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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仪天下(bg)》褪尽铅华 part2
的老大,你才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呃…
这话从皇帝自己嘴里说出来,有点诡异。
韩若生不得不点了点头。
"老大已经很苦了,如果她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一定会不管不顾又要什么第三种可能了,我还是希望她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就好了。"
"我也是。"龙啸桐咳嗽了两声,"当然,前提是我的女人。"
"我知道。"韩若生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
坐在屋顶的归璇听着这两个她最亲密的男人的对话,第一次知道,原来也有事情,是连她都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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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楚了么?"
依旧是那个小屋,依旧是黑斗篷,昭仪的眸子依旧摄人的光亮,青衣说,"那个归璇,的确是宁水的公主,不过她不是皇帝的亲妹妹,而是几个月前刚刚被他从民间认领的,据说,是因为子桐公主和她很投缘。"
"子桐公主当年因为白玉鸾那件事出走,心里一直都对我不满,专门找来个女人来跟我作对可以理解,宁水这么个小国的公主,我们事先没有防备也没什么,主要是,那个岺霓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为什么事先她是御国元帅的孙女这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
"因为有人不想让您知道,"青衣说,"如果那个人是陛下,我们也鞭长莫及无计可施。"
"陛下?"
昭仪紧张起来,"陛下不是对白玉鸾一往情深么?我以为他心里有人就不会对其他人再动情,男人,终究是容易变心的动物。"
青衣看了看她,知道她也是在吃自己和杜笙月的飞醋,那一副杜笙月为自己画的肖像,不知为何小姐会那么快就知道了。
不再辩驳什么,只是说,"也许,陛下故意隐瞒她的身份安排她入宫另有原因,譬如说,牵制你的力量。"
再譬如说,分散你的注意力。
这一点,是青衣没有说的。
他没有告诉昭仪,韩若生就在归璇身边保护她,他也没有告诉昭仪,归璇这个人,正是在白玉鸾失踪后到了宁水的,他也没有告诉昭仪,利用职位之便,他已经知道,陛下向宁水拨了不少钱。
韩若生,子桐,龙啸桐。他们会聚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
青衣知道,如果昭仪知道了全部,也会像他一样,做出现在这个最大胆的猜测。
归璇,白玉鸾。
我的好兄弟。
亦或是,原来你也许从不是我的"兄弟"。
百花过后是八仙
本以为再回宫会比上一次少一点波折,没想到寥寥数周,没有解开的谜团,和猝不及防的秘密,以如此迅猛的来势,让归璇喘不过气来。
龙啸桐这个闷骚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子桐公主为何休夫?
昭仪的龙子是不是青衣的?青衣自己知不知道此事?这里面是否还有更大的秘密?
苓霓究竟是谁的人?她入宫来又有怎样的目的?
在那之前,她还要做好一个秀女的本分,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可是,自从子桐回朝,归璇的身份就再不相同了,她是什么宁水公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了子桐这个大靠山,想要低调都不可能了。
来教课的老师自然都多注意她一眼,连吴妈都每天上下扫射其身,这种关注,让归璇感觉到史无前例的危机。
后宫生存之道,最忌讳鹤立鸡群,枪打出头鸟,不能成凤至少也不要身首异处才是。
两周授课后,又到了抽签工作周,这一次,还没等归璇来的及做什么手脚,吴妈就直接说,"这一周,岺主子和璇主子去太清殿。"
岺儿的室友和归璇的室友离开后,两人都住着单间,更显出与众不同的地位,这一次,又是内定她们去见皇后,明眼人立刻就知道,这是要有动作了。
但是至于这是好是坏,却没人能拿得准。
归璇也拿不准,昭仪这个女人,是她唯一一个看错的女人。代价惨烈。
一路上和岺儿并排走着却无语,这个女人已经被皇后叫去过一次,她潜心安排小葵和灵儿在自己身边意图陷害,估计也是皇后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皇后要同时见她们二人。
这还是归璇第一次来太清殿,先前太清殿只有雪妃住过一段时间,她入宫的时候早已经荒废,如今昭仪如愿以偿住了进来,仍能看出这里曾常年无人居住,显得那么凄冷萧瑟。
也许这就是凤仪天下的代价。
迈步进殿,归璇迟迟没有抬头看一眼大殿之上坐着的女人,如今她应该已经是凤冠霞帔,如今她应该已经是金盏玉斛,如今的她,再不是那个随手往自己身上泼精油的她,那个被野马吓得不敢动弹的她,那个说着要帮她摆平梅妃珍妃的她。
离开的那天,她哭花的脸,至今仍留在印象中。
究竟昭仪,有没有如自己一样,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把她当成了朋友?亦或是一开始,就注定了必将是敌人。
"你们来了。"
多么熟悉的声音,少了一份当初的做作的清纯,多了一丝曾经的直率和敏锐,皇后的宝座终于卸下了她伪装的硬壳,让她所有的诡计和心机光天化日横行于世。
归璇抬起头,追寻着光亮处那个熟悉的小小的女人,看见她雍容华贵,包裹在金黄的衣里,而哥立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着什么,却又什么都看不透彻。
岺儿先跪下来,归璇愣了一秒钟也跟着跪了下来,两人的头却都是高抬着,同时在审视着皇后。归璇心里不禁纳闷,这岺儿不是第一次来太清殿了,为何这幅样子,却像是从未见过皇后等不及要一睹为快的感觉?
"先前见了一面,到现在已经是月余了,听说你们是这一批宫女之中的翘首,本宫今天特别要见见你们。"
归璇糊涂了,这听上去,似乎岺儿和昭仪先前并未见过,这是她们在联合做戏给她看,还是真的另有蹊跷?
"你叫苓霓?我听说你是过世的御国元帅的孙女,为何姓了岺?"
"回皇后娘娘,小女是外孙女,不过自小住在元帅府而已。"岺儿恭顺的回答,"公公这几年身子不好,我们也很少在外走动,岺儿其实早该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才对。"
"现在见了也不晚。"昭仪笑笑,又转向归璇,两人眼睛一对上,彼此都沉默了片刻,不知为什么,每次一看这双眼睛,昭仪就觉得像是要被吸进去一样。
"我也听说了你的家世,你是宁水的公主是吧?怎么也没有随了宁水的国姓?"
"回娘娘,小女是孤女,并非皇族,是和子桐皇后聊着投机,被她收为干妹妹,于是变成了半路出家的公主,实在不敢拿出来献丑。"
"很难想像,一个民间孤女,六仪样样精通——"
"多亏子桐皇后恩典,请来老师帮我辅导。"
归璇故意这么一说,昭仪果然中套,频频点头,跟青衣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意思是,怎么样,我就说这小妮子是子桐专门选来对付我的吧?
青衣却没有点头,他转而看了看归璇,至此,才明白为何第一眼见到归璇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如今这双眼睛,和那双掩盖在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无限的重叠在一起。
白玉鸾,这可是把哥哥我骗的团团转。
"你们知道,当秀女不过只是走过场,本宫对你们的希冀很大,可是为了一碗水端平,我也不能偏向了谁。我打算效仿百花会,为你们几个秀女专门搞一场八仙会,三个题目,第一名,嫔妃,第二名,贵人,第三名,席人。先告诉你们两个,是表示本宫对你们两个的重视,你们要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本宫。"
"谢谢皇后娘娘给我们的机会,皇后娘娘心胸宽广,仁爱无私,我等定追随皇后娘娘足迹。"岺儿露出兴奋的表情,仿佛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一定是她的了。
这表情,到不似在演戏。
原来,这岺儿,真的没有和皇后透过气,那么,指使小葵和灵儿的她背后的操刀人不是皇后?
那又会是谁?是谁非要拔下她这颗钉子,在她还是个小小秀女的时候?
灵光一闪,归璇几乎要掐自己的大腿,如梦初醒。
吴妈,从一开始就不是昭仪的人,原来要对付自己的,不是昭仪,而是太后。
那个人还在十万八千里外却有本事操控宫中大小事务的太后。
果然,昭仪接下来说,"这次八仙会,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届时她也会回宫来看,你们要好好准备。"
妖蛾子太后回来了,又是无休止的竞争。
百花会的阴霾,又一次铺天盖地,向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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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证选一周前。
御国元帅府。
"岺霓见过吴妈妈。"
"起来吧。"吴妈扶起这个仪态端庄的女孩,虽然才十八九的年龄,却已经很是老成,想必祖父这几年来时运不济家境中落,让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女孩瞬间成长了吧。
"这几个月来祖父走了,多亏吴妈妈照顾,岺儿感激在心,可惜家境不如从前,不能孝敬妈妈。"岺儿一副悲苦样子,很是惹人心疼。
"老祖宗念佛前吩咐了,要好好照顾你。老祖宗还说,如今陛下的江山,多亏了老将军这样的人来守,喝水不忘掘井人,就算他现在人不在了,也绝不会亏待了你,"吴妈挤眉弄眼的说,"你对陛下的心思,老祖宗一直记得。"
苓霓点点头,"能进宫服侍陛下是岺儿从小的心愿,只可惜这些年待在闺中伺候祖父,错过了机会。"
吴妈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个傻丫头,这些年老祖宗特别吩咐了你不要多走动,为的不就是一招制胜么?当初怕靖南王和司马家联手操控前朝,老祖宗才舍珍妃保昭仪推她当皇后,可是她心里可是没打算让她一直这么滋润下去的,要知道,靖南王才是老祖宗心头的那根刺。"
"这些岺儿都明白,只是不知道老祖宗要岺儿等到什么时候?"
"不就是现在。最近皇后在选秀女,你可有打算?"
"如今前朝有靖南王爷,后宫有皇后,怕是以岺儿的身份,连第一关也过不了。"
"唉,傻丫头,你可别忘了,这清查秀女身份的第一关,就是丞相,只要我的彬儿把你的身份稍稍删去几个字,凭你的资质,一定可以一路过关斩将。"
"那就谢谢吴妈妈了。"岺儿红透了脸,"将来岺儿有机会一定会报答老祖宗和吴妈妈的恩德。"
"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你是老祖宗看中的,不会错的。"吴妈点点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全力去做,其他的,我会帮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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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经丞相审过的秀女清单,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和王爷对着干的官宦家的女子清除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自己人,当然,也还留了几个民间女子,装装样子。"
青衣把秀女清单放在昭仪案前。
"这次选秀女,是为了培植我们在嫔妃中的力量,让梅妃这种死而不僵的老人家,彻底没戏可唱。"昭仪冷冰冰的说,"同时,选几个上都大商人家的女子,随便给个席人当当,来日筹钱,自会有来路,就不用我们自己跑上跑下那么辛苦了。"
"是,这次有京城第一绣庄家的女子,也有京城第一武馆家的女子,家底殷实,都盼望着靠着这层关系谋个小官,皇后娘娘不用张口他们也懂得怎么做。"青衣说,"当然,还要走陛下那一关。"
"陛下心里全全还是你的好兄弟,选秀女是选给我们,他不会在乎的,届时他若是看顺眼哪个民间女子,我们依着他便是,不需要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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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啸桐烧掉了两封密信。
一封是宁水的密信。信上告知白玉鸾已经和韩若生来上都准备参加秀女比赛了。
还有一封是曹彬的密信。信上告知御国元帅的外孙女,曾经和他们两人玩的不错的小妮子苓霓也在秀女清单中。
说曹操曹操就到,刚处理完密信,青衣就来报,说是秀女清单已经列了出来,请他最后圈点进宫甄选名单。
翻开名单,左边是皇后亲批的推荐人选,右边则是杂乱无章的其他备选,只需扫一眼,龙啸桐就知道昭仪的小九九。
这推荐人选之中,未见有一个皇族或官宦背景的,都是上都大商户大家族的女儿。龙啸桐直接跳过去,在杂乱无章的右侧人选中,一眼看到了归璇这个名字。
虽然宁水那边从没告诉他她现在的名字,但是只需要一眼,他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深意。
提笔,笔尖在名字上坠成墨点。
我该让你回来么?玉鸾?
我可以阻止你回来么?玉鸾?
这一次,我又能为你做什么?玉鸾?
龙啸桐慢慢圈起她的名字,似乎可以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
沉思片刻,看到归璇这个名字下方,亦有个熟悉的名字,苓霓。
御国元帅家的那个丫头么?如今也是入宫的年龄?龙啸桐努力勾勒她的模样,却是模糊,上次见她,自己才刚刚登基,一去几年,实在记不清楚。
这丫头的家事调查中没有提一笔御国元帅之事,恐怕是曹彬做了手脚。
随手就把名字也圈了起来。
玉鸾回宫必定是锋芒毕露,正需要一个势均力敌的人来分散皇后的注意力。
虽然对不起苓霓这青梅竹马,但是老祖宗亲选的这块天生盾牌,不用用岂不是浪费了?
龙啸桐摇摇头,对一个女人痴情,势必对一堆女人绝情,这道理他一直都懂,却仍是避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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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甄选那一天来了,龙啸桐仍旧忍不住去看了看。
当然不能明目张胆的看,这样太容易让皇后起疑心,只能躲在屋顶之上。龙啸桐摇摇头,自家大宅却要偷偷摸摸,当皇帝实在是最悲哀的。
那日阳光正好,她仰面像他望去的那刻,他的心跳被蒸发,喉咙被晒干,全身细胞脱水,突然明白,这一年,他都在赌这一天,赌她会回来。
而她还是如此明晰他的心情他的喜好,仰望四十五度的屋檐,看着他们常常相聚的地方,或甜蜜或心酸。
给我一个江山又如何,如果我只在乎你的一个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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岺儿抽签抽到太清殿,原本以为是偶然,没想到那日打算和小葵一并前去,却先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今天你摆脱了室友一个人来,有个人要见你。"
曹彬,丞相。
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后宫。
昔日玩伴如今已经是高大威武,那么陛下,又是怎样龙颜?
岺儿点点头,早知道,曹彬所指的那个人,就是陛下。
果然如此。
当岺儿真的见到龙啸桐的时候,反而不脸红不心跳了,那男子就和她想象的一样,高大挺拔,王者风范。
只见一面,岺儿就知道,多年来为了伴其左右听了老祖宗的话深入简出是值得的。
她不是没有听过关于玉将军的传闻,她也不是不知道后宫是个险滩。可是只要那个男子在那里,她便愿意义无反顾。
只要那个男子可以分给她一点爱。
可是,龙啸桐说的却是,"岺儿,好久不见,我把你当妹妹,希望你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
"桐哥哥… 陛下… 可为什么你还要我进宫来?"
"你进宫,一开始就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祖宗的意思。"龙啸桐看看曹彬,"曹彬都告诉我了,吴妈特别交代要掩护好你的身份,那也是老祖宗的意思对吧?"
"老祖宗一直对我…我们家关照有加。"
"老祖宗看事情,想的比较远,远非你所想象的儿女情长。"龙啸桐一五一十的说,"你不过是她放在我这盘棋上的一颗棋子,她用昭仪吃了珍妃,现在又用你来吃昭仪,你不会不明白吧。"
"岺儿明白。就算吃再多苦,只要是为了老祖宗,为了…陛下,我都愿意。"
"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明说了吧。我心里有人,不可能爱上你。如果你宁愿像昭仪那样做一个傀儡皇后,那么我们今后就可取所需。"龙啸桐一直都是冷着面孔的。
"桐哥哥?"
"你想退出还来得及。"龙啸桐认真的说,"如果后位不是你进宫的全部,我劝你全身而退,因为在这里,除了后位,你什么都得不到。"
岺儿看着龙啸桐,终于开口说,"我要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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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属下疏漏,让玉——呃,璇主子受惊了,我已经狠狠罚了那些不成体统的家伙们,请陛下降罪——"柳长风跪在下面摇摆的像跟小青葱。
"泼水那件事我早就知道了。"龙啸桐不紧不慢的说,"苓霓是我一手安排进宫的,她有什么动作我怎么会不知道?"
"是陛下安排的?"
"是老祖宗。"龙啸桐停下笔,看看柳长风,"老祖宗要扶苓霓,玉鸾挡了她的路。她总是这样,一不小心就高调了,没办法。"
"哦…难得陛下没有插手…"
"我若插手,老祖宗会怀疑,玉鸾就会有麻烦。"龙啸桐看了眼柳长风,"不是有你和韩若生一明一暗么?再说,这点小事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是是是,是我低估了璇主子的能力。属下今后一定尽心尽力保护好璇主子——"
"你?就连我都没办法保护好她。"
…
柳长风这一天,真是说什么错什么,不如不说,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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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会要来了。
妖蛾子太后终于要回来了。
龙啸桐这个闷骚的男人究竟做了什么?子桐公主为何休夫?
昭仪的龙子是不是青衣的?青衣自己知不知道此事?这里面是否还有更大的秘密?
苓霓究竟是谁的人?她入宫来又有怎样的目的?
这些归璇仍旧是不知。
谁都说不清,这是更大的不幸,还是更大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打油诗:
我叫白玉鸾,身强志又坚
身为女儿身,走在男儿间
一朝错入宫,从此半升仙
勾心又斗角,做戏在人前
最是百花会,一夜碎红颜
愤而出红墙,恩仇两相忘
闲适宁水湾,尤忆旧时光
决然再入宫,一朝成归璇
群魔八仙会,无语望青天
只记此心中,鸳鸯不羡仙
要什么有什么
妖蛾子太后要回宫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前朝。
曹彬:臣这一年来工作任务繁重,正好想请个年假,请陛下准了。
陆苏:老臣年迈多病,恕不能亲自迎接老太后还朝。
左腾:考虑到我的存在有伤风化,我自动回避了。陛下,臣这可是为了您考虑。
青衣:……我不想再娶第二个了……
柳长风:请让我风中凌乱吧。
龙啸桐: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没攻打的了?朕突然想御驾亲征…
众:我们跟您去!没有造反的也逼得它造反!
后宫。
昭仪:淡定,我是皇后,淡定,淡定,淡定,淡定….
梅妃:老祖宗回来了,哥儿,快把菩萨供上。
景贵人:我被遗忘很久了…让我继续蹲墙角吧……
珍妃:我要见老祖宗——你们都别拦着我。
怡人:珍主子乃是真真切切的疯了啊——
岺儿:我会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的。(所以你真的不用现身。)
某无知凤云:老祖宗难道是妖怪么?怎么人人都怕她?
某八卦彩蝶:…你放心,你走了我会每年给你上一炷香。
某地。
子桐:老祖宗回来了。
韩若生:妖蛾子。
子桐:你祖宗才是妖蛾子呢!
韩若生:不,你错了,你祖宗才是。我祖宗是卖猪肉的。
子桐:我咬你哦!
韩若生:你咬死我你也是妖蛾子的后代!你咬你咬!
….
归璇:噤声。
…..
子桐、韩若生:太文化人了。
妖蛾子太后回来了。
老祖宗回宫那天是气势磅礴万人空巷的。
皇后和吴妈一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一左一右,梅妃排在皇后下位,而名不见经传的岺儿居然排到了梅妃下面。
吴妈下位是杜笙月,依次是些朝中权贵的女眷。归璇排在岺儿后面十几位,遥望着老祖宗被一堆朝臣簇拥而进后宫大门,心中感概无限。
遍地大神,唯我独尊,这个老不死的女人也算是人世间走一遭荣华看尽,怎就不见她立地成佛顿悟西归呢?
老祖宗慢慢向前依着步子,昭仪笑的癫狂,吴妈笑的谄媚,梅妃笑的极致,岺儿笑的灿烂。
杜月笙并一干人等笑的不知所云。
归璇一人笑得很冷。
然后就在老祖宗擦身而过的时候,被这股不安排的冷意电了一下,斜眼俯视,却是个娇娇嫩嫩无限风流的美人。
为何眼神如此执拗?为何眸子如此深邃?
为何你敢给老娘我冷笑冷眼?
"你叫什么名字?"
跟在太后身后的龙啸桐从头凝固到脚。
白玉鸾,我知道自古婆媳气场不和,请你也不要这么一鸣惊人好不?柳长风在凌乱,青衣也心里咯噔一下。
归璇看看太后,眨眨眼。
"归璇。"
太后也眨眨眼。"有人姓归么?"
归璇本来可以搪塞过去的,譬如说自己是孤女云云,譬如说请太后赐姓云云,可是她却不知道被哪道雷劈中了,脱口而出:
"归崇敬、归登、归融。爷孙三代历任唐代兵部尚书,传为一时佳话。其中尤以归融特别出色,他为人正直,不怕权贵,秉公办事。我归氏祠堂有七言通联:文苑传雅推词翰;尚书丞卓有政声。上联典指归有光,九岁能文,人称震川先生,名列《文苑传》。下联典指五代时归蔼,字文彦,入后唐,任尚书丞、太子宾客,卓有政声。"
归璇早就料到入宫后自己这名字会遭人口舌,早就留了一手,只是为了低调,或是场合不对,从未显山露水,今日再见太后,不知为何,那道理性的水闸顷刻溃坝。
太后笑了。"你是嫔妃?"
"我是秀女。"
太后又笑了。"你跟谁借了那么大的胆子?"
归璇无意之间瞟了一眼龙啸桐,老太后收入眼底一击致命。
"妖孽,我看你就不像好女人,吴妈,拉到后面去验验她是不是完璧。"
….
……
妖蛾子,够狠。
就如某年某月某一天龙啸桐在某个危急关头蹦出来说了句"儿子就好这一口。"
这年这月这一天,龙啸桐又一次在文武大臣后宫三千面前蹦了出来。
"归璇已经是我的人了。"龙啸桐面无表情的说,"我喜欢玩地下情。"
…..
白玉鸾,你要记住,我的一世英名,是华丽丽的毁在你手里的,所以,你要负全责。
这厢太后回到仁寿宫的时候,归璇也万众瞩目的回到了储秀宫。一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公公婢女们都围了上来,那些平日里还算点头的姐妹,却是一个个都避开了。
归璇再一次被孤立。
果然,霸占了皇帝的女人,在后宫,是全民公敌。
凤云和彩蝶嘀咕了好半天,才像第一次看见活凤凰似的进三退一匍匐靠近。
"我长刺了?"
"不,您发光。"
彩蝶这话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是纯粹的膜拜。"先前以为老大你靠山是子桐公主,没想到原来你早就和陛下勾搭上了…高啊…"
"我和陛下…哎…"
归璇叹了口气,要说是清白的,那的确是不清白。
彩蝶的眼睛突然绽放出八卦的光芒。"说说,你和陛下怎么认识的?"
"呃…"
归璇一字一顿的说,"陛下…偷看我洗澡…"(? 剧情提示:第六节第七节 ?)
凤云大声疾呼:"偷看你洗澡——"
彩蝶捂住她的嘴巴,可是满屋子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只是装作忙着自己的事情。
"然后呢?"
然后….
"这个不能说。"
不能说才最惹人遐想。
萌点一击即中。
"你和陛下什么时候睡的?"
…
"哎呦,文雅一点啦,凤云,那个,璇啊,你和陛下什么时候私定终身的呀~~~~"
"在他把我气得半死之后。"归璇肃穆的说,"反而让我决定跟着他了。"(? 剧情提示:第27节第30节 ?)
"天啊~"一花痴加一粗人俩凑一对开始流口水。
"那他有许诺你什么吗?"彩蝶还是不能免俗,归璇知道她问的是名分,也知道如果她说出她一直被龙啸桐那死人追着当皇后,这一屋子女人一人一铲子当场就能埋了她。
微微笑。"说过,不过没有兑现。"
恩,这真是个委婉的说法,归璇没有撒谎,她只是省略了"没有兑现"的主语是自己。(? 剧情提示:第19节第39节 ?)
"你一路追着陛下受了不少苦吧?"凤云不合时宜的开始乱同情人。
归璇笑笑,其实是一路被陛下追着受了不少苦,卷帘人,百花会,还有那让她欲生欲死的六仪。(? 剧情提示:第2卷第5卷 ?)
"受了很多苦,但是也有高兴的时候。"归璇眼中的甜蜜让人沉溺。
"你也算是苦尽甘来啦,终于入了宫,可以待在陛下身边了。"
待在陛下身边…待在陛下身边。
归璇陷入了沉默,彩蝶和凤云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实她们什么也没有说错,只不过是再一次提醒了归璇。
再入宫,她不过又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女人罢了。一个,女人。
可笑的是,连性别都可以换,唯独这个一,变不了。
她永远是一群中的一个,也许是他最爱的那个,但终究是逃不过,"不是唯一"这四字魔咒。
不日归璇和陛下的野史就广泛传播开来。
比较通行的版本是,陛下出征宁水偷窥民女洗澡,压倒之,本是山盟海誓,没想到后来又移情别恋玉将军。直到玉将军退出历史舞台,陛下才想起来这么一个苦苦等待的温良恭俭让的美好少女,安排宁水皇帝收她做干妹妹,好名正言顺的行苟且之事,皇后索性将错就错,通过选秀女把她召入宫来,从此野史变正史,千古永流传。
不得不说,被多次加工再创作的"归璇和皇帝那不得不说的故事"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除了,归璇和白玉鸾是同一人这个最后的事实。
青衣看着一切,先前所有的猜疑都变成摆在眼前的现实。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再有。
当他奉旨到储秀宫接归璇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
白玉鸾,兄弟,玉贵妃,归璇,璇主子——
"皇后娘娘懿旨,赐秀女归璇锦绣宫,婢女一名,钱千石,列入侍寝名单。"
青衣听着公公尖锐的声音盘旋在鸦雀无声的储秀宫,看着秀女们或意料之中或羡慕或嫉妒的脸,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自己被白玉鸾打败,她都会说一句。
"我又赢了哦,哥。"
你又赢了一次。玉鸾,归璇。
我看着你披着战甲舞者长刀回到了战场,竟然连戳穿你的勇气都没有。
至此,我才明白了,妈跟我从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才明白了那块石头上刻的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儿子,白玉鸾,是我们翻身的全部筹码。
那时在我面前有四个大字,刻在玉石墙壁上,妈说,你要把它们刻在你心里。
龙仪天下。
倾覆王朝,原是你一笑红颜。
我欲登顶,竟要踩在你的肩膀上,我的兄弟,我的姐妹。
于是我让你再赢这一次,因为,下一次,你会输掉所有。
而那一天,已不会太远。
遇神杀神遇鬼降鬼
归璇赶在岺儿前面走出了储秀宫,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搬进锦绣宫那天,彩蝶和凤云不知道多兴奋,一个抱着柱子蹭,一个对着桌子哈气,一个说:"天啊,这地方大的可以摆十张织布机。"一个说,"这要是打一仗就带劲了。"
如果可以,归璇真的很想收了她们做丫鬟,可是,她们毕竟是秀女。
不消一会,吴妈亲自领着配给她的丫鬟就来了。
那丫鬟倒地便拜。一抬头,归璇愣住了。
"是你?"
丫鬟愣住了,不知道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主子为何冒出这么一句话。
归璇笑笑。
初入宫,第一脚迈进葬雪宫,见到的就是这个小丫头,明明是梅妃的眼线,却故意要误导她将矛头指向珍妃。
上一次连碗面条都没吃上就打发她走了,隔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撞上,还真是有缘。
那就留着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身份好隐藏,身边是梅妃的人,总好过是昭仪的人。
看来,老祖宗是要对昭仪有动作了。
归璇点点头。"看着你面善,像我认识的人。"
"娘娘仁厚。"
小丫鬟这句接的是没头没尾的,毫无逻辑的奉承。归璇一扭头看看彩蝶和凤云,两人眼里是赤 裸裸的嫉妒。
"想要么?那就好好准备八仙会,你们都是通过了六仪考试才进来的,一努力进前三名,最差也是个席人。"
席人….
俩人的表情,让归璇开始无限自责。当初直接升为贵妃,不知下面有多少人想手刃了她,尽管她那时还是个无公害的男人。
吴妈冷眼看着几人,突然说,"璇主子,今天是你入锦绣宫第一天,按道理,您应该给各宫请安——"
归璇扭回头。下马威,挫挫新人的锐气。
早就知道即使龙啸桐出面,后宫这些女人也不会轻饶了自己。
"走吧。"
风轻云淡,人畜无伤。
老子摸爬滚打半年,潜心修炼一载,怕你不成?
仁寿宫。
这名字一听就很不地道。妖蛾子太后和仁这个字,是横竖挨不到一起去。至于寿,虽然这样很大不敬,但是归璇打从心底觉得,她还是早点收拾收拾去世更加有利于社会发展。
前几天刚刚短兵相接,众人还心有余悸,今日龙啸桐政事缠身,只剩下个抖得跟筛糠似的柳长风和没什么分量的子桐在场。
不知道是来壮胆还是来看热闹的。
花园里,正是好时光,归璇脱下秀女的衣裳,换上亮丽的霓裳,点了红,扑了粉,明艳照人。
"老祖宗千岁千岁千千岁。"归璇一上来就拜,礼多人不怪。
"起吧。"老祖宗也是个走程序的人。
俩人这客套完了,眼神一对上,柳长风这糠也筛出来了,喃喃说,"完了,完了,这回是完了,要不我去朝上把圣上拉回来?"
子桐瞥了他一眼,"你要参什么?皇帝,你老婆给你妈请安呢,你快回去吧!他不抽死你!"
柳长风无语泪流。
就在子桐和柳长风交换意见的同时,归璇和妖蛾子太后的眼神激战已经数个回合。
没一个善主儿。
"你是怎么勾搭上我儿子的?"
"他偷看我洗澡!"
"他干嘛偷看你!"
"这要问您儿子。"
"放肆!你是说我儿子见了你色心骤起动手动脚?"
"这是您自己说的。"
"你活的不耐烦了是不?"
"还好,您先走一步,我跟着就来。"
….
当然,这个版本,只存在与归璇和太后的眼神交流中,实际生活中,两人都做了一定修辞处理。
"你是怎么认识龙儿的?"
"偶然相逢,情投意合。"
"真有如此巧事?"
"这都是陛下洪福齐天。"
"甚好,看来龙儿对你是一见倾心了。"
"谢老祖宗箴言。"
"你可以先退下了。"
"愿随老祖宗。"
老祖宗哼了一声。
你果真是有两把刷子。这话落在众人面前,就成了,"龙儿品味果然不错。"
归璇耸耸肩。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这话过滤成宫廷用语就是"蒙陛下太后错爱。"
多么和谐的一幕。
太清殿。
见了昭仪,拜了一拜,昭仪一副黑脸拉得好长。
一直都在提防,没想到眼皮子底下跑出个第三者,她这"原配"夫人真是又恨又妒。后宫最奥妙都就于此,皇帝如果独宠一人,大家就嚷嚷着要博爱,雨露均沾,等那一人变成了你,你就会说做人要专一,不要滥情后宫而要专心前朝。
其实不过是女人那点小心理。
昭仪虽然承认自己从不是龙啸桐那个独宠的女人,却还是死守着这个独宠的名分不肯撒手。
"璇儿妹妹真是不简单,前些日子见了还跟你唠叨八仙会,没想到你早就和陛下私定终生了。"
是谁打翻了醋坛子?好酸。最重要的是,这坛醋,它从一开始也不是你家的。
嚣张啥?
还有,请叫我姐姐。
归璇激灵的顺水推舟说,"情分是一码事,礼数是另一码事。陛下待我如何我自知,可是这后宫,还是皇后娘娘说的算数。所以,璇儿还是要参加八仙会的,不仅要参加,而且还要给娘娘争脸,来日就算侥幸做了嫔妃,也是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不是?"
昭仪一听五脏六腑开始纠结,这丫头看着挺温婉的,没想到满腹的说辞,这么个回答,明摆着是说,老子肯定做嫔妃了,不过是借你八仙会走个过场,还谢谢皇后你不早不晚给我个梯子爬,我他日被阳光普照了也不忘告诉你太阳是啥色儿的。
这一句正中靶心,绝对的内伤。
昭仪点点头,微笑,手指甲都扣进棋子把上缠绕的锦缎里。"那我拭目以待你的表现。"
"希望不会令皇后娘娘失望。"
避月阕。
话说这地方还真的好久没来了。
一去经年还是很半仙。
梅妃一成不变的白色衣衫,记忆散不开的是一抹月桂仙子的淡影,如今再看,却是繁华殆尽。
归璇的伶牙俐齿,第一次失灵。
冷宫外的梅妃,冷宫里的珍妃,不过只是一堵墙的差别。
明哲保身全身而退的梅妃,却没有得到她的那一杯羹,这一年,她心里是否也在后悔最后转投了昭仪的阵营?
这一切都不得知。
"娘娘。"
"你啊。"
"给娘娘请安。"
梅妃别过头去,"我最讨厌新人给我请安,请一次,我就老一次。"
"娘娘还很年轻。"
"总还是有更年轻的。"梅妃细细打量这个姑娘的面容,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美丽,与常年待在深宫的女人不同。没有妆典出的华丽,也没有粉饰的清高,只是自然而健康,随着她每一次的妙语连珠焕发光彩。
"我听过你不少传闻。"梅妃幽幽的说,"我知道陛下为何想起了你,接你回宫。"
归璇笑笑,看来那个流行的"我和陛下不得不说的故事"已经传到了梅妃这里。
"你像一个人,像白玉鸾,你好像他——陛下,一定是把你当成了他的替代品。"
归璇整个人僵住了。
素来知道梅妃资格老看的透,却不知道她有一双如此明澈的眼。
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此地不宜久留。
归璇欠了欠身,"娘娘说的归璇不是很懂,烦扰娘娘,归璇退下了。"
"你会懂的,后宫的女人,不过只是一个又一个替身。到最后,连陛下自己都不记得,最开始爱的那个,是什么样子。"
这就是王者的专情与滥情么?
归璇看着梅妃,突然更加坚定了她要夺回龙啸桐的决心。
我不会给你机会摇摆,给你机会堕落。
我不会给你借口,不理你是皇帝。
你若爱我,那便爱我。其他女人,都给我当成萝卜。
司督府
归璇搞不懂自己为何要给司督夫人请安。
一个是秀女,一个是官妇。互无交集。
杜笙月见到归璇时一改往日的尼姑脸,拉起她的手说,"替妹妹高兴,终于等到自己喜欢的男人。"
咳咳,是姐姐。
归璇笑着,每看见杜笙月,就想起该千刀万剐的哥,想起昭仪,想起昭仪的肚子,想起那首诗,想起那个客观存在的太子。
"其实是我拜托她们带你来的。"杜笙月却是单纯的很,"我听说你当初让陛下一见倾心,不知道是什么秘方?"
"呃…这个…"
"我听说是陛下偷看你洗澡?"杜笙月居然说了出来,归璇尴尬的笑笑,点点头。"男人都有仙女情节的,那种场合,特别容易动情。"
"是么?"杜笙月不羞赧反而很开心的说,"那你说,我相公也算是个正常男人吧?"
归璇点点头。
"他也有这种情结么?"
点点头。
"那我回去试试,若是成功了,我专门进宫去谢你。"
"这个倒是不用了。"归璇苦笑着。
偷看洗澡只是一个条件,另一个条件,那个男人,心里不能有别的女人。
尤其不能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最好不是皇后。
看着无知的杜笙月,归璇再次为女人这个物种而悲哀,这种悲哀在这一天被如此放大,以至于,她那个原本只是随便一说的想法,变得越来越现实。
我要龙啸桐。
就算他有个妖蛾子的妈,就算他有个野心勃勃的原配,就算他有多少个过去和替身。
我要他。
因为我不想再变回一年前那个女人,委屈一个人吞,真心话不敢说,做着一个第三种可能的幻梦,被现实撞得粉碎后只能落荒而逃。
我不要看到自己变成一个杜笙月。
这个战场,我玉将军,终于踏上。
遇神杀神,遇鬼降鬼。
不死不伤,不败不降。
作者有话要说:下节预告:
鹅子灵感迸发的一节
请看各路杀手刺客 是如何来小玉玉面前找虐的...
刺来刺去有意思么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归璇这一趟走下来得罪了不少人。
后宫那都是用行动说话的实在人,韩若生碰上第一个来刺杀归璇的黑衣人时,就知道老大这一天出去没少结梁子。
韩若生跟在黑衣人一号身后好久,敢情这哥们根本不知道锦绣宫的方位,只是一个地方瞎转。这哥们倒也是个实在人,黑灯瞎火实在找不到路了,竟一把捉来个不相干的人来问路。
韩若生脸色黑线纵生,喂,大哥,这不是大马路,你抓人问路也要看看场合。
再说你抓的那是子桐公主啊,猪脑。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韩若生刚想溜,就听见一百米开外一声撕心裂肺的尖锐惨叫,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定睛一看,却是子桐把黑衣人一号高高举起,掐的那哥们变了声。耸耸肩,就不该为这女人瞎担心,也不想想若干年前她就把自己撂树上了,更何况这路痴兄。
人皆有慈悲之心,在子桐把对方掐没气之前,韩若生还是不紧不慢踱步过去了。
"大庭广众的,影响多不好。"韩若生掳起袖子伸出爪子,"我来帮你捏着吧,男女授受不亲懂不?"
路痴兄的脖子就从子桐的爪子里交接到韩若生的爪子里,善哉善哉。
"你还挺温柔的哈?"
"君子么。"韩若生一甩头,一头汗珠全都飞扑在路痴兄的脸上。
"最近过的还行?"
"还凑合,总是去御膳房白吃白喝的,胃肠不是太适应——"
"去我那,我给你烫点小酒吃两个小菜?"
"说过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亲,不要总是请男人去你院子,虽然你也是个被休了的,名节于你如浮云。"
"我靠,你信不信我让你瞬间变浮云?"
….
….
"你们!"路痴兄发出歇斯底里的尾音,"要——杀——要——剐——"
俩人这才注意到还被韩若生捏着的黑衣人,本以为他会很有骨气的来一句"悉听尊便",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可千万别动手——"
韩若生耸耸肩,"你打算去刺杀归璇?"
黑衣人点点头。
韩若生耸耸肩,"你可知你劫持的是子桐公主?"
黑衣人摇摇头。
"好汉饶命,我什么都说了——"
"我靠,我需要听么?"韩若生看看子桐,子桐看看韩若生,"还有什么需要听的?你不是都猜到了?"
"不不不——我是皇后指使的——"
这路痴兄被扔在归璇脚底下的时候,天其实还没有黑透,归璇喝了口茶悠然说,"这还没黑天呢,真不让人消停。"
"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么。"子桐踩在路痴兄头上,"这厮说是皇后派他来的。"
归璇看了他几秒钟,路痴兄不敢与之对视,归璇笑笑,"梅妃这招,用了十年了?看来她最近日子真的不好过了,找来个这么低端的刺客。"
路痴兄彻底懵了。
韩若生耸耸肩,"老大,怎么办?"
归璇说,"前几天搬家的大箱子正好空着,闲着也是闲着,就用他填吧,明早拉上马车,送宁水——"
"去宁水干啥?"
归璇人畜无伤的说,"我不杀生,送他去宁水采石场卖苦力吧,跟哥说,看紧了,陛下有安排。"
韩若生这边刚处理完一个,转身走了不远,灯还没都亮上呢,转身又瞄到了一个,这家伙,稍微素质点,不走陆路走空路,小腿踢得忒利落,生怕谁看不见他似的。
娘个腿的,还让不让人吃个晚饭了。
韩若生抄小路回锦绣宫屋顶坐着迎客,这厮不含糊,没多久就来了。
"来了?"
黑衣人二号一惊脚下刹不住闸,直接扑到在韩若生身上,韩若生一把推开他,"你刺杀就刺杀,我靠,还非礼!你以为你是龙啸桐呀!"
来人迅速想逃跑,还行,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比路痴兄有发展。
韩若生揪住他的领子,那小子滴溜溜原地转了个圈,还不老实,妄图反抗,韩若生一脚命中其人体下半身某要害处,同时捂住他的嘴,那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全全被拍回肚子里——
"你又是给谁卖命啊?兄弟?"
"皇后。"
韩若生叹了口气,再踢。
"皇后。"
韩若生叹了口气,还不老实?我踢我踢我踢踢踢——
那人倒下前摇摇晃晃剩半口气说,真的是——皇后——
韩若生从他倒下的身躯上摸出块牌子,还确实是司督府的。
"我靠,你不早说。"
归璇看着韩若生面无表情拖着个死人进来,皱着眉,"不死不残。"
"没死没残,只是废了。"韩若生径直走向后屋,开箱,装箱,合箱,出来,"不行,老大,我真饿了——"
"子桐在后面吃着呢,你也去吧。"
韩若生抬脚刚走没几分钟,屋顶上又来人了,归璇放下茶杯,唉,我这锦绣宫又不是景点,你们容我喘口气不成?
从窗户翻进来的却是龙啸桐。归璇愣住了。
"有门不走你偏要走房顶翻窗户。"
"不是大告天下了么?我就喜欢地下情。"
龙啸桐靠近,再靠近,靠近到还剩几厘米的距离,归璇正要说一句"桐——"
正是这时,正是此刻,一柄剑锋利袭来,剑尖在离归璇那张脸几公分处停下。
龙啸桐双指夹着剑,沉着脸,归璇捂嘴痴痴的笑,还从没见陛下如此震怒。
你——给——我——去——死——————————————
龙啸桐那一年零几个月憋出的内伤全全发泄到这可怜的黑衣人三号身上,归璇还没来及的看清楚这人的大体形状,他就已经没有大体形状了。
你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把另外一个大男人扑倒在地一顿毒打。
尤其是当这个男人是个皇帝的时候。
这就是子桐和韩若生闻声赶来的时候看到的诡异而瑰丽的场景。
龙啸桐做野兽妆,头上长犄角,背影投在墙壁上那就是一灭绝生物。归璇手里举着龙啸桐掰断的那半段剑,微笑着,圣母般慈祥。
"唉,哥可怜哪,欲求不满这么久,好不容易小别胜新婚,被搅了局。"
"色字头上一把刀。"韩若生看着墙壁上老大手里的那半截小刀的影子正好杵在龙啸桐背影的头顶上。"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龙啸桐扭头,双眼布满血丝,归璇温柔的走过来。"何必呢,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个鬼啊,这么好的发情瞬间,就被活生生扼杀了。
在子桐和韩若生这对活宝面前,龙啸桐那寄存已久的柔情和激情是死活发不出来了。
"这么没有眼力价的刺客,八成是老祖宗的人。"龙啸桐回复意识的时候刺客已经失去意识。"我这就去仁寿宫问个明白。"
回旋笑着说,"顺便给老祖宗请安哦。"
"对了?"龙啸桐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啊,想说,最近不方便,来红呢。"
……
……
韩若生看看子桐,"你觉得尴尬么?"
"我是已婚妇女。"
"尚是完璧的已婚妇女啊…"
"比你这个童子鸡强!"
龙啸桐知道这个气氛下,今晚是泡汤了,挥别了归璇,顺便拖走了韩若生和子桐这不让人消停的一对。
"我怎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龙啸桐突然停下,看看韩若生,"你把那刺客搬后面去了?"
"搬了,这是熟练工种。"
"今天第几次了?"
"梅妃一个,皇后一个,外加妖蛾子太后一个,仨——"韩若生摇头晃脑,"动用杀手的,也就这么几个吧?"
"不对,不对,不对…"龙啸桐左思右想,前思后想,韩若生不耐烦了,"喂喂喂,陛下啊,你快点,我还得回储秀宫呢,我家当还在后院那棵树上呢——"
"对了!储秀宫!"龙啸桐如被雷击中,"岺儿!"
"啊?"
"她爷爷是御国元帅!家里最缺的是钱,最不缺的就是刺客!"
几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不好,有危险。
纤纤细手泡泡茶,归璇悠然的看着满天星斗,今个倒是热闹,白天虐心,晚上虐身,最愉快的是,被虐的不是她。
是跳个舞还是画个画呢?如此月明星稀之夜,做个诗倒是也不错。
茶泡的差不多了,自己和自己对弈一局,也不失雅兴。
末了,还可以继续去绣战马,鸳鸯早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她现在在研究怎么绣马毛,倒也是一乐。
一双深深俯视的眸子,一个静静伺机出动的身影。
蒙元帅恩典这许多年,终于被大小姐呼唤来刺杀,虽说对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一点有些丢脸,但是只要是小姐吩咐的,他这大炮宁愿来轰苍蝇。
利刃在手,见血封喉,这懵懂不知的待宰羔羊,仍只是运行着小女人的简单思维。
嘴角上扬,猛地飞扑下来,拔剑而出,直顶眉心。
可惜了这样一张精致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明眸皓齿,好不妩媚。
这真是他杀的人之中,最漂亮的可人。
可人轻轻一闪,剑刺向茶杯,可人惊呼"我的茶——",本是离开的身又转了回来,一伸手两只手指夹住了飞速刺来的剑,另一只手悠悠拿起茶杯啜了口,"刚泡好的,别浪费了。"
抬头微笑。
我靠,你是人类么?
刺客抽出剑来,整个人从内到外雷的外焦里嫩。
她就是有那么股气势,越是高手越明白,面前的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比他们高多少个层次。
黑衣人四号,至今唯一一个职业杀手,眯着眼,举剑却刺不下去。
归璇空出的一只手,两只手指敞开,露出一小截刀片,锋利。
"疼么?"
"啊?"
刺客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就在他用力抽剑的一刻,自己的手已经被划了几道,血丝才刚刚渗出来。
猛抬头。
"你又死了一回了。"
刀片分毫不差抵在自己的颈动脉上。
"你还算是个过得去的刺客,我不想难为你。"归璇慢慢垂下手,"你走吧。"
"你太小看我了——"
专业刺客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他们太专业了,不懂得该退就得退。
龙啸桐三人赶到锦绣宫的时候,一个吐着血不停抽抽的男人正在地上蠕动,还说着
"再来——"
"哎,我就说刺客要有危险了,你们俩不紧不慢的,万一死了,我怎么跟作古的老元帅交代?"
"反正他也是发配宁水的人了,再说老大也不会取他性命的。"韩若生满不在乎的说,"这不蠕动的挺好的么?精神状态很不错嘛!"
"别贫了。"归璇微微笑,"抬后面去吧。"
韩若生给了子桐一个眼色,俩人拖着刺客就往后走。
龙啸桐借机又蹭向归璇,归璇低着头红着脸,"其实我没来红。"
"那你原本要说的是——"
"我原本要说的是,桐,有刺客。"
龙啸桐笑了,搂住这个风情万种善解人意的女人,额头顶额头"你怕我没有发现下不来台?我的玉将军——我败给你,又不是第一次——"
"讨厌。"
"那你就讨厌我吧。"
此夜如此美好,前屋子滚床单,后屋子滚箱子,木头大床和木头箱子的咯吱咯吱声如此和谐。
明天,又是个不错的天啊。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新换的封面,好不好看哪各位,给个意见
下一章看点:
八仙会,小玉玉的传奇还在继续
阴谋论,青衣的身世渐渐浮上水面
假太子,昭仪被太多人盯上如何自保
妖蛾子,有了她您还舍得走么
本文,目前,仍无v的趋势,虽然我很想v,但是真的v不了
于是,乃们,撒花的打滚的看吧
积德行善,留言收藏。
第七卷 八仙会
镜花水月(上)
八仙会历时六天,两天一道题目,由三位评审各出一题,届时三位评审作为主裁,七位位高权重的名门人士作为副裁。
三位主裁自然是皇帝、皇后和太后。
七位副裁中,当朝丞相曹彬、镇国大将军柳长风及司督青衣自然占据一席。副将军左腾因为喜附庸风雅对六仪鉴赏颇高也入围。至于傀儡六部尚书罗尚书,也勉强出一次镜。
另两个位子,给了梅妃和子桐。
至此,群魔乱舞,悉数登场。
归璇第一次看到这阵容时还舒了一口气,十人之中,皇帝公主柳长风是自己人,皇后太后梅妃是对方的,至于丞相罗尚书左腾,暂为中立,只是这一个青衣,不知是红脸还是黑脸。
百花会都挺过来了,小小八仙会,鄙视之。
归璇站上战场的那刻起,骨子里那个叫玉将军的魂魄,就开始显灵。
第一天,第一题,是皇后出题。
题目曰:镜花水月。
考场之上是一片肃穆,未提及到底是六仪哪一项,也没说什么要求,只是从公公那窄窄的嗓子眼里,挤出这么四个字。
镜花水月。
"明天此时此地,秀女依序展示,裁定取五。最优者,一面小旗。"
淘汰三人。优胜一人。
归璇知道自己不会是淘汰的那个,但是这是一场和岺儿的公平决斗,每一场都不能小视。
回到锦绣宫归璇就把这四个大字写下来挂在墙头,反复琢磨,却不知昭仪在想些什么。
这是在告诫新人,后宫日长情短,一切皆是镜花水月么?
还是她的自白?这个什么都有了女人,为何灵魂是如此不安和孤独?
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冷宫的珍妃,想起她的诗。
灵光一闪。
顾不得那么多避讳,起身向行。
行至冷宫门口,脚步却慢了下来,一打眼便可看见珍妃还在一刻不停的研墨写字,谁都不看清的那个污点,深宫谁都说不得的最大忌讳。
归璇迈入院中,却是一个激灵,一双眼睛,正在某个地方盯着自己。
何方神圣?
梅妃?昭仪?岺儿?太后?
无论是谁,这个人只要是针对自己,那就是帮着岺儿。
归璇眼睛一眯,装出左顾右盼的样子,小心翼翼走到珍妃身旁。
"珍妃娘娘,归璇又来看你了。"
"我错了,我是个罪人。"依旧是那句话,如同最坚硬的壳,保护着自己。
"珍妃娘娘,归璇在参加八仙会,皇后出了题目,叫做镜花水月,不知道娘娘能不能帮归璇一个小忙?"
"我错了,我是个罪人。"
"娘娘是错了,娘娘是罪人,所以归璇才看到这四个字想到了娘娘你,冒犯了娘娘,请恕罪。"
说罢,拿起案上墨盒,一扬手,那纷纷墨迹,如同白雪上梅花绽放,遍开全身,却只有那张脸,雪一般惨白。
"昨日还是一块宝,今日零落变成草,娘娘,这镜花水月四个字,说的,不就是你么?"
归璇看看呆呆的珍妃,看着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说,"娘娘,归璇要给您作画了。"
归璇用珍妃的文房四宝当场画着,那珍妃甚是乖巧,只是倚在大树上不动。那黑白分明的凄凉,最是难过。镜中花,水中月,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半盒墨,一方纸,黑白两色话凄凉。
归璇一边画着一边注意着那双一直在偷窥着自己的眼睛,末了末了,才故意大声说,"抓住娘娘这个神态,归璇明天的胜算便有了八成,只可惜,娘娘虽在冷宫,却也是富贵之神,归璇不能大不敬,否则,泼的不是墨而是血,便更销魂。"
珍妃面无表情,只是说,我错,我错。
归璇站了起来,起身,把画卷起,看着珍妃,一字一顿的说。
"你是错了。皇宫一入深似海,脉脉情深终成空。所以,你还要继续错下去。"
珍妃的表情有着千分之一秒的变化,归璇笑笑。"告辞了,天色不早,再耽搁下去,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躲在暗处的某个人听的。
梁上君子,偷学我的伎俩,也要趁早,否则天暗了,什么都迟了。
当然,你最好,多"学"一点去。
第二天同时同地,八仙展示的时间到了。归璇和岺儿被排在最后。
前面的展示很是精彩,每个人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彩蝶虽然第一个出场,却以一副旷世绝伦的绣图震惊全场,那潺潺流水中破碎的月亮和随波逐流的花,看得出她深厚的女红技艺。
凤云的舞蹈展示也很是精彩,将武术和舞蹈结合在一起,踏着醉玻璃起舞,舞到最后,玻璃片正好围成一个空心圆,象征着月亮。
归璇频频鼓掌,这两个妮子,果然都藏着一手呢。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岺儿和归璇身上,全场无论是秀女还是冲裁,包括看热闹的打下手的,都在等着这两个人的对决。
岺儿先登场,似乎是对归璇有利,可是当岺儿那一副画卷舒展开来的时候,子桐和柳长风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柔弱女子纤纤影,倚树不语,最是心碎。
最是那用笔和颜色,苍白画面,墨黑构架,那女子身上嫣红点点,如梅花盛开。
血。不知是他人,还是自己。
岺儿开口说,"这就是岺儿心目中的镜花水月。"
昭仪也慢慢站了起来,不做声,老祖宗点点头,得意的说,"岺儿的看过了,什么璇的,你又有什么展示?"
归璇站出来一步,神态自若,"也是一幅画。"
画展开来,却像是被水浸泡过,皱皱巴巴,全场哗然。
不仅仅是因为这意外,而是因为,那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作品。
"紫衫来报,那小妮子,是选了珍妃做画,我已经给了岺儿消息,她现在就过去。"吴妈点点头,"老祖宗,您放心。"
"一模一样,那就有真有假。谁真谁假,人嘴一张。众口烁烁,可不能单凭我喷点口水就说岺儿才是真的,那么做,往后没的唱了。"
"老奴也想到了,您放心,不是一模一样,而是更胜一筹。"吴妈狡黠的说,"错不了。"
岺儿到了冷宫的时候,珍妃还是那个姿势,只不过身边多了几个大汉,她稍动一点便有人帮她纠正回来,紫衫提着一桶鸡血,说,"那就开始吧,天色不早了。"
说罢,整一桶带着腥味的血,劈头盖脸喷洒在珍妃身上,只留下一张惨白的脸,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吴妈的意思你都知道了吧。"紫衫说,"给你准备了最好的丹红。"
岺儿看着血还在往下滴的珍妃,轻声问了句,"这人是谁?"
紫衫瞟了珍妃一眼,"差点当了皇后的人,不过也就是,镜花水月。"
岺儿觉得全身都冷了,久久看着那似血的丹红,"我下不了笔。"
"你若不在八仙里博得头筹,以后都得看归璇的眼色,她已经霸占了皇帝了,你甘心如此?"
岺儿的眼神瞬时间变得冰冷起来,手有些颤抖的伸向丹红,那里是一滩她搅入就再也脱不开的血。
"你们会怎么对归璇?"
"你放心,单凭这一色丹红,你就赢定了,不必再多做什么,上面的意思,多做多错,低调一些。"
点点头,岺儿拿起笔,珍妃看着这个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卷入欲望漩涡的女人。
如此美人,怎么能吝啬笑容?
如此肮脏,怎么好全身而退?
珍妃扬起更灿烂的微笑,黑白红混沌,一如疯癫。
画毕,岺儿收笔,正是此时,珍妃却开口说——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春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身
皇宫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岺儿一愣,露出捡到宝贝的笑容。
起笔在空白处唰唰唰的提上,这一回,归璇,可是上天佑我。
珍妃也笑的很灿烂。
这个叫归璇的,倒是厉害,懂得借刀杀人,不过,我也不是很介意当一次刀呢。
从珍妃那里回来,归璇看着自己那副冷宫图,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不知道自己的意思珍妃有没有领回,那胜利的关键,早就不在自己,在珍妃。
她赌这一次,赌珍妃经历这么多之后的最是清醒,也赌她经历这么多之后的依旧糊涂。
调兵遣将,战场已经铺开,再往下走,她也只是一个凡人,除了观望,再无他法。
有时候,敌人的失败就是自己的胜利。
她不求技高一筹,但求他日皇后看见那首"多余"的诗,让老祖宗膝下的这颗棋废掉。
只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螳螂已经伸出爪子逼向了蝉,不知,身后还有只不言不语的黄雀。
天明时分,丫鬟不知所踪,放在书房的珍妃冷宫图,被淋得氤氲褪色,模糊一片。
子桐和柳长风闻讯赶来时,那画已经干掉了,缩成一处,不成样子。
离参赛,不过几个时辰。
"谁做的?!!!!!!"柳长风拦腰抱住张牙舞爪的子桐公主。
"韩若生——你死到哪里去了——把你的女人领走——"
归璇只是冷静的站在一旁,不语,看着那副已经不能称作是画的画,低头冥思。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岺儿丹红上胜自己一筹,自己在那首诗上又扳回一局,本来是皆大欢喜的平手,如今却是梅妃搅局——
第一局,竟然就这么败了?
"三位主裁之中,只要有两个人仲裁某个人通过,七位副裁就不能将其淘汰。"公公尖着嗓子说着。
八仙之中,实力上下很是明了,本是无可争议。
却是归璇这个最被看好的选手交上来这么一副皱皱巴巴的作品,让人错愕。
妖蛾子太后一句话定了主旋律,"这么玩笑的展示,还留着做什么,直接退了吧。"
除了子桐公主还在没理说理的喊着"不能退——",其他几人都面面相觑。
柳长风不懂,为何还差几个时辰出了这么档子事以后,玉将军还要坚持用此画参赛?难道又是玉家兵法的玄机?
龙啸桐在这个时候终于说了句话。
"有些事是天灾人祸,不能代表秀女本身素质问题,我看这画挺顺眼,还是再给一次机会。"
我画画你泼水,下次我跳舞你是不是要打断我的腿?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这是有人动的手脚。只不过妖蛾子太后背了黑锅,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看。
妖蛾子转了转白眼仁,怎了?别说不是我干的,就算是我干的,你们有意见么?
话没说出口,只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明白。
现在太后和皇帝立场分明,摆明了是叫皇后来定。
昭仪从刚才一看到珍妃的画就不舒服,脸色一直很苍白,默默没有做声,直到老祖宗追着,才说,"我没有意见。"
…
…
归璇看着昭仪,看着她五位混杂的表情。
妖蛾子太后对皇后这么个中立的意见很不满,"什么叫没有意见?现在有两幅差不多的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区别,先不说这纸皱皱巴巴不成体统,但是论用色,岺儿这幅的丹红,也远比璇什么的一色黑要好的多,这回可不是我偏袒——再说——岺儿这诗,做的也好——"
两幅画上,人一样,景一样。
归璇的纸稍微皱了一些,颜色重新上了一遍,可毕竟是水彩,原先的和后来的叠在一起还是有碍观瞻。
这只是"意外"。
除此之外,岺儿的画上多用了一色丹红,多了一首诗。
这就不是"意外"了。
除了子桐这种有私心的,仲裁的天平,已经倾向了岺儿。
唯独还是皇后惨白着脸不肯松口,被逼的急了,也只是说一句,"我觉得归璇的挺好。"
只因为,岺儿的画一侧,写的那首诗。
那是岺儿听了珍妃的"疯言",最自鸣得意的一部分。
朝朝暮暮空思量
疑似燕归春来早
子暮晓晨晚来风
非雾非雨泪沾身
皇宫一入深似海
脉脉情深终成空
画上位置有限,没有并头写,却也经不起细瞧。
那昭仪,却是不知为何,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苍白的脸色,任是再掩藏也是徒劳,一颗心七上八下,岺儿微笑着,笑的她心里一阵抽。
"岺儿,这诗你做的?"老祖宗哪壶不开提哪壶。
岺儿在龙啸桐面前很是得意,回着老祖宗的话却是看着龙啸桐,龙啸桐只是懒洋洋的别过头,目光停在归璇那副败笔上。
"回老祖宗,是。"
"可以了。"皇后霍的站起来,"我不喜欢岺儿的画,我偏要选另一幅。"
现场,除了龙啸桐和子桐,没一个人说话。
妖蛾子太后得意的看着尴尬站着的皇后,说,"偏向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皇后,大家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
…
梅妃一直无事人的不说话,柳长风冒汗,正直如曹彬,已然在和周遭的人说,"的确是苓霓的画更胜一筹——",子桐生气反驳,"归璇的画被泼水不能算——",曹彬一本正经的说,"即使不算,也是不如。如果画没有受损,归璇尚可继续参赛,可如今她保管不力,应该直接淘汰。"
曹彬一席话,也正是归璇所想。她原本也不想夺旗,只是想让皇后看到那首诗而已。
错只错在没有提防梅妃,现在虽然拉岺儿下马,自己却即将出局。
事到如今,玉将军从幕后而出,挂帅亲征,情非得已。
归璇踏出一步。
"且慢,此画,另有玄机。"
作者有话要说:小玉玉的强大不在于没有意外,而在于她总能很完美的解决这些意外
梅妃小小的胜利,只能更加凸显我们小玉玉下一节的光辉形象哈~~~~
镜花水月(下)
全场最错愕的不是妖蛾子太后不是骑虎难下的皇后不是一直游离的皇帝也不是早知道她会藏着一手的柳长风。
梅妃打翻了杯子。
太后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心里犯嘀咕,这梅妃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没支会一声就擅自行动,这原计划挺好的,丹红对墨黑,简单明了,非要去泼水,不知道这一泼给人家泼出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灵感来了。
多做多错,这些年轻气盛的女人就是学不会这一点。
叹口气,摇摇头。
龙啸桐一直在游离,这才回过神,面带微笑看着她。真要感谢梅妃,否则白玉鸾这只凤凰又要装野鸡了,你非拔了她一根毛她才会开屏给你瞧瞧颜色。
这一招,与他当年那不耻的卷帘人一计,却是相似。
"还请子桐公主和我宁水的将军韩若生帮忙。"
这从事发一直失踪的韩若生终于出现了。子桐这才后知后觉,这小子不知道又被小玉玉委托了什么任务。
韩若生这还是第一次公开亮相,上下有点小哗然,不过在场一半人都见过他了,再加上他和子桐那不清不楚一直在小道流传的绯闻,也让大家自然想到他去宁水干什么去了。
倒是保护了归璇的身份。
青衣的眸子深了一层,他无疑是在场最知底细的人,也自然成了最安静的人。
韩若生这边扛着琴就上来了,放下琴,扯起画的一角,瞪着子桐说,"磨蹭什么,还不上来?"
子桐也不觉得难堪,蹦蹦跳跳就上来了。
一人拽住一角,发皱的画才终于舒展了一些,归璇不多做解释,只是走向了琴,坐下,轻轻撩拨琴弦,悠扬的琴声响起,众人糊涂的时候,她开始吟唱:
人言名利功
不过一场空
镜中花,水中月
终究是水尽山穷
伴随着归璇的吟唱,韩若生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酒瓶,用嘴拔下瓶塞,豪迈的仰天张开口,半口酒入口,上一刻还提着画,一下刻将画松开,画还没有落下,他就迅速转到画前一口酒喷在画上,迅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在众人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一提手举起了画,子桐也学着举了起来,这画一下子很醒目的展示在人前。
那画上,本是有些混沌的墨黑,一个女子倚在大树上,面目不清,似惆怅,又苍凉。被酒打湿的地方,墨迹开始晕开,顶层的墨迹变淡,底层的逐渐显现出来——
"她笑了——她变年轻了——"
左腾合掌大喝,像是看到什么稀罕玩意儿,跳了起来。
不用他说,每个人都是一双眼睛看得真切,归璇的琴声从没断,只是突然变得明快起来,在众人惊愕之中,吟唱道
忆当年,风华正茂好似春
朝饮香露醉黄昏
笑颜不似红颜老
倚红墙,笑问今夜人来早——
这是在讲述一个新入宫女子受宠的故事,随着她丝竹入耳,画卷上那第一层墨迹逐渐散开,原本的大树此时变成柱子,遇酒水紧缩的画纸变得很有质感,原本皱褶的人物的脸紧致起来,真的好像一个暮年女子突然回忆起年轻时代,让人叹为观止。
一夜睡去不知夏
那堪秋意重
新人来,旧人老
莫怪天子顾不暇——
归璇念到这几句时,丝竹声转为漫调幽幽,墨迹进一步散开,突然,出现了第一抹红印,却是那女子的脸颊上。
朱砂痣还是血水泪?
点朱砂,绛红唇
无人知是血水泪
来无痕,去无际
多情无情都是恨
画卷上的红点越来越多,那一抹抹盛开的红梅,让一切显得那么妖艳而诡异。全场屏住呼吸,入耳全是归璇的丝竹,入目却是那一点点变化着的画卷。
回首路遥遥
枯树白雪无人扰
最逍遥
镜中花,永妖娆
水中月,不变老
我自仰天笑
最逍遥
至此,酒水已干,那画又皱起来,红色淡去,露出这画最开始的墨黑,浓一处,淡一处,别有风味,那才是梅妃泼水后的第一现场。
画中女人老去了。
只能空空笑着,说自己再无烦扰最逍遥。
丝竹渐无,全场寂静。
归璇起身,走向龙啸桐,仰面,看着他,说,"这就是一个后宫女人,镜花水月的一辈子。"
恨也是这个男人,爱也是这个男人,全全都是他。
继而转向皇后,微微一欠身,"皇后慧眼识我,璇儿谢过,若非您的坚持,璇儿还拿不准,要不要展示呢。"
皇后可算是找到了台阶,"这下子,大家明白我为何力保归璇了吧,如此神作,怎能单看表面,说退就退呢?"
妖蛾子太后算是彻底无语了。
这怪只能怪梅妃多事,没事当什么黄雀,不知道这螳螂是戴钢刀的么?
龙啸桐赞许钦佩的看着她,不愧是他屡次败给的玉将军,居然想到这一招,这一招,恐怕在场的,只有上过战场的男人才明白其中的奥妙。
战场上,传密令,怕消息走漏,会在砂纸上写两层,底层是密令,上层只是家书,墨迹是特别调制的,遇某种特殊的酒水就会化开。有时候为了防范,高手会多掩盖几层,要知道这分层的技巧,可是战场上长年累月的积累,墨干到什么时候下笔,墨汁的调配,酒的调配,一切都讲究火候,大概只有像白玉鸾这样的,才能同时做到四层。
而那墨水和酒,大概就是韩若生突然失踪的原因吧。
柳长风笑了,子桐也笑了。
左腾和曹彬面面相觑,青衣沉默不语。
归璇也微微笑着,还要感谢梅妃这么一泼,才让她突然想起战场上的这一招,只是以前只需要做一封家书的大小,这回是一幅画,还真是破费周章。最底层是梅妃泼过的深浅不一难以修复的原画,上面铺了丹红,又扑了一层墨黑,最后才又画了一层最开始的冷宫图,造成补救不当的假象。
当韩若生这一口酒均匀的喷在画布上时,这一层层才倒着散开,消失,最是绝妙。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她也不会有这么个作品。
这真是八仙会最大的意外,和惊喜。
事后有多少人只能从别人的口述中想象那一天的情景。
还有所少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会是多么奇妙。
有些人永远超出你我的想象,她们鹤立鸡群的时候弯弯腰照顾一下大多数的感受,但是腿上被拔了一根毛还是会一个激灵站起来一脚把哪个没长眼睛的踢开——
这一次,被踢的是岺儿,她背后却是老祖宗和梅妃。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宫廷之中的利益集团随时都在发生变化。
归璇从来没有想过再回来她居然会和昭仪珍妃站在了一起,可是就如很早前琉璃告诉她的那样,有时候,敌人已经帮你选好了阵营。
看着昭仪离席的时候给岺儿那个冰冷的眼神,归璇内心深处仍是不可避免的缩了一下。
分化敌人也是战场常用兵法,而为什么,这一次用在此处,她还是会陷入那一种无法逃避的罪恶。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她究竟,还能不能信守最开始的诺言?
在这场叫做八仙会的战役中,还会有多少人,因为她的胜利而失败?
遍地输家只剩她一人的时候,她也许就成了,最大的输家。
凤仪天下(上)
在归璇压倒性的胜利后,第三日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第二关。
夺旗的归璇连并其他四人要接受来自妖蛾子老太后的挑战,可谓是通往陛下面前最艰辛的一关。
这八仙会莫不就是一条在后宫生存的道路?通过了皇后和太后这两道关卡,才能最终通到龙啸桐面前,而这期间,还有各路权贵几双眼睛盯着看。
这其中,似乎少了一双眼睛,归璇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
为何这次回来,有一个人那么安静?
而他原本应该在这出戏里,占着举足轻重的戏份才是。
靖南王。
静默了太久的靖南王终于登场,而注定,这一登场就是不平凡的。
第三日一早,各路人马就位,老祖宗张口便说,"我这第二道题目,是借了靖南王爷的点子,还请王爷跟大家说明。"
好久不见的靖南王爷终于登场,这个拉珍妃丞相下马的最关键的人物这一年明哲保身未见到有什么大动静,那也只是因为他的两个棋子现在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司督,后宫前朝都有着非凡的影响,他才能坐的那么踏实。
归璇回宫后也不是没听到人说起他,大都是跟搜集古玩有关,尤其是玉石。据说宫变过后靖南王性情大变喜欢游山玩水走访名山大川,尤其喜欢南下,每到一地必是搜集当地奇珍异宝
,尤以玉石为甚。
有些人说靖南王是看着小主子江山坐稳没了指望,于是安心做他的靖南王,怎么说也是太子的祖爷爷,地位自然不用说。
有些人说靖南王在宫变中也损失了不少家产和人马,家底大不如前,明里是搜集异宝,实则是变卖家产维持生计。
有些人说靖南王野心不死,南下寻宝是假,招兵买马扩充兵力是真。
各说纷纭,听到归璇耳里,早就不知道哪家才更足信。
唯一可以预料的是,这一年归璇隐姓埋名没有少折腾,靖南王也一定没有闲着,但是他究竟在谋划什么,这就无从而知了。
如今的靖南王看上去真的是收敛了不少,再不穿忌讳的黄色,而是暗花的黑衣,只是佩戴了几块成色上佳的玉饰,照应了王爷寻宝的传闻。
"谢太后。"靖南王低眉顺眼的,"小王这一年闲云野鹤游走四方,倒是听到过很多有趣的传闻,回宫来逗太后老人家一乐,没想到太后竟以此为题考秀女,羞煞小王。"
听了这话很多人脸色都很红润,毕竟老王爷人老言善没人不欢喜。只有龙啸桐和归璇脸色同时一沉。
龙王装小蛇,那是要爬出来咬人的前兆。
"王爷不用谦虚了,赶快入正题吧。"
"是,太后。"靖南王笑的那叫人一个心惊肉跳,看的归璇冒冷汗,"小王这一年来搜集了不少珍宝,尤其是玉石,君子爱玉,自古有之。早就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
龙啸桐拄着下巴的手不自觉放了下来,曹彬也向前倾身,归璇心里更是开始敲鼓。
"二十年前从天而降一块巨大玉石,玉石上刻的是快要失传的古文字,记录的是一个女人的生辰八字,和四个大字——"
龙啸桐和曹彬的脸色开始凝重,但是都比不上归璇。
青衣拿起酒杯喝着酒,一仰头酒盏里仿佛也闪烁着那块玉石碑——
"凤仪天下。"
龙啸桐和曹彬交换了一下眼色,龙啸桐再去寻觅归璇的眸子时,却发现她的眸子里有一种远比自己的讶异更多的神色,那是——恐惧——
他还从没看见过白玉鸾会如此恐惧,就算是千军万马亦或是深深后宫面前,她都不曾流露过这样脆弱的眼神。
你怎么了,玉鸾?
雪妃的事没人知道,就算有人查出我当年赢得父皇喜欢的玄机,那也是我的麻烦,为何你看上去如此惊慌?
青衣看着归璇的眼神,心里已经有九分笃定,她也看过石窟玉璧了。
玉鸾,你为何如此执着,明知道进宫来是一条不归路,明知道你的女儿身这个秘密带来的灾难远远牵扯的不止你一人。
明知道有人早晚会利用那四个字的秘密。
只是你还不知道,那个人,是我。
青衣淡定的喝了一口酒,听着靖南王继续说着:"这传闻其实在几年前就盛传过一阵,当然,有人说这是天意,也有人说这是人为的——"王爷瞟了一眼龙啸桐,在场的年岁稍微大一些的臣子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包括坐的很淡定的妖蛾子太后。
当年,在宫内广为流传的凤仪天下的传闻,正是促使龙啸桐最后关头胜出成为接班人的决定性因素。雪妃虽已疯癫死去,她和那个传闻的直接受益人龙啸桐却还在,而且就坐在这九五之尊的高位上,让所有眼睛监视着。
"传闻说,得此凤者得天下。当年我们的太子妃雪妃娘娘,就是和这八字相和的人中之凤,如今陛下坐拥天下正是最好佐证。这凤仪天下一说,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么一说,满场哗然,先是窃窃私语,再是大声喧哗。
不妙。
龙啸桐蹙紧眉头,得凤者得天下,如今雪妃已"死",不是暗指这天下要改一个人来坐么?
曹彬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臣以为,此民间传言不足以为信,陛下即位是因为仁厚谦顺,德才兼备,深得先皇赏识,与一个女子无关,更何况,那女子现在已经驾鹤西归,我天子江山却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可见,这凤仪天下之传闻,只是传闻而已。"
"这是否只是传闻并不重要,"龙啸桐接着说,下面立刻安静,"今天是选秀女的日子,王叔说这些,和题目可有关系?"
还是小主子厉害,这么跑题也能拽回来,王爷暗自一笑,可惜,你这登基时最大的助力也是最大的漏洞已经被我看穿,金鱼,还能跑得出池塘不成?
"陛下所言甚是,本王并非多言,而是为了引出今个儿的考题。凤仪天下这传闻精髓在于这个玉碑,我这一年来南下数次寻找,终于有点起色。"靖南王取下随身佩戴的一个凤舞图案的玉佩来,"大家请看这一块,就是玉石的碎片加工而成——"
归璇眯起眼。
王爷在说谎。
玉石碑的碎片,据奶妈所说,应该只有一块,那就是自己的喉心玉。靖南王肯定没有达到石窟,否则他就该知道,这风传的凤仪天下,应该是龙仪天下。
可他为何要撒这个谎?
"小王今日出的这道题目,名就叫做凤仪天下,请各秀女以此玉佩为灵感,明日此时表演,六仪之内,其它不限。一人得旗,共三人进入下一轮。"
凤仪天下。
归璇看着那块玉佩,久久久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八仙会第二日夜。
"老祖宗,靖南王连夜求见。"吴妈递上话,老祖宗皱了一下眉头,"这个人精,十万八千里,宫里有什么动静都知道,不知他是不是连我床底下有多少跳蚤都知道!"
"老祖宗息怒,见还不是不见?"
"见,深夜求见,那是明天就要办的事儿。"太后拢拢头发,"明个儿是我为八仙会出题,他肯定是要在这上面动手脚。"
"难道秀女之中有他的人?会不会那个什么宁水公主的是他的人?"
"我看不见得,龙儿不傻,他不会要了一个靖南王的人的,有一个皇后就够他一受的。"
老祖宗说,"不用瞎猜了,叫他进来问个话就是。"
"老祖宗。"
"不必寒暄,你我冷暖自知。"妖蛾子看着靖南王,"明个儿有什么盘算?"
"老祖宗不愧是这宫里最明镜的人,小主子的江山,您给保住了一大半。"
"不用奉承,你可以直说,我这可还是要睡觉呢。"
"那我就不避讳了,吴妈妈。"靖南王微笑着看了眼吴妈,"因为您儿子也牵扯其中。"
吴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还是老太后稳重,轻笑声,"丞相么,天下一半事都和他有关。"
"这事,可是曹丞相加官进爵前,不止如此,这可是小主子上位前的事——"
妖蛾子感觉自己一头撞上火堆了。
"您应该知道,吴妈妈也应该知道,其实这事我也应该知道,可惜我不知道——"靖南王这潜台词就是,要是我早知道,你儿子的位子还会坐的那么稳么?"小主子当初得到先皇赏识,那是靠了一个女人,哦,更准确的说是靠了四个字——"
太后沉着脸,"凤仪天下。"
吴妈抢先说,"王爷,恕老奴多嘴,雪妃娘娘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人都不在了,王爷为何还看不开?"
靖南王摇头晃脑的说,"我原以为,这凤仪天下的传闻,是小主子求上位心急编出来的——"对两个女人摇摇手,"你们也大概如此以为,不怪你们,大家都是如此,直到不久前,我才知道,这凤仪天下是确有其事,那传说中的天上降落的玉石,也真的存在。"
"在于不在,又能如何?"
"太后您不必装糊涂,这在与不在,区别可是很大。若真有此事,证明天下之主老天早有预见,逆天而行必将遭天谴。"
"王爷这意思是指我龙儿逆天而行么?"太后霍的站起来,一挥衣袖打翻了茶杯,"雪妃是先皇认定的凤凰,我龙儿是先皇认定的接班人,你如此荒谬言谈,是对先皇不敬!"
"先皇固然高高在上,但也要自称天子,那是皇天之子,大不过上苍。倘若天下臣民知道有谁忤逆天意编造谎言,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你在威胁本宫!"
"实话实说,我还没有找到这块玉碑,所以还没什么确实证据证明雪妃并非凤仪天下的凤凰。"
"这个我早就知道,王爷要是已经有确凿证据,哪会和本宫讨价还价,一定是直接改朝换代了。"
"太后严重,我虽然不满小主子瞒上欺下藏匿天意,但是却不想辜负了先皇的意思。"
太后瞟了他一眼,"你条件如何?"
"我新近知道这秀女之中有一人是过世的御国元帅的孙女,多年来太后一直在背后扶持,想必是有立她的意思。"
"王爷真是属章鱼的,后宫深院也有你的触角。"
"谬赞,和太后一样,不过是为了子女后辈,如今太子是太后的孙子我的重孙,只要太后出面劝服皇上对皇后一心一意,对太子多加恩宠,那玉碑之事,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
"立接班人?"太后冷笑了一声,"只怕龙儿前脚立了你的重孙,后脚就会死的不明不白。到时候外戚弄权,我找谁说理?"
王爷露出老狐狸的笑容,"太后所虑甚是,我也没指望您能答应,不过,您至少可以给我一颗定心丸。"
"如果是让我把岺儿杀了,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祖宗,一个岺儿死了,还会再有一个岺儿,我只要您给昭仪一个身份。"
"皇后这个身份还不够么?"
"人定的皇后可以变,天定的,却变不了。"
…
太后已经全然明白了这老狐狸的如意算盘,心里一沉,"昭仪年龄与雪妃虚差几岁,生辰八字不符,如何能叫她也成凤?"
"雪妃已死,死人自然可以改八字,有谁会问?大家关心的,不过是这活人是不是天定的凤凰,还请老祖宗出面,助人成凤。"
这莫不是反讽,当年龙啸桐利用这四个字成了天定之龙,如今,靖南王竟然用同样招数,推昭仪为天定之凤。
如若答应,此后昭仪的身份便是自己甚至龙儿都无法撼动的。得昭仪者得天下,龙儿借了昭仪的光成为天子。
如果不答应,靖南王捅破凤仪天下的真相,天下便知道龙儿并非天定之龙,那个真凤不知何处,得到真凤的真命天子,也不知何处。届时又会是四海纷争,人人都会借这个由头来分一杯羹,又会有多少人像龙儿曹彬那样造出一个"雪妃"?又会有多少"真命天子"出来争夺天下?
这刚刚统一的太平盛世,又将是生灵涂炭。
太后一皱眉,捧昭仪为真凤,牵制了靖南王,也牵制了自己和龙儿。
却能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我明白。明日,请王爷入宫主持八仙会。"
凤仪天下(下)
第四日同一时间,几位秀女准备好各自的才艺又一次踏上战场。
只是这一次,谁也说不出归璇和岺儿的心思是什么。
照例最强的还是放在最后。
彩蝶依旧是女红,凤凰刺得栩栩如生,却新意不足。
凤云依旧是武术加舞蹈,用皇后的话说,不像凤凰像野鸡。
这一回淘汰的估计就是这二位。
当然,第三人表现的也是平平,众人的焦点,自然还都是在归璇和岺儿身上。归璇先夺旗,这一局先行展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想一窥究竟,连太后也不禁前倾了身子,兴致浓浓。
归璇环顾一周,安然坐下。摆好棋局,一言不发开始下棋。
自己和自己的对弈,深谙棋艺的人都看得出,归璇模拟的人是名声一时的棋圣,而她模拟的那一盘正是棋圣最声名狼藉的一盘残局。当日他中途拂袖而去,留下半途逃跑的坏名声,几乎毁了他此后的生涯。棋圣过世前为这个残局起名叫做龙回首。并附言,真正的赢家,不是棋盘上的。
当然,大多数人都把这当做棋圣为自己的失误找的台阶。
谁都不知道龙回首是什么意思。
可是归璇知道,这龙回首,也是玉家兵法的一节。讲的就是以退为进,双赢之妙。只是想不到,这一次,她却要用到这里。
下了足有一个钟头,下面开始打瞌睡溜号,连老祖宗都开始修指甲打发时间,没辙,说好了棋艺也可,只是没有想到,还真有人敢这个时侯用。
最后,总算是一声"将军。"
棋盘被恭敬的抬上,依旧是归璇模拟的棋圣一方落败,只不过这一次她替棋圣把一盘棋下完而已。
老祖宗皱着眉头,"就这样?"
"就这样。"归璇峨眉轻挑,语气上扬,"这就是归璇眼中的凤仪天下。"
"哦——"老祖宗一扬手,"抬走吧——"
几人抬起棋盘高举着走远,突然,老祖宗一声急促,"慢,停下,站住。"
几个举着棋盘的侍卫都不敢轻举妄动,老祖宗站了起来,笑了,"你们也都站起来看看,这小妮子的花花肠子。"
经太后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龙啸桐早就迫不及待,却最后才起身。
以这个角度,终于看清归璇这盘棋的用意。
虽然棋盘上她是输家,但是她的对手在棋盘上剩下的白字组成的图案,正是一只凤凰。
"天下纵横,黑白交汇,龙回首的秘密,就在于此。棋圣从未想要取胜,而是想引导对手,走出这一局凤仪天下。可惜棋圣老人家所遇非人,不能按照棋圣的棋路来走,这也是他为何宁愿拂袖而去的原因。"归璇朗声说,"棋盘只见凤,真龙却在棋盘外。由凤看龙,此为精妙。"
龙啸桐看看归璇,她这一番话,话中有话。
归璇看看龙啸桐,昨日一晚,终于让她想出靖南王出题的用意。一夜未睡,研究出这个最"得体"的方案,不知道龙啸桐能否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龙啸桐即使还是懵懂,什么都知道的太后却是了然于心。
这个归璇,倒是厉害。靖南王的心思,她居然揣测的如此清楚,不仅如此,还抢先一步道出了这龙凤之间的关系,为龙儿先正了身份。
如此良机,如何能不好好利用?
"王爷,不知道这小小秀女对您题目的理解,是否准确?"
靖南王面色肃穆,骑虎难下,捋捋胡子,"天意难知。"
"人意可为。"归璇不慌不忙的接道,"棋圣当年留此残局,名为龙回首,但却不现真龙,众人要从对方的凤凰图案才能窥探出棋圣这龙回首的妙义,其实,天下之理,又何尝不同此理?天意立后,凤仪天下,精髓不在凤身上。都言凤仪天下,实则——龙霸天下——"
还是说出来了。
此时此刻,唯有此句,才能为他正身。
归璇苦涩微笑,此时棋盘位置上,龙啸桐方向正是当年棋圣的方向。
棋盘上的凤凰,正是冲着他。
龙啸桐感慨良多。
如此良苦用心,玉鸾,不愧为朕的贤内助。
而青衣的眼神,却又深了一层。
白玉鸾,这一招是双刃剑,抬高了龙的地位,压制了凤的地位,他日"龙仪天下"大白天下,你这一举动岂不成了为自己揽权?玉鸾,这个男人,值得你为他冒这样的风险?
归璇的眼神只是平静。
靖南王只能勉强说一句,"独辟蹊径,未尝不是一种诠释。"
岺儿上场了,献上一巨幅女红,一看就不可能是一天之内做出来的。老祖宗看着那副女红,想起昨日靖南王离开时的奸笑,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祖宗,东西我都备好了,不劳烦您。"
怎么可能不劳烦,她还要连夜把岺儿叫来,交代利害关系,又不能全盘托出,只是说是为了助她赢得一局,硬叫她换下自己的作品,第二天拿靖南王现成的作品来展示。
其实,岺儿一直都参不透靖南王这幅绣图到底有什么玄机,不过是一副山水,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水中立着一块石碑,那绿色的丝线很是特别而已。
岺儿硬着头皮按照老祖宗的吩咐开始说,"这是岺儿随祖父争战南方的时候画下的山水,多年来画已经破损,只能绣成织锦,没有想到,正合了王爷的题目。"
这丝线也是新鲜的颜色,全然不像已经几年的光景,马上看出破绽的彩蝶刚想嚷嚷,却被归璇一个犀利的眼神瞪了回去。
"这青山绿水倒是不错,可是有什么说法?"老祖宗说的毫无激情,一想到自己和岺儿要按照靖南王导演的剧本来演,她这颗从没受过约束的心就越绷越紧。
"岺儿也只是凭画而做,当年有大师指点,说来日见到凤仪天下的记号,自然就明白——"
靖南王的另一条线,那个一直没有什么大名堂的第三个秀女,突然像被雷击中的脑子一样变得"聪明"起来,说,"凤仪天下,莫非指的是皇后娘娘——仪——"
龙啸桐总算明白了这出戏唱的是什么,只是默然没有做声,看看同样没有任何反应的白玉鸾,便知道她早有准备,刚才那龙回首的残局,就是为了此刻做铺垫。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按照靖南王的预期计划来的,先是大家围着绣图仔细研究,然后在那块玉石上找到了某生辰八字,怎么就这么巧,竟然和皇后的那么吻合——
这个闹剧中,没有人问起岺儿怎么这么巧就碰上了凤仪天下的玉石,没人问起她怎么就视力超群连玉石上的生辰八字都画了下来,更不会有人质疑这生辰八字的真假——
很多人真的很懵懂。
很多人乐于装的懵懂。
还有一些人,知道,此时必须懵懂。
龙啸桐闭上眼睛,看到那副浮于空中的棋盘,浮向自己——
那盘龙回首,是棋圣一生"最大"的遗憾,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输家。
可是,今天,白玉鸾却以自己的方式,为他正名。
棋盘上显而易见的输赢,有时候,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凤凰盘踞着天下纵横,为的不过是龙回首,龙啸桐仿佛能看见当年棋圣飘然离去露出那抹俯视苍生的笑。
"原来皇后真的是天定之凤,我得到了皇后,也就是得到了天下。"龙啸桐以退为进,看着那棋盘横冲直撞而来,退后一步,反而站的更稳。
昭仪露出凤仪天下理当有的慈祥微笑,这一天,最大的受益者,竟然是自己。
"归璇的棋局教会臣妾,臣妾纵使是凤仪天下,也是为了衬托您的龙霸天下。"
昭仪也明白此时不可太过冒进,给两个拿一双是自寻死路。
这一天,太后圆满完成了王爷的"请求",心里终于放下一个包袱,可谓是圆满。
这一天,昭仪当上了"天命之凤",从此凤仪天下名副其实,可谓是圆满。
这一天,龙啸桐以退为进逼着昭仪最后给他也扣上了高帽子,可谓是圆满。
这一天,岺儿的那副让人皆大欢喜的绣图为她赢得了一面小旗,扳回一局,可谓是圆满。
这一天,这盘棋上唯一的输家似乎就是归璇,好在她也进入下一轮的决选。
在这圆满之际,龙啸桐再次审视白玉鸾,看着她以自己的失败促成了最好的结局,突然就感到,她才是那个背手离去的棋圣,那个透过别人才能看清她的成功的最后的赢家。
原来,你才是龙。
我的玉鸾。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道题 相当华丽 我准备分上中下写 最后一节全部刻画小玉玉的展示 准备将六仪中至少四到五仪合在一起 哇咔咔哇咔咔
想起了变形金刚中最后的无敌强大的组合军团...
俺妈最近来视察 如若有特殊情况不能日更 请见谅 另外 在酝酿纯轻松搞笑的穿越文 新坑开之前会通知大家 希望大家赏脸接着看
这就和fox的剧一样 一部接一部 部部都精彩 哇咔咔
杀机再起
人脱下斗篷,青衣接过,杜笙月从房间门口走过,如没有看见这屋子里的人一般。
入府一年,早已习惯。
这位于后宫边缘的司督府,早已成为皇后和靖南王密会的地点。
早先曹彬问起,她只是漠然不做声,后来曹彬再问起,她会犹豫半刻说一切正常,最后,她嫣然一笑,说,一切都好。
从头到尾,青衣都没有要求她任何,也没有说过一言半句感谢的话。
太子降生,靖南王数次南巡归来,杜笙月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搭话。
如同这次,平静的走过,屋子门没有关,没人在意她的存在。
眼角余光一扫,靖南王和皇后,都洋溢着笑容。
这是八仙会第四天,她也听到消息,这一天,皇后由人中之凤变成了天定之凤,皇后会笑的如此开心,理所当然。
"爷爷,你这一招事先都没有先告知我一声,叫我有个准备。"
"这一招,我本来是不想用的这么早,可是情况紧急——"
"紧急?"昭仪耸耸肩,"爷爷,你搞错了吧,如何紧急?"
"你这段时间养尊处优没有劲敌开始掉以轻心了。"靖南王虽然还是笑着的,他的笑容却让别人再也笑不出来。"让岺儿和归璇这两条落网大鱼溜进来已经是你的疏忽,居然还没有快刀斩乱麻做掉她们,你以为你的后位可以那么稳的么?"
昭仪不言不语,青衣补充道,"我们已经捉到紫衫,严刑逼供,镜花水月那场比试,果然是太后在背后支持岺儿。"
靖南王眯起眼睛,"你自己清楚,当初太后立你,一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而是为了拆散我和丞相,那个老女人,不会甘心留着你在皇后的宝座上多坐的。若不是爷爷这一招,今天会有岺儿,明天,不知还会有谁,如果再出现一个像白玉鸾那样的厉害角色,你可是危险了——"
"那个岺儿,我不会放过她。"
那首藏头诗浮过心头,昭仪看了眼青衣,青衣躲避着她的眼神。
"不,我与太后已经立下这层制约关系,你不可以对岺儿下手——"
"我不能留她。"
"不许碰她。"
"爷爷——"昭仪的眸子时而清澈时而浑浊,"我也有我不得不下手的原因。"
青衣低下头,靖南王看着孙女如此决绝的表情,皱了一下眉,"那就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谋杀龙子的那一招,爷爷,还要再用一次么?"
"上次一并干掉了白玉鸾和珍妃,这一次,就一并干掉归璇和岺儿。"
"归璇?"
"归璇。"靖南王缕缕胡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归璇她也许是个比岺儿还要厉害的角色,她有的,可不仅仅是皇帝的宠爱。"
凤仪天下一盘棋,归璇保住了龙啸桐,却在靖南王面前,暴露了自己。
"要除岺儿,先除归璇,如若能一石二鸟,那就是最好,不妨,就再次在太子身上做做文章——"
这一夜,归璇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梦到百花会一切正好,突然一切就那么发生了。前一天她还在和龙啸桐默契的配合,再一醒来,已经是追缉的重犯——
为何会惶惶不安?归璇总是有那一种冥冥中的感觉,感觉一切,又要重演。
不是她锋芒太露,而是因为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一如玉将军,最讨厌血的女子,却总是被逼到血淋淋的战场去。
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所以她才强大。
也是因为这许多要保护的人,所以,她一次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她是男人,还是女人,是白玉鸾,还是归璇。
其实,上天赋予的使命,从未改变。
起身踱步,又是屋顶,星夜正好,最适合胡思乱想。
这两年如幻影穿梭,如同一场永远打不完的仗。
一路来到御书房,灯还亮着,停下脚步,坐在屋顶,想起在储秀宫的时候,听小公公八卦。
他们说,皇帝的御书房,有三件宝贝。
一副玉盔甲。
一副肖像画。
一本手册。
他时而莫名其妙的笑了,时而不言不语的泪流满面。
归璇手放在这冰冷的瓦片之上,尚能感到,那屋子暖暖的光。
后宫也只是这个男人生命的一部分而已,他还有那么多她们所不知的生活,那更多的烦恼更多的责任。他不只是后宫三千等着恨着爱着的那个男人,还是天下人议论着畏惧着嘲笑着八卦着的中心。
我在你身旁,桐,哪怕只能帮你分担一点点的烦恼。
你也在我身旁,桐,哪怕,你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然而,此时,我们还拥着彼此。所以,彼时,我们一直会如此。
龙啸桐在御书房还在批着奏章,曹彬这一次很少过问八仙会的事,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这个丞相要处理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后宫女人根本不关心也帮不上任何忙的事情。
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都言天下,可谁知道天下有多大?就如眼前,以为自己已经坐拥天下,突然又冒出新的国家来,正勾结边疆小国,蠢蠢欲动,不得安宁。
龙啸桐摸一把脸,仍旧是疲倦,这比上战场还要累,叹口气,此时,若是能见到玉鸾,兴许可以和她商量一下。是招安还是强攻,该走外交还是直接用武力?若是玉鸾,一定能帮自己理清头绪。
龙啸桐思绪回到往昔对战时分,他们仿佛心有灵犀,彼此每一次战略部署的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对方每一个兵法的运用彼此都烂熟于心,他们在相互揣摩,也在彼此欣赏,不知不觉中,最大的敌人竟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那时他怎敢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玉将军脱下戎装换红妆,甘愿为他隐姓埋名。
伸个懒腰,走出房间。星夜正好,最适合胡思乱想。
转头看看屋顶,空无一人,飞跃而上,龙啸桐却不知为何觉得,她一直都在。
明知道是如此可笑的想法,他却能感觉,她坐在这里。
心跳着他的心跳,呼吸着他的呼吸,思考着他的思考,感受着他的感受。
他们至少还拥有这共同的一片屋顶,在人海之上苍穹之下。
人世如瓦凉,不经意掀开一角,遇到了那束对的光,于是此生温暖。
清早,随着太子保姆的惊呼,整个后宫醒过来。
"来人啊——太子不见了——"
归璇一个战栗坐起来,第一件想的是,看看自己怀里是不是正抱着一个流血男婴。
还好没有。
那只是意味着麻烦还没有真正到来。
穿衣出门,归璇算是最快的一个,不知为何就直接奔去储秀宫,本能闯入岺儿房间,只见还在熟睡的岺儿身边,是同样熟睡的婴孩。
果然。
昭仪,你真够狠心,自己的骨肉也可以下手。
这孩子,眉眼之间,真的很像哥小时候,归璇顾不上感慨,慌忙摇醒了岺儿,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大叫拍回肚子里。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拉起岺儿,迅速离开了屋子,她们前脚刚进后院,就有大批侍卫队进入前堂,岺儿吓得面色苍白,刀剑她见得多了,却从没有一个是冲着她来的。白玉鸾把孩子丢在岺儿怀里,突然背起她,倏地飞上树去。
岺儿咬紧嘴唇,抱紧孩子,不知道这归璇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还有——这绝世的功夫。
她虽然不会武功,却见过不少高手,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绝对是她所见之高手中的高手。
藏在茂密的树里,归璇安慰着岺儿,"别担心,这棵树我专门修剪过,我的将军韩若生在这棵树上住了两个月,不是从没被发现么?"
岺儿越发看不透这个女子了。
归璇看看小孩子。
"你见过太子么?"
岺儿摇摇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严肃果断的归璇。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同的气势。
"那就是说,这只是个用黄布包裹的男婴,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归璇眼神很坚定,"不要惊慌。"
岺儿点点头。
"你睡的这么熟,应该是被人下了药,例如瞌睡散。"归璇瞟了小孩子一眼,"这小孩子也应该是如此,我猜,已经有人支会太医院,这账上领了瞌睡散的人,八成是我。"
归璇说的如此冷静,岺儿不知道如何作答,"罪名应该是我下药你窝藏,结果应该是双双被撵出宫去——"
"这手段太低级了——"
"有时候,越是低级的手段也是管用,尤其是当这手段的制造者是王爷,执行者是皇后,而捉人的是司督。贼喊捉贼,兵匪一家。"
"不会的…"岺儿有些沉不住气了,"不会的,昨天我刚刚帮了皇后娘娘一个大忙,她为何要害我——"
归璇沉默不语,这件事说到底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
"你是老祖宗养在花房的小花,经不起这狂风吹,要知道,后宫如战场,不求独孤求败,但求保住性命和…名誉…"
"归璇?"
"…"
"我还是很少听一个女人将生命的名誉说在一起。"
归璇看着她,自己也恨,为何扔不能抛弃那将军至高无上的名誉。
时过境迁,原谅了很多人,只是不能原谅自己,将玉将军这洁白无暇的三个字,和通缉犯勾连在一起。
没有想到上一次沉冤未雪,这一次归璇的名声又要不保。
靖南王和昭仪真是步步紧逼,宁杀错,不放过。
"皇后这样大胆,难道不知我是太后的人么?"
"于是才有我的戏份,皇后大可说,这件事,是我栽赃嫁祸于你。无论怎样,我是跑不掉的,而被牵扯其中的你,就算只是受害者,也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猜测万般,这名誉,也就毁了,他日老祖宗再想立你,有人就有了口舌来反对。"
岺儿只有点头的份儿,没有想到,这个和自己资历差不多的平日里不太张扬的女子,却有如此的洞察力和分析力。
真是不简单的角色。
归璇此时也只有苦笑,怪只怪自己拉她下水,没想到靖南王更加阴险,竟然一个都不放过。果然,自己没有害人的命啊。
"现在怎么办?"
"我把太子送回去,你躲在这里。"
岺儿拉住归璇的袖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去告密的?"
归璇一愣,"难道你有办法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把他毫发未伤的送回去么?事到如今,你只能信我。"
岺儿松开了手。
"我等你。"
飞檐走壁,一路摸进太子宫殿,却在放下孩子的一刹那,冲出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昭仪从幕后走出来,身边跟着岺儿。
归璇手中的刀片本是可以轻易划破这小孩的颈子,但是她只是退后一步,耸耸肩,一笑。
"原来如此。"
上次她轻信昭仪,这次她又轻信了岺儿。
玉将军原来才是最愚蠢的人。
因为她不肯害人,因为她总是忍不住要扶人一把——
只是,为何昭仪看过了那藏头诗后,还能把岺儿留在身边?
前一天晚上。
"小月来见。"
杜笙月第一次敲开了曹彬的门。
"小月?是你?"
"事态紧急,我就不啰嗦了,皇后要对归璇和岺儿下手,快告诉陛下。"
曹彬紧锁眉头,转身披上披风,"走——"
"等等。"
吴妈一声拦下。"彬儿,这件事,你不要管。"
"妈——"
"小月,你跟我进屋来,跟我细说一下。"
"我要进宫面圣——"
"彬儿!这两日下来,你还不明白?王爷对于凤仪天下那件事,什么都知道了——"
曹彬停下了脚步,吴妈故意没有提起雪妃的事,但是曹彬知道,妈是在暗指她。
"所有人都为了陛下的今天付出了很多,"吴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不比你少。今天这件事,如何解决,不在你,不在陛下。如何能让最少的人牺牲,才是最关键的。"
曹彬吸了一口气。
"你们要牺牲的是归璇。"曹彬眼神冷冷的看着吴妈,"就像当初你们牺牲了珍妃一样。牺牲最少的人,妈,那依旧是牺牲。"
"难道,你在大局面前,没有做出过相同的决定么?"
吴妈看着自己的儿子,知道,只有笙雪那他一辈子最解不开的结,才能牵绊他现在要迈出去的脚。
"靖南王手里有牵制我们的把柄,而他和我们也有言在先不会动岺儿。现在他要动手,我们也动手,正好扯平。但是多出来的归璇,绝对不能管。那是靖南王最后的底线。"吴妈看着儿子说,"鱼太饿了,你总要给点饵。"
小月才恍然大悟吴妈的意思,"不,我来报信是为了归璇,如果是这样,我就自己去——"
吴妈扯住小月,"你以为这是尼姑庵么?你以为我们是佛祖么?"说完吩咐下人,"请司督夫人去密室几天。"
曹彬心里痛得很,他的确,为了龙啸桐的江山,牺牲了笙雪。
而今,妈为了老祖宗为了陛下,牺牲了归璇,他没有资格反对。
可是倘若,他早一些知道归璇就是白玉鸾,早一些知道归璇不是他的一个女人而是唯一的女人,也许,这一夜他迈出的脚,就不会收回来。
归璇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来到冷宫了。
迎接她的,依旧是珍妃那一句。
我错了,我是罪人。
不,我们都没错,我们都不是罪人。
归璇安静的微笑,一闭眼就是龙啸桐知道后,愤怒的表情。
桐,你来救我。
桐,你还是不要救我。因为你应该明白,冷宫之外,才是最大的冷宫。
我走到哪里,都是困兽之争。因为我始终不肯害人,因为我始终,相信人。
杜笙雪,司马晚珍,归璇。
这个冷宫里关住的,不过是一群在宫斗中,为了冠冕堂皇的高尚理由,被牺牲的女人。
而那个理由,就是你的江山。
于是请告诉我,你能怎么救?
作者有话要说:1 切莫惊慌,本卷不会像百花会那样没比完就让小玉玉跑路,大家可以看到本卷还有好几节,比赛一定会比完的,而且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有意想不到的精彩
2 虽然本文一直是一章恶搞一章正剧,但是快到收尾,下一卷就不是恶搞了。会加大感情描写和更加凶猛的宫斗,然后,会有很大的篇幅的宫外戏,和第一卷类似
心有灵犀
小楼半夜倚春风,哪堪暮重。
归璇在这冷宫之中凭栏眺望,从白到黑,从黑到白。
八仙会早已结束,苓儿毫无争议夺得冠军,据公公们说,皇帝第三道题叫做"国士无双",而苓儿的展示是"美人如玉"。
美人如玉,真是讽刺。真正的玉,正锁在这深宫重楼之中,和一个不疯不傻最是明白的珍妃,看着日出日落,白昼无常。
和上次那震动老祖宗的大事件不同,这一次的变故被极为低调的压了下来。
参加八仙会最被看好的话题人物突然被打入冷宫却无人问津,这才算的上是天下第一怪。
而宫里行走,头一遭要学的就是见怪不怪。
被囚了半月,不用说龙啸桐,就是韩若生和子桐也未曾来见她一次,哥更是不用说,身为司督连走过场的审问都没有参加。
这一切都诡异的很。
如果后宫发生了如此大事却已经无人顾及,那只有一个答案,前朝发生了更大的事情。
在深宫最深处,归璇却能看到最前线,那已经升起的狼烟。
她闻到了战争的味道。
苓儿加封嫔妃那天送来冷宫一些打赏。珍妃看都没看只是兀自又去装疯卖傻,归璇也摇了摇头,这个女子,终究没有昭仪的决绝,纵使在这纷争中得以一时自保,却又能长久几时?
苓儿加封的第二天,第一个人踏进冷宫的门口,却不是珍妃和归璇意料中的人。
梅妃。
此时此地,三人小院而立,别有一番心酸。
物是人非,未语泪先流。
梅妃先开了口。"晚珍,事到如今,你仍旧要装疯卖傻么?归璇已经落到这般田地,你该知道,她和我们,是一路的。"
无人把守的小院,珍妃却是冷冷一笑,一字一顿的说:
我错了,我有罪。
归璇不言不语,这个后宫,走在她前面一步的始终是珍妃。她被伤了一次,再也不信任何人,于是再也不会受伤,再也不知伤为何物。不似自己,撞了一次南墙,头破血流去养伤,回来以后又大喊大叫,问南墙在哪里。
这后宫,哪容得了她这样的人。
可是她又不能这样自欺欺人装疯卖傻,可是她总是一腔热血一时心软。
于是只能一次又一次进冷宫,送走一个又一个。
然后还要像个第一次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听着过来人训话。
梅妃在珍妃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又转向归璇,"我曾给你说过,你只是陛下眼中白玉鸾的替代品,可笑的是,你们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只不过他可以神明一般逃出这囚笼,而你呢?一个柔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
归璇看着梅妃,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该不该针锋相对。
可是,明哲保身休养生息似乎不是她的所长,她在战场,一向只能进攻,只能胜利。
那就再撞一次南墙吧,她不会回头。
"梅妃娘娘,时局紧迫,后宫的勾心斗角帮派之争早该放下。皇后娘娘明白此理,才派你来送死,难道,你看我们这院子不够热闹,也想来住住么?"
一番话,说的梅妃脸色煞白。
"放肆!"
"归璇不敢。只是奉劝娘娘,莫给他人做嫁衣裳。"
梅妃嘴唇颤抖,归璇知道,这个时候,冷宫墙外,一定有人在听。那应该是皇后,或是她的爪牙。
墙外有人,不是皇后,却是太后。
听了归璇一番话,嘴角上扬,跟吴妈咬耳朵,"如果这孩子这次能逃过此劫,倒是个人才,比苓儿好使。"
"老祖宗要换人了么?"
"苓儿不成大气候,我白白培养了她这许多年。若不是我三番五次保她,她死一千次都有了。"
"早知老祖宗心思,我当初应该舍苓儿保归璇…"
"不急,这一次,算是试炼。我等她发光。"
"人都进了冷宫了,老祖宗不出面,她如何发光?"
太后微笑不语。我那闷骚儿子,你以为,他会这么就认输么?
从前朝到后宫,不过是一道墙,一张嘴。
没过多久,归璇猜测的前朝的大事终于浮出水面。天都西部突然冒出个万城国,和天都隔山而居,相去甚遥,彼此不在对方版图。
龙啸桐忙着收复他所谓的天下时,万城国也在努力向着万城的目标发展,几次扩展,势力终于延伸到赤朗峰脚下——
第一封边疆急报,是在皇后宣布举办八仙会的当天。
歌舞升平的后宫,暗藏杀机,龙啸桐却无心去调停这帮女人们,等着她们自己解决。
暗自调了陈江带了一支部队去。
不愧是玉将军带出来的,不到五十人的先遣队两周后就带回了好消息,但同时也有坏消息。
好消息,敌军暂时退了,坏消息,这只是万城国的初步试探。
曹彬密调精兵,背后坐镇的是不出皇宫千里之外调兵遣将的龙啸桐。
外有天外来兵,内有靖南王之患,龙啸桐只能扮猪吃虎,后发制人。
但是有一件事是他万般没有想到的,已经恢复女儿身的玉鸾,竟然再次中招。
那一早,如往日重现,柳长风来报之时,龙啸桐还在御书房与曹彬秘密布置边防战略图。
听了个大概,胸中一口闷气。
曹彬看看阴着脸的龙啸桐,说,"陛下,该是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边疆出事了,压不下去了。否则外忧内患,陛下你龙体怎么吃得消?"
柳长风也说,"前线陈江已经请求增兵,我们的精兵已经全部派出,再调动就该是正式军队了,怕是瞒不过靖南王了,陛下——"
龙啸桐皱一皱眉,凝神静思,最后终于开口:
八仙会照常,按兵不动。
那时那刻,谁都不知道,龙啸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梅妃走后,柳长风来了。
一进冷宫就把归璇拉进小屋,门口层层守着,珍妃冷眼看着,不言不语。
"陛下——"
"柳总管,我早就知道,前朝出事了。"归璇笑笑。
柳长风抹抹汗,"当然当然,您是——"笑笑,说,"如果您可以帮陛下分忧,而不是被这些婆妈的女人陷害至此,那就太好了。"
"前朝时局如何?"
"还算稳定,不过——"
"不过?"
"恐怕要有一场大仗要打。"
"这样啊,帮我给陛下传个话,就说,万不可御驾亲征。"
"玉将军这是——"
"靖南王有异变之心,陛下若不坐镇大殿,恐怕就算赢了这场,也会江山易主。"
"如果您可以替陛下出征就好了。"柳长风笑的很无助。
"白玉鸾是在逃通缉犯,归璇是冷宫弃妃,太子被暗算两次,都归在我的头上,柳总管,你觉得我合适么?"
"这个…"
柳长风突然灵光一闪,说,"陛下交代过,八仙会照开,按兵不动,还说过,您能帮到他的地方,不在战场——但是…我们都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不在战场?
她白玉鸾还有别的长处么?
八仙会…按兵不动…韩若生和子桐的不知所踪…
皱一皱眉,凝神静思,最后终于开口:
原来如此。
此时此刻,谁都不知道,归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的确是心有灵犀的俩葫芦。
不速之客
归璇是被突然闯进来的侍卫队带走的,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真的看见来势汹汹的侍卫们几乎要把她抬起来抗走,归璇还是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误解了龙啸桐的意思,现在这是要直接被拉出去斩了…
被火速打包运往校场,百花会和八仙会的主会场,气氛依旧热烈而凝重,很难在别的地方同时享受到这截然相反的两种气氛了。
只不过,这一次,热烈的是一群异族打扮的人,凝重的是天都的前朝臣子后宫妃嫔。
一个月不见,子桐飞扑上来,嚎啕大哭。
"璇璇,靠你了。"
龙啸桐向她点点头,归璇会意的眨眨眼。
——你能帮到我的地方不在战场——
果然如此,只不过,你给我安排的挑战者,似乎是超出我意料的强大啊…
几天前,又是在几个重臣御书房合议的时候,韩若生这厮闯了进来,直接奔龙啸桐而去,一边走一边伸向怀里,任谁看了都以为他要掏出一把刀——
韩若生啪的把信拍在案上,然后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个奏折当扇子,"哎呦妈呀,快马加鞭,累死了。"
"赐座。"龙啸桐面无表情的说,柳长风抽了抽嘴角,还是陛下有度量,知道这个时候,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陈江又被派到前线了,韩若生可成了带兵的最佳人选,纵使他现在是宁水的将军,地位有些尴尬,但是战事面前,一切从简。
曹彬道:"和谈有下文了么?"
龙啸桐一目十行看着信,说了句,"成了一半,果不其然。"
柳长风又要撞墙了,前几年打天下的时候这陛下就好这一口,说话说一半,让人猜不透。
万城国蠢蠢欲动他知道。
龙啸桐派兵探虚实他知道。
万城国也在派人来接触天都他知道。
关于是和是打这些讨论他都知道。
只是不知道,龙啸桐到底想怎样…
柳长风时刻觉得,自己这侍卫军总管,实在是很失败,连远在冷宫的白玉鸾都知道陛下的心思,自己这个跟屁虫却是什么都参悟不透。
正这么沮丧着,龙啸桐突然说,"长风,这件事,你全权负责。"
人生顿时光亮起来,柳长风泪流满面接过信函,却是每读一字心就冷一分。
天都泱泱大国自居,雄狮百万,早有耳闻。我两国虽一山相阻,却文化相通,本王考虑了一下天都皇帝你的建议,决定以文代武,就按照你们天都的习惯,六仪比试定输赢。本王若赢了,天都臣服于我万城,岁岁进贡,我若输了,万城年年进贡天都。
如此。
万城国国主 金铜。
最后一眼落在金桐上,柳长风更抽了——抬头一看龙啸桐,语无伦次,"我,他——"
"长风啊,你那个小国,其实,应该是从万城游牧出来的吧。金克木,凶兆啊。"
"既然长风和他们本是一族,那你应该知道他们六仪水平是如何?"
柳长风流下汗来,"陛下,臣说了实话,您千万不要震怒。"
"说。"
"陛下也知,六仪之礼最早兴于西边,早就有北矿南兵西礼东皇之说,而这万城国,是比我天都最西地方还要远的多的地方——这六仪之礼,其实是从他们那里传过来的——"
龙啸桐未见一丝慌乱,说,"也就是说,六仪上,他们是我们的祖宗。"
…
…
龙啸桐笑的很诡异,"北矿南兵西礼东皇,说的好,天理若此,无论西边来了多少人,他们也该明白,皇帝,在东方。"
柳长风讪讪的笑,曹彬点头,韩若生哼了一声。
"皇帝呀,你那些莺莺燕燕,比得过西边来的那些健壮的女人们么?"韩若生站了起来,"那边女子可是个个会点拳脚,一拳就把皇后打天边去了——"
龙啸桐咳嗽两声,若不是曹彬和其他几个臣子在场,韩若生早就脱口而出,"论文武双全,那还是我们老大——"
话到嘴边没有说,柳长风和韩若生却突然被点醒,原来,陛下最开始的那句"八仙会照常",看到的不是当初,而是现在。
属于归璇的最后一道题,国士无双,才刚刚开始。
万城国王带着他的人进上都的时候,气势不亚于当年玉家军进城,只是,这一次高头大马上都是女子,一打眼就比中原女人强壮彪悍的多,柳长风看着笑的很抽风,曹彬眯起眼,"这样的女子,精通六仪么?"柳长风依旧笑着,回答说,"看着他们,丞相,你可以理解我为什么投奔天都了吧?"
两个男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长风。"曹彬这个食古不化的顽固派,也颇有感触的说。
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名字很豪迈的国王如此开疆扩土,是因为他们自己国家的女人比他还要"豪迈"。
此国王一路上目不斜视的长驱直入,心里却十分纠葛。
为什么,为什么一山之隔,为什么同样练的是六仪,女人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入了宫,此国王的心态就更不平衡了,看着那么多宫女秀女席人贵人嫔妃,金铜就在想,不管这仗打不打得赢,如此先进的后宫制度,一定要引进回去,有了内部战争,女人,就会更像女人一些。
见到了彩蝶和凤云,金铜已经开始纠结了,再见到岺儿的时候,已经想开口向天都皇帝要人了,梅妃这半仙的和昭仪这金碧辉煌的,金铜的眼睛已经被晃得睁不开了,龙啸桐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最后,柳长风这一句,"尊者,我们这六仪比试可以开始了。"
"尊者?那是和尚的名字,我是皇帝!"
嗓门很洪亮,全场寂静,龙啸桐最后淡淡一笑,"你是皇帝,我也是皇帝,都是天子。老天,和人一样,也是可以用很多儿子的么——我们算是兄弟——"
龙啸桐这一番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先前金戈铁马打遍天下的皇帝突然采取怀柔政策,青衣知道,这是白玉鸾水滴穿石的那一套不死不残不败不降的理论影响了他。
失去了斗志和野心的男人,也会失去天下。
青衣眼睛一眯,终于被放回来的杜笙月这一次也被带进宫观战,看着丈夫深不可测的眸子,全身一冷。
"哈哈哈——"金铜走上前去拍拍龙啸桐的肩膀,全场却是肃穆的很。
"你很爽快,我很欣赏。我们可以当兄弟,但是兄弟也要分大小,就和国家一样,这一次我带了这些不成体统的女人们来,和你们天都的一比——"金铜也不敢说的太过,感觉到身后怨恨的眼神齐刷刷射过来。"总之,我们把两国的命运交付给女人,不用流血,不用战乱,很好很好嘛——"
"是。"龙啸桐显得更加翩翩公子,来自万城国的女人们甚至有一个站出来说,"王,如果我赢了,能不能把我送给天都的王——"
…
龙啸桐笑的很君子,"万城国民风淳朴。"
金铜抱拳,"见笑见笑。"
"那我们就开始吧?"
"开始——"
"且慢。"
"你不会是真么早就反悔了吧?兄弟?"
"哪里,只不过,天都制度森严,这六仪之事,是后宫范畴,我虽答应了你,这派谁上场,由谁迎战,是我的皇后说的算。"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向雍容华贵的皇后,昭仪也显得很有富贵气派,高高在上的说,"去请秀女归璇。"
秀女归璇?
金铜对这个名词很陌生,等着有人来回答他,可是满场是死一般寂静。
柳长风讪讪笑着,总不能告诉这金毛王国,归璇是这宫里级别最低的秀女一级,而且已经打入冷宫了吧?
皇后够狠,这个时侯派归璇送死,借刀杀人。
皇帝更狠,连皇后这花花肠子,也在算在他这全盘计划中了。
当然,最狠的还是归璇,连这么诡异的皇帝的心思,她居然都猜到了。
"请她来的时候,万城尊者可以先派人进行比试——"
所以当归璇被"绑"来现场的时候,万城国第一个参赛者正在比试。
琴。
只见一个女人一边弹着琴一边满天飞,另一个女子向空中一个接一个的扔飞镖,琴弦反弹着飞镖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反弹出去的飞镖打在第三个女子竖起的靶子上,无一例外穿越了红心。
金铜笑着,得意。
柳长风笑着,凌乱。
昭仪笑着,心虚。
太后笑着,不安。
龙啸桐笑着,纯粹的欣赏。
归璇也笑着,子桐飞扑上来,嚎啕大哭。
"璇璇,靠你了。"
龙啸桐向她点点头,归璇会意的眨眨眼。
——你能帮到我的地方不在战场——
果然如此,只不过,你给我安排的挑战者,似乎是超出我意料的强大啊…
而且,还是一对六。
魔高一尺
六仪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第一位上场表演琴的女子将琴艺和飞镖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归璇到场的时候,正是乐曲最高音,那飞镖嗖嗖嗖的飞过红心,仿佛定入每个人的心里。
昭仪有些坐不住了,看着归璇一旁看着,看不出这小妮子有什么胜算。岺儿坐在昭仪的下手位,也有些慌乱,虽然她见识过归璇的功夫,但是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可以一胜六。
太后跟吴妈轻声说,这回她不发光,就发霉了。
万城国的女子,最后一镖飞出去,一弹指琴弦断了,那女子猛地一抽,就和当年玉将军现场卸琴弦如出一辙,但是她并不是把琴弦当成箭,而是一直抽一直抽把整一根琴弦都拔了下来,然后对面的女子把穿过红心的飞镖又一个个投了回来,飞镖最上端都有一个很小的环,那女子一抖琴弦琴弦如利刃般穿过一排小环,女子一收再一拉,琴弦变成一个巨大的项链,飞镖叮当作响是配饰。女子捧着项链走向皇后,青衣抢先一步拦住她,她却傲慢的一笑。
"天都女子都好弱小,我这么大的项链,天都皇后戴不动吧。"
昭仪脸色一青,侮辱天都皇后,就是侮辱天都,本不该让归璇出赛,如果她真的输给这群如魔鬼附体的女人们,天都威严何存?"我们也有琴艺一流的女子。"
金铜上前一步,"哦?是你先前所说的秀女归璇?"
到了现在金铜也没有分清这个诡异的名字,一直以为秀女归璇合在一起是一个名字。
昭仪瞟了一眼归璇,心里已经改了主意,"为了表现我们是礼仪之邦,请我们上都尊贵的梅贵妃迎战。"
事关天都尊严,借机收拾归璇这种小事留到以后再说,在外人面前,不能丢脸。
这还是昭仪第一次如此真诚的对梅妃说,辛苦梅姐姐,全靠你了。
梅妃也并不含糊,抚琴轻叹,正是当年夺得第二名的天外飞仙。
琴声虽悠扬,功底虽深厚,却没有新意,金铜听着听着就开始打瞌睡,这两边的展示高低上下立见分明。
妖蛾子太后无限感慨的说,若是有当年白玉鸾的天外来音,便是琴艺新意都有,看来,只有文武双全的人,才能锉一锉对方的锐气。
可是这样的人,哪里去找?
归璇虽然精通六仪,略通武功,但是是否能抵挡住如此强势的挑战?
没有人有把握。除了龙啸桐。
他看了看站在场边不言不语的归璇,清了清喉咙,"万城略胜一筹。"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金铜哈哈大笑,"龙老弟,你是好样的,说的大实话!我欣赏你!来吧,下一个,棋!"
下棋的女子一个人搬上来一个比一般棋盘大好几倍的树桩,轰的一声砸在地上,抽出头上的发簪,横七竖八现场造了一个棋盘出来,坐下,倒茶,一系列动作水到渠成,毫不含糊。
却没有对手。
全场狐疑的时候,只见此女子先说了声,步后,然后瞬间就坐到了对面去,只有懂武功的人才跟得上她的动作,明白这只是高超的轻功而已。
韩若生站起来,脱口而出,"靠,这就是半路拦住我抢了我招降文书的虎妞!没想到就这样还能下棋?她不会一激动把棋子吃了吧!"
那女子眼神一冷,刚刚吃下的一颗子倏地一射,笔直的射向韩若生,韩若生也不是白给的,眼疾身快的一躲,棋子飞入他身后张着大嘴的侍卫口里——
"观棋不语!"
韩若生看看卡住嗓子的侍卫,再看看依旧很淡定下棋的女子,"够彪,这要扣分的吧——"
金铜站起来,"观棋不语,是天都的人不守规矩在先,我带来的都是全国顶尖的高手,容不得半点亵渎!"
我靠,亵渎,就你这么个没进化完全的物种还配得上亵渎这两个字么?
韩若生话没说出来,龙啸桐就先发话了,"韩若生,你这是从宁水学的臭规矩么?闭嘴。"
好吧,皇帝现在在扮演铁面无私君,我就先卖个面子给你。
韩若生没好气的坐下了。
那女子飞快的一个人在和自己下棋,动作没有一个失误,举手投足虽然没有天都女人柔美,却有着一股内在的韵律,犹如一系列漂亮的武术招式。
归璇不禁自言自语道,坐着也能施展如此轻功,厉害。
龙啸桐也开始皱起眉头,事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已经不受他原先的控制了。
没问题吧?玉鸾?
棋过后是书和画的展示,上来一对姐妹,姐姐用辫子在宣纸上作诗,妹妹用手中丝带作画,众人看不见诗画,只看见飞来飞去的辫子和嗖嗖嗖穿梭的丝带,黑白交错,如同一套太极,又如舞蹈,让人惊叹不已。
片刻过后,姐姐一甩头发,妹妹一收丝带,两人高举起宣纸,是一副高山白雪图,那是远离城市才能看到的一脉景象,让人眼前仿佛马上就浮现出一片苍茫,苍茫之中,白雾深处,时隐时现几行字:
高山白雪万城,万城百家灯火,灯火阑珊深处,深处无限人家
人家小院流水,流水暗抚落花,落花敢问归路,归路原是高山。
那是怎样一副景致,从高山到城市到灯火到人家到小院到流水到落花,最后却又回到高山。虽然众人在这一幅画上只能看到高山,却可以借由这一首诗,联想到这白雾之中高山深处的一切一切。
归璇带头鼓起掌来,龙啸桐却是越来越不安了。
没有想到,这个万城国,居然是如此藏龙卧虎的地方,若真是打起来,恐怕是一场硬仗。
幸好可以以这种方式解决,但是,如果真的能解决就好了。
金铜颇为得意,也丝毫不避讳的说,"这些女人都是从小就被选出来的,她们每个人都有一项绝活,无人能及,就算你天都人才济济,也不及我这少有的人中极品。"
正说着,万城国下两个人也登场了,是舞和女红。
这舞者还算是万国城的女人中削瘦的一个,眼神却是犀利的很,两只水袖刷的飞出两道丝绸,丝绸的尾端攒成一簇系着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针。
而另一侧,是一个蒙着双眼举着一块方巾的女人,那种紧握边缘的方式,一看就是女红高手。
两人一点头,舞者的丝绸飞向那小小的一块方巾,针带着丝带穿过,那蒙着眼睛的女人只是听声音左右移动,配合着舞者的动作,两人是出奇的一致,一看就是受过多年的磨合和训练。
全场已经没有任何声音。
她们跳的是什么,绣的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就是这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
日日复日日的磨合的训练,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域的佼佼者,无可替代。
龙啸桐不知这一回,玉将军会如何迎战。
皇后犹豫了一阵,站了起来,至此,只有梅妃,才能和对方有一点可比之处,下面这张牌,如何打?
龙啸桐看了一眼归璇,也开始了片刻的忧郁,没有想到归璇却是在这个时候偏向虎山行,站了出来。
普通的衣饰,普通的发型,普通的一切,那张脸,却是不同一般,不仅是美丽,而是气势。
那种胸有成竹的气势。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那一瞬,龙啸桐在归璇身上,看到了这一切。
"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对大家说。"龙啸桐看着归璇,说,"这次比试,不简单是赌上两个国家的名誉,还有——主权——"
一片哗然,皇后向后仰去,太后站了起来,青衣握紧了剑,柳长风和曹彬面面相觑,子桐双手合十——
"所以,这一次,我要派秀女归璇上场。"
"她就是秀女归璇?"
"是。"
"她比你的皇后还要大?"
龙啸桐摇摇头,"皇后是天定之凤,天下不可以没有她。归璇只是我的女人,但是我不可以没有她。"
归璇看看龙啸桐,看看说的如此厚颜无知的龙啸桐,当着他全部的臣子妃嫔。
归璇清了清喉咙,说,"我只是怏怏大国一个小小女子,天都人才济济,我尽量不负使命。"
金铜开门见山的说,"你要表演哪一样?"
"哪一样?"归璇笑了笑,"不是我有意贬低你万城国,也许是文化不同意念不同,你我无法沟通。"
……
这就叫气势。
金铜舔了舔嘴唇。
龙啸桐噗嗤笑了。
太后喃喃说,发光了,看,发光了。
柳长风张着嘴,韩若生站在椅子上甩衣服,子桐摇着韩若生,曹彬眯着眼,青衣歪着头——
所有人都在等着归璇的下文。
"我天都有百花会,可惜你们错过了,有八仙会,可惜我错过了。现在,就让我把这最后一道题补上,陛下,请出题——"
"国——士——无——双——"
"国士无双,敢问万城国国主,你认为什么才是国士无双呢?"
金铜完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么一句,愣了好久,说,"像我们这些独一无二的女人,就是国士无双,你要比什么,我叫她们中的和你斗一斗就是——"
归璇摇摇头,"你错了,国士无双,不是一个人的能力天下无双,也不是一个领域中无人能及。敢问,我可以和跳舞的比下棋么?我又可以和作画的比女红么?"
抢白了金铜的话,归璇说,"你不敢,因为她们只是一个人,不是所有人,而我们天都的国士才是真正无双的,因为他们对彼此都很重要。"
…
…
"你到底要怎么样!!!"金铜怒了。
归璇微微笑。
"首先,我要表演一下六仪,一个人——"归璇耸耸肩,"其次,我要表演六仪中的一项,和另外五个人——"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因为我很强悍,更是因为,让我变得强悍的,是我身后的你们。
这才是玉家兵法,全部的精髓。
国士无双(上)
按照归璇提出的要求,国士无双这道考题的解答推后了三天。
金铜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不用说\这归璇只是个小小秀女而且是被打入冷宫的小小秀女,就算她真是皇后又怎么样,区区三天,金铜就不相信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能打败他训练多年层层选拔的高手。
三天后,校场见。
这一天来了。
金铜和龙啸桐坐在最中央,两边依次坐着各自的女眷,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这场六仪比试成为宫中的头等大事。
而最终的结局,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秀女来书写。
这一天归璇身着很轻便的女装,却束了绑腿,袖口也束紧,有一种中性的美感,柳长风倒吸一口凉气,生怕这打扮让一些眼尖的不轨人士看出端倪,可是,此时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归璇那道国士无双的考题上,凌乱的依旧只有柳长风,而深思的依旧只有青衣。
校场中间诺大的展示场四周,摆着一些稀罕物件,谁都不知道归璇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
归璇走到场中间,手里拿着一柄剑,向皇帝、皇后、太后和万城国国主依次行礼后,朗朗声音而起:
"罪妾上半部要展示的主题是,战争。"
话音一落,归璇干净利落的举剑起舞,刚柔并济,阴阳调和,太后见了,点了点头,对吴妈说,"这种剑舞,似乎那个玉什么的,也表演过。"吴妈点点头,"不过那始终是个男人,以武术为主,舞蹈为辅,而今这归璇,是以舞蹈为主,辅之武术,重心不同。"
自然是不同,这一年来,白玉鸾没有少下功夫,为了将自己所长和六仪结合在一起,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如今虽然是以这种方式表现给众人,却也是付出有了收获。如今的她,不再怕这剑舞会引起怀疑,因为她相信,一年后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依靠武术和兵法投机取巧取胜的"男人"了,她现在是一个比女人还要女人的女人。
但是,简单的剑舞,远远不是归璇想要展示的,那只是一段暖场,真正的开始,是随着她腾空而起飞向展示场地边缘,将位于四个方位的幕布踢向场中央开始的。
幕布是一块巨大的画布,采用了最易上色的云锦丝绸,四块幕布聚合向四周,正好围成一个封闭空间,任何一面观众,看到的都是一面一片空白的屏风,而从天上稳稳降下来的归璇,将手中的剑抛向一边,而在场边候命的韩若生,这时将一个棋盘一个飞腿踢向了正在降落的老大,分毫不差的和她一同落入四面幕布之中。
子桐将两盒棋子扔向场中央,棋子却是在上空就散了花,四周一片倒吸气,龙啸桐也向前探去了身子,从他居高临下的位子,看见这一秒刚刚安放好棋盘的归璇,下一秒已经飞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手一手一个棋盒,漂亮利落的将绝大多数飞出的棋子都兜了回来,剩下几颗,轻轻一踢,棋子便飞向四面幕布,力度不重不轻,正好嵌入丝绸画布之中。
四面画布,分别打入了一二三四共十颗棋子。
"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第四幕,看来,璇儿是打算讲个故事给我们听了——"龙啸桐解释道,"万城尊者,我们就一起来看看她讲述的这个名字叫做战争的故事,如何?"
金铜这会才明白这几颗棋子的意思,赶紧顺着台阶下,"好!好!"
台中央,棋盘已备,棋子落位,除了位子较高的几人能看清归璇的动作,四周围观的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幕布后面一个绰绰的影子。
凭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就在众人正感叹的时候,又有几样东西飞入帐中,更引得人伸长了脖子去探个究竟。
龙啸桐在上位看的真切,那不过是六仪中常备的几件物件,却因为这遮拦,显得如此高深莫测,"万城尊者,看来,这故事要到下面去听才有意思,我们坐在上面,什么都看得清楚,却也最是糊涂。"
这一点,即是说的眼前,也是身为人上人的通理。
在龙啸桐的带领下,上位的几个人走到台边和大家挤在一起一同观看这令人期待的表演。
但听得一声"步后!"
这厢已听得掷地有声的一子落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得啪啪啪几声过后,见得帐中的人貌似在喝茶,喝了一口举起茶杯向着身后一泼,茶水晕染在第一块幕布上,流成一滩,不知为何物,紧接着又是几声吃子的声音,几颗废掉的黑子白子却是飕飕飕飞到幕布上,黑白相间,仍看不出究竟,就是这个间断,幕布突然重重一受力,留下半壁浓染,一根半人高的毛笔,像一根棍棒一样被归璇耍着,沾着浓浓的墨汁,一甩便是一排墨点,画布上的景色逐渐清晰,龙啸桐和金铜同时喊了出来——
"赤朗峰!"
"天崖山!"
两人相对一看,同一座山,不同的名字,山两侧,是两个国度。
近处苍茫,远处迷惘,眼前流水而过,小石相间,却是墨迹、茶水和棋子一并拼成,看着那模糊的影子卸下重毫,从袖口抽出一根绣花针,有针无线,刺在幕布上,只看见行云流水的笔画,却不见字迹。
末了末了,归璇举起丹青磨盘向上面一撒,红色的颜料流下,只剩下刺针的部分露出痕迹,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归璇写的是
高山白雪万城,万城百家灯火,灯火阑珊深处,深处无限人家
人家小院流水,流水暗抚落花,落花敢问归路,归路原是高山。
此刻听到她吟唱的诗句却是:
赤郎峰,天崖山,相见不相识
昨日词,今日赋,再遇不相知
前世因,后世果,恩仇皆是缘
烽烟起,风云变,看透一场空
紧接着归璇的影子开始移向第二个幕布,众人也跟着移向另一侧。
这一侧上,刚刚被第一幕的重毫作画泼染上的小墨点已经氤氲开,只见一根毛笔,这里点一处,那里描一分,不消半刻,已能看出是一片连绵的民居,金铜看看龙啸桐,一脸惊诧,"这好似我万城国——"
龙啸桐眼中,看到的却是天都西部的一些城镇。
异土同宗,建筑风格和居住方式相似并不稀奇。
一座高山,能阻隔的,其实很少。
待幕布布满民居,归璇突然从中间飞了出来,飞到第二块幕布之外,从手中飞出很多绣花针,每一根绣花针都绑着红线,从第二幕穿过去,打到第四幕上去,针就卡在第四幕之上,半刻后已经密密麻麻。
至此,幕布中间已经有密密一层红线,归璇手中刀片伶俐的把红线割断,断之前迅速的把红线末尾打结,那一个个结扣就绑绷到第二幕上,等归璇再次腾空飞起把第二幕露给观众时,大家看到的是一片民宅,万家灯火,其乐融融。
归璇落在红线之上,轻轻一点,那红线头仿佛活了一样,颤颤动动,犹如火光闪烁,美不胜收,而她的影,像是玉琼仙境月娥下凡。
微微一低身,一垂笔。写下诗句。
灯火夭夭遍地歌,闲情逸逸等月娥
待到半夜阑珊处,敢问何处渡银河
月娥不似凡间女,只见清影空婀娜
莫问我往何处所,水晶宫里正出阁
好一曲歌舞升平天人共乐。不知是否这太平盛世引得月宫仙女也思下凡尘闹出阁。
众人回味正浓,空中飞去一张琴,归璇轻轻一跃接住再轻轻落回红线之上,抬手抚琴,吟唱着月娥下凡尘的诗句。
看着这美景,听着这琴声,回味这唱词,不仅是龙啸桐一个人觉得,归璇,正在和月娥无限重合。
突然琴弦猛地崩断,众人正以为是事故的时候,却猛然发现,那也是归璇的刻意安排。
随着这一声,一切开始不同。
那崩断的琴弦,刺向丹青的磨盘,沾着血红之色,然后被归璇弹起,刺过第三块幕布。
众人赶到第三块幕布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截断弦点点红色。
如同敌人刺进胸膛的第一刀。
归璇还在继续拨动着琴璇,每过一刻琴弦便崩断一根,刺入幕布,声音却来却单调沉重,最后只剩下单调的一个重复音节,撩拨着人心越来越沉。
最后一根琴弦断了时候,归璇握住了它犹如在使用一柄剑,在幕布上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那是留给每个人最深的伤痛。
不规则的图形如同撕裂的疆土和人心,任是怎样拼补都无济于事。众人看到归璇那急速穿梭的女工阵脚,密密麻麻,反而更添一分无力。
最后的最后,归璇的影,慢慢落向第四幕,而第四幕,是和第二幕相连的,此刻看来,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一片片红,还有刺出一半露出银色光芒的针头,如同一片死寂的战场,无数的尸体和插在他们血肉之躯上的刀剑。
韩若生抹了一把眼泪。
不死不伤,不败不降。
到了此刻,才突然明白。
只有真正见到过死亡的人,才会更明白生的价值。
只有走向战争,才会珍惜和平。
无端的征战和残杀,对于只是在这人世间百年的渺小的我们,有何意义?
归璇最后一首诗响起。
君见高山流水黄金屋,君见无边疆土等诏书
君见万民苟且命如土,君见沙场无情万骨枯
君不见,杏花阁深美人泪,莫问商女为谁悲,只言君子不言名
君不见,深巷酒肆醉不醒,莫问为何举空杯,缘是知己再不归
君不见,老屋门前白发生,莫问膝下剩几子,来去世间皆一人
君不见,庭院深深无人笑,若怪不领皇恩情,只言谢恩不言痛
最后的最后,归璇一个回旋踢,四面屏风开始旋转。
在每一个人面前,看到高山流水,看到歌舞月娥,看到血染沙场,看到荒野遗尸
看到了一个,叫做战争的故事。
龙啸桐在众人的一片肃穆中走向场中,在屏风的空隙看到白玉鸾的脸。
那被这与生俱来的使命困惑着、努力着、改变着、坚守着的白玉鸾。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今后,我们一起承担。"
我们不曾妄图改变天下,我们只是要在这纷扰的天下之中,坚守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佩服我自己瞎编的能力了
坐在电脑前打出本节题目的时候,我还对将要写的六合一一无所知
居然一边打一边就编出来了 我应该去竟聘湖南卫视导演快女去~~
对鸟!周六中午的更新是听着绵羊同学的五音不全囧囧神音写的,如有错乱,请多包涵
我要去休养生息 希望明天编团队合作的那节时 也能状态如此神勇
看在我这么拼命想情节的份上,这一节,多给我留点字吧(尤其是那几个好人啊,乃们 为啥总是写到800字就停下了...)
我归去了
国士无双(下)
在令满场动容的表演过后,龙啸桐坐庄请金铜一行人吃了个便饭,不过就是一百多个菜两百多个宫女,害的金铜留的口水比喝的酒都多。
但是半醉半醒半虚半实之间,金铜还是趁着敬酒的空挡,和龙啸桐勾肩搭背悄悄说了句,"你女人,够牛,上午是她赢了,你我平手,看下午的。"
下午。按照归璇的说法,是多即是一,集合多人力量表演一个节目。即使归璇个人能力再强,却很难保证其他人能跟的上她。况且,她们愿不愿意以归璇为中心,还是另一说。
龙啸桐心里有隐约的担心,对上归璇笑意盈盈的眼,却是暖暖的。
昭仪一旁冷冷的看着这暗送秋波的两人,这时,青衣凑过来,轻声汇报,"冷宫那边还是不行,珍妃依旧没有反应。"
"国难当头,她居然还是明哲保身。"昭仪皱了皱眉头,"兴许她是真的疯了。"
青衣看看昭仪,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原先的那个珍妃,会冲在最前面,可惜,现在的珍妃,被残酷的现实扭曲了,再加上小姐先前试探她,说出了太子的身世,假设珍妃真的是装疯,那么她这次一出来就是送死。
宁愿牺牲国家,也不再牺牲自己。
青衣没有任何表情,其实,这种事情换做昭仪,大体上也是相同的选择,这世上还能有几人,能做到白玉鸾那样呢?
青衣抬头看看平静的归璇,心里暗数着,小姐、梅妃、岺儿,子桐,横竖还是差了一个人。
民间虽然也有不少能人,但是碍于此次兹事体大,还是从皇族内部出人为好。
"怎么,你在担心?"昭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喝了一口茶,殊不知茶水早都洒在自己的罗裙上了。
青衣知道,小姐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毕竟她才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前不久又刚刚成为天定之凤,成败对于她来说,也许比龙啸桐和归璇还要重要。
"青衣,你再去后宫一次,就跟珍妃说,如果她是装的,现在正是要用人的时候,我可以既往不咎,让她戴罪立功,就和归璇一样。"
明知道这是徒劳的,青衣还是毕恭毕敬的说,"请皇后放心。"
此时的冷宫比平常更要冷清,全部的人都去看比试了,留下个守门的和怡人一起陪着珍妃,那珍妃仍旧是呆呆傻傻,见了青衣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错了,我有罪。"
"皇后有旨,若珍妃娘娘能戴罪立功,则前尘不咎,后事论功行赏。请珍妃娘娘放下个人得失,以国家利益为重。"
珍妃看看青衣,一笑,"我错了,我有罪。"
珍妃是不会出来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一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时候青衣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把太子的事情告诉她,就算是为了试探,这样的赌注,难道不是太危险了么?
青衣摇着头走了,珍妃冷笑了一声,阳光如此明媚,不知道那个叫做归璇的小妮子,这一关,怎么过?
校场这边,岺儿和梅妃都念念有词蓄势待发,归璇的这出压轴大戏三天前就和她们交代清楚,谁都不想这个时候拖人后腿,自己丢脸不说,还给整个天都抹黑,说不准因此而给了万城一个出兵的好借口,那就真是罪孽深重了。
昭仪的心还不能全全放在将要进行的比试上,虽然她心里有数,归璇的点子一旦成功,将和上午的表演一样轰动,不仅如此,因为这是六个人通力协作完成的,意义更加不一般。只可惜,后宫妃嫔如云,六仪皆通能上大台面的人,却如此寥寥。
她身为皇后,总要比无事一身轻的梅妃和岺儿多头疼一些。
只希望青衣能带回好消息。
可惜,这边进场的时候,青衣回来了,一个人。
昭仪眸子沉了几分,归璇走过来,"皇后娘娘,身体不舒服?"
"你的方案,现在改来得及么?"
"你也知道,这个表演,必须六个人,我们五个人已经配合的很好了,现在只需要多一个人而已。"
"说的简单,一个精通六仪跟得上我们五个人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
归璇微微一笑,"其实一周前我在冷宫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拜托子桐公主帮我找一个人,只是,时间太紧,我只能把表演推后三天,不知道她来不来得及。"
"什么人?"皇后皱眉,"如果是宁水的什么人,恕我不能破这个例,这一次上场的,必须是天都的人,这个皇宫的人。"
归璇一歪头,"所谓正统,真的这么重要?"
皇后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跳,岺儿就在身边,她感觉此刻自己像是靶子,连忙转移了话题,"够了,你到底找来的是谁?"
"这个人是子桐公主向我推荐的,也曾经是这个皇宫的人,她就是子竹公主。"
皇后默不作声,岺儿和梅妃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三人都是颇有些内幕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这子竹公主是被贬为平民的弃人。最后还是由梅妃开口,"子竹公主的六仪当然没的说,也确实算是天都的皇族,但是,她的身份,似乎——"
"身份,地位,正统,"归璇平和的说,"这都和我们今天要表现的主题无关。如果你们都认为天都的安危没有一个身份重要,那么,我们就五个人上吧,即使输了,也知道为何而输,无愧于心。"
一度沉默。
昭仪想了又想,唇咬了几次才终于开口,"子竹什么时候能到?"
"算好日子是今天下午,不过她云游四方很难得才联系到,路上也许有所耽搁。"归璇说,"我已经把这个表演的大体想法在信中告诉她了,就像我告诉你们的一样。记住,这个表演,关键在于团结,我要所有人放下身份地位,全全听从我这个小小秀女。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核心。"
昭仪看了看这个什么都很普通却什么都不普通的归璇,点了点头。
梅妃和岺儿也点点头,子桐跑过来,"小璇璇,那边皇帝哥哥快罩不住了,咱们得登场了!"
"可是子竹还没有到。"岺儿慌乱了,昭仪心里也忐忑,却没有表现出来,归璇关键时刻说了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先上场,子竹,肯定赶得上!"
就是这么一句,让所有人都莫名安下心来。
归璇入场的时候,是雷鸣般的欢呼,昭仪梅妃岺儿跟在她后面,脸色都不太好看。
同样不太好看的还有龙啸桐,明明是六个人的节目,却只有五个人上场,果然,金铜一旁弹出脖子问,"不是说了六个人?"
龙啸桐呵呵一笑,硬着头皮说,"没错,是六个人。"
金铜揉了揉眼睛,"这…"
龙啸桐肃穆着,看看白玉鸾,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其中一个——"
为什么我高大威武的形象,总是一沾上了你,玉鸾,就走了样了——
归璇微笑着,说,"那我们就开场吧,陛下。"
龙啸桐上场后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假笑着俯身跟归璇咬耳朵,"爱妃,你太为难我了吧,这是六仪,不是六艺——"
"我当然知道。"归璇狡猾的报复眼神一溜,"当初我是怎么学的,你忘了?你还跟我说,记住,你是我的皇后,所以你能学会。现在也一样喽,你是我的陛下,所以没问题的——"归璇哧哧的笑了,"江山是你自己的,干不干你自己来定。"
龙啸桐轻声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开战,上战场我比较在行。"
"我也在行。"归璇瞟了他一眼,"可惜天底下没有光靠武力就能解决问题的好事。上午不是刚说过,要和我一起承担么?"
龙啸桐觉得白玉鸾已经彻底进化为女人了,现在的玉将军,真是无敌了。
"那——如何——"
其他四个女人看着龙啸桐和归璇咬耳朵不时笑笑,心里滋味各是不同。吃味是有的,可是一想到归璇是在和陛下讲规矩,大局为重,也都没有上前打搅。
金铜在座上好不安生,不知道这迟迟不开始的表演到底藏了什么龙卧了什么虎。
连子桐也不明白小玉玉在打什么注意。
总算,两人同时抬起头,归璇朗声说,"万城尊者,让您久等了,我们下午的表演,名字叫做和平。"
战争与和平,还真是主旋律。
金铜大笑着,有意思有意思,那就看看,我们能不能和平的把问题解决了。
"且慢,在节目开始前,我想问一句,你可知道何为和平?"
说这话的,不是归璇,却是龙啸桐,归璇吃惊的看了眼他,这个男人,居然又一次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低头一笑。
青衣抱臂不语,低头追问手下,"还有多远?"
"快至城外,已经派去最快的马,一路开道,直接来皇宫。"
"恩,陛下和归璇在敷衍万城尊者,争取时间,但是也挺不了多久,要快!"
"可是,陛下不是说——"
"胡闹,陛下身份尊贵,你有胆子看陛下跳舞么?"
"…没…"
"还不快去!"
青衣遣走了手下,继续看着龙啸桐和归璇在台上一唱一和的周旋,突然感觉,龙啸桐变了。
五年前刚即位的龙啸桐,他见过,那时他刚来天都,龙啸桐骑着高头大马而过,英气逼人,却给人一种无可攀比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只是个意外即位的不受宠的王子,那种强烈的危机意识,从他要统一天下的野心中,显露无疑。
大概是两三年后,陛下败给玉家军,朝野震动,也许白玉鸾,就是从那时起开始潜移默化影响着陛下。她的不死不残不败不降,她的神军她的个人魅力。若是说陛下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对手,青衣也丝毫不奇怪。
等到白玉鸾入宫,就更不可收拾了,龙啸桐看似越来越谦卑温和,实际上,却越来越像个帝王了,他已经从疲于奔命的打江山的男人,成功转变成守江山的有谋略能屈能伸的男人。他把玉家军那套不死不残不败不降的精神,用到了每一天的朝堂上每一份奏折中每一个人心里。
现在白玉鸾回来了,他们已经能够如此神合。他能够全然放下天子的身份,走向下面走到一个柔弱的女人身边去,只是为了避免一场可以避免的战争。
青衣的眸子深了又深。现在的龙啸桐,比五六年前那个铁血的男人更加难以对付了。而让他学会示弱学会宽容学会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学会强权下无天下这些道理的,正是白玉鸾。
联手的他们,将会是如何牢固。
如果不赶紧动手,怕是,有一天无论是凤仪天下还是龙仪天下,都再无法撼动他们的根基。
于是,龙啸桐,白玉鸾,尽情享受此刻吧。这是你们所希冀的和平,也是你们最后的一次华丽登台。
子竹到了的时候,龙啸桐直接冲了过去,说,"大姐,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开始讲国家政策来滥竽充数了。"
子竹耸耸肩,"弟弟,会开玩笑了,不错嘛。"
龙啸桐一抹汗,"大姐,你上吧,那谁,就交给你了。"
子竹拍了拍他的肩,"你说反了,弟弟,是我该把我自己交给归璇了。"
是的,这最后一击,要的,是所有人对小小秀女归璇的绝对信任和服从。
而归璇要面对的,却不是她的玉家军。
"各位,胜负在此一役,只要你们完全信任我,那我们就会成功。只要有一个人有异心,这个作品,就成不了。明白么?"
几个女人点点头,就算只有这一刻,不记前仇,不算后账,我们一起,做一件事情。
"各位,好戏总是要等很久,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我们等到了。这是和我一起完成这最后演出的几个人,平日里,她们是皇后贵妃嫔妃公主,但是今天,她们和我这个小小秀女一样,只不过是个通六仪的女人。放下成见、忘却身份、包容差异,这就是我们的和平,你可能觉得这很难实现,但是,如果连下面的表演都可以实现,又是有什么不能的呢?"
归璇从袖中拿出五条缎带,交给这五人,"按照最开始说好的,大家,一起努力。"
几个人很一致的将缎带蒙在眼睛上,龙啸桐吃了一惊,因为下面这一幕,是他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几个平日里恨不能互相捅刀的女人,这时候,居然拉起了手,一起走向了位于中心的归璇,然后任由归璇在她们身上绑上了一条长长的红丝带,从腰而过,缠在手腕上。
五个人,谁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妖蛾子太后下巴都快砸地上了,说,"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一幕——"
场上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注目礼。所有人心里都在追问,却都知道,这样的时刻,什么都不要说。
归璇将每个人牵到相应的方位,然后站好在中间,说,"散开——"
几个女人向五个方向走去。
当然会有走歪的时候,归璇用丝带纠正着她们,最后,散成一个五边形。
每个女子身边,都有一样东西。有的是琴,有的是棋盘,有的是画布,有的是文房四宝,有的是女红织布。
站在中央的归璇,浑身缠着红丝带,是舞者。
而分散在五个方位的女人,是她的手脚,是她的□,是她的玉家军,是她多即使一的一部分。
"起——"
嘹亮的一声,开始还有所迟疑的女人们,在归璇慢慢抖动起来的红丝带的带动下,开始了各自的那部分。
琴声起,画布上落下第一笔,织布上刺出第一针,宣纸上留下第一行,棋盘上移出第一子。
和而不同,是谓和谐。
而在中央起舞的归璇,看似是在舞蹈,却是在用舞动的红丝带传达给每一个信息。
…梅妃,你的棋子放错了位子,左移动一格…
…岺儿,快到宣纸边缘了,该收笔了…
…昭仪,针脚密一些…
归璇只是在用红丝绸轻轻带动着每个人,没有一言一语。
而这舞蹈本身,也是巧妙地很,归璇全身都是红丝带,交错重叠,却能让肢体在其中穿梭,不影响任何一人。
众人看得入神,金铜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不过如此,跟我们学的,我们也蒙着眼,你们只不过多出几样罢了。
龙啸桐笑着,您看着吧。
龙啸桐话音刚落,突然在中央跳舞的归璇腾空而起,红丝带被拉紧,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事情,归璇落地的时候,几个女人自行顺时针行走起来。下棋的走向作画,作画的走向写诗的——
交换工种,分工合作。
原来,这六仪的每一项,除了舞以外,都是五个人共同完成的。
龙啸桐站了起来,看到昭仪在梅妃下的棋盘上移动着棋子,看子桐在岺儿的诗后面写下第二句,看原本不信任不对付的几个人,因为这共同的目标,做着同一件事情。
站在这里,看着这最伟大的作品。
它叫做人心。
人世在于人心,和平在于和谐。
这道理,才是最初和最后的守候,让人在权力争斗面前,还恪守着最基本的底线,回归生命之初的那个人字。
归璇在中心舞蹈,五人再次转换位置,全凭归璇一个人的指挥。原来,有一种服从叫做信任,龙啸桐笑了,白玉鸾,了不起的女人,竟然在后宫,创造了一支玉家军。
哪怕只有这一个瞬间。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赢定了的时候,正在作画的岺儿突然笔一划,虽然归璇狠狠拉住她的胳膊,但是相隔甚远那本是艳丽的牡丹图上多了一笔虚虚实实的墨痕——
岺儿愣住了,归璇反复拉动红丝绸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还要兼顾其他四个人,她们还在等待她的调遣。
时间又到了,又是该换位的时候,归璇一瞟岺儿的下一位,是昭仪。
最好也是最坏的选择。
子竹最先感觉到什么不对,子桐喊了出来:
谁出问题了?
害群之马,罪魁祸首。
岺儿吞了口口水,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笔,不禁毁了这个节目,也毁了自己。
归璇轻声说,移位。
子竹和子桐动了,昭仪和梅妃却没有动。
"停!"
内部一旦出现问题,面临的可能是彻底的瓦解。归璇看着昭仪,头脑中反复重现那首藏头诗,悔不当初那小小的害人之心,居然在这里等着报复。
"皇后,岺儿在牡丹图上多画了一笔墨——"
昭仪就要去摘眼罩,归璇急忙说,"等等,还没有结束,你可以补救的。"
你可以补救的,就凭你,昭仪,我知道,你可以。
不是能不能,而是想不想。
那个"知道"你最深处秘密的岺儿,那个表面上是你的盟友实际上你最想除掉的人,你现在可以轻而易举毁了她。
昭仪淡淡的说,交给我吧。
梅妃低头不语,昭仪肯定会借机做了岺儿的。利益当头,什么都可以放弃。
这一场,输了。
可是归璇却重新抽紧丝带,"继续。"
子桐大喊起来,"小璇璇,不行的,不能相信她们,她们是怎么陷害你的不记得了么?"
"我记得。"
不是一次,是两次。
"我信你,昭仪。"归璇紧紧牵着昭仪的红丝带,思量再三,说:
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昭仪全身好像触电一般,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虽然一直以来都有这模糊的感觉存在,但是她一直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
归璇,归璇,归璇。你回来了,白玉鸾。
你居然,是个女人。
一瞬间什么都清晰了,一瞬间一切都混乱了。
陷害过数次的人,说着,我信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那一条命运的红丝带原来一直将她们紧密相连。
其实,想要再往前迈出去一步很简单,她已经做了那么多,不在乎再多一件。
可是,往回退一步也很简单。
一切,其实,只是她的一个闪念,一个选择。
拉紧红丝带,仿佛在给归璇回应。昭仪说了句
一切,我来安排。
归璇在拉动着众人移位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昭仪还会有第三次。
出走那夜的凉风依旧在耳,珍妃犀利的眼神就在眼前晃动。
太子酣睡的表情那么可掬,翻开帘子他的生母走过来,那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说,昭仪一定会毁了岺儿毁了所有人的心血的,她从来都是个为了自己的女人。
说了,她也许依旧会如此,但是归璇不知为何相信,昭仪,一直内疚着。
那灵魂深处,她尚有一丝人性的光辉,在闪烁。
如果以这一次的赌注,换她的救赎,即便是失败,也是值得。如果成功,那么这纸上谈兵的"和平",也就有了第一个践行者。
到位,停下,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反而不想。而归璇,而龙啸桐,而太后,而知道这其中太多纠葛的太多人,却必须想。
提笔,归璇慢慢拉动着昭仪的胳膊停在岺儿断墨的地方——
先是松开一根手指,两根,三根,直到全部松开。
连接着昭仪的红丝带飘舞着,此刻,她是自由的。
没人能替她做决定,没人能替她救赎。
感觉到胳膊上的红丝带完全的松开,昭仪如此笃定,这就是白玉鸾,没错。
曾把自己当成朋友的白玉鸾,在这后宫之中。
马失前蹄,前后两次,她救了她。
青衣的事,白玉鸾一定知道些什么,却一直替她瞒着。
想起白玉鸾学画的时候,和此刻多么惊人的重合,她握着白玉鸾的命运之笔,轻轻一点——
拉出一道更长的墨线。
龙啸桐站起来,蹙紧眉头。
昭仪,果然还是选择了私利么?
这个时候,归璇可以做很多事,她可以飞下来夺过昭仪的笔,她可以收紧丝带不让昭仪再画下去——可是,归璇只是任丝带飞舞任昭仪那条墨迹越来越远——
昭仪笑了。白玉鸾,但凡你不信我一秒,我也许又要背弃你一次,可是,你为何没有拉紧丝带,你为何还有信我?你为何,如此执着?
相信我这一个已经在后宫之中登顶的不需要你任何的女人,相信我这一个反复陷害你的女人?相信我这一个已经僭越了底线泯灭了良心的人?
你为何不说你不信我?
假若那样,我也就有了又一个,背叛你也背叛了我自己的理由。
昭仪笔锋一转,恰是好处,墨迹尽头,轻巧几笔,几只蝴蝶,栩栩如生,最是绝妙。
我输给你了,白玉鸾。
我赢得了我们共同的战斗。
那所谓的和平,我早已不相信。但是若是你指给我看,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看到。
我在这里,仍是黑夜。但是我现在相信,太阳,它在地平线那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卷 深宫乱 看点
赤裸裸的宫斗
知道了小玉玉身份的皇后 会做出什么选择
青衣开始行动 他的背后又隐藏着谁
冷宫的珍妃 一直明哲保身的梅妃 和最后一搏的岺儿 又会给小玉玉带来什么麻烦?
下一卷 俺们会有滴血验亲会友身世之谜会友上一辈的宫斗回忆
这是第九卷奔赴战场前,小玉玉在宫中的最后一笔,并不要错过
第八卷 深宫乱
孽缘深重
"皇后,人来了。"
昭仪肩膀颤动了一下,没有转身,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便知道她拖着长裙而来,闭眼还记得那时她的白盔甲,遮了大半脸的面具和喉心玉。
真傻,千算万算,却忽略了这一点。
可是谁又能想象得到,呼风唤雨入朝前就已经被神化的玉大将军会是个女人。
女人。
女人也可以上场打仗么?骑着战马翱翔在一望无边的原野,冲杀在最前面,举起长刀,奔向落日,那种气魄,她只能在画卷中浮想。
女人也可以指点江山么?细指划过不再是牡丹绣图,而是插满小旗错综复杂的地图,轻轻一点,波及城池,那种霸气,她只能在故事中惊叹。
女人也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么?昔日陛下落败于她膝下,她能够那样荣辱不惊,即便是入宫,也可以和那么多人依旧兄弟情长。那种自由,她只能在梦境里享有。
她也并非生来便是要当皇后的。
小时候,她的心愿很简单,只不过是和心爱的人一起策马天涯。
然后,她发现,有些人在她之上,有些人在她之下,有些人她永远爱不得,有些人她永远恨不得。
人上人,譬若陛下,永远是高高在上,她身处后宫,如坐针毡,生怕他一个闪念,大手一挥,她变成了冷宫弃妃。
人下人,譬如青衣,永远都是仰视着自己,永远都是一句小姐,即便她暗中以身相许,却心神两隔,来日,青衣在他的儿子面前跪下,也会那样毫无表情的叫声太子殿下。
爱不得,譬如白玉鸾,她曾是那样自然而然的欣赏她。即便那时她还是个男人,昭仪却丝毫没有众人口中奚落非议的情绪。她是如此坚强,如此自信,任自己泼油也好,挑拨也罢,不与世浊,来的自由,走的清白。
恨不得,譬如靖南王。在她和青衣两情相悦的时候,为了和司马丞相争权,把她扔进了后宫。大门一关,从此再不是自己一个人。她一夜之间,成了王的女人,而那个王,在大门之外千里之遥征战沙场,一等,就是一年多。熬去了多少青春和等待。直到她不再会爱了,不再需要爱了,他才回来,看着她,说,你是靖南王的孙女。
没错,我不再有我自己。我是靖南王的孙女。
昭仪听着身后归璇跪下,听着大门紧闭,听着她喊了声,昭仪,忍住一时酸涩。
"我要你走。"
归璇一愣,抬头,昭仪裹在凤冠霞帔之中,显得那么单薄。
"我不明白皇后的意思。"
"你明白。"昭仪终于转过身,却不去看归璇的眼睛,而是望着自己大殿高高空空的屋顶,"你看着屋顶很高,这是后宫最高的屋顶,可它还是屋顶。"
归璇看着昭仪说,"我和你一样,早就有了这个觉悟。"
"不,你和我不同,你是玉将军。"昭仪皱了皱眉,"不要让我失望。"
"原来,你对我,还有这期望么?"
"你怪我两次加害你,我无话反驳。这是我爷爷的主意,也是我的主意,不关谁的事。"昭仪深吸了一口气,"陷害,是因为怕。怕,是因为羡慕。羡慕你拥有的太多,陛下,兄弟,自由。而我只有一样,皇后的宝座。"
归璇慢慢站起来。"我并不想做皇后。我回来,只是为了两件事,为我自己正名,还有,为了龙啸桐。"
"不愧是玉将军,你很有胆量,要我给你正名。我如何正名?诏告天下?当日是我陷害了你和珍妃么?你又如何要的走皇帝?从我这个皇后身边?"
昭仪终于平视归璇的眼睛。
"我上战场这么多年,这一次,是我唯一不知结果的战役。"归璇毫不退缩,"你负过我,也帮过我。我恨你背叛,也信你尚有良心。我们,再不相欠。我如何能做到那两件事,是我该烦的,你如何守住你要的,是你去烦的。我们,没有交集。"
……
"深宫相斗,利益之争,你真的以为你那套不死不残不败不降的理论,可以行得通么?所谓战争与和平,不过是六仪比赛。白玉鸾,不是每一天都是八仙会。我不会再给你发光发热的机会。你现在走,是最好的结局。"
昭仪浅浅一笑。"我若不走呢?"
"你以为我知道了你的身份,离我爷爷和青衣知道你的身份,还会有多远?别忘了,白玉鸾这三个字,还在通缉犯的名册上。"
归璇又是一笑,"有什么能证明我是白玉鸾呢?"
昭仪噤声。
"我只是归璇。"
"白玉鸾,不要逼我。"
"皇后,我不值得你动手,我不过是个小小秀女而已。"归璇退后两步。
"暗箭难防,你不领我的情,我便不自讨没趣。"昭仪也退后两步。
"谢皇后娘娘这次单独找我来,您没有先告诉靖南王和青衣,证明你还想让我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归璇行礼,"这份心意我领了。"
昭仪转过身不再多说。
"什么吩咐?"
青衣知道昭仪迟早会找他,白玉鸾在六仪比试中大放光彩气势直逼后位她不可能无动于衷,没想到她张口第一句话居然是:
"归璇就是白玉鸾。"
那一刹那,青衣不知道该给她一个什么表情,而一闪而过的念头竟促使他不假思索的说了句:
"请皇后饶她不死。"
脱口而出,两人都怔住了,昭仪慢慢站起来。
"你早就知道。"
轻易低头,慢慢,点头。
"你为了她而骗我。"昭仪心里撕裂一般疼,"原来如此,白玉鸾,对你来说,根本不是兄弟,而是,而是——"
"我是她哥。"
"你不是她哥!从你知道她的身份却不告诉我的那天起,那就不是她哥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青衣语塞,他的计划中,没有昭仪。从最开始就不曾有,如今,也不能让她进来。这个最大的阴谋,这个最危险的游戏。龙仪天下,这四个字,绝不能说。如果一定要给她一个答案,他宁愿,她这样误会下去。
"…玉鸾心里只有陛下…"
昭仪本是该退后三步惊坐在宝座上,可现在她却立的很直,心从没有一刻这样踏实过。
"原来如此。"昭仪轻轻说,"原来如此。"
"小姐——"
"你曾问我,为何要告诉珍妃太子的秘密,我告诉你,因为我不想他是太子,我想他是我们的骨肉,你明白么?我不要他成龙,我不要他富贵,我要他叫你一声爹爹。可是,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小姐!"
青衣被昭仪这样的想法惊住了,没想到入宫这许多年,经历这许多事,昭仪心中那层层硬壳之下,仍旧有这一块柔软——这个弱点——
这已经风化干涸的外壳,被白玉鸾场上那一条红丝带的信任,抽丝拨茧,层层掀开。
可是,她不能做白玉鸾,她不能善良,她不能坚持。
她是靖南王的孙女,她是皇后,将来还会是太后。
青衣不管不顾抱住昭仪,"听我说,小姐,太子的事不能说,听到了么?为了我们的孩子,千万不能说。为了——为了——我爱你。"
…
…
昭仪颤抖着,青衣也颤抖着。
这一个拥抱和我爱你,更胜过他们的第一次。
青衣第一次感到,自己怀中的不是皇后,不是小姐,而是昭仪。
说爱,是为了安抚,还是真心,连青衣都不知道了。
有时候爱与不爱的界限竟如此模糊,模糊到相拥的两人,甚至分不清说爱的此刻,是否依旧在彼此试探,彼此利用。
昭仪抽泣着说,太晚了,岺儿,已经知道了。
"就这么多了?"
"那丫头已经昏死过去了。"手下毕恭毕敬的说。
青衣起身离开刑房。
一路脚步凝重。
太子身世泄密本来就是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只不过最近发生太多事情不方便下手清查,如今连岺儿都知道,才觉得事态严重,可是又不能去严刑逼供一个疯子。
只能从那个经常去看望珍妃的丫头怡人下手。
没有想到,得到的答案却只有,珍妃娘娘真的疯了,你们放了她吧。
从冷宫传来的消息,珍妃也确实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归璇也只是在解答镜花水月拿到题目的时候去找过她,而珍妃,却没说什么。
岺儿是如何知道的?岺儿是老祖宗的人,看来这事,还得从紫衫口里撬出来。
上次镜花水月的比试,为了调查清楚岺儿的后台,他已经捉了紫衫,看来,他还没有交代完全。
走到刑房门口,转身,青衣阴着脸,"等等,我还要见个人。"
紫衫自上次被严刑逼供后,已经不言不语好些日子了,看到青衣来了,浑身颤抖。
"青衣,你还想怎么样?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岺儿做在镜花水月上的那首诗,是怎么回事?"
"什么诗?"迎接紫衫的是一记重拳,"我…真的不知道…"
"朝朝暮暮空思量,疑似燕归春来早,岺儿比归璇的画多出一首诗!"
"那可能是珍妃说的,和我无关——"
"如果跟你有关,你以为你今天还会站在这里么?"
青衣掐住他的脖子,"那天看到这首诗的人有多少?"
"冷宫…冷宫有几个太监…还有我的几个…手下…"
青衣放开手,"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一个都不准少,少了一个,我就割了你一块肉。"
紫衫看着这个男人,仿佛从没见过一样。
被放开铁链一下软在地上,面前纸和笔,还有青衣俯视的冷峻的眼神。
只是紫衫不知,他写完的时候,也是被灭口的时候。
青衣回到司督府,都要感谢曹彬,给他留了一个现成的密室。
只不过,放的不再是机要文件,而是几个人。
几张在皇宫从未出现的脸。
脸上,都刺着一个"天"字。
"你,去给我偷一幅画,这幅画出现在八仙会第一天,叫做镜花水月,上面有一首诗,见此画,当地销毁,不得有误。"
"你,按照这个名单,杀无赦。"
"你,从今天起,作为我的手下,守在冷宫,密切观察珍妃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
"你,回一趟玉华国,把这封信交给——"
"遵命!"
齐刷刷四个人走出去,青衣转身,杜笙月端着酸梅汤,看着他,撇过头,说,"不耽误你做大事。"
"等等。"
杜笙月看了看他,说,"怎么,又有什么事吩咐我么?"
"上次你做的很好。"
"只不过害我在丞相府里住了几天,曹丞相为人正直宽厚,不曾亏待我。"杜笙月轻叹一声。"我只是不懂,你和归璇有什么过节,上次让我去故意告密,救了岺儿。"
青衣看了眼笙月,说,"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误闯密室发现我的秘密后,我没有杀你么?"
"因为我是曹彬名义上的妹妹?"
青衣摇了摇头,"因为你从不多问,我说,你做,这样很好,继续下去。"
"你说,我做。"
杜笙月安静的说。
"佛祖说,这都是孽缘,你会有报应的。"
要有,也是上一辈子的孽缘,有报应的不是我,是龙啸桐。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
本卷开始揭开阴谋 虐 宫斗 凄惨
喜欢恶搞的绕开 不是没有 但是很少
但是 结尾是happy ending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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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残时码文,人物混乱鸟
感谢捉虫,修改之
周六晚有事不能更,请不要等坑鸟,明晚更新~~
往事1
杜笙月下了马车,来接她手的婢女沙哑的声音低低问了句,二小姐,您这次住几天?
杜笙月浅浅一笑,就这一天,不用多准备了,琉璃。
婢女仰起头,已经面目全非。
进了院子,仆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当没看见来了个大活人一般。这里是上都的边城,正因为它身边有着如此强的的一个城,这个僻静的小城从来都被忽略着。
这也正是曹彬藏匿杜笙雪的最好场所,比起笙雪的老家来说,更要妥当。
果然,笙雪"过世"后,有好几批人去笙雪的老家探过虚实,有太后的人,有珍妃的人,有梅妃的人,也有昭仪的人。
这件事,曹彬始终也没有跟娘说起过,就算是她强迫他安排笙月入宫,他也没提起笙雪半分。她应该是个死人了,死人应该得到应有的清静。
这件事本来只有他和龙啸桐两人知道,可是当杜笙月意外之中又像是命运安排的救下了琉璃后,她也无可避免的进局了。
"琉璃,伤口还好么,我从宫里讨来的药,对烧伤恢复有些帮助,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
"二小姐。"琉璃一欠身,"您还惦记着琉璃,琉璃已经很感激了,二小姐身份特殊,丞相交代过,二小姐少来为好。"
"我知道,只是好久没来见姐姐了,心里一直有些惦记。"杜笙月叹了口气,"最近心里有事,没人说,心里憋得慌,又想到来招惹姐姐了。"
"只有疯子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琉璃一语道破天机,"二小姐心里有事,大小姐恰好是最佳的倾诉人选。再强的人,心里有秘密,也会想和人分享的。"
"你是说白玉鸾么?"杜笙月流露出向往的眼神,"每次来听你说起玉将军的事,总是给我启发,可惜他如今不在宫里了,否则,我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琉璃点点头,"可是我希望她不在。"
"毕竟是个男人么,留在宫中,总是不合适的。"
琉璃欲言又止,"你上次说起的归璇,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么?"杜笙月低头,"她是个奇女子,前不久震惊皇宫内外的六仪表演,千古绝唱。其实,很多事外面的人不知道,她不单是为了天都的荣誉而战,还赌上了天都的命运。"
"她——"琉璃会心一笑,"她这么了不起啊。"
"恩。"杜笙月蹙紧了眉头,琉璃看出她说起归璇神色不太对,却又不好说什么,"大小姐醒着呢,二小姐现在就来么?"
琉璃关上门,留着门缝,正可以看到杜笙月跪在杜笙雪榻前,握着她的手,声音不大,却还可以分辨的清。
"姐姐,我最近做了一件错事,佛祖不能帮我,你可以么?"
杜笙雪只是痴痴笑着。
"姐姐,我听了相公的话,去骗曹丞相。"杜笙月低下头,"皇后要加害归璇和岺儿,相公却想救岺儿一命,结果谋害太子的罪名,全扣在了归璇一人头上。多亏了她生怀绝技,逢凶化吉,否则,笙月害了一条人命,来日再无脸面去见佛祖。"
杜笙雪依旧只是微笑。
"姐姐,我已经没有是非曲直,我感觉不再是自己,吴妈妈安排我进宫为的是牵制皇后,没有想到现在我却为了相公算计起吴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杜笙月知道在疯癫的姐姐那里什么都得不到,只是低头,琉璃心里知道归璇没事,也放下一颗心,掩上门,走了。
杜笙雪稍稍换了个姿势,握紧了杜笙月的手,"她走了。"
杜笙月猛抬头,"姐姐?"
依旧微笑,笑意却有了内容,"妹妹,命运使然,我没有完成的使命,你替我完成了。"
杜笙月惊得跌坐在地,向后蹭了一下,杜笙雪悠然的站起来,缕缕乱发,"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你这个佛门清净之人趟这浑水。可惜,我们杜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我逃过了还有你,你逃过了还会有别人。"
"姐姐…你没疯?!"
"我疯了呀——"杜笙雪笑的很惨白,"你也疯了,所以你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姐姐…我…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懂,但是你做了。"杜笙雪牵起妹妹的手,"从今往后,你要记住,你的主人不是吴妈和彬郎,而是青衣。"
"相公?"杜笙月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从一开始,你进宫接应的人,就不是曹彬是青衣。"
杜笙雪只能微笑。
这都是命。
十五年前。
"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我已经不是娘娘了。"一身黑衣的女人转过身,看着一对夫妇身前两个小小的可人。"她们是——"
"这是笙雪,这是笙月。"男人憨厚的笑着,"杜家一家人的命都是娘娘给的,两个小女娘娘有什么打算?"
女人打量着这两个小女孩,虽然才是四五岁的小女孩,但是眼神都很不一般,姐姐更加淡定,妹妹更加清澈,都不是普通小孩的幼稚,又怎么可能一样,一出生就跟着父母逃避追杀。
"我连累了你们跟着被追杀。"
"娘娘,被这么说,奴才找了您这么多年才终于找到了您,接下来,全听您吩咐。"
"当今朝上分歧很大,未来谁是主子还看不准,我这弃妇弃儿怕是很难出头了。"黑衣女人别过头,"孩子不懂事,印象还浅,可以骗几年,可是等他长成了,怕也是瞒不住,他骨子里是圣上的血,总会回去去打去杀,我们可以做的,就是为他回去铺路。"
"谨尊娘娘吩咐。"
"我会带着他去偏远的小国躲一躲,我心中已有个大计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可以等,不仅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但是我要一击即中,无论二十年后是谁的天下,都要乖乖还给我们母子!"
这对夫妇跪倒在地,"愿助娘娘一臂之力。"
"二丫头还小,大丫头眼神不错,配给我犬儿,将来进宫也有个照应。"
"谢娘娘恩典。"
"杜笙雪。"黑衣女人点点头,"你会是我这盘棋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娘娘,皇子他——"
"天儿从今天起,便不是天儿,我也不是娘娘,你们好好培养笙雪,将来我的天儿回宫夺回他该有的一切,雪儿,便是皇后。"黑衣女人拉起笙雪的手,"记住,有一天,一个男孩子会来娶你,他那个时侯,就叫做——青衣。"
十年前。
"鸾儿,奶妈回来了。"
端庄的女人撩开门帘,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固执的绑着胸布,女人鼻子一酸,却笑着说,"鸾儿,不绑也没关系,只是奶妈而已。"
"爹说要养成习惯。"女孩只是默默绑着,"我想以后定做一套自己的盔甲,这样就不用天天绑了。"
"如果鸾儿将来上战场,爹爹会给你做一套只属于你的盔甲的。"女人走进去牵起她的小手,"别让奶妈等久了,奶妈很久才下山一次。"
"我可以不去么?"
"怎么,还怕奶妈?"
白玉鸾点点头,毕竟只是十岁的女孩,无论比同龄人成熟多少,到底还是个孩子。妇人摸摸她的头,"别怕,青衣也来了,你们可以玩在一起。"
"我还要在他面前装男孩么?"
"恩,你是他弟弟,这点要记住。"女人又摸摸她的头,"这也是奶妈的意思。"
"因为我是玉家的传人?"
女人欲言又止,只是点点头。
"我记住了,娘,我不会对哥说的。"白玉鸾点点头。
青衣见了她照例是锲而不舍的要求和她比试,而结果照例是挑战失败。
奶妈就这样和夫人站在一旁看着,不时笑笑。
"鸾儿的武艺又精进了,看来白将军一刻也没有放松。"
"有那样的顾虑,老爷当然希望鸾儿长成个男儿,那样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没错。"奶妈微笑着,眼中只有一个潇洒出剑的白玉鸾,"未来实在不可知,她会有什么麻烦,这谁也不知道。"
这孩子当然会成为一个重要的角色,在青衣的生命中,在十年后轰轰烈烈的宫变大戏中。
她和杜笙雪,一明一暗,会成为改朝换代最重要的两个人,两个让她投入了最多心血的女孩。
"我愧为她的奶妈,一口奶都没有喂过。"奶妈耸耸肩。
"你发现了那块玉石,相当于救了鸾儿一命,我们白家心存感激。"
"我找到鸾儿告诉你们玉石之事的时候,鸾儿已经五岁了。怕是有不少族亲也知道鸾儿是女孩的事,只怕,等她大了,接过白将军的大旗,多事的人就会找上门来。"
"奶妈大可不必顾虑,鸾儿降生的时候大夫就告诉我们我不可能再生了,老爷怕族人非议早就对外宣称鸾儿是个男孩,早晚带在身边上战场,即便是有些将领知道鸾儿的身份,那也是我们白家信得过的部下,就和奶妈你一样。"
奶妈点点头,"不是我信不过夫人,实在是人心难测,事关鸾儿命运,万不可掉以轻心,不如这样,夫人将知道此事的人列一份名单给我,我现在身份很自在,可以去明察暗访,看看这些人是否真的守口如瓶。"
夫人一时犹豫,"这还要问问老爷。"
"白将军义薄云天,是不会同意我去暗自调查他的属下的,夫人,女人做事,其实不必总让男人知道,这都是为了孩子。"
夫人面露难色,点了点头,看了看还在比武的鸾儿和青衣,一咬牙。
"你随我进屋。"
"谁!"
"别怕,玉华皇后,是贫尼我。"
玉华护住自己的女儿,把黑衣女人推出门外,合上门,才放心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有皇后你需要的信息。"
"你又想要什么?我的国库不是拿不尽的,你如此敛财,所谓何事?"
黑衣女人笑笑,"我在白将军身边多年,为皇后您登上大统出了不少主意,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而已,你若不想买,我大可以不卖。等来日白玉鸾夺了你的位子,你就知道你这屁股底下的板子值多少钱了。"
"这次是什么信息?"
"白将军幕僚的名单——"黑衣女人一笑,"只要你拿到这份名单,就可以派他们去最危险的地方打仗,疏远他们,而或找点由头赐死,削弱了玉家军的势力,你这个位子才可以保得住。"
"现在兵荒马乱,上都不安宁,小国纷争,正是倚仗玉家军的时候,我若——"
"我又没说要您一次拔光,这是个长久的事情,关键是,你要分的清,那些人可以派出去送死,那些人不能,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
五年后,龙啸桐登基,正式开始了他统一天下的征程。
五年后,白将军和夫人一并病死,玉家军正式由白玉鸾接手。玉家军的旧将被白玉华皇后排除异己所剩无几,却也很快在新将军的带领下重组换代。五年后,青衣成人,在白玉鸾领兵打仗期间,独自一人,开始游荡天下。
这一年,白玉鸾,还只是二八韶华,却已经开始书写,那后来广为人们流传的玉将军不死不残不败不降的传说。
这一年,离她进宫开始新的故事,还有五年。
作者有话要说:往事源源不断
先是奶妈的故事
然后是杜笙雪杜笙月的故事
然后是青衣的故事
本卷还将披露妖蛾子太后的故事
所以
本卷内容会很多,信息量会很大,就像很多破案题材的电视剧结尾那个罪犯陈诉犯罪动机和过程那样,O(∩_∩)O~
往事2
"爹,娘,再往上就难走了,我送妹妹上去,你们在这个亭子等我。"杜笙雪牵着妹妹的手。虽然才是十五岁的女孩,却已经俨然成为了全家的顶梁柱,娘娘看的没有错,笙雪果然不负众望的成长起来,一派皇后的气势。
杜笙月只小她两岁,却还是个懵懂不知的少女,从小便上山修佛,很难得下山一趟,即便是下山来了,和爹娘也不亲,唯独这个姐姐,还有些话可说,每次回去,最舍不得的也最是这个姐姐,总是要她多送一程。
两姐妹牵着手往山上去,走到一半杜笙雪突然停住了,"妹妹,从这里,你找的回去么?"
杜笙月不解的看着肃穆的姐姐,"姐——"
"不能让爹娘等的太久,下次姐一定送你到门口。"
"一定哦。"
妹妹单纯无忌的走了,姐姐才移开脚,脚底,是一块血迹,就在她挡住妹妹视线的方向,血迹一路蔓延。迟疑了一下,杜笙雪仍是寻着去了,不出所料,佛门净地,不曾狩猎,这血,是人血。
……
"你还好么?"
面前奄奄一息的少女,伤在要害,杜笙雪心里已经有数,这女子命不久矣。
"救救…我…"少女握紧心口一封信,杜笙雪一扫,淡淡的说,"等我把你送下山,你早就没气了,不如有什么遗愿,可以告诉我。"
少女眼泪忽闪就掉了下来,杜笙雪稍稍柔声细语了一些,"你的信如此宝贝,是否要交给心上人?我可以替你转交。"
"我…未曾见过我指腹为婚的那个人…这次来投奔,没有想到遇到匪贼…"
"既然是素未谋面,彼此尚无感情,你这一去,也不必太过纠葛。"杜笙雪这近十年一直被父母严格教导当皇后一样培养着,早就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容易动情,却是她那个从小上山修佛的妹妹,性子软的很,和她截然相反。
女子一咬唇,"你…你说的…未尝不对…那就请姑娘,把我和这封信…一并葬在此处…我全家遇难,再无牵挂…"
杜笙雪等上了好半天她才断气,心想着先下山会和父母再回头来葬她,杜笙雪正要离开,突然有一次看到那只露出一个角的信,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牵引,让她又停下了脚步。
抽出信,还有着这个女子的体温。
展开一看,确实写的也是男方邀请女方一家来上都相聚的事情,并无什么蹊跷,只是这落款处的一个曹府,却是让杜笙雪迟疑了一下,这种红印,似乎并不多见。
多留了个心思,杜笙雪把信揣在自己怀里,却不知,这一封信,改变了后来很多人的命运。
"娘娘,雪儿说的红印,就是这个,我们都怕认错,让娘娘您核实一下。"
穿着夜行衣的女人眼神一深,"这红印,确实是皇家专用,雪儿见过的那个女人,要去见的人恐怕和皇族有很大关系。"
"也许是上天给我们这一个机会,娘娘。"杜笙雪一语道破了娘娘的想法,"这女人说她一家人都死了,信上又说这上都一家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亲家了,冒充前往也许可以。"
"笙雪,你是我相中的儿媳,我怎么好让你去,不如,让笙月去?"
"不行,"杜笙雪眼神很决绝,"妹妹还小,和死去的女子年龄也不相符,只能我去。娘娘放心,我会自保,对方男子无论是谁,我都会对天殿下一心不二的。"
这是杜笙雪此生唯一一次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出现的男子叫做曹彬,她的"未婚夫",十八年少,血气方刚,背负玉石弯弓,正是浮出水面争上位的皇子龙啸桐最得力的助手。
当几个月后杜笙雪再见到娘娘时,只能跪地相求。
"笙雪没用,已经丢了心,求娘娘赐死。"
娘娘淡扫一眼,扶起她,说,"我需要有个人在宫中接应天儿,你愿意入宫去么?"
"可是我和曹彬之事,很多人都知道——"
"皇帝可否知道?"
笙雪一笑,"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不知道,就好了。"娘娘拍拍她的肩膀,"我已经安排了一场好戏,只等上演,你若还记得自己是谁,那就认命。"
不到一个月后,龙啸桐从南方回来,带回来一个让朝内众说纷纭的"凤仪天下"的传说。笙雪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就是娘娘所说的"好戏"。与其让根深背景强悍的皇子登位,还不如扶持一个先前谁都没有留意过的龙啸桐,而自己,却不知将在这场大戏中扮演什么角色。
杜笙雪等着她的命。
娘娘再也没来找过她,她却知道,娘娘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监视着她。
命运自然运转,她只等她上场的那刻。
她和曹彬、龙啸桐和她们安排的假凤凰,一起等待陛下的秘密召见,就是这个时候,刺客出现,时间掐的是那样准,准到只比陛下到来早几分钟。
一切都乱了,一切却都安装着既定计划在进行。
该出场了,舞台已经备好,观众已经进场,杜笙雪握紧了曹彬的手,轻声问,
彬郎,你是个忠诚的人么?
曹彬一愣,点点头。
那么,你是为了自己的主人会放弃个人幸福的人么?
曹彬没有说话。
杜笙雪一笑,我是。
曹彬并不懂杜笙雪在说些什么,那一刻他只看到这个平日里话很少很恬静很深邃的女孩抱住自己,在耳边轻声说,
我替她入宫。
不日龙啸桐就被封为太子,而助他成龙的笙雪,也就自然成了太子妃。大礼草草就过了,男无心,女无意,不过是同为命运所累的,一个充满野心的弃妃棋盘上的棋子。
龙啸桐还记得一跃成为太子后,连曹彬这块冷石头都笑着说了声"终于",而母凭子贵的名不见经传的"尧妃"却对着即将到手的太后的位子冷笑三声,张口说的是,"真会有这样的好事么?儿子,不要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时龙啸桐还年少气盛,全然听不懂深处深宫多年母亲的顾虑。
笙雪第一次见婆婆是在大礼后一周,尧妃娘娘亲自上门来,一打眼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女人,深谙处事之道,笙雪在她面前,甚至比在龙啸桐面前都要紧张几分。
"这里是我的人,这位你该见过,吴妈,你本该叫她一声婆婆,阴错阳差,却被我捡回了个美儿媳。"
笙雪看看面无表情的吴妈,又看了看笑意盎然的婆婆,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笙雪已经嫁给太子,那便是太子的人,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这是当然,凤仪天下,若不是你,陛下怎么会轻易的选定我这个一直不受宠的儿子。"尧妃握住笙雪的手,"但是,我身为你的婆婆,多说一句,你这个身份,也会牵制你丈夫我儿子的拳脚,如非必要,我希望你不要外传。"
笙雪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这看似简单的尧妃,几乎和青衣的母亲瞬妃一般善于心计。瞬妃娘娘安排她入宫接应青衣,便是看准了她这个凤仪天下的后盾,将来江山易主也有个说辞,没有想到,这边她才刚刚是太子妃,尧妃就看出了此中端倪,这往后的日子,必然更加艰辛。
"听婆婆安排。"
"你大概也总归有些话要和吴妈讲的,记住,讲过之后,便是分的清清楚楚,如果因为你让我儿子有任何闪失,杜笙雪,我不会给你面子。"
"笙雪明白。"
尧妃继而一笑,"吴妈,错便错了,将错就错,你们好好聊着,我先回宫。"
和尧妃娘娘、吴妈谈过那次之后,笙雪就再没有见过曹彬。不久先皇归天,龙啸桐登上皇位,她作为太子妃虽然没有直接成后,但是也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个女人。
龙啸桐为了证明他的能力,不久就开始了统一天下的征战,让所有对他即位尚有怀疑的臣子,都不得不惊叹一句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铁血的军事建立起帝王的威信,而笙雪,却在这冷后宫,独自坚守。
尧妃成了太后,曹彬成了司督,瞬妃娘娘却是再无音讯。
仿佛这后宫从未有过阴谋,仿佛她就是一个单纯的雪妃。
有时候,她自己都想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凤仪天下的普通女人。
后来司马丞相的女儿晚珍入宫,入驻葬花阁,好不风光,比起跟在龙啸桐身边许多年的梅妃,还要抢眼。
那一天,梅妃亲自来了葬雪宫,只说了句,姐姐,这下子,可热闹了呢。
不知道为何,那一刻,笙雪回想起握着她手的瞬妃和尧妃,想起雪地中死去的女子,想起寺庙里安静微笑的妹妹。
龙啸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后宫逐渐变大,不知道从何时传出了一个声音,太子妃不能生育,皇后另有人选。
这个时侯,凤仪天下的传说早已被遗忘,太后看着她的眼神,终于从别有深意到了忽略。
聪明如杜笙雪,已经明白,自己成了一颗废棋。
连不知全请的太后都如此看她,那么久久没有再现身的瞬妃娘娘,怕也早就这样想了。
笙雪笑了,存在多年的意义突然间被抽空。既然瞬妃娘娘可以造出一个凤仪天下的弥天大谎一样,她也可以造出一个皇子。
从未被临幸过的杜笙雪怀孕了,当龙啸桐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而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真是如此,我就再不欠你了,笙雪。
其实孩子并不是曹彬的,那只是杜笙雪随便找的一个侍卫。侍卫闯了大祸不知踪影,而那两个自负又不愿多说的男人都把这笔帐算在了对方头上。
这样也好。
直到小产。
小产那天下雪,薄薄一层,落地成水,踩得屋子里一片狼藉,来来往往的人影错落,笙雪睁眼,看见从未碰过她一下的龙啸桐,此刻握着她的手,表情凝重。
"我本打算封他一块地,让他衣食无忧,平安快乐一生。"龙啸桐如此说,"笙雪,孩子没了。"
是的,孩子没了。
且,再也不会有了。
大雪至的时候,瞬妃来了,那时正是宫中纷纷传扬玉将军打败了陛下的时候,笙雪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中的玉将军,就是自己的下家。
"笙雪,这么多年你辛苦了,接下来,交给白玉鸾吧。"
"凤仪天下怎么办?娘娘的计划怎么办?"
"早在你被尧妃怀疑的时候,我就已经修改了整个计划,现在那已经不是凤仪天下了。"
"那我可以走了?"
"不,你还不能走。你一走,尧妃会有疑心,她这人我最清楚,后宫的女人属她最精明。"
"娘娘是要我死守在这里?"
"其实,出宫对你来说,有分别么?"
杜笙雪愣住了。
轻轻摇了摇头。
"去冷宫吧,那里清静些,远离这些女人,就当你和你妹妹一样,是在清修。"
第一场大雪过后,白白一层,没有化。
雪妃疯了。
杜笙雪是在几年之后才见到传说中的白玉鸾的,那时她以将军的身份入宫为妃惊动朝野。哗然者有。知情者有。却没有谁像冷后宫疯癫的杜笙雪那般明晰。她比白玉鸾自己更了解她的命运,不是聪敏过人,只因命运使然,她逃不掉,白玉鸾也逃不掉。
在冷宫见她一面,她还是男装,眸子仍有神采,打扫房间,修了鸟窝,悠然自得,浑然不似自己已经被掏空了一切。
她一直很想和白玉鸾多说几句,这个她一直都知道的,却素未谋面的另一颗棋子。
在她被废掉之后,成了她的替身。
可是就算在冷宫,还是有那么多人在监视,她又能怎样,不过只是,装疯卖傻的说一句。
你是个女人。
白玉鸾来过之后,曹彬来看她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虽然不知这个玉将军是如何办到的,但是杜笙雪明白,这一切都和她有关。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因为她一出生,就已经,陷入了命运的漩涡。就和自己一样。
又有谁不是。
司马晚珍,昭仪,老将军家的苓霓,不过只是一个又一个利益集团,在后宫这战场上的棋子。
局外人笑女人们看不清,为了一个男人死去活来,只有她们自己才最清楚,从最开始都最后,她们争夺的从来不是皇帝。
拜白玉鸾所赐,不久就假死出宫。
出城的时候刚好龙啸桐发布了罪己书,虽然知道那内容与自己全无关系,但是杜笙雪还是微笑了一下。
罪己书,这宫中,是否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伤与罪恶。
不能与人说。
苍天罚我,苍天怜我,于是让我疯了,让我一路笑着来,笑着走
人不见的眼泪,如雪。
一化,成水,践踏在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脚底,踩过去一路泥泞
无谓黑白
只见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客官要是觉得虐 我唯一能安慰乃们的就是
这一节写的内容已经是过去的了
也就是说,在乃们欢乐看前文的时候悄然发生的,属于杜笙雪的回闪,目的只是拼凑出阴谋的拼图,并非想要虐大家
觉得这文没啥指望的,还请留一口真气等待下面的战场戏 虽不能完全恶搞 但是还有轻松情节
另外 再n次强调 本文是happy ending
千万不要因为本卷虐就离我而去 否则我就这样给你们看
往事3
脸上刺了个"天"字的黑衣人摸进了山洞,瞬妃正在那里等着。
"杜笙雪果然没有死,是皇帝和司督的偷龙转凤之计。"
"我就知道,这个龙啸桐果然不好对付,就和他娘一样,心眼多着呢。"瞬妃好似并不慌张,"既然她出了宫,就完全没用了,我还得早些找个下家。"
"玉将军在宫里混的还算吃香,娘娘要不要——"
瞬妃摆了一摆手,"白玉鸾这颗棋子,不可以动。她是我这盘棋最关键的一步,而这一步走不走的成,就看龙啸桐有多重视她,在那之前,她不可以知道真相,明白么?"
"可是天殿下在那边就没有人接应了,靖南王的孙女一直和他纠缠。"
"靖南王…他年轻的时候坏我的事,老了老了孙女又来坏我儿子,不怕,我还有人选,只是,要找个机会送进宫。"
尼姑打扮的瞬妃第一次来找杜笙月,是来报杜笙雪的死讯的。
修佛多载的杜笙月,听到姐姐逝世的噩耗还是几乎晕倒。从小到大,似乎只有这一个姐姐还让她有家人的感觉。父母去世,她没有来得及回去,现在姐姐也走了,她也没有赶上。
这时间俗缘已净,也许是佛祖,要收了她。
瞬妃看着这出落得有几分姿色,温润如水的女子,说,"有个传闻,说你姐姐还活着。"
"真的?"
"是真是假,贫尼不知,这个答案如何,要看你的表现。"
"这是笙月,听说了她姐姐的事,特意下山来守灵。"吴妈把杜笙月引见给曹彬的时候,满心期待儿子会对这个干干净净素素雅雅的女孩多一份心思,虽然笙雪不能做自己的儿媳,有个笙月也是好的,毕竟是姐妹,总有相似之处。
只是她怎会知道,杜笙雪没有死,而儿子的心思,不曾移开半分。
"姐妹情深,便让她住下来吧,从今以后,笙月就和我自己的妹妹一样。"
杜笙月淡淡一笑,依稀记得瞬妃的话,"当初本是你该入宫的,你姐姐替了你,如今你姐姐下落未果,你是否也该为她做些什么?"
其实,她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她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瞬妃知道姐姐的下落。瞬妃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瞬妃想了很多方法促成杜笙月入宫接应儿子,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几个月后,青衣校场惹怒太后,曹彬为救人临时拿杜笙月来顶——
虽然和预想的不一样,却也是把杜笙月送到了儿子身边。
白玉鸾走后,百花会最后一天,礼成。礼成前一晚,吴妈握着她的手,讲了许多笙雪的故事,末了一句,"笙雪最爱的其实是彬儿,你若能帮彬儿一把,就是帮你姐姐。如今靖南王居心叵测,青衣是他的人,把你嫁过去,你要明白是去做什么的。"
杜笙月只是微笑,就在吴妈来之前不到一个时辰,瞬妃就来过了,直奔主题的说,"青衣是我儿子,表面上你是曹彬派来监视青衣的,但实际上,你是我儿子安插在曹彬、吴妈和太后身边的人。我还在找你姐姐,如果你出力,我也会出力,明白么?"
倘若杜笙月早些知道,正是曹彬藏起了姐姐,也许就不会单单听瞬妃的话。
倘若杜笙月早些知道,也不会像当初姐姐爱上曹彬那样,单纯又炽烈的爱上了青衣。
到后来,杜笙月已经不知道,是为了姐姐,还是为了自己,心甘情愿,成了瞬妃和青衣的俘虏。
除了微笑,不问,只做。
杜笙月找到姐姐是一次偶然,也是一次安排。起源只是一个叫做琉璃的婢女被处死时被她救了下来。
荒郊野外,她回府小路边上,对宫女动用私刑,实在太巧合。其实她早知道,这也是都是瞬妃的安排。
她从没有问过,只是微笑。
琉璃在阎王那里转了几圈才回来,已经毁容,声音也哑了,即便是这样,曹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笙雪身边最忠心的仆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撼动曹彬,成了去见笙雪的敲门砖。就是这样,杜笙月见到了杜笙雪。
相隔五年,姐姐已经疯癫,只是痴痴的笑,一如她只会安静的微笑。
两姐妹相视而笑,心,却紧紧抱在一处流泪。
曹彬叹了口气,"笙雪没死,这事是机密,连我娘亲都不知道,所以,也没敢告诉你。"
杜笙月也曾怪过他没有早一些说,也怪他没有在她成为瞬妃的眼线之前拉她一把。
可是,有时候她也会想,也许是老天早就安排好她接替姐姐完成这使命,早就安排她遇到青衣,假戏真做,爱上他。
一如青衣最喜欢她的那点,她不问,只做。
于是面对着反讽的命运,她还是,不问,只做。
告密那次,杜笙月被"囚禁"在丞相府很久,却也想不明白,为何青衣要救了岺儿而让归璇成为整件事情的替罪羊。
其实青衣也不懂为何娘这样安排,尤其是当他已经知道归璇就是白玉鸾,知道白玉鸾的女儿身之后。
救了岺儿,卖个人情给太后,却违背了昭仪的心愿,未见得有什么好处。
殊不知,远远的白华国那一边,瞬妃却正在接过岺老将军老部下的兵符。
"你们的大小姐已经安全,我按照约定,收了你们这两千精兵,并不为过。"
"我们忠于老将军,却负了陛下。"
"陛下总是会换的,主人只有一个,相信岺老将军泉下有知,会感激你们的。"
"人心难收,即便我投了你,我的部下,却不一定跟我。"
"这我早已准备好,既然这支队伍是老将军带出来的,相信都是对老将军有感情的,你不妨对下面的人说,当今圣上昏庸,独宠皇后,不惜牺牲岺老将军唯一的孙女,你们投了司督,通过他来清君侧,才救了岺儿。如此一说,他们也有了投司督的理由。"
"恕我愚昧,您和司督是什么关系?"
"主人。司督是我的主人,只要是为了他好,我什么都做得。"
这些,杜笙月当然不知。她也不知,她的一次有意告密,改变了塞外两千将士的命运,且几乎再一次将白玉鸾置于死地。
她没有问,她只是做了。
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姐姐,也不仅仅是为了青衣。
她知道,这一切背后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和阴谋,而不知为何,她却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阴谋最终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她已经被囚禁了太久。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为了这个阴谋断送生命和幸福。
她竟迫不及待,想亲自把这发霉的腐臭的朽物拽出来——
拖了太久的罪恶,她现在只想快点执行,然后,彻底毁灭。
从姐姐那里回来,一路上马车颠簸,挑帘子看看风景,突然陌生。
她分不清谁才是好的,青衣还是曹彬,她分不清谁才是疯的,姐姐还是自己。
同在一个阴谋中沉浮,黑白早已说不清楚。不过是各为其主,可是就连这个主人,都不是她自己选的。
回府路过青衣的书房,看见他正在焚烧那一副镜花水月,乌烟瘴气,看不清他的脸。
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向前走着,走出好远,还能听叫火苗窜动的噼啪。
继续微笑。
继续前行。
身在佛门仍心中欲念,反而是身在门外却心空似水。
我只求不在混沌的伪善中挣扎,而在清白的罪恶中毁灭。
往事4
尧妃和瞬妃是一起进宫的,在储秀宫当秀女的时候还住过同一个房间。
可是两人的际遇,从一入宫开始就有着天壤之别。
尧妃没有背景,入宫作秀女只因原先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子突然身染重病。那一年,先皇二十岁,为了凑一个二十的整数,在大街上走的好好的懵懂不知的民女尧氏,就被塞进马车充数去了。
瞬妃是那一批二十人中身份最高贵的,身为丞相的侄女,家中十个男人八个都是上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另外两个在地方作威作福。她的入宫,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很多人都明白,一旦这瞬妃产下龙子,当今皇后和太子,就得乖乖让位。
尧妃一进宫就如鱼得水,虽六仪不精,但人精灵古怪、八面玲珑,上至形形色色的嫔妃下到公公婢女,都忍不住喜欢。没有任何背景,也就没有任何威胁,对于还是小小秀女的尧氏来说,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瞬妃一进宫就树大招风,各路神仙小鬼都来问候,身处名门,仇家不少,都在后宫有自己的人,上到贵妃嫔妃下到小小席人,明里放箭暗里捅刀,若不是瞬妃早就见过世面有些胆识,怕是连第一年都熬不过去。
尧妃的第一次侍寝是进宫一年后,先皇胡乱翻牌子翻到的。入宫一年,尧妃对于自己的丈夫还是个相当模糊的概念,等远远的看着个男人掀了帘子进来,才吞了半口口水,说了句,"皇上?"这一句,皇上认定她是个清纯无害陶冶情操的小女人,等到她一路升为贵妃露出妖蛾子本质时,为时晚矣,那时,她已经怀上了龙啸桐。
瞬妃的第一次侍寝是进宫一天后,所以,她也只和尧妃做了一天的室友。见了皇帝,未有一丝惶恐,微微一笑,似已服侍多年,举手投足,完全是皇后的姿态。瞬妃也升的很快,不是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她的家世。等她升为贵妃仅和皇后之位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皇帝终于有资本撼动她的地位,可是,为时晚矣,那时,她已经怀上了龙天桐。
尧妃是从怀上龙子后开始失宠的,起因只是因为她说了句,"就立他吧,陛下,这是唯一一个不会为了王位杀了你的儿子。"
一句话,从贵妃被修理成贵人。虽然不至于打入冷宫,却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对此,尧妃只是笑笑,说,怀孕要低调。
瞬妃是从怀上龙子后开始得宠的,家人知道这个好消息纷纷向皇帝施压,好不容易掌握了宫中实权的皇帝顷刻被这联合势力压垮,先前只需要对付丞相一人,现在却是一大家子。终于有一天,皇帝主动对她说,爱妃,如果这是个龙子,我就封你为后。
一句话,瞬贵妃成了准皇后。虽然不至于马上入主东宫,排场气势却比皇后更胜。
对此,瞬妃胸有成竹,说,怀孕要高调。
龙啸桐和龙天桐就是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和理论中出生的。
相差不到一个月。
龙啸桐出生的时候,先皇还陪在瞬妃身边,只是匆匆给起了个名字。
龙天桐出生的时候,风光更胜太子,名字中,有个响当当的天字。
皇后压根不知道这世界上多了个龙啸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有个孩子叫龙天桐。
这事,可大可小。
小到一个户口,大到——
一个王位。
其实人际关系混到尧妃这个份上,怎么可能不知道皇后和靖南王的关系。
靖南王,先皇的大哥,王位本是他的,只因他出兵打仗霉运当头损兵折将,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的命也给搭了出去,因此被免了武职管文官,前途一跌再跌,跌到最后把王位跌给了小弟。
为了安抚这个年龄比自己大两轮,都可以叫声爹的不得志王爷,先皇不得不娶了靖南王派系中的一个女子为后。
那时偶有征战,朝堂不安,瞬妃强大的娘家势力掌控着从丞相到地方的财权,比起皇亲国戚还要牛气,瞬妃怀了龙子后更是嚣张。先皇一颗心全扑在和这家人斗智斗法,而忘记了,从最开始就最虎视眈眈王位的那个人。
靖南王知道自己膝下只有个孙女,只能幕后掌权,明目张胆的一统天下是天方夜谭了,本也是图个安乐。
可是当瞬妃的爪子触及皇后的时候,靖南王开始行动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财力官位虽不敌,但毕竟是皇族正统,一呼百应,兵权在手,明着竞争不过,我们就玩阴的。
当丞相被联名上书撤职查办的时候,瞬妃还在宫里后花园和龙天桐散步。孩子走的不稳摔跤,瞬妃疼惜马上抱了起来,却迎面碰上许久没见的尧妃。
此时已经是个不受待见的贵人。
"孩子总是会摔跤的,从小就被保护的这么好,并非好事。"
妖蛾子很难得如此语重心长,可惜一路风光的瞬妃早已不知东南西北。
"放肆,你这个小小贵人,给我跪下。"
尧妃一笑。
"瞬妃娘娘,记住,说不定有一天,你的儿子会给我的儿子下跪。"
"你还有个儿子,哈哈,没听过。"
"龙啸桐。"尧妃跪下,低头,小声说,"有一天,你会记得这个名字。"
就是那一天,丞相被关入大牢,当夜被刺客暗杀。
牵一发而动全身,钱大不过权,上下嘴皮一碰,金银珠宝都成了烂铜废铁。
瞬妃带着孩子连夜出宫的时候,尧妃站在自己冷清的院子里,身边站着才几岁大的儿子。
"天多变,人难测。这孽障,迟早要回来的,好在,遭殃的不是你。"
只有这一次,尧妃算错了。
十几年后,早已忘记了陛下是何模样,突地一天,儿子回来说,我找到了凤仪天下。
冥冥中,尧妃知道,孽缘,来报了。
任是谁,都阻挡不了。
太后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吴妈体贴,送上参茶,"又惊梦了?"
"又看见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株连九族,满门抄斩,先皇亲自监斩,错不了。"
太后叹了口气,"天下大乱,必有妖孽。我这只小妖,斗不过二十年修炼的妖精。"看看吴妈,"安逸久了,钝了,分不清谁是谁,看人也看不准,用人也用不踏实。"
"太后是指苓儿?苓儿那事早就过了,太后有心扶她,我们就帮一把,觉得她没有戏唱,就情分到这儿,苓老将军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您。"
"当年我贬为贵人,生下龙儿时太监们连陛下都不愿意支会,还是苓将军找的皇帝,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可惜,如今天下不太平,孽缘深重,苓儿撑不起这个大场面,连自保都难。且不说昭仪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就是后宫其他那些角色,也都不是好惹的。除非她肯像梅妃一样,甘愿当永远的第二位。或是像归璇那样,有些真本事。"
吴妈耸耸肩,"老祖宗,归璇这种人,一辈子见不到几回,不怪老祖宗多想。如果真是为了陛下好,归璇也许比苓儿合适的多。"
"我操心的不是归璇和苓儿,而是昭仪。你也不想想那时候瞬妃她娘家是怎么被诛杀的,那就是靖南王下的手。我们擅长的,他也最擅长,我们的招法对他没用,上次本是冲着她去的,不也是让靖南王推白玉鸾和珍妃出来做了替死鬼?况且,昭仪现在有了太子傍身,龙儿再无其他子嗣,皇后这位子,怎么要的回来?"
"当初老祖宗也是为了他吞掉的那些土地和军队,才不得不用皇后之位交换,这陛下心里最清楚。不如这事,老祖宗和陛下商量商量。"
"当局者迷,他早有弃后之心,我这刻跟他说,他恨不能下刻就下旨。动昭仪,还不是时候。"
妖蛾子太后眯起眼睛,"妖孽横行,总会有人算总账的,不如安心等着。"
"您到了现在还相信,瞬妃会回来?"
"不是相信,是一定。"妖蛾子太后慢悠悠的说。
"只是不知道,我们身边,谁是她的人。"
"瞬妃娘娘,记住,说不定有一天,你的儿子会给我的儿子下跪。"
"龙啸桐。有一天,你会记得这个名字。"
……
一觉醒来,心里很堵。瞬妃翻身下床,不知是第几次摸到山洞,查看没有事,才安心回屋。
前些天还有人回报,靖南王的探子一度已经到了白华国。
只差那么一点,这个潜心二十年的计划就被搅乱了。
还记得儿子第一次写信回来,说的那句,靖南王府的大小姐,很好。
那时她嘴唇颤抖着,什么都说不出。不知是该告诉他一切的真相,还是让他继续这么混沌下去,潜伏在靖南王身边,依靠着他的势力进宫。
思量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
还记得儿子第二次写信回来,说的那句,今天看见天子了。大家都跪了,我也跪了。我想进宫去,当大官。
瞬妃只能苦涩的笑笑,若不是她那个凤仪天下,若不是杜笙雪,龙啸桐怎么可能那么幸运。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她选择了龙啸桐这貌似最弱的人顶了上去,却发现选错了对象。
龙啸桐并不弱,只是装的很弱,这一点,是那个女人的真传。
真的有这么一天,自己的儿子给那个女人的儿子下跪。还想听他差遣,替他卖命。
这莫不是反讽。
尧妃,我们这一代,我输了。
可是我儿这一代,我一定要翻盘。
总有一天,你的儿子会给我的儿子下跪。
总有一天,所有人记住的会是这个名字,龙天桐。
那一天就快到了。任谁,也挡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播送往事5 青衣的往事
然后回忆部分结束 进入上战场前最后的宫斗
预告调整:
第九卷 笑狼烟
第十卷 不羡仙
其中第十卷部分包括番外 所以各位优秀读者请快快报名 是选择番外还是新坑人物
目前可以选择的优秀读者是:
菜虫虫,狮子,湖,bloodbrier,孙晓伟,紫色流星,林海棠
往事5
青衣小时候,全部的心思,就是怎么打败白玉鸾。
但是每一次都是伤痕累累铩羽而归,奇怪的是,一向要求很多很乖的娘,唯独在这件事上,从没有生气过,反而高兴。
她总是说,儿子,白玉鸾,是我们翻身的全部筹码。
这个说辞很奇怪,但是青衣没有深究。
奇怪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说当奶妈的娘为何总是半夜出去,譬如说为何有时候会有人叫他天殿下,譬如为何一个白白净净比他小一些却那么成熟的女孩会站在她面前说,这就是我要等的人么?
男人发育的比较晚。
因此青衣大体是幸福的。
开始被无穷的郁闷情绪压倒,是在白玉鸾十五岁那年开始带兵征战沙场。男人的自尊,跟捆马的绳子一样,一绷就断,理智随时都可能奔腾而去。
他负气而远走四方之前,娘只是说。
走之前,带你看一个东西。
一块石头,写着看不懂的鬼符,娘说,这四个大字的意思是龙仪天下。
青衣不解的问,为何不是凤仪天下?
娘别有深意的说,原本是凤仪天下,但是被人识破,所以不得不改成了龙仪天下。
娘说,不明白没关系,我要你把它们刻在心里。
青衣当然不知道这深层的意思,他不知前去接应自己的杜笙雪已经成了废棋,他不知道白玉鸾成了下家,他不知道所谓被人识破,那个人就是当朝太后。
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譬如说,他不知那块他嗤之以鼻的破石头,就是全天下都在找的东西,更不知道,这以后,他的命运,白玉鸾的命运,很多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直到后来归璇的到来,直到她与白玉鸾的重合,青衣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他奉旨到储秀宫接归璇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
白玉鸾,兄弟,玉贵妃,归璇,璇主子——
"皇后娘娘懿旨,赐秀女归璇锦绣宫,婢女一名,钱千石,列入侍寝名单。"
青衣听着公公尖锐的声音盘旋在鸦雀无声的储秀宫,看着秀女们或意料之中或羡慕或嫉妒的脸,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每一次自己被白玉鸾打败,她都会说一句。
"我又赢了哦,哥。"
你又赢了一次。玉鸾,归璇。
我看着你披着战甲舞者长刀回到了战场,竟然连戳穿你的勇气都没有。
至此,我才明白了,妈跟我从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才明白了那块石头上刻的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儿子,白玉鸾,是我们翻身的全部筹码。
那时在我面前有四个大字,刻在玉石墙壁上,妈说,你要把它们刻在你心里。
龙仪天下。
倾覆王朝,原是你一笑红颜。
我却要把这红颜捏碎,扑在脚下,为了我的王座。
那以后青衣流浪了两年,走到哪里遇到困难总是会有奇怪的人相救,脸上都刻了一个天字。
总到哪里,他都逃不掉。
不像白玉鸾,走到哪里,都有自己的天下。
差距一直都在,人的棱角却在慢慢磨平。青衣还是依照母亲的话去了上都,投奔了靖南王。
只是,他一直都不肯叫他一声王爷,好在靖南王爱才,不曾怪他。
第一次见到昭仪,他理所当然的叫了声小姐,仿佛王爷这两个字都要了他的命,而小姐这两个字却那么简单。
昭仪一笑,说,这么多人叫我小姐,就你叫的最好听。
这句话,一直留在他心里,半夜起来第一次给母亲写信,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汇报思想。
可是娘没有回信。
过了没多久皇帝出征回来,特意路过靖南王府,那时陛下还年轻气盛,要给老王爷个下马威,而王爷却只是带着众家仆站在一旁,像老百姓一样。
那一次,是青衣第一次给龙啸桐下跪,扬起的马蹄蹭过他眼角余光盯着的泥土,踩出的诡异图案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有一种很奇妙的久远记忆。
青衣闭上眼,似乎能感觉到,这个男人高头大马而去的地方,他有些熟悉。
那一夜,又是不眠,照例提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却又是未果。
青衣明白,此后所有的快乐与烦恼,都要一己承担。
有时仍会传来白玉鸾在哪里又有怎样传说般的故事,而那些时候,青衣只是守在小姐身旁当门神。其实靖南王唯一的孙女,有谁会招惹。
青衣一直有种感觉,小姐有一天会嫁给他。
不知道何处而来的自信,而那种自信,也莫名的影响着小姐。如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入宫,他们也许会开始一段正式的恋爱。
实际上,就在青衣得知昭仪要入宫去的前几天,他已经开始着手,想着怎么和昭仪表白。
骑马。月亮。花。秋千。诗。故事。
表白有很多种,只是每一种像他那样,扶着她上马车,放下帘子前说的那句:
我送你入宫。
那一晚,他又写了一封信。却没有送出去,写了,烧了。满屋子烟,呛得人流泪。
那一晚,昭仪在储秀宫抱膝坐到天亮。
龙啸桐收复了玉华国。他要回来了。
这次回来,就很久不会再走。
听说他还带了白玉鸾回来,听说玉家军已经投诚。
此刻,青衣满心,却想不出再见白玉鸾该说些什么,只是想着,陛下回来,小姐,要真正成为他的人了。
奉命去突袭玉家军,青衣明白这只是威慑,青衣也清楚这是一场还没有打起来就注定了会输的仗。
失败的人生,不如交给白玉鸾终结。可是偏偏他这个好兄弟,关键时候还是那么一句"不死不残"。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一直有叫着他天殿下的人跟着。
最后关头,有人会出手。
只是白玉鸾没有让他来得及有那个最后关头。
白玉鸾入宫以后,他第一次主动找了小姐。
夜幕初降,宫廷的另一个角落,一个女人躲躲闪闪进入室内,放下斗篷,轻轻呼唤着——
"你来了?"
男人转身。青衣。
"白玉鸾是你诬陷的?"
"是我。"
"为什么?"
"因为——"女人一笑,"我想见你,你是不是只有为了这个朋友,才会冒死进宫?"
"我是问,为什么利用我?"
女人敛住笑容,"除了你,我还有谁可以利用,可以依靠?"
青衣叹了口气,"你已经是皇帝的人了。"
"你嫌弃我了?"
"没有。"
你还不是皇帝的人,但是快要是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你可知道,你和白玉鸾都是我一直在追赶的人,追赶的目的,却不同。
而可悲的是,我从开始到现在,却是一个都追不到。
不久,他就见到了母亲。从不回信的母亲。见了面,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巴掌。
"为了一个女人自杀?你还是不是我儿子?连白玉鸾一届名将都可以忍辱负重入宫为妃,你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要上门送死?"
"反正我也会被救下来的。打不过白玉鸾,救不了小姐,做不成事业,没什么,总有人会替我完成的。"
青衣近乎绝望的笑容,让瞬妃一瞬间想起后花园里尧妃的话,孩子跌倒不能扶。
可是,孩子,现在我要扶你上的,是天下最难座的王位。
"为什么会有人替你完成,你想过么?"
青衣一愣。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奶娘,而你只是普通奶娘的儿子,你以为会有人扶你一把么?"
"我是谁?"
"天殿下。"
"我到底是谁?"
"先皇第九子,第一贵妃瞬贵妃的儿子,龙天桐。当今皇帝的弟弟,该坐上王位的人,是你。"
……
再见到昭仪的时候,她已经是皇帝的人,摘下黑色斗篷,依旧是芙蓉清水,却伊人不在,满耳只剩那他们都不知的真相。
"靖南王灭了我们上下几百口宗族。"
娘从没说过"报仇"这两个字。她只是在做着。
谋划。实施。
当年靖南王始作俑者,皇帝出面操刀,却只是斩下了几百颗人头,收去了相当于国库十分之一的财富。很多人,很多关系,很多情分,却没有办法连根拔起。
像杜家夫妇那样的人,有很多,多到青衣已经不想去知道。
他知道,原来疯癫可怜的雪妃,就是当年那个说着"这就是我要等的人么?"的女孩。
他知道,娘口中的下家,也会为了他,重复相同的悲剧。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再是为小姐卖命,而是利用,为的只是一次彻底的翻盘。
没有什么比用敌人的刀刃划破他们的喉咙更残酷的报复。
再次站在昭仪面前,青衣已经不知道,该是爱她,还是恨她。甚至不知道,是否曾经爱过她,亦或是注定了会恨她。
那夜拥她入怀,第二日告知母亲,瞬妃笑了。
不愧是我的儿子,有远见。
这是青衣第一次没有回复母亲的话。就像她没有给自己回信一样。
不再回应,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想再伤。
他开始不问,只做。
就像后来的杜笙月那样。
这也是为何,最后的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杜笙雪,不是白玉鸾,不是昭仪。
而是杜笙月。
暴露
一早以来,露水泡的茶早已经在案头,漂浮着一片青衣最喜欢的栀子叶。
杜笙月,这个女人知道自己一切的喜好。
青衣喝下一口,放在一旁,虽然对味,但是不能贪杯。
整理行头,出门而去,走过廊子,杜笙月还在画画,抬头一望,就如青衣不曾停下半分的脚步一样,她也不曾停下手中的笔。
早已默契,什么道歉,什么承诺,都已经是一种形式。
从司督府直通后宫其实很近,但是青衣还是巡礼从前朝而入,若是后宫不曾有什么要解决的事情,便不跨过那道门。
自从说了我爱你,青衣便避着昭仪。
可是偏是今天,青衣刚上马,昭仪的人便拦下,不顾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说,"皇后娘娘吩咐,司督马上从后宫觐见。"
不走前朝,直接见皇后,青衣没有责怪这冒失的传信人,想必,情势已经发展到昭仪来不及避讳的地步。
青衣走了不过一刻钟,柳长风率人来了,杜笙月迎在家门。
"将军,司督他已经上朝去了。"
"我来时路上没有遇见司督。"
身边有人正要说青衣接到命令走的后宫,就被杜笙月拦下,微微一笑,"怕是错过了,将军快快回去,这会他说不定已经到了。"
柳长风并没有走的意思,"得罪了,司督夫人,我们要搜查一下司督府。"
"我乃是当朝丞相的妹妹,司督夫人,将军,你不可以进去。"杜笙月迎上去,柳长风退后几步,"得罪。"
说罢,带着侍卫队而去。
这一边,昭仪一见到青衣,就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花容失色。
"画烧掉了?"
"放心。"
"可偷画的死士已经被曹彬捉了。"
"我知道。"青衣强作镇定,昨晚听到这消息时也吓得不轻。
如若是偷画时人赃并获也就罢了,交货之后才被擒拿,而且动手的还是曹彬……
"怕是——我们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圈套。"青衣和盘托出。
"陛下?"
"怎么,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个为了玉将军茶饭不思的草包皇帝么?他可是统一天下的龙啸桐,你爷爷盘算了那么多年都迟迟不敢动手的小主子。"青衣面色凝重,"是我冒失,那天那冲动了,从你这里一出来就动了手,正中他的陷阱。"
"那我该怎么办?太子他——"
"死不认帐。"
"什么?"
青衣盯着昭仪,双手握紧她的肩头,"看着我,小姐,你能肯定孩子一定是我的么?"
昭仪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却被青衣冷峻的眼神冻住了,"你自己都不能完全确定,他更是无凭无据,这也是他只是试探没有直接下手的原因。事关龙子,已经有很多人为之牺牲,龙啸桐不希望任何人再做出无畏牺牲,所以没有下狠手,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松口,死撑到底。"
昭仪点点头,半响,才说,"我本以为你会带我出宫。"
"你舍得?"
"如果是为了孩子和你,我舍得。"昭仪抬头笑笑,"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和孩子根本不是你留在宫里的目的,现在是你,不舍得离开。"
"小姐——"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白玉鸾,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昭仪淡然一笑。"孩子不是你的,青衣。我是你的小姐,我是凤仪天下的皇后,以后还会是太后——所以——请你离开。"
青衣走了,昭仪慢慢坐回凤塌之上。
如果说青衣不幸落入陛下的陷阱,现在又何尝不是辜负了自己的试探?
还是说,现在的他,已经根本不屑于伪装下去了?
御书房,柳长风跪着,曹彬站着,龙啸桐坐着。
死一般宁静。
曹彬嘴唇颤抖,半响才说,"想不到,笙月居然真的被青衣收买了。"
柳长风抬头一个"请节哀"的眼神,转向龙啸桐时是"您高见"的眼神,龙啸桐却没有心思去回馈这样的马屁,假装看着奏折,眉头却越扭越紧。
柳长风还是忍不住说两句。"陛下真是厉害,当初您说青衣有问题,我们愚钝,都没当真。若不是他真的派人来偷画,被丞相捞底,这一会,我们还跟他兄弟长短呢。"
"臣愚昧,不知陛下何时发觉青衣可疑的?"曹彬问道。
龙啸桐简简单单的说,"从杜笙月告密开始。"
"原来陛下,一开始盯上的不是青衣,而是笙月。"
"曹彬,为这事我曾教训过你,你根本不该让外人进来。"龙啸桐放下奏折,"自以为安插了眼线在青衣身边,可以监视靖南王,殊不知,是被人反过来利用。把你们的脑子从这些纸糊的奏折里捞出来吧,杜笙月有可能绕过那么精明的靖南王和青衣来告密?你把她囚禁了三天青衣居然没有起疑心?"
龙啸桐叹口气,"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有仗让你们打了,脑子都锈了。"
曹彬被说的一阵脸红,柳长风也识趣不再多话。
"只是我没有想到,青衣不单单是利用杜笙月反过来监视丞相府那样简单。曹彬,那个偷画的人是你亲自抓的,你来说说,他是什么来头。"
"是,那人脸上刻了一个天字,从未再宫中出现过,被我抓住的第一夜就自尽了,看起来,是专门训练过的人,不像是临时找来的。"
"这正是我担心的。"龙啸桐手指在案上写着一个天字,柳长风终于开窍,"陛下是怕他——不可能——这太大胆了——"
"我也以为他只是为了王爷和皇后,但是,有这样手下的人,怎么会甘愿为气数已尽的靖南王卖命?"龙啸桐转过身,"曹彬,你南下一次,查查靖南王这一年的行踪来去,尤其注意军火人马,我要看看他这老人家,是否又在打着寻宝的名义招兵买马。长风,你全力去查青衣的底细,记住,我要的是青衣,不是靖南王府的侍卫。"
柳长风频频点头,"求陛下借一个人。"
"韩若生?"龙啸桐早就料到,论起勘察,玉家军出身的韩副将绝对是不二人选。"不是我信不过他,只是他——"龙啸桐看了看曹彬,他还不知白玉鸾和归璇就是一人的事,龙啸桐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会说了,这机密信息会不会被吴妈套了去。
好在柳长风机灵,顿时吃透了陛下的顾虑,说,"韩若生与子桐公主相交甚密,万一让子桐公主知道了——"
三个男人同时肃穆。
龙啸桐摆摆手,"知道了还问什么!柳长风,你小子,越来越滑头了。"
"不敌陛下。"
六仪献礼后归璇正式搬回锦绣宫,见了昭仪撕破了脸皮,她本能的知道这后宫又要风生水起。
自己要在龙啸桐和青衣做出一个选择来。
最好在龙啸桐出面来问之前。
可是,一旦告诉了龙啸桐太子的身世,也就意味着将昭仪和哥送上了死刑台。而他们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屈服,必将是一番血雨腥风。
犹豫了几天,觉察到宫中气氛渐渐不对,数日清晨守在昭仪的宫殿,果然等来了青衣。
果不其然,珍妃那首藏头诗成了祸源,说到底,这还是自己作孽,本是想牵制苓儿以自保,态势却越来越不受控制。
坏事果然不适合她,既然已经闯祸,这乱摊子,也该是她来收拾。
青衣一离开,归璇就跟上了,快要出宫才显身,着实把哥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哥。"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对吧。"归璇说,"肯定比皇后知道的早。"
......
"你骗的我好惨,白玉鸾。"
青衣说着这话时,心不自觉痛了一下,说到欺骗,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骗她?算起来,她的谎言不过是他谎言的一个章节。
因为他的存在,才有了一个虚假的"玉将军"。
归璇果然低头,"我有苦衷。"
"我知道。"
青衣比任何人都明白这苦衷,至少"我知道"这三个字,他说的很真诚。
"不说这个,哥,你这次进宫,是因为苓儿那幅画被偷吧,那幅画上的那首诗才是你要的,对吧。"
青衣一愣,半响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我还奇怪苓儿为何会突然知道太子的事——原来是你——"
归璇犹豫半天,决定还是不把珍妃供出来,于是只是笑着说,"就当我这个小小秀女黔驴技穷病急乱投医的糊涂招数吧。我想补救。"
"你还没有告诉陛下?这真是怪事。"
"错已经酿成,赔进你们三个人的命又能改变什么?"归璇这一句倒是问的青衣哑口无言。
"…如何补救?"
"我还不知道陛下是否已经知道藏头诗的秘密,倘若不知,查起来你便说那镜花水月上的红,是珍妃的血,怕陛下追究,如此可以搪塞过去。如若已经知道——便算在我身上——就说,藏头诗是我编的,我为了借皇后的刀除掉苓儿,可以么?"
青衣半天没有说话。
归璇接下来说,"当然,我也不会纵容你们再错下去,让我顶罪可以,但是有个条件,我要你马上带着皇后和太子出宫,永远都不能踏进天都一步。"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你果然还在执著于你那套折中的理论。"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让一步。"
青衣沉默好久,说了句。
谢谢你,好兄弟。可惜,唯独这一次,我不能让。
龙啸桐欠我的。
一直在暗处的龙啸桐抬起头。
最让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不是靖南王,不是皇后,不是太子。
青衣的初衷,只是为了自己。
久远的记忆袭来。
那夜很冷,娘牵着手,说
天多变,人难测。这孽障,迟早要回来的,好在,遭殃的不是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龙天桐。
谁言成败
"桐,你找我?"
归璇一听到龙啸桐大白天的召见自己,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再一看龙啸桐一反常态的凝重面孔,更是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坐。"龙啸桐站了起来,走向归璇,双手按住她的肩让她坐了下来,拔出她的发簪,秀发披散下来。龙啸桐一只手拿着发簪,尖端离归璇的脸和喉咙只有几厘米,另一只大手伸入她的秀发之中,慢慢梳理。
归璇吞了口口水,此时的龙啸桐,就和上次她刺杀他的时候一样,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帝王之气。
"你怕我么?"
归璇闭上眼,满眼都是屋顶上,月光下,他远远的看着自己,一次次放手,一次次又把自己拉进怀里。
微笑,感觉到冰冷的触感在喉咙上游走,归璇说:
不怕。
龙啸桐叹了一口气,说了句,"自从登基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孽缘总会找上我,却不知道,来的是你。"
归璇这才睁开眼,"什么意思?"
此时的语气也不再是方才的柔情似水,而是充满了身为玉将军的那种果断和警觉。
"只是一种感觉。"发簪的尖端慢慢移开,"有一天,我将不得不这样对你,可是你却不怕我,因为你知道,我下不去手。"
归璇握住发簪尖端,向上攀爬,触及龙啸桐手的那刻,感觉到这个男人明显的颤动,然后是极为的放松。
他有一层坚硬的壳,唯独为她开放了一个裂口,里面,是比谁都温暖的心。
而她这道入口,是否已经成为他人的突破点?
想到这里,归璇猛地站了起来,迅速转身,发丝旋转,美丽的弧线背后是一张比谁都坚毅而清醒的脸。
这次换成她双手捧住他的脸,目光直视不允许他回避。
"你都知道什么了?"
"你呢?"
……
果然,他们之间,不能有丝毫隐瞒。
即便是善意的谎言。
龙啸桐看着面前的女子张口,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盘托出太子的身世,不知道在他和她的哥之间她究竟选择了谁,不知道因为那一句不死不残不败不降她是否就这样断送了他的王座和他们的前程。
于是说是试探她,不是说是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否一直以来的信任和坚持,是否有结果。
手指抚上脸,嘴唇一张一合,空气中清晰的回荡着一句话。
"其实,太子是青衣的骨肉。"
龙啸桐紧紧抱住了归璇,速度如此之快那一句尾音还没来得及消散,归璇只感觉埋入了一面墙之中,沉重也轻盈,坚硬但温暖。
"桐?"手指摸入他的发中,感觉他近似婴儿般无助。
"你没有骗我,玉鸾,这才是最重要的。"
龙啸桐轻轻在她耳边说,"为你这一句话,我——"
白玉鸾似乎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慌忙用自己的嘴堵了上去,干涸的唇,潮湿的吻,光天化日,昭然若揭。
"我已经把你的诺言吞进肚子,慢慢消化,然后它们会融为我的血液,所以,不要浪费给空气。"
龙啸桐笑了。真的就和个孩子一样。
"你打算怎么办?"
"某一天皇帝醒过来,发现司督携皇后太子私奔,震怒,追之,追到悬崖边,他们一家三口殉情,如何?"
"上都附近哪有悬崖?拜托你编故事也要编个有理有据的好么?"
"有谁会在意他们是跳崖还是服毒还是上吊,只要他们永不回宫,那他们在我心里,就是死了。"
"你真的肯放他们一马?"
"不是我放他们一马,是看靖南王和青衣背后的人,肯不肯放我一马。"龙啸桐别有深意的说,"如若他们不领我的情,我只能当一回渔翁了。"
归璇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想要问却又没有开口。
当时哥没有马上回复自己,那种默然,让她心里早有了被拒绝的准备,所以,龙啸桐有后备方案也怪不得他。
实际上,这一切,都怪不得他。
"给我点时间。"归璇握紧他的手,"如果这一次还是不行,你以后要怎么做,我都不会插手。"
"娘娘,秀女归璇求见。"
因为八仙会上中途退赛,归璇并没有进阶,但是现在一个所谓的贵妃嫔妃的头衔,对于她,对于龙啸桐,对于任何人,都不再重要。
昭仪吩咐着,见,然后又对下人说,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归璇来见昭仪,不过是半月前的事,可是事态发展的太快,再见面已经大不相同。
"怎么,我还没有去找你,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我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不自量力呢?"
"我今天来说的不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是你和我哥之间的事。"
昭仪咬住下嘴唇,一字一顿的说,"你以为这样可以威胁我了么?"
"那我就再说清楚一点,是你们的儿子,当今太子的事。"
……
"其实知道太子身世秘密的,不是岺儿,而是我。"归璇坦诚的说,"她会误写了那首诗,也是因为我,她其实不知道其中的秘密。"
昭仪所有的迷惑全部解开了,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岺儿,为何会突然知道了太子的事,又为何迟迟不下手,一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她只是白玉鸾推出来的替死鬼。
"不愧是兵法大家白玉鸾。"
"可是聪明人做了糊涂事,到头来还是我来做牺牲品。"归璇点点头,"我希望你不要也走这条路。"
昭仪打量着不卑不亢的归璇,突然笑了。
"玉将军以为一切都看的清楚,却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摔跤,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能支配你哥哥的想法么?你以为,他会为了我们母子放弃他要做的?"
"他要做什么?!"
"玉将军都不知道,我这个挂名皇后,又从何而知?风云在即,牺牲在所难免,我已经不苛求能避祸,只希望祭台上有我一人就够了——"昭仪淡定的说,"为了保护我的儿子,再多拉几个冤魂,我也在所不惜。"
"你该知道,我是最后一次来找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青衣是我的哥。今日以后,我便是战场上你的敌人,如若要刀剑相向才能解决问题,请你记住,你面对的人,就是玉将军。"
"一个是一统天下的龙啸桐,一个是威名远扬的白玉鸾。"昭仪自言自语道,"后果会是怎样,我早有准备。就和你最后站在了你的男人身边一样,我也会站在他身边到底。既然他不退,我也不会退。"
归璇看着面前这个同样执着且镇定的女人,一时语塞。其实她们有很多相同之处,命运的轨迹却在重合了一部分后向着两个方向奔腾而去。
她和她爱的人,至少能彼此毫无隐瞒一起面对,而昭仪和青衣,却是在互相试探各自为营。难道命运如此,要让她亲手终结这一对怨男痴女的野心和阴谋?
"那我就告辞了,保重。"
这话是说给昭仪听的,也是暗处的青衣说的。
半个月后,龙啸桐加封靖南王为镇南侯,掌管南方近四分之一的土地和兵权,一时朝野沸腾。
三周后,南方有一股势力突然崛起,民间称其为"天兵",皆因这些脸上刻着一个"天"字的将士先前从未编录进任何一个部队,仿佛从天而降一样。
一个月后,靖南王在几次上奏无果的情况下,突然调配出一支数目和实力可与天兵抗衡的军队——
龙啸桐当着韩若生、柳长风和曹彬的面将靖南王请求上都出兵的所有奏折焚毁。
"长风,你安插在南边的人怎么样了?"
"已经待命。"
"很好,今夜发信号,我要明天镇南侯部队内部流言四起。"
"镇南侯借驻守南方之机私吞国库招兵买马,手下兵卒远远超出上报数目,且日久无信,疑镇压天兵是假,实则作乱犯上,反攻上都——"
龙啸桐举手,柳长风停下,"可以了,一定要把下面这一条传到,如被蒙蔽将士可尽早返回上都,既往不咎,余者,视为犯上者,与镇南侯一并——杀无赦——"
曹彬拱手,"陛下,悼念将士亡灵的法事已经准备好。"
"冲突不过七日,双方已经死伤过万,都是我天朝子民,不过是为权无辜牺牲。"龙啸桐半响说,"我要在靖南王部队大举回朝的时候开祭——"
韩若生一反常态没有做声。
这么久了,他似乎都忘了,面前那个总是对他们一忍再忍的男人,是当初那个五年统一中原的龙啸桐。
祭奠亡灵,收买人心,形成威慑。
后宫的争斗,被龙啸桐,折射在前方的大战场上,你赞它手笔豪迈指点江山英武绝伦,我泣它惨绝人寰攻于心计得不偿失——
韩若生想起老大的话。
若生,大多数人只看见渔翁得利,名利双收,却忘了那前提是河蚌相争,两败俱伤。
即便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开战,你记住,在鲜血和生命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一点胭脂红,半壁将士血,
若言深宫乱,怎敌命归天。
谁主沉浮
"长风,靖南王那边怎么样了?"
"报陛下,靖南王那边内部果然起了骚乱,但是王爷突然拿出了一封和皇后娘娘的密信,有皇后的凤印,信中暗指——"
"说。"
"暗指陛下招安是假,意为诱降,即便是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还说——"
"继续。"
"就和当年的玉家军下场一样。"
……
龙啸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韩若生端坐在那里,扣着指甲,还有些小得意。曹彬此时不是时候的闯了进来,玉石弓握在手中,一看就是刚翻身下马就直奔而来。
"边防快报,靖南王的部队剩余四千有余,正撤向西部——"
西边,万城国。靖南王果真是早就算好退路,知道这四面而言,只有西面有强国制衡,龙啸桐不敢轻易出兵,到时候内战变外战,不好收场。
"我派你调去的两千精兵,能否拖延一阵?"
"报陛下——"曹彬面色更加阴沉,"原属岺老将军的两千精兵,并未听命西移。"
"哦?靖南王竟然有办法收买这两千精兵?上次你呈上的报告中,可没有提到他南下的众多军火买卖中,有这么一笔。"
"他们不是听命于靖南王——而是——南部起事的天兵部队。奇怪的很,我们安插的人都是在靖南王部队中,而这支天兵,却不知为何提前知道了陛下招安的想法,抢在前面,和靖南王勾结——"
鹬蚌相争,变成了鹬蚌联盟。靖南王真是毫无原则、不按常理出牌的老狐狸。想当然的以为他会和谁对抗,和谁同盟,只会犯上次珍妃的错误。
"不妨。现在不过是靖南王逃窜无人阻拦,分化天兵和靖南王,也算是好事。"龙啸桐整整龙袍,"毕竟,这一招,用意不止在战场,长风——"
柳长风会意掏出一封信。
韩若生不做声,心里却连连称奇,原来这皇帝老小子还留着一手。
靖南王不出手,那就是他的覆灭。
靖南王出手,遭殃的,就是他的孙女。
无论怎样,龙啸桐是不会允许内忧外患的,无论靖南王怎么做,他都能拔掉一方。
"混账,谁让你把信拿给将士们看的!"
靖南王脚底跪着一个将领,仰面直视,毫无畏惧。"我只是尽分内之事,王爷,军队里流言四起,人心涣散,不被天兵先灭掉,就先被上都的招安给击垮了。既然我们追溯您至此,早就有了抗上的准备,决不能就这样不战而败。"
靖南王一脚将他踢到,脚踩到他脸上,狠狠的说,"不战而败!你这是拿我孙女当今皇后做替罪羊!你们堂堂五千男儿,让一个柔软女子替死,还说什么尽分内之事?!你这样做!皇后如何面对陛下,太子地位又会如何,你想过么!"
下面跪的将领倒是没有直接反驳,"当初王爷您带着印着凤印没有写字的一张白纸,不也是有此后路,我只是替您做了而已。"
王爷冷笑几声,小小将领自作聪明,断了他留给孙女的生路。那印着凤印的无字信,本是打算为昭仪开脱之用,却被他这只顾自保请功的属下用的适得其反。
"你这么聪明,是听了谁的话?"靖南王抽出匕首往此人脸上就是一刺,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靖南王逼近,"是天兵是吧?你们如何交换情报的?"
"王爷…天兵肯放我们一马,给我们充足时间向西部转移,还提供粮食供给,是要助您登上——"
靖南王手起刀落又是一刀,那将领几乎晕倒过去。
"愚蠢!"
靖南王迅速转身,向帐外喝道,"传令下去,所有天兵提供的食物供给,一律烧毁!"
"回…回王爷——已经在…在…"
靖南王只觉得眼前一黑。被小主子算计,又被天兵摆了一道,难道真是天要亡他?
"还有多久到赤朗峰?"
"快则三日。"
"三日——"靖南王回过头来看了看早已疼翻在地的属下。"天兵的头目,你可见过?"
他只能摇头。
"这凤印无字信,是他们点拨你的?"
点点头。
"如何说的?"
"皇后和太子只会暂时受辱,等他们宫中的人趁外乱而内起,就会救出皇后。"
"天兵…天…"靖南王笑着扣起他的下巴,"宫中的人,是谁?"
摇头。
"信,现在哪里?"
"被…被偷了…."
靖南王眯起眼睛,单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只听到一声骨断,周遭是一片寂静。
"孽债。"靖南王站起身,"孽债啊——"
"王爷——"
"吃过天兵供给的,列个单子,拉出来。"
"然后?"
"就地…正法…以私通天兵为由,一个不留。"靖南王转过身,"不想得瘟疫的,就把他们都处理干净。"
这一天,原本死伤惨重的靖南王部,又损失了五百将士。
消息传回瞬妃那里时,她只是毫无表情的说了句,
不愧是老王爷,动作还挺快。
龙啸桐是在老祖宗那里找到昭仪的,青衣和笙月也在。
老祖宗一见儿子,喜上眉梢,笑呵呵的说,"笙月这孩子,有喜了。"
龙啸桐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昭仪的表情,她只是继续恬静的和老祖宗对弈。
龙啸桐又看看青衣,半响,说了句,"恭喜。"
"谢陛下。"
青衣没有抬头直视他,龙啸桐却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紧张。
龙天桐,我的哥哥,你隐藏的真好,为何你会怕我?应该是我怕你才对,不是么?
龙啸桐上前一步,突然拉住青衣的手腕,昭仪一下子就打翻了茶壶,老祖宗倒是不慌不忙的说,扣分。
"笙月是曹彬的妹妹,她有喜事,我该出一份大礼。"龙啸桐直视着青衣,青衣也终于直视他,龙啸桐却一愣,那眸子不是他预想的恐惧不安,而是深不见底的阴谋和说不出的愧疚。
心有些微凉。
能让这个男人愧疚的,是昭仪还是——
但愿是昭仪。他们还有杀手锏,但愿那是昭仪。但愿,在他把昭仪拉下马的时候,这个藏在幕后的人,可以一起被连根拔起。
但愿。
放开手。
"皇后,你随我来一下。"
"是。"
昭仪手里还捏着没有放下的棋子,起身,看了看嘴唇颤抖的青衣,和面色如水的笙月。
从二人身边擦家肩而过时,昭仪仰起头,眼中一直闪烁的泪水,终于,情不自禁,滑落成痕。
轻衫拂去,决绝一个孤影,审判之镰缓缓垂下,仰望,迷离。
青衣多想一伸手拉住她,可就是那一刹那,太后却摆摆手:
不就是少了个棋子么,这棋,还有的下。
来来来,青衣,终于,可以和你下一盘了。
笙月在身后推了推青衣,青衣知道,昭仪在自己身后渐行渐远。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说,你也该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龙啸桐把印着凤印的信抖落在昭仪面前,昭仪笑笑。
"任凭处置。"
"皇后啊。"龙啸桐叹了口气,"平心而论,这一年,你做的很好。"
"可你照样不能容我。"
"我自认为,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从进宫那天就该知道,我对你,不可能有真感情,如果可以,我宁愿你像雪妃一样,一开始就是青衣的女人,而不用人在我身旁,身是他的,心也是他的。"
昭仪无语低头,看看手中那颗棋子,轻轻一抛,棋子落地,咕噜噜溜走——
"太子,我会留下。"龙啸桐此话一出,昭仪猛地看他一眼,"王位,你心里知道,自然不是他的。"
"…谢…陛下。"
"青衣,我不能留。"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我会给他个堂堂正正的死法,死在战场上,无愧他——"龙啸桐正身凝望昭仪,"天殿下龙天桐的身份。"
一阵眩晕。
青衣,天殿下。
数多年前,爷爷除掉的瞬妃的孩子?
那么,从他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有着如此不为人知的野心和目的?
那些月亮和野花,那些没有说出的话,她的一夜未眠抱膝到天明,陪葬的,原来不是自己的那尊神明。
"小姐,我送你进宫。"
"为什么利用我?"
"为了——为了——我爱你。"
棋子滚落好远,终于停下。
一面朝着阳光,反射着温暖。一面抚摸大地,浸透着冰凉。
我心如海,沧海桑田,风干了一切,到头来,只剩一丝咸。
谁言举棋不悔,只缘身在其中。
不问黑白因果,但看谁主沉浮。
作者有话要说:我曾是个写虐文的
但是写了一个很长的虐文后,虐到内伤
于是再开文 总是在文案中说一句 happy ending
不知为何 写这一节很流畅 可能是有种虐的基因在我骨子里 只要稍一发力 就如行云流水奔腾而出
无意虐大家 本文依旧是happy ending
但是这一节 请跟我一起心伤
出征
宫中传出皇后密谋靖南王作乱犯上的消息时,前朝是一片意料之中的惊乱,却是那后宫,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
昭仪被禁足的第二天,梅妃就奉了太后的旨暂时主管后宫大小事务。
熬了十二年,无声无息无怨无悔最是躲得清闲的梅妃,终于笑到了最后。
鉴于皇帝曾当众人说过昭仪是凤仪天下,这个皇后的虚名一时之间除不掉,但是大权轮空,太子被废,谁都知道,她便成了刻着凤仪天下四个大字的一块石头罢了。
放在那里长青苔而已。
龙啸桐将岺老将军属下投敌的消息压下未表,岺儿也总算是一偿心愿一跃成为贵妃,本以为以此就能和皇帝更近一些,没想到,第一天就被梅妃宣去例行公事的问话,梅妃看看一脸雀跃的岺儿,只是淡淡说:
——你以为贵妃住在哪里?
——和陛下最近的地方。
——错。我们,住在冷宫。
昭仪倒台,龙啸桐趁机一并将谋害太子的案子拿出再审,本是青衣的分内事,却借了那时司督为曹彬的由头,交到了曹彬手中。陛下的意思,满朝再明白不过。
不到一周,玉贵妃和珍妃翻案,大告天下。
白玉鸾的名字,终于从通缉犯的名册上划除。
珍妃出冷宫的那天,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皇后。
两人无语对立,最后珍妃只是冷冷一句。
"我错了。我有罪。但是我赢了。"
不日珍妃出宫,前往宁古塔寻父,再无下文。
外逼靖南王叛乱西逃,内禁昭仪夺皇后实权,龙啸桐这一步,走的稳妥而利落。朝中暗叹皇帝养精蓄锐一年一出手果然不凡,却不知为何那靖南王的余党,坐着高位的青衣仍未获罪。
对此,只有昭仪知道。
龙啸桐给天殿下挖好的坟墓,不在后宫,不在朝堂,而在战场。
只是不知,时至今日,还有何战场可言。
龙啸桐在等。
对此,妖蛾子太后只是跟吴妈说,"我们去拜佛。"
早在禁足昭仪的那一天,龙啸桐便知,青衣的底牌不是她。
果然不是她。
果然是白玉鸾、归璇、他的好兄弟。
一个梦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铁马铮铮正是春风得意,突地出现一个大坑,坑中有她,玉鸾。
她只说。
"不要跳。"
他还是跳了,身后,是跟着他的万千将士,和一整座江山。
每每坠入其中快要触碰到她手指尖的时候,就会一个痉挛坐起来。
看看身边熟睡的白玉鸾,得意的笑笑,玉将军在他身边,终于可以安然入睡。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人,可做的如此。
翻身躺下,却不知,白玉鸾却是睁开了双眼,看看这心事重重的龙啸桐,却不说一句。
这世上,能让她彻夜警醒不能入眠的,除了敌人,便只有他一个。
听到他鼾声已起,才攥住他的手,感觉到指尖触碰的一瞬,他在梦中颤抖。
那一定是个真切的梦。
不过半月,变成了现实。
万城国政变,与天都和解的金铜被斩首示众,战事一触即发。西有靖南王残留和来势汹汹的万城军队,南有诡变莫测不知为首何人的天兵,朝堂一片肃穆,后宫正春暖花开,四季岂识人祸,天公不问苍生。
那一日龙啸桐回到后宫,第一次先去了梅妃那里。
梅妃早有耳目,龙啸桐未曾开口便说,"后宫有我在,有太后求佛祈福,你安心去吧。"
"梅妃,这许多年,我有愧于你。"
"那么多人来了又走,我能在你身边十二年,足够了。"
转身正碰上岺儿,她愣在那里,动弹不得,却是听龙啸桐一句,"随我上战场,你愿意么?"
想都没想就点头。
"可知为何?"
摇摇头。
"岺老将军的二千精兵投了天兵,我需要你出面——"
"好。"
龙啸桐叹了口气,又是一至死不悔的痴情女子,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孽。
"但是我有个条件——"
梅妃听岺儿这么一说,笑了,"你若稀罕做这个皇后,我——"
"不是皇后。"岺儿坚定的说,"陛下,岺儿只求,这一去,我是你身边唯一的女人。"
……
"陛下想把归璇带在身边吧,我明白,她懂功夫,又是你喜欢的人,岺儿只求,至少在出征这段时间,让我成为你唯一的女人。"
……
"好。"
归璇不知何时也来了。
清冷如木棉,淡然一笑,"国事为重。"
由于双向受敌,必须分兵两路。龙啸桐御驾亲征的部队,只能前往对付西部的主要敌人,而南部的敌情不知的天兵,则有另一主帅负责。
柳长风来自西边,自然是跟着龙啸桐。
曹彬坐阵宫中以防后线来敌,不能妄动。
韩若生虽有军事才干,却一无身份二无人脉,单打独斗一流,却不是率领万千大军的人选。
陆苏老将军年事已高,早已无法抗住出征之苦。
本是想起了降职的玉家军的副帅陈江,他却在龙啸桐告天下以出征表的几天前,不见了踪影。
临时将部队交付给左腾,派去了韩若生为副将。
而青衣,应该随着龙啸桐西去,接受那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却不料,出行前,居然是快马来报——
"报——司督正要上马出行——却——"
龙啸桐身后军队已经整装待发,龙啸桐厉声迅驰一声,"快讲。"
"被司督夫人刺成重伤——"
龙啸桐看看身后将士,人心不能散,士气不能丢,就算他内心深处有多么六神无主,表面上,却还要魄力十足的说一句,"我天都怏怏雄兵,少了一个带兵的,无妨!"
下面士兵举戈高呼口号,一时气势非凡,龙啸桐上马前给了曹彬最后一个眼神,曹彬会意点点头,当下吩咐属下。
"火速前往司督府,传陛下圣旨,接司督入府养伤。"
龙啸桐不知,那却是他给自己埋下的,最后的祸端。
和龙啸桐主军分道后,左腾就觉得慌,好在韩若生却是一副自得的样子,震得住士气。
"韩将军——你不在上都许多时,却和这些士兵混的熟啊?"
左腾敏锐的发现这一道上不少士兵和韩若生眼神交汇意义并不一般,也许打仗不是左腾的长项,可是这察言观色可是一流。
"魅力,天生的,没办法。"韩若生还在卖关子。
出了上都范围,进入山路,韩若生和士兵们越发振奋起来,左腾越发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些兵士,似乎有什么共通点,看着这从侍卫队、驻城部队和驻外部队由陛下亲自抽出的几千人,又看不出什么门道。
大路朝天,雄歌嘹亮,左腾越来越摸不着头绪。这哪里是去打仗,仿佛是去庆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阳光灿烂的微笑。
出了森林,一片空旷的开阔土地,那正中的两匹马,显得格外扎眼。
左腾一搂眼,两匹马上的武将全是盔甲在身,看那架势,却不像敌军,那其中一人骑马而来,摘下护具,却是失踪的陈江。
左腾一个讪笑。
祖宗啊,不会吧——
一人一马,白盔甲,桃花剑,喉心玉。
齐刷刷一片跪下。
"老大!"
玉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鹅子新坑的一些情况:
首先,想先向各位道歉,原本想在下周开新坑,目前由于新坑选材问题,不得不重新构思。
本鹅本周三修初稿,累计5w字,全部不能和大家见面了。因为新坑占去太多精力,此坑更新速度被拖慢,深感抱歉。但是为了不草草了事,本鹅尽量在状态最好的时候更新此坑,请大家放心。
其次,本鹅争取在此坑完结前放出新坑,但是正如本周悲惨经历所示,为尽可能写出好文,新坑的筹备工作可能比预想中的更加艰辛漫长,如若不能赶上此坑完结,请喜欢鹅子文字的亲多留两天,以便能看到新坑开放的第一消息。
在此,为大家奉上新坑第一版小白女主穿越的开头,作为给大家的补偿,尽管不能成行,也算是我笔下曾经衍生出来的文字。
看过笑过,请继续支持。
我曾魂牵梦萦一次高质量的穿越。
亦或是壮观,一觉起来成百上千的婢女跪着,某炮灰握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皇后/公主/格格/娘娘/小姐/主子你终于醒了——"然后齐刷刷泪如雨下。
亦或是激情,一睁眼或是我身在上骑着个美男,或者是我身下压着个美男,夜黑风高,小心火烛,身子不是我的,先做了再说。
亦或是煽情,一打眼看见他对我含情脉脉无语泪流,"**,虽然你失忆了,但是请记住,我爱你。"然后我就势握爪熊抱压倒入洞房,吃抹干净问一句,"你叫啥来着?"
第九卷 笑狼烟
谁是主帅
左腾觉得自己上当了。
现在自己单枪匹马走在最前面,身后是气场无限的玉将军,两边分别是骁勇善战的陈江和韩若生,再后面是按照玉家军原来阵营分好的将士。
这就是两年前玉家军押送战犯的一幕,国色天香的重演。
自己就是那个犯人,若问他犯了什么罪,哼哼,犯贱。
是的,犯贱。
他不该贪恋副将军的位子,明知道自己不是那颗葱,就不该占着苗圃一个坑,阳光没照耀几天,狂风暴雨来了才想起他是粮食。
他不该在莺莺燕燕面前逞威风,陛下跟他商量做主帅南下的时候,脑袋一热就答应了,本身就是一地头蛇,他为啥偏要去装热血动物?等该放血了想起他了,刀子都磨好了,就差他热身了。
他不该早年在宫中就把玉将军给得罪了,先是没少为了兰兰这舞姬给他眼色,后来又给他疯马骑,玉将军被陷害他也躲得好远——往事一幕幕,触目惊心,早知道白玉鸾会有翻身之日,他应该当初豁出一条小命抱着他的大腿说:"玉将军——要不我送送您?"
落得今日下场,都是犯贱。主帅成囚犯,身后黑压压一片玉家军,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说理没有道理,说情没有交情,完全就是一炮灰命。
看着前面的人唉声叹气,白玉鸾岂能不知这左腾的心思?一夹马肚子,嗖的窜到他身旁,吓得左腾整个人跌下马去,却被白玉鸾拉住腰带,硬是提上来。
左腾紧紧拉住缰绳,深呼吸三口气,然后说:
"我可以中途暴毙了么?您放心,您找个有人烟的地方把我一撩,我肯定终身失忆——"
白玉鸾微微笑。
"将军。"
她已经好久没有用男人的声音说话,最开始这一声还有些走音,在左腾听来,却是纯纯的阴森威胁的强调。
"陛下的出征表里,南下统一作战的是左腾大将军您,我不过是中途加入的小兵一个,自认为还能上战场为国效力,蒙大将军赏识,才应征入伍的,大将军请不要有所忌讳。"
左腾笑的很灿烂。"这个意思是说,打赢了,功劳算您的,打输了,责任是我的,对吧?"
白玉鸾一愣,摇了一摇头。
拉住马。
韩若生一摆手,后面的车马队伍也停下来,左腾勒住马,知道自己这张找虐的嘴,又忘了封口了。
白玉鸾慢慢的开口说。"左将军,作战讲究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人心。你这么说我没关系,可是这些跟随你的兄弟,听不得这话。玉家军,从来不败,我们坚信——"
一举手,后面是铺天盖地迎面而来的: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左腾觉得很雄浑悲壮。雄浑的是他们,悲壮的是自己。
"说句实话,他们只有在您手下,才是玉家军,交给我,就是一杂牌军。"左腾拱手,"请玉将军不要推辞,南下主帅,本就是您。"
"这算是交出帅印?"
"内容上早已交接,形式也还是做了吧。"左腾从怀中掏出扁平状的一块玉,笑了,"你看,陛下,早有这个打算——"
"受之不却,等凯旋而归,白玉鸾定将这弟兄和帅印,完好无缺交还给左腾大将军。"
龙啸桐这几天一直做恶梦,梦到那个坑,梦到落马,梦到黑暗。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白天行军状态不佳,全军只有柳长风一个人敢和皇帝通气,于是冒着被轰飞的危险,柳长风还是舔着脸皮的凑上去——
"陛下,再走就是我的家乡了——"
"陛下,你看西边风景和东边就是不一样,豪迈——"
"陛下,前面的情报兵已经传回了消息,靖南王的叛军和万城国的敌军还没有联手——"
陛下,您是想念玉将军了吧。
龙啸桐这才转过头,看看跟在自己后面骑着马的柳长风。
"我有些担心。"
柳长风笑笑,一句话到了嘴边吞了回去。呵呵,这玉将军哪用得着您担心?您担心自己就好了。
不知道为何,明知道是一个人,柳长风的思维中,玉将军和归璇还是两个人,他的脑容量,实在无法承受将如此优秀的一个男人和如此优秀的一个女人重叠在一起——
"陛下宽心,毕竟主力敌人都集中在西边,南边只有那区区几千不知为何趁机作乱的贼人,连正规军都算不上,您又专门把分散在各部队的玉家军重新集合供他支配,这高低上下,不是很分明么——"
"就是因为对方的身份——"龙啸桐欲言又止,"我不担心她会战场失利,我只担心她输在战场之外——人心之内——"
战场之外,人心之内。
柳长风发呆了很久,也不明白这主子的话指的是什么。
他当然不懂,懂的人,是曹彬。
"丞相,我来送汤。"
杜笙月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曹彬拒绝了,却还是每天不间断的来。
对此,曹彬只是一次又一次冷冰冰的说,不见。
杜笙月叹了口气,转身,却看见琉璃,那双眸子,似乎能把她吃透。
"我——"
"我来吧。"
声音沙哑,低沉,双手接过汤,推门而入,曹彬猛地喊,不见!
琉璃安静的说,是我。
……
曹彬蓬头垢面,双脚铁链,带着枷锁,玉石弓挂在窗上,咫尺之遥,仿佛讽刺。
琉璃掩上门,却没有关紧,她知道,即便是她关了,杜笙月依旧在外面。
把汤放在桌上,琉璃淡淡的说,"丞相,你不吃不喝三天了,你得吃些东西。"
杜笙月叹口气,响起的却是杜笙雪的声音。
"彬郎,你以为不吃不喝能改变什么么?"
杜笙雪推门进来,不再有一丝疯癫,那眸子,却是雪一般寒冷,琉璃无语闪到一边,"我知道你每三天会修书一封带给陛下,汇报朝中事务,尤其是天殿下的情况。"
一边说一边走近,从袖口中抽出一张纸,扑在他面前,却是:
朝中一切安好,青衣无大恙,臣在,一切放心。
那字体,语气,习惯,都是一样,末尾那个丞相印,更是让人深信不疑。
曹彬几乎要气死过去,没想到这个江山,竟然会在自己的一时错信,而或,一生错爱。
三天前。
陛下出行后,曹彬火速回到府中,青衣已经被押解到府,一路血迹说明事态确实严重,他推门而入内室,看到青衣胸口殷红一片时,倒吸一口冷气。
真想不到杜笙月这个温润如水的女子,下手如此不留情面,这刀口,一看就是青衣俯身下来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狠狠的一刺——完全没有犹豫的一刺——
他会对她说些什么?
"保重。"然后吞下那一句可能再也回不来的生离死别。
曹彬看着眼神迷离似有疑惑不甘的青衣,突然心里一软。被最亲的人背叛,这该是多大的痛苦?
俯下身,轻轻在他耳边说:
"青衣,不要怪笙月,要怪就怪我吧,她是我们的人。"
青衣气若游丝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能不能——让我——再见她——一面——"
曹彬竖起身,杜笙月刺杀司督获罪,那应该已经被押往大牢,青衣也是囚禁之躯,两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场合都不合时宜。
却合乎情。
青衣那只还有一丝生机的眸子渐渐黯淡,曹彬不言不语,走出去,低声吩咐身边的六部尚书,"去大牢把杜笙月接出来——"
尚书一愣,曹彬肃穆的说,"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妹妹,我要先探探她的话,如果只是家事,也许还有转机。"
此时曹彬是宫中统管,六部尚书识时务的点了点头,"不过,来丞相府是否太过招摇——"
"我一会会给你我在天都郊区一处宅子的地址,你把人送去,记住,低调。"
"明白了。"
曹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给了青衣和杜笙月最后一次重逢的机会。
那天晚上,他便知道,他做错了。
且承担罪过的,远不止他一人。
当曹彬看着杜笙月望着青衣的眼神,看着她慢慢走近他,没有拦住她。
杜笙月坐在青衣床边,抚上他的脸,说了句,"你受苦了。"
曹彬叹了口气。
就算青衣的背景再复杂,就算笙月确实已经是他的人,此刻他们的感情,该是真的。
"我是笙月的大哥,这里都是家人,放下前朝恩怨不提,今晚是只让你们夫妻团聚,明个一早,青衣回丞相府,笙月回大牢,法理不外乎人情,如今人情已经做到,法理也要执行。"
这时身后门推开,却是笑着的笙雪,蓬头垢面,吸允着小手指。
"谁来玩了?"
"乖,回房去——"
"外面有兵兵。"
"那是我的人。"
"我不回去。"
曹彬叹了一口气,看看气若游丝连动都动不得的青衣,和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走到外厅,"你们先回去,明一早来接我们。"
就是说这话的时候,杜笙雪望向青衣的眼神,却是冷静而淡定的。
两人一点头。
可惜曹彬没有看到。
听着人都撤了,听着曹彬踱步回来,杜笙雪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立着不动,直到曹彬有些慌张的摇着她,喊着,"笙雪?你怎么了?",她才睁开眼,就像妹妹抚上青衣的脸那样,慢慢抚上他的脸,"你受苦了。"
曹彬一愣,下一秒,被自己抱在怀中的杜笙雪突然吻了上来,他措手不及,那唇唇相交的时刻,他不自觉张开了嘴,却就是那时,一粒药丸,猛地滚入口中,在他警觉的片刻,杜笙雪一掌劈过来,那药丸直接下了喉。
曹彬推开她,眼前开始摇晃,在晕倒前一秒,看见他爱的疯癫女人杜笙雪,淡定跪下,对着青衣说:
属下救驾来迟,请天殿下恕罪。
次日早,丞相府守兵等不见丞相人影,刚欲硬闯,却是杜笙月款款而出,拿出一封信来。
"哪位是贺总兵?"
一个貌似领头的上来,看了看杜笙月,"我们奉命拿你回大牢,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在里面等您。"
那贺总兵前脚刚迈进正厅,门一关,就跪下,"听夫人吩咐。"
"我们已经依照瞬妃娘娘计划行事,囚禁了丞相,现就由你搪塞过去,说司督病危,不能移动,我获得特允留下了照顾他,丞相已连夜去追陛下的军队,他不在的日子由你全权负责。"
"前朝人多嘴杂,我恐怕——"
"这是伪造丞相笔迹的书信一封,难辨真假,加上有丞相大印和总兵你的说辞,搪塞十天八天不成问题。"
"但是属下听丞相说过,每三天会向陛下报信。"
"有姐姐在,什么信造不出来?当然,此计不过为了拖延时间,等有人从怀疑到调查再到真的动手,怕也过去一周有余了,到时候,我们部署妥当,自然会有下一步棋。"
"娘娘周到,夫人周到。"
"是天殿下命数高。"
杜笙月冷冷的说。
转身而去,推开青衣的门,他正喝着药。
"好些了么?"
"那么重的伤,怕是要养很多日子。"青衣面无表情的说,"笙月,我不过是要你演一出苦肉计,怎么觉得,你那一刀,似乎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天殿下命数高。"
杜笙月撂下这么一句,没有辩解之意。
"你可知你那一刀,刺得不是我一人,是你们全家,还有几千几万的像你们这样的人二十年来的努力?还有,一个未来的天子?"
青衣语气中未尝有丝毫责怪,反而有点期待。
"所以,天殿下命数高,我这一刀,还是夺不走你的天下。"
"笙月,做我的皇后吧。"
"你要一个想杀你的人做皇后?"
"因为你杀过我一次了。你对我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
不是最合适,不是最爱,而是最安全。
杜笙月笑了笑。
"妾身告退,天子您,静养龙体,早日登上高位吧——妾身不求别的,只求您把身边的人杀光了,也成为对天下人来说,最安全的那个人。"
退出去,阖上门。
走回自己房间的路上,路过姐姐的屋子,正听见无人时候一声久久压抑后的呜咽。
杜笙月没有停下来,只是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抽死我吧
警告:
不是敬告是警告,一定要先在word上留底再留言!!!!
鉴于本鹅从十一点开始艰苦卓绝的试图在jj抽风间歇发文 一直发到后半夜 乃们都出来说个话~~
发三次都上不来的别忘了来补分 泪
我去了 有事也不用烧纸了 现在什么都抽了 烧纸我也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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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英雄(上)
"陛下,再往前走,就是宁水了。子竹公主已经汇集了一支精兵,加入我们。"柳长风笑意盎然的点点地图。
"宁水——"龙啸桐笑的很诡异,"我那被休的妹夫,如今过的还好么?"
柳长风不语,龙啸桐也不语。
——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呃…
——豆包?
——没错!
——确定?
——确定!
——柳长风…如果我当初把你那金长风改成金丝卷,你也是这么一口确定么?!
——本国属木,建议陛下您改成核桃糕。
帐篷里发出久违的大笑,士兵们只听着豆包金丝卷核桃糕一个接一个迸发出来。
今晚,加餐么?
"老大,再往前走是个地头蛇的地盘。"韩若生早就探听好了前方的情况,"说是在上都很有背景,来这里养老,有点存底,就开始折腾私家军,现在投机成了天兵一个杂牌部队——"
"乌合之众,来磨刀的。"陈江狠狠的说,"我带上一百人,去灭了他。"
说的波澜不惊海阔天空。
白玉鸾不说话,两个副将都会意等着安排,那一直就没说过话的左腾,感觉到一束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全身一抖。
"左将军,您如何看?"
"您给我一百人,我去。"左腾微微笑,韩若生毫不客气的说,"这厮肯定是想跑路。"
左腾刚要掀桌子,突然意识到这是在满朝文武面前说"操"的韩若生,连陛下都选择暂时性失聪,自己这个时侯重申尊严,没有丝毫性价比可言。
"那您去。"左腾软软一句话,韩若生不屑的一哼,"我去,八十人就够了,剩下二十人,陪你拉二胡。"
"瞎说,我拉的是胡琴!"
…..
白玉鸾咳了两声,"我去,三个人就够了。"
…..
韩若生和陈江同时喊起来,"我!"
白玉鸾笑了笑,"你们留在这里好好看家,将士的刀钝了,集体磨刀吧,用不着拿人肉来磨。"
"对,还是石头的好用。"
"其实人肉反而很费力啊。"
左腾听着这三人的对话,心里一抽。
"那就,我,带上一个助手,再有就是——"白玉鸾看看左腾,"将军?"
"玉将军,你可以骂我是小倌,可以找疯马让我骑,可以给我栽赃嫁祸一个罪名让我走人——可是,你不能就这样牺牲我一人,幸福了你千万的玉家军啊…"
"将军,我不过是把你当成自己人。"白玉鸾笑笑,"你最好能来。"
韩若生站起来,"搬石头——"
陈江拍拍手,"磨刀——"
左腾讪讪笑,"我要海葬。"
龙啸桐带兵进城依旧是满城夹道欢迎,那场景与当日他收了宁水一般欢腾,却是没见到豆包的影子,迎接他的,是八仙会后回到宁水的子竹公主。
此时,已经俨然是位高权重。
"虽说宁水是我藩属国,一家人不必拘礼,可是至少应该是宁水大臣来迎接吧——为何姐姐你——"
"我是宁水的丞相。"
…
…
稀里糊涂被让进宫,酒足饭饱,士兵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都格外高兴,夸子竹公主政策好。终于到了只剩近身几人,龙啸桐才严肃的问,那豆包呢?
"你是个男人。"
"没错。"
"豆包不是了。"
"我以为那只是子桐休夫的借口…"
"子桐废掉的。"
"子桐太任性,什么事值得她这么火大?"
"她知道她的婚事完全是你一手操控的。"
"…"
柳长风看着汗流下来的陛下,凑上来说,"她在上都,陛下放心。"
"是么?"
子竹胸有成竹波澜不禁的微笑。"她可是我的女儿呢,没那么温良。"
龙啸桐讪讪笑,柳长风一头倒地。
子桐公主是子竹公主的女儿….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子竹望向远方,"她这会,不知在哪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
韩若生蹲在茅坑之上,中间只有一道草棚,听着隔壁茅坑的动静。
"我真他妈的佩服小玉玉,装了那么多年,都是怎么上茅厕的…难道她站着——"
"你够了吧!"韩若生霍的站起来,一脚踢散了草棚,却发现那脸黑黑一片的小鬼,真的是提着裤子准备蹲下。
…
…
"你不叫非礼么?"韩若生直愣愣的看着那人露出的白皙的小腹,只差那么一点,就要走光了,好险——
"你得负责。"
她扑上来就是狠狠一咬。
韩若生两只手空中乱抓,就是不敢碰她一下,原来人肉不仅不适合磨刀,磨牙也需要考量。
腮帮子都快被绞碎了,韩若生满脑子只回响着一句话:
子桐——你的裤子——掉了——
于是,白玉鸾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穿着亵裤的子桐抱着面色通红的韩若生,站在茅厕的两个坑上,茅草还在飞扬——
"咳咳,打扰一下,进城的事,子桐,你跟我去。"
左腾是被蒙上了眼睛塞进马车的,怀里抱着个胡琴,闻到女子的香气。
这车里有两个女人。
阅女无数的左腾心情突然大好,就算是送死,有美女相伴,也是好的。
只是这两位都是沉默的主儿,任他怎么勾搭,都不理不睬,若不是韩若生曾狠狠警告他不到目的地不能睁眼,他非要一亲芳泽做个风流鬼。
到了目的地,他还没有自己动手,一只有力且有气的手,刷的扯下眼罩。
进来的是光线,出去的是眼泪。
在这傍晚时分,太阳已非夺目,不过他左看看,看到了一个子桐公主,右看看,看到了一个归璇。
且听到一声:
——小玉玉,我都做些什么?
不到阎王殿,命已丢九分。
柳长风晕过去后,就只剩下龙啸桐和子竹把酒言欢,兴致到了,子竹终于开始松口:弟弟,不要再挖我的话了,我这招,不合你用——
"姐姐,你这高人,教教我如何能不动一兵一卒当了丞相还吓傻了皇帝?我学会了也不用千里万里的跑来动刀动枪不是?"
子竹微微一笑,"趁虚而入。铁树开花。釜底抽薪。"
"愿闻其详。"
"豆包——咳咳,宁水皇帝被子桐废了以后,一蹶不振连金子都不爱了,不爱金子的豆包不就真的成了发面饼了吗?"
龙啸桐笑笑,终于知道子桐那一套一套的词藻是继承了谁。
正举起酒杯吞下一口笑意,却发现没了酒,只见子竹拍拍手,一个下人摇摇晃晃从东门进来,径直奔向西门,龙啸桐看看子竹,子竹扶额,"这个——路痴——"
龙啸桐听着这说法似乎有点耳熟,却记不得在哪里听过,见她又叫了第二个人,那人本是木讷而来,本分倒酒,一抬眼看到龙啸桐,却是手一抖仰天长呼:
我是皇后的人——————————————————————
子竹讪笑,"我调教无方,见笑见笑,刚才说到哪里了?"
"发面饼——"
子竹趁龙啸桐分散了注意力遣走了下人,"人在没馅的时候最为脆弱,所以,姐姐我这个时候替女儿精神上安慰了一下他。"
龙啸桐那本来就撒了一半的酒又抖出去一半。
"你现在这个表情就和他一样,铁树开花。"
"我需要压惊——"
子竹拍拍手,上了第三个下人,步子快,不含糊,面色凝重,见了龙啸桐双眼发直,却没有做声。
"这个还算正常,也有些眼熟,不大记得。"
子竹笑笑,"豆包很信任我,什么都依着我,我接到归璇的信赶回去参加比赛,他还恋恋不舍一送十里——你知道,寡妇门前多是非,我要注意影响——"
龙啸桐又是一口酒喷出来。
"哎,来人,上手帕——"
那人来了。
龙啸桐终于知道今个儿为啥个个都似曾相识。
那曾经的一句"你——给——我——去——死——",至今还成为玉鸾取笑他的把柄。
那人看清了龙啸桐的样子,也愣在大厅中央,面色多变。
"我去死。"
"慢着,你们不是该在采石场么?!"
子竹皱皱眉头,"那个…不知道长风跟你说过没有…我招募了一支精兵…"
"姐姐…"
"他们好歹是刺客出身不是?"
子竹一脸笑的真无辜。
"豆包是被你活活气死的吧,釜底抽薪,你逼宫,我一点都不稀奇。"
"我妇道人家,哪有那么血腥,不过是他有一天问我问什么对他那么好,我说——"
因为,我是你丈母娘。
为什么你是女的。
为什么你是女的,我打不过你。
为什么你是女的,我打不过你,还还让我知道了你是个女的。
左腾一路走着,弹唱着,悲伤着,逆流成河着。
白玉鸾和子桐这两个娉婷的女孩子手拉手走的欢畅。
计划很简单,擒贼先擒王,料想这投机倒把的地头蛇,捉了他的七寸也就断了整个儿散兵的脉络。至于为啥一定要左腾亲自出马,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我和公主要美人计,没人弹琴。"
"扯吧你就,你男女通吃,上天下地,不过是想控制我。"左腾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我若能回去,一定——"
子桐一瞪眼,"告诉谁?皇帝哥哥?他能不知道?"
白玉鸾平静的说,"算算,青衣、皇后、柳长风、韩若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还想告诉谁?"
"我要请太后做主。"
"那我就谢了。"
"啊?"
"现在后位正空着,我是白玉鸾她嫌我是个男的,我是归璇她嫌我背景不够,现在两个合在一处,皇后舍我其谁?左腾将军,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左腾被反驳的哑口无言。
"聪明的,你还是积极配合。"子桐一推他,他抱着胡琴就向前一撞,一撞撞到了城口的士兵。
"小哥,我们卖唱的,请求见一见大人。"
这厮,自己先入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在一起 结果字数太多
留下个(下),吊吊大家胃口
猜猜这上都有背景的地头蛇,是啥子人?哇咔咔~~
ps
本两节和上下文风格极度不统一,请一笑而过,切莫深究。
欢乐英雄(下)
左腾其实长的一表人才,人风流不光靠地位,也靠皮囊,就曾有嫌命长的无知阔少错把他当小倌调戏,结果被左腾安排进后宫做了太监。
所以当他一装嫩的抱着胡琴要见大人的时候,士兵没有多想什么,更何况他身后的两个少女也是娇娇嫩嫩水水灵灵的,怎么看都是无害三人组。
殊不知,他们随便一个人一拳,这傻笑的士兵就撞墙思过了。
去见这地头蛇前,还是被程式化的搜查了一下。
但是他们没能查出藏在胡琴里的长剑,也没能查出子桐围在腰上的马鞭,更是对白玉鸾两个刀片形状的耳坠毫无防备。
万事俱备,只差这地头蛇露脸。
到时候左腾弹琴负责乌合之众,子桐断后,白玉鸾献舞擒王,一切都安排的妥当,有序的进行。
可是,当白玉鸾第一个打头迈入地头蛇和众将士欢聚一堂的大厅时,整张脸都白了,趁着子桐和左腾还没进来,霍的把大门从身后关上。
左腾抱着胡琴就撞到了门上。
"不要进来,情况有变。"趁着士兵上前和那地头蛇咬耳朵的空挡,白玉鸾贴在门缝上跟门外二人说:
"熟人,你们不方便。"
左腾一眯眼,莫非是红衣坊的李公子?还是百花阁的张公子?子桐瞪了他一眼,左腾不方便见很多人,而自己却不常在外露面,这样一算起来,莫非——
是宫里的人?
正猜着,外面的士兵看着这二人不进去,把门一推,这二人也是激灵,朝左边一闪,躲在门柱边上。
"这是节目所需——"左腾话音刚落,听见大厅里传来熟悉的一声:
"吼吼吼——那还等什么,开始表演吧!"
…
…
败家子江为。
…
左腾下意识的说,关门,放陈江。
当年朝野中都知道陈江与江为不对付,因为这两个人走的是两个极端。
陈江是用事实说话的人,江为是用说话来当事实的人;陈江一出生就没在家待过几天,江为是一出生就没离开家几天;陈江是奉行的是"有事说事,没事快闪,赖着不走那是纯属找打",江为奉行的是"说不过就抢,抢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这两个人从人生观、价值观、社会观是观观不同,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同为副将军。江为看着陈江平步青云甚是不顺眼,陈江看着江为这个败家子也气不打一处来。
后来龙啸桐大快人心的让富不过二代的败家子江为卸甲而去,没想到这小蚯蚓,离开上都变成了地头蛇。子桐撇撇嘴,"这家伙有点眼熟。"
"废话。"左腾不再做声。他们当年一起喝花酒找妞陪没少一起伤天害理,他除非有白玉鸾那套装备,否则化成灰江为也认得。
"我们按兵不动,等老大安排。"
"你怎么也跟着叫老大了。"
"…江为当年还为难老大来着,应该是结过梁子的。"
白玉鸾倒是目不斜视地抬头对上了江为的眼,一眼就看出那挥之不去的猥琐。
"大人,小女子献丑了。"
"慢——"江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不是有三个人么?怎么就你一个?"
白玉鸾淡定回答:
"三个人没错,但是就我一个来为大人表演。"
"怎的?现在上都正兴着各种花样的六仪表演,都是跟宫里那个什么璇什么的学的,你们莫不是以为我小地方没见过大世面,想随便耍耍糊弄本大爷?告诉你,本大爷可是宫里出来的——"
白玉鸾微微一笑,"军爷,我这表演,与宫里的娘娘想必,不差几分。"
左腾门外冷笑,"那是自然。"
"我要给大人表演的节目是——天外来音——"
江为探出身子,"这是六仪哪一种?"
"这是失传已久的一种琴技,但是要借大人一样东西——"
"什么?"
子桐门外不屑的说,"你那棵脑袋瓜子——",左腾赶紧捂住她的嘴,"公主啊,脑袋不论棵——快别说了,多丢人。"
大厅中白玉鸾正色说,"兵器。"
左腾和子桐同时撞墙。
让敌人献出兵器,还不如直接让他们挖坑自埋,其实,这大厅里虽然人多,他们三个真的动起手来也未必吃亏,顶多是挂彩而已,子桐已经打算抽出马鞭直接硬来了,却是左腾按住,"聚合在这里的只是头头们,到时候所有士兵都跑来支援,我们会寡不敌众。"
"你倒是还有点军事头脑么。"
左腾一脸黑,"公主,我这副将军的位子,也不是小曲儿唱来的。"
这大厅里和大厅外一样撞墙,白玉鸾感觉周围不是敌对的目光而是石化的状态,就连高位之上众人保护的江为,都舔舔嘴唇几次张口说不出一句。
"大人若是怕,不如让手下的人先试试。"白玉鸾此话一出,江为倒是上钩的容易,啪的把酒杯一扔,白玉鸾轻轻一躲,"军爷,小女子要的不是酒杯是兵器,还是,您的兵器就是这酒杯?"
左腾看看子桐,子桐看看左腾。
如果白玉鸾想在宫中掀起口舌之战,怕是无人能敌。
江为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当下有人走向白玉鸾,从背后刷的抽出一柄大刀——
怕是普通女子见了要惊叫起来,白玉鸾却是轻轻用两只手指一夹刀刃,"谢了。"
回过神,寻着大门那边露出的两个人,喊了声,"滕佐,举起琴。桐子,上马鞭。"
门外二人皆是摸不着头脑,只能按着做了,江为狐疑的看了看,看到门外一个男人举着一把胡琴遮在面前,还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众人,从腰中抽下腰带,丝绸滑落,竟然剩下一条长长的鞭子。
"这要怎么个弹法?"
"这就是小女子的弹法。"
说时迟那时快,白玉鸾扬手一送,那刀便直朝着子桐飞了过去,子桐一惊,却又不敢转身,只听着白玉鸾一喊:
百花会——天外来音——
百花会?天外来音?子桐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扬起马鞭背对着飞来的大刀精准的一绕,那大刀竟是被马鞭缠绕了几圈像是成了她的手脚,代替她在左腾竖起的胡琴声叮咚一敲——
满场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甚至有人跟江为咬耳朵说:
哗众取宠之徒——
江为却是站了起来,一推那手下"你懂个屁,这天外来音是失传已久的琴技,我也是在宫中百花会上才看到过一次——"
"天外来音是古琴谱中流传已久的绝技,又称独弦曲,利用一根弦和各种不同质地的乐器碰撞,产生无法模拟的精妙琴声,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因为小女子没有独弦,只好用军爷的兵器代替,这兵器夹在马鞭和竖琴之间,便会发出传说中天外来音,只可惜——"
若是江为脑子真的好用,就该记得这前半句是当年子竹公主的原话,可惜,他完全不记得,只是追问,"可惜什么?"
"可惜那独弦要用上等的弓箭射出的琴弦快速飞入相碰的两种不同质地的乐器之中才能发出连续的声音,拿兵器替代,便只是一声——不成曲子——"
江为不懂装懂附庸风雅的说,"对,对,我说怎么和当年百花会上听到的不同——"
左腾笑笑,这江为,还是装的人模狗样的。
"小女子倒是有个弥补方法,能够替代这独弦。"白玉鸾趁人打铁,"那就是源源不绝的向马鞭和竖琴投掷不同质地的兵器,做出一种连贯的效果。"
子桐和左腾交换了一下眼色,总算知道这小玉玉随机应变想出的什么高招。
"只是不知道,军爷这里兵器够不够,样式够不够多——"白玉鸾故意不屑的环视一周,"这个琴技总也不能完成,就是因为兵器太少不能连续抛掷,这我们才想到来军爷这表演也许可行,只是——"
"只是什么?你这丫头片子懂什么!"
江为果然顺着就进沟了,一摆手,"都给我扔,拼命地扔,让他们瞧瞧我们到底够不够兵器!男人,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兵器!"
左腾头抵住胡琴拼命忍住笑,满脑子都是当年和他一起喝花酒把他灌醉让他满地爬的场景,那胡琴也就跟着颤抖。
"喂,别笑了!"
子桐恨不能抽他一鞭子,白玉鸾却是笑着说,"军爷吓唬我们,看把我们吓的。"
接下来就是群魔乱舞兵器乱飞,似乎那些膀大腰圆的男人们都想逞威风,四面八方飞来的各式各样的兵器几乎要砸死个人,可是白玉鸾只是游刃有余节奏恰当的一件一件送向子桐,有的用手扔,有的用脚踢,有的兵器飞上天撞到别的兵器一并飞了过去,杂而不乱,仿佛是事先就演练过一样,众人越是想看这女人出丑,她越是显得风轻云淡,忙中有序,左腾虽然看不见,但是听见不停地叮当,便知道这白玉鸾是丝毫不吃亏不慌乱的。
统领千军统筹功夫自然一流,不过是调配小小兵器,何足挂齿,怎么说,这是白玉鸾。
不知为何,左腾对她的敬意,从心底油然油然的升腾起来。
而大厅里男人们的激愤情绪也是油然油然的升腾起来,扔飞镖的,小刀的,防身急用的,只要是兵器,都一股脑扔向了白玉鸾。江为最后也站不住了,取下戒指从中间拉出一条细钢丝,白玉鸾一瞟,好危险,刚才若是贸然使用武力,估计就要栽在这暗器上了。
那江为抛出的钢丝,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白玉鸾留在手中,却没有扔出去,她这么一停,子桐和左腾突然间极有默契的奔入大厅。
左腾将大门轰的一关,拿胡琴做门闸。放下琴的一瞬从胡琴的暗层抽出一柄剑,那子桐一抽鞭子,啪啪作响,江为刚来的及看清左腾的脸,还没大叫出来,白玉鸾一摸耳垂轻轻一丢,江为只觉得头上一凉。
白玉鸾淡定的说了句。
这靶心倒是挺小的,我看你的脑袋倒是挺大的。
江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白白白白白白————
白玉鸾又摸了另一个耳垂,江为一惊。"我不认识你。"
左腾和子桐相视一笑,江为,能活到今天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比原计划多费了一点体力,但是结果还是不错的,压着江为走出大厅的时候,老百姓夹道围观,好不热闹,子桐高兴极了,一边走一边哼小曲,左腾也头一次觉得自己特别是个人物,只有白玉鸾,还是保持着警惕。
那些不情愿却被同一根绳子拉着走成一排的大小头头灰头灰脸的,一起走向驻扎在江边的军营,江对岸就是玉家军,只是此时还打着左字大旗。方才坐马车过桥,都没机会看一眼这玉家军一字铺开的气势,左腾这回可是好好开了眼界。
擒贼先擒王,现在山大王已经被捉,那小兵一个个也早已肃穆,兵营中已经有几个玉家军在收缴武器,韩若生一转身,低下声音,不想让人知道这看似柔弱的女子就是白玉鸾。"老大,磨刀石不够了,我们只好来讨些。"
"做的不错。"白玉鸾轻描淡写的对懵懂的左腾和子桐说,"抱歉,我怕这地头蛇人心不足,擒了他将士们借机起事,所以做了双重准备。"
左腾和子桐站在江边,看着对岸那一派华丽的火把,听着那齐刷刷的磨刀声,从江那边传过来。
磨刀,原来是这个意思。
"玉将军。"左腾看看一身女装的白玉鸾,也同样压低了声音,不想暴露她的身份,"天外来音是——"
"缘自子竹梦呓。"
"那这磨刀?"
"缘自玉家兵法。"
"那这江边布局?"
"缘自一个男人。"白玉鸾从袖中掏出一本手册,写着五个字。
卷帘人手册。
翻开后面,却是龙啸桐的笔迹,有地图,也有这一条南下之路各个关卡攻守情况的具体说明。
尤其是最后的空页,有龙啸桐的印玺。
"必要时候,玉将军可以传圣旨么?"左腾突然间肃穆了,白玉鸾却是看着那页纸没有说话。
"玉将军,你的耳环——"
左腾伸手去帮她扶正,白玉鸾还在说,"左将军,我们一起,肯定——"
左腾手离开的时候,白玉鸾心一冷,耳环没有了。
刀片在他双指间,抵在她脖子上,左腾异常严肃的表情。
"没错,玉将军,我们一起。"
…
…
作者有话要说:1 恭喜hkoflower 猜对了地头蛇~~~~~~~~~~~~~~
2 后宫乃前朝的影子,瞬妃党羽既然能安插杜家姐妹这对女人,自然前朝之大,也少不了她的人。
宫斗倾轧,一笑而过,各位切莫掀桌子,吼吼吼。
迷雾重重
"丞相大人的信来了。"柳长风从鸽子脚上摘下一条,只是简单一句:
朝中一切安好,青衣无大恙,臣在,一切放心。
龙啸桐辨识出这确实是曹彬的字,才放心下来,"那杜笙月也算是对青衣死心塌地了,为了不让他来送死,不惜刺伤他。"
柳长风说到,"杜家姐妹,倒都是可怜人。"
……
上都郊区别院。
杜笙雪解下鸽子脚上一张纸,眉头一紧。一张空页,有龙啸桐的大印。
和昭仪那事件如出一辙。
龙啸桐大概想不到,他扳倒皇后的杀手锏,竟然也被用在他自己身上。
收起空页,迎面碰上杜笙月,只是略略一点头,"姐姐,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已经半个月了,早晚要出事。"
"天殿下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杜笙月轻描淡写的说,"杀了我不成问题。"
杜笙雪和她擦肩而过,"他不会杀你,妹妹,你是未来的皇后——"
"那你呢?封田万顷,江都首富?名留青史,做一个奇女子?开国英雄,潜伏在丞相身边,这故事多动听。"
杜笙雪笑了笑。
"你想激怒我?妹妹,你太嫩了。我冷宫多载,潜伏十年,成为弃子,又被重新启用,个中曲折,岂是你这一下山便是司督夫人,将来还会是皇后的女人能想象到的?"
杜笙月静静的看着姐姐,长长久久,未能说出一句来。
"笙月,告诉天殿下,南边已经事成,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不等西边?"
"不等西边。"
白玉鸾被蒙了眼睛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耳边响起左腾的声音,"不用记路线了,玉将军,你没有回头路的。"
"你有。"
白玉鸾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很淡定。
"我想我大概还能活几天,毕竟,我是你们的杀手锏,要挟陛下?人质这一套,不时兴了。左腾,你是个聪明人,我和陛下千算万算,都没有怀疑过你,你真的如此眼界狭窄,看不出谁才是上风么?"
左腾一直没有回答。
"我快看到这幕后推手了吧。陛下告诉过我,这战争,起于宫内。"白玉鸾深呼吸一口气,"是不是青衣。"
还是没有回答。
"果真是哥,那我也大体猜得出,我要去见的是谁了。"
"玉儿,好久不见。"
白玉鸾眼前忽的一亮,有如白昼,那朦朦胧胧之中,见到一个她不愿见到的人。
"奶娘,好久不见。"
白玉鸾说了声,"抱歉,奶娘,我把剑丢了,你把心丢了。"
"详细情况就是这样,左腾副将军殉职,老大失声。"
韩若生简单交代了几句,先前带去河对岸目睹了一切的先遣小队,也只是看到一个柔弱女子被挟持走,以为是左腾叛变随手捉的人质,未曾在意。
真相,不可有人在意。
大敌当前,主帅被擒,副帅叛变,先不说玉家军士气受损,传到西边,龙啸桐一定会掀桌子,搞不好,那厮就丢下千军万马跑过来了——
韩若生跟陈江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一闪,从帐篷中出来的,依旧是众人熟悉的白盔甲喉心玉。有几个狐疑的下属,故意站错了位置,那"白玉鸾"走过去,点了点几人,向他们正确的队伍一指——
"我们有一定人员损失,要重新部署,不过大家放心,我们玉家军是——"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口号嘹亮,喊得盔甲里那子桐瑟瑟发抖。
赶紧随韩若生进了帐篷,摘下头盔,"天啊——多亏我混进玉家军同吃同睡过,要不就露馅了——"
韩若生面色有些凝重,却还是勉强说,"天意如此,你看你天天穿盔甲戴喉心玉装老大,还厮混进玉家军内部多次,都是在等着这么一天。"
"去你的。"
明知道韩若生是为了安抚自己,子桐却还是毛躁不堪。
"这也不是办法,我能骗得过这么多人么?你这个窝囊废,小玉玉就那么被捉走了!"
韩若生没有回应,不知内情的陈江也埋怨道:
"老大究竟是如何被擒的?我不相信小小左腾能打败他!"
"左腾挟持一个女子逃走,路上碰见断后来迟的老大,为了救那女子,老大甘愿做了人质。"
韩若生思量再三,还是不能把白玉鸾为女人的事说出来,那是大乱子。
"实在不行!本公主挂帅!"子桐看了看这一身盔甲,"到时候就不用穿盔甲掩饰了!"
"哎,这法子肯定不行!公主一届女人,怎么能当主帅?这传出去让人笑话!"陈江一句话,让韩若生和子桐同时没了话。
副帅叛变,二十年卧底,这已经是打击。
主帅被擒,深陷天兵,用意未果,这是更重的打击。
而白玉鸾是女儿身,这一个真相如果暴露,那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欺君之罪不说,任一个女人统领千军万马,传到朝堂,流于市井,历来高高在上的男人们,颜面何存?
即便是韩若生这种胸无大志对白玉鸾忠心耿耿的,当初知道真相,也还是三个月才转过了弯。
想到这里,韩若生才恍然大悟。
"不好!快叫传令兵!"
原来,老大不是杀手锏,她的女儿身,才是龙啸桐和上都,最大的弱点。
可是,将快信绑在信鸽脚上的时候,韩若生还是不解,为何老大那一天过江之前,会说:
我若有不测,不要动手。这是命令。
"陛下——"
龙啸桐正在和柳长风分析路线,却是岺儿不合时宜的端着汤进来了。龙啸桐皱了下眉头,却只是轻轻一挥手,柳长风知趣退了下去。
"对不起,我只是——"
"不妨。"
龙啸桐看了看她放在案上的汤,揉了揉眼,岺儿上前要帮他垂肩,他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岺儿脸一红,"不如岺儿留下——"
"行军打仗,不方便。"
岺儿的手被放到案上,"汤端回去,我不爱喝汤。"
"如果来的是归璇,你就方便了。"岺儿都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龙啸桐猛地站了起来。
"你以为你能跟着我来,是因为什么?岺儿,早在你入宫第一天,我就说过,你若爱我,我只能负你,你为何要这么执着?"
岺儿被龙啸桐这么一逼问,眼泪都在打转,却是掉不出来,"我在你心里,就等于两千将士,是么?"
"你在我心里,是个女人。"
龙啸桐背过身。
"但不是我的女人。"
端着汤,岺儿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全然不知,身后,柳长风一路跟着。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到他的身旁,却只是这么一句,不是他的女人。
什么秀女,嫔妃,贵妃,皇后。
一切都是枉然。
珍妃走了,梅妃一直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皇后被推向凤仪天下的顶端,却成了一具傀儡。
还有后宫那么多的莺莺燕燕,早已经消失在他的记忆中。
说他痴情,他却是先爱着那个将军,又爱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归璇,怎么,就不能再容她岺儿?她不求什么,只求他喝口汤罢了。
这很难么?
柳长风看了一会,便溜回了龙啸桐的主帐。
摇了摇头。
龙啸桐眉头拧的更紧。
"居然不是她么?我以为瞬妃在我身边安插的人,该是她。"
"说来也怪,这岺老将军的两千精兵投靠天兵,岺儿这个时侯主动出来随军,应该就如陛下所料,她是那个奸细才对,可是,观察了这么久,却——"
"我在这里,玉鸾在南边,还有上都,这三边如若一起着火,那就必败无疑。"
"陛下莫急,虽然岺儿没有露出马脚,但是也没有摆脱嫌疑,无论陛下身边的间隙是谁,那人一定会和靖南王残支勾结,我们早已有人在那边留意,早晚会捉出来内鬼。玉将军那边,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吩咐行事,宫里有丞相坐镇,三日一信,都未曾有丝毫纰漏。"
龙啸桐心中,却还是不得安宁。
西边,内鬼仍未捉出,靖南王和万城结盟,虎视眈眈,他仍是一人对三面。
南边,有幕后推手瞬妃坐阵,有白玉鸾这双刃剑,仍是最不稳定因素。
上都,青衣未死,昭仪未除,曹彬越是报的平安,龙啸桐越是觉得可疑。
战争,算计的是人命。宫廷,算计的是人心。
夜未央,迷雾重重,不知哪一方,才是上风。
此时此刻,玉鸾,你在哪里?
这时这刻,白玉鸾被带到白华国后山之上,面对着那四个大字。
听着奶妈吩咐属下说:
"叫各地的今晚开始,广传消息,传说中凤仪天下的神碑惊现玉华国。"
转身看看面如纸色的白玉鸾,"只不过,是龙仪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悬疑了各位 开始扑朔迷离触目惊心了各位
先前说过左腾是最后一个卧底,仅限于暴露而言。
还有一人,已经给了暗示,大家回头去找,也许能找出蛛丝马迹。(捂嘴笑,我太邪恶了)
新坑定于8月18日发。
旧坑约在9月前完结。
请奔走相告,本鹅周末又要走鸟。各位,新坑刚开,更新必然有保证。旧坑上了图推,任务2w。
所以 乃们撒花 祝我升天
进退维谷
上都某个酒肆,平日里竟是些听曲的食客,今天台上小曲儿弹得欢乐,台下却鲜有人叫好,都是围坐一桌,认识的不认识都来差一嘴。
"唉,我听说啊,这丞相被撤职,那是因为勾搭了宫中的娘娘——"
"那曹大人向来是公正廉明不近女色,怎么会?再说陛下也不是善主儿,后宫又不是妓院,娘娘又不是——那啥——说上就上的?"
"这就不懂了吧——"一个人脸上贴着一狗皮膏药,摇头晃脑的说,"那曹大人勾搭的不是小秀女,而是顶上面顶上面的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莫非是嫔妃?"
"贵妃不成!"
"万岁爷当太子的时候的太子妃,后来废到后宫,出了一档子事,人没了——"那狗皮膏药说的半真半假让人将信将疑,却是一堆人围着听,"说是那个什么玉将军杀的,狗屁!那是陛下和曹大人的计策!把这雪妃娘娘偷运出宫藏在了曹大人的别院,那是陛下拉拢曹大人的大礼!"
"哟——把自己女人都送出去了——这万岁爷,真有点——"
"小点声,那万岁爷在西边打着,可是上都还是他的地盘不是?你们以为现在掌权的司督大人那是什么人?那是大有来头的!说是——"狗皮膏药压低了声音,"那是万岁爷的哥哥,流落民间的王爷——"
"就是先前在靖南王府走动的?"一个略知一二的也凑上来,"我说么,他一个小侍卫怎么会太后指婚,升的嗖嗖快?!原来是先皇的种!"
"陛下这一回出征,那是很危险的!"狗皮膏药扮神装鬼的,"山那边有好几万的万城国的军队,山上有靖南王的四千的散兵,山脚下有投敌的二千精兵,那是苓老将军带出来的,南边还有不知什么来头的天兵,据说,南边问题大着呢,连主帅左将军都不见了踪影——"
一桌人都慌了,"怎了?要乱了?上都不会打起来吧!"
"别慌!要么说万岁爷高杆,走之前把大权交给了自己的哥哥,那一家人,当然放心,再说这司督大人,能力好的很,上战场,入朝堂,毫不含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各位——陛下真有个什么——那也有人接手不是?"
"不会吧?万岁爷不是还有个儿子?"
"你知道什么啊!那皇后早就被冷落了,那皇太子是谁的儿子都说不清楚,加上那靖南王作乱,能留个靖南王的外孙当太子?要不是早有打算,陛下怎么会留下那诏书——"
"诏书?印着龙印的那种?"
"那是自然!你以为司督说做主就做主么?朝中大臣也得服气不是?"
….
….
酒足饭饱,这桌客人散了,各自又把这听来的闲话添油加醋的传给别人。
那狗皮膏药出了酒肆,马上收敛起那一副玩笑的嘴脸,闪入小巷,一摘膏药,却是露出一个天字。
上都内外,天都上下,这样的人,不下千个。
龙啸桐出兵讨伐靖南王残党时一个月,宫中政变,丞相被废,仓皇出逃,不见踪影。原被刺伤在家养伤的司督青衣接到龙旨,走马上任,掌握了朝堂后宫的实权。
那一天,正是龙啸桐和苓老将军二千精兵拉开战线开始敌对状态的日子。
那一天,玉家军已经三次小胜,一路挺进向落凤坡的日子。
那一天。
"陛下,上都——"
"对方两千精兵已经整装待发!就算上都宫变了!你也给我先冲上这一边!"龙啸桐一句话把柳长风拍了回来,"苓儿呢?这个时候她去了哪里?"
"回陛下,苓儿她——"
"我在。"
龙啸桐一回头,却是看见一个士兵打扮的苓儿,当下愣在那里。"叫你说服苓老将军的部下,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你不是想上战场去吧!"
"陛下不愧是陛下,苓儿想什么你都知道。"
"你疯了么?"龙啸桐摆摆手,"柳长风,你把她带下去叫两个士兵看好她,净给我添乱——"
"陛下,归璇能做到的,我也能,哦,不,应该说是,白玉鸾能做到的,我也能。"
龙啸桐和柳长风当下都愣了,柳长风看了看这只有三个人的帐篷,"我出去守着。"
龙啸桐看着毫无惧色的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你是谁的人?"
"我是陛下的人。"
"你被利用了,苓儿,告诉我谁指示你这么做的?"
"没人指使我。"
"混蛋!"龙啸桐一拳砸在案上,"我没有功夫和你废话!我帐外,是一万将士的生命,对面,是你爷爷两千将士的信仰,这是鲜血,不是胭脂!这是真刀真枪的战争!不是勾心斗角的百花会八仙会!你若想说,那就快说!你若犯浑,自便!"
龙啸桐撂下重话,拂袖而去,冲出帐篷柳长风抹了把汗,"我来善后,您放心。"
龙啸桐一边跨上战马一边心里暗自纠葛,这暗中的敌人真是厉害,选择在最要命的关头来策反他最重要的棋子,看来这人一定早就把他,包括这皇宫内外大小摸得清清楚楚。说不定,自己还见过他。
究竟是谁?
心里打鼓,却没有显露出半分慌张,长刀一挥,兵士整齐前行,达到指定地点,按照队形散开,摆好阵势,一切若他预想的那样。
对面两千精兵,曾也是他得力手下,若非如此,怎么会派他们驻守边境。
两方对垒,本是各自喊阵,龙啸桐亲自出阵,那边却是久久无人。
"怎么,投靠了天兵,见了你们的旧主,连个喊阵的都没有么?!我不管你们现在为谁卖命,你们做过我龙啸桐的人,就给我拿出几分气势来!"
这几句,让对面的将士,更是羞愧难当,末了,还是那个最先和瞬妃做了交易的头头出来,却一直不敢直视龙啸桐。
"终于有人来见我,如何,你有什么苦衷,有什么不满,为何投了天兵,还是奔了靖南王?"
"我们不过是念及老将军恩情。"
"怎么,我龙某人哪里对苓老将军不敬?"
"苓老将军虽好,他的孙女我们的大小姐却——"那将领实在不愿意提及交易之事,便只说,"我们不求她能凤仪天下,只要不受人倾轧,便足矣。"
"其实这一次,苓儿与我同行至此,不过她今天有恙,不能来与你们说出实情。如果这场战事可免,不让那幕后小人渔翁得利,我可以前尘不究——"
一番话说得这二千士有些摇摆,正是这时,却是一声不合时宜的"报——"从龙啸桐军队方向传来,寂静的对阵局面被这一声搅的不安。
"混帐!"
龙啸桐举起手中长刀就要射向那无法无天的通报兵,却是在投掷前那人就先破着嗓子喊了出来:
苓妃娘娘惨死军营——
"死伤如何?"
"我方死七百,伤过千,对方——全军覆没——"
柳长风沉痛说着。
苓儿死于非命,夺走了这两千精兵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不是龙啸桐打过的最艰辛的战役,却是最痛心的。
他甚至可以听得到,那幕后的人,正在他耳边冷笑。
那究竟是谁。
隐藏的如此之深。
"长风,苓儿的尸体,一定要带回上都,葬到苓老将军墓室里去。"
"遵旨。陛下,上都——"
"有什么要报的,说。"
"陛下,上都政变。"
龙啸桐揉着太阳穴的手猛地一停,抬眼看看柳长风,"继续。"
"果真如陛下所料,曹丞相出事了。不知为何青衣手持您的诏函,诬陷曹大人和雪妃娘娘有染,称他已经潜逃。现在宫中大小事务,皆是由他负责。"
"这青衣,贼心不死,我当下修书过去,看他如何嚣张。"
"其实,臣来报之前,就已经书信朝中各位大臣莫要听那青衣胡言,却至今没有回信,怕是他们有专门的人拦截,阻断了通信。"
"这是在逼朕回宫。"龙啸桐一皱眉,"荒唐,那青衣以为这样威胁我就可以让我弃甲而归成为天下不耻的落水狗?他究竟盘算的是什么!"
"陛下,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事蹊跷的很,绝非几人而为,更不是一时冒然。南边的瞬妃党羽、西边的靖南王、上都的青衣,这之中,肯定有什么还没亮出来的杀手锏。"
"你刚才说,青衣有我的诏函。"
"没错。上都最后一封信刚刚送到,提及政变。再以后,都被青衣把持没办法送消息出来了。要不要臣回上都探探情况?"
"不,兴兵打仗最忌回头路,我们已经损失了很多人,没有精力去扑后院的火,我现在担心的,是南边。"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请您明示。"
"说。"
"为何玉将军身在天兵手中,您却没有出兵援救?"
"因为我信任她。"龙啸桐淡定的说,"凭着她,一定可以找到逆转的方法,我这个时候冒然领兵南下,只会损失西部战场,得不偿失。"
"陛下,但愿您和玉将军可以早日胜利会师。"
"所以,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歼灭靖南王和万城铁蹄,这才是玉鸾希望看到的。"龙啸桐话说成如此,眼神中,却始终有那么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思。
玉鸾,我信任你,你不能辜负了朕的信任。
"这几天越来越多的人往南边来,这对我们很不利。"
陈江骑着马走在韩若生身边,韩若生不说话,"喂,你最近话少得很,怎么,担心老大?"
"他们南下,就是为了看一眼那破石头,不顾南边战乱,真是蠢的可以。"
自从半个月前南边传来凤仪天下的神碑出现在玉华国,南下寻宝的人越来越多。多多少少也带了些上都的消息。
青衣主持大局,曹彬逃跑。
除了韩若生和子桐,大概谁也不知道这简单的政变背后的玄机。
那是宫变的前兆。
"陈江,我问你,如果那块玉上写着你是龙,你怎么想?"
"笑话,怎么可能有我的名字!"
"石头脑袋,我是问如果!"
"那当然是天意了,那是天上落下来的神器,不能违背天意。"
"天意真的那么重要?重要过人心?!老子不信邪,倘若那上面说老大要造反,你也信?"
"……老大不会造反。"
"如果狗屁天意说了,老大要造反,怎么办?"
"为国,只能与老大兵戈相向,为自己,我宁愿回家养老也不愿意和老大动手。"
"你就没有想过和老大一起对抗天意!"韩若生也不知道是和谁在生气,却是小孩子一样认真起来,"完了完了,你都真么没心没肺,那全天下都要跟老大对着干了!"
"怎的,你做梦梦到老大造反不成?"
不是做梦。
老大女儿身暴露的一天,那就不是做梦。
逆常理反男权,欺上瞒下,输了对不起陛下,赢了对不起天下,怎么做怎么错。
韩若生恨不能把自己头抓下来一脚踢飞,就不用费脑细胞纠葛这怎么看都是死路一条的未来。
老大她就不应该进宫,不应该爱上那狗皇帝,不应该出宫,不应该再回宫,不应该为了他再披战甲,不应该把自己搭上。
故事应该很简单,白玉鸾,玉家军的老大。
句点,结束。
这样最好。
可惜,一件接着一件,就那么发生了。
就是这个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子桐突然驾着马冲向断后的韩若生,一把拉出他的马绳,"出大事了!"
"曹彬跑了,青衣掌权,我们知道。"
"不是!"
"西边首战告捷,苓老将军两千精兵全军覆没,我们也听到风声。"
"不是!"
"怎么?老大有消息——"
"哎呀——"
"不会是你来那个了吧,女人啊,麻烦。"
"我打死你!"
子桐挥来一拳头被韩若生捉住,陈江说,"别打了,什么事,快说!"
"我在前面碰上几个从玉华国回来的,路上听说是白玉鸾带队都跑来围观,指指点点,我就顺便抓了一个,一问,原来是找到了那什么狗屁神碑!"
"喂喂,头上三尺有神灵,注意影响。"
陈江看看口放厥词的韩若生,他刚才可没少说狗屁这两个字。
"总之,那石碑上写的鸟文,真的是白玉鸾的生辰八字——"
"然后?"
"写的居然是——龙仪天下——"
娘个腿的,奶奶的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韩若生当下和子桐交换了个眼色,陈江满不在乎地说,"不愧是天意,说的很对啊,老大本应该是凤仪天下,但是他是男子,情况特殊,自然是龙仪天下,上天也准了老大和陛下这对,不是大好?"
是的,前提是,老大是男的。
可是,真相是,老大是女的。
于是仪天下的老大终究会凤吞龙,篡权夺位,成为真龙天子,坐拥女皇江山。
韩若生这样想。
一个月后,当龙啸桐班师回朝在上都边境面对瞬妃党羽和白玉鸾时。
全天下都这样想。
那时,白玉鸾只是风清云淡的说:
——陛下,这是天意,请你动手杀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舆论的压力是强大的~~~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媒体啊
——鹅子的写后感
王牌卧底
龙啸桐消灭岺老将军两千精兵后不过一周,靖南王的军队就开始逐渐向山下移动,不知是养精蓄锐多时打算背水一战,还是已经和万城国的先遣部队勾结而有恃无恐。
和上都的通信几乎全部中断,除了偶尔寻来从上都方向来的旅人,问一问市井流言,龙啸桐的西征军几乎和东边失去了联系。
这一日,柳长风和龙啸桐商议好新的部署后,又是例行公事的报告了一番。
"上都风传陛下身负重伤,迟迟没有传回战事的消息是因为您封锁了消息。还有很多人传着您有意废掉太子而把皇位传给失散多年的兄弟青衣…"
"没有想到,瞬妃他们趁我人不在上都,搞了这么多乱子出来。"
"陛下,要不要臣领一只兵回上都以正视听?可以假借岺嫔妃之死将尸体运回上都为由,您看如何?"
"长风,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少了你,这仗更是打得艰难。"
"陛下,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您在此奋力拼杀,打下来的成果却是被青衣他们一党拿去,臣实在为陛下不值啊。"
"我明白。那么你就即日起程,带着我的诏书回去,将青衣之党羽全数幽禁,找得到曹彬更好,若是寻不到,就由你坐镇。"
"陛下放心,臣比曹彬那木头多九窍,一定为陛下守好江山。"
翌日,柳长风便带着两百人的分队,抬着一口棺木,当着全军士兵的面,启程而去。
"天殿下,西边也有动静了,一切照计划进行。"杜笙雪将信笺呈上,青衣面无表情,连一丝得意或是兴奋都没有,只是说了句:
"一个左腾闹翻了南边,想不到,我们西边的人,作用更大。"
"这是瞬妃娘娘二十年来精心布局,只等天殿下您登顶这一天。"
"杜笙雪,你为我,不,为我家族如此卖命,为了什么。"
"臣为君亡,自古之理。"
青衣居然笑了。摇了摇头,"多亏中间出了差错,最后我娶了你妹妹而不是你——"青衣手指一点杜笙雪,"你不如你妹妹诚实啊。"
杜笙雪一愣,"那天殿下以为,我为的是什么?"
"一开始是为了你妹妹,为了你妹妹可以不用像你一样成为我母亲复仇的工具。现在,是为了曹彬吧——事成之后,你唯一的要求,是放他一条生路,对吧。"
杜笙雪没有任何回应,很久很久,只说了一句。
每个人,都有他做事的理由,和意义。
来到曹彬的房间门口,毫无例外听到碗被砸碎的声音,琉璃又是一言不发退出来寻着墙角的扫帚,一抬眼看见杜笙雪,又再低下头去。
杜笙雪叹了口气,推门进去,曹彬胡子拉碴,脏兮兮像个野人,为了防止他趁机逃跑,连澡也没洗一回,大小便都是屋内解决,下人定时来打扫,屋子早已经是说不清的臭气。
堂堂丞相,阴沟里翻船,看着作乱之人兴风作浪无计可施,还在杜笙雪面前如此狼狈可怜,若不是对陛下怀有深深的歉疚,他必然已经自尽。
算准了这个男人还有翻盘的念想,杜笙雪没有担心过他会一死明志,倒是没有想到他能够忍受如此不堪的待遇,依旧保持着那高高在上的圣人面容,以一种鄙夷的姿态看着她。
每见他一回,心便抽痛一次。
什么各为其主,什么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什么天意难违,看到他,杜笙雪一切的理由都变成借口。
不过是一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于是就索性沉沦,麻痹自己,不去想这路的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
而曹彬就像是每隔几里就出现的路标,提醒着她一切的荒唐不堪,逼迫她一次又一次拷打自己的灵魂。
本以为一切皆空,原来只是装的太满。
天殿下那一句,问的她无可分辨,妹妹曾经问她要什么,而她,真正想要的居然只是,一切过后他还活着。即便是不能再对她微笑。
"你身子很虚,我特意熬了鸡汤,你砸一碗没有关系,我熬了一锅。"
杜笙雪不顾着屋子难闻的气味,还是走向汤罐,舀汤,端出满满一碗,放在曹彬面前。
眼下的曹彬,手脚被缚,勉强能够到桌面,杜笙雪手推着汤碗靠近,曹彬猛地捉住了她的手,用力之大,几乎要扭断她的手腕。
杜笙雪眼泪都快下来,却是没有哼一声,还热着的汤洒在手上她微微一战,只是说:
快喝吧。
——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逃避作乱犯上的罪名了?
——我没有作乱犯上,我的上,一直都是天殿下,就像你母亲在你一小的时候,就灌输你龙啸桐是真命天子一样。
——陛下和青衣不同。
——怎么不同,都是皇子。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寇,天底下朝代的更迭,哪一个不是后人踩在前人头上为自己歌功颂德。
——至少陛下登上皇位之后,对的起臣民对得起良心。
——你又怎么知道,天殿下不会?
——青衣用如此不耻的手段上位,可见他不会是个好皇帝!
——你的龙啸桐,不也是借了凤仪天下的光。他的上位,算得上光彩吗?
杜笙雪趁着曹彬一愣神,抽开自己的手,却不是缩回来,而是掐住那胡子拉碴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汤碗,往自己口中一送,俯下身,嘴对嘴送了进去——
一切都只在一瞬。
琉璃站在门外看着。
杜笙月隔着回廊在自己的房间的小窗看着那边发生的一切。又低下头绣着凤凰。
姐姐经过自己的门口,她才不大不小的说了声:
"小心隔墙有耳,门外有眼。"
杜笙雪停下脚步,"怎么,今天轮到你来提醒我了?这是我那自以为清高经常教训人的妹妹么?"
杜笙月没有停下手中针,"西边那卧底的信是你呈上去的,你该知道,那卧底有多么重要,那是天殿下能不能顺利登基的重要因素之一——而我们,却都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人是谁,跟我没有关系。"
"如果那人就是琉璃呢?"
"你说琉璃?"
"琉璃先在你身旁,后来又跟着白玉鸾,早知道这其中的一切,作为卧底,再恰当不过。西边的卧底,人可以不在西边。"
"就算她有可能就是瞬妃娘娘那最后的一步棋又如何?难道那人会争功而杀了我们不成?如若那人真的就是琉璃,我更有十成把握她不会下手。"
"如果。"杜笙月低头看看自己秀的凤凰,"那一切都只是如果。如果我知道下山来我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宁愿常伴青灯。人会变的。"
"也有一些人,一些事,是不会变的。"
杜笙月看了看姐姐,原来,你还爱着他。到头来,你还是输给了感情。
"报——"
"怎么了?"
"有个自称是赤朗峰来的人,要见陛下——"
龙啸桐猛地站了起来,"快宣!"
"可那人已经奄奄一息——"
龙啸桐雷厉风行的冲出了帐篷,确实看到大营口众人围着。"叫他们散去,搬一个帐篷过来,还有,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那人,却是等不及帐篷了,咽气前只来得及直愣愣的看着龙啸桐说了句:"宁水——"
龙啸桐知道,这是他安插在靖南王部队里的人,若非紧急情况,他万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搭上性命来报信。
那个卧底跟靖南王联系了。
和宁水有关么?
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很久没有出现的人,那个唯利是图有钱就是娘的猥琐小皇帝。这世上被老婆废掉还一心只想着要抚恤金的男人是在是罕见,会不会他就是就是那个隐藏最深的卧底——
一想到这曾和白玉鸾共处了一年,龙啸桐心里一个寒颤,这相当于是自己把她托付给了敌人。
只是他究竟为何会成了瞬妃的人?仅仅为了钱?
也许,每个人,都有他做事的理由,和意义。
"快去宁水请子竹公主过来,朕有要事相商。"
子竹公主一到,便是直接被请进龙啸桐的主帐篷,静静只有二人,又回到当年他有什么事都喜欢跟姐姐请教的日子。
"瞬妃党羽就是这一次西南双向作乱起义的罪魁祸首。我不怕和她们明着打,却不得不提防她来阴的。不瞒姐姐,她在我和玉鸾这两只主力军里面都安插了卧底,而且是已经潜伏了二十年的最后的棋子。"
"玉鸾那边也出事了?卧底找到了么?"
"是左腾。"龙啸桐看着子竹脸色一变,"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如此亲密的人,竟然就是瞬妃的人。"
"你就干坐着不去救她?"
"我一走,西线全面崩塌,而且会给上都以口实,借机篡权,这也许就是瞬妃先对南边下手的原因。"
"弟弟,你不是一般人,你是龙啸桐,你要对自己有点信心。"
"可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也只是一个人,而且我站在明处。你有所不知,我先前怀疑的岺儿,就死在我自己帐中,而那我原本以为可以免去的内斗,却成了我开门第一场战役。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卧底。不把他揪出来,我可能做一步错一步。"
"这也对,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这也正是我叫你来的原因,姐姐,那个豆包皇帝,现在在何处?"
"他?他已经不问朝政有一段时间了。"
"可正是我诏告天下御驾亲征之后?"
"时间是很巧合,但是——"子竹转而说,"凭我的直觉,那人不应该是他。"
"他可能隐藏的很隐蔽,就连姐姐你都骗了。"
"相比豆包,我倒是觉得,还有个人更有可能。"
"谁?"
"柳长风。"
"注意,前面来人,抬着棺木,轿子里应该就是柳长风!"
山坡上,伏击的人统一把面罩拉上,为首的人说了声,"记住,要把那棺木抢走!其他的都不要管!"
一窝蜂冲下了山,那抬着棺木而来的百来号人却是拔腿就跑,全无恋战的架势,为首的伏击者一掀开棺木,倒退三米——
"不好!"
大步流星跑去那轿子,一撩帘子,果不其然,是个空轿子,那轿子里却是钉着一张纸:
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柳长风敬上。
"哦?姐姐为何觉得是长风?"
"长风本来就是西边来的,最有理由叛变,再加上他一路上跟随你左右,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子竹看看龙啸桐,"既然你认为岺儿暴毙是和他有关,那我问你,最后看见岺儿的人是谁?"
"当时岺儿不知为何突然知道归璇就是白玉鸾,非要闹着上战场,我把她囚在军营——善后的…确实是…长风。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长风就是卧底,兴许只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为何在这紧要关头,他却不在?"
"上都政变,他提议假借送岺儿遗体回国,安抚民心。"
"如果我猜的对,他这一去,必然是不成行。"
"哦?"
"成功脱逃,怎么还会回来。"
仿佛是在配合子竹的猜想那样,正是这时,传令兵来报:
柳将军遭袭——队伍散了——人不知去向——
龙啸桐心里一惊。
子竹站了起来,拍拍龙啸桐的肩膀。
"我会动用全宁水的力量去找,一旦找到,便带来见你。"
"多谢姐姐。我也希望能够看见他,当面问一问。"
"人心难测,弟弟。"
"为何一个与我如此亲近的人,竟然会是卧底。我不懂,我与瞬妃给他的,相差在哪里。"
子竹安慰着说。
每个人,都有他做事的理由,和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继续卖官司是不道德的
但是这样也增加了真相揭开那一瞬间的乐趣 吼吼吼
下一节是小玉玉的戏份
再下一节是揭开卧底身份
请大家再多挠墙掀桌子踹作者的等等吧~~~~~~~~
小龙的翻身 吼吼吼 掩面而笑 那简直是一定的~~ 没有逆转要这么多铺垫干吗~~
ps 第十卷是结尾卷外加番外 现在只有湖和狮子两位读者报名指定番外,请其他优秀读者尽快决定是新文出场(非主要人物)还是番外(五千字以下)
底牌
玉家军就在落凤坡驻扎下来,离白华国相去不远,愈来愈近天兵的老巢,连日遇到几次突袭,皆是来势汹汹,组织严密,再向前冒进,只是自讨苦吃。
但是玉家军也没有闲着。
陈江负责在落凤坡驻守,安营扎寨,巡逻站岗,形成铁壁。
韩若生则是带领情报兵,多次深入玉华国,探听消息,摸清虚实。
子桐则是继续装白玉鸾,稳定军心。
这一日,韩若生失踪三天终于回营,带去的十个兄弟只剩下七个。
陈江一言不发,子桐也知道,这一次的敌人,很不好对付。
"娘的。"
韩若生好久好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难道玉家军没有了老大,就真的不堪一击了么?我不信。"陈江拍拍他的肩膀,韩若生却是抖开他的手,狠狠的说,"就是因为老大!我们才这么被动!"
陈江拽住韩若生的领口扯着他起来,子桐试图分开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是内讧的时候么!"
"娘们懂个屁!"陈江口不择言。
"娘们懂得比你多——"韩若生接下来这话让子桐捂的手盖住九分,还是有那个一句飘进陈江的耳朵里:
"老大也是个娘们!"
….
陈江抓住韩若生衣襟的手放开了,子桐掐着韩若生的脖子喊:"你脑袋被门夹了吧!用不用我再把你送上树!"
韩若生却是少有的冷静。
"不用瞒了,瞒不住了,老大是女儿身的事情,整个白华国都知道了,不到十天,就会传遍天下,跟这个一起——"
韩若生从袖口掏出一块白布,白布上是血书。
罪天子三则
一叹天子乱政,后宫无度。先纵贪臣司马氏之女,后宠叛贼靖南王之后,雨露不实,子嗣稀薄,几断皇脉。皆因一女。
二叹挥霍无边,儿戏草率。乱前朝男子入后宫传授武艺,以六仪之输赢赌国家之主权,前所未闻,天朝颜面何存。皆因一女。
三叹逆天而行,众叛亲离。天子得以先皇恩宠,全因得到"凤仪天下"之雪妃,却将其打入后宫,惨死而终;后无中生有,拿皇后冒名天之凤凰,不料天意难违。欺天地瞒苍生。皆因一女。
此女,白玉鸾,玉家军首领。女扮男装,巧借入宫之名作乱天下。
玉华国败,全军归降,皆因她一人祸心。
颠龙倒凤,欺君之罪,皆因她一人祸心。
入宫行乱,挑拨离间,皆因她一人祸心。
独占龙恩,雨露不实,皆因她一人祸心。
刺杀雪妃,毒害太子,皆因她一人祸心。
再度入宫,女装示人,前有万城国贸贸然之东进挑衅,后有她一人之力救天下于战乱,此乃精心设计之惊天阴谋,绝非巧合。岺老将军后人惨死军中,两千精兵被绞杀殆尽,若非此女唆使,绝非我天朝明君所为。南下大军左腾主帅被夺兵权,行踪不明,白玉鸾未经皇命,挂帅夺印,绝非善类。
天恩浩荡,日月光芒,此之际神谕天石惊现玉华国,上书白玉鸾生辰八字,并四字箴言:
龙仪天下。
此女子祸心野心,昭然若揭。天子蒙眼,苍生有心,罪天子实为救天下。
…
洋洋洒洒数百字,似乎是字字在理,皆有根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尤其是那痛脚,捉的实在是好,当初龙啸桐假借神谕上位,便是等于向天下宣布那神谕是真。不改口,便是承认白玉鸾包藏祸心意图改朝换代,改了口便是动摇了自己登基的根基,为天下所不信。
白玉鸾和天下,不能共存。
子桐沉默良久,说,"为何一定是小玉玉篡权?龙仪天下,关键在于仪字,有仪,便是附属,小玉玉不输男子,却甘愿助陛下统帅天下,不是很好?"
"一块石头只是石头,关键是看谁来说。要是我先说一嘴,那便是一刚会写字的小屁孩在石洞里画画罢了——可惜,现在整个南边,都已经相信了这狗屁'罪天子三则',我们实在是晚了一步!"
"什么人,如此知道我们的底细?在我们双向被牵扯兵力的时候蛊惑民心!"
"她不仅知道皇帝的软肋,还知道玉家军的痛处,皇帝输她一招,我们玉家军的路子她也摸得最详细不过,打起来必然是两败俱伤。"
"你已经打听到了这该死的男人是谁了?"
"不,她是个女人。老大的奶娘,青衣的妈。还有个身份,二十年前满门抄斩私逃出宫的瞬妃娘娘。"
左腾看着牢房里的白玉鸾抱膝坐在乱草垫子上,月光如水倾洒,她安静的像个石像。
"听说你能吃能睡,精神还不错。"
"左将军夸奖。"
"这听上去似乎是讽刺。"
"不尽然,你能潜伏宫中二十年,到了最后才浮出水面,这一点,没有一个玉家军的人能做到。除非是国仇家恨,否则难以支撑你这二十年,不知道,是哪一样。"
"家恨。"左腾握住铁栏杆,白玉鸾转面,看看他,"奶娘是宫里的人,我是她复仇的棋子,这么想对么?"
"也对,也不对。"左腾看了看她说,"娘娘本是没有想到你会入宫,更不会想到皇帝倾心于你,这一切,是安排,也是巧合。"
"也许天意便是如此,让我和陛下相爱,成为她这局棋的一部分。我最亲近之人竟然一直在利用我,我真是失败。再呼风唤雨又如何,不过是一颗好棋。"
"不,您不是一颗棋子,你是下棋的人,为娘娘做事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您却一直能做着你自己,很不容易。"
"想不到我已经成为阶下囚,将军还这么看得起我。"
"各为其主,难分对错,不过是立场不同,我,却一直很欣赏玉将军您,无论您是男子,还是女子。"左腾叹了口气,"如果我可以晚生二十年,遇到您,看到另一种人生,兴许,这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惜当年我家破被人追杀的时候,遇到的是瞬妃娘娘。"
"瞬妃娘娘?奶娘是么?哥,不,青衣,是陛下的兄弟?"
"是的。"
"我的哥,成了他的哥,倒是有趣。"
左腾看了看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白玉鸾,从怀中掏出一块白布,写着血书,扔进牢房。
"你大概一直想知道瞬妃娘娘的底牌吧,就在这里。"
白玉鸾细细一读,读后放下。
"我心里早已有数。"白玉鸾轻声说,"其实不只陛下,连我自己,都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梦到我在深坑之中,陛下带着万千兵卒而来,我们对望——后来,我才发现,那不是糊涂的梦,而是最清醒的现实。不知情的我,知情的陛下,早就料到,成也玉鸾,败也玉鸾,江山与我,不能共存。"
"瞬妃娘娘在赌,赌陛下会选你。"
"于是我就是你们底牌。"白玉鸾对着左腾一笑,"左将军,你大概一直不明白,那一天,在江边,我为何会乖乖就范吧。"
左腾一愣。
"先不说你我功夫相差多少,单说我身边有玉家军,你以为我会那么被你轻易的带回来?"
"你一定是不肯在你的弟兄前暴露身份。"
"那时不暴露,此时不也是暴露了?"
左腾心猛地一悬。
"你们到底有什么计谋?"
底牌不是什么人,人心难测,你我皆知。
我的底牌,不过是一张空白诏书。可惜——
"抱歉,左将军,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不会轻易把底牌亮出来。"
出征前
"玉鸾,此次南去,表面上只需要对付一支天兵,却是最危险的,你该知道他们才是这祸事的始作俑者。"龙啸桐将白玉鸾抱在怀里,手指顺进她的发丝,"你一定要去?"
"玉家兵法有云,谁的底牌最后亮出来,谁才是赢家。他们有我,你有谁?"
"我也有你。"
"不要玩了。"白玉鸾还是忍不住在他肩头一笑,"你放心,我是玉将军,连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龙啸桐石化,白玉鸾敲打。
"你不是说已经想到怎么制造一张底牌引他们上钩了么?"
"跟天兵学的,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利用凤印做文章,我就要在龙印上下功夫。"龙啸桐说,"我是不及有人二十年的野心和布局,但是引人上钩,等君入瓮,却是拿手好戏。"
"别卖关子。"
"我会放出消息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你身上带着龙印的空白诏书。你此次之行,一定会遭遇他们的人,借机把诏书给他们——但是,玉鸾,不要冒险,交出诏书就好,人一定要安全。"
"这些人拿了诏书就会回宫行乱,怎么,要伪造龙印么?既然他们会把龙印颁出来服众,那一定要先瞒过他们的眼。"
"龙印是真的,印泥可以做做文章。"龙啸桐笑着说,"镜花水月,玉鸾,我要你做五层出来,底层是假印,上面每一层都是真印。"
"防范五层,陛下,你还真是谨慎,还是你高估了我的能力?"
"镜花水月那次,你表演的是四层,他们会认为这就是极限,因为这是你白玉鸾做到的。但是,他们不会想到,你会不断超越你自己,你的极限会为了我不断的提升。"
"全当你这是赞美。"
司督府,柳长风正和青衣寒暄。
"司督这次也要随陛下出征,要建功立业,不枉费陛下苦心。等司督夫人腹中胎儿一落地,便是当朝一品大员后人,多么风光。"
"将军过奖。"青衣早知这一去凶多吉少,早已安排好由杜笙月来假意行刺,但是不慌张,"说到我夫人,倒是有些汗颜,笙月是太后主婚给我的,她的来历,想必将军清楚。其实她对我一直不太——"
青衣在潜移默化的为来日杜笙月那一刺做铺垫。
柳长风却别有心思。"家里的事好解决,男人嘛,眼光还是要放在外面,你不像陛下,陛下有资本一边打仗一边风花雪月,他打输了大不了就是罪己书,你不同啊,你要是输了,咔嚓——"
青衣只当柳长风在威慑,却没有意识到那前半句的伏笔。
柳长风见他没有言语,突然说,"我——有些内急,用用茅厕——"
青衣看似无所谓的说了句,"后面就有,我叫人送您过去?"
柳长风一摆手,"不用不用,我去去就来。"
青衣看他起身出了屋子,也跟着上去,却是见柳长风直奔偏门而去,便是绕了小路,抢他前面藏在偏门边的树丛里,看着他鬼祟而来,敲门三声,那边竟也有人回敲三声。
"传话给陛下,一切正常,青衣不曾有逃跑的意思。"
那边一个声音回应着:"玉将军身上那封有龙印的空白诏书——"
"放肆,这种地方你敢乱说什么,什么玉将军!什么…"柳长风故意不提诏书的事,四下溜溜的一看,青衣埋得更深,心里却一乐。
真是天助我也。
柳长风回到主厅,看着青衣面无表情,打趣道:"司督府茅厕也会雄伟啊。"
"是啊,如若有人逃跑,藏在那里,倒是安全。"
柳长风心里一乐,看来不用套话也能确定这青衣是听去了诏书的事。
胜利完成任务。
天助我也。
过江前。
"我若有不测,不要动手。这是命令。"
"老大?"
"不要多问,这也是命令。"
"你要去会会那幕后的人?"白玉鸾看了眼韩若生,这小子果然是瞒不过的。点了点头。
"你要答应我,你会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
"这不是命令,这是必须的。"韩若生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
白玉鸾一笑,"还有,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陛下——这也是——"
"命令。"
异口同声。
….
左腾和子桐站在江边,看着对岸那一派华丽的火把,听着那齐刷刷的磨刀声,从江那边传过来。
"这江边布局?"
"缘自一个男人。"白玉鸾从袖中掏出一本手册,写着五个字。
卷帘人手册。
翻开后面,却是龙啸桐的笔迹,有地图,也有这一条南下之路各个关卡攻守情况的具体说明。
尤其是最后的空页,有龙啸桐的印玺。
"必要时候,玉将军可以传圣旨么?"左腾突然间肃穆了,白玉鸾却是看着那页纸没有说话。
"玉将军,你的耳环——"
左腾伸手去帮她扶正,白玉鸾还在说,"左将军,我们一起,肯定——"
左腾手离开的时候,白玉鸾心一冷,耳环没有了。
刀片在他双指间,抵在她脖子上,左腾异常严肃的表情。
"没错,玉将军,我们一起。"
…
…
左腾,竟然是你。
果然是你。
一向胆小如鼠推卸责任寻花问柳的你,竟然一口答应担任南下部队的主帅,我便猜测。
结果,你又一次让我猜对了。
左腾看不出白玉鸾的笑意,只看见白玉鸾对韩若生轻轻摇头,听他说了句,"大家不要动,小心伤了这位姑娘。"
然后白玉鸾用最轻的声音说了句。
"我们走吧。"
那语气,竟像是邀请他上路。
一条不归路,请君入瓮,那人在庙堂之高,她在江湖之远,却是无血之战。
胜只胜在,一张底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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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谜团(上)
入夜几分,一个男人在阴森的树林里躲着,时而张望,时而踱步,甚是紧张。
那边终于出现一个人影,穿越过边境如若无人之地,甚是自由。
男人站起来挥了挥手,那人影加快了脚步,两人在丛林一处轻声说着。
"娘娘可好?"
"南边一切正常。"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写着血书的白布,"这是罪天子三则,南边已经传开了,不久也会传到这里,所以娘娘吩咐西边要赶快行动,好让天殿下顺利登基。"
"倒是利落。"
"主上是娘娘的王牌。一封空诏书一对杜家姐妹再加上您——当然,还有白玉鸾这把双刃剑,现在正割着龙啸桐的肉呢——"
"陛下在靖南王那里安插了几个眼线,我不能贸然过去,还是由你跑一趟,注意安全。"
"小人万死不辞。"
那神秘人拿出一密封的小桶,"里面是伪造的军书,上面有龙啸桐的帅印。信中写着要与靖南王私下和解,让他南下挥兵扫平天兵救出白玉鸾,到时候割地封侯,前事不咎。你现在便拿去给靖南王,我们已经有人准备好,一旦靖南王收了军书,不管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都会有人传话出来——堂堂天子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勾连叛臣,必然是天下大乱。"
"主上这招实在绝妙。一石二鸟,靖南王和龙啸桐这两支队伍怕是都要乱了。"
"本来我们已经安排了人去劫岺妃的尸体,到时暴尸荒野引起民愤,谁知被柳长风跑了。"神秘人说,"我会再想办法,现在你先送信给靖南王。"
….
那男人正是说一句"就此别过",突然四面八方涌出好多黑衣将士,那出现的唯一的一抹白,甚至扎眼,骑着白马身着白盔甲的龙啸桐勒住马,长叹一声:
"先等一等。不要着急走么。"
那男人拔腿就跑,龙啸桐手中一柄剑嗖的抛了出去,正中他的心脏。
"把军书拿来,这是罪证。"龙啸桐看着那没有动一步的丛林中的人,好久好久,只一句。
"姐姐,是你。"
二十年前。
皇后寝宫。
"惜桐公主,你急着见我,有事么?"
"娘。"一个绿衣的平民打扮的女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离开我十年,如今突然回来。"凤袍加身的女人转身冲向这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女子。"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娘。"
"女儿从不曾忘记。"
"是么?我忘了。"那皇后甚是严肃。"我只记得,你是瞬妃娘家的人。我是靖南王家的人。"
彼时皇后,是先皇为了安抚靖南王而娶的靖南王派系的女子,她生下太子本是母仪天下甚是周详,却不料那后来进宫的瞬妃年轻气盛,仗着家族势力,扬言要夺她后位。
最可气的是,皇后唯一的女儿惜桐公主,竟在14岁时就随着瞬妃家族一个官职不大不小的男人私奔了。如今回来,已经是二十出头,在民间,她已经病死"十"年。
"娘。"惜桐公主跪地不起,只是垂眼看着地,"我夫君全家虽然是瞬妃派系的人,却只不过是地方小官,与朝廷向来无往来,靖南王何苦要一网打尽诛我九族?我夫君何罪之有?我又何罪之有?"
"你若肯回来,我可以免你不死。你夫君全家,我可救不了。"皇后冷冷的说,"天下大变,这是顺应天意,不能因为你一人之意,就逆天而为。"
"什么逆天而为,不过是争权夺利,如今娘所在阵营占了上风,就成了天,那瞬妃一族变成了逆贼,你可否想过,有一天,你靖南势力也会变成逆贼,所谓做主中原的天子也可能为一人之意被推翻!而被你们绞杀的瞬妃和她的后代,又重新夺权?"
"胡言乱语。"皇后不曾回头。
"你不肯相救?为了你我曾经母女情谊?"惜桐公主泪流满面已然泣不成声。"为了我腹中他的骨肉?"
皇后一愣,半响说:
"你就待在宫里,事情过了,我会安排你。"
轻轻一个叹息,惜桐没有听到,只听母亲对着大堂之外的侍卫一喊:
"把她囚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重获自由已经是二十天后,瞬妃党羽已经被绞杀干净,仅在上都就有上下五千余人落难,各地牵连受罪不下万人。
在那长长的诛杀名单中,惜桐公主终于看到夫君一家上下二十几口的名字,都花了红圈。
杀无赦。
心里一凉。踉跄。
却不能晕倒,此刻竟然是无比的清醒,连眼泪也流不出一滴。
"子竹。"
皇后来看望她时,终于唤她名字,而不是毫无感觉的惜桐公主,此时此刻,她却只能叫一声,"皇后娘娘。"
皇后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句,"当我这个娘欠你的。"
子竹面无表情的说了声,"欠我的,是靖南王。"
皇后拉起她的手,"你在宫中住下吧,宫中你兄弟姐妹很多,是个伴儿。"
"兄弟姐妹。"子竹看了看皇后,"不过是有一天自相残杀,你信不信,女儿有一天,能一手让龙啸天登上王位,嘲笑你们这些可笑的人。你们写好的故事,我来篡改。"
皇后只当她一时气恼,却不料,在她死去后那么多年,子竹的誓言,变成了现实。
六个月后子竹生下个女孩,刚生下来就被皇后抱走,唤名子桐,和子竹成了同一辈的公主。这公主一开始很受宠,陛下和皇后都围着她转,可惜后来大了一些后,变得顽劣,没有丝毫女子的样子,皇后临死的时候还念叨着:这是随了瞬妃那一家子人啊。
子竹生下孩子后,被送去安静的别院养着,却正是在尧妃所住的那半个冷宫旁边,那从小被当成平民孩子养大的龙啸桐,总是肆无忌惮的就闯进子竹的小院。
"那个美人是谁?"
"少爷,你不能叫她美人,她是你姐姐。"吴妈纠正着,子竹看了看这童言无忌的小孩,摆了摆手,"过来,美人叫你。"
"美人,你是我姐姐?"
"你是——"
吴妈毕恭毕敬的说,"回公主,这是尧妃的儿子。"
"尧妃,倒是没听过。不过既然你说是尧妃的儿子而非陛下的儿子,看来他们母子也是不受宠的人,和我一样,倒是有缘。"
吴妈无话可说。
"什么叫不受宠?"
"就是你做不成皇帝,我也做不成公主。"子竹笑着说。
"谁说我做不成皇帝!我会做个特别好的皇帝!我要统一天下。"
子竹一愣。
"那是你要的么?"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悲伤,只听着她又问了句,"天下,就是你要的么?"
吴妈插嘴说,"小孩子胡说——"
"我没有问你。"子竹只是对着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幼童认真的问,"你真的那么想要?"
那,我来帮你。
从那以后,龙啸桐和子竹这对姐弟的关系越走越近,等尧妃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他那无忧无虑的儿子,已经变成了满脑子称霸天下的少年。
想要寻那子竹的时候,她早就又再度出宫去,只是留下一封信,信写给尧妃:
未来的太后娘娘,请您帮我照顾好我的女儿,虽然辈分不对,请允许她叫你一声母亲。
我,不是她的好榜样。
子竹知道自己不会是个好母亲。因为就在她生下子桐不久,就曾经逃出宫一次,逃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只是没命的逃走,远离那片红墙,远离那背叛她的亲人。
说的很容易的誓言,现在想想,只是一个女人无用的诅咒。
她又能做什么?
这个时侯,她遇见了瞬妃,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后来就叫做白鸾国。
那时两个同样失去了一切的女人,开诚布公的把自己的伤疤袒露给对方。
"我没有想到,我的母亲,会背叛了我。"
"因为你早已是我家族的人,女人从夫,自古此理。"
"笑话。"
"是啊,是个笑话。"
"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些人知道,女人报复的手段,来的比男人更长久也更炽烈。"
"其实很简单,女人,利用女人,报复男人。"瞬妃看了看在绝望边缘突然找到生之希望的子竹,"你有这个能力,将靖南王和那些自以为可以操纵一切的狂妄的男人,踩在脚底。"
"你如何盘算?"
"等天儿到了年龄,我会让他回宫。那之前我会一直布局,你愿意成为这场局的一部分么?我已经找到了两个女孩,也有了一些心腹,但是还缺少这最后一个人。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出面的这么一个人。"
"我能得到什么?"
"得到你唯一想得到的。"瞬妃像是吃透了她的心思,"就像你十年前不顾一起的出宫去,这一次,你会得到主宰你自己命运的权力。"
"我要等多久。"
"二十年。"
"好,我等。"
龙啸桐登基前一年。
子竹的琴肆在上都郊外,幽雅僻静,每年有一个月她会率女人们进宫教授六仪之琴技,风雨无阻,明着说是看望子桐,暗地里却是摸清宫中情况。
年年如此。
陛下身体是越拉越差,皇后逝去,留下个没用的太子是子竹同父同母的弟弟,却是没有见过几面。越是临近权力交叠,却是暗地里波涛汹涌,子竹知道,按兵不动十几年的瞬妃,该会捉住这个时机。
果真便是如此,很少和她联系的瞬妃,居然破天荒找来琴肆。
"现在皇子之中,可有你熟悉的?我们推他上位。"
"倒是有一个,不过他甚不得宠。"
"不得宠不要紧。还记得当初靖南王他们是如何加罪给我们?逆天。现在,我们就要顺天。"
"顺天?"
"有一块石碑上面刻有一个女人的生辰八字和凤仪天下四个大字。就是这么简单四个字,可以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成为天子。"
"这真是讽刺。"子竹默然。
"我当初说的那两个女孩,其中之一就会进宫作为这凤仪天下的凤潜伏在那傻小子身边,接应天儿。"
事事难料,谁知妖蛾子太后从中作梗,杜笙雪一夜成为废棋。
至此,凤仪天下变成了龙仪天下,也就有了,后来一切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嗜梦,轮回往生,前尘所累,不如笑忘。
——众生皆忘又如何,我记得。
不记得他的皮囊,不记得他的声音,不记生离,也不记死别。
只记得,我爱他。
前世记忆如梦,多嗜他人一分,我便多记起一分。
我是,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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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忘楼楼主摇桃花扇掩面而过。
"少来,我们不过是混口饭吃。"
最后的谜团(下)
龙啸桐登基以后南征北战,百花会很难得举办一次,子竹也就没有了进宫的理由。加上妖蛾子成了太后,子竹更是倍加小心,生怕走动的太多被她抓个现场。
日子倒是平平静静过了几年。每日的全部事情就是弹琴而已,有时候子竹都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多么重的担子。
第一次看到长大的女儿的时候,正是子桐出阁之日。
车队轰轰烈烈出了宫门,她和众女人正好入宫,在宫门遇见,看见她身穿白盔甲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而过,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得。
对于子桐来说,她不过是个琴娘。
微微一欠身,那车队走过扬起的灰尘呛得她落泪。听说,子桐是自愿去边境小国和亲的,龙啸桐和尧妃并没有亏待她什么,子竹便放心了。有时候一想到这对自己有恩的二人,却是被自己利用的棋子,也曾有些不安,那时瞬妃便会说,若不是你,哪里来的凤仪天下,龙啸桐这不受宠的皇子怎么可能坐上龙椅?
每每这时,子竹就会想起和孩童的龙啸桐在一起的时候,曾对他说,你若是想当皇帝,就要记住,不要踩在任何人的头上,要靠自己。
这莫不是反讽,现在的她就在做那个让他一脚踩上去的肩膀,而且,这肩膀终有一天会抽走,她们从不是为了扶他上去,而是为了拉他下来。
子竹从来没有想过龙啸桐会有求于自己,所以当他弯下天子之躯来求她帮忙的时候,她是满心欢喜的,一口便答应下来,心里某个地方,总觉得可以补救一些。
可随着龙啸桐进来的人,却是白玉鸾。
当天便有瞬妃在琴肆的眼线把这消息传了回去。在白玉鸾第二次来琴肆学琴前,子竹刚刚收到瞬妃的信,信上写着:
此人白玉鸾,也就是玉将军,代替雪妃的新棋子,助她在后宫稳住脚跟。
将信收起,正是那白玉鸾进来的时候,子竹将信塞进袖口,迎上一个满满的笑意。
"你来了。对了,昨天我还没有问你该叫你什么。"
"叫我玉儿吧。"
"好,玉儿。"子竹笑了笑,看来这个白玉鸾,还有龙啸桐,都不想让她知道白玉鸾的身份。
子竹也不想。
子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白玉鸾如果和这整一个复仇计划无关该有多好。越是和这女子在一起,越是被她不同的气质所折服。那种深入骨髓的坚韧和包容,刚如男人,柔若女子,尤其是那为了一个理想百折不挠恪守底线的精神,让她深深动容。
想当年,自己何尝不是为了一个理想放弃了一切出了宫,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个理想低下那曾经高贵的头来求情。
现实无情,她被深深挫败,再爬起来只剩下恨意。
眼前的白玉鸾,如果也像当年的自己那样被深深的挫败,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子竹?
多少次,她想脱口而出这一切的阴谋,这她已经潜心隐瞒了十几年的身份,只是为了劝她离开。却知道,白玉鸾不会离开,她不是那样的女人,除非,那个男人先放手。
这是十几年来子竹第一次违背了瞬妃的决定,私自入宫见了龙啸桐。
"陛下,琴肆来人,见么?"
暗香浮动,不用问,是她了。
龙啸桐转身,绿衣女子,未戴任何饰品,长发垂肩,戴一面纱遮住嘴,眼睛不大,却是清莹。
一张口,便是说起了白玉鸾。只是那时,龙啸桐只字未提她的身份。几番推拿手,子竹心领神会的说,"原来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不知百花会,见不见得到她?"
"也许见得,也许见不得。"龙啸桐说的含糊其辞,子竹叹了口气,"果然对我也有所隐瞒了么?你果然不再是几年前那个桐了,我是否也该改口叫陛下?"
"开什么玩笑。"龙啸桐认真的说,"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当然是与其他女人不同的嘛。"
子竹欲言又止,教她琴技传给她琴谱是瞬妃的交代,要助她在宫中稳固地位。
但是她却那么想让白玉鸾自由的飞走。
子竹没有再说什么,她不该再说什么,她应该什么也不说。
白玉鸾的命运,她的命运,都是不她能改变的。
她唯一做了的,就是写下一个字,在那琴谱上。
一个桐字。
她知道,炙热如白玉鸾,一如自己,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很脆弱。强大到面对千军万马毫不畏惧,脆弱到面对一个模糊的"桐"字而全面崩溃。
果不其然,就在当天晚上,白玉鸾一身男装的来了琴肆,绕了三圈也没有进来。子竹只是去睡了,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女人,最懂女人。
而她只懂得一个男人,那个她从小看大的男人。
果然,白玉鸾来后不久,龙啸桐来了。
"你又来找我,不怕白玉鸾吃醋么?"龙啸桐一进琴肆,子竹正停下,仰面,依旧那般明澈轻灵。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桐,我虽然不在宫里很多年了,但是毕竟还是有我的方法知道些事情,你上次吞吞吐吐,更让我对她有点好奇,没想到,查到最后,居然是——"子竹不再说下去,"桐,你和她,还真是出格。"
"子竹,你也该知道这件事是机密。"
"你放心,我拜托的人,是不会说出去的,你如果还相信我,就相信我的人。"
"如果不相信你,我怎么会让她以女装出现在你面前?子竹,你应该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是特别的。"
"我远离皇宫那么多年,本不该再参与到你们的是是非非中去,但是桐,"子竹又一次开始撩拨琴弦,"这一次,做姐姐的,想多说一句。"
"你说。"
"她可以为了你而留下,你也该为了她而放手。"
那不久以后发生了堕胎事件,在这场微妙的联盟与反间战中,靖南王又一次获胜。
而龙啸桐也确实听着子竹的劝告,放了手。
只是,当龙啸桐来到琴肆,将通关书函和银两送给她时,子竹的心,不经意间被狠狠的一扯,只因为他说了一句:
帮我照顾她吧,姐姐。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我只希望她能幸福。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子竹耳边。
可是,龙啸桐,你知道么,白玉鸾和我一样都是那么傻的女人,离开了你,她就永远不会幸福。
但是,我还是要放她走,因为我不能看着这和我有一样执着眼神的女子,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
我不能。
于是我只能等着她,在那个冰冷的夜晚,在那个寂寞的城口。你给她一条出去的路,由我来领路,带着她走出这红墙冷暖,过一个平凡人生。我没能得到一次平凡的幸福的机会,我希望,白玉鸾能。
她出现在那里。看见了我,是一瞬间的失望,一瞬间的糊涂,一瞬间的清醒。
"为什么是你?"
"三十年前我也从这个门走了出来,这个时侯,女人需要什么,我最明白。"
"我早就准备好作为叛臣被绞杀了,没有想到还可以捡回一条命。"
我拉起白玉鸾的手,而她却不知为何要缩回,那时她也许不经意回眸看了眼关闭在身后的龙啸桐的王朝,而那一瞬的犹豫,注定她会回来。
我始终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一如当年,我救不了我的夫君。
在宁水定居不久,子竹就被瞬妃的人找上了。那开头第一句就是,"娘娘说,你在帮靖南王,愚蠢。"
是的,因为她放了白玉鸾一条生路,无形帮了昭仪。
因为她没有按照瞬妃的计划,帮白玉鸾在宫中扎稳脚跟。其实,子竹也曾犹豫,她也在六仪比赛中伸出援手化解了白玉鸾的危机,可是在最后关头,她还是放手了。
而且,和白玉鸾一起跑了出来。
曾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过,就和女儿一起,永远定居在宁水,何尝不好。
却偏是这时,传来昭仪产下龙子成为皇后的消息。那一刻,她无法抑制心中翻江倒海,夫君一家二十几口的人的眼睛仿佛就在盯着她看,看得她发毛。
如果不是她,白玉鸾也许就会继续牵制昭仪,昭仪也不会得势。她的一次错误,为仇人做了嫁衣裳。
那瞬妃又来了信,信上说,白玉鸾一定要回宫。
是的,只有白玉鸾,能够和昭仪抗衡,只有她。
子竹思量再三,终于有一天,说,玉鸾,果然,逃跑不是你的风格,你注定要选择战斗,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给她这句话,子竹开始全面训练她的六仪,仿佛是在预备打一场仗。
只是白玉鸾不知道,这场战斗中,自己不再是玉将军,而是一件锋利无比的兵器。
一柄利刃,刺穿昭仪的时候,那尖端,指向的是,龙啸桐。
八仙会之前,子竹一直在宁水,篡权成功将豆包彻底变成了傀儡,将龙啸桐最放心的宁水,慢慢变成了天兵的藏身之地,变成了与万城国叛变之军的勾连之所。
那八仙会如火如荼之时,白玉鸾修书请求援助,却不知道子竹接到信的时候,座上宾客正是万城国的叛首。
"你们的金铜正在上都陪着我们陛下热闹,我也被邀请去走一遭。"
"夫人去去也好,探回些信息,便于我们在万城起事。"
"待南边布置妥当,你们再敲边鼓,按照我们约定好的,同时篡权,前后夹击,日后为盟友,互不侵犯。"
"夫人放心,也请转告娘娘放心。"
子竹低下头看了看白玉鸾对六仪那最后一场比试的描述,讽刺得很,在他们撩起战争的火种时,那白玉鸾却是要自己演一出"和平"。
把和平留给舞台吧。
这个世界,比大戏,更错乱。
不久之后,陛下御驾亲征,阻断通信,教唆苓儿,对阵之时苓儿惨死军中,这无一不是她这个王牌卧底的戏码。
雪球已经越滚越大,由不得她停下,只能一位向前。
每每心中不安,便是想起夫君一家那满满的红圈,想起靖南王山上安营扎寨的那一片火光。
想起自己的誓言。
有一天,靖南势力也会变成逆贼
有一天,所谓做主中原的天子也可能为一人之意被推翻
有一天,被你们绞杀的瞬妃和她的后代,又重新夺权
这一天,那骄傲的母亲大人没有看见,子竹却要看见了,需要的,不过只是一具尸体,还有最后的一封军书。
"长风,那卧底一日不除,我们就一日在悬崖边上。"
苓儿死后,柳长风就被排除了嫌疑。
"长风只是谢陛下英明。没有怀疑过我是卧底。"
"你若是卧底,怎么会在那个时候主动提出来要和苓儿待在一起,不是等着暴露自己。"龙啸桐揉揉太阳穴,"只是那卧底,实在狡猾,又实在是对我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轻易不用力,每每一用力,却都是狠招。"
"看来他埋伏很深啊。"柳长风说了一嘴,"估计时间不短了,说不定是从小就开始研究您了——"
龙啸桐突然坐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他埋伏的很深。"
"继续。"
"估计是从小就开始研究——"
"不……是从我小时候她就开始研究我了……我怎么会忘了。"
当年母亲在子桐出阁的时候曾说过,她嫁得远一点更好,否则有一天万一母女成仇,可怎么收场。
那时一听,以为母亲说的是她和子桐这对"冤家"母女,只当她是被子桐气得半死,发发牢骚。
如今想来,却可能别有深意。
一个从他小时候就开始注意他的人。
一个不知道为何会知道了白玉鸾身份的人。
一个有机会进得皇宫入得江湖的人。
一个会和自己女儿反目的人。
这个人,只有一个。
龙啸桐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动,那人将豆包皇帝的小国吞了,当初他只当作笑话,现在才明白这用意。
宁水,恰就是起兵的交界处。
如此巧合的时间地点,绝非巧合。
柳长风见主子好久不曾说一句,明白他心里有了念头,单看这脸色,就知道此人绝对和陛下关系很近。
半响,龙啸桐才说,"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龙啸桐消灭岺老将军两千精兵后不过一周,靖南王的军队就开始逐渐向山下移动,不知是养精蓄锐多时打算背水一战,还是已经和万城国的先遣部队勾结而有恃无恐。
和上都的通信几乎全部中断,除了偶尔寻来从上都方向来的旅人,问一问市井流言,龙啸桐的西征军几乎和东边失去了联系。
这一日,柳长风和龙啸桐商议好新的部署后,又是例行公事的报告了一番。
"陛下,要不要臣领一只兵回上都以正视听?可以假借岺嫔妃之死将尸体运回上都为由,您看如何?"
"长风,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少了你,这仗更是打得艰难。"
翌日,柳长风便带着两百人的分队,抬着一口棺木,当着全军士兵的面,启程而去。
却不料不久后就中了埋伏,百余将士鸟散而去,只留下一口棺木和一顶轿子。
伏兵得意,一掀开棺材,却是四个大字,回头是岸,又去看那轿子,并无一人,只有一张纸。
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柳长风敬上。
伏兵赶紧将消息带回给子竹,子竹看了看那四个字却只是平静一笑。
"看来柳长风已经不在陛下的怀疑范围了,我们得找新的替死鬼。"
恰就是这时,有人来报,"前线陛下紧急传召——"
子竹不慌不忙,只问,"何事。"
那人吞吞吐吐,好久才说,"陛下安插在靖南王部里的人识破了我们一个兄弟,我们下手轻了,那人跑回军营,但是只说了宁水二字便不行了——"
子竹面无表情的说,"豆包倒是合适。"
又是转念一想,"错了,这是陛下故意试探众人。越是说柳长风没事的,越是说明那人已经看到棺材里面的话,知道柳长风排除了怀疑而供出新的替死鬼。他这次倒是聪明,可惜,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孩子。"
子竹整整衣服,"既然如此,我便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情,推柳长风出去。"
子竹公主一到,便是直接被请进龙啸桐的主帐篷,静静只有二人,又回到当年他有什么事都喜欢跟姐姐请教的日子。
"瞬妃党羽就是这一次西南双向作乱起义的罪魁祸首。我不怕和她们明着打,却不得不提防她来阴的。不瞒姐姐,她在我和玉鸾这两只主力军里面都安插了卧底,而且是已经潜伏了二十年的最后的棋子。"
"玉鸾那边也出事了?卧底找到了么?"
"是左腾。"
子竹心里暗自一惊,没有想到瞬妃网罗的还有左腾。
龙啸桐见她脸色一变,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如此亲密的人,竟然就是瞬妃的人。"
子竹却是没有听出这弦外之音,说着"你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这也正是我叫你来的原因,姐姐,那个豆包皇帝,现在在何处?"
"相比豆包,我倒是觉得,还有个人更有可能。"
"谁?"
"柳长风。"
……
仿佛是在配合子竹的猜想那样,正是这时,传令兵来报:
柳将军遭袭——队伍散了——人不知去向——
龙啸桐心里一惊。
子竹站了起来,拍拍龙啸桐的肩膀。
"我会动用全宁水的力量去找,一旦找到,便带来见你。"
"多谢姐姐。我也希望能够看见他,当面问一问。"
"人心难测,弟弟。"
"为何一个与我如此亲近的人,竟然会是卧底。我不懂,我与瞬妃给他的,相差在哪里。"
龙啸桐看着姐姐,那子竹却只是说。
每个人,都有他做事的理由,和意义。
于是,姐姐,你的意义在哪里?那是否是我不能触碰的一段回忆?可惜,我已经不是你能操纵的小男孩了,这个天下,不能用来陪葬你的辛酸故事。
"姐姐,动用宁水的兵力,你可以么?"
"如果有你的帅印,不成问题。时间有些紧迫——"
"那便先把帅印印上吧。"龙啸桐不自嘲笑自己几分,同一招式用了三次,真是黔驴技穷,但姐姐果然中套,"那就太好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姐姐,对你来说,不一样的人,对吧。"
子竹走后,那柳长风便从帐子后面出来,"是她么?"
"跟着她。"
龙啸桐闭上眼睛。"一切该是个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外来音,子竹梦呓。
在二十年的等待之中一年一年的进宫不管是看女儿还是摸清宫中情况,总会有感情流露的时候。
子竹把那些时候当作在梦中,梦里她进宫是看女儿不是摸清宫中情况,梦里她是龙同学的好姐姐,梦里家庭依旧完好。那么子竹自然是在梦呓了。
但梦醒时分,她依旧是为了摸清宫中情况才进宫,依旧是龙同学身边的卧底,依旧家庭破碎
——灿梦璃璃
感觉是很全面的分析了子竹这个人物的一段话,特别放在这里。
让天意见鬼去吧
子竹被擒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南边,瞬妃听到的时候只是叹了口气,说,"可惜了。"
那左腾情不自禁一个颤抖。
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瞬妃在宫里有人接应,曾经怀疑过毫无背景的梅妃,也曾怀疑过岺儿,却没有想到是子竹公主。
百花会的天外之音,八仙会的救场,想不到,她才是那埋伏的最深的一个,棋在最后一招被吃,下棋者虽是心中无限懊悔,看看已经无可推翻的胜局,还是只留个叹息罢了。
可惜了,可惜了,赢得不够完美。
这便是左腾眼中,此刻瞬妃那一声叹息的全部内容。
他是对的。
罪天子三则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从南到北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发大水闹蝗灾都成了龙啸桐被天谴的征兆,就连西边万城的异军突起,都成了他的罪过。
外忧内患。
上都早有人暗中倒戈,或是先前就和瞬妃党羽有点瓜葛,二十年前不过是明哲保身划清了界限,现在看见了新形势又很理所当然的红杏回墙。或是身处靖南王而或先前司马丞相阵营,早就对龙啸桐有些芥蒂,趁机投了大势也不吃亏。或是单纯的见风使舵,盲目随大流,前面喊这天要变了,他也就跟着起哄,没错,那雨点子都砸爷脸上了!
这个时侯,子竹被拿下,瞬妃不能再多给龙啸桐一条暗通叛臣卖国为红颜的致命罪,但那先前一泼又一泼的脏水早就将他淋得不干不净。所以,最后一声,她便只是一声叹息。
那天晚上左腾便又去了关压白玉鸾的大牢,她依旧是安静的坐着,不曾看他一眼。
左腾把住栏杆,说,"恭喜你,玉将军,陛下把他身边的卧底捉出来了,瞬妃娘娘这最后一步棋没有走成。"
白玉鸾嘴角上扬,什么都没有说,月光打在脸上,是一片宁静。
"那个卧底,是子竹。"
镇定自若如白玉鸾,仍是明显的一怔,慢慢转过头,佐藤看到的是一张悲伤的脸,"是她么?"
"也许陛下比你还有难过,子竹是他最信任的姐姐。"左腾看了看白玉鸾,"在你出现之前,她才是陛下生命里最特别的女人。"
白玉鸾想起最开始的自己,因为子竹和他的这层关系,莫名其妙的吃了好几天的飞醋。
可是现在,她多么希望子竹和他就是这样的关系,任何关系,让她再嫉妒也好。而不是这种,刻骨铭心的信任与背叛。
桐。你还好么。
"我要做皇帝。"
龙啸桐冷冷坐在自己的军营大帐里,柳长风守在外面,不时偷偷撇两眼,却是不敢进去。
"我要做皇帝。"
那一个稚嫩的男孩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军营,柳长风听不到,他们都听不到,只有龙啸桐听得到。他听得到十年前的自己,对着子竹说,"我要做皇帝。"
——这就是你要的天下么?
子竹的声音那么遥远的传来,和自己拿孩子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分不出,谁才是先说出口。
分不出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分不出。
"我做这个皇帝,究竟有什么意义。"
柳长风突地就听到已经沉默了好几个时辰的陛下终于开了口,忙跌跌撞撞冲进去,倒头便说,"为了统一天下。"
"我以为上都就是天下,当了太子,我以为中原就是天下,当了皇帝,可是山那边还有万城国,海那边还有我连想想都无法预知的世界,天上有谁,地下有谁,我一概不知。天下,究竟在哪里,统一,有人能说得清楚真正的统一是什么。"
柳长风一时语塞。
龙啸桐轻轻向前探出身子,柳长风不自觉远离了几分,龙啸桐笑了,"你怕我?"
柳长风摇摇头,"我尊敬您。"
"尊敬您——"柳长风本是想说统一天下,却意识到这已经被龙啸桐反问的一点余地都没有,于是信口说,"造福黎民苍生。"
"如果我真的造福了黎民苍生,为何他们会为了一块白布几行字就群起而反我。"
柳长风又是无语,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尊敬您是个军事奇才。"
"你尊敬我会杀人。"龙啸桐誓要和柳长风抬杠到底,"还是觉得我干掉曾经是我自己的两千精兵,觉得很神勇?"
"您杀的是敌人。"
"不,我杀的不过是另一阵营的人。"龙啸桐向后仰去。
……
"您对玉将军一往情深。"
"哼,这更是笑话,我对她一人情深,便是负了后宫三千。笙雪、梅妃、珍妃、昭仪、岺儿,还有很多我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女人。"
"皇帝本来就是如此。就是要嚷嚷一统天下,就是要自我感觉在造福苍生,就是要上下嘴皮一动就能杀人,就是要负了全天下的女人。"
柳长风被逼到死角,突然间嘴上一瓢开始没闸门的乱飚,那龙啸桐听了却是哈哈一笑:
"说得好。于是,我做这个皇帝,究竟有什么意义。"
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
龙啸桐闭上眼睛,眼前出现那个自小的冷僻小院,妖蛾子的娘在看风景,偶尔说,儿子,你看,这后花园,就是你的天下。
在这里,你最自由,最幸福,最龙啸桐。
现在他有了一切,却丢了兄弟,丢了姊妹,丢了朋友,丢了信任。
全天下都是他的,唯独找不到。
那个后花园了。
青衣正式搬进御书房办公的时候,朝中一些耿直而或愚忠的大臣还是不合时宜的发表了一些言论。此时上都关于天殿下的传闻已经甚嚣尘上,从前朝到后宫都充满了改朝换代的迹象,卸甲归田的开始运作,趁机上位的也开始运作。后宫每天都有趁乱私跑的女人,有些是宫女,有些是混不出头的小妃子。
梅妃只是一日没有间断的拜着菩萨。
昭仪则在她那不是冷宫更似冷宫的鬼地方,终日只是和儿子玩耍。
儿子会说话了,青衣一脚迈进她门槛的时候,那孩子正是生生的叫了一声——
爹。
昭仪没有纠正什么,只是抬眼看了看已经俨然有王者风范的青衣,一捋自己的碎发,"进来坐吧。"
"把孩子先抱走。"
青衣看了看那怯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识相的下人将早名存实亡的太子抱了进去,这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二人,狭小的拥挤。
"你打算怎么办,这个孩子。"青衣先开了口,昭仪早料到这一天会来,却没有想到这么早。
"还没有爬上龙椅,天殿下,已经想杀人灭口了。"
昭仪说的很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我没有什么好杀人灭口的,他是太子,是龙啸桐的儿子,和我无关。"
青衣并不回避昭仪的眼神,反而是径直对上昭仪那受伤都已经无光的眸子,看着她几欲开口,抢先说,"他生而为太子,你从没有亲口跟我说过他是谁,不是么,你从来没打算让我认他,不是么?小姐——"
眼泪一点点渗出来,却连一个落下的重量都不够,昭仪笑笑,"没错,你这个奴才。"
没错,他的父亲是龙啸桐,他是太子,我是皇后。
没错,你和我们母子,从未相关。
倔强的转过身,听着那男子说,"我会把你送去寺庙,为龙啸桐守灵。"
"我的儿子呢。"
昭仪不肯说我们而是我,耳尖的青衣只是一迟疑,还是说,"我不能留他,他是龙啸桐的儿子。名义上,他是。"
昭仪闭上眼,想起龙啸桐最后一次见她时,曾经许诺会留太子一条活路。想不到她的儿子,居然死在自己的亲爹手里,反而是那个被背叛的男人,肯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这莫不就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惩罚。
"守灵是尼姑做的事,去找你的杜笙月。你死了以后,她会很乐意守灵的。"昭仪仰起脸,深呼吸一口气,"我就是死,也是你的小姐。"
青衣知道她会自尽的。
他一直知道。
因为她是他的小姐。因为她可以被全世界瞧不起,唯有在他面前,总是高高在上。
那一天,他们就这样站了很久。莫说是道声离别,只当是约定来世孽缘再续。
昭仪死了。
皇后在一个月夜带着太子去了冷宫,用一柄叫做葬雪的剑,刺死了自己才刚会说话的儿子,然后自尽。
据说这葬雪剑来的蹊跷,本是被白玉鸾的丫头带走了,却不知为何到了司督手里,又不知为何,会辗转到皇后手上。
没人知道这个答案。除了那日退出皇后寝宫默默把剑放在案上的青衣,和那一直不肯转身的昭仪。
昭仪咽气之前,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了六个字。
我错了,我有罪。
这消息传到西边的时候,正是靖南王部队和龙啸桐部队开战的第一天。双方的战士都跟疯了一样的打,从太阳刚出来,直到太阳快落山,从白刀子,变成了红刀子,从人,变成了野兽。
一边是破釜沉舟,一边是后院着火,每个人都有那冠冕堂皇的入魔的借口,和不得不胜利的原因。
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打得已经不是敌人,而是命运。
每个向前冲的士兵,看到不是血液而是单纯的红,看到的不是生命而是冰冷的刀。这上万人的混战,持续了一整天,龙啸桐骑着白马站在制高点俯瞰这一切,先前一切的布局一切的战略都显得毫不重要。
当生命和生命搏杀,歌颂英雄只是在粉饰战争。这一片苍茫大地,他看不到一个赢家。
昭仪死了。孩子死了。
很多人都死了。
死在他红墙深院遥远冰冷的家,死在他开阔无垠咫尺温暖的脚下。
终于一片全黑,黑暗中只剩下嚎叫。龙啸桐闭上眼睛,听着柳长风报告着:靖南王部队四千余人已经死了大半,熬过这一夜,便可完胜。主上——
——撤兵。
——主上?
——撤兵。
龙啸桐睁开疲惫的眼睛,"天黑了,让战士们回来睡个好觉吧,我们都累了。"
翌日靖南王部队投降时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千人,而龙啸桐也损失了接近两千的兵力。
战争,从来都只是生命的等价交换。
"主上,打完了靖南王,我们修整一下,可以一鼓作气把万城的军队打回去!"柳长风尽职尽责的做着他将军的角色,而听了这话好久龙啸桐只是一句,"姐姐关在哪里。"
自从子竹落网,龙啸桐还从没又去看过她。
他知道他恐惧的,只是过去的自己。
子竹还是一如往昔,见了龙啸桐,依旧是一抹绿色的微笑,仿佛这还是在琴肆,她还是那个琴娘。
"弟弟,听说这两天那一仗打得惨烈。靖南王跑了,放我走吧,我可以找到他,这世界上只有我能找到他。"
"靖南王中流箭死了,死的很卑微。"龙啸桐知道她要听的是什么,谁知子竹听了之后反而摇了摇头,"他没死,你错了弟弟,他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是你错了,姐姐。"龙啸桐叹了口气,"你算计了这么久,那靖南王竟是就这么毫无戏剧性的死了,在死人堆里,被人随脚一踢,才发现是他。"
"不,你弄错了。"
"昭仪也死了。太子也死了。都死了。你要报复的还有谁,姐姐,你要利用我报复的还有谁,姐姐,他们都死了。"
"不,你弄错了。"
"你接下来的生活要靠什么来活着呢,姐姐。"龙啸桐那眸子里满是孩子的悲伤,"还是你要和那些人一样,要一个虚无的天下,才能平衡这二十年的怨念。"
"你查清楚了瞬妃的底细。"
"他们已经做到这一步,不需要我来查了。"龙啸桐看透了一切的说,"他们大概只等我回到上都,进行那改朝换代最后的一个盛大的祭奠仪式。我不知道史书上我会被如何记载,一个穷兵黩武的皇帝,还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痴情种子,亦或是为天殿下时代的到来铺路的一个过客罢了——"
不,你弄错了,弟弟。这是你要的天下,我来帮你。
子竹,你疯了。
从西边回来要半个月的路程,龙啸桐至今记得以前每一次出征凯旋而归是多么骄傲,仿佛是个小男孩,打赢了一架来讨赏。可是已经没有谁能赏他了,于是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满足。
而这次回来,却是出于意料的安宁,走走歇歇,不顾身后会不会有万城的来兵,也不管前方关卡那边坐江山的还是不是自己。
这是龙啸桐第一次仔细看了看这个他所谓的"天下"。每一朵路边野花,每一块天边浮云,每一个战士伤口痛起来时哼着的故作坚强的小曲儿。
想起玉鸾,多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来看看,这他从没留意的天下。
她会怎么说,她会怎么做。
多希望她出现在面前。
前方正是关卡,过了这个城门就是王土。
只是不知大门一开,江山是否已经易主。
离得好远,就看见城楼上黑压压的一片人,柳长风腿一夹马溜到龙啸桐身边,"主上,怕是全部留守的军队都来了。"
"应该还有天兵。"龙啸桐远远的眺望着,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又希望自己那该雷劈的玩笑话不要实现。
玉鸾,千万不要出现在这里。
兵临城下,却是相反的境地,那城上开始一片齐刷刷的叫嚣:
龙仪天下,祸端丛生,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龙仪天下,祸端丛生,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那气势如虹,任是谁看,都觉得那道理在城上的一方。
华丽的王子复仇记终结篇,一切无法解释的结局都推给老天。
真理永远掌握在叫的响的人手里,此刻青衣出现在城楼之上,俯视着必备不堪一脸倦容的龙啸桐,轻轻一举手,四下一片默契的寂静,"我奉皇命掌管上都,却不料天子无得红颜祸水,清君侧乃司督之本,请陛下圣决!"
周围又是一阵甚霄尘埃的"龙仪天下,祸端丛生,大逆不道,必遭天谴!"城上的叫着,龙啸桐身后的军队也开始窃窃私语,有几个人开始跟着叫,那城墙上的毕竟是他们的兄弟,那门那边毕竟是他们的家。
一个红颜祸水,一刀解决便是,自古为了天下太平,已经奉上了多少祭品。怨只怨那四个字吧,怨只怨你是个女人,偏要做男人的事情。怨只怨你纠缠的男人,是个帝王。
大门缓缓而开,白玉鸾被五花大绑推了出来,脸上不曾有一丝畏惧。
龙啸桐抽出长剑,策马而至,城墙上几百双眼睛盯着这个男人,身后几千人等着入关回家。
他是个犯了错误的皇帝,她是个试图篡权的祸水。
他手里有剑,她自愿被缚。
他走近,一笑。"有人绑的住你白玉鸾?"
白玉鸾平静的说,"我非如此,你如何能见到我。你非如此,如何能过掉了这一道墙。我们的底牌在宫里,过去吧——"
"在你的尸体之上?"
白玉鸾似已想的清楚,"从第一天我看到龙仪天下这四个字,便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庙堂之高却不是我能去的地方,江湖之远却不是你该来的人间。就此一别,让我不必跌跌撞撞和你回宫受苦,让你不必委委屈屈丢了帝王的尊严。岂不两全。"
龙啸桐看着这四周围着他们的人,知道,这上面的两边的青衣的人,和身后自己的人,全都想着一件事。
恢复正统。
除了城楼上那一个青衣,只赌他一个冲动一个任性一个性情中人。
剑起,白玉鸾笑了,风轻云淡。
"陛下,这是天意,请你动手杀了我吧。"
光影落,阳光夺目,白玉鸾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绳子落地。
城楼上青衣嘴角上扬,手已经摆起。"上弓箭手。"
龙啸桐在这几千人的注视下,斩断了捆绑着她的身他的心的绳索,紧紧的抱住了她——
"没有天意。只有我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卷 不羡仙:
91-93 正文
94-100 番外
94 韩若生和子桐的恶搞番外
95 如果小玉玉真的是男的...
96 豆包幸福的不举人生
97 柳长风如魔似幻的抽风史
98 和新坑连文 以前世来写为何俩人会一见钟情(玄幻 建议各位先去看看新坑知道一下背景资料)
99 100 征集中 优秀读者优先
宁负江山不负卿
当龙啸桐挥剑斩断绳索,在一片倒戈声中抱住了白玉鸾的时候,在远处从林中伏击的韩若生和子桐同时站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
靠,真他妈的帅。
说完,两人彼此对望,默契一笑。
"你老哥还算是个男人。"
"因为小玉玉是值得他这么做的女人。"
陈江一言不发,他回头望望那剩下的不到五百的玉家军,叹了口气,那十天前的一幕,又涌上心头。
十天前。落凤坡。
玉家军的营寨里韩若生正和陈江积极的讨论战事,子桐则负责处理那些已经满天飞的罪天子三则。尽管关于白玉鸾是个女人这个传闻已经甚嚣尘上,玉家军内部还是保持着高度的团结。而或说是高度的集体麻痹,但凡有谁稍微说了一句,"老大会是个女人么……",就会被一群人扑倒打一顿。
整个阵营笼罩在一股空前的紧张气氛中,没有谁能打败玉家军,除了老大。
除了老大是个女人这个传闻。
这支骄傲的队伍,在天都曾出于各种利害考虑被化整为零,却从没有丢了魂,只要拍着胸脯说是玉家军出身,那就会得到周遭人赞扬和嫉妒的眼光,这种眼光,从未因为玉将军忍辱负重成为玉贵妃而减少一分,从未因为他被陷害声名扫地逃窜出宫而淡却一毫。
人们都说,玉将军是个真正的汉子。
玉家军自己的人也会挺起胸脯仰起头颅,没错,我们老大,是条汉子。
他和战士们同吃同睡出生入死早已是亲如一家。他是所有玉家军的榜样和英雄。
他是不为史册所记载却被人心牢记的男人。
多少年后,人们会忘记那段他入宫为妃的荒唐历史,会忘记那和通缉犯连在一起的污点,却还是会津津乐道他每一次的用兵如神,每一次的运筹帷幄,还有那一句: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这世上,最不能接受玉将军是个女人的,就是那她一手培养起来的男人们。
所以,他们宁愿相信那一直出现在兵营里不说话的白盔甲是老大。没错,那一定是老大。
直到,白玉鸾出现在兵营口。神态自若,身着天兵的衣服,被巡逻的玉家军团团围住。
那个时侯,韩若生正在和陈江布战,子桐正在焚烧罪天子三则。
白玉鸾摘下挡住大半个脸的头盔,一头秀发飘扬出来,女性的秀美尽显于众人眼前,那轻灵的眸子略过这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而他们,却是举着长矛大刀,对着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艳,和接下来训练有素的警觉。
"去回报韩将军,捉到个女天兵。"一个人对另一个说,那个人却是接了一句,"这是不是老百姓啊,逃兵灾扮成天兵——上战场的怎么会有个老娘们……不,是大姑娘……"
白玉鸾知道这时候说的再多也是无用。"我是不是天兵,韩副将大概比你们清楚。领路。"
那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让这一群玉家军一愣,那语气那感觉那淡定,都让他们一时间错以为眼前的就是老大。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白玉鸾被兴师动众层层包围的送进了主帐篷,那传令兵提前就喊着:"女天兵俘一名——"
韩若生正是心烦的时候,头也没回就吼着,"什么女天兵!放了放了!"
在角落里的子桐却是一脚踢翻了火盆,陈江就近踩灭了火苗,韩若生正要发飙,那子桐却是一指那掀开的帐门——
韩若生一回身。
那女人大步流星走进来,一捋头发,"你们是打算让我老死在天兵手里了是吧。"
韩若生看看懵懂的陈江和狐疑的兵士们,看了看同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子桐,最后还是无语只是死盯着白玉鸾,希望她说些什么,又希望她什么都不要说。
可是白玉鸾还是说了。
第一声是男子的声音,听到那一声,兵士们条件反射的都跪了下来。那一句——
"子桐公主,你倒是装的不错,把白盔甲脱下来吧,闷坏了吧。"
男人们听到熟悉的老大的声音,跪下来之后才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纷纷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背对着他们的女人,长发飘飘,听着她说着第二句,用了女子的声音:
"以后都不需要伪装了,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女人。"
白玉鸾对全军将士"训话"的时候,陈江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想不进去,只是呆坐在军中主帐篷之中,听着那温柔如水坚定如钢却是完全女人的声音飘进来:
我,白玉鸾,的确是个女人,如大家所见。我,的确是陛下的玉贵妃,而非外界所想的眼线。我,的确被诬陷后离开了上都,去了宁水,一年后回到宫中,以秀女归璇的身份。有关我的很多故事,诚如罪天子三则中所讲,但那只是扭曲的片段。
我,白玉鸾,一直都是你们的老大,不管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我是将军还是妃子,不管你们否认也好接受也好。
我是玉将军。
能够原谅我这情不得已的欺骗,并愿意追随我回上都的兄弟们,请站在左边。
不能接受我的身份,不愿意和我再一路同行的兄弟们,请站在右边。
左边的兄弟,白玉鸾欠你们一声对不起,多说无益,我们战场上若是还有机会并肩,我会尽我所有,保你们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右边的兄弟,白玉鸾也欠你们一声对不起,请各位就此忘怀,寻找你们自己的道路去。如若还有一分情义,便是不要将我归营的秘密泄露出去。
谢过。
一番话结束,没了声响,陈江按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帐口,韩若生和子桐两个人十指相连面目相同的肃穆。
慢慢的,有人向左走去,有人向右走去。
这个时侯,没有人能替他们作出决定,玉家军,从来只遵从自己的意志。
以前,这意志是白玉鸾。现在,全全在他们自己。
半分钟后,结果鲜明,五五分开,如同两个方阵。
玉家军千人阵营,瞬时减到了五百。
白玉鸾只是淡定的笑笑。"留下的,谢了。离开的,好走。"
那离开的男人们,一个个走向营口,默契的脱下盔甲放下兵器,即便是走,也是有义气的走,不带走玉家军那宝贵的战备物品。
白玉鸾转身看看露出半个脑袋的陈江,"陈副将如何决定?"
陈江半响说:
我不想这一生最光荣的记忆就是听命于一个女人,但是——
我甘愿听命于白玉鸾。
白玉鸾也没有废话,"进账议事。"
大帐里只剩下四人,白玉鸾一挽头发坐在主帅的位子上,如同往昔一般说着:"各报军情。"
陈江被这熟悉的利落感染着,终于也不再做作的摆姿态,走到地图前,一指天兵大营,"我方将士五百,对方已知将士两千,敌众我寡,地形上也是对方占有优势,加之某些特殊原因,敌人对我们的作战方式,也就是玉家兵法甚是了解,情况对我们不利。"
"天兵一号人物瞬妃是先皇的妃子,家中势力庞大,后因触动了靖南王家系中皇后的地位被灭了九族,携幼子龙天桐出逃,潜藏南边二十年招兵买马积聚势力,利用白将军家中奶妈的身份之便,有机会研究了玉家兵法,并一直利用着我——"
白玉鸾说的行云流水,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可是韩若生知道,子桐知道,任是谁在此局中,怎会无动于衷?她不过是大局为重,故意装得不介意。
"细节不讲,若生,说说你这边对天兵的观察。"
"是。天兵一直在韬光养晦,利用苓老将军二千兵卒和靖南王残军消耗陛下西边队伍的实力,现在陛下所带领的西征军已经进入疲倦期,正是归心似箭,昨日陛下已经正式撤退,领军东归。天兵一直按兵不动,但是我们侦察到,他们早有大批兵力以小股人数不断北上,转移兵力,似乎并不想与玉家军纠缠,而是急于回朝。"
"他们最开始的目的不过就是捉我,和玉家军对上会白白消耗他们的兵力,瞬妃才不会做这样吃亏的买卖。"白玉鸾又转向子桐,"百姓对罪天子三则如何反应?"
"比我们可以想象的最坏地步,还要更糟。"
白玉鸾点点头。
"看来硬打是无望了。"
面色凝重,皱紧眉头,叹了口气,"战场上实力悬殊无法,为陛下分忧。只能像当年靖南王一般,用皇权用天命来控制百姓,以宫斗取胜。"
韩若生第一个听明白白玉鸾这话的意思,拍着桌子起来,"老大是想牺牲自己?不行!"
"什么叫牺牲自己……"子桐迷茫着,韩若生一扭头,"瞬妃她够阴险!战场上让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内部损耗,她渔翁得利。宫廷中提前一步占了天命的优势——你老哥唯一的翻身机会都没有了——"
"什么?"虽然子桐没有完全明白,却知道事态严重,也站了起来。
白玉鸾一叹气。
"我在牢中早已想的明白。战场上陛下和瞬妃只会两败俱伤。战场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能用皇家的办法来解决。瞬妃便是利用我这个龙仪天下的利刃,抵制陛下的喉,他若选择了我,就是逆天而行,我就是她用来逼宫的筹码。"
……
"即便哥他放弃你,回宫去,难道他还有办法翻身么?瞬妃那个贱人一定是算准了这一点!逼着哥不得不选你!好像是他甘愿把江山双手相送的一样!"子桐吼道,"这老女人真可恶!"
"不,陛下还有最后一招。"白玉鸾面如水色,"他还可以翻身,只要他过了我这个关卡,只要他回宫,他还能保住江山。因为青衣所谓的天子诏书,龙印是假的。"
白玉鸾微笑。
"瞬妃以为他没有选择权了,她错了,陛下还有选择权——这才是我的底牌。"
……
此时韩若生望向那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笑了,"老大真是多此一举,那死皇帝有选择权又如何,不还是照样选了她?她本不用多此一举跑回天兵大牢故意被带来这里。"
"哥试探了小玉玉那么多次,这一次,就当是小玉玉试探他吧。"子桐回应着,"好在,他们都没有让彼此失望。"
"可是他们这么一惊天动地,我们就要香消玉殒了。"韩若生好久好久终于能打趣一次了。牵起子桐的手,"你看那些晕头转向的杂种们要弃龙啸桐而去了,你看那城上的弓箭手多么嚣张——整个上都都在和他们对着干,除了我们——"
韩若生看了看最终选择来为这一对有情人陪葬的五百勇士。
"一辈子都在打胜仗,让我们轰轰烈烈的干最后一场——这一次,我们挑战的是天命!他妈的,我们上——"
城门下,三千归心似箭的兵士涌向大门。
城楼上,弓箭手只等青衣一个命令。
从林中,五百玉家军正要开始最后的冲锋。
空场上,白玉鸾问,你舍得你的江山?
空场上,龙啸桐说,我只是不舍得将它交付给青衣,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我做出了我的,该是青衣做的他的选择了——
仿佛在附和着龙啸桐这玄机的话,天地之交,浓烟滚滚,万城国的追兵,来了。
青衣看着那来势汹汹的敌人,看着城脚下涌动着的身心俱疲的兵士,看着身后这本能将弓箭从龙啸桐身上移向了远天来敌的士兵们——
"天殿下,开门么?"
若是开门,便是要同仇敌忾,不分你我,杀上战场,一同对外。龙啸桐部队早已身心俱疲,主力部队必然是自己,结果就是大大削弱自己的力量,留下祸种。
若是不开,便是眼睁睁看着这上都三千有功将士以残破之躯消耗敌人,永久性的消灭掉龙啸桐的部队——
先攘外还是先定内?
他是中原的天子还是和龙啸桐争皇位的天殿下?
青衣看着白玉鸾和龙啸桐同时扬起的头,看不见他们的眸子,却分明听得到那质问。
——宁负江山不负卿,玉鸾。只是我不知,我是否能将江山托付给他。
——桐,这个答案,不在我们,在他。
传令兵的催促声再次在青衣耳边响起。
"天殿下,开门么?"
作者有话要说:某鹅子出差在外 身心俱疲 本来是上床打滚准备睡觉
还是忍不住上来看看 看到大家的支持 心里很感动
新坑发坑10天虽然才2w多字 但是蒙各位厚爱 已经开始爬古言分频的月榜 鹅子深受鼓舞 打算九月开始日更新坑 但是旧坑也要兼顾 所以要更加勤奋
不辜负一直支持我的各位
昨晚,哦,应该是尽早写完,犹豫再三,因为鹅子本周榜单任务已经完成,今天发不如明天发合算...
但是这周我实在更新的太少,对不起大家,泪,所以还是今天发了,下周如果任务繁重,我也只能咬紧牙关抗下来。
无论怎样,我是不会牺牲质量的。
给大家一个大大的拥抱。
(继续支持新坑哦 点击计入)
生则同袍死则同穴
"天殿下,开门么?"
"不要叫我天殿下——叫我陛下——"青衣一挥战袍,那大红的丝绒缓缓从城墙上落下,"上都士兵听命,同仇敌忾,保家卫国,誓把入侵者赶出去!"
大门轰隆隆的开启了。
龙啸桐知道,这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和白玉鸾十指相扣,看到她眼中的坚定,和执着。那风中有些单薄的衣衫,掩不住她的挺拔伟岸。那时一种精神的力量。
龙啸天把身上战袍披在她身上,"生在同袍。"
白玉鸾点点头,"死则同穴。"
两人汇入了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上都大军,迎着天地之交而去——
城楼上,瞬妃三步并做两步的赶来儿子身边,张口便下令,"一定不能放过他们两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母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真糊涂,那万城是我们的盟军,借他们的兵力一举永久消灭龙啸桐和白玉鸾的兵力,永绝后患!"
"母亲,是您糊涂了——"青衣此话一出,瞬妃脸色一变,但见已经颇有皇帝气势的儿子,冷冷的说,"万城此时追敌至此,意图再明显不过,想借机要挟我上都割地卖国——"
"让他两个郡县,从此永绝后患,这很划算——"
"既然我来当这个天子,那便是我的天下——"青衣一步也不肯退让,"昭仪和孩子的事我已经跟您妥协,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一个天下,让我自己作出决定!"
瞬妃不再多言。
他的确长大了。
他要称王,而不是她要称太后。
好久好久,瞬妃终于点了点头,"击退敌军后,你一定要找到他们。"
"如果他们能活下来再说。"
后宫深院,剑拔弩张。
杜家姐妹入宫,龙啸桐的妃子逃散大半,没来得及走的悉数打入辛者库,从上到下,便只有梅妃一人留守在她的避月阕,不肯离开半步。
"雪妃,原来你没有死。"梅妃见了杜笙雪,免不了一阵惊讶,却很快淡定下来,"原来最后害了陛下的人是你。"
"我何德何能,又怎能凭一己之力倾覆天下,女人若花,不过是随了流水。不知梅妃如何看?"
梅妃一笑。"我本就是花一株,从没求过什么唯一还是永恒。"
杜笙雪也笑了。
"看看这高墙之内,最后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是最开始就陪在陛下左右的你,你才是赢家。"
珍妃走了,昭仪自杀了,苓儿惨死,白玉鸾生死未卜。
只剩下这一个梅妃,她便只是一笑,"但听君愿。"
处理完梅妃,杜笙雪回到葬雪宫,这里已经被打扫出来,作为她最开始和最后的地方,一切都按照原来的样子布置着,只是大厅中央多了一把椅子,上面绑着早已不成人形的曹彬。他身边不远,琉璃把那葬雪剑放置于它原本的位置。
杜笙雪感慨道,"一切都终于归位了。"
"不,"琉璃突然地反驳,却是让杜笙雪一愣,"娘娘,剑还在,你不在了。"
"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
"只是不是我服侍的那个雪妃娘娘了。"琉璃那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分辨不出什么表情,"所以我的主人是白玉鸾,她在战场上杀敌,我等她回来。"
"回来又能如何,天下已经易主。"
"天下可以易主,玉贵妃却永远是玉贵妃。我等她回来。"琉璃握住那葬雪剑,"只可惜这剑,已经沾上了太多人的血,怎么也洗不清。不知再见到她我如何交代。说不定她又会罚我种田去——"
"既然你如此怀念白玉鸾,为何还要跟在我身边。"杜笙雪冷冷的说。
"因为我想最后问一次小姐你,"琉璃慢慢握紧了剑柄,"您会杀了曹大人么?"
"不会。"杜笙雪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陛下不能回来,如果玉贵妃不能回来,那么活着对于曹大人来说,却不如一死——"
正是这时,小公公跑来报:前线传回消息,天殿下开城门迎战万城来兵——陛下和白玉鸾双双殉国——
琉璃一颤,叹道,"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晚天正是红霞烁烁,如火。斜阳影子喷薄而入,那深影之中,小小婢女拔出长剑,直愣愣的刺向曹彬,曹彬瞳孔猛地一睁,那利刃,当喉——
杜笙雪楞住了,当那葬雪剑决绝的刺穿了曹彬的喉咙的那刻,她竟然,是解脱。
如同面目全非的女人,砸破了面前的大镜。
紧接下来又是永无止境的空虚和恐惧,杜笙雪颤抖的手拔下了曹彬口中的布,他已经发不全声音,但那一声犹如在老琴上拉出的最后一个破音,却是那样清晰。
可怕的清晰,夹杂着血的凄厉。
谢——
便只有这一个字,琉璃微笑,点点头,把剑用力拔出来,血顺着刃低落,圆满的破碎。
杜笙雪手慢慢捂上他睁大的双眼,好久好久,她竟然是,笑了。
犹如秋末的老鸦。
琉璃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杜笙雪猛回头,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狠狠地盯着琉璃,几乎是爬着把剑捡了起来,对准了琉璃的胸口,而那小小婢女,只是毫无惧色的说:
谢雪妃送我一程,去见玉贵妃。
便是此时,传来一声"慢——"
葬雪宫口,立着已经注视了好久的杜笙月,此时她才最后的登场,悠然的如同在逛集市一般走过来,"我来。"
"不——"
"我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杜笙月头一次以如此的口吻对姐姐说话,杜笙雪看了她好久,终于把剑递给她。
琉璃也转向了她,等待一死。
杜笙月掂量了一下手中剑,那是多少生命的重量,便是轻轻一提,那么自然那么决绝的刺入那具娇嫩的躯体——仿佛绣花针刺入手帕,绣那鸳鸯第一笔——
却是刺入杜笙雪的心脏,杜笙月抵住剑柄,又向前插进几分,抱住瘫软的姐姐,听她气若游丝的说:
——我只是想保护你们。
"那天你送我上山,一半便走了。我记着,你说你回来找我,你却没有。"杜笙月抚摸着姐姐的头,如同母亲怀抱着婴孩,"你去找了你的使命,你的阴谋,你这后来的一切。于是,我来找你了,姐姐,让我亲手把你带回家。"
"把我和他葬……在……一起——"
"你没有遵守你的承诺,我却会遵守我的,姐姐,你安心回来吧。"
夕阳最后的沉落,两具尸体已经失去了温度,杜笙月还是那样的姿势抱着她。
琉璃缓缓的说,"请皇后娘娘赐死。"
"琉璃,跟了我吧。"
几个时辰前。
上都边关。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厮杀。
当万城大军杀过地平线看着迎面而来的上都士兵时,那主将一愣。
冲在前面的,有已经挂彩衣衫不整的士兵,那是龙啸桐已经作战数月的部队。有穿着新盔甲,利剑刚刚开刃的士兵,那是龙天桐用来逼宫的士卒。有身着黑衣脸上刺着一个天字的士兵,那是瞬妃二十年来招来的死士。有喉咙上带着一块石头策马而来的士兵,那是不死不残不败不降的玉家军——
黑白相容,新旧并肩,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潮水一般涌来,顷刻两边的士兵交叉镶嵌,混在一起,刀剑起,厮杀声淹没了一切,红色开始蔓延,大地成了黑点。
那之中,就有一对男女,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名字,他们在这里,只是勇猛无比的将士。
他们和所有人一样,只有一个名字,上都之子。
龙啸桐和白玉鸾的手一直紧紧拉在一起,时而背对背,时而肩并肩,那挥舞的剑,犹如棋子和舞蹈的和弦,犹如每一次屋顶的追逐,犹如初夜的试探和契合,犹如走了又回撕扯不断的牵绊——
那日正中天。
混乱一片之中,有韩若生和子桐一路杀敌一路张望,也有几个天兵混进其间毫不恋战——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龙啸桐和白玉鸾。
韩若生在玉家军冲上前线时,拍着胸脯说,我会找到他们。
天兵那几个人也在城楼拐角的阴暗处跪叩瞬妃,信誓旦旦说,我会找到他们。
天地很大,人很小,上万人的对阵,找到两个人是何其艰难。
韩若生和子桐一边自保一边在寻找,也有时候会看见熟悉的背影倒在了地上,一个人奋力抵挡住敌人另一个人快速翻过尸体,幸好每次都是虚惊一场。
他们还在战斗,没有倒下,没有倒在敌人的刀刃之下。
韩若生和子桐却不知,那混迹的天兵,就在他们不远的前方,同样在寻找。
龙啸桐和白玉鸾也不知,那和他们并肩作战共同抗敌的同胞之中,有的人,刀刃是对准了他们——
"玉鸾,左上——"
白玉鸾没有转身,手轻轻一挡,龙啸桐从她抬起的手臂下方刺入一剑,一个敌人向后仰倒——
就在龙啸桐拔剑起身的一刻,白玉鸾抓紧那千分之一的时机,抬起的手臂轻轻在他头顶一挥,在龙啸桐身后举刀的男人被刺中倒地。
龙啸桐看看那没有死去却是站不起来的敌人,叹了口气,白玉鸾身后那被自己刺中的敌人,早就一命呜呼。看看白玉鸾略有嗔怪的眼神,龙啸桐难得在这样的场合还能一笑:"我下手重了——下次注意——"
说罢,他剑向身后一捅,身后一个本是想趁机偷袭的敌人嚎叫了一声翻滚在地,扑腾了几下还是断了气,白玉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若是在玉家军,就该被杖责了。"
正是此时,那几个混迹的天兵狂奔而来,龙啸桐和白玉鸾同时警备的举起剑转过身,却看见是上都的兵士,同又放了下来。
"我们往左边这路,你们去右边!"
龙啸桐还是颇有皇帝的威严,那几人听了竟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龙啸桐拉起白玉鸾便是往左路而去,正是迎敌之时,龙啸桐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呜咽,转身一看,白玉鸾抬起头,脸色苍白。她一柄利刃向后而去,穿过一个人的胸膛,而那另一人的剑,却是刺透了她的肩膀,毫无盔甲在身的她,殷红色的血顿时沾染了白色的衣,龙啸桐那披在她身上的黑色战袍迎着呼呼的来风而起,吹散了血的味道——
手一拉,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龙啸桐那手中利刃,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决绝而凶狠,那五六个混迹的天兵,连向后逃跑都没来得及,便齐刷刷割破了喉咙——
身后不断有万城敌人涌来,面前那些本是举刀向敌的天兵和龙天桐的部下不明就礼突地杀了过来,龙啸桐怀抱受伤的白玉鸾倒退着向丛林中退去,那白玉鸾只能勉强用左手挥剑开辟道路,龙啸桐奋力与几面来敌拼杀,身上也难免刺伤多处,只是和玉鸾那鲜血汩汩而流的伤口想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正是艳阳正毒的时候,战事已经拉锯了两个时辰。
倒下的不知有多少人,韩若生和子桐还在找着,却不知,那就在他们身边的丛林深处,龙啸桐和白玉鸾被重重包围——
那龙啸桐向后再退一步,却是一脚踩空,三米深坑原是关卡陷敌之用,龙啸桐慌乱之中却是危机关头中了招,整个人向后一仰,白玉鸾滑落出来,却是在空中用力一脚将他踢回地上,那本是流血的肩膀,又一次重重撞到坑中壁上,动弹不得,整个人陷入深穴,睁开眼,阳光正炫目,只听见洞口搏杀声惨烈,看不见他的身影——
那无数次的梦境在眼前浮现。
梦中。
她在深坑中仰望。
他在边缘徘徊。
她曾给他离开的机会,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
身后是千军万马,和一整个王朝。
此刻,是否要成为现实——
白玉鸾还在仰望。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 偶很厚道
偶今晚抓紧写倒数第二节
明天放结局 结局字数会多一些 灭哈哈
然后进入番外
我本周任务2w字 所以亲们绝对有的看 灭哈哈
只羡鸳鸯不羡仙(正文完结篇)
景明四十三年,啸桐帝即位,为开国顺位第七位皇帝。
南征北战,统一中原,收大小百国,纳附属领地二三十余。
广纳谏言,体恤民意,文韬武略,一时无两。
即位八年,逢万城国大举东进来犯,啸桐帝御驾亲征,扫除靖南王叛党,御大敌于关外,大捷。帝跌崖,崩。
谥号永年。居以合礼。
膝下无子,传位于皇兄天桐帝,于景明五十一年登基,顺八位。
——景明史传
景明五十一年,击退万城国大举来袭后,月余,龙天桐正式凭龙啸桐"托付前朝后宫事务"的诏书,以先皇第六子天殿下的身份,继承大统。
封先皇瞬妃为太皇太后,封杜笙月为皇后。
半年后生下一女,唤名玉鸾公主,以祭奠在抵抗万城的战役中,英勇献身的全民英雄玉将军白玉鸾——
罪天子三则和白玉鸾真身到底是男是女,没有载入史册。
那一块"龙仪天下"的石头,不翼而飞。
新的朝代开启了。
百姓还过着一如往昔的日子,那深宫的皇帝换了谁做,那红墙内的女人又是谁哭谁笑,与他们皆无关系。
三年后。
丞相府的车辇一路逶迤的朝着宁古塔而行,到了目的地已经是黄昏时分,那最后一抹金红,正洒在撩开的帘子上,进而倾洒在那眯着眼睛的丞相大人脸上。
那人便是左腾。
跪在外面迎接的,便是一身素衣的梅妃。
左腾示意她起身,梅妃只是默默而起,未谢一句,也没有说些什么。
"公务繁忙,很久没有来看望娘娘。"
"我在此处为先皇守灵,过的很好,衣食无忧。"梅妃淡淡的说,"丞相不必每年例行公事来看望我。"
左腾笑了一笑,"不是例行公事,当我缅怀旧人吧。"
"丞相如今地位尊贵,自然是不能像过去那样风流快活潇洒无忧。"梅妃淡淡一让,"进来小坐,里面有位客人。"
左腾早已猜出是谁,果然,一进那肃静的寺院,便看见那熟悉的人,还是一如往昔的美丽,却已经是去日黄花无人采。
"珍妃娘娘。"
"丞相位高权重,自然可以口无遮拦,我们这些罪臣民女,可担当不起,如今娘娘都在宫里,你叫的是谁,我却听不懂。"
珍妃仍旧是得理不饶人,半是嬉笑半是正经,"民女司马晚珍,见过丞相大人。"
"依旧是伶牙俐齿,如今宫中女子,能比得过你们几位的,寥寥无几。"
"如今皇后宽仁,妃子和睦,自然不需要我们这样勾心斗角的小女人了——"珍妃岂会不知,那有女人的地方,从来就没有和睦与太平,如今身在局外,看的清楚,说的明白,自我揶揄,倒是欢喜,梅妃关上大门走进来,默默斟茶,那举手投足,仍有当年六仪风采。
"不知是否有幸,得以听梅妃弄琴,与珍妃对弈?"
"早已备好。只是今年丞相您来迟了一月,茶已经不是新下。"梅妃风轻云淡的一说。"仍旧那个规矩,赢了的,要说句实话。"
左腾点点头。
三年来了三次,每次都是听琴对弈,附庸风雅,实际上只是与老友一聚,缅怀往昔。
改朝换代只需一张诏书,那情那记忆,却不是一脚就迈过来的。
只是前两次对弈,都是左腾赢了,而这次,左腾却输了。
珍妃收子一笑,"将军。"
左腾推开棋盘,揉揉太阳穴,一笑。"最近忙着东部的水灾,天天和陛下议事,不得休息——"
"原来如此,怪不得迟迟不来。"梅妃收起茶壶,珍妃迫不及待的问,"如君所约,这一回是你输了,我们要句实话——"
"哪一句?"
"当日你追他们到悬崖,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玉鸾一直在仰望。
不绝于耳的厮杀,看不见他,也看不见敌人。
天是那么蓝,蓝的纯粹。
不知今夜是否是微风阵阵,不知她还能否牵着他的手吹着微风,说,终于。
白玉鸾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那一声,足以让已经想要放弃的龙啸桐那抵在洞口边的脚死死踩住,身子又是向前冲去,血色模糊双眼,世界一片迷离。
那一声,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森林入了韩若生和子桐的耳,两个人疯一样的奔跑,引入眼帘的是,已经身中数十刀仍在拼杀的龙啸桐——
韩若生吹响了随身携带的鸣笛。
在战场上正在拼杀的玉家军,听到那有规律的鸣音,都匆匆离开阵地,朝着那共同的方向集合——
方向——丛林——两百步——
战马上正在指挥的左腾听到这笛声,拦下了正要率人前去的另一个天兵将领。
"你指挥作战,我去——"
便是领了百人,跟着玉家军也向着那丛林而去。
平地上仍是惨烈的战斗,丛林里是另一场激战,救援而来的玉家军和尾随而至的左腾的部队,在小小的丛林深处,朝着那共同的方向前进。
终于看到了他们。
龙啸桐满身是血,抱着刚刚被韩若生从洞中拉出来的血色侵染飘飘白衣的柔弱女子。
龙啸桐一扭头,看见这玉家军和左腾,便只是说;
"要和我打的干脆些!不打的就滚回去作战!"
说完便抱起白玉鸾,在子桐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立了起来。
左腾一看那随着自己而来的都是瞬妃的死忠,便只是冷冷的说,"玉将军,不好意思,道不同——"
左腾抽出了自己的刀,当所有人都以为那刀刃会向着白玉鸾时,那锋利的刀却是划破了他身边三个天兵的喉咙,"不死不残在下是做不到了——"
愣住的玉家军片刻后是洪水般将那百十死士围住,这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第一次动了杀念,那一刀刀决绝的刺下去,便是给老大的生机——
白玉鸾动了动嘴唇。
"如此一来,他们果真不再是我的人了。"微笑着说,"这个世界,玉家军只是个传说,请左腾将军您,收了他们吧——"
左腾故意背对着他们频频刺敌,没有应声,那强忍着悲痛的玉家军任由鲜血喷薄在自己脸上,忍住泪水。
从今以后,便不再有玉家军。
匆匆来迟的陈江,看到这一幕,便只是守在丛林口,看着那一端,龙啸桐抱着白玉鸾,和韩若生子桐一起朝丛林尽头走去。
那里是山崖边。
再没有退路。
没有人追去,所有人脸上,都是泪水和血水。
那四个人影就这么远了。
陈江默默说。
别了。玉家军。
别了。老大。
宁古塔,寺庙中。左腾慢慢喝了口茶,抬起头,说:
丛林里我带去的天兵和白玉鸾的玉家军激战,最后我还剩下不到百个人,追过去的时候,那丛林尽头是悬崖。
人不见踪影。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珍妃收回身子,慢慢的在棋盘上移动着那颗"将军"的棋子,梅妃也不语。
他们,究竟怎样了。
这大概是谁都无法解答的谜题。
皇后殿上,那带着白面具的嬷嬷正在教小公主六仪,孩子还小,那一个巴掌拍在红泥里印在画卷上,甚是可爱。
杜笙月回过神,笑了一笑。玉面嬷嬷便是直起腰,沙哑的声音响起,"娘娘,好久没见你笑过了。"
"每次看到这孩子,就想起她。"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那玉面嬷嬷,便是琉璃,现在她已经是皇后的贴身丫鬟,宫中行走的,都给她几分薄面,知道她先后伺候过前朝太子妃和名震一时的玉将军,仍是有些不怕死嚼舌根的人,会来八卦,那杜笙雪究竟是和谁通奸,那白玉鸾究竟是男是女——
琉璃知道很多,只是在面具的掩饰下,匆匆擦身而过。
琉璃不知道的只还有一样,他们,究竟怎样了。
此时那高高坐在位上的杜笙月,又何尝不是在想着这个问题。
"也许命运就是如此玩弄我们,让我们穷极此生,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如何了。只是,我宁愿相信,他们还在这世上某一个地方,幸福着。"
那是她无法企及的幸福。身在后宫,作为帝王的女人,她便永远不可能是唯一,也从来不是最爱。
她便只是皇后了。
还记得三年前那日收了琉璃的时候,那坚强的小婢女问她,为何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她只是回答:
因为佛祖对我最后的惩罚,不是同归于尽,却是深宫高墙。
死多么简单,而活着,才最是艰难。
活的高高在上,最是如此。
言犹在耳,那玉鸾公主仍在涂鸦,大殿里响起男人的脚步声,杜笙月移了移位子站了起来,看着那走向她的男人。
三年,他说的话越来越少了,不眠的夜越来越多了,开始有了白发。
东边的水灾,南方的蝗灾。史书开始编写,文人又在上书。
前朝不宁,后宫也未曾安静,纵使她不争不抢不问只做一如往昔,挡不住那各方势力的女子勇猛而来,成了眼线、成了喉舌、成了匕首。
他几乎夜夜失眠,只是在她的身边,能够小睡四五个钟头,便又要去上朝。
和太后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日不如一日,除了那日常的请安,再无交集。
杜笙月时常听太后抱怨,多了个天子,少了个儿子。
她又何尝不是多了个陛下,少了个夫君。
这一切,她从不评价,他慢慢移步前来,停下,看看玉鸾公主的满地涂鸦,终于能一笑,便又是一皱眉,杜笙月知道,他是在想他死去的那个儿子。
这一切,都是佛祖不可说的刑。
他还有三十年的刑。
她陪着他,一起。
龙啸桐抱着白玉鸾一路走着,不知为何,两个人都会想起那小镇上,两人夕阳中相逢,一黑一白,双目交汇,想起那屋顶上的追逐,梅子青时,人纷纷,想起那她回来时的一个仰面,无语凝噎,想起城门口他们紧紧的拥抱,融为一体。
前方便是没有了路。
他们还一路走着。
悬崖边,子桐气喘吁吁的问,"你确定是这边么?"
"应该是吧。"韩若生寻着什么的样子,被她一拍后脑勺,"你别这个时侯掉链子!这可是四条人命啊!"
"是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白玉鸾和龙啸桐无奈相视,这一对,就算是走上绝路,也不肯停下片刻的拌嘴。
终于,在某个隐蔽的草丛里,韩若生摸到了一根粗大的桩子,便是一拉,那一条绳子,却是拉不起来。
"太沉了,直垂到下面,有马车在等。"韩若生看看这身负重伤的二人,"我背着死皇帝,子桐你背着老大,我们慢慢滑下去——"
"若是有人追来怎么办?"白玉鸾此时还是保持着清醒,"得有一对人留在这里守着。"
"你和子桐先下去,我和韩若生在这里顶住。"
"不——"
白玉鸾却是拉住子桐,点了点头,"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我们快走,不要贻误。"
子桐便是迅速把白玉鸾背起,那白玉鸾也是还有体力,肩膀虽然不能动弹,下半身还有力气,双腿抵在石壁上,帮着子桐一起向下而行。
这边龙啸桐和韩若生面面相觑,好久好久,龙啸桐才说:
你在我下面?
韩若生脸青的跟茄子一般,咳了好几声,"我又不是老大。"
龙啸桐也尴尬极了,便是敷衍的说,"我拉着绳子,你在我后面也行——"
……
两个大男人各自撇过头去。
这一段,两人极为有默契的没有和白玉鸾子桐提起。
白玉鸾和子桐顺利到了下面,才猛摇晃绳子,那边两个男人慢慢爬下来,两个女人看不到他们铁青的脸。
左腾和陈江赶来的时候,那龙啸桐和韩若生还有三十米的距离到达下面。
左腾蹲下来刚要割断绳子,陈江握住他的手腕,很有技巧的摇晃了一下绳子。
那正在顺着滑的龙啸桐和韩若生便都是紧紧趴在石壁上,白玉鸾和子桐紧张的向上看去。
金红色的夕阳恰是艳丽,映着那绳子摇摆,像是命运的绳索。
好久,韩若生露出欣喜的表情,"是玉家军。"随后便是摇了几下,那边陈江感应着韩若生的讯号,说:
"他们都安全。让我们半柱香后斩断绳子。"
"什么时候,成了我们了。"左腾哼了一声。
"既然老大把玉家军交给你了,你便是我们了。"
左腾回过头看着在树丛中埋伏留守以备天兵来袭的玉家军,"我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你回去后不是镇国大将军就是丞相,日子不好混了,有这么两三百个肯为你死的人保底,算是老大感谢你这一回。"
"那我还是做丞相好了——"左腾望天长叹,"可惜我的莺莺燕燕——"
陈江挠挠头,"我继续卸甲归田,如若有缘,我们以后再见吧。"
"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不是君子。"陈江还是依旧直白,"却也做不成小人。"
那边龙啸桐落地后,看见拿绳子悠悠的从上面抛了下来,感叹一声:
"原来最后帮了我的,居然是左腾这小子。"
那边马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栗的声音传来:
"臭小子,难道你不记得我这个亲娘么!"马车停住,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太蹦了下来。
失踪很久的妖蛾子。
韩若生笑的抽紧,"陛下,一直没机会告诉您,我们本来是中途要劫囚车救出老大的,却接到了妖蛾子,哦,不,是太后老人家的信,安排了我们在关卡接应,包括这逃生路线——不过,那个坑是我们为了阻挡天兵挖的,没想到让您给踩到了,哈哈哈——"
龙啸桐阴沉着脸,"娘,我还在盘算怎么和你汇合。原来你一早出来拜佛,就是为了这个,您倒是盘算得早。"
妖蛾子老太后笑的得意,"那是,等你来救我,我都被瞬妃鞭尸了。"
……
"对了,那个子竹公主呢?皇帝哥哥你把她留给瞬妃了?"子桐这时突然问了一句。
龙啸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提前派人送她回了上都,她今后,怕是会在宫中某个深宫冷院了此一生——
但他知道,姐姐,最不愿意的,就是让子桐这个女儿知道一切,而已经有些疯癫的她,如若和女儿生活在一起,怕不知是哪天,就会把真相说了出来。
也许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却是他能做到的最好。
妖蛾子太后看了看儿子,转移了话题,"上车上车,等着人来杀么!"
几个人上了马车,看到几件干净的平民衣服。"到了方便的地方,包扎好伤口,换上衣服,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常年拜佛的深山。"
"那里不是很危险?"
"安了,你放心,瞬妃那女人我最清楚,我去拜佛的地方,她是绝不会来的。我们的佛祖,从不是一个。"
妖蛾子说的风轻云淡。
白玉鸾这还是第一次以真实身份和女儿身见婆婆,一直缄默,这时溜进一句话,"深山里面,人少,心静,倒是安身的好地方。"
太后看了她一眼,说,"不热闹啊不热闹,没什么事好做,你们多生几个孩子出来玩玩。"
白玉鸾和龙啸桐相视无言,韩若生和子桐各自看窗外风景。
逃亡,也可以欢乐。
……
只是,怎么糊口。
这一年半载,他们都无法抛头露面,就算耕田偷菜,也要有点钱置办家用,龙啸桐看看白玉鸾,"你那面具没带来吧——"
"怎的,你去做苦力?"白玉鸾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能放下皇帝架子,为了未来的那个小家去出卖劳力。
想到这里,却是心里一甜。
"哎呦,这种粗活让韩若生去么,在宁水他小铁匠做的挺好。"
"你是我谁啊你就使唤我!"韩若生脸红了,子桐一推他,差点把他推下车,那妖蛾子终于一锤定音。
"这几年拜佛,我运了不少宫里的东西过去,早就等着这么一天了。"妖蛾子笑的欠抽,"孽缘要来,任凭谁也挡不住——可是,老子躲得起。"
车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当然,只是暂时的。
车轮子像历史,轰隆隆向前转动。
转过了龙啸桐这一页。
莫要难过,也不要留恋。
他们不过是从一本正史,活到了另一个故事而已。
【尾声】
夜色已经黑了,丞相的车辇从宁古塔归来,沿着小路往回走,听到路边小孩唱着诗,便是叫停。
侧耳倾听,那微风阵阵的夜里。
小孩念得欢快。
我叫白玉鸾,身强志又坚;身为女儿身,走在男儿间
一朝错入宫,从此半升仙;勾心又斗角,做戏在人前
最是百花会,一夜碎红颜;愤而出红墙,恩仇两相忘
闲适宁水湾,尤忆旧时光;决然再入宫,一朝成归璇
群魔八仙会,无语望青天;巧心弄六仪,国士无双篇
最是出征急,情谊放两边;巾帼冲上阵,敢为天下先
一朝成底牌,战场成无间;视死如归兮,坚守是情缘
与子同袍战,携手逃生天;只记此心中,鸳鸯不羡仙
左腾拦下小孩子,问道,这打油诗谁教的?
那小孩子摇摇头,侍卫厉声道,"大胆,你可知这是当朝丞相——"
小孩子只是诺诺的说,教我的婆婆说,我要是告诉了别人,就会变成和她一样的妖蛾子……
妖蛾子啊……
左腾露出会心微笑。
那小孩子跑远了。
天黑了,然后明天,又会亮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啊......
四个月啊......
感谢大家。
因为还有营造欢乐祥和的气氛写有爱的番外,恕鹅子不煽情了。
预告一下番外:
94 韩若生和子桐的恶搞番外
95 如果小玉玉真的是男的...
96 豆包幸福的不举人生
97 柳长风如魔似幻的抽风史
98 和新坑连文 以前世来写为何俩人会一见钟情(玄幻 建议各位先去看看新坑知道一下背景资料)
99 妖蛾子的伟大人生
100 二十年后再聚首
除了最后一个番外 其他番外可能根据鹅子的灵感所至有所微调,顺序不定,先想到哪个写哪个
话说恶搞有爱的番外不好写啊...
番一 前世今生
景明四十九年,龙啸桐南下收编玉鸾国前夕。
落凤坡,军营大帐,入夜。眠。
她匆匆的走着,身边繁花似锦,似在一处皇宫庭院,却是从未见过的风景。
池边水映着脸,白玉鸾俯身一瞧,还是自己那张脸,却又不一样,那淡扫蛾眉胭脂水粉,那五彩霓裳珠光宝气,没有一分玉将军的阳刚,全全是个妩媚的女人而已。
这是在哪里?
自己不是该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即便是见了玉华皇后和玉鸾国其他大臣,她也该是一身男装,为何会穿成这般的模样?
盔甲何处?面具何处?
就连那喉心玉也不见踪影。
白玉鸾摸摸自己的脸,拽了拽自己的衣裳,那记忆只是停留在战场上炫目的阳光,停留在陈江和韩若生指着地图汇报军情,停留在那一声长长的"上都大军已经到了边境——"
那此时,自己,在这里做些什么?
转身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却是一眼撇到廊桥那端,一个锦衣包裹的男人,微笑而来,白玉鸾向后一步——
哥?
他怎会是如此的打扮?他只是奶妈的儿子,他不是去外面闯天下了么——
种种的疑问,在那帝王打扮的男子走近,手抚上她的脸颊时顷刻升级,白玉鸾一抖,不对,这一切莫非是一场混乱的梦?这男人只不过是和哥有着相同的皮囊罢了,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占有和溺爱,如同面对自己的妃子——
妃子。
没错。
白玉鸾这才终于明白自己这身诡异的打扮和哥那诡异的动作背后的原因。
这场春秋大梦中,他是帝王,她是妃子。他不是小小奶妈的儿子,她也不是玉将军。
那手的触感是那样清晰,那轻轻落在额头的吻是那样的温度,白玉鸾不自在的想退后,却又不知为何被牵引着向前,和他唇齿相交,竟然如此娴熟。
这到底是怎么了?!
……
军营大帐中,身着白盔甲和衣而睡的白玉鸾脸涨得通红,大汗淋漓,那守夜的小兵站的笔直,未曾发现主帅的不适,也未曾看见,那大帐之中,已经站着两个陌生人。
而或说,是两个凡身仙骨的人。
女子是一身纯粹的白,素衣净服不染一丝尘埃,几圈白线便是手镯,三寸白色细线垂在耳边全当耳坠,一根筷子随意斜插发中,几缕碎发垂下,别样风情,那一块几乎透明的白玉垂挂在额前——和这一身素服交相辉映的是那一张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的脸,白的没有血色,唯有转过头去白玉飞起的片刻,那露出额中一粒朱砂痣,血红的触目惊心。
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有着比女子更精致的五官,琥珀色眸子轻轻转动,半推半就之间却满是近乎残忍的欲说还休,此刻正扇着一把桃花扇笑的欢,那大红的袍子是近乎反讽的喜庆,换成任何一人冷漠至此,怕都会惹来一拳,可是他那妖孽苍生的笑意,却让人不自觉的多想一分,莫非,错怪了他么?
"笑忘——"那白衣女子淡淡的说,"找到她了。"
那狐狸男便是扇子捂面一笑,"玉将军名声在外,找到她又有什么难的?倒是嗜梦你,如何化解这一段前世恩怨?"
"功德簿如何讲的?"
"功德簿上记载,玉将军前世为后,和皇帝本是相敬如宾,后来却爱上那篡权的王爷,两人作乱犯上企图改朝换代,却是失败,双双私奔关外,中了埋伏,她堕入深坑,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杀死——于是转世而生,不肯喝孟婆汤,那前世记忆化为今生梦魇,纠缠着她。"
"真是可怜之人。想必那皇帝和王爷,也随着她转世而生了吧。"嗜梦摘下白玉鸾那张面具,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却是痛苦的表情。
"轮回之祖好生讨厌——"笑忘摇着桃花扇说,"偏要今生这女人还尽上世私通之罪,叫她做一回将军上战场,又做一回女人入后宫,把这男人女人的苦都吃过,才肯给她善果。而两个男人么——"笑忘笑的很狐狸,嗜梦瞪了他一眼,"怎的,又是老把戏,换了身份不成?"
笑忘点点头。
"前世那横遭背叛的皇帝今生做了篡权的人,叫做龙天桐。而前世那江山美人想一口吞的王爷,这辈子要做那个最不省心的皇帝,叫做龙啸桐。"
"这女子如何才能善果?"
"你也知道,功德簿记前生,不记今世。记结果,不记过程。我只知道,那龙天桐最后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便是做了皇帝,偿了上世,那龙啸桐又一次面临江山美人的选择,便是选了出世,只羡鸳鸯不羡仙。"
话唠的狐狸还要多说,却是被嗜梦一个冰冷眼神驳回。"大体我都知道了,你退后,我要通梦了——"
狐狸握住她的手腕,"记住,你只能吞噬她有关前世的记忆,不要多说那今世的结局,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孽缘,要他们自己去化解,我们不能干预。"
"多嘴。"
嗜梦甩开他的手,便是一动不动,那元神,已经融入白玉鸾的梦魇。
那漫天的追兵在身后追着,白玉鸾不知何时,已经身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那男人的脸有些面熟,却是记不清晰——
她试着一动,却是肩头一阵剧痛,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别乱动,你受了伤。"
那声音让她猛的一惊,这不是上都天子龙啸桐!
白玉鸾挣扎着,却发现自己丝毫没有力气,完全是个柔弱女子。
这真是荒唐,方才还是深宫之中和哥吻在一起,现在却是被那来犯的主帅不可一世的龙啸桐抱在怀里。
白玉鸾正色说:"放我下来——"
"江山我要,你,我也不会放手——"
那龙啸桐说的话,她却听不明白。
"昔日你败在我玉家军手下,我放了你一条生路,为何你执迷不悟要来侵犯我玉鸾国——"
龙啸桐只是抱着她,更紧,更紧,"你一定是伤口发炎冲上头,糊涂了。什么玉鸾国什么玉家军,我听不懂,我是那犯上的王爷,你是和我同生共死的皇后。"
白玉鸾懵住了。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诡异的梦境。她在扮演着谁?为何哥和龙啸桐会牵涉其中?为何他们,都不再是他们原本的角色?
突然猛地一个震动,那龙啸桐一脚踩中圈套,白玉鸾整个人被震飞,重重落入坑底,再仰望,只剩下厮杀声阵阵,却是看不到任何。
原本和龙啸桐没有任何牵扯,不知为何白玉鸾心中某个角落却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没由来的为这个男人撕心裂肺?
为什么会没由来的为这身外的战争揪心?
那命运之镰缓缓落下,在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坑边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要大喊: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却是有那么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耳边响起一声:
"不要说什么,这不过是你的前世,这都是梦境都是幻影。"
那一个白衣飘飘仙人一般的女人,让白玉鸾一惊,就是这么个片刻,龙啸桐从上面狠狠的摔了下来——犹如一片残破的树叶,那下落的瞬间,被放慢到每一个细节,他每下落一寸,她心便抽紧一分。
"这不是梦。"
白玉鸾要跑过去,却是被那看似柔弱的白衣仙子狠狠拉住,"这是你的梦,白玉鸾。"
白玉鸾猛的一回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那白衣仙子淡淡一笑,"我叫嗜梦,人身仙骨,嗜梦而生。我所嗜之梦,便是你的梦魇。那是你前世的记忆怨念不去,留到了今生。你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早在你上一世就发生过了,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白衣仙子慢慢走向那已经断气的龙啸桐。"上一世,你是皇后,这是和你私通篡权的王爷,你们被追杀至此,他惨死在你面前,你自杀殉情,轮回入世,却是不肯忘却这一切,轮回之祖念你们爱的痴苦,便今生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是,在那之前,你和这野心的王爷,都要经历一番磨难。"
"我……和……他……"白玉鸾头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些场景,一些对白,不很清晰,却和这叫做嗜梦的仙子说的吻合。
抱住头,白玉鸾单膝跪地,那嗜梦走过来,手抚上她的额头。
"这就是你的前世,白玉鸾。让我帮你想起来更多。"
记忆了大婚时那万民朝拜的一天,她的凤辇一路向着那巍峨的皇宫而行,她撩起帘子,却是看见那一个有着冷峻面孔的男子,两人那四目交汇的一瞬,便是再不能忘怀。
她该忘记他的,他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他是她未来夫君的弟弟,也是当朝的王爷。
而她是凤仪天下的皇后。
可一切都那样发生了。
皇帝御驾亲征,他偷偷入宫,那干柴烈火,便是阻挡不住。
他总是说,你不是我的唯一,却是我的最爱。
她知道,他是个贪心的男人,江山和女人,他哪个都不肯放手。于是,一并输掉——
她无法面对夫君那质问的眼神,那曾经多少疼爱,全然变成愤怒。
她无法拒绝他伸出来的手,便是放弃一切,成为千古祸水,也要和他一起策马出宫,做一对千夫所指的苦命鸳鸯——
往昔岁月,层层叠叠,白玉鸾仍旧是单膝跪地,却是动弹不能。
谁能想到,这一个问心无愧荣耀加身的玉将军,前世却祸害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天下?
那前世的孽债,如何能还得清?
白玉鸾第一次,感到是这样的无力。不受掌控的命运,伴随着那前世的怨念,铺天盖地。
"这一世要偿还上一生,可是你若无法斩断前世的纠葛,便不能放下一切,以玉将军这个重生的身份活着,赎罪。"
嗜梦看着她,说,"我来吞噬你前世的记忆,连同这个梦,连同我的存在。你愿意么?"
放下一切,以玉将军的身份重新活过?
白玉鸾久久,点了点头。
——我还能遇上他么?
——能
——我们还会相爱么?
——会
——我们的结果会如何?
——这个,要你自己去看。
如果我们不能找到彼此怎么办?如果我们没有相爱怎么办?如果我们不能坚守下去怎么办?如果我们重复上一世的命运怎么办?
如果我一切都忘了,你会让我想起么?桐?
白玉鸾闭上眼。
"我自己来创造,我新的命运。"
嗜梦元神归来,笑忘还在一如往昔的摇着扇子。"她肯忘了么?我还以为她这样的女人,不会轻易松口。"
"不,她虽然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却不是选择了遗忘,而是选择了记起。只是,她所记起的再不是前世的痛楚,而是今生的希望。"
"嗜梦,你若能如此,该有多好——"
"笑忘。白玉鸾有龙啸桐在身旁,我却连我在等的他是谁,都记不得。她有今生可以创造,我便只有往昔可以寻觅。"
"她又要重新爱上这个男人一次了。"笑忘捂嘴笑了。
"人的记忆很奇怪,就算我可以夺走那前世的梦,却无法抹煞那深中的情。也许一切的一见钟情,都是前世的未了情。"
嗜梦看着笑忘那展开的桃花扇上,又有一朵新开的桃花绽放了,便是难得的一笑。
几日后小镇重逢,他在夕阳中见了她来,她只说:我等你等了很久。
几周后温泉再遇,干柴烈火,他无法解释的激情,和她无法追寻的放纵。
几月后宫中逢面,他说"不是唯一,却是最爱",她先是毫无理由的接受,又是决绝的否定。
再之后校场上青衣和龙啸桐第一次见了面。见到青衣与龙啸桐出现在同一处,不知为何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而那是一种白玉鸾也解释不清的感觉。
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二人,却仿佛气场在相互试探,即便是一君一臣,地位悬殊。
半年后她走了。
又是一载,她又回来。
她记不得这许多,记不得为何会爱上他,记不得为何走了要回来。
记不得那些纠葛,只记得,这一世,他们遇上,相爱,然后——
一切如若轮回,她又在深坑中仰望,看不见他,只听见搏杀。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会看见那一个男人,慢慢慢慢的坠落,如同一片树叶。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似乎在梦境里的声音掠过——
如果我们不能找到彼此怎么办?如果我们没有相爱怎么办?如果我们不能坚守下去怎么办?如果我们重复上一世的命运怎么办?
那时,白玉鸾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这话回荡在空气中时,她不知为何会一颤,仿佛有一只手,那么冰冷那么苍白,曾经捂住她的口,如今这只手不再了,于是她喊了出来。
她终于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还能遇上他么?
——能
——我们还会相爱么?
——会
——我们的结果会如何?
——这个,要你自己去看。
天很蓝。
我看到了纯粹。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09/24 at 下午2:31: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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