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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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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生》恩顾
憾生 by 恩顾
引子
上海这年的盛夏持续高温,奔波于生活的人们连连抱怨这难耐酷暑。网上购物的人更是剧增,快递公司的送货员从清晨开始就忙碌于过早出现在天空的炎炎毒日之下。一个脖子晒得黝黑的送货员在栋公寓下面按了许久门铃,总算有个女人娇滴滴地应了句:"你好,请问是谁?"
"快递。"
铁门"咔啦"一声开了,送货员开门进去,在一楼戳了几下电梯按钮,那数字停在六的地方就不动了。
送货员等了片刻,骂了句:"操!"然后转到楼梯口往上爬。
汗流浃背地爬到这栋房子的九楼,那户人家开着门,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探出头往外张望,看到了送货员后就往屋里喊:"妈妈!妈妈!来了!"
送货员低头往包裹单上看,这才发现货品名上写的是"变形金刚"他扬起了嘴角,将包裹递给小男孩。
女主人从屋里跑了出来,十分有礼貌地说:"谢谢,谢谢。"
"你看一下货,然后签个字吧。"
女主人用很蹩脚的口音应着:"好,您进来坐一坐?"
"不用了,谢谢。"送货员说着蹲下来帮小男孩拆外包装盒。
擎天柱不一会儿露了出来,小男孩欢呼着将擎天柱搂在怀里,还不忘说了声:"谢谢叔叔。"
送货员笑了笑,那小男孩跑到屋里往复式的二楼喊:"爸爸你快下来,擎天柱来了,爸爸......"
女主人接过货单,扫了眼,问:"签在什么地方?"
送货员正想指给她看,就听那屋里传来声很熟悉,而又很陌生的声音:"下来了下来了。"然后,一个人从复式的楼梯上往下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哦,知道了。"女主人自己发现了,接过送货员手里的笔,很吃力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不起啊,我很少写中文......"
屋子里的人,瞪着门外,钉在原地,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屋子外的人,望着对方,一时懵了。
"签好了。"女主人将笔和送货单递过去。
送货员回过神来,沉沉地说了句:"谢谢......"然后压低鸭舌帽挡住霎时红了的眼睛,匆忙地下了楼。
1
南方沿海的一个小县城流长县当年偏僻得连个火车站都没有,要坐两个小时公车到临近的茉舟市,然后再搭去北京的火车。
杨远坐上公车后和窗外的父母谈笑了几句,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远处一个少年身上,若有若无地朝他笑一笑。
杨母回头喊了声:"憾生!"
那少年抓抓后脑勺,牵着身边的小女孩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嘀咕了句:"我带念宣去买了根雪糕......"
小女孩舔着雪糕,稀疏的黄头发歪歪地扎成两个小辫,一对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杨远,"杨远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寒假就回来。"
"那么久啊......"小女孩撅起了嘴,"那你会不会给我写信?"
"不会。"
小女孩尖声嚷嚷:"为什么啊?好小气!"
几个大人都乐了,杨远说:"我会给你挂电话。"
小女孩嘻嘻笑了,大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你会不会给小叔叔挂电话?"
杨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憾生一眼,说:"会。"
2
"你爸妈都去加拿大了......我怕你也要去。"
"我还没念完书呢,你怕什么?傻瓜。"
"那你念完书就去?"
"当然不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要等放假啊。"
"你爸妈把房子都卖了,你回来住哪?"
"你说呢?"
憾生笑了,在隔壁屋子写作业的念宣跑了进来,喊道:"小叔叔!帮我削铅笔!咦?你和谁挂电话?"说着就跳上沙发抢话筒,"喂喂......"
电话那头的人乐了,"念宣!"
"杨远哥哥!"念宣笑开了花,"我小叔叔半期考没考最后一名了,我爸说都是因为他没和你一起玩,就省下了些时间念书!"
"哇,那我还是不要回去了......"
"滚开!"憾生拉开念宣,把话筒抢了回来,笑着骂道:"死丫头给我闪远点!去看看快速面泡烂没有!"
念宣乐呵呵地应着,小心地揭开碗盖张望。
憾生对着话筒一阵沉默。
"憾生......我挂的是公话,还有人等,我先挂了。"
"......好。"
"憾生,"杨远放低了嗓音,柔柔地说了句:"我很想你。"
拿着话筒的人一脸温存,谨慎地瞥了眼蜷在一边捞面条吃的多嘴侄女,然后应了声:"嗯,嗯,那先挂了,再见。"
从此以后,远在北方的人,杳无音讯。
七年后,茉舟市一中门口停着辆摩托车,从校门口出来的学生潮中传来声清脆的声音:"小叔叔!"一个穿着白色方领校服的女孩蹦了过来,窜上摩托车,嘀咕了句:"我们班拖课了!我从后门溜了出来,嘿嘿......"
憾生恼火地说:"这春天雨怎么下个没完?淋死我了!"
"这么小的雨也能淋死你啊!还不快走!"念宣接过憾生递过来的安全帽戴牢。
憾生发动了摩托车,刷地一下冲开了人群,往马路上狂飙。
"哇靠!你老是开到人行道里......"
"......"
"哇靠!我叫你买安全帽你怎么只买一个?你自己怎么不用啊?耍什么酷啊?"
"......"
"哇靠!你......"
"你不会闭嘴啊?"
念宣撅起了嘴。
"曹阿姨家里有事,回家去了。"
"什么事啊?"f
"我怎么知道?总之这两天她不在家里。"
"那我们吃什么?"
"到街上吃!"憾生喊了句:"要不然你做饭?"
"嗤!直扑肯德基!"
"又吃垃圾。"
市中心的肯德基里挤满了人,好像不是为了吃,都是躲窗外的绵绵细雨,一些人吮着几百年前就喝完的可乐,还占着位置不动,旁边等位置的人都东张西望寻找空位,无奈站起来离开的人却少得可怜。憾生买了两份套餐回头找念宣,那丫头早占了个窗边的位置,冲他拼命挥手。
憾生不可思议地扫了几眼旁边还在等位置的人群,问她:"你怎么这么狗运?一来就抢到位置。"
念宣翻翻白眼,"刚才坐这里的人吃着个圆筒,吃完了还想占着茅坑不拉屎,被我骂走了。"
"哇靠!"憾生张大了嘴:"我就说我们家里最横的人就是你!在家里横也就算了,跑到外面还这么嚣张,万一遇到流氓你就死定了!"
"你就是茉舟第一流氓,我还怕谁?唧唧歪歪,比我爸还罗嗦!"念宣抢过腿堡,把上下的面包都丢在憾生的盘子里,啃起了中间的鸡块。
憾生马上开始教训她:"这是什么习惯啊!面包怎么不吃?"
念宣把挂在嘴边的一片生菜叶扯下来也丢进了憾生的盘子。
憾生露出宠溺的笑容,无奈地摇着头,只好把侄女遗弃的面包捡起来吃了。
"小叔叔,你都有驾照了,什么时候开车车来学校接我?"
"我一个寄生虫,哪有钱买车?"
"嗤!少来!"
憾生苦着脸说:"我不敢上路!"
"哈哈......好没胆哦!那你考驾照干嘛?"
"我哪有考?我连练也没练浩阳就给我搞了张驾照。"
"浩阳哥哥不是教你了嘛?"
"切,他教个头。"
"哼......咦,小叔叔?"念宣随着憾生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柜台那里挤了一片点餐的人,没有什么不妥,"小叔叔,你怎么了?"
憾生的眼睛一眨不眨:那些点餐的人中间,有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人,非常眼熟!
"小叔叔,你中邪啦?"
穿白色衬衣人转过身子,在厅里寻找位置。那个人有一张棱角有致的脸孔,鼻骨挺拔,单眼皮小眼睛,更显得平和。憾生记得,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变成了一条线,颊边有浅浅的酒窝,让人感觉非常亲切。
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变。
那个人走了过来,腋下夹着文件袋,端着餐盘四下寻找位置,却根本没有留意到憾生。
憾生站了起来,望着他。
而他的目光从憾生脸上一扫而过,什么反应都没有。
憾生一把抓住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唤了声:"杨远!"
那人吓了一跳,停下来盯住憾生,目光却尽是陌生和讶异。
憾生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淡淡地说:"杨远,我是陆憾生。"
3
的士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车后排的两个人都不知开口和对方说什么,尴尬了许久后,杨远说:"念宣说你考驾照了,怎么不找辆车来练练手?"
"我懒得。"
"你哥现在做什么工作?"
"说不清楚。"
杨远干笑了几声,说:"念宣说你们住在庭弯河,那片别墅群的房价是市里最贵的了,院子不说,房子就四百多平,要多少钱啊?"
"我哥付的钱,我怎么知道?"
绿灯亮了,车动了,杨远问:"念宣书念得怎么样?"
"挺好的。"
"念宣长大了呢,比以前漂亮多了。"
"......"
又是一阵沉默,杨远绞尽脑汁地想话题,又问:"你哥结婚没有?"
"没有。"
"念宣明年是毕业班了吧?"
"是。"憾生懒洋洋地往窗外看。
"念宣......"
憾生打断他,"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
杨远一时语塞,极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
"......"
"没东西问了?"憾生眼望着窗外,丢出一句话来:"换我问你吧,你从加拿大回来?"
"没,我去年才念完研,后来经熟人介绍到这工作。"
"研也是在北京念的?"
"......是啊,本硕连读。"
"你怎么去了北京两个月就再也没联系我?"
杨远如坐针毡,支吾着说不出话。
车到了一个饭店停下来,两个人下了车,憾生瞥他一眼,"干嘛吃个饭还要找这么偏僻的地方?"
"哪有偏僻?"杨远边掏钱给司机边说:"这地方环境挺好,我常来。"
"你常花五十多块钱搭的到这狗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来吃饭?这么有雅兴?"
杨远冲司机道了谢,回头歉然一笑:"那以后就在市区吃好了。"
的士掉头开走了,憾生不动,"你住哪里?"
"我不是给你电话了吗?你挂电话找我就是了。"
"住哪里?"憾生直勾勾地望着他。
"......"
憾生抓住杨远笔直洁白的衣领,气势咄咄地贴近他,"我知道你住哪里就不会再找不到你了。"
杨远有些惊慌失措,低声说:"憾生,你不要这样。"
"那我要怎么样?你倒好,诱奸了未成年人,然后拍拍屁股就消失了!"憾生红了眼圈,"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躲着我?"
杨远冒出冷汗,他盯住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孔,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
当年那个只能在自己臂弯里撒娇的十五岁少年如今和自己一样高了,前几天憾生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根本没有认出来,七年光阴,让那张曾经稚嫩幼白的脸孔彻底变了样。
杨远轻声说:"憾生,对不起......"
憾生的目光蓦地柔和起来,"你不会再突然消失了,是不是?"
"......是,不会了。"
憾生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探过去靠近杨远的嘴唇。杨远闻到一股男性身上特有的香烟味道,他惊觉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以前那个浑身隐泛奶香味,还没发育成熟的小孩子!他觉得十分恶心,所幸憾生只是小心地啄了他一口,但这也足以让他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杨远,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憾生抱着这几年来朝思暮想的人,陶醉得没有一点心思去留意杨远的脸色。
杨远敷衍地应了两声,不露声色地挣开他,"等会儿有人经过看到我们这样不好,我们边吃饭边聊。"
九点多的时候,憾生搭的回来了,进了屋子,一楼正厅里传出很大声的电视声。
憾生坐在玄关脱下鞋子,冲屋里吼:"念宣,你作业做完没有就看电视?"
电视声音小下来,念宣蹦了过来,"小叔叔,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要玩到半夜三更呢。"
"只是吃个饭。"
"和谁啊?你那群狐朋狗友居然这么斯文,吃完饭就放你回来?"念宣在他身上闻了闻,"还没喝酒?好诡异。"
憾生心情明显很好,穿上拖鞋往里走,笑骂道:"诡异个屁!关你鸟事!作业做了没有?马上把电视关了!"
念宣跳起来嚷道:"谁理你!我爸批准了!"
"咦?大哥在家?"
"是啊,他在二楼书房,叫你回来就上去找他,我和他说你出去玩都要过十二点才回来,他就没说什么了。"
憾生的脸色垮下来,"死丫头!没说过一句好话,我又要挨骂了!"
念宣吐吐舌头,憾生横她一眼,往楼上走,到了书房门口大大咧咧地开门进去,陪笑着说:"哥,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东圣集团总裁陆耀宗正在书房里看书,见到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弟弟穿得流里流气的走进来,脸色一肃,"进来怎么不敲门?"
"下次敲。"憾生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翻了翻撒了一茶几的杂志,不吭声了。
耀宗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把牛仔裤搞得破破的?"
"这是浩阳的。"
"你干嘛穿别人的裤子?"
憾生顿时语塞,哑了片刻,说:"喜欢就要来了呗。"
"明天开始不要再穿成这样了。"
"噢。"憾生乖乖地应了声,心想:你几时回来啊?我穿什么你也看不到。
耀宗看透了他阴奉阳违这一套,又说:"我叫曾敏明天过来带你去买几件衣服。"
憾生忍不住笑了,"哥,你吃错药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买衣服还要别人带?再说曾敏又是谁啊?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就是我那个执行秘书。"
"哦哦,记起来了,干嘛?你不喜欢了想转让给我?她太老了,我不要。"
耀宗哭笑不得,小心地看了眼敞开的门,怕女儿听到了,所幸念宣在楼下看电视看得正欢。"你都二十老几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我叫她带你去买几件正经的衣服,过几天好去上班。"
"上班?"憾生竖起了耳朵,"去哪上班?"
"西洲岛酒店知道吧?市中心那家五星级......"
"知道,"憾生乐了,"怎么,雇我去做男公关?"
耀宗当真是欲哭无泪,一巴掌拍在弟弟脑门上,"你给我正经点行不行?我把西洲岛的所有权转到你名下了!做老总!公关!亏你想得出来!"
憾生指着自己的鼻子,夸张地缩到沙发角落,瞪圆了眼,"哥,你脑袋被猪踢了?我?去当西洲岛的老总?我只是高中毕业啊!"
"有文凭算个屁!"耀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我不也什么文凭都没有?那些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还不是都要听我的?"
憾生丧着脸嘀咕:"靠!我怎么和你一样?我什么都不会......"
耀宗和蔼地朝他笑了笑,"你中学毕业以后也玩了好几年了,总不能一直玩下去吧?你去边学边做,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过几年我把别的生意也交给你。"
憾生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个和父亲一样的兄长不是在开玩笑!
耀宗眼一瞪,正色对他说:"你好好做!听到没有?"
"好,好,我一定大力发展公关业,力争让西洲岛一跃成为本市公关行业模范,不,是全国模范,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质量国际一流......"
"行了!"耀宗截断他,无奈地摇摇头,"你把西洲岛搞倒了也行,就是别给我弄出违法犯罪的事来!"
4
憾生拨通了杨远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憾生乐的嘴都合不拢了,"杨远,我是憾生!"
对方明显没有他高兴,应了声,"哦,这么迟了有什么事吗?"
"没,我刚好在你家附近......"
杨远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在哪?"
"就在你家小区门口,我也不懂你是哪栋楼......"
杨远的头嗡地一声涨大了好几倍,急急地打断他,"你呆那别动,我下去找你!"
"不用了......"r
杨远"啪"地挂断了电话,爬起来慌张地套了件体恤就往楼下跑。
憾生还真以为杨远激动得没听完他说话就下来接他,心里的甜蜜都溢上了嘴角。
杨远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小区门口,见路灯下面站着个人,穿着笔挺的白色衬衫,扎着蓝紫色领带,头发剃短了,竟显得出人意料的英俊利落。
"嘿嘿......"憾生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你怎么这样看我?"
"你怎么穿成这样?"
"工作需要,"憾生手插着口袋往前走了几步,举手投足却还是改不了的痞子相,"呵,正经工作啦,你这是什么表情?也不怪你,我也觉得我穿这种衣服就像个高级牛郎。"
杨远的目光有些飘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他想起陆憾生就头皮发麻,可是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又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杨远,你在想什么?"憾生偏着头观察他的神色,目光中尽是柔和痴迷。
杨远瞥过目光,心里却狂热起来。
"杨远......"憾生又往前靠了靠,"我这几天很忙都没空找你......"
杨远感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体温和暧昧的气息,猛然想起多年前曾和这个人疯狂的相爱,想起了当年那个青涩瘦小的身体在自己身下颤抖,想起了当年那肉嘟嘟的嘴唇时不时磨蹭自己的耳朵......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又会对这个人着迷,为这个人沉沦!
他推开憾生,踌躇片刻,说:"憾生,我想了很久,一直都不好开口和你说,我看我们还是做朋友......"
憾生没听完他的话,脸色就陡地变了,"什么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杨远低下头不敢看对方。
"你和普通朋友上床?"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我们还不懂事......"杨远局促地辩解了几句。
"小?那时我是小,"憾生冷冷地反问:"你小吗?你都十七、八岁了还小?"
"总之!"杨远截断他的话头,生硬地吐出一句话:"以前怎样我不想提了,我不喜欢男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憾生听了这话,如遭当头一棒,闷了好久才缓过神,却说不出话来。
杨远内疚地说了声抱歉,回头就走。
"杨远!"憾生徒劳地扯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杨远,以前你都不嫌弃这些的,我爱你,我从来就没有变过,你别这样!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杨远苦笑,"憾生,我当年很爱你,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我也是经过很痛苦的挣扎才断了和你联络......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我早就对你没感情了,你别这么执拗,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穿过幽暗的长巷子,两边都是泛着冷色蓝光的磨砂玻璃门,尽头处是这家KTV的豪华包厢,憾生推开门,里面三五成群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的人都集中看过来,吵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
"呵!大老板来了!"茉舟进出口业巨头广界集团老总的儿子尉浩阳笑着冲他挥挥手,"听说你接手西洲岛了?这身衣服挺帅嘛!"
"帅个屁。"憾生随便应了句,倒在沙发上,"你们玩你们的,别理我。"
包厢里又闹了起来,浩阳靠过来嘀咕:"你又搞出事了知不知道?上次那个女的说要找人修理你。"
"哪个女的?"
"就是头发黑黑长长的那个。"
"嗤,你这么说谁懂得是哪个?"憾生漫不经心地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对着瓶口喝了几口。
"就是你说床下圣女床上淫妇的那个。"
憾生不屑地撇撇嘴,"凭她就想修理我?"
"人家能放出话来自然是有后台的,遇上个不要命的倒霉的是你自己,还是小心点好。"
憾生没应,也懒得应他什么。茉舟日报总裁的侄子秦贺从对面的吧台那走过来坐在他们旁边,寒暄了几句,递给憾生药丸。
浩阳皱了皱眉,说:"憾生,今天算了。"
"你小子真奇怪,自己爽完还不让别人爽了?"秦贺白了他一眼。
憾生拿过来,浩阳握着他的手劝道:"憾生,都这么迟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憾生不耐烦的一甩手,酒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大家都讶异地注视着他,有人问:"憾生,你怎么了?"
憾生沉着脸站起来,丢下句:"我去下洗手间。"
浩阳跟在后面随着他一起进了包厢的洗手间,扣上门,问:"憾生,你今天怎么了?"
"没事。"
"真的没事?"
憾生把脸埋在洗手池里,用手捂住了脸。
"憾生,最近我挂电话给你你怎么都说没空?在忙些什么?"
"......"
浩阳掰开憾生的手,看到了他一脸的泪水,"你到底怎么了,憾生?"
憾生忍了很久,终于压抑不住,这一落泪就一发不可收拾。浩阳吓坏了,惊慌失措地说:"憾生,你,什么事这么伤心?你别吓我!"
憾生没有理他,哭个不停。浩阳心里像猫抓了一样难受,他捧起憾生的脸舔了舔,又吮了吮,憾生乘机抱牢了他。
浩阳贴紧了憾生的嘴唇,将舌头探进去卷住对方,难舍难分。
两个人正开始扯对方的衣服时,门外的喧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了,洗手间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警察举着枪站在门口,看到两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愣了愣。
憾生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警察吼道:"双手抱头,蹲下!"
浩阳横行惯了,哪里会吃他这一套,冷笑着说:"你是哪个分局的?不想要饭碗了?"
"废话少说!"那警察一手举着枪,一手把浩阳揪出了洗手间,浩阳立刻被另一个警察推到包厢中间。
门大敞着,那群狐朋狗友们都蹲在包厢中间,屋里屋外起码有十几个警察。
那警察又来揪憾生,憾生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回过神来,骂道:"操!小心我告你!神经有毛病啊?"
那警察盯着憾生的脸,笑了,"你是不是叫陆憾生?"
憾生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这警察年纪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自己半个头,浓眉大眼,鼻梁端正,长得还算凑和,可是面生的很。
憾生才发傻片刻,那警察就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包厢中间,"有人报警说你们聚众吸毒!有什么话到派出所去说!"
派出所直到半夜还闹得鸡飞狗跳,浩阳活像个山寨大王似的,也不多说话,冷笑一下,使个眼色,其余几个纨绔子弟就又拍桌又跳脚,骂人的骂人摔东西的摔东西。
憾生安静地趴桌上想睡会儿,却被吵的根本合不上眼。
踹开洗手间门的那个警察吼了声:"吵够没有!"
憾生困的要死,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有完没完啊?你再不放老子出去小心我找人卸了你几个零件!"心里却想:完蛋!要在这里坐一晚明早谁送念宣去上课?
那警察乐了,居然咧嘴笑起来。
憾生觉得面子上实在挂不住,脑火了,"操,笑个屁,有种的报上名字来!你以后还能在茉舟混算你本事!"
那警察似笑非笑看着他说:"憾生,我是林栋天,你还记得吗?"
"谁记得你个狗......"憾生骂了一半,突然打住了。
林栋天?好耳熟。憾生眨巴着眼想了半天,想起对方是自己的初中同学,他指着对方的鼻子,"流长县中学......"
栋天连连点头。
憾生本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下嚎了起来,"靠!你小子打篮球的时候把老子撞飞出去摔了个半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
栋天笑歪了嘴巴,"不就断了胳膊嘛,现在不是好了?"
"好个屁!你还骂我矮冬瓜!"
这下换浩阳笑歪了嘴巴,拉住憾生问:"你初中有多高啊?"
憾生没应,栋天接口说:"一米三还是一米四吧,总之不管做操排队还是上课都是第一排。"
"哈哈哈哈......"浩阳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憾生十分窘迫,嚷道:"废话少说了!奉劝你个王八蛋快放我们出去!否则新仇旧恨一起算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我也不能决定!"栋天耸耸肩说:"要等尿检结果出来。"
浩阳不笑了,挑衅地盯住他说:"我就吃摇头丸了,不用检也承认!你能拿我怎样?"
栋天没有应他,这时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拿着资料进来说:"哪个是陆憾生?你可以走了,其余的留下,正式做笔录。"
憾生看到栋天的脸色明显松了松,他觉得很可笑,于是故意说:"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再晚来半个小时多好,可以抓住现行犯。"
栋天的目光冷厉地扫过去,问:"你就这么想被收审教育?"
憾生嬉皮笑脸的说:"想啊,怎么不想......"
"憾生!"浩阳截断他,正色说:"你早点回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
憾生收起了赖皮嘴脸,不吭气了。
浩阳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还怕我真的被收进去了?我想进去他们还不敢留呢!你快点回去吧,不然你家那小管家婆明早要闹翻天了。"
憾生感激地看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出了派出所门口,后面跟上来个人,叫住他。憾生回过头,充满敌意地横了那人一眼。
栋天有些愧疚地笑了笑,说:"憾生,很久不见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憾生的白衬衫被扯得皱巴巴的,上面还尽是啤酒渍,领带也松松垮垮都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了,他把手插进口袋里,一副二流子的模样,"不怎么样,刚被狗娘养的抓进派出所,差点要拘留。"
栋天一点也不生气,呵呵一笑,还是站在旁边不走。
两个人都不说话站在马路旁边好几分钟,栋天打破了沉默:"你要打的?"
"这不是废话吗?"
"都快两点了,这里又偏僻怎么会有的士?"
憾生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还是拼命往马路尽头张望。
"我换班了也要回去,不然我送你。"
这下憾生的目光从马路上收回来落在栋天身上,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栋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当是补偿好了,我这不是怕你真的找人卸我零件嘛!"
"我家在庭弯河。"
庭弯河?那是市里出了名的富豪别墅群。栋天愣了愣,说:"行啊,我的车在那。"
憾生讥讽地问:"自行车?"
栋天一窒,"摩托车,自行车能送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说得这么威风,我还以为是保时捷呢。"憾生嘴上不饶人地嘀咕,跟着栋天去拿车。
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繁华的街道只剩路灯孤独地连成一条条光路,摩托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庭弯河别墅群,栋天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憾生从车上跳下来,一声谢都不说就走。
"憾生!"栋天唤住他,说:"你这么迟回去要不要紧?"
"要紧,我侄女明天会质问我去哪里了。"
栋天宽心地一笑,又问:"憾生,你平时也吃摇头丸?"
"是啊。"
栋天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这也是吸毒性质的?"
"知道啊,老子我有钱,你管得着吗?"
栋天顿时语塞。
憾生又添上一句:"下次抓我要找准时机。"
栋天苦笑,说:"憾生,身体是自己的,别乱糟蹋。"
憾生不可思议地凝视着栋天,又笑了。
"你笑什么?"栋天莫名其妙。
憾生也不回答,说:"我劝你们把浩阳放了。"
栋天哭笑不得,"这我哪能做决定啊?今天你的尿样出问题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你放心好了,我和同事说了,没人会为难你兄弟。"
"我看你们是搞不清楚状况,浩阳陪你们玩的呢,你没看到他一个电话都没打吗?奉劝你们别惹他发威比较好。"憾生不怀好意地扫视栋天一通,"再说,他不是我兄弟。"
"咦?"栋天听得一愣一愣的。
憾生的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口气里尽是滥情的意味,"你会和兄弟在洗手间乱搞吗?"
他原本以为栋天会错愕地张大嘴巴,没想到对方的根本不为所动,淡淡地应了声:"哦。"憾生没有收到预料的结果,觉得十分无趣,回头开了铁门,原本想重重的关上,甩手的一瞬间,想起了念宣还在睡觉,只好小心的扣上,蹑手蹑脚地回自己屋里倒头就睡。
5
憾生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洒了一房间,热得全身冒汗,昨晚回来晕晕乎乎的都忘了开空调。
咦,奇怪,管家婆怎么没来催他起床?
憾生跑到楼下,保姆曹阿姨见了他就说:"憾生啊,都几点了?你不上班啊?"
"念宣呢?"
"她说你昨晚可能在酒店忙到很迟,让你多睡会儿,她打的去上课了。你看我们的大小姐是不是长大了会关心别人了?你昨晚几点回来啊?刚上班也不要这么拼嘛,你哥知道你这么努力嘴都要笑歪了,快点来吃早饭去上班......"曹阿姨边啰嗦着边摆上早餐。
憾生惭愧得想趴在地上练乾坤大挪移。
"发什么愣啊?快来吃饭。"
"我去洗个澡再吃。"
曹阿姨把他扯过来按在桌上喋喋不休地教训:"这是什么习惯哪?你以为你年轻就可以这么不注意身子?刚睡醒连水都没喝就去洗澡不好你知不知道,我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不长记性?什么时候中风了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
"行行行......"憾生应着,埋头吃起早饭,吃了几口,问:"曹阿姨,你前几天回去是家里有什么事啊?"
曹阿姨一脸犹豫。
"你有什么事就说好了,别客气。"
"这个......"曹阿姨似乎早就盼他开口了,想了想,尽量捡了重点说,但也是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说了半天。
憾生总结一句话,就是她乡下的房子拆迁分地,她儿子觉得不公平跑去告状,在半路上被打了。
曹阿姨说着声泪俱下,憾生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好了,分地的事情保管没人敢欺负你儿子,至于谁打了他我叫谁吃不了兜着走。"
曹阿姨自然是千恩万谢,憾生抹了一把嘴巴,跑去洗澡了。
到了酒店,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没到办公室,助理秘书小莫就上来说:"陆总,陈总刚才来电话说有业务要和你谈,我说你不在。"
所谓的陈总憾生从小就认识,那是大哥的老情人,一个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女人,名字和人一样动人,叫陈若兰。茉舟的宇华贸易就是她的,和东圣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挂电话说我来了,叫她派人过来谈吧。"憾生说着推开办公室的门,才刚关上门,门后一个人影遛出来从背后抱住他。
"咦?"憾生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在背后,"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浩阳的手不老实的东摸西摸,将嘴唇靠近憾生的耳朵,"天亮了,我玩够就出来了。"憾生挣了挣,浩阳抱得更紧了,"昨晚没我陪着是不是很寂寞?"
憾生掰他的手,低声说:"寂寞个头,你快点松开,被酒店的人看到我就完蛋了。"
"谁敢不敲门进你办公室啊?"浩阳顺势把憾生推倒在沙发上,色从胆边生,扑上来就亲,"继续昨晚的。"
憾生边躲边骂:"你怎么和豺狼一样?闪开!"
浩阳死皮赖脸地笑着说:"我回去换了身衣服就来找你了,还没吃饭,快点让我吃几口!"
憾生乐了,"别把我的衣服弄皱了,宇华有人要来找我谈生意。"说话间浩阳已经在他脸上啃了好几口。
"你这小子把头发剃短可爱死了,毛茸茸的脑袋像只金丝熊。"浩阳亲够了,从他身上挪下来,摸着他的脑袋乐个不停。
憾生拍开他的手,点了支烟抽起来,"和你说件事,帮我去解决下。"
"我现在急得很你怎么不帮我解决下?"浩阳一脸色相地贴过来。
"正经点!"憾生把烟塞进他嘴里,"我家那个保姆你知道吧?她家出事了,你看着这么解决吧。"
浩阳吐起云雾,听憾生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不屑地说:"小事,我挂个电话就搞定了。"说完从兜里掏出个小巧的黑色手机,"喏,给你买了个新玩意,我叫人从国外拿来的,大陆还没上市。"
憾生接过来把手机翻盖"啪啦啪啦"摆弄了几下,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卡卸下来装到新手机里,说:"呵,越来越小了,说明书呢?"
"我都给你扔了,反正我会用,"浩阳掏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和给憾生的那个一模一样,"看,情侣机,你不会用只能问我。"
"变态啊?"憾生笑嘻嘻地踹过去一脚。e
"我就变态你能拿我怎样?"浩阳又要靠过去,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憾生推开浩阳,整了整衣服。
小莫的声音传了进来:"陆总,宇华的财务部经理来了。"
"噢,你叫他进来。"
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看到憾生,呆住了。
憾生也懵了。
那个人进不是退不是,十分尴尬地立在门口。
憾生回过神来,笑了,"怎么?杨经理,站着干什么?坐啊。"
杨远坐了下来,憾生漫不经心地指着浩阳说,"给你介绍下,这是广界集团副总尉浩阳。"
这个名头真是如雷贯耳!杨远点着头和浩阳握手,心惊肉跳的说:"幸会幸会。"
憾生对浩阳说:"这位是宇华财务经理杨远。"
浩阳不笑了。
憾生又说:"浩阳,我以前和你说过杨经理,你还记得吧?我就不多介绍了。"
杨远额上冒汗,他看到尉浩阳神色诡异地盯住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看透一样。
浩阳和杨远握完手,离开沙发,翘着二郎腿坐到憾生的办公桌前玩电脑去了。
"想不到到杨经理是宇华的人啊,都是自己人,早说嘛。"憾生给杨远倒了杯水,"我记得你昨天晚上还叫我别再找你了,怎么?是不是我听错了?"
杨远局促不安地扫了眼憾生,又扫了眼浩阳,不知说什么好。
浩阳玩着游戏,眼睛不离屏幕,丢过来一句话:"杨经理,你们谈你们的,不必介意我,当我不存在好了。"
"哪里哪里,"杨远头脑发晕,陪笑着说:"陆总的朋友......"
憾生往后坐了坐,靠在靠背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杨远,"杨经理,你搞错了,他不是我朋友。"
杨远一愣。
憾生加重了后面的话:"至少不是普通朋友。"
6
一辆银灰色宝马停在茉舟一中门口,憾生一身干净的白领打扮,却戴着墨镜,叼着根烟站没站相地倚在车门边。
念宣放学出来,眼睛瞪得差点要把眼珠掉下来,"小叔叔,昨天还是摩托车,今天怎么就这么神速的换了坐骑?"
"浩阳那狗人说我骑摩托车不符身份,就把他的送我了。"
念宣忐忑不安地坐在副驾驶上,"我好怕怕,你到底会不会开啊?"
"我也好怕怕!"憾生发动车,小心翼翼地掉了个头,"我从酒店开到这里花了半个多小时。"
念宣笑得乱颤,"我骑自行车都只要半个小时!"
"我第一次一个人上路,撞到人怎么办?"憾生超级缓慢地向前开。
"小叔叔,你以后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
"不行,你是什么人?被绑架了怎么办?"
"我爸都说请个司机接送我了。"
憾生闷了半天,问:"怎么?你不喜欢我接送?想请个帅哥司机?"
念宣咧开嘴笑个不停,靠过去勾住憾生的脖子撒娇说:"喜欢,我不是怕你忙吗?你就是天下第一大帅哥了我还去哪里找比你帅的?"
憾生嚷道:"快拿开你的手,我开车哪!"一抬眼瞥到前面的车停住了,紧张得乱踩刹车,却踩上了油门,"砰"的一声把前面的车撞得冲出去一米多。
车里两个人如惊弓之鸟,傻了片刻,憾生开了门走下来吼道:"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前面车上的司机也蹿下来嚎叫:"有没搞错红灯看不到啊?不长眼睛啊?会不会开车啊?不会开回家喝奶去!"
憾生愣了愣,居然撞上了警车!
警车的副驾驶上走下个四十多岁的警察,眉头直皱。后排车门开了,走下两个年轻点的警察,其中一个居然是昨天才见面的林栋天。
栋天啼笑皆非,说:"陆憾生,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憾生白眼一翻,"有你妈的缘!"边骂着边看了眼撞坏了的车灯,丢出一句话:"公了还是私了?"这句话出口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真是懊恼武林绝技乾坤大挪移怎么能失传呢?
念宣第一个笑倒,"小叔叔,你脑袋被猪踢啦?和警察说什么公了私了?"
栋天也是乐开了花,饶有兴致地看着憾生。
念宣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冲警察嚷嚷,"你们别以为人多势众我们就怕了你们,警察有什么了不起?赔一点就算了不要把事情搞大!"
憾生开心死了:看不出这小丫头还真有气魄!
那个中年警察看了眼撞凹进去一大块的车屁股,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说:"那就赔一点吧。"
憾生爽快地说:"好,赔个五百块算了?"
司机说:"可以。"
双方一阵僵持。
憾生伸出手说:"给钱啊!"
对方差点没背过气去。
栋天忍不住缩到后排去偷笑了。
警车的司机咆哮起来,憾生十分不耐烦地掏出手机,问:"你们是城南分局的吧?"然后挂起了电话,"喂喂,吴局长,我是陆憾生,是是,我和城南分局的车追尾了,是是,不是不是,是我撞上去的......"
几个警察苦笑:你也知道是你撞上来的啊?
憾生继续说:"没事没事,我也有错......"
憾生的电话挂断了,不到两秒钟,那个四十多岁的警察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了。
栋天不笑了,狐疑地望着憾生。
司机盯住憾生车头那张被撞扭曲的车牌,也预感到了什么:憾生的车牌号是五个六。
憾生猖獗地张开手臂倚在车门上,挑衅地与栋天对视。
瞎了一只眼的宝马缓缓开进了庭弯河别墅群,憾生从车上下来,唤了声:"念宣,回家。"然后冲开车的人说:"把车修好了明早开过来。"
栋天欲哭无泪。
憾生添了句:"记得开发票,不然你局长不能给你报销。"
念宣笑嘻嘻地下了车,"明天要早点来,我七点要上早读。"
7
车灯崭新铮亮的宝马一大早就在憾生家门口停住了,开始狂按喇叭。
念宣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憾生跟在后面骂骂咧咧:"有毛病啊?按什么喇叭?小心有人告物业说你扰民!"
两个人坐到后排上,念宣嘴里叼着块面包说:"小叔叔,快帮我扎头发!"
"绑一把就是啦。"
"不要啊,你快给我编蝎子头!"
栋天从车镜上看到憾生开始帮念宣编头发,一脸的疼爱和迁就。栋天诧异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车开到一中,念宣挥着手说:"小叔叔再见,栋天哥哥再见。"
栋天乐了,应着也挥了挥手。
憾生"嗤"了声说:"这丫头没什么优点就是嘴巴甜。"
栋天的心情好了不少,问:"现在送你去你酒店?"
"神经病啊?也不看看几点?现在六点五十五,我九点才上班。"
"你这么早出来干嘛?"
"送我侄女啊!"
栋天十分纳闷,"你不是叫我送吗?"
憾生丢过去一句话差点没把栋天砸死,"天晓得你会不会绑架她!"
栋天窒了许久,说:"那现在送你回去?"
"西滨路有家拉面店。"
"吃个拉面有必要跑到郊区去吗?"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我愿意!"
栋天掉头往西滨路开。憾生暗笑:西滨路有没有拉面店?天晓得,那么长一条路应该有吧,如果没有就说记错了,管他呢,不整死前面那小子就见鬼了。
一路上憾生开始调侃栋天,"你又不去局里穿着制服干什么?我见了这身衣服不爽,明天别再让我见到了。"
"......"
"你车开得不错嘛,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
"你小子哑巴啦?"
栋天闷声闷气的说:"你干嘛向队长借我?"
"谁叫你那时不帮我说话,躲在后面幸灾乐祸。"
"我哪有幸灾乐祸?我队长在我能说什么?"
憾生从座位中间爬过来坐在副驾驶上,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一、两千吧。"
"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你来给我开车。"
"不用了,谢谢。"
"七千?"
"不用了,谢谢。"
"一万?"
栋天觉得十分搞笑:有钱人果然脑袋都有毛病!于是加重了语调:"不用了,谢谢。"
"两万?"
栋天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想让你荣获99年度中国最高身价司机奖。"
栋天哭不得笑不得,说:"你有毛病吧?"
憾生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打量他,心下寻思:我就想整整你,你小子怎么这么聪明不上钩呢?只要你一答应我就说:我反悔了,我不要你了。正想着,肚子叫了几声。
栋天回眼看了他一下,问:"真的要去西滨路?"
憾生觉得没必要和自己的肚子闹别扭,就说:"随便找家汤店好了。"
车停在一排小吃店门口,憾生下了车正要走,又伏下身子问:"你傻坐里面干什么?"
"我吃过了。"
"吃过了再吃。"
栋天真是无奈,只好锁了车,和憾生一起进店里点了份排骨面。
憾生点了份牛肉面,埋头吃起来。栋天注视着他难看的吃相,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心情吃。憾生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牛肉,把栋天碗里的排骨夹过来啃得正欢,丢出句:"唔,以前你家是不是养鸡场?"
"不是。"
憾生嘟囔着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坐前排太闹,老师受不了了就把我调到最后一排和你同桌,你一天带好几个鸡蛋来吃,看得我直流口水。"
"你这么喜欢吃鸡蛋现在可以吃个够。"
"现在谁喜欢吃?那时我家穷,吃不起。"
"我知道。"
憾生又说:"以前我哥每天早上给我两块钱,叫我带念宣吃早饭,一杯豆浆五毛,一个肉包五毛,可是念宣嚷着要喝牛奶,牛奶要一块五呢,刚好把我那一块钱垫进去......"憾生说着,不由有些伤感,"哎,想起来那丫头真不懂事,害得我每天都饿肚子。"
"你哪有饿肚子?你不是偷吃我的鸡蛋吗?"
憾生一愣,嚎了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你和老师告状!所以老师在讲台旁边安了张桌子叫我坐在他鼻子底下!"
栋天笑了,"是我和老师告状的,不过不是说你偷吃鸡蛋,是说你有多动症,吵得我没法上课。"
憾生不屑地撇撇嘴,"你不高材生吗?怎么没考上大学?怎么跑来当个小警察?"
栋天皱皱眉,什么都没说。憾生挖苦别人达到效果,得意地哼了哼,继续吃面,吃着吃着抬起头问:"你怎么不吃?"
"你要借我多久?"
"那要看我高兴了。"憾生又从栋天碗里夹出排骨,乱啃了一气,丢回栋天碗里,"喏,去啃。"那口气像在喂狗。
栋天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干脆把筷子放了下来。
憾生开心死了,只觉得吃五星级酒店的早茶都没这么惬意!
吃完饭才八点,栋天问:"现在去酒店?"
"去中圆小区。"e
这回栋天学乖了,什么都不问,径直开到中圆小区30栋楼下。
"嗯嗯,挺好用。"憾生拍了拍栋天的肩,也不顾他的脸色就开门下了车,靠在一边抽烟。
过了十几分钟,楼梯口出现个人,看到憾生僵住迈不开步子了。
憾生抬手打招呼:"杨经理,早啊!我刚好路过顺便来接你一程。"
栋天心想:路过个屁!
杨远冷冷地说:"陆总好意心领了。"
"赏个脸嘛......"憾生嬉皮笑脸地迎上去。杨远觉得大白天和他拉拉扯扯不太雅观,于是闷着张脸钻进了后排。
憾生坐在他旁边,对前面的栋天说:"去宇华。"
栋天憋了一肚子火,一声不吭地发动了车。
憾生反倒不笑了,他看着窗外寒声说:"杨远,以后我每天来接你。"
"陆憾生,你做人别太过分。"
"我就过分怎样了?"
杨远盯住他,一字一字说:"大不了我辞职!"
憾生回头看他,冷笑,"杨远,我陆憾生今非昔比了,我保证你就是辞职也离不开茉舟,劝你别把我惹毛了。"
杨远的脸色变得惨白。
"前几天那个广界集团的副总还记得吧?"
"......"
" 他已经交待下去了,你最好不要去火车站汽车站码头机场,当然了,也许你有别的念头吧,不过你要冒冒险了,你可以试试游泳离开茉舟,嘿嘿嘿......"憾生说着不好笑的笑话,装出天真的样子问:"你这是什么表情?别怕,不会拿你怎样的......你问问前面的警察叔叔他同事的下场怎样就知道了。"
栋天的脸色也变了,"老胡?"
"姓胡啊?"憾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也不懂,浩阳说总要找个人出气下,你应该感谢我,不然住院的人就不是姓胡的。"
"原来是你们!"栋天低吼一声,猛地踩住了刹车,"你们这些人太目无王法了!"
"你去告啊,证据呢?你有录下我的话吗?"憾生面色如一潭死水。
另外两个人不可思议地盯住他,怎么也不能把他和七年前那个可爱懵懂的少年联系起来。
憾生缓缓说:"开车。"
8
茉舟北楼区靠海,开发商选了片观海胜地盖起高档度假村,仿西欧建筑的奢华度假村在初夏漫天星辰之下泛着瑰丽神秘的光芒。
一栋房子的阳台上站着个人,他望着远方的大海,似在回忆什么,默默无语。
"憾生!"房里有人唤了声。
他回头往屋里走,说:"这片不错,房子都卖出去了?"
"不知道,你要买?"
"是啊,帮我问问还有没有,暑假可以带念宣过来玩。"
"靠!"浩阳夸张地咧开嘴,"我真要和你那宝贝念宣吃醋了,你怎么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她,恋童癖啊?" "放屁吧你。"憾生一巴掌挥过去。
浩阳顺势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拉到沙发上,搂紧了狠亲一口,"有什么好问的?别买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憾生笑嘻嘻地说:"你干脆把广界也给我得了。"
"等老头子撒手归西就给你。"
"你爸听你这么说当场就撒手归西了。"
浩阳乐个不停,"那我真要哭死了,所以不能太嚣张,只能送你些小东西……车还开着顺手吗?"
"我哪敢开啊!"憾生觉得空调的温度不够,从浩阳怀里伸出手在沙发上四下摸索遥控,嘴上应着:"车在下面,有人看着。"
"谁看着?"
"我新找的司机。"
"嗤,"浩阳嘲笑他:"你自己学着开啦,总不能一直叫别人开。"
憾生摸到遥控乱按了一气,正要说什么,就听震耳欲聋的声音猛然响起,两个人吓了一跳,浩阳嚷着:"你按了电视的,猪头!"说着抢过憾生的遥控狂按,声音小下来了。
憾生捂着耳朵说:"吓死我了,你装的什么音箱啊?日本货?"
"废话。"
憾生饶有兴致的打量效果奇佳的巨型家庭影院,啧啧赞叹:"用这看枪战片爽死了,茉舟没卖吧?"
"废话。"浩阳不怀好意地笑了,"看黄片也爽死了。"
两个人对视嘎嘎怪笑。浩阳说:"你念高中那会儿我说我家有日本带回来的游戏机,你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我家里了,还记得吗?"
"说这干什么?想炫耀一下你的□过程?"
"憾生……"浩阳的目光异常温柔,"我们第一次做也是在沙发上,还记得吗?"
"干嘛?想回味一下?"
浩阳开始吻憾生的脖子,把手伸进他的衬衫乱摸,喃喃自语:"你那时刚拔高呢,精瘦精瘦的,可爱的要命,我都舍不得下手了……"
"你像恶狗扑食一样的,还好意思说舍不得?"
"我急嘛!"浩阳申辩说:"再说你不也急?"
憾生笑着啃他的耳朵。
浩阳又吐出句话:"我那时还以为你是第一次。"
"怎么?别人有处女情结,你还有处男情结?"
"……"
"你怎么了?"憾生觉得今天浩阳有点奇怪。
浩阳认真地望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憾生,你知道的……男人都有独占欲,尤其是自己情有独钟的东西,总是想让它变成自己一个人的。"
憾生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我什么时候变成你情有独钟的东西了?"
"你别装傻了,这几年你有看到我对别人好过吗?"
"好,好,我好荣幸。"憾生觉得十分窘迫,从浩阳身上爬下来。
浩阳扯住他,严肃地说:"那个杨远出现后你就不正常了,我看不下去了!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东西都不是!我看他很碍眼,我等不及他犯事了现在就想找人揍他一通。"
憾生陡地变了脸色,"你试试看!"
"你还想和他重修旧好?"
"是又怎样?"
浩阳拿起桌上的红酒杯,两口喝完了,又倒,又两口喝完,终于开口说:"我帮你留住他我不是犯贱是什么?"
"不愿意拉倒!"憾生丢下这些话,离开了这栋房子。
憾生打开车门钻进去,说:"开车。"
栋天一脸阴沉的发动了车,开了一段路,憾生说:"去海滩边坐坐。"车子转了个弯,往海滩开。憾生没话找话,"你这几天都板着张臭脸干什么?"
"……"
"杨远也和你一样,每天看到我都和我有仇似的,我这么讨人厌?"
"……"
憾生低低的说:"我只是喜欢他而已。"
"你喜欢人的方式很野蛮。"
"你终于说话了?"
栋天说:"你不要每天都逼他坐你的车了,这几天他不舒服,你也不舒服。"
憾生勾起了嘴角,"你也不舒服了?"
栋天动了动喉咙,又不说话了。车在偏僻的灌木旁边停下来,憾生一脚深一脚浅地靠近大海,在潮湿的沙滩上坐下来,掏出包烟,问:"林栋天,你抽不抽烟?"
"不用了。"
憾生掐掉香烟的过滤嘴,点起来,眯着眼抽了几口,又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个社会败类?"
栋天思考了片刻,说:"不是,你对你侄女很好,我知道你没那么坏。"
憾生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你不懂我家的事……以前我哥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人,可是我哥是孤儿又是农村户,这也就罢了还穷得要死还带着我这累赘。那女的是干部家庭,她家死活不让她和我哥结婚,那女的在家里寻死觅活的非我哥不嫁,后来她家妥协了,来找我哥谈条件,却没有谈出结果……那个女的嫁给别人了。宇华的陈若兰听说过吗?过了十多年后她和我说我哥连入赘都答应了,可是谈到要把我送给别人养,我哥就一口回绝了……"
栋天听着,神色缓和了不少,应道:"以前都是你哥来给你开家长会,老师也欺软怕硬,抓你做反面教材把你哥训得狗血淋头。"
"呵,我哥现在发达了,谁敢训他?不对不对,念宣敢训他。"憾生抽完一根烟,又点一支,继续说:"我哥娶不到喜欢的女人,就经人介绍和个外地人结婚了,就是念宣妈妈,我大嫂,我都忘了她是哪里人了,总之凶的要死,她和我哥结婚后老是看我不顺眼,闲着没事干就打我几下,我哥早出晚归,发现我被打了就和她大吵特吵,吵了没用,我哥就寻思着早点把我送去念书,我五岁就念小学,根本跟不上进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校长怀疑我是弱智,硬是让我留级留了一年,嘿嘿……搞笑吧?我是个弱智,家里又穷,所以没有朋友,不过隔壁有户有钱人家很好心眼,他家的小孩比我大几岁,从来不嫌弃我……"
"杨远?"
"除了他还有谁?"憾生叹了口气,"我哥叫我下课就去他家做作业,我就在他家吃东西,他家好多好吃的,什么糖果啦,橘子啦,果冻啦,我吃个没停,他就坐旁边笑嘻嘻地看我吃,好像我是他养的宠物狗一样。等我玩够了,我哥就下班接我回家,这样大嫂就打不着我了。有一天我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觉得就我一个人吃太不够义气了应该带点给念宣,于是就带了块巧克力回去掰得碎碎的喂念宣,大嫂在厨房做饭没留意我,念宣那时才屁点大,吃没几口就被呛住了,差点憋死,我吓坏了哭着跑去找大嫂,大嫂把念宣倒提起来拍了好几下才把那块巧克力拍出来,念宣是保住了条小命,我的命就保不住了,大嫂把我往死了打,哭声那是震天动地的呀,邻居全部跑来劝架,好容易把大嫂劝住了。我大嫂说家里有我没她,就罚我跪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我跪了快三个小时,杨远一直蹲在我旁边安慰我,替我揉手臂上的瘀青……我那时想,他能这么一直陪着我,我多跪几个小时都没关系。你说我是不是很变态?我从小性取向就出问题了……"
栋天淡淡地问:"后来呢?"
"后来我哥回来了,他气得发疯,对大嫂大打出手,这下麻烦了,大嫂丢下念宣跑了,从此无影无踪……都是因为我,念宣那么小就没有妈妈了。"
"这又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我内疚得要命,我哥掉的眼泪都没我多。念宣没人带了,我家又没钱请保姆,杨远妈妈看着可怜就帮我哥带念宣,念宣三岁的时候上幼儿园,我哥说杨远家很喜欢念宣,送给他们家好了……我跪在地上求我哥不要把她送人,我会带她,我会每天下课就去接她……我的生活就是送念宣,上课,接念宣,陪念宣玩,然后就是去找杨远……再后来杨远念大学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说寒假就回来……他姐姐去加拿大留学后嫁到那里,他爸妈就把房子卖掉移民到加拿大了,我怕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他总算来电话了,说他不会去,说他寒假会回来看我,还说他很想我……他确实是没去,只是再也没来找我了,连个电话也不再挂了,从此消失了……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栋天突然跪在憾生身边,冲动地把他抱在怀里。
憾生问:"你喜欢我?"
栋天说:"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知道,那天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你说要送我我就知道了。"
"不是……更早。"
"……"
"老师把你调到后排来坐的时候,我就开始经常梦到你,时间久了,我吓得受不了了,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求老师把你调开。"
憾生被逗笑了,问他:"梦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栋天没有吭声。
"我知道梦什么了。"憾生抬手搂住他。
栋天抱紧了憾生,低声说:"憾生,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激动得不能呼吸了……"
"你装得倒是很矜持……"憾生说着这句话,贴上栋天的嘴唇。栋天颤了颤,不敢浪费每一秒地回应他……
两个人等不及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就在拥挤的车后排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憾生十分陶醉栋天的吻,心里有一丝嫉妒:不知道以前是哪个人和他练习接吻,技术居然这么娴熟,这么温柔,都快把自己给融化了。
憾生边解着栋天的裤子边说:"看不出你是个老手。"
车门关得牢牢的,又没有发动,半点冷气都没有,栋天闷得全身滚热,恨不得立刻发泄,根本没心思搭理他的调侃。
憾生问:"你和谁做过?女的?还是男的?"
栋天脱下了憾生的裤子,说:"有过男的。"
"我还以为你有多正经呢。"憾生骑在他腿上,往下坐的时候不知道是自己的姿势出问题了还是其他原因,突然发觉有点不对劲,憾生下意识地跪起来想抽身。
栋天根本不容他退却,翻身将他掀倒在座椅上长驱直入他的身体。
憾生总算反映过来栋天那玩意儿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型号,可是迟了,剧痛顿时从下身传来,憾生惊慌失措地央求:"打住打住!我受不了。"
栋天摇头,"不行。"身下动作更猛烈了,热得汗流浃背。
"你……"憾生痛得直冒汗,说不出话来,只好死咬着下唇,心下大骂:操!这王八蛋嘴上的功夫和身下的功夫不是一个风格的!被这混蛋骗了!耗了一会儿,憾生没耐性了,正狂怒地想抬手打他,只觉得有一滴汗从对方脸上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掉到自己眼睛里了,扎得生疼,"喂喂!汗掉我眼睛里了!"憾生用手捂着眼嚷嚷。
栋天掰开他的手,伏下身子舔了舔他的眼睛,吻了又吻。
憾生又被融化了,他抱紧了栋天,心想:这家伙的舌头不得了,就靠舌头就可以把人勾引死了。
栋天继续进攻,憾生快被痛傻了,只希望栋天快点完事,没想到栋天撑得比尉浩阳还长,憾生受不了了想推开他大发脾气,却突然有点感觉了,正要闭上眼睛享受享受,栋天却爽完了。
憾生都要哭了,破口就骂:"你他妈的是种马啊?"
栋天抱着他喘粗气,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他看,"弄痛你了?"
"那不是废话吗?"
栋天笑着伏在他身上,"憾生,那天在KTV我一下就认出你了,你变了很多,脸变瘦了,变刚毅起来,但是眼睛没有变,又大又圆,总是泪汪汪的感觉。"
"那天我本来就是在哭,当然泪汪汪的!"
栋天呵呵笑起来,"你嘴唇也没有变,肉嘟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怎么样?"
"记得,尤其是嘴唇,我梦过几千万次了,我梦见它一张一合的,唤我一声,我就激动得咬住它又舔又吮,醒来的时候下身都湿了。"
"哇……"憾生讥讽道:"高材生啊!"
栋天没有理会,休息了会儿不喘了,半撑起身子望着身下的人,"你这几天耍我耍得很开心吧?"
靠!不会是想报复吧?憾生头皮发麻,因为他感到对方的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行了行了,我不适应你那东西,到此为止。"他连忙推开栋天想坐起来,下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栋天把他按回去,吐出一句话:"多做几次就适应了。"
憾生低吼:"我以后再和你做除非我犯贱!"
栋天愣了愣,说:"那今晚多做几次。"
憾生差点气绝。栋天不再那么急躁,这次顾及了憾生的感受,温柔得和刚才判若两人。憾生原本欲求不满,这下全都补回来了,舒服的全身发颤,他用嘴唇磨着栋天的耳朵说:"你真的是种马吧?"
"你不是说再和我做就是犯贱吗?"
憾生呻吟了片刻,咬牙切齿地说:"算我犯贱好了。"
9
念宣跑进憾生房间,倚在床边撑着脑袋问:"小叔叔,我要上课了,你还不起来吗?"
憾生苦笑,说:"嗯嗯,我就想赖赖床,叫林栋天送你去,他也没胆量绑架你。"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啊?"
憾生羞愧得把脸埋进枕头里说:"可能中暑了吧,你别管了,林栋天来了没有?"
"来了啊,他今天没有按喇叭。"
"那你快点下去吧,不然早读要迟到了。"
"哦。"念宣应着,还是一脸担忧,"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快走!"
空调的风吹得正劲,憾生抱紧被子,想起昨晚在车里搞得精疲力尽居然也没开空调,差点没热死!他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感觉床边有人坐下来了,那人伸手过来在他头上又摸又蹭。
憾生睁开眼睛,开口就骂人:"你他妈的狗人,你怎么上来的?小心我报警!"
栋天说:"你报啊。"
憾生一窒,差点忘了这禽兽就是警察。
"还痛?"
憾生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侧过身子。
"你不去酒店要不要挂个电话请假?"
"我就是老总找谁请假?"
"那我去接杨远了。"
憾生咆哮着说:"你神经有毛病啊?"
栋天不说话了,手指在憾生脸上滑过来,滑过去,时不时伏下去亲一亲。憾生闭上眼睛不去理他,不知过了多久,栋天说:"憾生,你不要再去纠缠杨远了。"
憾生心下冷笑:你管得着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哪根葱!不就和老子上过一次吗?
栋天又伏下去亲憾生的脸,然后靠近他的耳朵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说:"和我说过这句话的人多了去了。"
栋天愣了愣,毫不气馁,又说:"我和别人不一样。"
"嗤,有什么不一样?"
栋天扳过憾生的脸,认真地说:"憾生,我是真的很爱你,你呢?"
憾生敷衍着说:"好好好,我爱你我爱你。"心里想:哪来的傻冒?这话我和谁都说,你要听就多说几遍给你听好了。
栋天笑了笑说:"我们在一起吧。"
憾生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你只和我好,不要再去找别人了。"
憾生觉得十分可笑,一迭声应道:"好好好。"
栋天自然是喜不自禁,又问:"真的?"
"真的真的,只和你好,和别人做爱。"
栋天的脸色沉下来,"你怎么这么贱?"
"你个狗娘养的才贱咧!"憾生立时翻脸,撑起身子瞪着他就骂:"你以为你是什么鸟啊?凭什么和你做就不贱和别人做就贱,一个破警察老子很看得起你了,别给脸不要脸。"
两个人僵持片刻,栋天站起来摔门就走。
憾生火冒三丈地吼道:"操!脾气倒是挺大!"
第二天栋天送完念宣后回到庭弯河,不再上楼去找憾生,而是在门口默默等着。憾生什么都不知道,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后到楼下向曹阿姨讨饭吃,曹阿姨向门外努了努嘴,说:"你那司机七点多就在外面等了。"
憾生跑到门外,望住栋天笑了,"你怎么不按喇叭?"
栋天垮着脸没理他。
憾生早就消气了,他说:"你再等等,我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就走。"
栋天反问:"都快十二点了还上什么班?"
"请你吃饭不行啊?"
栋天愣了愣,憾生用手背拍了拍栋天的脸,乐歪了,"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
栋天握住他的手,深深地望住他,露出些许喜悦的神色。
憾生抽回手,眼里满是笑意地瞥了栋天一眼,转身回屋里去了。换好衣服后憾生在卧房窗口旁扫了眼楼下等了他一个上午的栋天,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搞笑,老子真是情圣,男女通吃。"
10
憾生再也没有去找杨远,杨远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感觉很轻松的,可是心却空了。他开始想起憾生的一点一滴,想起憾生那双像小土狗一样的可爱的眼睛,他笑了;想起憾生当年那瘦小的身影站在汽车站目送他离开,他又不笑了;想起憾生一副无赖相逼他同坐一辆车,他的神色凝重了;想起憾生说尉浩阳不是普通朋友,他的心抽痛了......
杨远企图说服自己:当年憾生脾气温和,又漂亮得像个女孩子,自己只是把他当成了女孩子。杨远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强调自己不是同性恋,可是以前的憾生和现在的憾生轮翻在自己脑袋里轰炸,杨远抱着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夜夜难眠,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以前的憾生有些模糊,可是现在的憾生却清晰得像刻在自己脑子里一样,他默然地望着车窗外的样子,那样诱惑人心。杨远不得不多看他几眼,他光滑瘦削的侧脸,朦胧的睫毛散淡了清透而又茫然的眸子,他时不时回头看自己一眼,欲言又止,尽是隐忍和苦楚。
他怎么不来了?是不是终于绝望了?终于放弃了?
这样也好!
好?一天,一天,一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天天食不甘味,神志恍惚,杨远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甚至冲动得想去西洲岛找他!
杨远苦笑: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晚上,有人粗暴地敲门,杨远打开门,憾生一身酒气地出现在门口。
" 杨经理!"憾生推开堵在门口的杨远,径直走进去脱了鞋,摇摇晃晃地往厅里走,四下参观,口齿不清地说:"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咦,这房子怎么这么小?买的还是租的?你怎么这么警惕我?连门牌号都不肯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了?这间是卧室哦,双人床啊,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多浪费啊......呃......"憾生打了个酒嗝,"怎么这么乱啊?我还以为有人帮你收拾呢......你家有钱你还自己出来打拼什么?快点把工作辞了去加拿大,别再招惹我这流氓了。"憾生倚在书柜旁边,声音有些呜咽,"我从来就只爱过你一个人,真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这么恶心我,以前那些,又算什么......"
杨远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疯狂地膨胀涌动,他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憾生继续说:"我不会再强留你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没人管得着了,你也没必要这么恨我......"
杨远从背后抱住了憾生,憾生颤得厉害,不吭气了。
杨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唤了声:"憾生......"憾生没有应,杨远又唤:"憾生!"
憾生的眼泪,止不住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中圆小区30栋楼下的宝马停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车缓缓开了。
念宣背着书包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窜上车坐在副驾驶上朝栋天嚷嚷:"栋天哥哥,我小叔叔昨晚没回来,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我要报警!"
栋天勉强笑了笑说:"谁能绑架他啊?他玩得太迟了就先住朋友家里。"
念宣嘟囔了句:"什么嘛,以前他玩得多迟都会回来的......"
栋天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发动了车朝一中开。
城南分局这天有人穿着便衣跑来上班了,同事都吱吱咋咋地没话找话。
"小林啊,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了?"
"栋天,我听说那个陆憾生嚣张得很,你有没有受气啊?"
"队长也真是的,别人说借他就借,不过他也没办法,栋天,你别怪他。"
"现在回来就好啦,唉,小林,你别板着张死人脸,吓死人了。"
"......"b
憾生在茉舟几年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自信心爆满和冷血绝情,他玩弄过的人数不胜数,那些被他抛弃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女人他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一个知情识趣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林栋天。
他看到停在家门口的空车,就只嘀咕了一句:"操!车钥匙也不还来,幸好老子还有一副。"
宝马换了司机,杨远开始频繁出现在庭弯河别墅群,憾生还是不敢开车,如果杨远没有来,他就骑摩托车送念宣去上学。
那两个人好得像初恋一样,用念宣的话说就是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肉麻死了。杨远听了有些窘迫,憾生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嘻皮笑脸的靠在杨远身上吃饭。
曹阿姨直皱眉头,劝道:"憾生啊,你哥回来可要叫杨先生回避一下,你哥会气死的。"
念宣撇撇嘴说:"那两个月回避一次就够了。"
憾生见杨远更窘了,忙转开话题说:"念宣,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现在才几月啊?哪有那么快?还要两个月左右吧,问这干嘛?"
"你问杨远啦。"
念宣把目光转到杨远身上。
杨远说:"放假带你们去渥太华玩。"
"真的?"念宣兴奋得差点没将嘴里的汤喷出来。
杨远点头,笑着说:"我爸妈和姐姐都在渥太华,我妈很想你呢,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是她带的。"
念宣连连点头,两眼直放光,"杨远哥哥帅毙了,小叔叔特逊,还从没带我出国玩呢!"
憾生没好气地说:"谁叫我是土鳖呢?"
杨远柔和地扫了眼憾生,说:"前几天我给我妈挂电话还提到你呢,她说她很想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
两个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念宣拿着勺子狂敲饭碗,"注意一点,别在未成年人面前谈情说爱!"
憾生哭笑不得,只好埋头吃饭。
11
憾生一如既往地迟到了,正往办公室走,小莫说:"陆总,尉总在里面等了很久呢。"
憾生发了会儿愣,开门进去笑着说:"早啊浩阳,咦,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了?"
浩阳原本站在窗口向下望,听到开门声转过来,摸了摸嘴角的瘀青,淡淡地说:"能打我的除了我家那老头子还有谁?"
憾生心里大喊不好,今天这家伙心情恶劣要过来找碴!
浩阳走到沙发旁坐下来,张开手臂往后靠,盯住憾生问:"杨经理开我的车还顺手吧?"
憾生往他对面一坐,"我正准备还你,自己去买辆,有什么好车介绍下?"
"开好了,我有那么小气吗?"
"不必了,你那车牌太扎眼了,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浩阳不说话了,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抽起来,一支抽完又点一支,憾生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先开口说:"喂喂,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到我这拍香烟广告啊?"
"我爸叫我去巴西的分公司帮忙。"
憾生觉得心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
浩阳说:"我和他打了一架,看来这次非去不可了。"
憾生立马接口说:"不错嘛,分公司都发展到巴西去了,去见识见识也不错。"
浩阳掐灭了烟,抬头望着憾生,不是愤怒,而是悲哀,"你巴不得我快点消失吧?"
"哪有......"憾生心虚了,小声下来。
浩阳挪到憾生这边来,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说:"憾生,你叫我别去,我就不去。"
"......"
浩阳恼了,摇晃着憾生质问他:"我哪点比杨远差了?"
憾生像做错事的小孩,低头垂眼不说话。
浩阳松开他,苦笑,"你这小子做事真绝情,以前我见你玩女人像走马灯似的,还暗自高兴呢,我还想你不是喜欢我的话怎么会跟我好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和那些女的一样,可有可无!"
憾生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从来都是老子甩别人,这下也尝到被甩的滋味了,陆憾生你真有本事。"浩阳说完这话,摔门出去了。
当天傍晚开始刮台风,整个天都沉下来了,憾生顶着暴雨把念宣接回家,全身湿得滴水。
曹阿姨拿着毛巾帮念宣擦头发,带着些埋怨的口气嘀咕:"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挂个电话叫杨先生接你们一下?"
"他公司有会议,走不开。"憾生气鼓鼓地说完这话,到自己房里的浴室洗澡。
水哗啦啦流着,憾生想起了尉浩阳,眼圈红了。
要说一点都没有喜欢浩阳,连憾生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浩阳对任何人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偏偏就只对他陆翰生体贴入微又纵容迁就,况且两人维持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断过,自己就是再冷血也不可能对浩阳一点都不动情。
憾生想:明天是不是应该去找他说几句安慰的话?至少让他走时心里不会太难过。
可是说什么好呢?憾生绞尽脑汁,想得头都要痛了。
浴帘突然被拉开了,憾生吓了一跳,杨远落汤鸡一样站在面前。
"干什么?"憾生装腔作势地往墙角缩了缩。
杨远向前跨了一步,抱住憾生乱吻,憾生说:"念宣洗完澡就会来喊我们下去吃饭了!"
"我把门锁了她进不来的。"
憾生笑嘻嘻地问:"你今天嗑药了怎么猴急成这样?"
杨远没理会,扯了几下领带,把憾生按在墙上,低声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应了声:"我知道"
杨远解了皮带,一边不断重复着:"憾生,我很爱你。"一边迫不及待地往憾生身体里顶......
莲蓬头的水继续撒着,水声盖住了两个人压低了的呻吟和喘息......
念宣敲着碗嚷嚷:"饿死啦!洗个澡怎么这么慢?要催几遍啊?"
憾生从楼上走下来,有些发窘。杨远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咦,杨远哥哥也洗完了?"念宣怪笑两声,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是口无遮拦地说:"洗鸳鸯浴啊?"
憾生差点噎着。
念宣又说:"小叔叔的浴室里又没有浴缸,我的浴室里有,都可以游泳了,下次开口向我借嘛!"
憾生做贼心虚,翻了翻白眼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你才多大哪听的什么鸳鸯浴?"
念宣挤眉弄眼地说:"电视上看的嘛。"
憾生的手指都要戳到念宣的鼻子了,"你怎么笑的这么色情?"
杨远说:"行了,吃饭吧。"
憾生的气势蔫了下来,乖乖地开始吃饭。
"哇!我的妈啊!"念宣张大了嘴巴,"小叔叔好听话啊。"
"有完没完?"憾生冲她喷着饭。
念宣吃了几口,奇怪地问了句:"咦,杨远哥哥你的额头怎么了?"
憾生转头去看,这才发现杨远额头上有一小块瘀青,忙问:"你怎么搞的?"
杨远摸了摸,神色慌张地支吾着说:"就......办公室的文件柜上撞了下。"
憾生"嗤"地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吃完饭,杨远说:"我回去了,今天还要加班。"
"哪有台风天加班啊?"念宣夸张地叫起来,"我还指望你帮我写英语作文呢!"
"叫憾生帮你写吧。"
"切......"念宣鄙视地看着憾生,"那还不如我自己写。"
憾生吼了句:"那就自己写!"
杨远摸了摸憾生的头,说:"外面雨大,你不要送我了。"
流长县不大,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当年杨远被北京一所著名的一本高校录取后,祝贺道喜的人就络绎不绝地到杨远家作客。憾生还记得自己落寂地站在家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不安,好像是彷徨,好像是恐惧......
第二天台风停了后,憾生猛然发现杨远开回来的宝马停在楼下,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他居然没有开走!
曹阿姨取报纸的时候在邮箱里看到一串车钥匙。
憾生拨通了宇华的电话,杨远辞职了。
中圆小区的那个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杨远又消失了。
这一次,留下了更深的伤害。
憾生蜷在自己房里,不吃不喝,恨那个薄情寡义的人还不如不要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准备动身去巴西的尉浩阳在机场接到了念宣的电话,不顾老爹的脸色,一声不吭地回头出了机场。他明明在欣喜若狂,可是推开憾生的房门后,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无情地剐出一道道血痕。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爱会让憾生如失去了魂魄一样空洞,他抱住缩在床下默默淌泪的人,眼圈红了。
他知道自己陷得更深了,深得再也不能把自己捞出来。
他抚摸着憾生苍白冰冷的脸庞,轻轻安慰:"憾生,你别这样,忘了他吧,憾生......忘了他吧......"
憾生倒在他怀里,哭得无法自持。
"憾生,我在你身边......"
"......"
"憾生,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
"你想到哪去?我马上去安排......"
憾生抱紧了他,颤声说:"......都听你的......"
12
两个人早腻了南方的山清水绿,趁此机会绕着地图玩了大半个西北,最后转到拉萨去了。憾生望着气势磅礴的布达拉宫,嘴都合不拢。浩阳眯着眼朝成群膜拜的人张望,回头一巴掌拍在憾生背上,"乡巴佬,发什么呆?快学他们去拜一拜!"
憾生笑了,"我一个无赖能求什么?"
浩阳说:"求我们白头偕老。"
"滚你妈的。"憾生笑岔了气,抬手压了压帽沿,"刚才那群喇嘛把你当成财神爷了,你别到处分钱啊!神经错乱了?"
"废话!出来玩的就是撒钱!"浩阳靠在一边喘气,"你还真的一点高原反应都没有?"
"没有!"憾生笑开了花,"你真是弱啊!昨晚吸了一晚氧气还是不行?"
"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一样嘛,你嚣张什么?"浩阳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胸闷得不行。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在这等我?我去逛逛就出来。"
"怎么不行?都来了!"浩阳眼一瞪,嚎了声:"拼了!"
深邃神秘的布达拉宫里每个殿堂都点着酥油灯,昏暗的光芒让一切流光溢彩更加朦胧,更加含蓄。这是个很奇怪的世界,似乎能让每一个站在这里的人都变得出乎意料的虔诚。憾生有点儿眩晕,有点儿神离......
浩阳在他肩上拍了拍。
憾生低声问:"你刚才去哪了?"
"去撒尿。"浩阳一脸诡异的笑容,"哇靠,那厕所最应该去参观一下,我站在那尿尿看到下面是悬崖,飞流直下三千尺啊,你要不要去试试?"
两个人放肆地嘎嘎怪笑,旁边的旅客投来不满的目光,憾生赶紧止了笑,白了浩阳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不头晕了?"
浩阳摇头,"我天下第一号猛男哪会那么没用?"
憾生似笑非笑地一瞥,"昨晚是谁头痛发烧就差没口吐白沫了?"
浩阳丧着脸说:"你个没良心的就笑吧,我后悔死了,早知道不来了。"
憾生牵住他的手,笑得像外面暖人的阳光,"别这么沮丧嘛,我没后悔,我开心死了。"
浩阳发痴片刻,柔柔地说:"你开心就好。"
两个人回去后在八廓街的一家小店里点了吃的,浩阳闻了闻那酥油茶,说:"你先喝。"
憾生闻了后也皱眉,"你先喝。"
浩阳喝了一小口,夸张地赞叹:"好喝死了!"
憾生放心地喝了一口,脸都苦了,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含在嘴里更恶心,只好吞下去,嚷道:"尉浩阳,你找死啊?"
浩阳早笑趴在桌上。
憾生还是反胃,大吐舌头,"这什么鸟东西啊?从来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浩阳朝那一小碟糌粑努努嘴,"尝尝。"
两人很谨慎地吃了一小块,憾生做晕倒状倒在桌上,气息奄奄地说:"这下吃过更恶心的东西了。"
浩阳毫不客气地把东西吐了出来,笑个没完。
酒店的标准间暗了灯后,憾生有些担心地说:"你如果难受的话要早说,不然缺氧而死可不太好看。"
"早就不难受了。"浩阳在自己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最后坏笑着爬下来,摸索着爬到憾生的床上抱住憾生,"和你一起睡,你多注意下不就是了?"
憾生挣了挣,"我睡得和死猪一样谁会注意你死活?挤死了,快滚。"
"别动就不挤了。"
"每天都这样,你开标准间干嘛?还不如开间套房。"
"我也想啊,我们定不到了嘛,就这一间了,别的酒店差的不是人住的。这里离我的地盘太远还是忍气吞声比较好。"
憾生不挣了,他笑着抱紧浩阳窃语:"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们吃的牦牛干为什么那么难吃?刚才我在楼下和个小孩聊天,他说牦牛干是生的牦牛肉晒的......"
"我的妈啊!"浩阳没等他说完就哀嚎,"在这里过日子会死人的,这里怎么都吃这么诡异的东西?你有没觉得这两天腿发软?"
"没有啊,难不成你肾虚?"
"肾虚你的头啊,我觉得是太久没吃海鲜的缘故缺钙。"
"有多久啊?你的钙流失的还真快。"
"很久了......"浩阳磨蹭憾生的脸撒娇,"你看我们一路过来不是蒙古就是新疆我快一个月没吃到海鲜了,西藏又这么高,我要死翘翘了......"
憾生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脸说:"你想回去了?那我们不要去云南了,直接回去。"
"真的?"浩阳两眼放光。
"真的,你玩累了早说嘛。"
浩阳贴上憾生的嘴唇啄了一口,"爱死你了,那我明天去定机票。"
憾生点头,"好,我也挂念着念宣呢。"
"有什么好挂念的?你哥不是叫了辆车专门接送她吗?"
"我就想她了,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每次给她挂电话她都说想我呢。"
"嘿嘿,那个小丫头这次倒是很识相不来当电灯泡了。"
"她还要上课嘛......"g
一阵沉默,浩阳缓缓说:"憾生,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回去......你说,我们回去还能不能这么好?"
"能啊,为什么不能?"
"我们还能天天在一起吗?"
"你想天天和我在一起就搬到我家去住好了。"
"入赘?"浩阳夸张地失声尖叫。
憾生笑歪了嘴巴,"你怎么想到这么搞笑的词眼啊?服了你了。"
两个人笑成一团,好容易止住了,浩阳说:"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憾生的眼底有点潮湿,低低地应了句:"好。"
13
尉浩阳为人一向高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陆憾生的关系,回茉舟后不到两个礼拜,街头巷尾已经开始八卦起西洲岛酒店老总和广界集团的败家子有一腿,幸好憾生早就练就一张厚脸皮,也不介意浩阳的所作所为。倒是念宣吃不消了,听到尉浩阳开口闭口叫憾生亲爱的小宝贝,又看到这个夸张的男人时不时抱着她的小叔叔这边亲一口那边啃一下,她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小丫头大喊:"我要长针眼啦!"
尉浩阳旁若无人地亲亲憾生的脸,说:"亲爱的,明天带我们的念宣去看五官科。"
憾生也是没正没经的人,奸笑着连连点头。
小丫头悲嚎:"谁是你们的?"
未成年人抗议无效,尉浩阳真的"入赘"到陆家了。
曹阿姨愁眉苦脸:又要多喂饱一个挑嘴的流氓。
广界的老总倒是平常心对待:自己那个宝贝独子中学毕业后就无所事事,十多年来什么夸张丢人违法犯罪的事没有做过?茉舟不管是风流还是下流是地痞还是暴徒如果来个排名的话没有人敢和他争首把交椅!如今他回来后没有像以前一样斗殴赌博嫖妓吃摇头丸,反而正儿八经地开始处理公司里的事了,这也是令人可喜的一面。年过半百的尉总用哲学的方法论意义来安慰自己和老婆: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再说他还年轻得很,传宗接代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还是让他玩去吧,料他那朝三慕四的个性也不会玩太久。
陆耀宗听说传闻后嘴巴张得都要脱臼了,他推掉了一切谈判应酬包括和女人周旋专程赶回家一趟,没想到尉浩阳脸不红心不跳死皮赖脸改口叫大哥了。憾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电视。家里闹的鸡飞狗跳,念宣开心死了,吃着冰淇淋看笑话。
最后陆耀宗没辙了,说:"浩阳,尉总知道你这么胡来还不把你打死?"
浩阳耀武扬威地反问:"那老头子打得过我?"
耀宗一窒,伟人式地长叹一声,庆幸自己养的是女儿。逗得念宣差点被冰淇淋呛死。
浩阳拍着耀宗的肩一本正经地说:"大哥,你和我爸是亲家,这就代表着广界和东圣联姻了,对于我们两个集团的合作是百利而无一弊的,强强联合,大家一起发展,共同进步......"
"哈哈哈哈哈......"念宣笑倒在憾生背上。
亲家?联姻?什么跟什么嘛?怎么扯上这些词眼的?尉浩阳真是有够活宝的!耀宗差点也要笑出声来。
这种生活连尉浩阳自己都陶醉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牵着憾生的手在庭弯河溜那只从拉萨空运回来的面目凶恶的藏獒;可以在周末带上念宣和憾生,开着六六六六六很拉风地跑到野外去爬山钓鱼游泳吃烤肉;可以早上六点五十五送完念宣后花大半个小时和憾生一起找茉舟的风味小吃店,然后打包躲在车里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吃得甜甜蜜蜜;还可以想什么时候和喜欢的人做爱就什么时候做。
幸好庭弯河别墅群的隔音墙不是豆腐渣工程,每次做爱憾生都骂他像头饿疯了的豺狼,浩阳说:"你已经骂了老子好几年豺狼了,真没新意。"可惜憾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有什么野兽能来形容他。
完事后浩阳还要色情兮兮地抱着憾生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啃个不停,嘟囔着说:"我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憾生一脚把他踹下床去,笑骂:"你个顶级色狼。"
浩阳嬉皮笑脸地爬回来,"我们再来一次?"
憾生回答他:"好,我上你。"
"明天。"
"今天,现在,马上。"
浩阳才不理会,按着憾生不松手,又要进攻。憾生恼火地挣扎了半天,可是人家尉浩阳是什么角色?人家当了十来年正儿八经的地头蛇,练了一身肌肉,能被憾生挣开就见鬼了。憾生无可奈何中突然犬性大发,一口咬在他肩上。浩阳吓了一大跳,急忙松了手捂着肩膀发愣。
两个人赤裸裸地对视片刻,浩阳委屈地说:"让你上好了,干嘛咬人啊......"
憾生说:"我不咬你你能听话吗?装什么烈女?每次都要老子费这么大的劲,躺下!"
浩阳温顺地躺下了,像个怨妇一样嘀咕:"这世上能上本少爷的只有你陆翰生了......"
憾生敲他的脑袋低笑:"废话少说!把腿张开!"
浩阳哀号:"我被你咬出血了。"
"不是吧?"憾生收敛了笑容,一脸担心地掰开浩阳死捂肩膀的手,那牙印果然有够深的,还冒出了血丝。
浩阳哀怨地望住憾生,憾生又内疚又心疼,忙靠上去边吻边道歉说:"对不起啦,我以后不敢了。"
"真的不敢了?"浩阳忍着笑问。
憾生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说:"真的真的。"
浩阳说:"很好。"
"啊?"憾生才一愣,就发现自己立马丧失了刚才奋力抢夺来的主动权。浩阳一骨碌爬起来把憾生压在身下了。
憾生嚎了句:"靠!"
浩阳生怕错失了大好良机让憾生又逮着机会咸鱼翻身,立刻将他那硬梆梆的东西往憾生身体里塞进去,生龙活虎地抽送不停。
憾生破口大骂:"尉浩阳!你个混球说话不算话!都说好了......哎呀......你想把老子干死啊?老子灭了你......"骂着骂着不骂了,随着浩阳的撞击呻吟起来。
两个人折腾得筋疲力尽,高潮过后,浩阳居高临下地望着憾生嘿嘿笑,说:"换你啦,来啊。"
憾生狠狠地白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老子要被你干残了还来你个头!把你那东西拿出去!老子要睡觉了。"
浩阳阴谋得逞,得意地嘎嘎怪笑,然后抽身伏下来抱着憾生吻了又吻,摸了又摸,喃喃自语着说:"憾生,我爱死你了。"
憾生在他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嗤"地一笑,说:"你说了好几年了,真没新意。"
浩阳抚摸着憾生的脸庞,目光里尽是痴迷,他说:"你以前真是绝情透了,我都没吃饱你就要走,从来不在我身边过夜......憾生,我想一辈子都能睡在你的床上,好不好?"
憾生心里蓦地酸楚难抑,他抱紧了浩阳,应道:"好。"
浩阳心满意足地笑了。
能独占他梦寐以求的陆憾生,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几乎要以为一切都是假的。
不知道为什么,尉浩阳开始失眠,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理由失眠,他从来没有感到这么幸福过,怎么还会失眠?他睡不着时就打开床头昏暗的壁灯,默默地注视身边熟睡的人,看着看着开始伤感,开始不安。不知道伤感什么,也不知道不安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排除。
尉浩阳苦笑:难不成是太幸福了,传说中的焦虑症落到自己这个没神经粗线条的人身上?他托秘书去搞了瓶安眠药,先是每晚吃半粒,接着是一粒,然后是两粒,最后发展到三粒都睡不着。
憾生发现了床头柜里的安眠药,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吃安眠药?
浩阳摇头说没事,我就是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不知道。"
憾生把他抱在怀里,说:"你去看看医生吧,总是有原因的。"
浩阳用脸贴着憾生的胸口,听着耳朵下对方清晰的心跳,忍不住红了眼圈。他知道自己在伤感什么,在不安什么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和憾生厮守一辈子,他觉得自己要失去憾生了。
毫无理由,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隐隐的,在深深的心底不停地往上涌,怎么也无法抑制,让自己怕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他说:"憾生,我们去散散心吧。"
"去哪?"
"流长县,我想去你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念宣正放温书假准备下周的期末考,听说那两个人要出去玩,酸溜溜地说:"我也想去嘛!"
浩阳说:"走开,电灯泡!"
念宣尖叫:"小叔叔,你看尉浩阳现在的嚣张劲!反了反了!"
憾生笑着说:"我们就去流长,没什么好玩的。"
念宣嘴不饶人地说:"没什么好玩的你们去干嘛?小叔叔你衣锦还乡?带着同性恋情人去见家乡父老?"
"我踹你啊!"憾生恼羞成怒地咆哮。
念宣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耍赖:"我也要去!"
"你过几天就要期末考了!安心念书吧你。"憾生丝毫不为所动。
浩阳骑着摩托车从车库出来,揪着小丫头的后领把她拎到一边,"不是叫你走开了吗?200瓦!"
念宣疑道:"咦?怎么不开车?"
浩阳笑了,"你不是常教育我做人要低调一点吗?那车的牌照比车眩了一百二十倍,我们就去乡下,还是收敛点好。"
念宣白眼一翻,嘟囔着说:"您以为你微服私访啊?"
浩阳摸了摸藏獒的头,叮嘱念宣傍晚带它出去溜溜,念宣应着跑去给他们开铁门,问了句:"晚上回不回来?"
憾生说:"回!"
浩阳得意地丢下句:"拜拜,200瓦。"
摩托车载着两个人出了城。
14
流长县中学还是和以前一样,教学楼百年不变,只是操场角落多了栋新厕所,憾生说:"我走的时候还没这厕所呢。"
浩阳说:"我还以为是试验楼呢,个厕所盖得这么金碧辉煌!搞笑!"
"哪有金碧辉煌?不就贴了崭新的瓷砖嘛!"
浩阳往教学楼张望,问:"以前你在哪间上课?"
"初一在二楼,初二初三在四楼。"
"都坐第一排?"浩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有没有被女孩子欺负?"
"怎么没有?"憾生丧着脸说:"那时谁都欺负我!初三都快中考的时候还被人撞得半残......"憾生想起了林栋天,陡地打住。
浩阳一点都没发现他脸色有异,问:"就是那警察?"
憾生点点头说:"嗯嗯,算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以前住的那栋楼不知是拆迁了还是自然倒塌了,总之变成一片废墟,憾生在远离闹市的巷子里拐来拐去,终于确定那片本该熟得不能再熟的出生地,不觉有点怀旧,酸涩地说:"本来想带你去我住过的地方看看,以前念宣哭着喊着要吃荔枝,我只好在前面公共的院子里种了棵荔枝,骗她说很快就可以吃了。"憾生没有说是杨远给他找的荔枝苗,也没有说是杨远陪他一起种下去的。
浩阳在长出草的瓦楞废墟旁边踱过来踱过去,许久,问:"憾生,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浩阳笑了笑,不说话了。
流长县三面环海,没有任何人为修饰的海滩上杂乱地撒着些垃圾,海平面出奇地平静,潮水缓缓涌动,想靠近两个站在沙滩上默默相处的人,却只能在快要触及的地方无奈地向后退,然后,再努力,无奈对方无心回应,一退再退。
夕阳开始下沉,憾生拉住浩阳的手,说:"回去吧。"
浩阳说:"我记得你常和我说这片海滩有很多小螃蟹,每个小洞里都有,拿根筷子一戳,小螃蟹就从洞里逃出来,横着爪子逃跑......"
憾生有些内疚,因为那时说这段给浩阳听时,还附带着杨远一起说进去,说自己玩得高兴了会往杨远脸上啃几口。
憾生从背后抱住浩阳,问:"你在想什么?"
浩阳说:"没想什么。"
憾生很懊恼自己曾经和浩阳做爱的时候提及杨远的温柔,他很怕浩阳这时在想那些话,沉寂了很久,憾生说:"我爱你。"
浩阳回身抱住憾生,久久不肯放手。
潮汐一如既往地上涨,卷住了两个人的鞋底,留恋片刻,退了回去......
两个人在海边的小饭店大吃特吃了一顿海鲜,浩阳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喝了点酒开始说起黄色笑话,笑得憾生用龙虾爪砸他的头。
出了县城,摩托车在柏油路上飞驰着,山里夏天的夜晚凉爽得很,浩阳腾出一只手握住憾生抱着自己的手,问:"冷不冷?"
憾生说:"不冷,你呢?"
"我哪有那么脆弱!"
"你明天去医院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睡不着。"
浩阳说;"没什么好看,今晚回去纵欲一场累得我死去活来就不信睡不着!"
憾生怪笑着啪唧啪唧在他脖子后头亲了几口。
浩阳缩了缩脖子,笑着说:"痒!"
憾生抱得更紧了。c
浩阳问:"流长离茉舟又不会很远,为什么你走了后就再也没回来?"
"我又没什么可留恋的回来干嘛?"
浩阳不再说话,他猛然觉得自己的心豁然松散了,似乎憾生今天的举动和言语都让他安下心来了,让他有信心能和背后的人相爱一辈子,让他相信从今晚开始他再也不会睡不着了。
越过一座山,摩托车绕着山路一圈一圈往下开,很快就要回茉舟了,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气流越来越扎人肌肤,憾生对浩阳说:"你慢点!"
浩阳收回握着憾生的手,扶稳了车把,"憾生,以前我教你骑摩托车的时候你会不会怕摔?"
"你一直都坐在后面扶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浩阳笑了,他拿下挂在后镜上的安全帽回手交给憾生,说:"憾生,把它戴上。"
憾生"嗤"地一笑,"神经短路啦?"
浩阳撒娇着说:"戴上嘛。"
憾生笑嘻嘻地戴牢了,重新抱紧浩阳。浩阳说了句话,隔着厚厚的安全帽,憾生听不太清楚,于是喊着问:"你说什么?"
浩阳说:"憾生,我很爱你。"
15
憾生记得念宣小时候很爱哭,雪糕掉地上不能吃了,她就蹲在旁边掉眼泪;刚买的作业本第一个字写错了,她也会不知所措地坐在书桌前发呆抽泣;还有很多很多时候,她牵着憾生的手,痴痴地望着在学校门口等孩子的父母,眼睛里都是羡慕,还有亮晶晶的泪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爱哭了,总是笑嘻嘻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声清脆响亮,憾生几乎要忘记她以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憾生的第一感觉就是可笑,因为他看到念宣苍白的脸孔上一双大眼睛红得夸张,满脸不知是鼻涕还是泪水滑腻腻的。
看到憾生醒了,念宣从抽泣变成了嚎哭,抱着憾生的脖子啊呜啊呜地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憾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就看到床前站着两个更加诡异的人--
一个是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哥,另一个是穿着制服的林栋天。
陆耀宗面色疲惫,伸过手来摸憾生的头,颤颤地开口了,"憾生,你快吓死我了。你如果出了个意外叫我怎么对得起爸妈。"
林栋天铁青着脸色,转身推开房门向外面说了句:"队长,他醒了。"
憾生一脸诧异,却发现身上多处扎着绷带,动一动就是钻心疼痛,他龇着牙骂道:"操,搞什么?"
门口涌进来四、五个警察,一个很面熟的中年警察赔笑着和耀宗打了招呼,开始盘问憾生:"陆先生,你回想一下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憾生料想自己又不知不觉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于是没好气地说:"我得罪的人多了。"
中年警察继续问:"那你知不知道尉浩阳得罪过什么人?"
憾生更加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他谁没得罪过?大半茉舟人估计都被他得罪过......"
站在后面的林栋天低喝一句:"陆憾生你严肃点!"
憾生一怔,栋天漠然地望着他,说:"你的摩托车煞车被人做了手脚,在市外翻下山崖,尉浩阳颅骨破裂当场死亡,现在广界集团老总强烈要求彻查此案......"
憾生的目光蓦地空洞了。
有一句话突然闯进脑海--
"憾生,把它戴上。"
念宣小心地唤了声:"小叔叔......"
是什么?突然朦胧了眼睛,让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了......
憾生开始哭,哭得歇斯底里,身上的疼痛一点也感觉不到了,心里汹涌而来的悲伤霎时冲倒了一切能够承受的底线。
栋天眼中的漠然散了,他一声不吭地出了病房,向同事要了一包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16
林栋天又被陆家借去当司机,陆耀宗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那么多司机憾生都不放心,偏偏要毫无理由地向城南分局借个小警察,不过他不敢多问,因为憾生的脸色告诉他他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
除了送念宣去补课或者考试,栋天就会呆在医院里陪着憾生。憾生不说话,他也不说,一天一天,憾生说的话无非就是:"几点了?你可以去接念宣了。"
有一天下午憾生又开口催他去接念宣,栋天说:"念宣今天考完就结束了,你还要借我吗?"
憾生没有应,只是侧过身子背对着他。
栋天壮着胆子伸手去摸摸憾生的脸,憾生没有吭声。栋天站起来伏身在憾生脸上吻了一下,憾生也没有反对。栋天柔柔地在他耳边说:"我一会儿把念宣带过来看你,你晚上想吃什么?"
憾生说:"随便。"
案件调查结果出来了,被抓到的嫌疑犯主谋说:"陆憾生玩了我妹妹,我不过是想找人教训他一下,没想到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广界集团老总白发人送黑发人,得到这样的结果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虽然知道意气用事十分幼稚可笑,但还是和陆耀宗撕破了脸皮,广界集团和东圣集团彻底决裂,上千万合作运转中的生意无疾而终。
憾生得知真相后也不想理会自己的立场和处境了,他倒在病床上拼命哭,不知道是后悔还是懊恼,也许都不是,是悲哀。
憾生发觉自己有多爱尉浩阳的时候,都为时已晚了。
他日夜不停地在思念尉浩阳,在拉萨那家酒店的最后一个夜晚,浩阳说:"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好好爱一场。
好好爱一场!
憾生捂着脸,眼泪汹涌不停,湿了白色的枕巾,湿透了心。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基本痊愈了,林栋天将憾生送回庭弯河别墅群。
憾生下车的时候,那只藏獒许久没有见到主人,窜上来想表示一下亲热,憾生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他对念宣说:"把它送走。"
和浩阳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越是圆满此时就越是让人窒息,想要遗忘,却是让憾生心心不停念念不住,痛不欲生,不知道该用什么去补偿。
在家里呆着更是让人触物生情,憾生想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就去酒店上班认真学些酒店管理,可是没几天却更加心烦暴躁,于是他重复以前的生活,比以前更放浪,更不计后果。被他冷落许久的狐朋狗友们热烈欢迎他的归队,况且他比以前出手更大方,玩得也比以前更大胆了。憾生自己都觉得自己和行尸走肉无异,他甚至能在洗手间里接连和几个三陪女做爱都不用安全套,会不会让对方怀孕,会不会让自己染病,他都不想理会,只要有快感就行,可是有了快感还是不舒服,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就是一种说不清的难受。
秦贺趁此机会大献殷情,什么摇头丸还是K粉都给憾生搞来了。这样夜夜进出红灯区酒吧夜总会,夜夜疲惫不堪地回到车上对林栋天说:"开车。"
终于有一天,吃完摇头丸大吐特吐后,憾生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浇透了脑袋,对秦贺说:"难受死了,我爽腻了这玩意儿。"
秦贺好像早有准备一样,神神秘秘地掏出一小包白粉末,憾生马上知道那是什么了,他顿时感到全身的毛孔都立起来了。
秦贺勾住憾生的肩,靠近他苍白的脸孔带着些暧昧的口气说:"这东西你试了就知道有多爽了!"
憾生准备接过来,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他想起了那句话--
"憾生,把它戴上。"
憾生回手一拳打倒秦贺,拉开门就走。
回到车上,像以往一样对栋天说:"开车。"
栋天淡淡地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早?"
"关你鸟事?"c
栋天默默无言,车快开到庭弯河的时候,憾生说:"把车开到一边去。"
栋天顺从地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憾生把车帘都拉下来,爬进狭窄的驾驶室坐在栋天腿上,同时急迫地脱自己的裤子。
栋天抱紧了他,温柔地吮咬他的嘴唇,把舌头伸进去在他嘴里扫荡。憾生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他就是想要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抱牢,他就像个女人一样,不懂怎么去呵护别人,只想被人宠爱,被人娇惯。
两个人开始做爱,憾生的身体明显是忘了栋天,痛得他几乎想退却了,可是痛过后舒畅起来了,快活得让人想自杀,他抓着栋天的肩,压低了声音哼哼,飘飘欲仙了。
发泄出来后憾生还是不想抽身,他抱着栋天吻个不停,眼泪止不住又流下来了。
憾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浩阳狂轰滥炸的吻,想要他粗鲁野蛮的做爱方式,想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憾生,我爱死你了。"
憾生死捆着林栋天,就是想要个男人来依赖,只要这个男人能代替浩阳的一丝一毫就行。他哽咽着对栋天说:"不是这样的,浩阳比你凶多了。"
栋天立时停止吻憾生的一切动作,闭紧了嘴巴,咬紧牙关把头偏到一边去。
憾生等了片刻什么都没等到,"啪"地给了栋天一个耳光,爬起来倒回副驾驶上边穿裤子边说:"开车。"
17
念宣开学了,上学的第一天早早地就把憾生拉起来一起吃饭,曹阿姨说:"念宣啊,憾生凌晨才回来根本没怎么睡嘛,你就别吵他了,让他吃完饭就去睡!"
念宣只好酸溜溜地答应了。
憾生打着呵欠在旁边喝稀饭,念宣问:"小叔叔,你现在怎么都不去酒店了?"
"我不去它也倒不了你放心。"
念宣靠过来笑嘻嘻地说:"小叔叔,栋天哥哥快来了,你快帮我编头发!"
憾生答应着认真地编起来,念宣说:"你的伤才刚好怎么也不爱惜自己?每天都那么迟回来,别玩坏了身体。"
憾生一怔,脸色有些阴沉地问:"栋天和你说了什么?"
"他愿意说就好了。"念宣皱着眉说:"栋天哥哥最近像个哑巴,真没趣。浩阳哥哥多搞笑啊......"
憾生的手颤了颤。
念宣知道自己提起了不该提的人,忙转开话题说:"曹阿姨,我书包还没拿下来呢!你快帮我上去拿一下不然来不及了!"
不一会儿栋天来了,念宣跳上车向憾生挥手说:"小叔叔,你再去睡睡吧,瞧你的黑眼圈!"
憾生手插着口袋,一脸的萎靡不振,点了点头。
栋天抬头望了眼憾生,面无表情地把车开走了。
在车上,念宣问:"栋天哥哥,你看小叔叔给我编的蝎子头好看吗?"
栋天说:"好看。"
念宣又说:"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妈妈天天给她编各种各样的头发,可漂亮了。我就邋遢得像个小疯子,有一天我朝小叔叔又哭又闹,说我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上课,小叔叔好为难,他在院子外的理发店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红着脸进去求那个理头发的阿姨教他编几种头发,理发店的阿姨就教他了,可是他好笨,一种都学不会,回家后把我的头发编得乱七八糟得像个鸡窝。我发脾气了,他赶快跑到院子外又去学,回来后还是一种都不会,后来他被杨远哥哥嘲笑了。杨远哥哥陪他去看了一遍就学会编蝎子头,然后手把手的教小叔叔编......"
栋天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潮湿,他早知道自己怎么也进不到憾生的心里,可是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放不开。
念宣继续说:"前一段时间我问杨远哥哥他还记得怎么编蝎子头吗?他说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念宣说着,从车镜里看到栋天微微转红的眼眶,小心翼翼地问:"栋天哥哥,你喜欢我小叔叔吧?"
栋天扬了扬嘴角,说:"不喜欢。"
"骗人。"念宣撅起了嘴说:"小叔叔只是把你借来开车,又没叫你去医院照顾他,谁会为不喜欢的人忙里忙外呀,而且你每天那么迟了还送他回来,曹阿姨都说你是铁打的不用休息一样。你可真是好用,随叫随到,一等就等几个小时......"
栋天不说话了。
念宣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她说:"栋天哥哥,我小叔叔一定也喜欢你,不然他为什么偏偏缠着你不放?"
栋天露出一丝苦笑。
念宣踌躇了许久,说:"我刚才和你说蝎子头的事是想告诉你,杨远哥哥忘了编法是因为再也没有接触过,而小叔叔经常帮我编,时间久了,他就熟练起来了。现在杨远哥哥和浩阳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叔叔再也接触不到他们,所以会慢慢的把他们都忘了,而你天天都在他面前,时间久了,他就会对你好起来的。"
栋天愣了愣,"你这小丫头怎么像个哲学家,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念宣有些脸红,"哪要别人教呀!就是想鼓励你一下,我记得你以前还会说点笑话给我听听,现在整天摆着张死人脸......而且我也想要你多照顾照顾小叔叔,别受点挫折就泄气跑掉了。"
栋天失笑,面上沉郁的神色松了,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受挫折了?你个小鬼头懂什么!"
念宣翻了翻白眼,却忍不住偷笑。
憾生白天像只猫一样睡了吃吃了睡,天一黑继续鬼混,只是不想再搭理秦贺,时间久了,秦贺终于受不了了,他在洗手间截住憾生,赔笑着说:"憾生,你不是给我一拳了嘛?怎么还怪我呀?"
憾生淡淡地说:"我没有怪你啊。"
"那你这段时间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我对你热情过吗?"
秦贺一窒,不知再说什么好。憾生自顾自地站在一边撒尿,秦贺就盯着他看,憾生被看毛了,冷笑:"看什么看!自己没有啊?"
秦贺更尴尬了,憾生拉起拉链到洗手池边洗手,秦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喘着粗气唤了声:"憾生......"
憾生的呼吸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秦贺把手伸到他身下抚弄。两个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低级生物,兴致来了也不顾场合,摸来蹭去,吻个不停,还是不尽兴,最后憾生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秦贺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
栋天看到憾生出了酒吧,不由稍稍直起背,可是憾生没有走过来,而是径直走到一辆丰田旁,往栋天这里望了眼,然后开门钻进去。
栋天看到另一个男的也进了那辆车,什么都明白了。
栋天就差把仅有的一点理智都焚烧了!他真想冲上去给陆憾生两拳头然后从此断了自己的念想,他趴在方向盘上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前面的丰田动了,栋天下意识地发动车跟了上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跟上去是想让自己伤得更重还是想让自己陷得更深。
憾生看着车后视镜,勾起了嘴角。
秦贺问:"憾生,你笑什么?"
憾生一愣,说:"我没笑啊。"转而问:"去哪?你家?"
秦贺有些窘迫,说:"我家有人,去酒店吧。"
憾生心里有一丝不快,随便"嗯"了声表示同意。
秦贺开了间套房,对憾生说:"你先上去,我一会儿再上去。"
憾生觉得很可笑,转念一想又不愿让自己扫兴,就接过钥匙进了电梯,自己先去套房。没过多久秦贺也进来了,憾生说:"怎么搞得我们像通奸一样!"
秦贺什么都没说,锁了门就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抱住憾生,三下两下就脱了他的裤子,正是箭在弦上的时候却突然打住了。
秦贺说:"你,你等下。"
憾生正纳闷着的时候就看到秦贺在地上的裤子里摸出盒安全套。
憾生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秦贺被笑得很心慌,疑道:"你笑什么?"
憾生好容易止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你小子挺爱惜自己嘛!怎么?怕我不干净?"
秦贺抽了两下嘴角,说:"不是呀,我这不是怕我自己不干净嘛,还是小心点好。"
憾生应着:"对,对,小心点好。"一边从床上爬起来穿裤子。
"憾生,你别这样,你不愿意我不用还不行吗?"秦贺一把抱住他求道:"憾生!你别走啊,我真的很爱你的,我一直都很在意你......"
憾生丝毫不为所动,挣开来甩门就走。
出了酒店,憾生望着林栋天发笑,"你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小白兔?"
栋天开着车,表情就像游魂一样。
憾生说:"你干嘛这德性?我又没和他做。"
"......"
"你怎么跟来了?鼻子倒是很灵,警犬啊?"
"......"
"说句话啊。"
"......"
"哑巴了?"
"......"
憾生有些恼火,"停车!"
栋天刷地把车停到一边。
憾生把手伸过去搂着栋天的脖子,栋天以为他又要像上回那样在驾驶室做爱,不由一肚子火,正要推开他的手,就听他在自己耳边柔声说了句:"去你家。"
栋天寒冰一样的脸色,融了。
18
憾生嘲笑栋天的家小得可怜,嘲笑他的床窄的还不如车后排,栋天一笑置之,他抱着憾生在他的单人床上翻云覆雨。憾生叫唤呻吟着还不忘咒骂他几句疯狗畜牲禽兽之类,栋天还是一笑,伏下去狂吻憾生的背,脖子,头发,耳朵......
憾生再度被按在墙上的时候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床小成这样!不换张床以后老子不和你干了!"
栋天被逗乐了,一边狠命地抽送一边把手伸到前面揉捏憾生的下体,憾生嗓音都变了,他轻声哀求着说:"栋天,你轻一点......栋天......"
栋天听见憾生第一次在做爱的时候唤自己的名字,亢奋得都要形神分离了!憾生有些沙哑,有些磁性的嗓音彻底引爆了他的情欲,他使劲浑身解数来取悦心爱的人,没有丝毫理智,全身心只残留一个念头--他要不顾一切地爱陆憾生,狠狠地爱,往死里爱,绝不放手!
两个人都疲惫不堪地倒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憾生喘着气说:"我想到一个很搞笑的词眼形容我们。"
栋天抱着他不撒手,丢出四个字:"纵欲过度?"
憾生淫笑几声说:"答对!"然后挣扎着翻身,差点翻下床去,不由恼羞成怒地说:"你睡觉是不是僵尸形的姿势啊?哪搞的这么小的床?是不是才一米宽?"
栋天说:"不是啊,一米一。"
"有什么区别嘛!这怎么睡啊?"
"我都睡得好好的,哪像你螃蟹一样的睡相!"栋天在他耳边吹暖风,轻轻说:"你以后要常来的话我就去买张大的。"
憾生往他怀里缩了缩,怕真的掉下床去,同时丢出一句话:"那快去买吧。"
栋天吻上憾生的嘴唇,像在品尝他嘴里巧克力,久久留恋不去,最后,松开了点,还是贴着他的嘴唇舍不得放开,"憾生,你给我次机会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憾生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柔情颠倒了神志,应他:"好。"
栋天又添上句:"只和我好,只和我做爱。"
憾生心里空虚了太久,早就腻烦花丛中打滚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像浩阳一样疼自己,只要一个人就够。他在栋天的怀里懒洋洋地合上了眼睛,轻声回答:"好。"
栋天从没见他对自己这么温顺过,哑了片刻,说:"憾生,你头发长了,明天带你去剃短点。"
"听你的。"
栋天陶醉了,他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要不要送你回家?"
憾生说:"不用了,我不想动。"
栋天幸福得不知如何言语,用全身力气抱紧了怀里的人。
栋天的家在闹区旧街的一条巷子里,是栋六楼的房子,憾生嘲笑他住的是六楼半,因为他住在顶层阁楼,四十多平的房间,阳台推门打开,外面是个比房间还大的露台。
第二天就是周末,两人也省了心去接念宣,憾生睡到大中午,爬起来后到露台的水龙头那洗了把脸,看到角落一片长得茂盛的花木,便问栋天:"你倒是很有雅兴,还种花?"
"我才没那么多闲功夫,房东搬走后它们就留在这了,我就给它们浇浇水,总不能看着它们晒死。"
憾生望着那几盆开得正旺的茉莉花,笑了,"我就说昨晚怎么有香香的味道,怪好闻的。"
栋天从背后抱住他,柔声说:"你喜欢闻就搬到屋里去。"
"屋子那么小就别乱放东西了。"憾生奸笑几声,又说:"放张大床是最重要的。"
栋天笑着吻了吻他的耳朵,应着说好,然后拉着他的手回屋里去吃饭。
憾生尝了口栋天做的玉米粥,眉飞色舞地发出啧啧声,"靠!你挺厉害嘛!"
栋天暗笑,说:"还有很多厉害的呢。"
憾生又吃了几口,热得浑身冒汗,恼火地说:"你这屋子和蒸笼一样!怎么不换个地方?"
栋天拿起遥控把空调又调低了几度,淡淡地说:"本来想换的,后来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就算了。"
憾生十二万分不爽地问:"女朋友?什么时候分的?"
"前几个月吧。"栋天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要把家当都拿出来付套房子的首付,然后和她结婚,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我只好和她分手。"
憾生骂道:"妈的,你结你的婚关老子屁事?"
"谁叫你把我借去当司机,害我整天没时间陪她。"
憾生一愣,"你喜欢她?"
"废话,不喜欢怎么会想和她结婚?"栋天观察着憾生的神色,心里别提多窃喜了。
憾生沮丧地把碗朝桌上一丢,暗自生闷气,栋天趁机靠过去搂着他问:"你吃醋了?"
憾生酸溜溜地地丢出个字:"没。"
栋天笑开了花,贴上他的脸亲了几口,说:"我自己主动和她分的,谁叫我是个同性恋,总不能误了人家。"
憾生抬手抱住栋天的脖子问:"你就和她说你喜欢男人?"
"差不多吧。"
"她有没生气?"
"怎么没有?给了我个巴掌。"
憾生"嗤"地一笑,气都消了。栋天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望着他发笑,"你把粥都吃到嘴巴外面去了。"说着又贴近舔了舔他的上唇,越舔越投入,慢慢将舌头探进去纠缠......
憾生放下手里的勺子,搂紧了栋天,沉醉在他用心甜蜜的吻中,欲罢不能。许久,憾生又想起了什么,稍稍挣开了点,凝视着他问:"你说你和男人做过,是谁?"
"你啊。"
"不是!"憾生有些讶异自己的口气怎么有些撒娇的意味?他忙换了声调沉沉地问:"我第一次和你做的时候你说有过男的。"
"就是一个高中同学。"栋天的嘴唇还是在憾生脸上游移。
"你们怎么分手了?"
"我们根本就没开始谈得上什么分手啊?我和他见面就是做爱,做完就走,在别人面前还假装不熟,毕业后也没联系就不了了之了。"
憾生"切"了一声,松开眉头的郁结,轻推了栋天一把说:"别搞了,吃饭。"
栋天听话地挪到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憾生吃饭,憾生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尽是甜丝丝的感觉,吃着吃着想到歪处,怪笑着调侃栋天:"你这小子做爱的技术高超的很,是不是受过专业训练?"
栋天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有发现哪里有培训班吗?有的话告诉我我去报个名深造深造。"
憾生笑得嘴角抽痉,"像你这样的人材怎么不去当牛郎?当个警察多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栋天乐了,他说:"那我就不当了。"
憾生剃短了头发回到家里,念宣把他的脑袋当玩具摸来摸去,好像那样可以按摩手掌肌肉一样。憾生恼火了,嚷嚷着说:"再摸打你啊!摸傻了!"
栋天说:"你够傻了还能傻到什么地步?"
念宣笑得花枝乱颤,"你的头发怎么剃得这么短啊?像个刺猬!嗯嗯,不对,刺猬扎手,你不扎手,毛茸茸的,像什么来着,嗯......像金丝熊一样!"
憾生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他想起浩阳说过的话--"你这小子把头发剃短可爱死了,毛茸茸的脑袋像只金丝熊。"
念宣小心地问:"小叔叔,你怎么了?"
憾生说:"没什么。"
栋天也不笑了。
憾生又说:"没什么。"他用手捂着眼,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
栋天的目光暗淡下来,他踱到院子外,开始抽烟......
憾生每次想起浩阳,除了悲痛永远无法挽回的感情,还有深深的悔恨,恨自己原本可以拥有更多和浩阳相爱的回忆却没有争取,恨自己那么多年对他若即若离,恨自己明明一开始就很在意他却骄傲地对他的爱视而不见。憾生知道自己当初是太肯定浩阳决不会离开自己,所以从来没有危机感,其实自己很爱他,非常非常爱他,每当遇到挫折和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想到他,想要他的安慰,想要他的拥抱,想要他的呵护。
可是,他回不来了。
憾生告诉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一定要好好珍惜留在自己身边的人。
19
林栋天真的辞职不干了,他无视难听的流言蜚语毅然离开城南分局,成了陆家的全职司机。
憾生开始平心静气地去酒店做事,认真学了些酒店管理。
念宣毕业班学习紧张,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赶着补习,栋天就省了去接她回家吃中饭。憾生下了班也不留酒店吃饭,催死催活的跑到栋天家去逼他做饭,过着有滋有味的两人世界。
栋天的厨艺还真让憾生喜出望外,比曹阿姨做得还好,和酒店有一拼了。栋天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憾生等不及了,就会跟在他背后乱钻,时不时偷吃一口,或者从背后抱着他问七问八。栋天做得红烧牛肉最合憾生的胃口,味道和外面卖的都不一样,栋天把烧好的一大块牛肉切得一片片薄薄的,吃起来口感就更好了。憾生看着他切,一刀一刀,仔仔细细的。
憾生说:"我也来!"
栋天嘲笑他:"你别切到手了。"
憾生把刀抢过来,切一片就厚得顶的过栋天十片,栋天发笑,从背后伸手过来,一手握着憾生拿刀的手,一手握着憾生按着牛肉的手,在他耳边指导:"别这样按着牛肉啊,这样,把手弓起来用指关节顶着刀背,放松点,对啦......慢点......"
憾生嘻嘻笑着,一刀一刀,慢慢切,反正肚子不饿,就这么一直下去好了。
栋天亲了亲憾生的脸。
憾生拿了片牛肉塞进嘴里,嚼得不亦乐乎,口齿不清地说:"好吃好吃。"
栋天抱着憾生,手指在他腰上游移,笑着说:"你这条牛仔裤够松的,又破又旧你还整天穿着它......"
憾生僵了僵,语气里尽是不可避免的伤感,他说:"这是浩阳的。"
栋天释然一笑,他紧了紧手臂抱牢憾生,表示理解和安慰。他不是一个小气的男人,更不会去和一个死人吃醋。他用嘴唇细碎地亲吻憾生的脸颊,然后滑到憾生的耳根......
憾生放下刀,回身把手上的酱汁抹到栋天脸上,又靠上去舔干净......
两个人忘了肚子还空荡荡的,在厨房里相拥亲吻,靠在洗碗池边做爱,做完出了一身汗,想到浴室里冲个澡,又在狭小的浴室里继续做,好像怎么做都不嫌多,怎么爱都不过瘾,干脆湿漉漉地倒在刚买的双人床上拼了全部体力搓揉交缠。
憾生累坏了,刚打了个盹就被栋天叫醒,上班时间到了。
憾生丧着脸说:"我不想去。"
栋天用嘴唇摩挲他毛绒绒的头发,柔声说:"那也要吃个饭啊。"
这句话提醒了憾生,他爬起来恶虎扑食地趴在桌上扫荡,逗得栋天直乐。
憾生说:"我和念宣说你做饭好吃,她嚷嚷着也要尝尝呢,我们晚上把她接过来吃晚饭吧?"
"好啊。"栋天说完这两个字,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来把花乱的床单扯下来塞到洗衣机里去。
憾生咬着筷子淫笑连连。
栋天拿眼睛瞪他,"你笑什么?小丫头来了东看西看,一会儿问你那是什么你怎么回答?"
憾生怪声怪气地说:"稀饭。"
栋天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憾生嚣张地放声怪笑,栋天笑着贴上他的嘴唇,把他嘴里的牛肉给卷走了,憾生瞪大眼,把牛肉抢回来,两个人用舌头打着争夺战,最后牛肉掉进谁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只觉得这么厮磨着一点也不腻烦,许久许久,栋天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猛然想起那个台风的夜晚,杨远在浴室里急迫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说:"憾生,我很爱你。"
栋天抚摸着憾生蓦地红了的眼眶,心沉到了低谷,"憾生,你又想到什么了?"
憾生说:"没什么。"他的思绪,又飞到了从流长回茉舟的山路上,浩阳最后说了句:"憾生,我很爱你。"
栋天不容他用手捂着潮湿的眼睛,便探过去吻那暖暖的泪水,吻了又吻,舔了又舔,心里,却是说不清的失落和酸楚。
20
陆耀宗这段时间会三天两头地回家吃饭,问问念宣的书念得怎么样了,教训教训憾生别把酒店给搞砸了。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哥哥没过多久就察觉憾生和栋天的关系了,哭笑不得之余,他只好对送憾生和念宣回来的栋天说:"小林,你别见外,吃了饭再走吧。"
栋天觉得很尴尬,用眼睛询问憾生,憾生抓了抓脑袋,含笑回看一眼,自顾自地往屋里走了。
栋天成了陆家的常客,除了帮曹阿姨做饭做菜,周末的时候还会照料照料院子里的花草,那些病怏怏的花草不知怎么了,被他养了一段时间精神焕发起来。
曹阿姨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又礼貌又温和又聪明又勤快,哪像憾生又懒又馋又刁还邋邋遢遢;念宣也和栋天亲热起来,至少栋天给她补补初中三年级的功课还是绰绰有余,念宣夸他说话条理清晰头脑好用连字都写得很漂亮,哪像小叔叔脑袋糊成一团连初一的代数都忘得一干二净字还写得像鸡爪乱爬;连陆耀宗都夸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衣服穿得清清楚楚,哪像翰生站着一肩高一肩低坐着东倒西歪衣服一件件都像酸菜干。敢情来了个正面例子,憾生就成了众人唾弃的反面对比教育对象。
憾生恨得咬牙切齿,背地里啃着栋天的耳朵骂他是狐狸精迷惑了家里人,栋天笑开了,憾生又骂:"你还有礼貌了?你还温和了?你就装吧!你这死狐狸精!"栋天笑得更开心了。憾生咬住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咆哮:"不许笑!不许笑!"
栋天翻身来了个泰山压顶,搂着憾生吻了又吻,手指到处摸索。憾生嚎了句:"哇,瞬间转型变成大灰狼!"栋天笑得胃抽筋。
栋天几乎要被这种生活融成稠得化不开的麦芽糖,他从小就是单亲家庭,自从当警察的父亲在他高中时因公殉职后,他就孤身一人,当了两年兵回到流长,由父亲的老战友推荐顶了父亲的职,再接着因为工作突出调到茉舟,他从来没有想像过能有什么理由让自己辞掉这个金饭碗。他的人际关系再好也无法排除那种孤独寂寞,他多年来都在为自己飘泊的心寻找一个能安定下来的港湾,他并不缺少性爱,其实就想找个人来充实自己空虚的灵魂,来慰籍自己贫瘠的感情,可是他到处都找不到,就在他准备就这么凑和着过一辈子的时候,陆憾生出现了。在他踹开洗手间的门用枪指着面前的两个人时,他比那两个人还要错愕,他立时认出了憾生,他的心在那一瞬间毫无缘由地空了,当他从片刻的眩晕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种奇异的东西在自己的血液中狂热地悸动着,他拽开呆在憾生身边的人,然后笑了,"你是不是叫陆憾生?"
他盯着憾生水汪汪的眼睛和湿润性感的嘴唇,神志飘忽了,他狂喜地告诉自己站在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初恋和憧憬,就是多年来让自己眠思梦想的人,就是在和别人谈恋爱和别人做爱时幻想的人!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是有理智的人,不然他那时就要咬憾生的嘴唇,要摸那张净透诱人的脸孔,要和这个他无数次达到高潮的时候在心里呼喊的人做爱。
他思念了很久,委曲了很久,压抑了很久,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了,他要忘我地吮咬憾生的嘴唇,他要摸憾生的脸摸个够,他要玩命似的和憾生做爱。
他越爱越深,越爱越痴狂,越爱越回不了头。
他对自己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守住陆憾生,守一辈子,付出什么都不冤枉!
阁楼外的那个露台,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前所未有的浪漫凉爽。栋天晒衣服的时候,憾生会拿着冰块放在栋天脖子上滑过来,滑过去,滑到背后,滑到胸口,凉飕飕的,有一点点痒......
栋天笑了,"你把冰块都玩掉了用什么冰啤酒?"
憾生拿着滑溜溜的冰块贴着栋天的脸颊,笑嘻嘻地说:"冰冻猪头肉!"
栋天回手勾着他的脖子往屋拖,"你才猪头肉!到屋子里去,外头晒死了!"
憾生被丢回屋里,像只猴子上窜下跳,在沙发角落摸出包烟,抽出根烟掐掉过滤嘴,点起来抽了一口,嚎着爽啊爽啊,跑到厨房塞到栋天嘴里。栋天正忙碌着,抽了口皱着眉说:"你又这样抽烟,这是什么习惯啊?"
憾生白了他一眼,拿回来自己在一边吞云吐雾,摇头摆尾地说:"我愿意!"
栋天笑骂:"狗人!把菜端走!"
憾生叼着烟把菜端到厅里,三口两口把烟抽光夹起菜吃了好几口,满意地扑回厨房里去,在栋天脸上啪唧啪唧亲了两口,亲了他一脸的油。
栋天问:"有这么好吃?"s
憾生跑到厅里往自己嘴里塞了口肉像只狗一样叼着又跑回厨房对着栋天呜呜叫。
栋天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真是狗啊?"
"呜......"憾生撒娇着靠过来。
栋天轻推了他一把:"你就恶心吧你!"
"呜......"憾生粘上不放。
栋天放下手里的活,贴上他的嘴唇,细细品尝他嘴里的食物......
憾生嘴不饶人地嘲笑着阁楼小得寒碜,但是却不知为什么深深迷恋这里,他发现这个屋子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人感到很贴心,让人心里总是保留着甜蜜平和,让人分分毫毫地体会到身边的人在倾心呵护自己。
这个狭小的空间,温情得几乎让人迷失。
夏秋之交的夜空在露台上方撒开,憾生靠在栏杆边的摇椅上遥望着这漫天星辰,神驰目眩。
栋天打着赤膊蹲在那片花丛边浇花,对憾生说:"天气很快就会凉下来,这棵桂花快开了。"
憾生从摇椅上爬下来,从背后抱住他,吻他的后背,吻他的脖颈,吻他的耳根......
栋天以前总是对别人恋爱时难舍难分的状态嗤之以鼻,他谈恋爱干脆又爽快,才不会与对方肉麻兮兮地甜言蜜语,可是他惊觉自己变了,变得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自己了,他天天和憾生卿卿我我,乐此不疲。后来他又发现,不是自己变了,而是自己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这次是第一次,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爱过别人,从认识憾生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能走到自己心里,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所以他懒得去和那些人厮磨纠缠。其实自己根本就是个俗人,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想每时每刻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想沉醉在这绕指柔肠中一辈子都不要清醒。
21
秋天的凉风若有若无地出现在茉舟的天空中,下一场雨,就凉了一层,气温似垂死挣扎一般努力回热几度,又来了一场雨浇熄了它的热情。
与往年有些反常,这一年的秋天很潮湿,周末连续两天下着蒙蒙细雨,接着,淅淅沥沥地越下越大,还没到傍晚天空就昏暗下来。
栋天和憾生约好在地下停车场等他,还没到下班时间憾生就逃出来了,窜上车嚎叫:"靠!我那个秘书最近都爬到我头上来了!"
"哪个秘书啊?"
憾生眨巴着眼说:"就是裙子穿的短短的,腿长长的那个。"
栋天嬉笑着说:"我知道了,姓何的?"
"你怎么知道?"憾生掐着他的脖子笑骂:"你以后不要去我办公室!不许和那些女人搭讪!不许瞟她们!"
栋天边躲边申辩,"你整天和她们混在一起我都没吃飞醋!对了,我不和那些女人搭讪,你还有个餐饮部经理,那个长的白白净净的海龟,我和他搭讪行了吧?"
憾生咆哮着说:"男人也不行!"
栋天做晕厥状,"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不让我和女人说话也不让我和男人说话,那我能和什么人说话了?"
憾生见停车场里没人又昏暗无光,便放肆地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耍赖,栋天应着说:"好,好,只和你说话,别赖在我身上我要开车了!"
憾生在他脸上亲个没完,"你敷衍我!我这么爱你你居然沾花惹草!"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沾花惹草了?证据!证据!"
憾生就是喜欢无中生有的和栋天纠缠,两个人在车里嘻嘻哈哈地闹了半天,栋天说:"这公共场所呢,别搞了。"
憾生奸笑:"不搞,回去搞。"
栋天失笑,"回哪去?你家?我家?"
憾生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学起女人发嗲,"亲爱的,回我们家,我们家嘛......"
栋天笑着笑着,突然一把搂过憾生堵住他的嘴唇,温柔地吮咬......
憾生抬手抚摸栋天的脸,彻底被这泛滥成灾的柔情淹没,只希望这一刻漫长无止境,只希望就这么和身边的人耗掉青春,耗掉一辈子。
许久,栋天认真而又痴迷地凝视着憾生,说:"我爱你。"
憾生又贴上他的嘴唇,嘟囔着:"我也爱你,栋天,我们两过一辈子吧,我爱你,我很爱你......"
宝马开出地下停车场,绕了个弯,进入连成一片的秋雨中缓缓移动。
西洲岛酒店的广场上,有一个人撑着把蓝黑色的雨伞,孤独地立在雨中,他听到声响,回过了头。
宝马停住了,栋天觉得自己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雨中的人,露出欣喜的笑容,他的嘴唇,微微张合。
憾生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可是看着他的口型,憾生知道,他在呼唤:"憾生......"
栋天鼓起勇气回头看了眼憾生的反应,这一眼,让所有的信心和期待轰然倒塌。
憾生的目光直了。
杨远在雨中,又唤了声:"憾生!"
憾生的心陡地被抽空了。根深蒂固地种在心里,费尽千辛万苦掩埋起来的刻骨痴情破土而出,瞬间遍布脆弱的神经。
杨远跑了过来。
"憾生!"栋天徒劳地想拉住身边的人。
憾生甩开他,拉开车门冲到雨里,一拳把杨远打倒在地上,吼道:"操你妈的你又耍完我拍拍屁股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了?"
杨远愣了愣,眼泪混着雨水汹涌而出,"憾生,你听我解释!"
憾生只觉得自己眼中的泪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憾生!你听我说啊!"
憾生揪着杨远的衣领,往他脸上添了一拳。
杨远被打得晕头转向,回过神来发现憾生已经甩开他往车子方向走,他努力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拉住憾生,近似于绝望地哀求:"憾生!我没有耍你,我真的很爱你,你听我解释啊!我求你了!"
憾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挣开杨远逃命一样跑回车里狠狠地关上车门。
杨远扑过来堵在车子前方,紧接着拉开栋天的门,对他说:"下车!"
栋天望着憾生,仅存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憾生只是哭,没有挽留他,没有维护他,甚至不看他一眼!
栋天下了车,站在雨中。车子从他身边开走,溅了他一身水。
前一分钟还在说爱。
栋天笑了笑,眼泪却止不住源源流下来。
憾生根本连回头的路都没有留给他。
宝马停在高架桥下,憾生冷笑,"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完放我走!"
杨远拉住憾生的手,说:"憾生,我这次......"
憾生把手抽回来,眼泪又涌了出来,"你每次都这样!你七年前怎么对我的?我是同性恋!我犯贱!你不是就滚蛋啊!我不是叫你滚了吗?你这么玩我很得意吧?你不喜欢男人就别......"
杨远冲动地抱住憾生,截断他的话头,低声说:"憾生,你听我说啊!我躲起来是因为上次撞人了,我很害怕又不敢和你说,我谁都不敢说,我一到渥太华就拼命的给你挂电话,可是你的手机怎么也不通,我就更怕了,我怕我一回国就会被抓去做牢......"
憾生颤了颤,瞪大一双泪眼,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杨远继续说:"那天刮台风你还记得吗?我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撞到人了,那个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连忙逃跑了,后来我冷静地想了想,我一定会被抓住的,而且我借你的车,警察一定会到你那去要人,我不想让你为难,所以我第二天一早就飞到香港去,然后转到渥太华,你的手机一直都不通......我挂了几次你家电话都是曹阿姨接的,我不敢和她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我想茉舟这里我是回不来了......"
憾生懵了:那段时间尉浩阳带他出去散心,很仓促地就出门了哪有带手机?
"憾生!"杨远摸着憾生的脸,靠上去吻了吻,"我以为你一定是不用那个卡号不想和我联系了,你一定在怪我懦弱胆小不负责任,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憾生傻了许久,说:"从来就没有警察找过我。"
两个人对视片刻,杨远一脸的恐惧,抱着头颤声说:"那个人一定是死了......"
憾生心软了,他搂住杨远劝道:"杨远,你别怕啊,一定没有人看到,没有人会来抓你的!"
杨远摇摇头,泪如雨下,"憾生,你不会明白的,我害怕得要死!我几个月呆在家里不敢出去见光,你还不在我身边,我就更怕了!憾生,我很想你,我想得都要神经失常了......"他倒在憾生的怀里,全身发抖,喃喃着:"我受不了那种生活了,我想我就是要做牢也要再看你一眼......对不起,憾生,你别怪我......"
憾生抱紧了这个从小就镂刻在自己深心里的人,目光散了。
想起了什么?
"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憾生,你给我次机会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眼泪,怎么也停不住。
憾生说:"杨远,你别怕,我会陪着你。"
栋天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那阁楼里,他在狭小的浴室里放开了热水从头淋到脚,想把全身心的苦寒全部冲刷掉,直到热水器里的热水都放完了,水逐渐转冷,越来越冷,冷得让人牙齿发抖。
他关了水,随手抓了条毛巾。
那是憾生的。
栋天发狠把毛巾丢到一边不想再让自己触景生情。
可是,整个家里都有憾生的痕迹。
桌上是他吃午饭后留下来的碗筷,窗台上有瓶他喝了一半的可乐,烟灰缸里有几根他掐掉的过滤嘴,沙发上蜷着他的衬衫......
栋天倒在那张双人床上,眼泪默默地流淌。
枕巾上,被褥里,床单上,都是憾生的气息。
整个屋子里,都是憾生的气息。
栋天心痛得没法呼吸,心痛自己第一次付出的感情,心痛自己一分一毫都没有保留,心痛自己的爱没有延续了。
念宣听到车子回来的声音,撑着雨伞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边开铁门边嚷嚷:"栋天哥哥,曹阿姨在等你打鸡蛋做蛋糕呢......"
隔着车窗,念宣看清了开车的人是谁,她不笑了。
憾生有些尴尬地开门走下来。
杨远十二万分窘迫地望着念宣。
念宣对杨远说:"我们家不欢迎你!"
憾生没有再回到那个阁楼,没有再给栋天挂电话,也没有胆量再提起林栋天这个人了。
栋天等着,等着,却连一个分手场面都没有等到。
栋天想起了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那时两个人只是满足彼此的身体需要,当觉得没必要再拥有对方了,就可以毫无留恋地不了了之,因为对方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是。
而现在,他爱得迷失自我,爱得毫无保留,爱得无法自拔,却深刻地明白了自己在憾生的心里,就是那种"什么都不是"。
他在那阁楼里日夜不分地喝酒,醉倒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喝......
他发现自己就像个男妓,还是个只赔不赚的男妓。
他终于能体会为什么失恋的人都要喝酒,而他不仅是失恋,他失去了一切。憾生离开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都在围着憾生转,他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做什么。
喝酒不是为了麻醉自己,而是为了消磨时光。
念宣不让杨远踏进自己家一步,她第一次对憾生冷言冷语的,也不让憾生再接送自己,宁愿打的去学校。
憾生知道:连小丫头都在怨他做错了。
他也不想和念宣解释什么,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他每天都在思念栋天,却不自觉地留在杨远身边。
从西洲岛酒店到栋天家才十五分钟,他想看看栋天,就只能在酒店的顶层寻找那个小阁楼,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
在黑压压漫无头绪的成片楼群中,那个温馨浪漫的小露台在哪里?
杨远每天按时来接他,会拉着他的手柔声问他今天在忙些什么?
憾生简单地说:"没什么。"
他不敢告诉杨远他每天都花了大半时间在酒店顶层发呆。
憾生自己都觉得可笑:自己明明死活都放不开杨远,心里却要想着别人,想得几乎崩溃。
他告诉自己,忘了栋天吧,毕竟他们的感情历程短得可怜,可是自己已经和杨远经历了十几二十年。
习惯了和栋天耗体力的翻云覆雨,憾生十分不适应杨远温柔疼人的做爱方式,他觉得欲求不满,只好自嘲地暗骂自己犯贱。
他从栋天为他买的那张双人床辗转到杨远的双人床上,在深夜中湿了多少次眼眶,连自己都数不清楚。他抱紧了杨远,想鼓励自己,想让自己有信心留在这张双人床上,不要再流浪了。
陆耀宗越来越频繁地回家了,他以前知道自己的弟弟和女人纠缠不清还暗自得意了一把,认定憾生和自己一样风流潇洒,真是好遗传!在他眼里憾生的性取向出现问题好像就在一夜之间,陆耀宗烦恼透了,只好安慰自己说:那小子玩腻了男人就会换回女人了吧?
可是憾生换来换去又换了个男人,陆耀宗看到翰生望着杨远的眼神,心里直发毛:这哪是男人看男人的眼神啊?他想劝劝憾生又不知怎么开口,他从小都太宠着憾生了,况且尉浩阳的死对憾生的打击有多大他也看在眼里,他实在不想给憾生什么压力。
杨远送憾生回家连铁门都不敢再进了,因为家里的小管家婆会发脾气。
耀宗只好在门口和杨远寒暄几句,问他家里人过得还好不好。
杨远说父母很好,姐姐的双胞胎混血儿今年快五岁了,姐夫是医学院的研究员,过一段时间妈妈和姐姐可能会过来玩玩。
耀宗说很好很好,等她们来了大家聚一聚,然后又问他最近在哪里工作。
杨远说前一段时间在宇华的财务部做事,后来辞职了。
耀宗窒了片刻,说:"你早点退出来是好的。"
杨远和憾生都有点莫名其妙,念宣在屋子里大喊:"爸爸!爸爸!"
耀宗应着,向杨远连连说抱歉,小丫头脾气太坏你不要放在心上。
杨远歉然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然后将车子调个头离开,憾生伏身靠近车窗,依依不舍地说:"开车小心。"
陆耀宗头皮发麻。
22
茉舟的秋天凉爽可喜,却很短暂,街道上会时不时飘来幽香,那是桂花开了。
很快,桂花又要谢了。
像夏天遍布茉舟的茉莉花,它就是再舍不得,终究是要消泯的。
再等待,等待明年,或者,是等待下一辈子。
杨远像往常一样在地下停车场等憾生,就像那时栋天的等待一样,总会早半个小时,明明知道在浪费时间也愿意。
憾生准点下来了,开口就抱怨:"这狗天气突然冷了!"拉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他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有件杨远的外套。
杨远说:"我就知道你没有正经的外套,先穿我的吧。"
憾生坐上车子,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穿上衣服后冒出句:"这么土,我明天去买威风点的!"
杨远"嗤"地一笑,"哪里土了?我陪你去买,不然你又穿得像个暴发户。"
憾生翻了翻白眼,"我本来就是暴发户。"
杨远发动车出了停车场,握着憾生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时不时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问:"你的手怎么冰成这样?酒店里不是有暖气吗?"
"我下午在仓库那里看了一圈。"
"怎么样?现在管理得还算得心应手吧?"
憾生苦着脸说:"不怎么样,我什么都不懂,一开口问,那些经理和秘书们就露出一副'这都不懂'的表情,真欠揍!"
杨远乐了,"你有什么不懂问问我嘛。"
憾生赌气地说:"问你干嘛?叫你来当我的顾问你又不肯!你也不去找工作,就这么喜欢当个高文凭司机?"
杨远干脆地说:"喜欢啊。"
憾生顿时语塞。
杨远笑着又紧了紧憾生的手,说:"今晚去我那吃饭,我妈和姐姐过来了。"
憾生有些紧张地瞪大眼,"我不去。"
"干嘛不去呀?"杨远笑嘻嘻地观察他受惊小鹿一样的表情,"我妈说很久都没见到你,怪想你的。"
"你和她说我们的关系她就不会想我了!"
"憾生,别这样!"杨远握紧憾生死命往外抽的手,挣不过他,只好把车停到一边,望着他叹气。
憾生愧疚地垂下眼帘。
杨远说:"憾生,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总有一天要和我妈说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憾生心中百感交集,顿了许久,他问:"杨远,我们真的可以过一辈子吗?"
"可以,"杨远重新握上憾生的手,加重了语气:"只要你愿意,我也一定可以。"
杨远打开房门,屋里里的人听到动静,都往玄关这走,杨远的姐姐杨顺先笑了,她惊喜地拉住憾生的手对母亲说:"天啊,妈妈,你看这是憾生?我都认不出来了,你瞧他帅的呀,真讨人喜欢!"
憾生挤出一丝笑容,打了招呼:"阿姨,杨顺姐。"
杨母一脸慈祥的笑容,边把憾生往屋里推边上下打量,"憾生真是长大了啊,和小时候都不一样了!你怎么没把念宣带来?念宣现在怎么样?"
"今天来的匆忙了点,下次带她过来。"
杨母应着"好,好"又问了一堆他家里的事,杨顺也插嘴问东问西,母女俩把杨远当成隐形人,杨远便含笑望着局促不安的憾生,自己脑袋瓜里也在考虑怎么和母亲摊牌。
"憾生,过来洗个手吃饭吧。"杨远终于开口了。
憾生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忙答应着往洗手间走。
憾生弯腰洗手的时候,杨远站在他旁边,从镜子里默默凝视着他,然后抬手放在他肩上说:"憾生,你别紧张。"
回到厅里时碗筷已经摆上了,杨母招呼两人过来坐,憾生像个乖宝宝,笑着坐下来对桌上的菜奉承了好几句,杨顺得意了,原来这桌都是她掌勺的。
杨远往憾生碗里夹菜,憾生做贼心虚地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便说:"杨远,你自己吃吧。"
杨顺乐了,"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这么好,真让人羡慕啊。"
憾生不吭一气地埋头就吃。
杨母问:"憾生,你谈女朋友没有啊?"
憾生嘟囔了句:"没。"
杨母说:"你都多大了呀?还不快谈个女朋友,过几年结了婚也好让你大哥放心。"
憾生"唔"了声当作是回答。
杨顺说:"没必要谈那么多年,我看认识以后觉得合得来就结婚算了,你看杨远谈了那么久,还不是说分就分了?"
憾生愣了愣。
杨母叹了口气,"憾生啊,你和杨远感情好,你也劝劝他......"说着,看到憾生一脸错愕的表情,讶道:"噫?他没和你说吗?他大一的时候就和他爸同事的女儿谈上了,人家也是加拿大籍华人,我们两家当亲家来往了好多年,都在定婚期了,杨远突然要和别人分手,问他为什么又不说......"
憾生看了杨远一眼,杨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拿了勺子往自己碗里盛汤。
"杨远!"杨母十分不满地用筷子敲了敲杨远面前的盘子,"说你哪,你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人家西云怎么你了?你要和她分手也找个理由啊!"
"我不是和她说了吗?我不喜欢她了。"杨远丢出这话,拿起憾生的碗给他盛汤。
杨顺皱起眉头,怨道:"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西云和你谈了五六年都没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你莫名其妙的就不要人家了,西云那么好的女孩子碰到你真是瞎了眼了。"
憾生只当自己没听到,低眉顺眼地一句话都不说。
"憾生啊,你也劝劝杨远。"杨母又转向憾生这边开始唠叨:"你们这些男孩子做事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对吧?杨远也是奇怪,突然跑回去住了几个月都不出门,人家女孩子来找他他就说分手,差点把他爸给气死了......"
杨远低喝一声:"妈!"
杨母一怔。z
杨远动了动嘴唇,憾生觉得头皮发麻,忙陪笑着转开话题:"哎,杨顺姐,你那两个儿子怎么不带来玩?"
杨顺一提起儿子就眉开眼笑了,"那两个小鬼皮得很,在家都受不了他们了,出来谁带得动?"
"哦呵呵......"憾生点着头干笑几声。
杨远说:"妈,我有话和你说......"
憾生忙打断他,没话找话地问:"杨顺姐,你那两个孩子几岁了?"
"快五岁了。"
杨远又说:"妈。"
憾生慌里慌张地说:"啊,五岁了啊,会不会说中文呢?"
杨顺正要应,杨远不耐烦了,喝了句:"憾生!"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憾生缩起了脖子,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杨远沉着脸,慢条斯理地说:"妈,我喜欢憾生,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憾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那个混乱的场面,只记得在门口的时候,杨远一脸的疲惫,苦笑着说:"对不起,今天不送你回去了。"
憾生点头,说:"我打的回去。"
杨远摸了摸他的脸,说:"憾生,你相信我。"
憾生还是点头,然后回身往楼下走,不敢再回头,怕被杨远看到自己眼里的泪水。
第二天一大早,杨远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家门口,憾生松了口气。
憾生一晚辗转反侧,早就做好思想准备,就算他再也不出现,自己也一定会原谅他,毕竟他尽力了。
杨远抚摸着憾生红肿的眼睛,扬了扬嘴角说:"憾生,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相信我。"
杨母在茉舟耗了几天,她看着儿子就想吐血,寻死觅活啼哭哀求,好话说尽办法用绝都不见效,终于觉得眼不见为净,拎上行李和杨顺回加拿大去了。
生活重新恢复平静稳定,憾生想起年少时和杨远承诺过的地老天荒,便问杨远那时为什么能狠心不和他联系?
杨远沉默很久,在黑暗中抱紧了憾生,断断续续地说:"我上次撞了人躲在家里想了很多,人的生命那么脆弱,奋斗拼搏一辈子为的是什么?我不懂了......我在想如果我马上要死了会后悔些什么?我后悔那七年没能好好珍惜你,没能和你相爱下去......我绕了一个大弯,总算明白了。憾生,我会用一辈子去补偿那七年的,你相信我。"
憾生感动得泪流满面,他觉得自己的爱情从来没有这么坚定过,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会再有坎坷了,他觉得只要这样和喜欢的人相守一辈子就够了。
杨远的神经衰弱越来越严重了,从医院开来的安眠药吃了也不管用。憾生看着他手里的白色小药片,想起了尉浩阳。
他紧紧地抱着杨远,哀求着说:"杨远,你不要吃了,我求你,你晚上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说话。"
杨远靠在他胸口上,压低声音说:"我没什么,你放心。"
憾生说:"我托人去查了那晚的肇事案件,你撞的那个人住在三院里一直都没有清醒过,而且也没有目击证人,你不会有事的。"
杨远默默无语,眼眶红了。
憾生又劝:"我匿名给他捐了三十万,你不要再内疚了好不好?"
杨远说:"我怎么能不内疚?人躺在床上永远动不了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憾生不说话了,他摸了摸杨远脸上的泪水,心痛潮涨一般无法压抑。
23
憾生早上吃饭的时候,问念宣:"你这一段书念得怎么样?"
念宣翻翻白眼,说:"你天天都不用回家,还管得了我那么多吗?"
憾生赔笑着往她碗里夹肉松,曹阿姨忙打圆场说:"念宣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憾生就算不和杨先生在一起,他也不能一辈子和你住一起呀。"
念宣撅了撅嘴,埋头吃饭。
憾生有些发窘,只好干笑两声说:"你都不愿理我,我回家多没趣。"
念宣的眼底蒙上一层雾气,她放下筷子望着憾生,小心地说:"小叔叔,你住院那段时间栋天哥哥是怎么对你的?杨远又在哪里呢?"
憾生的心抽痛起来,他收敛了笑容。曹阿姨往念宣头上轻敲了一下,怨道:"小丫头管大人的事干嘛?赶快吃饭去上课,不然来不及了。"
念宣拉住憾生的手酸溜溜地说:"小叔叔,你都好久没送我了,杨远回来后你不要栋天哥哥,也不要我了......"
憾生勉强笑了笑说:"又不是我不送你,是你不要我送嘛。"
"那我们打的去,我不坐杨远开的车。"
憾生只好迁就地答应着说:"行,行。"
两人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曹阿姨在厅里喊:"憾生!杨先生的电话。"
念宣不满地"嗤"了一声,憾生说:"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就来。"
憾生回到厅里拿起电话,刚"喂"了声就听杨远很焦急地说:"憾生,我回家一趟,我爸心脏病发作现在住院了。"
憾生的心沉下去了,有种很奇怪的恐慌在心里游走,他开口就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你在担心什么?憾生,我只是去看他一下,等他稍微好一点就回来,你相信我行不行?"
憾生默然了。
杨远又说:"我现在在机场,你放心,我一到家就给你电话,对了,我给你留个我家里的电话,你有什么事挂我家,好不好?"
憾生还是没有吭气。
"憾生?"杨远知道憾生在担心什么,于是自嘲地笑了笑,说:"你怕我一去不回了吗?你别犯傻了,现在我离开你都活不下去了,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憾生终于应他了,声音颤得让杨远觉得可笑,憾生说:"那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杨远调侃了几句小别胜新婚的话,留下个电话号码,然后登机离开了茉舟。
杨远一走,憾生就如丢了魂魄,因为杨远让他太不安心了。憾生嘲笑自己像个女人一样疑神疑鬼,他想说服自己信任杨远,可是当那么多往事在脑子里回放,他发现神经衰弱的人不是杨远,而是自己。
如果失去杨远,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失眠了两个晚上后,杨远来电话了,说他到渥太华了,说他父亲状况不太好,一直都没有清醒,说他可能会呆长一段时间。
憾生松了口气,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在挂断电话的时候,杨远说:"憾生,我很想你。"
憾生愣了愣,这个场面和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他应了句:"我也很想你。"
接下来杨远两天都没有挂电话,憾生魂不守舍地等待着,在半夜猛然惊醒,想起了七年前杨远最后说了句:"憾生,我很想你。"就从此音讯全无了。
憾生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着眼想了一晚,想尉浩阳,想林栋天,想得泪流不止,最后,他拨通了杨远家的电话。
杨远的姐姐接了电话。
憾生说:"杨顺姐,我是憾生。"
杨顺不吭气了。
憾生小心翼翼地问:"杨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杨顺说:"他还在昏迷中。"
两人一阵沉默,憾生鼓足了勇气,有些结巴地说:"杨顺姐,你叫一下杨远好吗?"
电话那头死一般寂静,憾生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最后,杨顺说:"你稍等一下,我叫他。"
听到了杨远的声音,憾生全身心都放松了,终于肯定一切都是自己杞人忧天。
杨远听着对方的哽咽声,笑了,他问:"憾生,你哭什么?"
憾生说:"杨远,你每天都给我来个电话吧,不然我很害怕。"
杨远的眼眶潮湿了,他说:"好,我每天都给你挂。我爸爸身体有好转我就回去,你别害怕。"
憾生点点头,像是七年前那样温顺乖巧,满心期盼地继续等待下去。
24
憾生不再骑摩托车了,他每天打的送念宣去上课,然后自己一个人步行从一中走到西洲岛酒店,纯粹为了消磨这两个小时的时间。
杨远去了渥太华后转眼过了快两周,他每天都会给憾生挂电话,说说他家的情况,再问问憾生的情况,挂下电话的时候总是会安慰憾生说:"我爸醒过来我就回去。"
憾生放心地笑了笑,往事留下的阴影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周末的时候念宣不用去上课,憾生睡到九点才醒,懒洋洋地打的去了酒店,秘书一见他就报告:"陆总,秦经理在等你呢。"
憾生一怔,"谁?"
秘书说:"就是泰通车行的秦经理呀。"
憾生一头雾水,打开办公室的门盯住坐在沙发上的人呆了两秒才认出来人是谁。
憾生笑了,寒暄道:"秦经理,很久不见了,你的车行生意还红火吧?"
秦贺穿着浅蓝白的衬衣,套着笔挺的名牌黑西装,连领带似乎都有考究,还戴着无框眼镜,一副儒雅清爽的模样,难怪憾生都认不出来了。秦贺见憾生假模假样地伸手过来,真是哭笑不得,只好礼节性地和他握了握手。
"哟,秦经理白天正人君子,怎么到了晚上就变身成二流子啊?我早知道你这么潇洒说不定就倒贴了。"憾生说着这话,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秦贺,心下冷笑:什么叫斯文败类,今天真算见识过了!转念一想:自己也是个衣冠禽兽,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秦贺开门见山就说:"行了,憾生,我找你有正事说。"
憾生往沙发上一坐,扔给他一支烟,微微勾起了嘴角,"西洲岛和你的车行好像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如果是私事的话我们在酒店见面就可以了。"又是暧昧一笑,添上句:"不过你要记得穿着身衣服啊,我就喜欢你这样。"
秦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淡淡地说:"憾生,这两天有些不好的风声,可能会涉及到茉舟大半的集团和贸易公司,我听我大伯透露了点,他说这次的矛头重点指向东圣集团。"
憾生不觉直起了背,问:"什么意思?"
秦贺一脸严肃,低声说:"你装什么傻?茉舟的大集团有几个是干净的?这次的消息很隐密,我想你哥可能不知道。"
憾生觉得额角有一层浅浅的冷汗,哑了片刻,反倒笑了,"秦贺,你小子来给我玩什么花样?我不就没和你上床吗?"
秦贺一窒,苦笑着说:"憾生,我一听到消息就赶着来找你了,警方已经暗地里调查你哥很长时间了,东圣估计是躲不过去,你还是劝你哥出国避避风头。"
憾生吐着云雾挖苦他:"东圣倒了你不是开心死了?我没后台了就去找你,你可要包养我啊。"
秦贺无奈,只好沉着脸甩门走了。
憾生倒在沙发上抽完一根烟,前思后想都觉得不安稳,最后掏出手机给陆耀宗挂电话。
陆耀宗听完他说的话,半天没吭气。憾生急了,说:"哥,你说句话呀。"
耀宗说:"憾生,我早就听到风声了,我觉得这次没这么简单。我这两天正在做手续把菏泽那片地产转到你名下,不然就来不及了。"
憾生干笑两声说:"我要那么多地产干嘛?大哥,你别把话说得这么吓人,顶多查出些走私或非法集资,罚点钱就是了。"
耀宗又沉默了许久,说:"憾生,晚上回去再和你说。"
25
陆耀宗当晚就没有再回去,他在众多摄像机的投射下进了警车,东圣集团的全部资金冻结了,他想转到憾生名下的地产还差最后几道手续。
当天下午憾生和念宣就被驱逐出了庭弯河别墅,他们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西洲岛酒店--当初陆耀宗搞这个酒店纯粹是为了洗钱。
和东圣一起垮掉的还有广界集团,除了其走私金额和偷漏税金额巨大以外,尉浩阳当年在副总这个位置掩盖的无数涉黑案件如今全部曝光。
憾生奔波了一整晚,所有与东圣有经济往来的企业和公司不然就是已经在调查中,不然就是明哲保身根本不敢与憾生多接触。憾生终于有了种山穷水尽的感觉,东圣走私和偷漏税的金额不会比广界少,早期的涉黑案件全部被挖出来彻查,他大哥是脱不了干系了,光非法集资这项罪名就会让陆耀宗在监狱里蹲上十几二十年。
憾生在凌晨三点多回到西洲岛酒店,念宣见他回来了就抱着他拼命掉眼泪,许久才开口问:"小叔叔,我爸爸会不会有事?"
憾生死咬着牙关才没让眼泪掉出来,他知道自己可以躲在没人的地方爱怎么哭怎么哭,可是在念宣面前,他一滴眼泪都不能掉,他说:"不会,大哥会出来的。"
念宣抬起一双泪眼望着他,又问:"爸爸会不会坐牢?"
憾生说:"不会。"说完这话,悲从中来,又说:"念宣,大不了我们一家回流长去过一穷二白的生活,你要受点委屈了。"
念宣摇头哭着说:"只要爸爸没事,过什么生活都没关系!小叔叔,你一定要把爸爸救出来!"
憾生点点头,又点点头,然后对在旁边抽泣的曹阿姨说:"曹阿姨,我想求你件事。你明天回家把念宣也带去,麻烦你照顾她一段时间,等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就去接她。"
曹阿姨哭着说好,憾生你放心忙你的事。
曹阿姨的家在茉舟沿海还没开发的青絮岛上,念宣一听憾生要她离开茉舟哭得更厉害了,她把脸埋进了憾生的怀里,肩膀颤得怎么也停不了。
憾生柔声安慰道:"念宣,你乖乖听话,把课本和作业带过去好好自习,回来还要期末考。"
念宣哽咽着问:"小叔叔,等我回来的时候,爸爸就出来了,对不对?"
"当然。"
"真的?"
憾生勉强笑了笑,说:"真的,我不会让他有事,你放心。"
念宣重新抱紧了憾生,放声痛哭,口齿不清地说:"小叔叔,我舍不得你!"
憾生抱紧了她,一遍一遍地安慰,最后念宣哭累了,拉着憾生的手睡着了。
憾生叫曹阿姨收拾一下东西,等天亮以后赶八点半的轮渡去青絮岛。然后,他自己一个人踱到天台上去抽烟,抽了很久很久,突然想起加拿大和中国是有时差的,他没必要等到天亮再挂电话。于是他慌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杨远家的电话。
一通,没有人接,又一通,还是没人接。
憾生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他不甘心,又拨。
电话那头总算有人应了,是杨顺的声音。
憾生觉得自己很可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杨顺姐,我是憾生,帮我叫一下杨远好吗?我有急事找他。"
对方沉默了。
憾生尽量压抑颤抖的嗓音说:"杨远在医院?"
杨顺说:"他在家。"
憾生不知道是不是该重复一遍叫杨远接电话,正踌躇着,杨顺又开口了,她说:"憾生,我爸爸醒了,杨远答应他会留在渥太华不会再去找你,你也不要再挂电话来了,好不好?"
东方泛出了微微的白光,天要亮了。
空气中有朦胧恍惚的冷流,茉舟的冬天悄悄降临。
坐在酒店顶层水泥地上落泪不止的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面对一切。
他不想让自己去回忆,可是往事不由他抗拒,联翩不绝地浮现在眼前。
"憾生,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相信我。"
"憾生,我会用一辈子去补偿那七年的,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他想起了陪着他四处游玩,挖空心思逗他开心的尉浩阳,想起了那个下雨的傍晚立在雨中的林栋天。
天终于大亮了,憾生告诉自己离开这个天台后,不能再哭泣,不能再脆弱,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果他垮掉了,念宣该怎么办?大哥该怎么办?现在全家的责任都在自己身上。不管他再怎么悲伤也不能表露出来,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肩负了男人该承受的责任。
他把手机留在天台上,然后狠命止了泪,离开了天台,而且发誓永远不会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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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舟两个举足轻重的集团一夜之间分崩瓦解,各大报纸头版头条争相报导。由这两个大型集团牵扯出来的企业和公司包括政府官员,开始接受进一步调查。
目送念宣和曹阿姨坐上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憾生离开了码头,四处为陆耀宗打关系,可是却处处碰壁,一整天无果而返。
憾生想到了一个人,他觉得很嘲讽,可是再怎么不甘愿,他还是到了秦贺的车行。
秦贺很多年前带着建筑和经济双学士学位志得意满地从美国回来接手家族产业时,秦家的老爷子乐颠颠地带着他去算命。那个瞎了一个眼睛的算命先生把秦贺狠狠地夸了一气,说他是秦家的福星,秦家有了他定将财运亨通开枝散叶等等等等。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却由于种种原因只有这一个传宗接代的孙子,因而从秦贺一出生就是家里的命根子。秦老爷子听着算命先生的夸奖乐得要飞到天上去了,最后他问及孙子的终生大事时,算命先生说:"只可惜您老这孙子是个痴情种,必为情所困,苦了终生。"
秦贺嗤之以鼻:自己一个用下半身谈恋爱的冷血动物还能是个痴情种?这个江湖骗子真是有够荒谬的。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认识了陆憾生。他在出席一个商务聚餐的时候,看到酒店门口有一个男孩子穿着皱巴巴的高中校服,正望着酒店门口那张"衣冠不整者谢绝入内"的招牌发愣。秦贺神使鬼差地靠近过去,那个男孩子有点窘迫地红了脸,秦贺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嘴巴拙得说不出话来,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开场白,陆耀宗从酒店里走出来和他握了手后说:"秦经理,这是我弟弟,刚从乡下上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然后拍拍憾生的脑袋问:"怎么都来了还不进去?"
憾生眼睛盯着那个招牌问:"哥,我穿得这么邋遢能进去吗?"
秦贺失笑。i
陆耀宗也露出一脸宠溺的笑容。
接着秦贺在聚餐过程中都魂不守舍,他的视线粘在憾生身上再也离不开了。他看到憾生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一手炸虾一手螃蟹嘴里是奶油蛋糕眼睛还盯着可乐盯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秦贺笑着对憾生说:"你别吃得这么急,小心噎死。"
憾生激动地指着可乐问:"这是什么?怎么还会一跳一跳的?"
秦贺都要笑厥过去了,待他缓过神来憾生已经跟着抬烤肉叉的服务员打转了,他还想过去和憾生搭讪,可是却出现了另一个人,这一回不是陆耀宗,而是尉浩阳。
秦贺和尉浩阳从小就是同学,可是秦贺打心里瞧不起尉浩阳,在他眼里浩阳没眼光没素养没内涵没气质没文化,还长了一副土匪相,除了比他财大气粗,没有一点比的过他,所以秦贺向来不把尉浩阳当一回事,也从来就不屑尉浩阳中意的东西。
可是他第一次羡慕浩阳了,不,应该是嫉妒。他在美国读书的几年里浩阳在茉舟的白道黑道上摸爬滚打了几年,所以为人处世比他张扬,比他霸道,比他跋扈,说白了比他不要脸。尉浩阳死缠烂打上了憾生,让秦贺再也没有空隙讨好憾生了。
没过多久,尉浩阳就把憾生搞上了床,秦贺凭着敏锐的直觉知道那两个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了。他既矛盾又痛苦,独自在酒吧角落喝了好几晚闷酒,直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和他搭讪,他第一次和男人发生了关系。那个男人皮肤嫩得吹弹可破,床技高超得让他爽快得想大喊,可是疯狂过后,他倒在一边痛哭失声。刚和他鱼水之欢的男人恼火地骂骂咧咧说:"被捅的是老子又不是你你哭个鸟啊?你神经有毛病啊?好象老子占了你什么便宜似的......"
连秦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自从懂事后就一帆风顺,从来没有遇到任何挫折,他都要忘记什么什么叫哭泣了。可是那一晚,他万分恐惧地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必为情所困,苦了终生。"
秦贺下班后走出他的车行,望着眼前的人,望得痴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站在酒店门口那个瘦歪歪的身影,许久,他说:"到我办公室来说吧。"
憾生尾随着秦贺进了办公室,坐进沙发里忐忑不安地盯着茶几上的水杯不知道如何开口。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秦贺先开口说:"憾生,你大哥罪名太多,最好能在定罪前打通关系先把他搞出来,然后偷渡到美国去过一辈子。"
憾生问:"那这要怎么做?"
秦贺说:"很难,我没有办法。"
憾生抬起头望着他,几乎用了乞求的口气说:"秦贺,现在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避着我,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准备把西洲岛拍卖掉,估计有个几千万或者上亿,有了这笔钱就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的人脉比我广,美国那边的路子也比我熟,你不帮我的话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秦贺皱起了眉头,说:"憾生,你哥把酒店转到你名下就是怕他哪天出事你和念宣没有保障,现在你把酒店卖了,今后怎么过日子?"
憾生深吸了口气,声音颤了,"我问了不少律师,他们说我哥弄不好不止是无期......他万一死了,我还要那酒店干什么?念宣也不会原谅我的。"
秦贺掐灭了烟,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一定尽力而为。"
憾生松了口气,心里更是愧疚了:照自己以往那样对待秦贺,他完全没有理由帮自己。
秦贺站起来说:"憾生,你没吃过饭的话一起吃吧。"
憾生想来想去,自己是不是该对他表示一下感激之情?或者,是不是该和他继续上次在酒店没做完的事?是不是真的要像自己昨天调侃的一样让他包养?
憾生鼓起勇气拉住秦贺的手。
秦贺在这一瞬间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话:"......苦了终生。"他像触电一样抽开了手。
憾生羞愧得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真是贱到家了!
两个人僵持片刻,秦贺苦笑着抬手摸了摸憾生的脑袋,说:"憾生,我没你想的那么卑鄙。"
秦贺知道自己站在一个悬崖边,跨一步,就会跌下去。所以要在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离那个悬崖远远的。
憾生在幽冷的西洲岛酒店独自一个人,像梦游一样游走,他想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有些什么事要处理,可是,杨远说过的话,杨远做过事,统统毫不留情地肆虐而来。
他不知道杨远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如此绝望,让他的爱付诸东流。
杨远这个人,让他爱得不知道该怎么去恨。
憾生乘着电梯,从24楼一直坐到底层停车场,门开了,他不动,门又合了,再到24楼......
他坐在电梯里的地毯上,埋着头,任由电梯上去,下来,上去,再下来。
只有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才能让自己不会觉得周围那么冷清,那么寂寞,那么恐怖。
电梯又一次停在停车场时,不动了。
憾生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人,头发短得几乎接近头皮,满脸的疲惫。
那个人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温暖得让他的泪水毫无保留地涌了出来。
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和我回去吧。"
憾生回到了那个小阁楼,他抱着栋天哭了一晚,哭了个痛快,终于能够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栋天在厨房做早饭,憾生慵懒地蜷在床上重新打量这个与自己离开时没有一点变化的小阁楼,神志有些恍惚。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杨远从来没有回来过,好像自己昨天还是和栋天相爱着。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衣柜,里面整齐地放着自己的毛巾,夏天穿的体恤和衬衣,还有那条尉浩阳的牛仔裤--自己几次想回来拿走它,却没有勇气。
憾生的泪水又涌出来了,他跑到厨房抱着栋天,哽咽着说:"对不起。"
栋天摸了摸他脸上的泪水,没有应他什么。
其实什么也不用说,栋天知道,自己心里有多苦,憾生都应该明白。
"对不起!"憾生又说:"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我发誓!"
栋天紧紧抱住他,眼圈红了。
27
西洲岛酒店很快就换了主人,憾生最后用一个手印换来一大笔钱,开始筹划救出陆耀宗。可是陆耀宗不买账,他在憾生去看他的时候,第一次给了憾生一巴掌,怒吼道:"你这小子真是败家子!你以为你能把我搞出去吗?到时候人财两空,你和念宣要怎么办?"
憾生倔强地盯着他说:"哥!你想死吗?你想死吗?不管用多少钱,只要有希望我就要试一试!我不能看着你枪毙!"
耀宗哑着声音说:"你懂个屁!他们把我以前走私枪支的老底都翻出来了!你救不了我的!"
"我可以!"憾生笃定地强调:"我一定可以!现在一审证据不足,还要再拖一个月!我们还有机会!"
耀宗不说话了,憾生走过去抱着他,低声说:"大哥,没有钱也没关系,求你留着命,让我还有机会孝顺你。"
秦贺见憾生出来了,把烟丢在地上,问:"你哥怎么样?"
"他说谢谢你。"憾生吐出一口气,说:"不是你帮忙的话他一审就定罪了。"
秦贺淡淡地说:"不必客气,你劝他别急,事情有点眉目了。"
"说了。"憾生宽了不少心,抓了抓后脑勺,问:"栋天呢?"
秦贺说:"那小子挺悠闲,到监狱长办公室去喝茶了,没想到监狱长还很卖面子给他,估计他会说说照顾你哥什么的。"
憾生咧了咧嘴,说:"他爸好像是烈士,可能卖面子给他爸。"
"卖面子给死人啊?"秦贺"嗤"了声,问:"你怎么和他搞上的?"
憾生有些发窘,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秦贺笑了,"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你们玩真的,我不奉陪。"
憾生大大地松了口气,随便丢出句调侃的话:"呵,你那时不是还喊着很爱我很在意我吗?"
秦贺干笑两声,转身走了。
憾生真想刮自己两个嘴巴,后悔得在心里狂骂自己的嘴巴真是天下第一贱,好死不死什么鸟话都说!
栋天从楼梯上下来,和秦贺握了握手,秦贺觉得这种场面真是诡异,他和栋天情敌不是情敌,朋友不算朋友,虽然是刚刚认识,提起来以前还被栋天抓进过派出所,总之他一见栋天就浑身不舒服,当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栋天礼节性握完手,也懒得理会他的脸色就和憾生说话去了。
"今天没什么事的话去接念宣回来吧,她中午又挂电话过来催了。"
憾生皱眉问:"她过来住哪?"
"家里啊。"
"家里哪?"
"卧室啊。"
"你住哪?"
"厅里。"
"我呢?"
"厅里。"
憾生苦着脸说:"这也不是办法。"
栋天一脸无奈,说:"先这样吧,她中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了我半天,我都答应她了。"
秦贺哭笑不得,人家说话明明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在他耳朵里却全成了打情骂俏。
三个人出了门,栋天说:"秦经理,我们车在那。"
秦贺差点要笑出声来了:不就是辆破摩托吗?他点了点头,对憾生说:"那我走了,有什么进展再和你说。"
憾生猛点头。
秦贺进了那辆丰田,一溜烟开跑了。
憾生回头望着栋天,笑了,"不就是辆破摩托吗?听你口气还以为是以前那宝马。"
栋天拉住他的手往车棚走,嘀咕道:"我这几天可都是陪着笑对那小子,你别惹我。"
"人家怎么你了?"
"你和他有过奸情。"
憾生乐开了花,"那是多早以前的事啊?况且我还什么都没做,这你都吃醋,那杨远你岂不是......"憾生说到这突然打住,差点想一头撞死,心里骂自己的嘴巴贱习惯了改不掉了!
栋天没理他,低头开了车锁,骑出车棚,说:"我送你去码头接念宣吧。"
憾生乖乖地应了声"哦。"然后坐上车不敢再多嘴了。
28
念宣原本以为自己要在青絮岛呆上个把月,没想到一个多礼拜就回来了,又听说耀宗那边搞关系有了眉目,便神气活现起来。
憾生心情也好了不少,给她把卧室打理出来,又把饭桌挪到卧室去给她当书桌,三个人只好在茶几上吃饭。念宣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就回来是托了栋天的福,便有事没事地拍栋天马屁,听得栋天一愣一愣的,憾生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吃完饭念宣还在滔滔不绝地夸奖栋天做的菜有多好吃,憾生终于受不了了,吼道:"你有完没完啊?有这么多精神把碗洗了去!"
栋天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叫她去洗!"
念宣勾着憾生的脖子撒娇说:"我没空啊,我明天要去上课了,总要复习一下。"
"你在青絮那么多天怎么不复习?"
"人家担心爸爸嘛,什么心情都没有。小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爸爸?"
憾生一脸的疼爱,撸了撸念宣的刘海,说:"周末吧。你快点去洗个澡,然后马上去复习功课。"
念宣应着,丢下一桌狼藉跑去洗澡了。
憾生对栋天说:"我来洗吧。"
栋天边收拾着边说:"不用,你会做什么事?"
这下换憾生搂着栋天的脖子撒娇:"我来嘛,我不会你教我。"
听到念宣在浴室里哗哗地放着水洗澡,栋天乘机搂着正在洗碗的憾生,把嘴唇探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说:"晚上睡哪里?"
憾生撅嘴说:"沙发。"
"太挤了。"r
"露台还有个摇椅,搬进来吧。"
"那谁睡沙发?"
"我。"
栋天乐了,说:"你小子还真有良心!软的你睡硬的我睡?"
"那你睡一晚我睡一晚。"憾生放下碗,往浴室那张望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搂着栋天说:"趁那死丫头还没出来我们抓紧时间!没时间做爱还是有时间亲个够的。"说完就贴上栋天的嘴唇。
栋天笑个不停,哪有心思和他亲热?憾生锤了栋天两下,嘟囔着:"快点!快点!"
两个人好容易进入状态,正吻得缠缠绵绵的时候,念宣在浴室里大喊:"小叔叔,我浴巾忘拿了!"
"靠!"憾生骂骂咧咧地松开了栋天,只好到衣柜里翻出条浴巾从门缝里递给念宣。
栋天笑着靠近他的耳朵说:"小丫头在家里我们还是注意点,别把小孩子教坏了。"
憾生"切"了声,眼珠一转,说:"等晚上她睡着了我们再做。"
"不行,她半夜起来上厕所怎么办?"
憾生咬牙切齿地说:"那在浴室里好了。"
"不行,"栋天还是笑,"你会叫床。"
憾生瞪着眼低吼:"操!我什么时候叫了?"
栋天把手伸到他身下揉捏起来,憾生全身都酥麻麻的,栋天用了点力道,憾生止不住低低地呻吟,轻轻地颤抖。栋天得意地在他耳边吹暖风:"你不是说你不会叫吗?"
浴室的门"咔啦"一声开了,两个人惊慌失措地分开各干各的事去了。念宣不知道在她洗澡的这档时间外面两个人在干嘛,只是看到憾生的脸有些红,便问:"咦,小叔叔,你怎么洗碗洗了这么久?"
"关你屁事?"
"你很热吗?脸怎么红红的?"
"关你屁事?"
念宣不满地尖叫:"什么嘛?你只会说这句话啊?不理你了!我去复习功课。"
"快滚。"
栋天在一边假正经,说:"念宣,有不懂的叫我。"
念宣应着跑到卧室去了。
栋天窃笑着问憾生:"难不难受?"
憾生咆哮:"废话!你给我等着,有你难受的!"
洗完碗,两个人坐在厅里看电视,才看了一会儿念宣就大喊:"吵死啦!"
栋天只好把电视迁到露台的雨棚下,两人转移到露台上去看,冬天的冷风吹得人鼻涕都要流下来了。憾生十分沮丧,问:"你觉不觉得麻烦?"
栋天乐呵呵地说:"不麻烦啊。"他在憾生脸上啄了一口,柔声说:"有你在我身边,怎样我都不烦。"
憾生往他那挪了挪,摸着他扎手的刺猬头,问:"干嘛把头发剃得这么短,像个劳改犯。"
"这样多精神。"
"嗤。"憾生随意一笑,然后转开了话题,"栋天,超市货运员的工作会不会很累?"
"还行。"
"你这几天经常没去,没关系吧?"
"没事,我人缘好,有人帮我顶着呢。"栋天说着这话,见憾生一脸的愧疚,忙安慰他:"其实哪的工作都一样,你别放在心上。"
憾生闷了许久,说:"你那家超市还收货运员的话我也去好了,我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游手好闲。"
"行啊,我明天帮你问问。"
念宣在屋里大喊:"栋天哥哥,我几何做不出来了,你快来!"
栋天应着,从摇椅上爬下来进了屋子。
憾生蓦然发现远处高耸的一栋金光耀眼的大楼--那原本是他的西洲岛酒店,现在已改名易主了。
他望着那栋楼,目光散了。
29
也不知道是超市确实不收货运员了还是栋天不想让憾生干体力活,最后栋天还是介绍憾生去做服务员。
憾生第一天上班时换上白色工作服,朝着镜子对自己苦笑。
在超市做了三、四天,憾生觉得工作确实也不会那么辛苦,而且超市里的其他员工对自己都十分照顾。憾生以为是别人看着栋天的面子才照顾自己的,其实是因为他本人的缘故。他让超市里的人养足了眼,他在饼干零食那些货架旁忙碌的时候,场景就像在拍电影,别人穿不出个形来的白色工作服他穿起来就像个在超市客串演出的明星。超市附近的一些公司里的白领美女们很快发现了这个超市里有宝藏,三五成群地跑到超市没东西买找东西买,顺便找机会问憾生些什么:"小弟,棉签在哪里啊?""小弟,洗手间在哪里啊?""哎,这种饼干吃了会不会发胖啊?"之类之类。还有些女学生也闻风而来了,要不然就羞羞涩涩地躲在货架旁偷看,要不然就装可爱地来找憾生搭讪。敢情憾生这样漂浮在上流阶层的浪荡公子哥掉到大众阶层还是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风流气质,况且他游戏花丛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附加一些审时度势的调情高招,别说顾客因为他在超市流连忘返,就连几个超市经理也被他给摆平了。
憾生也不是傻子,再说他本来就自信心爆满,很快就发现是自己有能耐,差点没得意死了。栋天和他的班是一个时间段的,下了班后他就到仓库后门的车棚去等栋天,其他员工问:"咦,栋天,你和憾生同路啊?"
憾生插嘴说:"我们同居。"
其他员工一笑置之,只当他们是合租房子的朋友,而且憾生说话时嬉皮笑脸,谁会把他说的话当真?一些女员工的口气就更是羡慕的不得了,好像和憾生住在一起他林栋天占了多少便宜似的。
憾生到超市里工作没几天栋天就再也不敢提自己人缘好了,因为憾生俨然成了那家大型超市里的明星职工,他只在二楼上班,连五楼的人都知道陆憾生这个人了。
秦贺三天两头会给憾生带来些耀宗那边的好消息,憾生把好心情都放在脸上了。一次秦贺的车刚好到超市附近,便在停车场和憾生说了几句话,憾生从楼上下来时秦贺看着他身上的工作服,笑得满脸是牙,开口便调侃他。憾生突然觉得很没趣:谁能料到当初在茉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陆憾生如今只能在超市当个服务员?
秦贺多少还是会察言观色的,立刻不笑了,赶紧向憾生汇报陆耀宗那边搞关系搞得差不多了,毕竟这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
憾生感谢得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秦贺笑了笑,说:"没事,以前你哥也常关照我,我也不止是卖面子给你。"
两个人分手的时候,秦贺拉住憾生说:"憾生,你工作累不累?累的话就不要干了。"
憾生乐了,脱口就说:"不干了你包养我?"
话说出口,憾生看着秦贺难看的脸色,恨手边怎么没根绳子?不然真想上吊算了。
秦贺憋了许久,说:"憾生,我给你找个别的工作吧。"
憾生说:"不用了,我也是男人,总不能靠别的男人过日子,你帮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再说我在这上班挺开心的。"
"开心?"秦贺苦笑:以前众人追捧的东圣集团继承人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只能在超市上班还会开心?他问:"憾生,你真要和林栋天过日子?"
憾生本来出口就要反问他"难不成还和你过?"幸好及时打住没说出口,堵得差点咳嗽。
秦贺沉沉地问:"憾生,我如果真的喜欢你,我们有没有可能?"
憾生大气都不敢出,他不知道秦贺和他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若是以前他要不然是大大耻笑一番说我懒得理你,要不然就爽爽快快地先上了床再说。可是现在他不敢轻举妄动,噤若寒蝉地盯着秦贺不吭气了。
秦贺无奈,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和你开玩笑的。对了,以前我怂恿你试白粉,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憾生干笑两声说:"不怪你,我早就忘了。"
秦贺又笑了,带着一丝苦涩,淡淡地说:"那就好。"憾生以为他还会有什么言行让自己不知所措,没想到秦贺说:"我走了,有事再联系你。"
憾生点头如捣蒜,秦贺开车径直出了停车场。
秦贺矛盾得几乎抓狂,一方面他庆幸自己离那个悬崖远了。另一方面,他对林栋天的出现耿耿于怀,他甚至咒骂自己在憾生来向他求助那天装个鸟的君子!如果那时自己把憾生带回家去会怎样?自己就不会在半夜想憾生想得睡不着觉,就不会三天两头更换床伴,更不会让憾生睡在别人的怀里。
秦贺把车停到了一边,趴在方向盘上,湿了眼眶。
没有了尉浩阳,却多了个林栋天,自己苦恋那么多年,憾生却从来都不多瞧他一眼。
他不是一个喜欢颓废生活的纨绔子弟,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为了追寻憾生的身影,在灯红酒绿中徘徊,只为了等憾生对他多说几句话。他眼睁睁地看着憾生由一个青涩的乡下小孩一步步蜕变成在上流社会所向披靡的情场高手,除了隐忍,还能怎样?连尉浩阳都束手无策了,更何况他?他只能扮演一个不入流的跟屁虫。
他几度狠下心来不要再去自讨没趣了,可是成熟后的憾生多了一些让他疑惑的阳刚之气,又多了许多让他销魂的风流入骨。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如此的没有自制力,他像吸了毒一样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憾生就全身不舒服。
尉浩阳死了后,秦贺发现自己的脑神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了,他想不折手段地套牢憾生,他愚蠢地想到了白粉,后果就是憾生更加懒得理会他了。
他死皮赖脸地纠缠着憾生,终于豁出去了。在他和憾生到酒店去开房时他叫憾生先上去,完全是因为自己快要神经紊乱了,他想一个人先冷静一下,可憾生却误会他了。他在楼下猛吸了几根烟,还是没有平抚下自己狂热的思绪,他急不可耐地上楼去找憾生,而且一再提醒自己要用安全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长期滥性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果,他怕伤了憾生。这事后来想起来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晚憾生点燃了他的欲望后毫不客气的走了,他徒劳地想挽回,在他拉住憾生时突然想起了那句阴魂不散的话--
苦了终生。
他松了手,一个人考虑了很多很多,最后决定要狠狠地戒掉这个毒,他要离那个悬崖远远的!
远远的。
又能有多远呢?
秦贺吐了口气,对自己说:不要再脑袋发热了,爱不起总还躲得起。
30
吃午饭的时候,憾生到仓库里找到栋天,和他聊了聊耀宗那边的情况。有人经过调侃他们说:"你们感情真好啊还一起吃饭。"
憾生一手拿着面包啃,一手故意勾住栋天,露出一副天生的赖皮相说:"都和你说我们是同居爱人了。"
别人大笑着走了,全当憾生在放屁。
栋天欲哭无泪,说:"你正经点,小心别人告我们私生活不检点把我们都开了。"
憾生满不在乎地说:"切,我越不正经别人越不相信我们有奸情。"
栋天笑着转开话题,问:"今天下早班,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哥?"
"看啊,反正我两天不去看他就不安心,听秦贺说他大概再过一个多礼拜就能出来,出来就直接飞到美国去。"
"去了美国就不回来了?"
"当然不回来了,回来找死啊?"
"我看念宣也没有舍不得的样子嘛。"
"我大哥放在美国的资产也有不少,而且朋友又多,他到那又成了一条龙,把念宣搞过去轻而易举。"
栋天不说话了,憾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乐开了花,问:"你担心我也去?"
栋天直言不讳:"担心。"
憾生见旁边没人,就靠过去啃了他一口,柔声说:"我不去的,你放心。"说完见栋天没应,又转了转眼珠,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栋天被逗笑了,骂他:"操,你哪搞的词都用上了?"
"我没文化不行啊?"憾生蹲在一边嘬着牛奶,嘿嘿傻乐。
憾生知道自己能这么快就从低谷中走出来都是因为栋天在身边的缘故,所以他用心去学习呵护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他告诫自己不能再想杨远了,他要对栋天比以前更温柔,比以前更体贴。
31
念宣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憾生听到老师挂来的电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孩子也打架?他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念宣一头乱发,衣服也被拉扯得乱七八糟,脸上还有些抓痕。憾生第一反应就是心都揪起来了,祈祷那些抓痕千万别留下疤!念宣见他来了,"哇"地一声钻进他怀里嚎啕大哭,含含糊糊地把事情经过说了遍,憾生大概听的出就是别的同学先欺负她了。
要是以前谁敢欺负她陆念宣?她是个骄傲得翘到天上去的公主,整个学校里没人有她显赫,连老师见了她都是赔笑,现在落难了谁还会吃她这一套?
憾生根本不想理会是念宣有错还是和她打架的同学有错,立刻冲老师破口大骂:"操!你怎么当老师的?"
那老师哭笑不得,说是念宣先动的手。
憾生暴吼:"废话!被人欺负了不动手还要等别人先动手?"
和念宣打架的那个同学的家长明显是个斯文人,刚开始还在假惺惺地教育自己的孩子不对,怎么能和别人打架呢?憾生赶来这么一骂一吼,那个家长也恼了,说:"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孩子也被打了我有像你那样吗?你这样教育孩子是很不对的。"
憾生丢出一句话:"你家那什么鸟孩子能和我家的比吗?"
鸟孩子?
那个家长怒了,所幸斯文人是有涵养的,片刻便把怒火压下来冷笑着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角色,爸爸蹲监狱的就是好孩子了?"
这句话捅到了念宣的心窝里,她瞪着对方,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憾生心疼坏了,一边抹开念宣一脸的眼泪和鼻涕,一边恶毒地盯住那个家长,寒声说:"我警告你,我们陆家现在是倒了,不过你别忘了我陆憾生是什么人,我要你家永无宁日还是轻而易举的!"
憾生的威胁明显起到了很好的镇慑作用,那个家长不说话了,聚在窗口看热闹的孩子们虽然年纪小,但也是在电视上看过什么黑社会或流氓团伙的对白,一个个很聪明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陆念宣是不能欺负的。
憾生小题大做地带着念宣到医院去开了点外用的药涂脸上的抓痕,还一个劲地问医生会不会留下疤,回家后也一直叮嘱念宣记得涂药。念宣都没他担心得那么多,嘀咕着说:"小叔叔,不就是几条抓印嘛,留了疤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憾生气得跳脚:"怎么没关系?你一个女孩子毁容了没关系还什么有关系?你要打架就要把别人打个半残,把自己弄伤了多亏?叫栋天教你几招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
栋天说:"你别把念宣教坏了,女孩子打什么架?"
念宣低眉顺眼地不说话了,眼里又盈上了泪水,许久,颤颤地说:"小叔叔,我在学校过得很不开心,我想转学。"
憾生的心沉到了低谷,他搂了楼念宣,不知道该怎么应。
念宣又说:"曹阿姨叫我转到青絮的中学念,可是你和爸爸又在这里,我舍不得去。"
憾生皱着眉说:"青絮那个乡下的中学能念个毛的书,你还是在一中再熬半年吧,反正很快就毕业了。"
念宣乖乖地点了点头,搂着憾生的脖子不放,问:"小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出来?"
憾生说:"很快。"
念宣笑了笑,一双大眼睛扑闪着期许的光芒,她说:"小叔叔,我最喜欢你了。"
32
很快到了元旦,在超市工作是越到假日越忙碌,忙到快凌晨才下班,憾生打着呵欠懒懒散散地出了大门,栋天骑着车停在路边冲他嚷嚷:"快点!"
憾生缩着脖子跑过去,嚎着:"冷死了!"
栋天盯住他手里的塑料袋,问:"买了什么?"
"给念宣的围巾。"u
栋天乐了,憾生被笑得莫名其妙,正要发问,就见摩托车把头上也挂着个塑料袋,于是一边扒开张望一边问:"这是什么?"
栋天说:"给你的围巾。"
这怎么像一些白痴偶像剧的场景?
憾生有点口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容易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在害羞,登时连行动都木讷起来。
栋天见憾生一声不吭地把包装袋拆得乱七八糟然后掏出围巾裹到脖子上去连脸都包起来了,便问:"也不谢一声?"
憾生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脸热热的?幸好有围巾包着脸栋天一定看不到。憾生在心里琢磨要用什么口气可以自然点说声谢谢,是不是还要添上句"我爱你"?呃......会不会太肉麻了?
栋天一笑,抬手帮他把松散的围巾扎了个结。
这个举动竟是这么出乎意料的暧昧甜蜜,憾生全身都热起来了,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手脚并用地爬上车后座,嘟囔了句:"快回家!"
秦贺打通了所有关系,只差再等两、三天做些手续就可以把陆耀宗搞出来了,憾生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吵得栋天也睡不着,栋天说:"你一转身那摇椅就嘎嘎叫,吵死人了。"
"我不翻就成僵尸了。"
"过来。"
憾生低声坏笑着爬下摇椅,挤到沙发上去了,栋天搂紧他说:"幸好现在是冬天,不然我们俩会捂出痱子。"
憾生往栋天脸上亲了又亲,说:"你抱得这么紧想诱惑我?"
"嗤,这句话应该我说吧?"
憾生挪到了栋天的嘴唇上,栋天抚摸着他的脸,温柔地回应他,两个人绵绵粘粘地厮磨着,栋天轻轻说:"憾生,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憾生应着:"我知道。"
"你不知道。"栋天突然想起了那个秋季的雨天,他一个人立在雨中,眼睁睁地看着憾生离开。
憾生知道他在伤感什么,内疚得不知道该怎么劝。
栋天问:"憾生,如果杨远回来找你,你还和我在一起吗?"
憾生一愣,说:"他不会回来了。"
"如果回来呢?"
"他不会回来了。"
"如果呢?"栋天执着地问下去。
憾生默然许久,说:"栋天,我答应永远不离开你,你相信我。"
栋天的心松了松。
憾生又靠上去吻他,柔柔地说:"栋天,我真的很爱你,真的,真的。"
33
在这场暴风骤雨般的肃剿运动中,茉舟无数显贵富商和政府官员纷纷落马,憾生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谁都不想管,只想留住陆耀宗的命。
陆耀宗这个名字在茉舟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幸而憾生只是个小打小闹的败家子,没过多牵扯进集团的生意中。秦贺尽量压低了媒体的报导,让陆耀宗的案件保持低调,监狱法院包括机场安检全部买通,假护照也做好了,只等陆耀宗一出来就直扑机场。
憾生那双熊猫眼总是泛着亮晶晶的光芒,心情好得人都快飘起来了。和他一起当班的服务员小田笑着问:"憾生,你的眼圈怎么黑成这样了?晚上不睡觉都干嘛去了?"
憾生魅惑一笑,笑得人家年轻的女孩子心跳加速,"想你呗。"
小田顿时飞红了脸,嗔道:"乱讲话,被你女朋友听到可不好。"
憾生做无辜状,说:"我没女朋友啊,苍天可鉴啊!"
幸亏人家小田和男朋友感情坚固,不然就要决堤了。她"嗤"地一笑,说:"你和我嚎什么?没有就快正经谈一个吧,不然姐姐帮你介绍?"
憾生没脸没皮地嬉笑着说:"我在很正经地和栋天谈啊。"
小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就贫吧!懒得理你。"
旁边有人喊:"憾生,有你电话。"
憾生到了柜台,柜台小姐冲他乐,也问:"这两天眼圈怎么黑成这样了?晚上没睡好吗?"
憾生还是笑,说:"想你啊。"
柜台小姐轻捶了他一下,媚眼一横,"就会没正经,快接电话。"
憾生拿起话筒,听到了秦贺的声音,秦贺说:"憾生,我在停车场,你快点出来。"
憾生乐呵呵地问:"什么事呀?"
"下来再说!"
憾生摸摸脑袋,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赶紧下了楼跑到停车场,一进秦贺的丰田,就发现秦贺一脸的阴沉。
"怎么了?"憾生疑惑地望着秦贺。
秦贺发动了车,说:"我带你去看看你哥,出大事了。"
憾生懵了半天才问出句:"到底什么事?"
"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由东圣牵扯出来的几个公司和企业没有一个干净,都倒了,宇华的陈若兰也落网了。"
"那又怎样?关我哥什么事?"
秦贺苦笑,"我也说不关你哥的事嘛,他明天就可以出来了为什么还淌这浑水啊?他把陈若兰的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这下警方又有一堆事要审讯他,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我们怕是要前功尽弃了!"
憾生全身都僵了,颤声问:"陈若兰搞的是什么被抓进去了?"
"......"
"贪污?"
"......"
"行贿?"
秦贺憋了许久,说:"她光走私白粉这条就是死罪。"
憾生如遭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秦贺慌忙说:"憾生,你先别急!我一听消息就赶来找你了!还有时间!你快去劝劝你哥别这么想不开,赶快和陈若兰撇清关系,这次走不了的话他就死定了!"
隔着冰冷的铁栅栏,憾生直勾勾地盯住耀宗,眼睛都充血了。
耀宗反倒一脸释然,说:"憾生,你今天怎么没带念宣过来?"
铁门一开,憾生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低吼:"你疯了吧?你真想死啊?明天就可以出去了你知不知道?"
耀宗默不吭声。
憾生的嗓音带上了哭腔,"大哥,你到底是想干嘛啊?明天走不了你就完蛋了!大哥!"
耀宗重重的叹了口气,说:"憾生,你不用劝我了,我本来就该死,能多担就多担点。"
憾生咬牙切齿地说:"大哥!你给我留条命吧,我求你了!你要念宣和我们一样当孤儿吗?大哥,你为她想想啊!你死了她怎么办?"
耀宗死咬着牙关,吐出句:"憾生,念宣拜托你了,你想孝顺我的话就帮我照顾她。"
憾生摇晃着他的衣领,急得快疯了,眼泪止不住倾泻下来,"大哥,那陈若兰是人家的老婆!她不配你为她不要命,舍不得你的人不是她,是我和念宣啊!大哥,你醒醒啊,只要你现在和她撇清关系,把她那些鸟罪名丢给她,你明天就可以走了!要不然我和念宣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耀宗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会他。
憾生狠狠地抱住耀宗哀求道:"哥,我不能没有你,我求你,你不要死!我求你了!"
可是,不管他怎么求,耀宗都不肯答应,憾生跪了下来,抱着耀宗的腿失声痛哭:"哥,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要我怎么做啊?大哥,我不能让你死啊!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啊!"
耀宗颓然地坐倒在一边,饱经沧桑的脸庞上挂满了清泪,他颤抖着嘴唇,许久许久才说出话来,他说:"憾生,你不会懂的,我这辈子只爱过她一个人,宁愿我自己死也不愿看着她死。"
憾生彻底绝望了,他盯着在自己心中像父亲一样的兄长,眼泪源源不止地流淌,他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没过几天,陆耀宗定罪了,虽然判死刑是毫无悬念的,但是听到"死刑"这两个字从法官嘴里吐出来,憾生只觉得全身都瘫软了,仿佛判死刑的不是他哥哥,是他自己。
法院里闹成一片,念宣歇斯底里地尖声哭喊:"爸爸!爸--爸爸--"
曹阿姨死抱着发狂地想冲上去的念宣,最终还是没有拦住,念宣扑上去抱着耀宗哭得喘不过气,她说:"爸爸,小叔叔说你不会有事的,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耀宗泪雨纵横,哽咽着说:"你小叔叔尽力了,你别怪他,你......你以后要听他的话。"
憾生跪倒在他脚下,哭得说不出话。
耀宗抬起戴着手铐的手,摸了摸憾生的脑袋,嘴唇动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34
陆耀宗的后事都是栋天忙着去打点的,憾生像抽走了精气一样悲伤,不是因为要在念宣面前强撑着的话,他也要倒下去了。念宣怎么哭也哭不完,整个人都呆滞起来,憾生心疼的不得了,搂着她又是安慰又是自责,眼泪掉个不停。
憾生还没学会叫爸爸妈妈就只剩陆耀宗一个亲人了,所以他从来不知道父母意味着什么,他的天空都是陆耀宗撑起来的。自从兄长死了后,他才万分悲痛地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儿,没有了陆耀宗,他就没有家了。
栋天会在晚上念宣睡下后坐在憾生身边抹去他的脸上的眼泪,或者俯身搂着他轻轻安慰。憾生发现栋天是那么那么珍贵,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栋天,自己该怎样去承受这一切。
没有了庇护他的兄长,没有了显赫的地位,也没有了花不完的钞票,憾生有事没事就将脑袋搭拉在栋天的肩头,用掌心去细数栋天的心跳。他庆幸老天爷给了他一个能够用整颗心去依赖的林栋天,替他赶走阴霾和畏惧,让他有信心从逆境中走出来,让他不再孤苦无依。他请了三天假就去上班,毕竟今后他还要养念宣,要像以前他大哥养他一样,不管多辛苦都得承担这个责任。
念宣在他千求万求下终于去学校上课了,可是才上了一天就回来搂着他哭,说今后再也不想去上课了。
憾生急坏了,问她是不是又有人欺负她?
念宣摇头,却什么话都不说。
憾生知道了:没有人欺负她,但是所有人都会冷落她,这才是可怕的。
憾生过于溺爱地摸摸念宣的头,说:"不去就算了,反正也快放假了,等明年开学给你办转学手续。不过这段时间你要好好自习功课,别落下太多。"
念宣点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憾生很快适应了这种平淡生活,甚至有点麻木了。只是念宣变得整天郁郁寡欢的,憾生哄也不行,逗也不行,为她伤透了脑筋。
栋天说小孩子整天呆家里会憋出病来,于是就问念宣想不想出去玩玩?念宣说想去学学画画,栋天就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给她报了个寒假培训班。
念宣去培训班上课后多少也学会了低调平和地为人,交了几个新朋友后家里电话也多起来,她的新朋友会找她聊聊天或者叫她一块去写生,小丫头的心情明显好很多。
憾生欣慰之余更是对栋天感激万分,两个人常常下夜班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相拥亲吻,憾生自嘲地形容自己就像在偷情一样。
栋天一笑置之,用尽柔情深深地吻他。
这一整个冬天憾生都像条小尾巴一样粘着栋天。栋天淘米做饭时,憾生就在背后抱着他,栋天走到半自动的双缸洗衣机那儿去,憾生跟过去勾着他的脖子,栋天拿着衣服出去晒,憾生也寸步都不离地跟了过去......
栋天笑着回手搂了憾生一把,或者摸摸他的脸,或者在他额头上啄一口。
这样的日子虽然有点潦倒,却什么都不缺。栋天反倒觉得更安心了,因为憾生不再是腰缠万贯的纨绔子弟,他变得平凡而又简单,让栋天觉得更有信心能和他相爱相守。
千禧年的钟声敲响,念宣站在露台上望着漫天的烟花,对憾生说:"小叔叔,新年快乐。"
憾生什么都听不到,他喊着问念宣:"什么?"
念宣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喊:"我最喜欢你了。"
憾生听到了,他搂紧了念宣,眼里蒙上一层湿气,他说:"我也最喜欢你了。"
栋天说:"我怎么没人喜欢了?"d
念宣笑着牵住栋天的手说:"我也最喜欢栋天哥哥了。"
憾生十分不满地嚷道:"喂!都最了怎么还有两个最啊?"
念宣撅嘴瞥他一眼,说:"就你毛病多!别废话!"
憾生扑到栋天身上做号啕大哭状,一手指着念宣对栋天诉苦:"你听啊!她叫我别废话!呜呜......"
念宣被逗得笑岔了气,笑着笑着不笑了,眼里灌满了亮闪闪的泪水,许久许久,幽幽地叹口气,说:"爸爸没过千禧年呢。"
憾生也不笑了,他望着天上炫耀缤纷的烟花,默默无语。
过完年后憾生开始奔波念宣转学的事,学杂费书簿费加一些转学手续费和托关系的见面礼加起来要两千多,憾生却拿不出来,他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况且又花掉了不少。憾生想到以前自己玩女人开间酒店套房都要好几千了,他抓抓脑袋,苦笑,第一次感到过去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实在是太奢侈了。
栋天拿了一张五万多的存折给憾生,告诉他密码叫他要用多少去取多少。
憾生问这些钱是你的储蓄?
栋天说一部分是,大部分是他爸的抚恤金。
憾生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问:"你把密码告诉我干嘛啊?不怕我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把你的老底都浪费掉?"
栋天乐了,说:"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自己安排好怎么过日子就行了。"
憾生在他脸上亲了亲,拿着存折取钱去了。
35
念宣转学手续都办好了,到了二月开始要到青絮岛去上课。曹阿姨在陆家做保姆的几年家里人受陆家数不清的照顾,现在陆家虽然倒了,他们家的人却还是对陆家十分感恩,况且曹阿姨从来就把念宣当自己女儿般疼爱,憾生非常放心地把念宣留在青絮岛念书,但是他多少还是知道人情世故的,他每个月给曹阿姨七百块钱当是念宣的伙食费,曹阿姨推托着说不要,憾生就转手把钱交给她的儿媳妇了。
憾生离开时对送他到码头的念宣说:"你好好念书,交些新朋友。"
念宣抽抽嗒嗒地点头,搂着他不肯松手。
曹阿姨笑着说:"念宣啊,你怎么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啊?都几岁了别老是粘着憾生,也不害臊!"
栋天说:"别哭了丫头,坐船一个多小时就到茉舟了,你周末放了学自己坐轮渡回来,我到码头接你。"
念宣撅了撅嘴说:"你看我成全你们的两人世界了吧?"
憾生差点气绝,咆哮起来:"死丫头自己在一中混不下去了还找借口!"
栋天笑开了花,他说:"好,好,我谢死你了,周末做你最爱吃的犒劳你。"
念宣也乐呵呵地拍起马屁来:"栋天哥哥真好,最喜欢你了!如果绘画班的同学挂电话找我,你叫他们周末再挂来。"
栋天点头不迭,顺便调侃了句:"是男孩子我就多盘问盘问他。"
"切!"念宣锤了他一下,伶牙俐齿的功夫毕露无遗,"你还是别盘问了,免得小叔叔吃醋。"
栋天顿时语塞,憾生哇哇叫:"吃你的头啊!"
念宣掩着嘴直乐。
念宣还真是成全了他们的两人世界了,当天晚上回去沙发和摇椅就被遗弃了,憾生趴在床上幸福得乱滚,嚎着:"总算可以睡床了!"
栋天望着他的傻样笑个不停,憾生笑骂:"猪啊傻笑什么!还不快干正事!"
栋天装傻,问:"什么正事?"
憾生一骨碌爬起来把栋天按倒在床上,笑得十二万分色情。栋天也耐不住性子继续装傻,他吻住憾生的嘴唇再也松不开了。
几个月来两个人都只能互相抚摸对方,实在受不了了就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做一场然后草草了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个人早就欲求不满了,好容易没有人约束他们,他们怎么能够不抓紧时间做个痛快?
昏暗的壁灯光芒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卧室,憾生死抱着栋天腾不出手来,提醒栋天还没有光灯。栋天说:"别关了,我就想一直看着你。"说着努力进入憾生的身体索取快感。
两个人交缠在一起,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分开,汹涌起伏的动作晃得床"嘎嘎"响,最后两个人都累得力尽筋舒,蜷进了被子里喘着气对望发笑。栋天意犹未尽,不住地吻一吻憾生,笑着问:"出了这么多汗,去不去洗个澡?"
"不去,累。"憾生紧贴着他的肌肤摩挲着,在他耳边喘热气,"明天洗被单和床单好了。"
"你别再勾引我了,我没力气了。"
憾生不依不饶地用身体在他身下揉蹭,贴着他的脸窃笑。栋天苦笑:"我总算懂了为什么古代那些皇帝被祸水纠缠得整天不务正业。"
憾生怪笑连连:"没错,我是皇帝,你是祸水。"
"好,好,"栋天应着,把憾生压住,又开始有了动作,一边狂吻一边说:"我是祸水,看我这祸水怎么上你这皇帝。"
憾生配合着他,嘟囔着问:"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我要拼死效劳嘛。"栋天调侃着又发起进攻。
憾生在他身下颤着扭动身躯,喘着气哑声问道:"明天好像是上早班吧?"
栋天抽送的动作越来越猛烈,应了声:"好像是。"
憾生说:"靠......"
36
柜台小姐看到憾生萎靡不振地来了,笑着逗他:"憾生,怎么没精打采的?晚上鬼混去了?"
憾生打着哈哈说:"做了一晚活血化淤的运动。"
几个柜台小姐尖叫着笑骂憾生下流胚。
憾生无辜地大喊:"俯卧撑不行啊?真是,是你们自己乱想!"
栋天运货到二楼来,把零食一箱箱从运货推车上搬下来,憾生一屁股坐在货运推车上低声对他说:"我困死了,你困不困?"
栋天也蹲了下来,说:"我腿软。"
憾生"嘎嘎嘎"地坏笑起来,小田在货架另一头嘲笑他们说:"你们俩蹲地上和猩猩一样傻笑什么?"
憾生说:"谈情说爱没见过啊?"逗得旁边几个货柜的服务员都乐了,栋天也习以为常了:反正他天天口无遮拦,说什么都没人信。
小田说:"憾生,这几天有个穿粉色衣服的女孩子常过来你有没注意?"
"我每天都注意到很多穿粉色衣服的美女,你说的是哪个?"
"唉,就是四楼美容院的一个女孩,制服粉红色的,还戴个小帽子。"
憾生点了点头夸张地说:"啊,记起来了,大美女啊。"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田笑嘻嘻地说:"那废话,追她的人不计其数。你小子走运了,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问你有空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她请客我就去。"
小田顿脚骂他:"死小子,是男人嘛你?"
"我是穷人嘛,还要养小孩......"憾生撒娇地往栋天那边靠了靠,说:"人家都是栋天养的咧。"
"养小孩?"小田讶异地问:"谁的小孩?"
憾生拉长尾音说:"人家和栋天的嘛。"
栋天笑岔了气,旁边货架的服务员说:"小田,你贫不过憾生的,别理他!"
小田哭笑不得,只好说:"行了,你就没正经吧,反正我把话传到就是了,她还向你要个电话号码,快拿来。"
憾生用胳膊顶顶栋天,说:"亲爱的,把我们家电话告诉她。"
栋天乐呵呵地应着"好,好。"把电话号码报了出来,憾生添上句:"田田姐,你告诉她我不爱吃辣的不要请我去川菜馆噢。"
小田几乎气绝,憾生又嗲声嗲气地对栋天说:"亲爱的,你爱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带哦。"
其余看笑话的服务员也都笑闪了腰:憾生真是有够活宝的。
除了栋天,没有人知道他陆憾生以前过得是怎样纸醉金迷的生活,为他着迷的是豪门闺秀款姐明星,他来者不拒,出手豪爽,整个茉舟的上流阶层没有任何人能抗拒得了他。当初尉浩阳带他出入各种灯红酒绿的场合,也绝没料到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尉浩阳苦笑,悔得肠子都青了。
憾生过着那种放荡不羁的生活纯粹是为了消磨时光,如今回忆起来当时是不是开心过得意过全部模糊了,他不留恋那种生活,只留恋一个人,那就是尉浩阳。
浩阳死了后憾生开始回忆以前的事,一点一滴的清晰起来,原来那几年自己一直都把浩阳当成了港湾,在这喧嚣繁闹的世界玩累了,他只有停泊在浩阳的怀里才能放松。他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离开对男人的依赖,杨远,尉浩阳,杨远,尉浩阳,接着,是林栋天。
他对自己说不要再消磨时光,不要再死要面子了,不该爱的杨远不会再回来了,没有爱够的尉浩阳也不会回来了,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他要坦率地去爱和自己共患难的林栋天,不要再让自己的爱情留有什么遗憾了。
秦贺下班时喜欢开车经过那家超市,有一次刚好遇上憾生下早班,秦贺不自觉地把车停在路边,并叫住了憾生。
憾生正站在马路边啃羊肉串,看到他便乐颠颠地跑过来,开口就说:"咦?这么巧?"
秦贺望着他的笑脸有点发痴,心里苦笑:我天天往这条路走,碰到你一两次也是应该的。
憾生被瞧得莫名其妙,抬了抬手里的羊肉串,问:"你要吃?"
秦贺失笑,摇摇头说:"你才爱吃这种垃圾咧。"
憾生正要反驳,就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到栋天骑着摩托从后门的车棚里出来了。憾生应了声,然后对秦贺说:"我走了,拜。"
秦贺心里一阵抽痛,唤道:"憾生!"
"什么?"憾生一脸的笑意。
"你......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憾生干脆地说:"很好啊。"
其实秦贺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憾生是一个会把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单细胞动物,秦贺从憾生的笑容里看到的尽是幸福。
秦贺瞥了眼远处的林栋天,栋天礼貌性地朝他笑了笑,他也想大方点地笑一笑,脸上的表情却僵硬得自己控制不了。他对憾生说:"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找我,不要客气。"
憾生不时回头张望着栋天,敷衍着应道:"行啊,不会和你客气的。"
秦贺蓦地觉得眼眶酸痛,他急忙点头说:"好,那我走了。"然后发动车开走了,生怕迟了一步就会让憾生看到他转红的眼眶。
秦贺从很早很早以前就相信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让他恐惧苦闷得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排除,自从经历过一次同性的性经验后,他就像所有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一样花天酒地,滥性堕落。
自己想要什么,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可是他既怕又恨,怕自己戳破了那层底线却只能得到憾生的冷漠,恨自己没有骨气快刀斩乱麻绝了念想。
秦贺常常在思考自己忙碌操劳为的是什么?越来越繁多的生意和应酬让他累的喘不过气,当他一个安静地独处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悲哀,自己好像什么都有,却是寂寞得没有人能理解,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憾生。他对自己说自己愿意用半生努力赚来的财富和地位去换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就算他愿意换,也换不来。
他也不想像走马灯似的更换床伴,他想当自己疲倦时能有一个心爱的人能陪自己谈心,他想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第一眼就看到喜欢的人,他想要自己身边睡着的人是自己心灵的归宿,他只想要憾生,可是憾生却从来就没把他放在心里。
如果可以戒掉爱一个人的习惯,就不会任他相思成灾,
37
念宣每次周末回来都会报告乡下中学的人多土多蠢,却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敢情她这样漂亮洋气的丫头又成了公主。憾生取笑她说:"你不要在那念书了,人都念傻了,我要把你转回来。"
念宣撅着嘴说:"不要啦,其实同学们都对我很好,而且我感觉的出他们很真诚。不像一中的那些朋友都是因为我家有钱才和我好,我家没钱就没人理我了。"
栋天乐了,问她:"你不是说他们又土又蠢吗?"
念宣嚷嚷着说:"你不是也又土又蠢?"
憾生大笑不止,夸奖她说得好说得对说的妙。
栋天装出委屈的模样,酸溜溜地说:"亏我今天还特意买了你喜欢吃的桂花鱼!行!我是土人,我今天罢工,你们俩吃生的吧。"
"不要啊!"念宣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撒娇,"我最喜欢又土又蠢的人了,超级喜欢!"说着拼命冲憾生眨眼睛,"小叔叔也最喜欢又土又蠢的人了,是不是啊小叔叔?唉你别笑啊!唉,桂花鱼你别走啊!啊,小叔叔,桂花鱼跑啦!"
憾生摆摆手说:"你别管他,他下楼去买酱油了。"
念宣摇着头啧啧赞叹:"真是好男人啊,能生孩子就更完美了。"
憾生笑得在沙发上打滚,叫她等栋天回来再说一遍。
念宣尖叫着说:"那不行,他真的不给我做桂花鱼了!"说着凑上来搂着憾生,"再说,他生了个孩子岂不是会和我争宠?我才不要咧。"
憾生眼泪都笑出来了,心想这些话一定要和栋天说,非笑死他!
茉舟的春天一如既往地落雨纷纷,雨水深深地沁入泥土里,和泥土糅成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露台上的花丛抽出新芽,默默地望着个浪漫温馨的小阁楼,一天一天,柔情泛滥,流年似水。
栋天是不是忘了那个下雨的傍晚?冰冷的细雨刮着肌肤,寒入心骨。
是不是忘了那个撑着蓝黑色雨伞的人立在雨中,轻而易举地带走了憾生。
忘不了,想起来就提心吊胆。
憾生是不是忘了那个轻诺寡信的人?那个让自己第一次拥有爱情,第一次尝试禁果的人。
是不是忘了他向自己承诺过一辈子的幸福,然后又悄声无息地离开。
忘不了,想起来就让人窒息。
那个人回来了,他像离开时那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面前。
憾生有点眩晕,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他明显瘦了很多,脸上是青青的胡渣,目光中尽是深深的痴情。
他说:"憾生,我在到处找你!"这句话出口,他那汹涌的泪水不容憾生不相信他。
憾生全身都颤得厉害,没有一点力气向上次一样冲上去给他几拳。
他说他在渥太华那段时间挂憾生的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人接,他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爸的病情太严重他实在走不开。
他说他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憾生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问憾生为什么再也不给他挂电话了?
憾生想退后,想逃跑,可是腿脚却软得一步都迈不开。
"憾生......"杨远摸了摸憾生被雨水浇透了的脸庞,说:"我回来后到处找你!我还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憾生崩溃了,嘶吼着:"滚你妈的!你又给我来这一套!你不是答应你爸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吗?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给老子滚远点!"
杨远扯住憾生一遍遍解释,说他爸根本没有醒过来,说他爸年前就病故了,家里事多都靠他一个男人撑着,他真的真的是走不开,他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误会,他真的不知道。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憾生的嘴唇抖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感到脸上温热的液体不是雨水,是泪水。回头看到另一个出现在雨中的人,憾生的脑袋顿时空白了。
憾生站在雨中,左右为难,他死咬着牙关,恨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最后,他推开了杨远,朝栋天走过去,向以往一样坐上车后坐,颤声说:"回家。"
38
这一晚两个人都默默相处,不敢与对方对视。
憾生听了一整晚的雨声,难以合眼。
栋天也睁了一整晚的眼,在猜度睡在身边的人想些什么。
天亮以后憾生穿上白色制服,坐在桌边埋头吃早饭,然后像以往一样去上班。两个人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栋天望着憾生肿着的眼,心底深处的苦寒不断往上涌动,他对自己说就算憾生还爱着杨远,就算憾生的心回到杨远那里去了,他都不在乎,他就是死缠烂打也要留住憾生,这一次绝对不放手,绝不妥协。
想要死缠烂打的不止是栋天,杨远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还是不依不饶地出现在憾生面前,他放弃一切自尊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憾生再给他一次机会。
杨远憔悴得让憾生痛心不已,他仰视着憾生泪流不止,哑着嗓音说:"憾生,我为了你和家里人都闹翻了,我只剩你了,以前发生什么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求你了!憾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啊?"
憾生想挣开杨远的手,可是自己的眼泪怎么止不住,他想努力去想栋天,可是杨远的一句一句都在剐心剐肺搅得不能呼吸。
杨远说:"憾生,我真的一天都没有停止想你,你明明还爱我的,你如果说你不爱我,我就离开你,我再也不找你了,你说啊。"
憾生开不了口。
那年少时镂心刻骨的痴情,那年深日久沁入每一根神经的往事,那天荒地老不顾一切的诺言,那七年日夜不停的思念......怎么忘得了啊?
憾生抗拒不了杨远,很小很小的时候,杨远开始要拥抱,接着要吻,要抚摸,再接着,是不该触及的性爱,年少稚嫩的他明明知道不该开始却还是听话地去迎合,因为他根本抗拒不了杨远。根本就不懂该怎么抗拒。
杨远总是带着一身阳光照亮了他灰暗的生活,杨远对他来说不仅仅是爱,还是盲目的崇拜,是奢求的终点。
骗不了自己的心。
憾生忘了栋天的不离不弃,忘了栋天的无私付出,忘了在那阁楼上的诺言。
他跪下来,抱住了杨远。
中午的时候,栋天到了二楼,却不见熟悉的身影,他问小田:憾生呢?
憾生呢?这句话问出口,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小田说不知道啊,刚上班没多久他就被人叫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死小子又偷懒把经理当傻子糊弄呀,小心我告发他扣他奖金......
深夜的时候,憾生回到小阁楼,他望着在黑暗中坐着等他的栋天,还没有开口,眼眶就湿了,他问:"你怎么这么迟还没睡?"
"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
"你去哪里了?"
许久许久,憾生颤声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栋天再也克制不住了,他一把抱住憾生,眼泪汹涌而出,"憾生,你答应不离开我的!我求你了憾生,你别走!"
憾生想挣扎,可是却怎么也挣不开,栋天用尽了力气搂紧他,一遍一遍地挽留他。
"憾生,你答应过我的......"
"憾生,我爱你,我比他爱你,我不想和你分手......"
"憾生,求你别走,求你了......"
"憾生......憾生......我求你了啊,你要我怎么做?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走啊......"
"你别走,你别走......"
憾生苦得揪心,任由栋天摇晃哀求痛哭。
憾生知道自己今天就是留下了也不会留一辈子,当栋天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了等待他的回应时,他轻轻说:"栋天,对不起,你不会明白我有多爱他的。"
你不会明白的。
爱的是杨远,永远不会是你林栋天。
任你为他付出一切,任你爱的迷失自我,任你不惜尊严地哀求挽留,他都不会留下来的。
栋天松了手。m
憾生在衣柜里找出尉浩阳送他的牛仔裤,然后离开了这个小阁楼。
没有带走栋天送他的围巾,也没有带走两人共同生活的一点一滴。
栋天用尽一晚劝服自己不要再为那个不值得他伤心的人流泪了,可是却依然泪雨不止......
他恨自己懦弱无能为什么不给憾生几拳;他恨自己优柔寡断失去了还抱有可笑的念想;他恨自己是那么没用如何努力都捆不住憾生的心。
他恨自己怎么会爱上憾生这样的人啊!
他恨自己在憾生的心里比不过杨远,比不过尉浩阳,永远都比不过。
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而他不知道,憾生坐在阁楼外的楼梯上,也哭了一晚。
隔了一层墙,心里的裂痕再也弥补不了了。
39
憾生不知道为什么和杨远在一起再也快乐不起来了,他每天上班前杨远会吻吻他,问他要不要送他?
憾生说不要。他怕被栋天看到。
他整天郁郁寡欢的,也懒得和其他服务员打闹贫嘴,时不时会无意识地发着呆。
小田取笑他想装深沉转变成忧郁气质型。
憾生淡淡一笑,不想再和她油嘴滑舌什么了。
每当有人送货到二楼来,憾生就非常害怕,他害怕见到栋天,要是别人送货上来,他又非常失望,失望没有见到栋天。
就是见到又怎么样呢?
栋天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把包装箱从货运推车上抬下来,签了字后掉头就走。
憾生什么都不敢说,每次从栋天手里接过签字单和圆珠笔,他的手就会不由自主地发颤,他很想叫栋天别这样了,可是栋天不这样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做朋友?
连憾生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
超市这天出现个很扎眼的气质型美女,一身国际名牌,齐腰的棕色卷发,戴着个盖住半张脸的墨镜也没能挡住她的身份。超市里的人很快认出她是茉舟市家喻户晓的娱乐节目主持人,她迅速窜红后活跃在广告界影视界和富商圈子里。
有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搭讪说某某某我很喜欢你的节目。
她说你认错人了,敢情还怕她的粉丝扑来纠缠。
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明星想快点买完自己要买的东西然后开溜,却匆匆忙忙地和一个服务员撞了个满怀。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讶得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她摘下墨镜盯住眼前这个一脸懒散的服务员,张了半天嘴才吐出两个字:"憾生?"
憾生漠然地望着她,说了声对不起。
"憾生!"大明星总算确认眼前的人就是那个和自己谈过恋爱上过床的人,激动得声音都抖了,她抓住憾生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我是某某某啊你个死没良心的不记得我了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一直挂念着你呢你过得好不好你都瘦了我看到你开心死了我很想你呢憾生我很想你呢......
憾生吓了一跳,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似乎有点印象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了。
大明星依然扯着他说:"憾生,我知道你家的事哭了好久,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找你?憾生苦笑:不是你说你叫什么我都忘记你的名字了。
"憾生!"大明星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不介意你什么都没有,我和你交往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不是爱你的钱,真的,我非常挂念你,我一直都很想你,我们重新开始吧。"
憾生紧张地扯开被她抱着的手臂,说:"你别这样,被人拍去你和我拉拉扯扯的不好,我早就和你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你。"
大明星跺着脚说:"你骗人,你忘了你以前天天说你爱我吗?你还给我买戒指,你还说会和我结婚!"
憾生不想再理会她,要掉头走人却又被她抱牢了,她说:"憾生,我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人,真的,我们重新开始吧!我求你了!"
憾生正是心烦意乱,毫不留情地推开她说:"你有完没完啊?我当初就叫你别再纠缠我了,我玩你的你怎么还不懂?我和谁交往都说爱她都给她买戒指都说和她结婚......"
大明星愣了愣,眼泪从漂亮的大眼睛里掉了出来,睫毛膏都糊在眼睛下了。
憾生住了嘴,内疚的不得了,憋了半天,说:"对不起。"
大明星给了他一个巴掌,扭头走了。
憾生捂着脸,窒了片刻,心下嘀咕今天真是倒霉一上班就被人打,还有这么多人围观,这下闹大了。
一回头,看到栋天站在货架的另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憾生的腿动不了了。
栋天笑了,笑得让憾生心慌。
栋天弯腰把推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从小田那要了签名单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从憾生身边走过去。
憾生的眼底顿时湿了。
栋天回到仓库,坐在纸箱上发呆,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却让他更加痛苦了。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发誓!我发誓!"
"栋天,我真的很爱你,真的,真的。"
"我玩你的你怎么还不懂?我和谁交往都说爱她都给她买戒指都说和她结婚......"
林栋天,你怎么还没明白?你怎么还会去相信他的诺言?你怎么还会去回忆他的温柔?他玩你的!
栋天调了班,完全和憾生错开了时间段,栋天对自己说:这下再也不用看到他了,再也不要想他了,自己要快点恢复正常的生活,恢复从前没有他的生活。
40
周末念宣出现在码头时看到憾生身边的杨远,气得浑身发抖,她冲杨远骂骂咧咧的,然后根本不顾憾生的阻止立马买了回程船票要回青絮岛。
憾生急得要哭了,拉住她不停地求她别走,念宣狠狠地摔开憾生的手说:"小叔叔,我真看不起你!"
憾生怔住了,杨远终于忍不下去,开口说:"念宣,你怎么能这么和憾生说话!"
"关你屁事!"念宣冲他嚷嚷:"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家倒霉的时候你在哪里?人家栋天哥哥和小叔叔过的好好的你回来干什么?"
杨远被骂得不敢再吭声,憾生观察着杨远的脸色,连忙说:"念宣,行了......"
"行什么行?这人有什么好!你怎么可以就这么不要栋天哥哥了?栋天哥哥整天为你忙里忙外,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事,你现在不需要人家了就一脚把人家踢了,你没有感情我还有感情咧......"
"念宣,你别说了......"
念宣跳着脚继续朝杨远开骂:"你还好意思回来?换我是你跳到海里淹死算了,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陆念宣!"憾生大喝:"叫你闭嘴听到没有!"
念宣一愣,眼泪刷地流了出来。这是憾生第一次这样骂她。
憾生愧疚万分,不知道用什么话哄她。
念宣死咬着下唇,狠瞪了杨远一眼,甩头上轮渡回青絮岛去了。
过了一个礼拜,憾生又去青絮岛,念宣还在生他的气,一听说他要来就出门找同学玩去了。憾生没有办法,只好长吁短叹地一个人回茉舟。
本来心里就郁结着一堆事,杨远又一再劝憾生不要去超市上班了,一天吃饭时杨远又提起这事,憾生终于烦了,十分不满地反问一句:"不上班你养我啊?"
杨远说:"你换个地方上班也行。"
憾生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杨远沉着一张脸,冷冷地说:"我不想让你再接触林栋天。"
杨远这么坦白让憾生顿时无所适从了,他有点脑羞成怒地吼道:"你认为他还能给我好脸色看啊?我和他分手后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了,你吃什么飞醋啊?"
这些话非但没有起到安慰作用,杨远还更加郁闷了,他问:"听你这口气还怨他对你太冷淡了?"
憾生一愣,他确实一想起栋天冷漠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哭,杨远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伤,他为了避免让杨远看到自己微微转红的眼眶,立时丢下饭碗站起来转身就走。
杨远从后面追上来抱住他,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在他耳边轻声说:"憾生,我去帮你办签证,我们一起去渥太华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憾生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我不去。"
杨远来了气,质问道:"你就这么舍不得林栋天吗?"
"不是!我真的舍不得他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那是什么?"
憾生丢出一个理由:"我不能丢下念宣。"
杨远急迫地说:"你放心,我会把念宣一起签过去的。"
憾生躲闪着杨远热切的目光,嘟囔着说:"她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我去劝她,我去劝她。"杨远重复了两遍这话,凝视着憾生又问:"如果她答应了,你是不是也答应?"
憾生的心不停地抽痛,他想到栋天在停车场的电梯里将一无所有的他抱在怀里;想到栋天帮他料理陆耀宗的后事每晚都忙到深夜,回来后搂着他轻轻安慰;想到两个人在漆黑的楼梯口相拥亲吻;想到了栋天抱着他哭着挽留,泪湿了他的肩头......
憾生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掉下泪来,他点了点头,说:"我答应。"
杨远去了青絮岛两趟,碰了一鼻子灰,每次回来后都青着脸,憾生心虚地问:"念宣又骂你了?"
杨远苦笑着摇头,什么都不说。
周末的时候杨远又去了一趟青絮岛,还是被念宣骂得狗血淋头,只好一个人回来了。
憾生在阳台收衣服,见杨远一回来就坐进沙发里生闷气,忙陪笑着说:"想不到这小丫头脾气挺大,我还真低估了她。"
杨远一声不吭。
憾生把收进来的衣服丢在沙发上,想说些什么让杨远转移一下注意力,却说出一句让自己后悔得要死的话,他无意识地说了句:"栋天,把衣服叠一下。"
两个人都僵住了,憾生的嘴唇有点发抖,半天才说出几个字:"那个......你......那个......"
杨远望着憾生,望了很久,望得憾生心都颤了,最后杨远淡淡地说:"我去洗个澡。"然后站起来就进了浴室。
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哭可以闹,可凡是有自尊的男人除了假装自己不介意,还能怎样?
憾生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前所未有的憋闷,杨远也终日沉默寡言,而且杨远一接到渥太华挂来的电话脸色就垮得吓人。憾生想让自己做些什么事不要再想七想八,还有什么比做爱更合适的?可是杨远越来越让他不满意了,一次憾生说:"你小子是不是阳痿啊?要不然我上你。"
杨远的脸色让憾生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他只好陪着笑说睡觉睡觉,暗地里却十分恼火: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非得你上我?老子想当主攻手的时候林栋天和尉浩阳还不都是乖乖躺下了?就你娇贵!
想归想,憾生还是侧了侧身子抱紧杨远,吻吻他的肩,吻吻他的背,毕竟自己爱他爱得太深,什么都可以迁就他。
41
憾生觉得自己的生活里四处埋着地雷,随时会把他和杨远之间好不容易重新系起来的关系炸得尸骨无存。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开始小心翼翼的,就怕触及那导火索。憾生这种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性格快要熬不住了,他几次想吼出来又生生地忍回去,他太怕失去杨远了。
秦贺偏偏在这时又出现了,原本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动机,只不过是想和憾生说一下他快结婚了,可是他看到憾生一脸的颓废,就把他的好事隔在一边不说先问问憾生最近过得怎样。
憾生说不怎么样。
秦贺说你和林栋天怎么了?
憾生说别提了我早和他分了。
秦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个人在丰田车里沉默,沉默,许久,憾生说:"我和别人好了,可是过得很难受。"
秦贺乐了,说:"你换女人神速换男人也挺快嘛,再换回来就是了。"话没说完,就看到憾生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动人。
秦贺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憾生脸上的泪水,憾生没有拒绝。秦贺把手指滑到憾生的嘴唇上,憾生还是没有拒绝。
秦贺崩溃了,他一把抱住了憾生,憾生靠在他怀里,眼泪湿了他的衬衣。
秦贺用颤抖的手指不断抚摸着憾生的脸庞,最后,他吻住了憾生的嘴唇。
他答应了婚约时有些豁然地发现自己离那个悬崖越来越远了,可是憾生的一颗眼泪把他生生地拖了回来。他的防守之城沦陷了,他终于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沼泽里声嘶力竭地呐喊求助,却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了。
秦贺把车开到了最近的酒店,把订婚戒指丢在了车上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这一次他再也没提什么安全套,他要用自己的肌肤接触憾生,他想到憾生身体里最深最深的地方,他期望憾生的身体里有别人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有只属于自己的地方。
套房里灯火通明得让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像在聚光灯下拍三级片,秦贺狂吻着憾生柔软的嘴唇,第一次如此贪恋一个人的舌头,憾生的反应让他发疯了,他从来就知道自己是个色情狂,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歇斯底里地色情过,就连第一次做爱都没有这么激动。
憾生很久没有这么发泄过了,秦贺让他想起了尉浩阳,让他舒服得几乎想哭。他任由秦贺三番四次地在在自己身体里射了一次又一次,任由秦贺狂摸滥咬弄得他一身红晕抱得他全身酸痛,他不知道为什么杨远会让他寂寞到这种地步,不止是身体寂寞,还有心,寂寞得无法言语,那才是让他豁出去了向秦贺寻求慰藉的真正原因。
秦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让憾生怀旧得不得了,这种香味和浩阳是同一种味道,混着男人身上的汗味,熟悉得让人感动,好闻得让人陶醉了,憾生贪婪地吮咬着秦贺的肌肤和嘴唇,随着激烈的撞击肆无忌惮地呻吟喘息。
秦贺说:"憾生,我一直在爱着你,你明明知道的。"
憾生在他身下泻得一塌糊涂,没有应他什么,也不想应。
秦贺不知疲倦反复搓揉抽送,他恨不得能一直做下去,能一直停留在憾生的身体里,永远不要结束。他猛然感到恐惧,他不知道过了今夜是不是还有下一夜,不知道有了这一次憾生还会不会给他下一次,不知道怀里的人对他动了多少情。他又一次达到高潮的时候,僵止了很久,他把目光从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上转移到身下的人脸上,默默地与憾生对视。
秦贺曾经常和狐朋狗友们凑在一起谈论或比较自己的床伴,狂妄好高的男人都有这样的习惯,尉浩阳也一样,他很没口德地炫耀自己新搞到手的男人或女人皮肤如何身材如何床技如何,甚至细节到床伴达到到高潮时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以此来娱乐他的劣友们。
圈里有很多人都知道憾生和尉浩阳有一腿,可是如果问及憾生的滋味如何,浩阳就会突然翻脸,绝对不会透露一点和憾生的床事。
秦贺能理解浩阳的行为,因为他知道浩阳是想独占关于憾生的一切,换是他,他也舍不得拿出来和别人分享。
秦贺痴痴地望着憾生潮红湿润的嘴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得到了朝思慕想很多年的人。他用不久前还戴着订婚戒指的手,放在憾生的额头上,缓缓下滑,指尖触及对方粘涩的肌肤,眉梢、脸颊、嘴唇、脖子、锁骨、胸口、肚脐、小腹......
最后,他抽身伏下来抱紧了憾生,用尽了他从来没有用过的深情,一字一字地说:"我爱你。"
憾生动了动嘴唇,思绪烦乱,千万情缠搅得自己开不了口。
秦贺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今后他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叫未婚妻把孩子打掉然后取消刚刚定下的婚约?是不是该像尉浩阳一样向全天下宣布自己是同性恋?是不是该把憾生领回家向父母摊牌?是不是该顶着所有压力和这个让他迷失自我的人长相厮守?
憾生轻轻地唤了声:"秦贺......"
秦贺吻住他的嘴唇,吻得欲罢不能。
憾生含糊不清地又唤:"秦贺......"
秦贺稍稍松开了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柔声问:"什么?"
憾生说:"干都干完了,你就别肉麻了。"
秦贺颤了颤。
憾生又说:"大家开心完就算了,你别搞得这么严肃。"他推开秦贺,勉力爬起来往身上套衣服裤子,"你不用送我,我打的就行。"
秦贺望着憾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套房,觉得眼里有暖暖的东西在涌动。
自己怎么忘了?憾生也是个男人,是个和自己一样只求快活不负责任的男人。
42
憾生回到中圆小区,在黑暗中摸索着倒在杨远身边。
杨远隐约能闻到憾生身上遗留着别人的味道,他压抑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尽量用淡淡的口气问:"去哪里了?"
憾生觉得自己就像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心虚得谎都不会撒了,他说:"我,超市加班。"
"我去超市等你了。"
"我就随便逛逛。"
"需要逛到一点多吗?"
憾生不说话了,杨远爬起来把壁灯打开,憾生看到他疲惫通红的眼睛,愧疚地移开了目光,转身背对着他。
杨远扫了眼憾生脖子后的吻痕,平静地说:"我有事和你说。"
"有什么事明天说吧。"
"我今天去找了个工作,在丁汇县。"
憾生一骨碌爬起来盯着他说:"你干吗跑到那么远的郊区去找个工作?从那里坐车回来要两个小时,会很累的。"
杨远说:"我不回来了,我就在那租房子住。"
憾生愣了半天,问:"那我呢?把超市工作辞了和你一起去丁汇县?"
"不用,"杨远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你留在这里吧。"
憾生总算明白了,他吼道:"你有没搞错!我不就是去和别人上床了嘛!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好了给老子搞什么花样!你不是还想赶时髦来个大家都清醒一段时间吧?我没什么好清醒的我不让你去......"
"憾生!"杨远截断他的话头,"我已经清醒过了,我要和你分手。"
憾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久前还跪在地上落泪哀求自己再给他一次机会的人,就在离自己半米不到的地方,吐出"我要和你分手"这种话!
杨远又说:"我特意找了个离茉舟远远的地方就是想去个全新的环境重新生活......"
憾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倒,眼泪霎时发了疯似的落下来,"我又怎么你了!我不就和别人上床了嘛,你有必要这样吗?我不敢了还不行吗?你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杨远瞥开目光,通红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憾生,算了吧,你喜欢林栋天,就去和他在一起吧,他对你那么好,你......"
"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憾生语无伦次地哀求道:"你别这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就喜欢你,我就只喜欢你!真的真的,我真的只喜欢你......"
杨远摇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憾生......也许我真的没有他爱你,你去找他吧,这样我们都可以过的很好,我没有勇气再和你过了......我的压力很大,家里的压力,还有很多别的压力,我受不了了,希望你能谅解我。"
憾生的嗓音颤得连自己都怜悯自己,"我不听这些,你和我在一起就应该会预料到这些压力了,你说过你不怕的!我求你别这样,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和你一起去渥太华,我自己去劝念宣......"
杨远无动于衷,一脸的决绝。
"杨远......为什么啊?"
"......"
"杨远?"
"......"
"杨远!"
杨远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留情地说:"没什么理由,总之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憾生绝望了,他合了合眼,眼泪纷纷洒洒地落在杨远的脸上,"杨远,你从一开始......就是耍我的吧?"
杨远什么都不再应他,眼泪淌个不停。
憾生从床上爬起来,找到了浩阳给他的牛仔裤,然后像梦游一样离开了这个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放弃一切去追随去奢求的人。
他暗暗地觉得这就是报应,自己玩弄过那么多人的感情,最终自己也被人玩弄了。
憾生在春天湿冷的夜色中徘徊,冷得全身发抖却无处可去,就像只丧家犬。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找林栋天,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拒之门外的。
当初栋天是怎样痛哭怎样绝望怎样哀求自己不要走的啊?
这辈子最没脸见的人就是林栋天了。
憾生按响了酒店套房的门铃,他不敢抬头去看秦贺脸上变幻的表情,打心底觉得自己贱透了。
秦贺什么都没有说,狠命抱紧了他,妄图吻干他脸上的泪水。
爱情这种东西,谁爱得深,谁就伤得深。
憾生早就明白了,自己离不开男人,一天都离不开,身体离不开,心也离不开,他的整个灵魂都是想要男人的。
秦贺说:"憾生,我们在一起吧。"
憾生爽快地回答他:"行啊。"
反正和谁在一起都撑不了多久,何必考虑那么多呢?
"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憾生,你给我次机会吧,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憾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好不好啊?"
秦贺吻着他眼角源源不断的泪水,再也不想去弄明白为什么憾生总有一种很奇怪的诱惑力,诱惑自己去心疼他,去宠爱他,去为他沉沦。
43
秦贺第二天就给了憾生一串钥匙,他说我给你买了套房子精装修的拎包入住,你想要什么和我说,念宣的学费伙食费我也包了,你不愿去工作就不要去了......
憾生笑了,秦贺心慌,问他笑什么。
憾生说我真的给你包养起来了。
秦贺搂住他吻了又吻,沉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你怎么开心怎么做。"
憾生照往常一样去超市上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想看到栋天,不得不承认自己还对栋天抱有一丝幻想,他想和栋天重新来过,重新相爱,重新在一起过日子。
可是只有在换班的时候才能偶尔遇到栋天,栋天看到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而且他发现栋天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他知道自己和栋天再也不可能了。
秦贺给他买的房子比以前他住的庭弯河别墅小得多,只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公寓,可是憾生还是觉得太大了,整个空间空得让他害怕,只有秦贺来了,他才觉得稍微能安心。
秦贺几乎每天都来,几乎每天都要和他做爱,好像性欲泛滥了一样,憾生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是个色情狂,两个色情狂凑在一起除了做爱还能做什么?
憾生调侃秦贺做爱时就像挺机关枪,够厉害!后来干脆就叫秦贺机关枪了。
秦贺十分满意这个外号,全当是夸奖。他在车行忙碌工作,回来却一点疲惫之态都没有,每晚打完肉搏战后第二天还能精神奕奕地去车行。憾生每天上班都摇摇晃晃面色萎靡,因此对他崇拜得要死,问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吃了什么补品。
秦贺说就吃了你。
憾生恨恨地说:"难不成你小子练了传说中的吸星大法?"
秦贺边笑着边神速地把憾生和自己都脱了个精光,开始他的机关枪攻势,完事后他抱着憾生说:"我爱死你的身体了,做的时候觉得怎么做都不够,不做的时候又老想着。"
憾生嘲笑他说你干脆找个摄像机把全过程拍下来拿到办公室去慢慢欣赏好了。
秦贺一笑,又蓄势待发地压在憾生身上了。
憾生挣扎着说:"不干了,你练了传世绝技老子没练,不陪你耗了!"
秦贺只好松了手,把床头灯关了,说:那就睡觉吧。
他话没说完憾生就像头死猪一样睡着了。秦贺籍着朦胧的夜色细细地欣赏着憾生的睡相,自己没有睡着就似乎陷入梦境,他抬手用指尖滑过憾生的脸颊,嘴唇,鼻梁,突然伤感起来。
他知道两个男人想长期相守,不是用性来维系,而是用爱。他毫不吝啬地付出了所有的爱,却对憾生一点把握都没有,憾生从没说过爱他。秦贺有种深深的隐痛:他和憾生维持不了多久,所以他没完没了地和憾生做爱,一天都不想浪费。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陷进了一个无底深渊再也出不来了,如果和憾生分开了日子该怎么过?他缩回手,望着憾生沉睡的脸孔开始冷静地打理自己狂热的思绪。
憾生合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下来,若有若无地晃动;柔软的嘴唇微微张着;皮肤光滑得如浸过牛奶一样......
秦贺失败了,他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从小腹下窜上一股无法抑制的炙热。他摇了摇憾生,然后就压了上去。憾生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侵入了,清醒后狂吼:"机关枪!你还要不要我活了?老子明天要上早班!"
"不要去了!"秦贺吼得比憾生还响,"一个破工作你还整天去上个鸟!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还不是想见林栋天!"
两个人下半身还如漆似胶,上半身已经反目成仇了,憾生恼羞成怒地嚷道:"操!你个王八蛋和杨远一个鸟样!老子爱见谁见谁你管得着吗?"
秦贺撞击的频率和强度一点都没有减缓,豁出去了似的低吼:"我不让你见他!我爱你!我爱你!他对你有多好,我可以加倍对你好!你明天就不许去超市了!不许去!我不让你去!"
"我偏要去--老子偏要去--"
"不许去!我不让你去!我连门都不让你出!不让你去见那王八蛋!"
"操!你才王八蛋--"
"......"j
两个人在争吵和推扭中达到了高潮,累得直喘粗气,秦贺疲惫地退出憾生的身体,用生硬的口气命令道:"明天给我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憾生毫不示弱地咆哮道:"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我就是想见林栋天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就滚!"
秦贺怒极反笑,冷哼一声说:"凭什么要我滚?"
憾生一时傻住了。
秦贺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憾生很快反应过来了,他的嘴唇颤了一会儿,然后撑起身子爬起来,在凌乱的床上四下摸索自己的衣服。
秦贺一把抱住他将他按倒回去发了疯似的狂吻,语无伦次地说着:"对不起,憾生,对不起,你别走,我错了,对不起,你别走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憾生较劲地不断推开秦贺,纠缠了一会儿,憾生脸上都是泪水,不是自己的,而是秦贺的,憾生心软了,也没有体力了,只好任由秦贺摆布。
秦贺把脸埋进了憾生的肩头,他哽咽着说:"憾生......我真的很爱你,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多少年了......我绞尽脑汁地乱献殷情,你却从来都懒得多理我一下,尉浩阳,林栋天,杨远,你可以爱他们,为什么偏偏不肯爱我......我到底哪点不好,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改的......为什么你就不肯给我机会,求求你爱我吧,憾生,你爱我吧......"
憾生一句话都不应,全身像散了架一样。两个人的汗水混着泪水湿了床单,最后两个人都昏昏沉沉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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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憾生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穿上超市的工作服,像往常一样上班去了。
秦贺坐在床上看着憾生有条不紊的一举一动,终于知道自己和憾生之间的关系只能用性伴侣这个可笑又可悲的词眼来形容。他就是如何的不甘愿也没有勇气再说"不许去"这种话,他怕使强反而会逼急了憾生,只要能留住憾生,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呢?
44
秦贺再也不提爱了,这让憾生松了好大一口气。
秦贺在床上更加气势汹涌,憾生觉得自己纵欲过度得都快阳痿了,两腿间的那东西被秦贺揉捏啃咬得快硬不起来了,他对秦贺说你去搞点药来玩玩吧。秦贺巴不得,第二天就弄来十分神效的药,两个人翻来覆去地做了个天昏地暗,憾生觉得爽毙了:谈什么恋爱啊?过这种有性无爱的生活多轻松。
秦贺却没有憾生想得那么轻松,他笃定地强迫自己相信只要长期和憾生相处下去,绝对会日久生情!反正憾生如今只能和他在一起,他要好好抓紧机会巩固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事情并不像秦贺想得那么简单,一天憾生刚下班回去时,有人催命似的狂敲门。
憾生打开门看到门外的站着个怒气冲冲的陌生女人。
那女人看到憾生立刻没了气势,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眼门牌,然后开口问:"请问这是秦贺的房子吗?"
憾生望着她隆起的肚子,什么都知道了,他说:"是啊,我是秦贺的朋友,最近生活上有点困难,听说他有套空房子就向他借来住一下。请问你是谁?"
那女人明显松了口气,可怜她的脑筋从来就没考虑过同性恋这种可能性,她说:"不好意思,我是秦贺的未婚妻......"她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对秦贺感到很内疚,敢情她发现秦贺帐户上少了几十万在这买了套房子就立刻想到金屋藏娇都是误会了未婚夫。
感到可笑不止是她,憾生觉得更可笑,可是却笑不出来,只好说:"哦,秦贺不住这里呢,我找他都是去车行,不然你也去车行找他?"
那女人摆明了不是来找秦贺的,也摆明了比憾生更知道去哪找秦贺,她听憾生这么说也觉得不那么尴尬了,于是抱歉地笑了笑,说:"他不在这啊,那我走了,真是打搅你了。"
憾生说没事没事,秦贺那小子要结婚了也没和我说,真不够哥们。
秦贺的未婚妻说他最近很忙呢连我都看不到他几次,我们下个月结婚,到时你也来喝喜酒啊,那我走了,再见啊。
憾生说行行,你好走。
晚上秦贺回来时,憾生问他:"你要结婚了?"
秦贺一愣,"你听谁说的?"
"你老婆都怀孕了你还装什么傻。"
"你怎么知道?"
"你不要这么紧张,我没有怪你什么。"憾生一脸的疲惫和无奈,他说:"我们分手吧。"
秦贺激动地说:"憾生,我会尽快叫她把孩子打掉然后退婚。"
憾生勃然大怒,突然发现自己又像个男人了,他吼道:"你有没搞错!你不和她结婚难不成和我结婚啊?打掉?你会生还是我会生啊!结你的婚去吧老子不陪你玩了!"
秦贺一把抱住他颤声说:"憾生,你别这样!我不是和你玩的......"
憾生缓下了口气,"秦贺,我不配,你不要为了我自毁前程。"
秦贺把他抱得更紧了,"憾生,你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做给你看,我可以像浩阳一样为了你付出一切的!"
憾生打了一个冷战,他推开秦贺,寒声说:"我不要你付出什么,我早就说过大家开心完就算了,你搞得这么认真让我很害怕。"
秦贺拉住他的手,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憾生,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吗?"
"......"
"我......我真的很爱你,可是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爱我,就算是骗我也行,求你说一次哄哄我......"
"......"
"憾生,求你了......"
憾生心里酸楚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动了情,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不爱你,不过我很爱和你上床。"
秦贺松开手,心空了。从认识憾生开始,他仿佛在望不到头的黑暗中蹉跎了很多年,他几乎要适应这种黑暗的时候,那一丝光明出现了,带来了所有期盼,他欣喜地追上去想要抓牢那丝光明,可是他每追一步,光明就退一步,最后,光明消失了,将他重新遗弃在深深的黑暗中,任他如何努力都走不出来了。
当晚憾生就回超市去向经理要了个职工宿舍的床位,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带,就带了那条牛仔裤。他觉得自己就像念念不忘亡夫遗物的古代妇女一样搞笑,可是他真的忘不了尉浩阳,谁能忘得了愿意为自己死的人?
憾生害怕秦贺像浩阳一样死不改悔,他知道爱这个字说出来,就算是哄的骗的,也不会绝了秦贺的念想。他后悔了和秦贺这一段纠缠,为伤害了秦贺痛心不已,他要让秦贺知道自己是多么多么绝情,要让秦贺不要再为自己掉眼泪了。
同宿舍的人问憾生你不是和栋天住在一起的吗?
憾生正准备回答,那人又怪笑着说:"我知道了,八成不想打搅栋天和他女朋友的两人世界吧?"
憾生含含糊糊地说是啊是啊,然后十二万分悲愤地爬到床上埋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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憾生住宿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超市,这下暗恋憾生的女孩子们可以没事找事直接跑到宿舍去约他一起吃饭或者献殷情帮他洗衣服顺便骂骂林栋天怎么这样有了女朋友就不顾朋友了。憾生也省了伙食费,反而还要考虑考虑中午吃的是三楼童装店服务员做的饭晚上是不是该尝尝五楼电器店服务员做的饭?嗯,一楼化妆品店的女孩子已经约了好几次去吃韩国料理了,可是三楼内衣店的女孩子炖的黄豆猪蹄味道最好,同宿舍的人提醒他:那是四楼专卖店的女孩子炖的。
憾生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你小子这么讨女人喜欢干嘛还犯贱去喜欢男人,这不是脑袋被猪给踢了吗?他林栋天都知道交个女朋友你怎么就不会正经做人正经生活?
可是每次看到栋天和他那女朋友,自己的理智又崩溃了,恨不得冲上去大吼大叫让他女朋友知道他林栋天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让那讨厌的女人立刻从林栋天身边消失。
什么关系?
憾生苦笑,不管什么关系不也没关系了?而且还是自己把别人给甩了。
林栋天恐怕是整个超市最后一个知道陆憾生住宿舍的消息,他就奇怪别人为什么嘀咕他不讲义气,原来所有人都以为憾生一直都和他住在一起,谁叫他们以前那么高调。
栋天懒得解释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似乎有点郁闷悲哀,似乎有点什么自己不愿承认的东西在心里悸动。
他换班的时候在仓库后门看到憾生,开口说话了:"你又被杨远甩了?"
憾生的嘴唇动了动,心里狂喜,以为栋天会不计前嫌地像上回一样对他说:"和我回去吧。"
可是栋天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径直走了。
憾生绝望了。
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个超市服务员的工作嘛?到哪里去不都找得到?
憾生早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坚持要在这里工作,因为这里有栋天,杨远和秦贺说的都没有错,他就是想见到林栋天。
第二天栋天一上班就听到了整个超市都在流传的消息,憾生辞职了。
栋天心底蓦地拔起剧痛,他想起昨天憾生望着他的眼神,水汪汪的漫溢期待,像在路边流浪想要爱护的小土狗一样。
栋天掉头就去追,他知道憾生在哪里。
一定在码头!
在青絮岛的念宣是憾生唯一能用心去依赖的人了。
人来人往,拥挤繁闹的码头,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比任何人都扎眼。他修滑干净的脸颊被清晨潮湿的空气浸白了,他漆黑剔透的眸子里尽是让人承受不了的诱人涟漪。
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再为他着迷?如果不行,那么到底要怎样才能占有他的心?到底要怎样才能留他在身边?
栋天冲他大吼:"你小子玩什么花样!"
憾生冷冷地反问:"我玩什么花样关你屁事?"
栋天伸手用力地抓住他:"和我回去!"
"回去哪?"憾生凝视着他,长长的睫毛被泪光朦胧了。
栋天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骨气得让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他顿了顿,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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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阁楼里出人意料地平静,栋天像以前一样在厨房忙碌,憾生却没有勇气像以前一样跑到厨房去和他纠纠缠缠,只好蜷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埋头吃完后,憾生主动把碗筷收拾一下拿去洗,换栋天一声不吭地看电视。
再接着到了睡觉时间,憾生满心期待栋天会在黑暗中抱抱他,可是他等了一晚,睡在身边的人都没有动静。
憾生没脸没皮的又跑到超市去上班了,所幸经理巴不得百年一见的明星职工回来,立刻主动和他谈了加薪。憾生十分意外:敢情被炒鱿鱼就是低贱,炒人家鱿鱼就高贵起来了。
小田半开玩笑地说:"你小子一天到晚搞出那么多事累不累啊?是不是怕占了别人太多便宜还不起就想跑路了?"
憾生翻了翻白眼问:"我占谁便宜了?"
"你整天吃东家蹭西家的想当花花公子啊?你倒好,想拍拍屁股走人了,切。"
憾生顿时语塞,心想:不好,要和这些女人撇清关系不要再粘粘糊糊的了,免得栋天生气。转念一想:他妈的,我不就吃人家几顿饭嘛?那小子还有个女朋友呢,今天回去质问下他什么时候和那讨厌的女人分手。
可是回去后憾生又不敢问了,因为栋天的脸色根本不容他说话。
憾生主动调了班和栋天一起上下班,可是这样也不过是增添了沉默相处的时间,每天都是几乎不说话地吃饭,洗碗,看电视,睡觉,纯粹睡觉。
憾生刚开始几天还满心感动真心期待今后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可是栋天的态度冷淡得让他渐渐没有先前的喜悦了。他猛然回忆起去年这时被栋天抓进派出所的事,于是想搞个周年纪念什么的来缓和缓和关系。他还没下班就脚底抹油跑到仓库去找栋天,可是栋天不在,别的员工对他说:"憾生,栋天和他女朋友去吃饭了,他说他把摩托车骑走了你自己坐公车回去吧。"
憾生憋了一肚子火回家倒在床上,等到深夜栋天才回来。
憾生想要压住怒火装出无所谓的口气把话说得自然一点,却发现自己真是没有涵养到极点了,他终于坐起来摇晃背对着他准备睡觉的栋天,质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栋天头都不回,"关你什么事?"*自*由*自*在*
憾生使了蛮劲将他按倒过来吼道:"你和那女人做什么了?"
栋天也是满腹怨气,没好气地说:"你有毛病吧?她是我女朋友,我和她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憾生愣了愣,问:"那我是什么?"
栋天说:"这句话应该我问。"
憾生惶恐得不知所措,他呆了一瞬,伏下去搂着栋天劈头盖脸地狂吻,栋天挣开他冷冷地说:"走开!"
憾生也顾不得脸面问题了,只要能挽回两个人的感情,什么自尊都先滚一边去!
只要做了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憾生不依不饶地贴了上去,开始解对方的衣服,栋天不断避开憾生靠近过来的嘴唇,吼道:"走开!"
"你不要假正经了......"憾生赔笑着勾紧栋天的脖子,一手往对方身下摸去,喃喃着撒娇说:"你这么久没和我做了,不想我吗?你......"
栋天狠狠地推开他,怒喝道:"你给我滚远点!再动手动脚就滚到沙发上去睡!"
憾生被他推出老远,差点摔下床去。
栋天又丢出一句:"你有需要自己解决。"然后转过身子,用背对着憾生继续闷头睡觉。
憾生觉得眼睛酸痛得受不了,他合了合眼,忍气吞声地倒了下来。
他对自己说:都是自找的,以前栋天是怎样对他的?他又是怎样回报的?
憾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念宣了,虽然挂念,但却不知道怎么和念宣说他又回到小阁楼来住的事,他很怕念宣看不起他。
栋天什么都不说,但看透了他的心思,于是到青絮岛把念宣接了回来,又给了曹阿姨家三个月念宣的伙食费。
念宣学乖了不再挖苦憾生,刚开始有些疙瘩,没过一天就又搂着憾生撒娇,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栋天做了念宣最爱吃的桂花鱼,憾生像以前一样把薄薄的鱼皮剥干净再把鱼肉夹到她碗里,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骄惯小公主,可是念宣很快发现了憾生和栋天不再像以前一样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了,两个大人只和她说话,几乎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念宣小大人似的叹气,却不懂该怎么劝。周天晚上回青絮岛的时候,栋天去帮她买船票,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亲了亲憾生的脸,说:"小叔叔,你老是伤栋天哥哥的心,他当然会生气,不过他不是小气的人,你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憾生点点头,眼圈有点红。
47
栋天的女朋友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憾生心里窃喜了两天,可是栋天三天两头都和同事去喝酒,憾生到仓库去找他,他就说:"你坐公车回去吧我要和同事一起吃饭。"
憾生说:"你怎么有事没事就和同事吃饭?"
栋天说:"你管得着吗?"
憾生不吭气了,旁边的同事说:"憾生,一起去吧。"
"不去。"憾生气鼓鼓地丢下这话,转头往马路对面的公车站走。
憾生觉得自己真是变态了,栋天和女人在一起他吃醋,和男人在一起他看了也不舒服。
站在公车站上等了一会儿,公车没有等到,倒是来了辆丰田,车里的人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嘴角,说:"憾生,去哪?送你一段?"
憾生毫不犹豫地钻车里去了,他巴不得栋天看到。
栋天如他所愿地看到他进了秦贺的丰田,气不打一处来,也觉得自己变态了。同事说:"栋天,走吧。"栋天闷声闷气地说:"不去了。"
秦贺问憾生送他到哪去,憾生说:"机关枪,吃过饭没有?"
秦贺有些犹豫,憾生瞥他一眼,乐了,"我又没勾引你你紧张什么?"
秦贺说:"我哪有紧张。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又是这句话,你的台词也太少了吧?"
"那我要怎么问?"秦贺一笑,车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点。
憾生问:"你结婚了?"
秦贺答:"是啊。"
"老婆怎么样?"
"好女人,不然怎么会受得了我?"
憾生怪笑,"哪方面受得了你?"
秦贺的目光有点飘忽,半天才吐出句话:"憾生,你打算就这么耗一辈子?"
憾生也不回答他,自顾自地说:"我和林栋天又好了。"
"......"
"可是我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憾生望着窗外,声音有点发颤。
秦贺说:"憾生,我求你,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受不了。"
憾生"嗤"地一笑,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两个人都是没有自制力的人,也不想考虑过了这一刻下一刻该怎么办,过了今天明天该怎么办。还是像以前一样去酒店开房间,不过这一回真的算是通奸了。秦贺的脑袋里根本没想到挺着大肚子在家里等他回去的新婚妻子,憾生倒是想到了林栋天,可是那混蛋一喝酒就要三更半夜才回去而且倒头就睡,自己几点回去和谁上床他会知道个屁。
憾生在水晶灯下赤身裸体地抱着秦贺交缠粘合的时候,记起上回从酒店回去后,杨远对他说:"我要和你分手。"
憾生的眼泪再也停不了了,这次和上次一样,他知道他和林栋天完蛋了,就像他和杨远分手时一样,其实早就察觉彼此之间的隔阂了,可是却不愿承认,舍不得放手。
秦贺紧锁着眉头,像以前一样吻他眼角脸颊上的泪水,却怎么吻也吻不干净。
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厮守一生?谁愿意留着遗憾就这么耗一辈子?
憾生侧了侧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哽咽着说:"秦贺,你明天带我去陵园看看浩阳,好不好?"
"......好。"
不要再期待那个小阁楼上的浪漫了,不要再对林栋天抱什么幻想了,明天回去拿走浩阳的牛仔裤,从此以后不要再爱别人了。
48
广界倒了,那些原本假模假样地围在墓碑边的人群都到哪里去了?谁还会来看望浩阳?谁还会来给他送花?谁还会来陪他说话?
墓碑上的照片布满了灰尘,憾生摸了摸,眼泪顺着脸颊,源源流淌下来。
刚认识浩阳的时候,有一点害怕,因为有人提醒说:"憾生,尉浩阳可是茉舟头号地痞,你千万别得罪他。"
以前浩阳坐在自己背后手把手的教自己骑摩托车,一加油门车就窜到沟里去了,浩阳说:"我的妈啊,你小子有点分寸行不行?"
第一次和浩阳做爱的时候,浩阳深情地望着自己问:"你小子是第一次?"回答他说不是,浩阳的目光暗下去了,似乎有失望,似乎有无奈,似乎还有不甘心。
"憾生,我们好好爱一场吧。"
"憾生,把它戴上。"
"憾生,我很爱你。"
罢了,被人这样爱过,还想奢求什么呢?
出了陵园后,憾生对秦贺说:"不要送我了。"
秦贺拉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憾生释然地笑了,"回去好好对你老婆,把她气出病来可是一尸两命。我们见到面也假装不认识好了,免得你又被我勾引了。"
秦贺说:"憾生,也许我没有浩阳爱得那么深,可是你是我这辈子最用心的一个人。"
憾生抽回手,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不配,以后对你老婆和孩子去用心吧。"
秦贺猛地心痛,他克制住抱紧憾生的冲动,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怎么挽留,都不能留住那个人。
在感情方面,男人比女人更狠心,更自私,更绝情,如果你留不住一个男人的心,那么你想留住他的人,绝对是痴心妄想。
憾生回到小阁楼,打定主意和栋天摊牌:反正也是分手定了,还不如自己说出口。可是当他打开门望着醉成烂泥一样倒在沙发上的栋天,又胆怯了。
"你和秦贺到哪去呆了一天一夜?"栋天用通红的眼瞪着他问。
憾生没有应,径直去了卧室,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栋天看到他又拿出了尉浩阳的牛仔裤,什么都明白了。
憾生站在栋天面前,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
栋天一巴掌扫开一茶几的啤酒瓶,"你想干什么?"
憾生默默无语。
栋天立起来抓住憾生,眼冒怒火,"你又要走!你把老子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憾生想挣扎,栋天像头发狂的野兽一样把他掀倒在沙发上。
憾生也是怒火中烧,破口骂道:"操你妈的林栋天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我怎样!老子忍了很久了......"
栋天不由分说,粗暴地撕扯憾生身上的衣服。
憾生趴在沙发上动不了,完全处于被动,他不是讨厌做爱,但是这叫什么做爱啊?他气得发抖,嚷道:"林栋天,你强奸啊?你马上给我住手!"
栋天看到憾生一身深浅不一的吻痕,更是气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按着憾生的背吼道:"我就强奸你怎么了?你这王八蛋就是犯贱!我不干你你也要找别人干,你不就是想要我干你吗?"
憾生狂怒地挣扎,力气又没有栋天大,挣了半天非但没挣开,栋天还更用劲了,憾生痛得大喊:"林栋天,你这神经病,我跟谁干关你鸟事?你妈的王八蛋狗娘养的......"
栋天剥下憾生的裤子恶狠狠地往他身体里捅,一下比一下猛烈,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我叫你走!我叫你走!我是怎么求你的?我是怎样对你的?你想走就走,你就这么玩弄我!我就是神经病,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王八蛋?我神经病!我对你好有什么用?我怎么爱你都没用!我怎么宠你都没用!你就是犯贱!我当初是怎样求你别离开我的......"
憾生不挣扎了,因为他感到栋天的眼泪一颗颗地掉在自己背上,他紧紧皱着眉,咬着嘴唇忍痛任由栋天发泄似的用力狂捅。
栋天无望得几乎崩溃,有没有快感都不介意了,他几次想把按着憾生背部的手挪到憾生脖子上去,他冲动得恨不得掐死憾生。
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耗了好一会儿,栋天陡地收住了势头,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憾生知道他射了,于是稍微想撑起身子来,却又被栋天压回去。
栋天伏下来咬牙切齿地对憾生说:"我警告你,陆憾生,你别想离开我,你想和谁在一起我都不准!我不准!你不信可以试试看!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当缩头乌龟,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你抓回来,绝对不会让你有安稳日子过!"
栋天说完,抬手抹了把脸上糊成一片的泪水,爬起来到浴室里洗了个澡,然后倒回卧室里去睡大头觉。
憾生在沙发角落蜷了一晚,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耻辱和气愤的同时,居然还有一丝庆幸,毕竟栋天用这种野蛮的方式留他总比不留他好。
憾生觉得栋天骂得对极了,自己就是贱!
49
日子过得平静如水,两个人只说必要的话,如果是下早班就回去做饭,吃饭,洗碗,看电视,睡觉;如果是下晚班,晚饭就各吃各的,回家后洗个澡倒头就睡。
不牵手,不拥抱,不接吻,但多了一项,就是做爱。
栋天还是常和同事一起去喝酒,喝晚了回来不顾憾生睡着没有,就爬上床一声不吭地剥掉憾生的裤子乱捅一气,衣服都懒得脱,更不会顾及对方是不是也满足了。
栋天做爱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抚摸对方,不再像以前一样时不时伏下去吻一吻对方,不再像以前一样呼唤憾生。他就是在泄欲,他不想再爱了。
憾生总是希望他做完后能像以前一样抱着自己说说话,可是他没有,他爽快完了一点也不留恋憾生的身体,立刻倒到一边去背对着憾生呼呼大睡。
憾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可是他拼命劝自己忍气吞声,毕竟是自己欠了栋天太多,伤得栋天太深。
念宣周末回来看到那两个人的脸色比以前还要阴沉,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令人窒息得手足无措,她以前总是粘粘糊糊地舍不得去学校上课,现在跑都来不及,过了个周六就溜到青絮岛去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得让人的心堵得难受,憾生绞尽脑汁地想用什么方式来缓和,他突然记起来自己的生日到了,他想自己生日这天对栋天说说好话或者放下脸面撒撒娇,栋天应该不会太不给面子吧?
憾生下了班就满怀期待地跑到仓库去找栋天,可是栋天又早退去喝酒了。
憾生的心沉到的底谷,他转身离开了超市,自己到大排档去什么都没吃,光点啤酒喝,喝着喝着伏在桌上默默地落泪。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觉得自己的期望和耐心都要消磨殆尽了。
晚上回去,小阁楼里还是空荡荡的让人寒心。
憾生倒在床上,有点胃痛,越来越痛,痛得冒虚汗。他知道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没好好吃饭的缘故,于是爬起来吃了点胃药,又倒回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
睡着睡着觉得有人压在自己身下,憾生不耐烦地推开栋天说:"走开,我不舒服。"
栋天一身的酒气,闷声闷气地说:"不舒服个鸟,你以为你是女人还来例假啊?"
憾生不说话了,他抓紧床单,任由栋天摆布。
栋天在他身体里窜进窜出,爽得欲仙欲死,射了后立刻离开他,喘着粗气倒头就睡。
憾生再也受不了了,他望倾斜的天花板。眼泪汹涌不止。。
以前的日子回不来了,栋天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疼爱他了。
憾生勉力撑起身子摇了摇栋天,说:"栋天,我......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栋天睡得迷迷糊糊,他推开憾生的手,什么都没回应。
憾生绝望了,他静静地躺回去,泪湿了脸颊下的一大片枕头。
栋天不知道,憾生抱着仅存的一丝指望,鼓起了所有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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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栋天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他的憾生不见了。
栋天的心蓦地空了,他摸了摸憾生潮湿的枕头,想起了昨晚憾生带着哭腔的那句:"栋天,我......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栋天后悔得揪心,他爬起来直扑码头,可是在拥挤的人潮中,到处都找不到憾生。
栋天买了船票赶到青絮岛,却依然没有找到憾生,望着念宣惶恐的目光,栋天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他心中绷紧的弦松了:只要念宣还在,就能找的到憾生。他对念宣说:"如果憾生来了就给我挂电话,你一定要帮我留住他。"
栋天冲到秦贺的车行,闯进办公室揪着秦贺大吼:"憾生在哪里?"
可是当他看到秦贺错愕的表情,马上就知道秦贺不知道憾生的下落,他松了秦贺,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秦贺回过神来,也猜到了什么,于是恼火地推开栋天,顺势给了他一拳,低吼道:"你又怎么他了?憾生怎么会喜欢你这窝囊废!"
栋天没有还手,他埋着头离开车行,然后骑着摩托车赶到流长县,一整天没有吃饭,在小得只有巴掌大的县城转了好几个小时,可还是找不到憾生,憾生也没有回他的出生地。
天黑后栋天回到小阁楼,给念宣挂电话。
念宣抽泣着说:"小叔叔没有来呢,栋天哥哥,你们到底怎么了?"
栋天深深地吸了口气,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说:"你别担心,他回来就给你挂电话。"
50
栋天开始回忆这段时间憾生的一点一滴,他想起了每天下班憾生站在仓库门口局促不安地等待他,如果自己说要和同事一起吃饭,憾生就低下头一个人离开;他想起了自己喝得烂醉后回来压在憾生身上发泄,憾生是那么迁就他,有时候会用手扶着他的胸膛,深深地,一句句地呼唤他,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回应;他想起了昨天早上上班时憾生一脸期待地说:"今天下完班回家吃饭吧。"他说:"不一定。"憾生陪着笑问:"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回答:"
不知道。"其实他知道,昨天是憾生的生日。
栋天在洗脸池里浸湿了脑袋,泪水一颗颗落在了池子里。他拿了条毛巾随手擦了一把脸,然后准备再出门去找憾生。
这时候楼梯口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碰撞的叮铃当啷声。
门开了,憾生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
栋天怔在原地,问:"你一整天去哪里了?"
憾生说:"上班啊,还能去哪?倒是你,旷了一天班经理说要扣你奖金。"
栋天觉得自己很可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憾生还是往沙发上一坐,打开电视看起来,根本不知道有人为找他奔波了一整天。
两个人相处了一会儿,憾生见栋天钉子一样一动不动,以为他脾气又上来了,于是自己起身到厨房去做饭。
栋天望着憾生的背影,心里无尽的苦涩涌了上来。
憾生一边淘米一边考虑着要怎么和栋天心平气和地谈谈分手的事,既然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又何必要互相折磨?
突然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抱紧了他。
憾生僵住了。
栋天亲了亲他的脸,声音有些沙哑,"憾生,对不起,对不起......"
憾生回过头望着栋天,泪珠大颗大颗地从漂亮的眼睛里奔逃出来。
栋天的理智防线决了堤,他抚摸着憾生挂满泪水的脸颊,只觉得有一只很温柔的手在自己心里搅动,搅得自己神志恍惚,搅得自己忘了所有埋怨,搅得自己封存的爱蜂拥而出。
栋天靠过去深深地吻着憾生,他终于有种豁然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憾生没有骗他,他终于相信了憾生是爱他的。
谁会为了不爱的人一再忍受委屈,一再去了又来,一再泪湿眼眶?
就算比不过杨远,就算比不过尉浩阳,都无所谓了,至少憾生是爱他的,爱得有多深,爱得有没有他多,他都不想计较了。
是不是还记得第一次确认彼此间的爱,两人是那么甜蜜,那么热烈,有时会靠在洗碗池边交缠难分,然后转到浴室里,最后倒在那张为两人相恋而准备的双人床上......
一切都可以回到过去,两个人籍着窗外朦胧的夜色,重复以前那些让自己怀念的温柔和激情。不要再让对方受委屈,不要再让对方受伤害,不要再让对方烧尽相思了。
憾生幸福得不知该怎么去珍惜他失而复得的爱情,他有些惭愧地发现自己在栋天怀里居然像个初夜的少女一样羞涩,他依顺地迎合着栋天的搓揉求欢,尽情地销魂蚀骨......
栋天靠近他的耳朵柔声低语:"憾生,我很爱你,你懂不懂?"
憾生应着:"我懂。"
"你不懂,连自己都不懂了......"栋天自嘲地笑了笑,还是像以前一样,抱着心爱的人喘气,时不时吻一吻他肩胛,吻一吻他的耳根,吻一吻他的发鬓。
憾生倾心享受着这久违的温存,陶醉了。
栋天说:"憾生,我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就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我初三的时候转学到流长县中学,我爸领着我到办公室里和老师谈手续的事,你就在办公室的窗下罚站,眼里都是亮晶晶的泪光,你看到我看着你,就撅了撅嘴,目光像小狗一样可怜。"
憾生翻身对着栋天,粘着他的脸撒娇,"你那时怎么没像现在大胆?"
栋天乐了,说:"我是多乖的学生,而且我们才多大?"
憾生垂下眼帘不再说话,那时他和杨远早就什么都做了。
栋天继续说:"然后我就一直留意你,可是却不明白为什么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你,老师也讨厌你。"
" 因为我书念得很差,同学都知道我小学留级,都认为我是弱智,我就更不想念书了。而且我家穷,穷得连校服都买不起,整天穿得脏兮兮的去上课,夏天的时候凉鞋坏了我就穿拖鞋去上课,老师不让我进教室,硬要我叫我哥来,我哥做一份苦工养我和念宣两个人,哪有钱给我买新的?我不想让我哥难受,就站在教室门口一个劲的哭,哭得大家都没法上课,老师受不了只好放我进去,这种事多了,同学们就更看不起我了......"憾生说着,想起了陆耀宗,心都颤了。
栋天不住地吻他眼角的泪水,小声安慰。
憾生搂紧栋天的脖子,哽咽着说:"我那时很孤独,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
栋天想起以前的事,有点想笑,他说:"我已经尽力对你好了,你被老师调到后排来坐,看不到黑板上的字,我就认真做好笔记给你抄,可是你第二天就把我的笔记弄得皱巴巴的,上面也不知道是被谁歪七扭八地画了小猫小狗,更讨厌的是你还没抄。"
"那一定是念宣画的!"憾生泪还含在眼睛里,却笑了。
"管你是谁画的,总之你讨厌透了!我看你上课总是病怏怏的肚子还会叽里咕噜叫,问你怎么不吃早饭?你说没钱吃,我就从家里带了面包和鸡蛋放在抽屉里假装自己吃不下去,你偷吃也就罢了,还把鸡蛋壳放回我抽屉里!"
憾生傻乎乎地说:"我以为你看到鸡蛋壳就会以为是自己吃掉了。"
栋天一窒,"你真的是弱智吧?"
"你才弱智咧,你又不和我说,搞得我整天偷吃完就心惊胆战的。"
"我哪敢说啊?"栋天苦笑,"我也整天心惊胆战的,就怕你知道我喜欢你,我觉得自己都要变态了,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就想亲你,想得不得了,我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憾生笑个不停,有点惋惜七、八年前关于栋天的记忆怎么都消失了?
栋天笑着靠上去亲了亲他,"老师把你调开后我后悔的不得了,正不知道怎么和你再接触,你就跑来问我能不能教你打篮球,我巴不得,可是教了两天我发现你真是弱智啊,你动作不协调的像只猪。"
"所以你不耐烦了,你就撞我!"
"真是没天理!也不想想是你自己心不在焉地东跳西跳,正好和我撞在一起......"
"我不管,总之是我受伤了!"憾生耍赖。
栋天望着他,缓缓说:"憾生,你不会知道那时我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看到你痛得直掉眼泪,心都快碎了。我总算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我想等你回来了,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有多关心你,可是你再也没有回来了,直到中考你都没有回来,我白天想你,晚上也想你......我想你这白痴书念得这么差一定考不上一中,所以我中考乱考,一心只想到二中去陪你......"
憾生愣了愣,问:"你没考上一中?"
"当然没有,我爸气坏了,把我狠狠打了一顿......"栋天的神色有些黯然,"可是等我去二中后找遍了整个年段都没有找到你,整个流长县都没有你的身影了,你消失了......我的心都空了。"
憾生搂紧了栋天,眼眶又湿了,他说:"那时我哥突然发达了,我们全家人都到茉舟来了......你这......傻瓜,你真的神经有毛病,怎么能拿前途开玩笑......"
拿前途开玩笑?栋天在憾生怀里,笑得有点酸楚:我为了你,拿前途开尽了玩笑。
憾生吻着栋天的嘴唇,喃喃着说:"栋天,我再也不会消失了,我要和你过一辈子,管他该死的杨远还会不会再来纠缠,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了,我绝对不会再想着杨远了,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栋天深情地回应着他,忘了所有失望痛苦的往事,心定了。
憾生是这样一个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光芒照人的绝世珍宝,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就是完美的让所有人着迷,让所有人痴狂,而自己能得到他,付出什么都值得。
51
茉舟的夏天又来了,小阁楼里热得让人受不了,憾生把夹在门缝里的电费通知单抽出来,算了半天才算出欠了多少钱,他冲栋天苦笑,"我们不要再一直开空调了,太费电。"
栋天乐了,说:"败家子也知道省钱了?"
憾生语塞,有些懊恼。
栋天摸摸他的脑袋,好声好气地说:"那我们晚上搬露台上去睡,屋子里太闷。"
"那不是被蚊子咬死啊?"
"买个蚊帐好了。"栋天还是不停地摸憾生的脑袋,"念宣回来的时候就一定要开,不然她呆屋子里中暑就麻烦了。"
憾生头发稍微长长点就嚎着说热,三天两头要去剃短,剃一次要十块钱,多剃几次就肉痛了,于是缠着要栋天帮他剃。栋天第一次修他的脑袋修得像狗啃,修了两三次后就熟练了,把他的脑袋修得圆滚滚的连自己看了都乐。
念宣回来大喊小叔叔你要点形象嘛你看你的头发短的像劳改犯你看明星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的飘逸黑发多帅啊。
憾生翻着白眼顶她:"老子一超市服务员搞那么有型干嘛?再多嘴小心我叫栋天也把你的头发也剪了!"
念宣尖叫着:"人家栋天哥哥才没那么坏咧!"还是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的头发不敢再发表意见了。
栋天问:"猪蹄要炖还是要卤?"
憾生说:"炖!"
念宣说:"卤!"
栋天说:"那就卤吧。"
憾生趴在沙发上嚎哭:"啊......林栋天你给我记住!"
念宣叉着腰得意地放声大笑,栋天往她后脑勺一拍,说:"还看电视?都快中考了怎么不见你紧张?"
念宣蔫了下来,一边嘀咕着:"人家天才不用念也能考好。"一边拉上书包坐到卧室里做作业去了。
栋天望着在看第N遍《天龙八部》的憾生发笑,"念宣和你比真的算天才了,你要不要去测一下智商?"
憾生丢下遥控扑过来咬他,"叫你猪蹄不炖给我吃!咬死你!"
两个人正在厅里打闹,念宣在卧室里嚷嚷:"吵死啦!"
憾生撅着嘴把电视声音调小了,栋天搂着他的脖子耳语:"憾生,我们去买套房子吧?"
"钱在哪里?"z
"不是有五万多吗?"
憾生两眼放光,"五万多就能买房子?买哪里的?"
栋天失笑,"买你的头啦,付个首付,分期付清。"
憾生嚎了声,问:"那要付多久啊?"
"十几二十年吧。"
憾生抓住他摇晃,"十几二十年?那我一辈子都要还钱?"
念宣从屋里跑出来兴奋地问:"什么什么?"
憾生恨恨地说:"什么什么什么?关你什么事?"
念宣挤进他们中间搂着憾生撒娇,"什么嘛?"
栋天说:"我们在商量买套房子,两室一厅,有个房间是你自己的。"
念宣眉开眼笑地说:"好哇好哇,栋天哥哥,什么时候买啊?"
"我们要买也是买期房呢,现房买不起。如果现在去定期房,估计要等明年才能住进去,"栋天温和地望着憾生说:"你说呢?这里太小,我们也不能一辈子住这里。"
憾生突然觉得这种场面有点像对方在向他求婚,他有点莫名其妙的羞涩。
栋天见他犹豫不定,又说:"憾生,我们俩一起还贷不会很辛苦的,房主写你的名字。"
憾生垂下眼帘,"首付都是你付的,当然写你的名字。"
栋天知道他答应了,立刻喜形于色,笑着说:"写我写你不都一样,还是写你好了。"
"写你啦。"憾生羞涩的把脸都埋下去了,暗骂自己怎么越来越不像个男人了?
念宣说:"不要吵,写我好了。"
憾生拿眼睛瞪她,"写你的头!来这凑什么热闹?马上去做作业。"
念宣笑嘻嘻地应着,却不去卧室,而像馋猫一样溜进厨房偷吃去了。
栋天心里狂喜得难以言语,他承认自己是有想拿房子捆住憾生的念头,而憾生答应了,这就暗示他对方愿意让他捆着,愿意和他长长久久地过日子。
栋天拉住憾生的手,柔柔地说:"那过几天我们去看看房子?"
憾生温顺地应了声:"好。"
念宣舔着手指头跑了出来,"我马上要中考了,等我考完和你们一起去嘛。"
憾生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什么都要管啊?"
念宣做委屈状拉住栋天撒娇,栋天只好点头说:"都听你的,谁叫我们家你最大,那你要好好复习,中考别考砸了。"
念宣笑得满脸是牙,冲憾生大做鬼脸。
夏天的烈日照得露台地面的磁砖发烫,傍晚栋天浇花的时候就顺便拿水冲刷地面降降温。
憾生抱住晾在绳子上的衣服,深深地呼吸。男人总是偏爱阳光的,喜欢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的感觉,喜欢阳光洒满一切的明亮,还特别喜欢阳光的味道。
栋天催他:"快点把衣服收起来,你全身都是汗别抱着干净的衣服!"
憾生摸着那条洗白了的牛仔裤,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浩阳正拉着他的手牵那只藏獒绕着庭弯河散步。经过了这么多事,憾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抱负和野心,他一旦有了依靠,就像个小女人一样安于现状,只想停泊在他的港湾里过安稳的日子。
他望着夕阳余辉覆盖下的西洲岛酒店,心里竟是那样平和,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点不甘。如今过这种简单,甚至贫穷的生活,却能令自己的心静如止水,幸福得不像在人间。
那个给他幸福的人从背后抱住他,轻轻问:"憾生,你在想什么?"
憾生一笑,"没什么,就想想以前的事。"
"想以前的什么事?"
"一个王八蛋把我抓进了派出所。"
栋天乐了,亲亲他的脸,说:"哪来那么多废话!"说完拉住他的手往屋里走。
两个男人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要有几瓶啤酒,几根香烟,就可以满足了。憾生把香烟的过滤嘴掐掉,点燃后送到栋天嘴里,栋天抽一口,他再拿回来抽一口,栋天笑着骂他小气,一根烟还要两个人抽。
憾生说:"我愿意。"说着把烟雾都吐到栋天脸上。
栋天靠近过去细细碎碎地吻他的双唇和脸颊,一样的烟味,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柔情。
憾生搂紧栋天,沉醉了。
这样完美的生活,真想延续一辈子。
52
念宣中考考完了,虽然成绩要八月份才下来,但那小丫头自信满满地说:"不就是青絮高中嘛!我少考两科都能考过!"
憾生马上挖苦她:"那你怎么不少考两科?"
念宣掐了他一把,说:"以防万一不行啊?"
憾生嗷嗷叫,对栋天说:"这丫头造反了!不能再让她这么得意了,暑假她没事,叫她做饭。"
栋天还没开口,念宣嘻嘻笑着说:"我要上绘画夏令营呢。"
"啥?"憾生怪叫一声,质问栋天:"你把这个月省下来的钱给她交夏令营了?"
"嗯。"
"靠!那是我要买影碟机的啊!"
栋天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幸灾乐祸死了,"你看碟重要还是培养小孩子重要啊?"
"培养她?"憾生指着念宣的鼻子,"她能当画家不成?"
"你能当导演不成?"
念宣耀武扬威地连连点头。
憾生顿时蔫了,"呜......我还想看007咧......"
念宣问:"你看了多少遍啦?你有没智商啊?"
"有新的啦!"
栋天说:"到电影院去看嘛。"
憾生酸溜溜地说:"电影票要三十块呢......"
"影碟机还要七百块呢。"
憾生嘀咕了几句没人听得懂的话,不吭气了。
下晚班的时候,栋天在乌漆抹黑的楼梯口拿了两张电影票给憾生。
憾生适应了好久黑暗,总算看清楚手里的是电影票,兴奋得两眼直冒亮光,让栋天想起了向主人讨肉骨头的小土狗。憾生见栋天乐个不停,拍了他一把笑骂:"你笑个屁!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栋天好容易止住笑,说:"你带念宣去看啦,我又不像你一副还没长大的样子。"
憾生撅了撅嘴,栋天柔声说:"以后我们做点什么生意,日子会好起来的。"
憾生撒娇说:"不要啦,等有钱了这些都不稀罕了。"
栋天一笑,贴上他的嘴唇狠亲了一通,然后磨蹭着他的耳垂说:"你小子要买影碟机就只想看007?"
憾生淫笑,"还有黄片,我们可以趁念宣上课的时候偷看嘛!"
"嗤。"栋天失笑,往他耳朵里吹暖风,"别看了,我们自己演,想多黄就多黄。"
憾生笑的嘴角抽痉,趁黑搂着栋天亲了几口,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房子?"
"我们下周二没班,就下周二去吧。北楼区那边有一片还在开发,我们定那里的好不好?"
"好,"憾生柔柔地说:"都听你的。"
周二两个人带着念宣到北楼区看了看房子,最后由念宣定下来选了套六楼的房子,因为那售楼小姐说可以从六楼的阳台看到海。
回去后憾生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诡异地问栋天:"你有没问问售楼小姐那房子隔音效果好不好?"
栋天立时知道他什么意思了,忍着笑说:"你住KTV包厢里隔音效果最好。"
憾生横过去一眼,正要开骂,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确实常和尉浩阳开了个小包厢在沙发上做爱,也想起了浩阳在北楼区那片观海胜地的高档度假别墅。
栋天摸了摸他的脸,问:"憾生,你又在想什么?"
他又想起了去年在北楼区的海滩上,栋天第一次向自己表白,想起了两个人在车后排翻云覆雨。憾生搂着栋天狂吻,嘟囔着:"念宣去夏令营了也好,我们快抓紧时间演黄片!"
栋天笑个不停,憾生猴急猴急地翻身骑在他腿上,手忙脚乱地解衣服裤子......水波般的阳光透过窗帘,屋子里尽是慵懒朦胧的光辉。
栋天抚摸憾生泛着红晕的细腻肌肤,吻着憾生柔软的嘴唇,享受憾生给他的巨大快感,全身都是用不完的激情。他知道这辈子只有憾生能引爆他所有的情欲,他不要出人头地,不要腰缠万贯,只要一个憾生,就是自己终极的追求,只要有憾生,自己的身体和理智全部都能心满意足。
这辈子只要一个憾生就够了。
53
憾生请了假准备去北楼区把房子的首付交了。两个人讨论了一晚,最后憾生妥协了,房主写自己的名字。栋天看得很开:如果有一天和憾生分手了,还要套空房子有什么意思?
念宣吃了早饭就蹦蹦跳跳地去绘画班了,栋天一再叮嘱憾生别忘了带这个证件那个证明,回来后别丢了那个发票这个合同,门铃突然响了。
栋天说:"小丫头和你一样丢三落四,八成又忘带什么了。"
门打开后栋天愣住了,外面站着的是两个他的老朋友--城南分局的同事。
而门外的两个人脸色十分难看。
栋天有些讶异地说:"咦,李城,老胡,好久不见了......"话还没说完,就有一种恐惧往心里涌,因为他看到两个同事的脸色就知道他们不是像以前一样来找他打牌喝酒。
老胡说:"栋天,我们是来找陆憾生的。"
栋天的哥们李城早就知道栋天和憾生的关系,于是尴尬地说:"栋天,我们也是工作,你别怪我们。"
栋天回头望着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凝重的憾生,问:"憾生,你又干了什么?"
憾生默默无语,李城说:"他也许和去年的一宗驾车肇事逃逸案有关,我们需要请他去协助调查。"
李城的话说得很婉转,栋天也曾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对话里的含义再明白不过了,他干笑两声说:"憾生不会开车,李城,你记不记得去年他撞到我们的车,后来他就再也没摸过方向盘了。"
李城苦笑着说:"栋天,你和我说也没用,医院里的受害者醒了,说那晚撞倒他的车是辆银色的......"
栋天慌忙解释说:"我看你们还是查清楚吧,那种车茉舟多得是......"
老胡截断他,严肃地说:"栋天,受害者看到车牌了,是五个六。"
栋天再一次回头望着憾生,许久许久,问:"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憾生垂下头,什么都不想解释。y
念宣哭着喊着说憾生那次撞上警车后再也没有开过车了,曹阿姨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去年的事。去年刮了好几次台风,没有人记得杨远落汤鸡一样回到庭弯河的那个夜晚,只有憾生记得。他记得那晚杨远抱着他在浴室里缠绵,一遍一遍地说爱,他记得杨远恐惧万分地躲在渥太华几个月终日不敢见光,他还记得杨远从此以后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常常在他的怀里彻夜难眠。
憾生进了拘留所后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栋天用通红的眼瞪着他说:"你别骗我了,那段时间你和杨远在一起,车是他开的吧?"
憾生一言不发地垂头望着地面。
栋天问:"他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要替他顶罪?"
"......"
栋天强硬地将他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眼泪再也控制不了了,"憾生,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对我,你答应我不再想他的!"
"......"
栋天激动地抓住憾生摇晃,吼道:"这是刑事案件!要坐牢的你知道吗?这不是吃摇头丸收审教育那么简单的你知道吗?"
"......"
栋天拉住憾生的手,跪了下来,望着他泪流不止,"憾生,你答应和我好好过日子的,我求你了,我不想看着你坐牢。"
"......"
"憾生,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要和我好好过日子的......"
一起好好过日子,那些诺言,那些期待,那些幸福,全部灰飞烟灭。
"憾生,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对我......"
憾生的眼泪纷纷洒落在地上,他想起了当初自己也是跪在这铁笼子的地上求陆耀宗,他的嘴唇颤了半天,最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栋天绝望了,他想起了憾生曾说过的一句话--
"栋天,对不起,你不会明白我有多爱他的。"
他松开憾生的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了拘留所。
54
城南分局的队长十分无奈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捡起桌上的笔开始做笔录,照惯例问:"名字?"
"林栋天。"
"年龄?"
"二十三。"
站在队长旁边的老胡终于忍不住,劝道:"栋天,你发什么神经?要坐好几年牢的!"
队长也说:"栋天,你那段时间不是回来上班了吗?"
栋天把一串车钥匙放在桌上,说:"他给了我一串钥匙,叫我什么时候有用就拿去用。"
几个同事面面相觑,栋天淡淡地说:"陆憾生的牌照是尉浩阳给他买的,他没有考试也没有培训,只是尉浩阳教了他几手,所以旁边没有人陪着他他是不敢上路的,不然他也不会逼我去给他开车。还有......"栋天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继续说:"他是个色盲,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的眼睛认不出红绿的。他骑摩托车总是往人行道挤,因为人行道上的红绿灯还有人行和车行的图案,机动车道上的所有红绿灯他都分不清楚颜色,他根本就不敢开车,更不会在那种暴雨的天气开车。你们不信可以去测测他的眼睛。"
李城从档案室里冲出来,把一本档案扔在桌上,冷笑:"林栋天,你别编了,那天晚上你当班,有记录的。"
栋天愣了愣,说:"我有出去一会儿。"
李城大吼:"你脑子进水了特地出去撞个人啊?队长,你别信他!"
所有人都默默地望着栋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栋天又一次到车行找到秦贺,他对秦贺说:"我有件事求你。"
凭空把一个人从监狱里救出来难于登天,但要拿另一个人去交换易如反掌,更何况秦贺也不想让憾生坐牢。
憾生怎么也没料到栋天会给他来这一手,他后悔了,他想供出早就不知道人在何方的杨远,可是再也没有人听他的话了。
秦贺请了最资深的律师,还挖出憾生那时匿名捐了三十万的事,最后判了一年零八个月。
李城对栋天说:"你表现好一点,队长答应尽量帮你跑跑关系减点刑。"
栋天点头,其实减多少刑都无所谓了,他明白只要坐过牢,这辈子就抹不干净这个污点了,他下半生将失去很多很多机会,将面对更多更多困难。
憾生坐在对面,拉着他的手哭个不停。
栋天说:"憾生,你别哭了,反正我们都是要分开一段时间的。"
憾生摇摇头,把自己被泪水浸透了的脸庞放在栋天手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栋天给他的爱太沉重了,和尉浩阳一样,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承受。
用一年多的自由去换一个人的全心全意,栋天不想去计较这样值不值得。"你这么娇气,脾气又不好,进来一定受不了......"栋天用手指摩梭憾生的脸,笑得很释然。
憾生在深心里发誓一生一世都不再离开他。
55
买房子的计划搁浅了,接下来是平淡如水的生活。念宣过完暑假就回青絮岛去上高中,周末回来会和憾生一起去看看栋天,其余的时间都是憾生三天两头地抽下早班的时间去看栋天。
有念宣在的话,小丫头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逗得两个人都乐呵呵的。如果没有念宣在,两个人会拉拉对方的手,摸摸对方的脸。
一天一天,两个人真的算是在谈精神恋爱了,只是约会的地点不太对劲。栋天却很满足,因为憾生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属于他,就算是脱离了性生活的恋爱也无所谓。
快过元旦的时候,憾生给他带来了围巾,还带来了比铁窗子外的阳光还暖人心扉的笑容。
栋天说:"我减了半年刑。"
憾生俨然比栋天还要高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用指尖摩挲栋天被冷空气冻得有点发白的脸,说:"你快点出来,我一个人很寂寞呢。"
栋天笑了,"你寂寞不会是找秦贺解决的吧?"
憾生大翻白眼,"老子自己解决不行啊?倒是你,整天和别的男人住一起,别红杏出墙。"
栋天哭笑不得,旁顾左右确定没有人了后低声说:"你有毛病吧?你以为我和谁都能上啊?再说我住到女子监狱去你就放心了?"
憾生立刻挖苦说:"你有这本事消受吗?"
两个人对望发笑,栋天抬手摸摸憾生的脑袋说:"你头发长了。"
憾生抓抓脑袋,"最近忙,忘了。下次剃精神点来见你。"他没有告诉栋天他还兼了一份凌晨派送牛奶的工作。
栋天知道念宣上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学费贵了一倍,于是说:"你不要过得太辛苦,我不是叫你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用吗?"
憾生有些扭捏地说:"我等你出来买房子呢......"
秦贺下班的时候还是喜欢选择那条经过超市的路,他有时会在那条路上遇到憾生,他会放慢车速叫住憾生。
憾生见到他会笑着开开玩笑,也不拒绝搭一段顺风车,毕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秦贺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他想退一万步和自己做朋友,自己又怎么能总是让他失望。不过两个人能不能做朋友,两个人心里都有数:两个男人做朋友勾肩搭背一起喝个酒最正常不过了,可是他们之间都不敢有任何身体接触,说话也小心翼翼。两个人有过无数次性关系,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怎么可能做朋友?憾生知道,可是不忍心去揭穿,秦贺也知道,却是舍不得去揭穿。
到了目的地后憾生只会冲他挥挥手,谢两声,然后转头上楼,绝对不会请他到那个小阁楼去坐一坐。
除了偶尔送憾生回家,秦贺好几次想劝憾生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就找他,可是犹豫了几次都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给憾生经济上的帮助,说出来只会让两个人更尴尬。他有时觉得自己脑袋里的某根筋搭错了居然偶尔会去看看林栋天,栋天对他也没有那么敌视了,他们两个人还更像朋友。
春节的时候茉舟下了雪,虽然雪花很薄,落在手上就化了,但是茉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下过雪了,这场雪让所有茉舟人都十分欣喜。
念宣在露台上听到新年的钟声,对憾生说:"小叔叔,我们去年还和栋天哥哥一起过年呢,人家做的菜多好吃呀,你瞧你做的是什么?尽敷衍我。"
憾生也不介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明年就可以和他一起过年了,叫他明年做好吃的,我没那能耐,能喂饱你就不错了。"
念宣笑嘻嘻地搂着他说:"我骗你的哪,你现在做菜可好吃了,真的!"
憾生装模作样地抽抽手说:"你都多大了?过了年又老了一岁,别抱着我,被别人看到多难看。"
念宣"嗤"地一笑,还是粘着他不放。
56
每当憾生觉得生活很辛苦,总是劝自己说只要栋天出来就熬到头了,至少自己的心能有依靠。他熬过了一年,开始每天倒计栋天出来的日子,觉得自己可笑透了,像极了个怨妇。他总算能体会当年陆耀宗过着那种熬不到头的生活是怎样的艰辛以至于会铤而走险做些非法买卖。
念宣放了暑假回茉舟住,栋天还不忘问问憾生有没有给念宣报绘画班,憾生翻白眼说:"哪有闲钱?"
栋天说:"我的妈啊,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我记得以前有人还想要我当什么年度最高身价司机奖。"
"靠!"憾生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恨恨地说:"那时老子财大气粗,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
栋天有些黯然地说:"都叫你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用了,委屈了你自己也别委屈了念宣呢。"
憾生一笑,说:"你别操心了,我还能委屈了那丫头?我早就省钱给她报绘画班了。你这么疼小孩子真是可惜了自己不会生。"
栋天失笑,像往常一样抬手摸摸憾生的脑袋,"你头发又长了,你夏天不是很怕热吗?怎么还不去剃短点。"
"回去就去剃。"憾生嬉皮笑脸地说:"我老去剃头的那家店小姐八成是迷上我了,她说以后就算我五块钱,啊嘎嘎嘎......"
栋天也笑,笑得有点酸楚。b
憾生知道他在心疼自己,于是拉住他的手,把自己的脸埋在他手里,许久许久,缓缓说:"栋天,苦日子我不怕,可是我很怕一个人,你快点出来吧......等你出来了,不管多苦我都愿意和你过一辈子。"
阁楼上的空调不知什么原因坏了,念宣很懂事地说:"小叔叔,你别找人来修了,我晚上把门窗都打开睡的,不会很热。"
憾生有些内疚,说:"修个空调又不会很贵,你就别操心了。"
他到电器店去问,上门维修都要三百多,在烈日下跑了几家总算找到家只要两百多,当然也多亏了他冲服务员笑得迷死人的功劳。空调修好后憾生吹着冷风得意洋洋地向念宣炫耀说:"你看,长得帅还省钱咧。"
念宣直翻白眼,丢出句:"得意什么?别人又不知道你是同性恋。"
憾生嚎叫:"找死!你厉害你去迷惑人家!死丫头,晚上别叫同性恋给你做饭吃!"
念宣捂着嘴笑个不停。门铃突然响了,屋里两个人不笑了,念宣奇怪地嘀咕:"谁呀?"
憾生耸耸肩:这一年从来没有任何人到阁楼来做客。
他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心里像去年栋天打开门后看到警察一样恐惧。
那是杨远的姐姐杨顺。
念宣问:"请问你找谁呀?"
杨顺勉强笑了笑,说:"你是念宣吧?我是杨顺姐,你还记得吗?"
念宣陡地收敛了笑容,紧张地扯了扯憾生。
憾生更紧张,转念一想:自己和杨远早就没有关系了,怕她什么?于是冷淡地问了句:"杨顺姐,你有什么事?"
杨顺眼一红,说:"憾生,你能不能去看看杨远?"
憾生愣了愣,念宣先开口了:"不去!"
憾生也点头,说:"杨顺姐,我早就和他没往来了,不正合你们的心意吗?我现在工作很忙,没空。"
杨顺眼泪掉了下来,颤声说:"憾生,以前我们家的人反对你们在一起,我也骗过你,可是杨远从来都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他到现在都不肯离开茉舟去渥太华......"
憾生冷笑,想关门,杨顺却扯住他继续说:"憾生,杨远是不想拖累你,他离开你是因为知道自己得了肾衰竭,他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他一直过得很苦,你......你去看看他吧......他不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很想你......"
憾生怔在原地,嘴唇颤了半天,眼眶湿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杨远要去丁汇县了,因为那里有个茉舟最大型的疗养院。
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辨不清颜色的灰暗童年里,有一个人总是把阳光带到自己心里,那个人总是笑得那么有亲和力,总是那么温柔地拥抱自己,总是轻轻地在自己耳边说些暖人心扉的话。
憾生懊恼过以前那些关于栋天的记忆一片空白,他不敢告诉栋天,那是因为他所有年少时的回忆,只留下了关于杨远的,杨远一点一滴,和想念杨远的分分秒秒。
他想起了杨远曾经在黑暗中抱住他承诺过一生一世;想起了杨远跪在雨中泪流满面地哀求他再给一次机会;想起了杨远用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最后吐出"我要和你分手。"
那一晚他和秦贺在酒店风流快活的时候,杨远立在超市门口等到所有灯光都暗了下来,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一晚他哭着离开的时候,伤心欲绝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
杨远是怎样的惶恐无助,又是怎样下的狠心放开他的手,然后独自去面对无望的未来?
不是每一对相爱的人都有缘份在一起。
憾生用手背摩挲杨远瘦削的脸颊,眼泪一颗颗落在他脸上。
杨远的目光有点混沌,有点欣慰,剩下的是无穷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爱情来过,走了,又来了,又走了......给他带来幸福,痛苦,幸福,痛苦......在生命将尽的时候,爱情又来了,幸福得他舍不得走了。
憾生伏下去搂着他的脸,泪湿了他的脸庞......
憾生觉得自己更苦了,他每次去看杨远都很心虚,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时还和杨远提及自己和栋天的事。他去看栋天就更心虚了,怕栋天知道自己和杨远还有来往会伤心。
念宣不再对杨远恶言相向,多了许多同情心,有时候憾生带她去看一看杨远,顺便看一看杨母。杨母整天以泪洗面,后悔当初还不如放手让儿子和憾生在一起,毕竟杨远死了的话,会留下很多很多遗憾。
杨远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好几次憾生过去看他的时候,他一直在睡,直到憾生走了他都没有醒。憾生就伏在他胸口上,静静地和他相处以前曾经有过的如水光阴。
憾生无数次地向念宣强调不能对栋天透露一句关于杨远的事,念宣很懂事地连连点头,因为她也知道杨远活不了多长了,而栋天和憾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憾生去看望栋天时,还是常常把脸靠在栋天的掌心,他要栋天给他温暖,给他力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算自己如何放不开杨远,也只能再拥有一段时间了,不要让栋天知道,不要让栋天伤心,度过这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永远把杨远埋在心里,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和栋天过一辈子。
57
念宣开始上高二了,憾生死皮赖脸地求经理预付给他下一个月的工资,这才凑齐念宣的学费。念宣拿着装钱的信封,搂着憾生一个劲地掉眼泪。念宣去青絮岛后,憾生常常望着存折发呆,有时浅浅地笑一笑,有时红了眼眶。栋天给他的存折就是他的念想,他怎么也不想动这笔钱,好像他所有幸福的希望就是这张薄薄的存折。
露台上的桂花开始绽放幽香的时候,栋天终于刑满了,憾生在监狱门口望着栋天,却木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栋天抬手模了摸他的脑袋,说:"你发什么傻?"
憾生早好几天就一再告诫自己别像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丢死人,他垂下头忍了半天,眼泪还是掉了出来。
栋天用手背轻抚他的泪眼,也红了眼圈。
回到溢满桂花香味的小阁楼里,两个寂寞了一年多的人片刻都按奈不住了,他们脱下了对方的衣裤,一遍遍抚摸对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热烈地相拥接吻,尽情地释放被压抑很久很久的欲望。只要感触到对方的反应就能知道彼此间有多么相爱,两个人以前从没试过为等待而禁欲那么长时间,那段难熬的相思点燃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让他们焚烧了所有理智只残留本能互相索取慰藉......
憾生狠狠地抱着栋天,哭的歇斯底里,缓了很久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再和我分开了。"
栋天吻着他眼角的泪水,回答说:"我都不知道怎么爱你才够,我从来都不想和你分开,都是你不要我的......"
憾生的泪水更加汹涌了,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很爱你,我每一次和你分开都很痛苦,比你还痛苦......我是骗过很多人的感情,可是从来没有骗过你,你相信我。"
栋天说:"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
憾生还是不敢告诉栋天关于杨远的事,因为他知道杨远在他和栋天的心里都是个永远解不开的疙瘩。
栋天开始出门去找工作,却几天都没有结果,一个刚刚出狱的人连超市货运员的工作都不能让人认可。受了多少委屈,他都不敢告诉憾生,他怕憾生内疚难过。他把所有事情闷在心里,夜里会抱紧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希望能以此来安稳下自己的心,可是没有任何人会遗忘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往事。栋天还是不安心,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人就是杨远,因为那个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抢走他的憾生,甚至在伤透了憾生后还能让憾生心甘情愿地去顶罪。他永远不明白憾生为什么会那么爱杨远,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爱憾生,他也不知道憾生还会为杨远付出什么,就像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为憾生付出什么。
憾生在他心里留下的一条条伤疤,永远都愈合不了。
栋天在不安些什么,憾生都不知道,他瞒着栋天去看望杨远只是和杨远牵牵手,说说话,没有接吻,更没有做爱,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一次有背叛栋天,他确实也没有背叛栋天。
念宣周末回来,激动地勾着栋天的手又蹦又跳,栋天问她期中考考得怎么样,她就垮下脸说:"不好。"
憾生怪笑着说:"你这丫头最近心不在焉啊,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念宣大喊冤枉,伸手掐憾生的胳膊。
憾生边躲边说:"我又没说不能你激动什么?"
念宣不屑地横他一眼,"我真要谈了你说不能我就不谈啊?美的你。"
栋天说:"那就是谈了?"g
"没有!"念宣跳起来掐了栋天一把,嚎着说:"你们两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害得我老怕好男人都是同性恋!"
憾生拿勺子敲她的碗嚷嚷:"喂喂,你怎么不做一下自我检讨?你这副八婆的样子会有好男人找你吗?你臭美什么?"
念宣"哼"了声,说:"我还非找个天下第一帅附加茉舟首富的儿子。"
"你没指望了,天下第一帅就是我陆憾生!倒是茉舟首富的儿子啊?"憾生不怀好意地笑了,"这个好查,以前是浩阳,以后很有可能是秦贺的儿子,好像快一岁了吧,估计人家会嫌你老。"
栋天问:"他最近生意做大了?"
憾生漫不经心地说:"好像是呢,前几天听他说他现在垄断了茉舟的汽车市场,还收购了几家进出口公司和餐饮集团。这小子流氓归流氓,做生意还是蛮有头脑的。"
栋天应了句:"这样啊。"
憾生陪着笑说:"我就搭搭他的顺风车,他还说等你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呢。"
栋天笑了笑,说:"他帮了我不少,我也该找个机会感谢他。"
念宣摇着头说:"我就说嘛,秦贺哥哥那儿子长大八成也是同性恋,遗传他爸。"
憾生恼羞成怒地咆哮:"把饭吞下去再说话!喷到我这里来啦!"
栋天又说:"憾生,你明天下早班吧?不然你问问秦贺有没有空,还可以带念宣一起去。"
憾生支吾了片刻,说:"明天我有事,下周吧。"
栋天望着他,虽然没开口说什么,但在用眼神询问他明天有什么事。
憾生心虚了,都没发觉自己说话有点结巴,他说:"就是那个,嗯,我有个同学病了,我去医院看看他。"说完见栋天还是什么都没说,赶紧添上句:"一个高中同学,你不认识的。"
栋天点点头,瞧了念宣一眼,只见念宣刚才还眉飞色舞地说话,现在却突然乖乖地埋下头吃饭不吭一气,再回头看憾生时,憾生的目光慌张地瞥开了,一点也不像聊秦贺时那样释然。
栋天心里突然袭来一阵恐慌,他埋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疑了?他转开话题说:"憾生,我听说最近房子涨价了,我们有空一起去看看房子好不好?"
憾生皱了皱眉,说:"我最近很忙啊,过一段吧。"他确实很忙,他六点就要出门派送牛奶,然后去超市上班,如果下了早班还要搭近两个小时的公车去丁汇县疗养院看杨远。
念宣还是反常的安静。
栋天只好说:"行啊,那等我找到工作再说。"
他觉得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恐慌越发让自己不安,可是却再也不敢往下追究了。
58
周六栋天又出去逛了一圈,但还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傍晚回去的时候看到念宣在饭桌上留了张纸条:"栋天哥哥,我有一个绘画班的同学今天生日,我去给他过生日啦,晚一点回来,你自己吃吧。"下面画了个两三笔成型的Q版小人。
栋天笑了笑,正准备下点面条,电话就响了,是城南分局的几个老同事叫他一起去喝酒,毕竟他出狱了,大家也想聚聚。栋天觉得有点难堪:自己现在和警察一起吃饭还真说不清什么滋味。
但是他还是去了,几个老朋友见了他表示热烈欢迎,老胡拍着他的肩问他最近有没有找到工作?
栋天苦笑,说:"难。"
大家都是同行,深知栋天现在的处境艰难,于是长吁短叹地安慰了几句,队长说:"栋天,你过两天到局里来,我给你做个担保估计工作会好找一点。"
其他几人也说如果有遇到什么好工作一定替栋天介绍,顺便把栋天夸了一通说他居然愿替朋友顶罪坐牢这么重义气之类之类。其实大家都隐约地猜到了栋天和憾生的关系,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栋天觉得十分窘迫,幸好李城替他解围说行了行了,别提那些衰事了,喝酒喝酒。
喝完酒散伙后,李城和他走了一段,问他:"栋天,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栋天说:"什么怎么办,赶快找个工作呗。"
李城带着嘲笑的口气问他:"你不是现在还和陆憾生一起过日子吧?"
栋天应了句:"是啊,不行吗?"
李城踌躇了片刻,说:"栋天,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不过我还是想劝劝你,我们当兵的时候就是兄弟,你各项成绩都比我好,工作能力也比我强,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你看你自从和陆憾生搅和在一起后办过什么清楚的事了?本来都要结婚了又和女朋友分手,陆憾生再好也是个男人,还能比你那女朋友好了?你不知道你和那女孩子交往的时候局里有多少人羡慕你,人家又漂亮又温柔家里条件又好,你那时要结了婚现在小孩子都会说话了。哪,后来又把工作辞了,再接着又替陆憾生坐牢,我看你是神经出问题了!你现在搞得这么落魄,还想再堕落下去吗?"
栋天淡淡地说:"你不懂。"
"我当然不懂。"李城干笑两声,说:"你喜欢男人我怎么能懂?我看你以前很正常的嘛。"
栋天不吭气了,李城有些愧疚地劝道:"我说错了什么你别放心上,我也是见你现在这样挺着急,你也不能再这样混混沌沌地过日子了,你说是不是?"
栋天还是一言不发,李城只好说:"我有看到什么适合你的工作就介绍给你,你也别太沮丧。"
栋天点点头,道了谢。
李城拍拍他的肩,说了些鼓励的话,然后搭了个的士走了。
初秋的夜风十分凉爽,栋天本来没喝多少酒,被风一吹就更清醒了。他从大排档一路走回去,仔细思考李城说的话。
他在想自己这样的盲目的迷恋憾生,这样不顾后果地为憾生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对自己说:他为了和憾生在一起。
可是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栋天怀疑了,他们没有法律约束,也没有爱情结晶的维系,有的只是年深日久的压力,来自自己本身,也来自外界舆论。而来自外界的压力再可怕都能承受,他对自己的信念也前所未有地坚定,可是他对憾生没有把握,憾生让他太不安心了,让他越想越心慌,越想越伤感。
他满怀心事地回到家,在上楼梯时听到上面传下熟悉的脚步声伴着说话声音,他想开口叫憾生,可是却突然打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段很轻声的对话--
"小叔叔,我看你还是快一点和栋天哥哥谈谈杨远的事吧......"
"他现在刚出来,很多事都不顺心,过一段再说吧。"
接着是更小声的嘀咕:"你老瞒着他去见杨远,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所以我叫你管住你的嘴巴嘛,以后我会找机会和他说......"
"......哦,知道了......"
随着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阁楼的门开了,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栋天退下了几层楼梯,然后转身往楼下走,没有气愤,是身心俱裂的悲哀,没有无奈,是无穷无尽的绝望。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像以前一样抱紧憾生哭着挽留;不知道是不是该像以前一样恶狠狠地威胁憾生;不知道是不是该像以前一样跪在憾生脚下苦苦哀求。可是软的硬的,他都试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栋天,对不起,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他的。"
这句话,椎心刻骨。
他一个人毫无目的地游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痛哭一场,最终他狠命止了泪,装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若无其事地回到小阁楼,冲那个在黑暗中等他的人笑了笑,说:"城南分局里的同事叫我一起去喝酒,回来晚了。"
憾生低声抱怨了句:"怎么喝到这么迟?念宣早就睡了,我又不敢开电视吵她......"
栋天说:"你也早点睡嘛,明天还要那么早起来。"
憾生靠近他满是酒气的嘴唇吻了又吻,柔柔地说:"我不见你回来不是不安心嘛。"
栋天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他尽量不露声色地挣开憾生,说了句:"我去洗漱一下就睡了,你先睡吧,今天沙发让给你。"
憾生点点头,丝毫都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59
接下来的日子,栋天过得越来越压抑,装得越来越不自然。憾生星期一下早班,却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回来,栋天问:"你去哪里了?"
憾生说:"我去了趟牛奶直销部,问问他们批发价能不能再便宜点。"
栋天不想质问他怎么会谈到这么晚,只是淡淡地说:"那早点睡吧。"
杨远已经到了末期,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恶劣,憾生整日忧心如焚,也没有心思去猜度栋天在想什么。
星期三又是下早班,憾生还是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回来,栋天问:"你去哪里了?"
憾生说:"今天加班。"
栋天去超市找过,知道憾生准点下班了,可是他觉得拆穿这个不聪明的谎言没有意义,他想要憾生像以前一样坦白,于是说:"憾生,你没有必要觉得欠我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把自己弄得太为难。"
憾生一心苦闷杨远的病情,只是心不在焉地靠上去吻了吻栋天,说:"你这猪头说什么话啊?亲一个,早点睡吧。"
栋天摸了摸他的脸,忍着那声叹息,含糊地应了声:"嗯。"
星期四憾生下晚班,栋天没有再去外面找工作,他一个人在家呆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对方说:"喂,憾生,我是杨顺姐。"
栋天说:"我......不是憾生。"
"那,请叫一下憾生好吗?"
"他不在,他今天下晚班,要很晚才回来。"
"那您......"
"我是他朋友。"
"那您帮我传个口信吧,你告诉他他昨天从茉舟带过来的小黄瓜鱼挺好的,丁汇这里没卖这么新鲜的,叫他明天再买点过来吧。"
"行。"
栋天放下话筒,目光散了。他知道杨顺是谁,憾生和他提及过,那是杨远的姐姐。杨远家的人一向强烈反对杨远和憾生在一起,而自己坐牢这一年多里,他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
总之,念宣不再排斥杨远,连杨远家人都承认他们俩了,他们还有什么阻碍呢?
唯一的阻碍,就是你林栋天了。
晚上憾生回来的时候,栋天已经倒在床上睡了。憾生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后爬上床睡在栋天身边,还不忘在他脸上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留下了一袭薄荷牙膏的清香。
其实栋天一晚都没有睡,憾生躺下后没多久他就转过身子,在黑暗中望着憾生,望了一晚。憾生累坏了,躺下后就睡得没有知觉,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伤了一晚的悲苦,流了一晚的泪水。
栋天想起了自己坐牢那段时间,还天真地以为憾生一直都属于自己一个人,其实那一年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憾生和杨远重新来过。
他抬手想摸摸憾生的脸,又缩了回去。
他曾经怀疑过憾生对他是爱情多一点还是感激多一点,可是现在毫无疑问了,憾生对杨远是爱情,对他林栋天,是感激。
他不想这样,可是改变不了,不属于自己的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的。还能在一起过多长时间?一周,一个月,还是半年?难不成还要等憾生受不了这左右为难的局面再哭着对自己说对不起?
栋天一大早就起床为憾生做早饭,他还记得憾生第一次在这个小阁楼过夜之后,他做了玉米粥给憾生吃。
憾生忘了,他稀哩呼噜地吃了两碗玉米粥,然后匆匆地开门要赶去上班。
栋天拉住他,鼓起勇气说:"憾生,今天你下早班,早点回来。"
憾生踌躇了片刻,搜肠刮肚地找出个理由,他说:"那个小田姐你还记得吧?她今天有事,叫我帮她顶一下班。"
栋天说:"可不可以拒绝她?我今天想要你早点回来。"
憾生干笑两声,"这不太好吧?"说完见栋天眼里闪过一丝自己怎么也无法形容清楚的情愫,憾生心虚了,想起这一整周都冷落了栋天,他吻了吻栋天,柔声劝道:"我尽量早点回来,好不好?"
栋天不再吭声了,憾生拉了拉他的手撒娇说:"那我下次拒绝她好不好嘛?"
栋天点点头。
憾生松了手,回头下了楼梯,在拐弯角的地方抬头温柔地看了眼栋天,说:"今天星期五呢,晚上我赶不及去码头接念宣,你记得去接她一下。"
栋天深深地望着憾生,又点了点头。
憾生一笑,又倒回头走上楼梯,靠近过来亲亲他的脸,问:"我晚上买点啤酒回来好不好?"
"......好。"
憾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说:"我一定早点回来。"
当憾生在楼梯口的拐弯角再一次回头时,门已经合上了。憾生勾起了嘴角,取笑自己像初恋一样和情人黏黏糊糊,真是有点肉麻。
可是他不知道,那扇门后面的人,已强忍不下悲伤,泪如泉涌。
晚上到了丁汇县疗养院,杨母落着泪对憾生说医生还在争取许多抢救杨远的方案,但是希望都很渺茫。
憾生坐在杨远旁边,摸摸他的脸,问:"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杨远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笑了笑,"看到你,就好了很多。"
憾生伏下来轻轻靠在他胸口上,握住他的手说:"杨远,你要有点信心,会好起来的。"
杨远苦笑,能不能好起来,他自己心里有数。
栋天在监狱里熬了一年多,他在疗养院里熬了一年多,栋天还能恢复自由,可是他从来没有指望自己能恢复健康。
憾生坐在他身边,聊起往事都是无尽悲凉。憾生发现自己一直沉浸于往事无法自拔,杨远对他来说就是整个童年和少年的幸福,他怎么也不能承认自己失去了,所以他想拼命地找回过去,想从始至终地和一个人相爱,结果失去更多。
他爱杨远,其实只是习惯,参杂的不仅仅是爱情,甚至有了那么一些亲情。
杨远察觉到他心不在焉,问道:"憾生,你有什么心事吗?"
憾生摇摇头,说:"没有。"其实却是忧心忡忡:自从栋天出狱后自己已经将能想到的谎言都编尽了,下一次来看杨远,要找什么理由呢?如实和栋天说,栋天应该不会计较吧?算了,今晚回去就坦白好了,再这样瞒下去也要露马脚的。
杨顺进来了,说:"憾生,你来了啊。"
憾生应了声:"嗯。"
杨顺问:"带黄瓜鱼了吗?"
"啊?"
"你上回带的黄瓜鱼杨远还吃了些,我不是叫你再带点来吗?"
憾生望住她,"你,没有叫我带呀。"
杨顺耐心地解释:"我昨天给你挂电话,你有个朋友接了电话说会转告你的啊。"
憾生怔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他想起早上栋天拉住他,请求他早点回来。
杨远突然紧张地用尽力气握紧憾生的手,几乎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
杨顺觉得气氛十分僵硬,慌张地说:"怎么了?他没转告你就算了,你下次带也行。"
憾生陡地立起来,魂不守舍地对杨远说:"我要回去了。"
杨远不放手,想要抓牢他最后的精神寄托。
憾生低下头不敢看他,颤声说:"杨远,我,一直都和林栋天在一起,对不起,我不想失去他。"
杨远猛然觉得自己周身遍体崩紧的神经都松了,他苦心支撑的气息终于能毫无留恋地淡了,他释然地笑了笑,松开手说:"你去吧,不要再来了。"
望着憾生转身离开病房后,杨远的眼泪再也停不住了。
杨远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憾生在昏暗的楼梯口搂住他哭着问了一连串:"你一定会回来的,是不是?你不会喜欢别人的,是不是?你答应念完书就回来和我过一辈子的,你不会反悔,是不是?"
"杨远,你要记住,我所有的希望都是你,你一定回来,一定回来......"
原本只属于自己的人,却被自己一步一步推到了别人那里,能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当年被繁华缤纷的世界迷惑了双眼,忘了厮守一生的诺言;怪自己懦弱自私,没有勇气承受压力放手去爱;怪命运的重重阻碍,自己明明后悔了看开了,却不再有机会了。
罢了,命都不长了,还想奢求什么呢?
不要再阻挡他追求幸福的步伐了,自己捆了他一辈子,应该松手了。
60
憾生心急火燎地赶回家,气喘吁吁地问念宣:"栋天呢?"
念宣惶恐地望着他说:"咦,栋天哥哥说他和你说过了呀......"
"他和我说过什么?"
"他说他有个朋友介绍他到北京去打工......"
憾生觉得自己的嘴唇在拼命发抖,他冲念宣大吼:"你干嘛不叫他等我回来?"
念宣被他吓哭了,哆嗦着说:"我,我和他说了啊,可是他吃完晚饭后说要搭七点多的火车,而且他说他和你说过了嘛......"
憾生打开电视柜的抽屉,栋天的证件和所有资料都不见了,只剩一张存折。
念宣结结巴巴地说:"小叔叔,你,你怎么了?栋天哥哥到了那里一定会挂电话和我们联系,你别急呀。"
憾生的手指触及到那张存折,眼泪顿时倾泻出来,他什么都听不进去,跑下楼去打了个的士赶到火车站。
火车站门口的滚动式火车时刻表不停地显示出红字:七点零五分有一趟车去深圳,七点二十四分有一趟车去上海,七点四十五分有一趟车去昆明......
可是,一整晚都没有车去北京。
憾生合了合眼,所有刚刚构建起来的幸福轰然坍塌了。
"憾生,你没有必要觉得欠我什么......"
憾生明白了,那个傻瓜居然以为自己是亏欠他才和他在一起的,他居然还想成全自己和杨远,他到了这一步居然还不想让自己为难。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留意到?
憾生无助地坐在火车站门口,蜷起身子,将脸埋到臂下痛哭失声。
他能想得到栋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一定是伤透了心,流尽了泪,没有信心再爱下去了。
这次像当年得知尉浩阳的死讯一样,任凭他如何痛心,如何绝望,如何后悔,都不能再抓牢他的幸福了。
那个他寄托着所有希望的人走了,一无所有地离开了这个城市,流浪到别的地方,他们一生一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你知不知道,我路过窗帘店的时候,常常驻足发愣,我在想,我们以后的房子要挂什么颜色的窗帘?颜色太浅冬天会显冷,太深夏天会很闷......
还是等你出来了,再问问你吧......
算了,问也是白问,你一定会说:你喜欢什么颜色就挂什么颜色吧。
憾生没有再去派送牛奶,没有再去超市上班,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呆在小阁楼里望着那张存折泪流不止,心丧若死。
那原本是他的念想,栋天坐牢的时候,他想到今后能和栋天省吃俭用一起还贷,想到能和栋天清贫简单地过一辈子,他就不自觉地笑了笑;想到栋天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他,想到栋天在监狱里消瘦了憔悴了,他红了眼眶;想到栋天很快就要出来了,他的等待要到头了,他的心有地方停泊了,他又笑了笑......
可是,一切都凭空消失了,那原本苦尽甘来的喜悦,如今想起来越发让人万念俱灰。
一天深夜的时候,有个人到了丁汇县疗养院,他摸了摸躺在床上的人合着的眼睛,默默无语。
杨顺轻声对他说:"自从你那天走了后,他就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他伏下来靠在杨远胸口上,听着对方微弱的心跳,一边回忆,一边沉睡......
他已经有许多天没有睡着了。
这一生有过多少多少的期望,有过多少多少的幸福?
如果可以,不想拥有过那些期望和幸福,因为期望过后的失望更加深刻,幸福过后留下的痛苦更加绵长。
61
秦贺为他的新贸易公司剪彩的时候,他的秘书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立时丢下了所有嘉宾和记者,快步走到会客室去,念宣正局促不安地立在房里,一看到他,通红的眼眶里又涌出了泪水。
秦贺听着她带着哭腔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缓了许久才喘过气来。
镂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有一个穿着白色高中校服的少年,那样的青涩腼腆。
秦贺后来常想:其实从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命运就被钉死了。
不要不相信命。
苦了终生。
这句话,不是给他秦贺一个人的。
他打开病房的门时,靠在床上的人望了他一眼,目光里尽是空洞和茫然。他走过去,摸了摸对方苍白的脸孔,然后,将这个把他害苦一辈子的人,抱在了怀里。
只有痴心不改的人,才会一再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松散的长发有条不紊地聚拢在一起,鬓边的碎发也能听话地伏贴在手指下,编了这么多年,不是憾生还记得编法,而是他的手指已经养成了习惯,再也戒不掉忘不了的习惯。
念宣说:"小叔叔,以后我念书很紧张了,我想把头发剪短,好不好?"
憾生答她:"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天天帮你编,你都留那么长了,剪掉多可惜。"
"可是,这要浪费你很多时间......"
"......是不是蝎子头过时了,你不喜欢了?那等我出院,就去学新的。"
念宣回身抱住他,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他肩上,"小叔叔,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过,那你要给我编一辈子。"
憾生点点头,抱牢了他唯一的心灵支柱。
他对自己说,是自己曾经玩弄过太多人的感情,所以要用一辈子去偿还那些感情债。
2007 年电影院重磅巨献新版的《变形金刚》,没有哪个男孩子不爱看这部片的,念宣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憾生非常爱看老版的《变形金刚》动画片,虽然看了很多遍,但是每次电视台重播,他还是不厌其烦地一直看。念宣笑了,她问憾生想不想去看电影?憾生也笑了,说以后和你老公去看吧。
念宣撅嘴说:"切,人家就只想和你一起看嘛。"
"少来,过了今天就别再指望了。"憾生一笑,低头认真地替她编头发。
念宣白眼一翻,说:"那家伙还能吃醋不成?"
憾生编好了,坐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化妆小姐给她化妆。
念宣抬手摸摸他的脸,心疼地说:"瞧你晒得这么黑,我不是叫你把快递公司的工作辞了吗?你身体又不好,跑上跑下的多累啊!你换个工作吧,要不然我养你。"
憾生乐坏了,笑得满脸是牙,"靠!结婚当天就想养小白脸。"
"你还小白脸啊?都成小黑脸了。"
憾生伸手把她额前的发丝撩开,淡淡地说:"念宣,我昨天就把工作辞了,我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
"你结完婚后我就走,我不想呆在上海了,这里太忙碌,我觉得很累。"
念宣蓦地心酸,她撇下化妆小姐,靠过去拉住憾生的手问:"走去哪里?"
"先到茉舟去看看大哥和浩阳,然后回流长县去。"
念宣的眼泪霎时涌了出来,冲花了脸上的粉妆,她搂住憾生说:"小叔叔,我不让你去,我现在赚很多钱了,我可以孝顺你了。"
憾生也湿了眼眶,他说:"念宣,我在这里过得很辛苦,你应该知道的。我订好了后天的车票,以后你过年过节去流长看看我就可以了。"
念宣摇头,说:"我不要,你要回去,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念宣,"憾生严肃地望着她,缓缓说:"你要搞清楚今后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是谁。"
62
三个小孩子在客厅玩着玩着突然打了起来,两个年纪大的小孩抢走了弟弟手里的变形金刚,杨顺听到外面的哭声从厨房跑了出来,英文夹杂着汉语破口大骂,她的两个儿子垂着脑袋把玩具还给弟弟,恨恨地缩到沙发上去看电视了。
杨顺一边哄着坐在地上抹鼻涕的小孩子,一边冲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发牢骚,"你们都多大了?再欺负弟弟小心你们的皮!你们每次来都没干好事,以后舅妈不欢迎你们了!"
厨房里传出声音:"姐,你到楼上去叫杨远下来吃饭吧。"
杨顺到二楼书房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说:"吃饭了。"
面对电脑忙碌的人头也不回,应了声:"嗯。"
杨顺靠近过去劝道:"你身体又不好,别搞得太累。"
"嗯,这项工程的估算下周要用,我赶不完没法向公司交待。"
杨顺说:"我听西云说你最近情绪不太好,她怕你身体不舒服,你还是按时去医院检查一下,免得让她担心。"
杨远突然停下了手里工作,对杨顺说:"姐,我前几天看到憾生了。"
自从杨远病愈睁开眼睛开始,就再也没有提及陆憾生,几年来家里人都对此闭口不谈,杨顺几乎要忘记这个人了,突然听杨远吐出这个名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他现在在快递公司上班,前几天到我家来送快递。"
杨顺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恐慌,问道:"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没有,他装作不认识我。"杨远说着,眼眶有些潮湿。
杨顺回头往门外看了看,低声说:"妈和西云都在呢......"
"你在担心什么?他和别人过得挺好,他都不想理会我了,我总不能再去纠缠他。"杨远回头继续忙碌。
杨顺松了好大一口气,姐弟俩一阵沉默,杨远又冒出一句让杨顺心惊肉跳的话,他说:"姐,我赶完这项工程有趟公差去茉舟。"
"嗯?"
"你们说的那个捐肾给我的死刑犯还有些家属吧?我刚好回去一次,总要去感谢感谢他们。"
杨顺结结巴巴地说:"不,不用了吧。"
杨远望着局促不安的姐姐,有些讶异地问:"为什么不用了?人家给了我一条命,我带点钱去谢谢他的家属还不用了?"
杨顺撇开目光,说:"我都忘了他们的联系方式了。"
"那我一会儿去问问妈。"
杨顺干笑,"妈那么糊涂,哪里会记得?"
杨远凝视着姐姐说:"没关系,丁汇县疗养院应该有记录,我去查一下就行了。"
杨顺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她惶恐地抓住弟弟的手臂,急切地说:"杨远,你不要去查!"
"为什么?"杨远执拗地盯住她。
杨顺突然有一种暴风雨降临的预感,她觉得这个和睦的家庭会在瞬息之间分崩离析。
"为什么?"杨远又问,目光已不再平和,"姐,到底是谁给我一个肾?"
杨顺支吾着说不出话。
杨远喘不过气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粹然袭上心头,他握着鼠标的手颤得无法控制,许久许久,加重了语调又问了一遍:"姐,到底,是谁?"
杨远给快递公司挂电话,憾生好几天前就辞职不干了。
杨远放下电话后,眼里的泪水汹涌不止。
憾生用了多大的勇气做这样一个破釜沉舟的手术?而自己就这样从此音讯全无,憾生是如何熬过苦不堪言的术后伤痛?
杨远用手捂住自己腰部的术后伤疤,心里翻江倒海的撕痛。
杨母扯住儿子绝望地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道:"杨远,我都老了,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你恨我就行了,求你看在你儿子的份上,别再干傻事了。"
杨远推开她悲愤地大吼:"你们就这么把憾生丢在丁汇县!你们!你们还不如让我死了!"
他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个在自己耳边响起的稚嫩嗓音--"杨远,你要记住,我所有的希望都是你,你一定回来,一定回来......"
那天憾生站在这门口看着他的妻儿,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他毅然决然地离了婚,把房子的所有权和儿子的抚养权交给老婆,然后辞掉工作开始寻找他的憾生,他对自己说,就是流浪一辈子也要找到憾生,他要用一辈子去偿还亏欠憾生的,今生还不了,来世还。
尾声
茉舟市的慈善基金聚会上,副市长发表讲话后,请茉舟首富上台致词。
秦贺在台上念秘书给他写好的长篇大论时,看到贵宾席上坐着个非常眼熟的人。他走下台后径直往那个人走过去,副市长介绍说:"秦总,这位就是......"
对方笑了笑,笑容中多了许多世故圆滑,他截断副市长的话头,说:"副市长,你不用介绍了,我和秦总是老朋友。"然后,伸出手对秦贺说:"秦贺,好多年不见了。"
秦贺和他握了握手,说:"林栋天,想不到这几年你过得还不错。"
林栋天淡淡地说:"马马虎虎,不过,我不叫林栋天了。"
没有人知道更名换姓后的林栋天是靠什么在短短几年发的家,有多少非法资金也无从查证,他洗钱的手法做的天衣无缝,如今他的资产膨胀到连他自己都不能估算了。早期承包煤矿,炒地皮,炒期货,接着运营多家网络集团,全国各地都有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他还拥有几所私人高等院校,垄断许多大中城市的数码产品和手机进出口业,甚至涉足到传媒界和娱乐界,毕竟二十一世纪是个钱滚钱利滚利的黄金时期。
相对而言,当初在他眼里是投机倒把的纨绔子弟秦贺的发展历程比他要脚踏实地的多。
两个成功人士避开成堆人群和闪烁不停的镁光灯,踱到聚会会场的侧厅阳台上,聊聊彼此的上市公司,聊聊近期的股票市场,聊聊茉舟这几年的变化,就是不聊陆憾生,林栋天不肯先开口,秦贺自然也不想主动提及。
当年杨远在昏迷中被家人送回渥太华做换肾手术后,是秦贺到疗养院把走投无路的憾生接到市一医院的高档特护病房,林栋天和杨远的不告而别让秦贺突然萌动了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狂热,他甚至自私地感谢杨远将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憾生让给了他。于是他瞒着憾生毫无理由地向老婆提出离婚,也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憾生出院后知道这事和他大吵特吵了一架,然后开始重新找工作,不止找一个,而是找了两、三个,整天忙得焦头烂额,那种拼劲不是为了赚钱,好像就是为了折磨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回忆,没有精力去伤感。
憾生不再爱哭,不再爱笑,而是蜕变成了一个好强刚毅的男人,却让人越发心疼,越发怜悯。
秦贺一而再再而三地劝憾生要多少钱就尽管用他的,可是对方根本不愿动一分他的钱,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和他交往都向他要感情要前途要车子要房子,而他唯一爱的人却什么都不向他要,让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去爱。
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是用性维持关系,秦贺不知道除了用性还能用什么来巩固彼此间的感情。几次分分合合,秦贺没有考虑到憾生的身体还在恢复期,也没有考虑憾生每天都操劳过度,两人见了面就是没完没了的做爱。一次秦贺意外地发现憾生尿血了,他问憾生什么时候开始的?憾生不回答,一脸的漠然。秦贺扑捉着憾生空洞的目光,什么都理解了:憾生在自暴自弃,因为生活里没有期盼和指望,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煎熬,和凌迟人心的往事,这样的人生,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可留恋呢?
秦贺不知该怜悯自己还是该怜悯憾生,那一晚没有做爱,他抱着憾生哭了一晚。第二天他丢掉所有生意强硬地逼迫憾生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和治疗。憾生再一次出院后也默许他留在那个小阁楼一起过日子,可是两个人只同居了很短很短的一段时间。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深爱的人心里想着别人,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委屈地当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秦贺怎么也不能将憾生带离那个小阁楼,他只能睡在林栋天睡过的床上,心里是那样自己从来没有承受过的酸楚。他常常在深夜抚摸着憾生身上那条手术后留下的疤痕难以入眠,最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很残酷很不公平的东西,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憾生已经不敢再付出感情,不敢再去爱别人了。
秦贺自信了一辈子,滥情了一辈子,面对感情的纠葛都是一笑而过,他曾经铁石心肠,从不相信自己会为爱情流眼泪,可是他在憾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为憾生流尽了眼泪,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再怎样舍不得都只能空手而去。
尉浩阳离开的时候,憾生是怎样的痛苦;林栋天离开的时候,憾生是怎样的痛苦;杨远离开的时候,憾生是怎样的痛苦,秦贺都看在眼里。可是他离开的时候,憾生平静得让他彻底寒了心。
憾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他以为离开憾生后自己总有一天能摆脱那种无奈不甘的苦寒,可是日复一日,思念越多就痛得越深。他又去那个小阁楼找憾生的时候,却是人去楼空了。
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憾生向他提出分手时不断重复的话:"我不配,我不配......"可是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再为那个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人泪湿眼眶。
他沿着念宣这条线索去上海找憾生,可是找到了又怎样?憾生会问问他的生意,叮嘱他少喝酒,劝他再结婚,可是却从不说自己在上海吃了多少苦,从不向他要钱,不过会和他做爱,任他发泄个够,然后第二天送他去机场。
秦贺开始找林栋天,找杨远,不管是找到哪一个都行,哪一个都能解救他爱的人,可是当他遇到林栋天时,又踌躇了。他不想向林栋天谈及憾生给了杨远一个肾的事,也不想谈及自己有多嫉妒有多痛恨林栋天,更不想谈及自己遗憾而又失败的感情。
他知道他说出憾生的下落后,自己再怎么不甘愿也要戒掉多年来的这个毒了。
林栋天接过他递过去的烟,掐掉过滤嘴点起来吐出云雾。
秦贺愣了愣,因为那也是他的习惯,正确地说,那是憾生的习惯。
林栋天终于不想再没话找话聊了,他指着远处一栋高楼,对秦贺说:"我回来本来想把它买下来,可是你却比我早了一步,我看到它改回了原来的名字就知道不管我花多大价钱都不能买到手了。"
远处那栋楼,再一次易主后从里到外重新装修了一遍,如今是茉舟最顶级的西洲岛国际大酒店。
憾生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人,所有爱过他的人都被他带走了一块深心里最重要的东西,他让这些残缺的心再也容不下别人,再也没有能力去爱别人。
有钱有势后,林栋天的行头是波士、古奇、阿玛尼,但这些都是秘书给他操办的,他从来不知道这些衣服有什么价值;他的坐骑也换成了捷豹、悍马、凯迪拉克,但他自己再也没有开过车摸过方向盘了;他身边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换,结了两次婚又离了两次婚,和他同居过一夜情过的有女人也有男人,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一段感情长久过。
有一次他遇到一个还在音乐学院念书的大学生,像极了憾生,让他意乱情迷了。那个连接吻都不太熟悉的小家伙轻而易举地被他哄上床,之后又被他不惜血本地炒成了娱乐界新人王。小家伙像憾生一样有双灵透的大眼睛和水润肉感的嘴唇,还有些招人喜欢的孩子气,这些都让林栋天着实高兴了一把,他费了不少功夫避开媒体和小家伙同居了,可是却没有维持太久。他把卧室安排在别墅顶层的阁楼上,他常常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望着倾斜的天花板,几乎以为回到了过去,他在黑暗中抱紧身边的人,一再骗自己怀里的人就是憾生。
小家伙有时候被他吵醒了,摸到他一脸的泪水,惊惶失措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说没有,没有。
其实只是梦到了身边睡着憾生时那段幸福的时光。
他梦到了他出狱的那天晚上,憾生在他的怀里落泪如雨,抽噎着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再和我分开了。"
他原本不要出人头地,不要腰缠万贯,只要一个心爱的人,却没能得偿所愿。
小家伙比憾生更年轻,比憾生更有趣,比憾生更温柔,比憾生更有味道,也许比憾生更爱他,可是他却越比越灰心,他发觉小家伙越来越不像憾生了,他要一个不像憾生的人有什么意义?要一个像憾生的人又有什么意义?他觉得自己无聊透顶了,他提出分手后小家伙抱着他哭着喊着自己不想成名不想走红只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却毫不犹豫地另结新欢去了。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对待爱情都是狠心绝情的,但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专心痴情的,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专心痴情的人。有的人一生都没有遇到,有的人遇到了,又失去了。
林栋天到了茉舟后买了许多许多地产,唯独没有买到自己想买的那个小阁楼,他开玩笑对秦贺说:"我也不和你争西洲岛了,你看在我捐了那么多钱给茉舟慈善基金会的份上,把市中心旧区的那片地产让给我吧。"
秦贺一笑,说:"你想把那里的房子都推掉重新开发房地产?憾生知道了会很伤心吧,他一直都舍不得那个地方呢。"
栋天怔住了,再开口时嗓音都颤了,他问:"憾生还住在那里?"
秦贺说:"没有,你走后他在那住了一、两年,后来念宣高考考取了一个上海的学校,他就到上海去打工了。"
栋天感觉有点喘不过气,缓了半天都没有说出话。
秦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对方脸上剧烈变幻的神情,有点兴灾乐祸的感觉,有点自怜自伤的感觉,还有点释然欣喜的感觉,他尽量用平淡的口气说:"那你以为呢?当年那个叫杨远的家伙得了肾衰竭快死了,憾生只是去疗养院看看他,可是你这小气的男人就这么走了,憾生都......"话没有说完,他看到那个在商界支手遮天的男人蓦地掉下一颗泪珠。
林栋天悔得难以言喻,痛心骤然肆虐而来,他想起了多年前他离开的那天早上,憾生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最后说了句:"我一定早点回来。"
那一念之差,生生地让彼此受尽折磨,让彼此遗恨终生。
栋天沉沉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掉头离开侧厅阳台,找到他的秘书,说:"你马上去给我订一张今晚飞上海的机票。"
秘书错愕地说:"明天还要......"
林栋天不耐烦地截断她说:"哪来这么多废话?我马上要走,越快越好!"
他对自己发狠誓:就是把上海翻个底朝天也把憾生找出来,不管还有哪个王八蛋要和他抢他的憾生,他都绝对不会再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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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爱的看官~
《憾生》完结了~谢谢大家看到最后~
原谅我任性地写了个这样的结尾,大家要恨我就恨吧~
不过各位可以自己想象一下后续嘛~
喜欢栋天的可以认为最后栋天和憾生在一起了~
喜欢杨远的可以想象憾生还是和杨远在一起~~
这个~我自己最喜欢秦贺~我怕写着写着憾生最后的归宿就是秦贺了~~
= =!!!!纯粹是随便说说的~~表打我~
我是不打算改结局了~扯了你们好一段时间了我却给出个这样的结局,内疚的很~
如有什么不满可以尽情拍砖发泄你们的怨恨~~
伏地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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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之将亡,妖孽横生。 纪念勇士们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09/20 at 下午2:28: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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