "哈哈哈!就凭你?哈哈哈!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胡威狂笑着转头看向竹语。
  "竹儿,你可听见了,今日不是我不守信用,而是这王福来巴巴的一心找死!你可怪不得我呀!"
  说着,轻轻的将竹语放在地上坐好,就要迈步上前去,不想,却被竹语一把拽住了衣襟。
  "大哥!这王福来疯劲上来了,说话做不得数的,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与他一般计较了吧!"
  然后,竹语转向福来,眼中寒冰一片。
  "什么杀友夺妻?,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自己想要留在大哥身边,根本与大哥无关!"
  "你……好!就算你是自愿的,那梅雪呢?难道他也是自愿的吗?如果是,你叫他当面来说与我听,我就相信!"
  福来眼中一黯,强打精神继续说下去。
  "还有喜儿和小乖的命,难道也白白死了吧?"
  "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喜儿的死纯属是意外,还有什么叫小乖的,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意外?哈哈哈!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问问那胡威,看他敢不敢说那是意外?还有小乖,你回过头来看看,他的皮现在还在那屋顶之上呢!"
  福来语气悲愤交加,竟然生生气得大笑了出来。
  竹语淡淡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屋顶,然后又淡淡的转过头来。
  "不过是一头幼鹿,我也吃了,难道你也要我给他偿命吗?"
  "你……你还是我知道的那个竹语吗?"
  福来闻听竹语所言,身体不由得一颤。
  "为什么我看不到昔日里我所深爱的那个,虽然外表淡漠却本质良善的竹语呢?我所深爱的竹语说不出这种寒人心的话,我所深爱的竹语做不出这种泯人性的事!"
  福来苦笑着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那一身累累的伤痕和血迹。
  "我所深爱的竹语舍不得看到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我非草木,心非铁石,即使是再坚强,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如果我的心碎了,我还拿什么来爱我的竹语呢?"
  说着,将一只手轻轻的按在自己的心口。
  "竹儿你听,我的心哭得好厉害!"
  "你……"
  竹语身体也是一颤,视线晃动了起来,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蜷缩起躯体,强抑制住内心如万刃穿凿般的剧痛,那莫名的剧痛如刺骨的冰刀细切慢割,痛彻全身,寒透骨髓。疼得竹语几乎要喊出声来。
  "竹儿,不要听他的花言巧语乱你的心神,等我吞了他的三魂六魄,看他还怎样做怪?"
  说着,胡威纵身扑向福来,心中已经暗暗下了杀心,不杀王福来,后患无穷,今日无论如何都要灭了王福来,哪怕事后会被竹语责怪,但等王福来死了,竹语也就断了念想,就算生气,也没有了办法,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的跟随了自己。
  这么想着,胡威捏指为咒,就要施展出妖术中最为狠毒的"活炼生魂咒",中了此咒者,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马铃声,一辆轻便精致的马车疾驰而来。
  在这陡峭的山路之上,人就是步行都很吃力,可这马车就跑得如履平地,轻快无比。转眼间就停在了众人的面前。
  竹语和胡威皆是暗暗吃惊,以自己一千三百年的道行,竟然没有察觉到这辆马车的到来,不能不说,这是一件极不可能的事。
  一身家丁打扮的车夫首先跳下了马车,然后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小心的伸出一只手,打算搀扶车中人下车。
  从车中先伸出来的是一只修长白晰的玉手,随意的搭在车夫的手臂之上,然后车中人借力,娴静端庄的迈步走了出来。
  "啊!"
  众人凝神细看,不觉得异口同声的惊呼了出来。
  只见车中人一身精美绝伦的白色苏绣银丝松花长袍,拖曳及地,外罩银灰色狐皮大氅,神态华贵优雅,举止雍容不迫。
  雪肤冰肌,青丝及地,一双温和的美眸映衬着绝丽脱俗的容颜,更显得风华绝代,恍若天人一般。

结局

  "来者何人?"
  "松儿!"
  "松情!"
  三道声音齐齐响起,可声音中所饱含的情绪却各不相同。
  "喔?原来你就是松情?"
  胡威戒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松情,目露疑惑。
  "你已经……你已经是散仙之身,竟然……竟然甘愿下嫁一个凡人,自毁仙途?"
  "呵呵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松情轻转皓腕,掩口轻笑,神情间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这位大概就是竹语常说的大哥——胡兄弟吧!果真是个伟男儿!只是胡兄弟看来也有千年修为,怎得看事论人,还是如此世俗?"
  松情眸光微移,扫过众人,最后停在福来身上。
  "福来……你……你没事吧?"
  话语虽然平淡,但那隐含着柔情万种的语气不禁让所有人微微动容。
  不待福来回答,松情已经轻抬美眸,直视胡威。
  "胡兄弟,不知道我家福来如何开罪于你?让你如此动怒?如果是他的不对,松情在此代夫赔情,希望胡兄弟看在竹语的情份上,赏几分薄面,原谅他吧!"
  说着,松情躬身一礼。
  "你不必在此多言,王福来与我,新仇旧恨,不共戴天!岂是你区区数言,就能化解的?"
  胡威侧身避过松情的一礼,冷哼了一声。
  "我自知与你相比,修为相差很远,真将动起手来,我定是不敌于你,但是夺妻之仇,断情之恨,如果就这般轻易放过,胡某自此以后,再无颜苟活于天地,所以今日,胡某早就已经决心豁出去性命,哪怕是魂飞魄散,也定要与王福来同归于尽,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喔?如此深仇,那也难怪胡兄弟生气,的确是很严重,只是松情有一事不明,不知道我家福来夺得谁的妻?又断得谁的情?"
  松情明眸如水,清清淡淡的看向胡威,唇角微微含笑。
  "你我都是修道之人,自是知道缘字天定,又岂是一介小小的妖精所能逆改的,违天而行,只会是伤人伤己,白白的断送了千年的道行……"
  "哼……你休要再巧言令色,今日你我生死一战,自然是胜者王,败者寇,随便你怎么去说这些大道理!"
  说着,胡威不再多言,只见他身形略退,忽然摇身一变,顿时化做一头巨大的斑斓猛虎,利爪撩牙,铜铃般的虎目中,绿荧荧的闪动着阴森森的杀气,周身上下,腥臭的红雾翻腾弥漫,隐隐有黄色和青色的雾气萦绕其间。
  "呵呵呵……胡兄弟你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说着话,你就现了原形了呢!"
  松情玉指掩口,轻轻一笑,移动莲步,走到福来的身边。
  "你这个呆子,想我好好的玉松剑,封着我千年的修为,百毒不侵,百妖退避,就是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吧?真真是个呆子!"
  说着,松情嗔了福来一眼,顺手拿过宝剑,迎风一晃,只见那长剑顿时如龙吟般长鸣不止,剑身晶莹剔透,绽射出明亮的光芒,犹如寒镜映日,又似湖面荡月,耀眼夺目。
  "胡兄弟,再怎么说,你都是竹语的大哥,我本不欲与你为敌,可是你一再苦苦相逼,几次差点伤了我家夫君的性命,但是我自知修道之路艰难,今日只要你迷途知返,我还是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哼哼哼……别说漂亮话了,说什么放我一条生路?那你为什么在这方圆三里之内下了禁神锁?想我今日就算求了饶,告了罪,活着走出去也至少要历经折筋断骨之痛,折损掉我三分之二的修为……哼哼哼……都说王家大夫人爱夫如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只不过伤你夫君皮肉,你竟然要毁了我大半修为?"
  胡威恨恨的咂了咂嘴,冷冷的看着松情。
  "呵呵呵……瞧你说的,我可是给足了竹语大哥的面子,若是他人敢如此伤我夫君,我定会让他尝尽这世间万般的痛楚,生如死……"
  松情明眸中寒光一闪,让众人都不自觉的心底一颤。
  "既然话不投机,那你就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松情长剑前指,面色渐渐罩上一层肃杀之色。
  "生吞了一枚百年的内丹,强收了竹语五百年的修为,怎么还没有转化成自己的?瞧你这又红又黄又青的血雾,真是好笑!"
  松情嘴中虽然笑谑,眼中却泛起了杀机。
  胡威闻听此言,又羞又恼,虎啸震天,他略略伏低身体,向后微挫,然后挟着狂风血雾,一个虎扑直奔松情而去。
  "小心!"
  众人见此情景,都不自觉得惊呼出声。
  "啊!"
  一声惨呼,撕心裂肺,响彻山谷。
  血雾散去,只见松情迎风而立,衣袂飘动,说不出的清逸动人。在他的脚下,一只恢复成普通老虎般大小的猛虎,一动也不动的蜷缩成一团。
  "大哥!"
  "大哥!"
  两道悲泣同时响起,虚弱的竹语和一道几乎透明的身影齐齐扑向猛虎。
  一年之后,某个不知名的深山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盖起了一座小小的茅屋,听山中砍柴的樵夫讲,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清瘦的男子与一只猛虎在屋前闲坐,神态亲密。
  江南王府,每到月上梢头,清辉洒落在屋顶的时候,总是有仆人看到王家老爷在屋顶独酌,冷洌的竹叶青的香味飘浮在空气中,让人隐隐能闻到思念的味道。
  只是,那一日王府里迎娶三夫人,那热闹和排场,让一向低调的王家出足了风头,后来,听闹洞房的后生们传说,那三夫人长得清纯得像是雪中的寒梅,美丽不可方物,着实让城中的好事者们好奇不已,只是那王府的三夫人,比前两位夫人还要规矩,从不出府门半步,只得让所有想一睹三夫人美色的人们扼腕顿足,望门兴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