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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烟罗 1、2》风起涟漪
《软烟罗》系列一《神祭》 作者:风起涟漪
第一章
"杨总管,杨总管"
一婀娜宫女匆匆奔来,冲回廊正中慢慢踱步的中年太监轻声急唤。
"原来是灵儿姑娘,神色如此匆忙,可是太后急召老奴?"
内务总管杨德康面带慈爱,看着眼前这个纤秀柔弱的少女,才短短几年…就出落的如此可人了吗?只可惜…
"不是的…是皇上他…奴婢惹皇上生气了…现在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灵儿欲言又止,盈盈泪水微微打转,仿佛有道不尽的委屈与伤感。
"哎…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以后,尽量不要再靠近皇上了…"
"我没有…"灵儿拼命摇着头,委屈的泪水颗颗坠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我只是看到皇上读书乏了,俯在案上睡了,生恐他着凉,便想上前为他披衣…可是…谁知他…"
"皇上不但不承情,还愤然离去是吗?"
"我只是一介奴婢,哪怕奢望皇上承情,只是…以前我也是这么做的…他未有过如此啊…"
灵儿再也禁不住不甘的汹涌,掩面抽泣起来。
"灵儿…你应知道…自你奉太后之命行事起…就一定会有今日…"
灵儿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的紧咬住下唇,那粉色的嫩唇被自己咬至朱红,却浑然未觉…
"你与皇上之情…覆水东逝,永难回头…"
灵儿终于哭出声来,纤纤玉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无法抑制悲苦的倾泄…
杨德康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去,只留灵儿一人伤心欲绝。
"灵儿啊灵儿…你错就错在不该对皇上有所隐瞒…"
慢慢行至静湖畔,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背后显现。
"小顺子,皇上现在何处?"
"回禀杨总管,皇上现在御花园冷香亭附近,有六人在暗处跟随皇上"
"六人?"杨德康浓眉一扬:"都是什么人?"
"只有两人是内务府的人,另四人小的推测应该是太后及王丞相身边的人"
"哦,你退下吧"
小顺子弯腰退下,无声无息,难以看出如此清秀瘦小之人,竟身怀武功。
"太后…丞相…你们逼得皇上太紧了…他只有十岁啊…"
杨德康的目光缓缓移向远处御花园的方向,那里,躺着一位九五之尊。
冷香亭旁的青石假山上,一抹金黄半倚半靠在石壁边,一臂,一腿,有意无意呈悬空状,令周围暗中隐藏的人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无论主子令自己监视皇上行踪并随时禀报是何用意,但此时皇上躺在数人之高的假山上昏昏欲睡,身子半悬,却实在危险,若是一个不当紧…
各自隐于暗处的六人,此时全身紧绷,只要皇上翻个身,即使被人发现,也不敢令那万金之躯有任何闪失。
仿佛有意戏耍几人一般,皇上几番挪动身躯,几欲悬落,却偏偏有惊无险,倒是令其它人大汗淋漓,心跳不已。
当今圣上,十岁的李安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微微睁开双眼,迷离地环视了一下,便又沉沉睡去。
看到皇上终于调整了一个安全的睡姿,六人全暗吐一口气,却无人发现,那双半眯的龙眸与嘴角泛起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忽然,一个五、六岁大,一身华服的小孩子嘻笑着跑向这边,李安世半眯着眼,扫了一眼那个孩子,十分眼生,便转过头去,继续'熟睡'。
那小孩并未发现假山上睡着人,更没发现周围藏着数人,只是调皮的笑着钻进假山下方的石洞之中。然后很快,一群宫女太监匆匆而来,四下寻找着,焦急之态尽入龙眼。
"何人喧哗!"
一声怒斥,宫女太监们回头一看,全吓得面无血色,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小的们不知皇上在此,无意惊动圣驾,望皇上恕罪!"
为首的太监脸色煞白,不住磕头求饶。龙颜不悦,自己又有几颗项上人头?于是,宫龙太监全都磕头连连,生恐皇上一句话便人头落地。
"你们好大胆子,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由得你们胡闹!"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小的们只是一时情急,小的们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李安世佯装龙颜微嗔,但心里却暗暗好笑山下那吓破胆的一群人。
"哼!扰朕清梦,你们该当何罪!"
"皇上饶命啊!"
几乎开始哀号,几个胆小的宫女更是早吓得昏厥过去,李安世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但那笑颜,在山下之人看来仿若索命勾魂一般。
"你少欺负人!"
稚嫩的训斥声令李安世微微一愣,只见那个小孩从山洞内钻出,嘟着小嘴,气呼呼地瞪着当今皇上。
"你可知朕是何人,胆敢如此与朕讲话?"
"皇帝呗"
李安世微微皱眉,为何说得如此轻巧,难道这个孩子不知'皇帝'二字可诛他全族,灭他满门?
"他们已经连连求饶了,你干嘛还有意戏耍他们!"
"哦?你缘何认为朕是戏耍他们?"
"你是皇上,天下权势以你为尊,你若有心杀他们几人,何需多言?可你几次三番恐吓一通,直吓得他们磕头求饶,却迟迟不动手,可见你是有意戏弄!"
李安世心中微惊,疑惑地看着他,道:"你有多大?"
"五岁"孩子说着,还伸出小手,比出五个指头。
如此调皮可爱之举,却未能令李安世莞尔,"只有五岁就有此心智,若再大些…怎还得了…"
李安世想到此,大声质问:"你是何人?"
"我?我叫玄灼"小孩像是忘了刚才与皇上怒目相向,笑着应道,然后反问:"那你呢?"
李安世哼笑一声,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问皇上名讳。
"回皇上,此人乃刑部尚书玄鄂之子,是太后卿点御前伴读,今日奉宣入宫晋见太后"一个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禀道。
"原是玄鄂之子…难怪如此敢大…"
刑部尚书玄鄂为先帝心腹之一,以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名满天下,先帝在世之时,更是常常与先帝对歧朝堂,也在龙颜一怒之下几入天牢,更是时常在鬼门关前徘徊,可叹先帝总也忍不下心将此左膀右臂截之,于是常常对着玄鄂摇头叹气,倒也是当朝一段趣闻。
李安世上下打量着玄灼,面如傅粉,唇若施脂,眉目如画,若是女子,几年之后又该如何倾国倾城?
忽起笑意,若有此子陪伴读书,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只是如此天真烂漫的无暇美玉,好似不解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于是,李安世
冷笑了一下。
"玄灼,你觉得朕不会杀他们?"
玄灼年幼,自然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却见李安世笑意盎然,看向山下之人,不冷不热地说:"你们可曾看到那边的静湖?"
跪着的人不解又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自行了断吧!"
话音一落,立刻哭声滔天,玄灼更是吃了一惊,眼见太监宫女一步三踉跄,跌跌撞撞往湖边走,惊得合不上小嘴。
"玄灼,你可知为何他们一定要死?"
"不…"玄炽看着乖乖走向湖边的人们,焦急地看着李安世,隐隐中,已经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生死只有此人可以掌控。
"只因你说,朕不会杀他们,所以朕一定要杀他们"
"可是为什么啊!你不是只是戏弄他们一下吗?你不是不想杀他们吗?"
"没错,朕最初并未起杀意,但是…你一个小小五岁孩童,难道朕应让你一语道破圣意吗?"
"只为这个?"玄灼愣住。
"他们因你一句多言而死,真可谓'祸从口出'啊"
玄灼那稚气的脑海中,并不能全然明白为什么说出实话,却反而会害人…忽然,身后传来声声落水之声,才将玄灼的神拉了回来。
"不要!"
玄灼急忙奔到李安世身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快…你快叫他们回来啊!"
"一言九鼎,岂是你一句话便可更改的?"
"皇帝哥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罚他们好不好?是我不好,你罚我!"
皇帝哥哥?李安世禁不住露出笑意,好个'口无遮掩'的玄灼。
看着水中扑腾的人们,泪水在玄灼的眼眶里打转,已经急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拽住李安世的袖口,用眼睛投出哀求的目光。
"你可知会游泳的人要淹死在水里有多难?"李安世似笑非笑的看向湖中人,然后对玄灼说道。
"不…"
小嘴几张几合,却发不出其它声音,只能拼命摇着头,拼命紧拽眼前人的袖口,却找不到可以化解铁石心肠的方法。
看着不及自己腰身的孩子那白净的脸颊挂满了泪水,因过于焦急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如此无助的神情,令李安世心头一软。
可惜皇上就是皇上,说出去的话,就是天,无人可违天,亦无人可佐天,所以…就算错…也会一直错下去吧…
"啊!!"
玄灼发出一声惊叫,李安世望向静湖,只见一个宫女的身体漂起,显然已经死去…
"啊!"
另一声惊叫,却是李安世发出,只见玄灼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臂,如此用力,痛得李安世皱眉吃痛。
"放开朕!"
一掌击去,小小的孩子被轻易的打翻在地,李安世捂住渗血的伤口,恨恨地瞪着玄灼,身为天子的他,何时受过如此对待?愤怒即时充斥了他的理智。
"朕要诛你九族!!"
脱口而出,是气话,亦是真心。
"随你!!若你为天下表率,死乃天下第一幸事!!"
"你说什么?!"
玄灼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向静湖,纵身跃入湖中。
"你个五岁孩童,难道还想救他们不成?!若无朕的一句话,他们断然不敢上岸!朕看你怎么救他们!!"
而此时的李安世,又哪曾想到,那自不量力的孩童竟会左右了他的一生…
第二章
"可恶!"
天子李安世,低低地咒骂着,烦躁地在寝宫来回走着。他的手臂早已被御医诊治过,金色的龙袖下时不时显露出白色的纱布,伤口依稀隐隐做痛。
但令李安世如此烦燥的,却是那咬伤他之人,五岁的玄灼。此时内室里忙做一团,因为近半柱香的时辰了,溺水的玄灼依然未醒。
"皇上大可安心,众太医妙手回春,一定无碍的"
李安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浑身湿淋淋的小太监,这才想起若不是此人将玄灼救起,只怕…
该死的!不会游泳逞什么强!
李安世在心里暗暗骂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顺子,在杨总管手下当差"
"哦…"
李安世本想因他救人有功奖赏一番,但是…那个玄灼却是忤逆龙颜之人,就算当场溺死,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可是…玄灼乃玄鄂之子,就算他不吭声,只怕满朝文武也会大有说辞…其实自己也并不想令那个小孩出什么事,本想开口的…可此人却不知从哪跑出来,无人敢擅自救人的情况下不问圣意,自做主张救了他…也算有违圣意吧…?
这…该罚还是该奖?
"皇上,快申时了…太后还等着宣玄灼晋见呢…"
小顺子忽然来了一句。
李安世一愣,太后宣玄灼入宫,如果刚才真出了什么事,只怕太后也难不过问了…
李安世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顺子。
他是在暗示朕吗?一则暗示他救玄灼此举是替朕着想,罚不得;二则暗示朕申时快到,要想办法应对太后那边吗…?
"你叫小顺子是吗?以后就到朕身边当差吧"
说完,李安世转身步入内室。
小顺子微微弓腰谢恩,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果然…如杨总管所说,'一点即透'的皇上…
好个不赏不罚,既要为未受惩罚感恩戴德的同时,也不会为无赏沮丧,毕竟,在皇上身边当差可比银两来得更实惠。
小顺子慢慢直起腰,清秀的脸庞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
内室
李安世不耐地看着众御医不知在往玄灼的身上扎什么针,踱来踱去,几次强压火气,只是恶狠狠的瞪着早已被他的目光吓得汗流郏背的御医们。
"他什么能醒?!"
一声龙吼,吓得本就紧张兮兮的御医们当场跪倒在地。
"回禀皇上,臣等已经尽力,玄公子脉相平稳,已无大碍,只是不知何故一直不醒…"
"申时之前若他不醒来,那也不用留你们这群废人了吧"
冰冷的话语中暗含的杀意,令御医连求饶都顾不上,立刻围到床边继续死马当活马医。
可恶!可恶!可恶!
怎么会不醒?笨蛋!不会游泳跳水做甚!朕已经饶了剩下的人了,你若敢不醒,朕就再杀了他们!
烦躁的李安世,已经分不清此时急切盼望他醒来的心情,到底是因为怕会造成麻烦,还是其它的原因了…
"皇上"
一声轻唤,李安世回过头来,只见已经换了一身干衣裳的小顺子悄悄走到他的跟前。
"皇上,太医们也说了,玄公子已无大碍,只是不知'何故'迟迟未醒,毕竟,快到申时了呀…"
小顺子不紧不慢地轻声说着,李安世当即明白过来。
"臭小子,敢戏弄朕!"
李安世气得浑身发抖,难得他会为别人担心到烦躁的地步,居然没有细想这其中的不对。
李安世气冲冲的奔到床榻边,不理会御医们惊愕的目光,一把拎起床上的人儿,大叫起来:"你还装!!!"
只见众御医费尽心力也弄不醒的孩子,突然睁开他乌黑的大眼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你果然是装的!"
李安世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自己气得浑身发抖,而始作俑者还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嘻笑着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脑袋有点晕…
"你怎么才发现啊,害我被他们扎得好痛哦"
"哦~~~那倒是朕的不是了!!!!"
本逼着自己笑出来的李安世,最后还是气得大吼起来。
"啊…"玄灼捂住耳朵,不由得闭上眼睛,"声音小点啦…吵得我好晕哦…"
"你还装!!"
"皇上,玄公子大难不死,身子虚也再所难免,还是让他静养…"
"静个头!你们这群庸医!!连装病都看不出来吗?!"
"这…"
御医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饶是他们现在说什么皇上也绝不会再信了…没办法…谁让他们真得没想到病人是故意不醒啊…
"你没死是吧!给朕滚到慈宁宫见太后去!!!"
玄灼皱着眉头,嘟着小嘴,可怜兮兮的望向李安世,眼眶中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水。
"可是…头真的好痛哦…身上没有力气…"
"你还装!"
李安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全无平时的冷漠与沉着,只觉得自己有道不出的愤怒想要发泄出来,只是说不清这愤怒来源于哪里…也许,是发现自己居然会为这个小小的孩子担忧而有些惶恐…然后,是被戏耍的羞愤与自己付出关切却如此收场的不甘吧…
"好嘛…去就是啦…"
玄灼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龙榻,腿猛地一软,心下一惊,马上稳住重心,下意识的紧咬住下唇。
"皇上,就由小顺子为玄公子领路吧"
小顺子忽然开腔,李安世虽初识此人,却也深知他心思细密,当下心中有疑,莫非他又注意到什么朕没注意到的事?
不由得看向玄灼…
玄灼的小手一直紧紧抓住龙帐边角,虽然背对李安世,但不难看出他在强撑…
"小顺子"
小顺子看向皇上,皇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玄灼,小顺子当即明白,皇上也发现了…
"玄公子,若嫌不弃,小顺子愿背玄公子前往"
"背?"
玄灼稍稍一失神,有点迷惘的回应着这句话,眼睛半睁半闭,小顺子见状,忙走上前去,蹲下身来。
玄灼本能的趴了过去,再也抵抗不了睡意的侵袭,立刻陷入了沉睡当中…又或者…是昏迷当中…
"小顺子!"李安世心头一紧,急忙唤道。
"皇上请放心,小顺子自有分寸"
小顺子轻声应道,然后背着玄灼走出寝宫。
李安世的心底再度涌起了异样的情愫…那本因愤怒而消失殆尽的情感又一次袭上心头,这陌生的感觉,令他再度开始莫名的烦躁起来。
"皇上…"一直战战兢兢跪着的御医们小心翼翼地叫着。
"你们也跟去,不许惊动太后,若他有任何闪失,小心你们的项上人头!"
"是是是"
跪倒在地的御医们纷纷抱起吃饭的家伙,仓惶而逃…哦,不,是奉命而去。
另一边
小顺子轻声说道:"玄公子…奴才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嗯…"迷迷糊糊的回应了一声。
"皇上毕竟是皇上,从一生下来,就被当做天一样的侍奉着,皇上说个'是'字,哪有人敢说个'不'字?所以,从没人逆着的皇上,自然容不得半点不是,玄公子今日虽说是为奴才们抱不平,但逆了皇上的意,只会令奴才们更难做。毕竟,皇上再生气,若说想要了玄公子的命,也好歹要斟酌再三。可奴才们就不一样了,在这深宫大院里,奴才的命连一根草都不值,纵是皇上不高兴杀几个,也没人会说什么的。今儿个的事,本就是皇上一时兴起,若非玄公子冲撞了皇上,那个宫女只怕也未必会死…啊,当然奴才不是怨玄公子,您为咱们出头,咱们心里感激着呢,只是这皇宫中,凡事都要讲求手段,纵是一言一行,也要深思再三,玄公子若真有心护着咱们,这'心智'还是少不了得…"
"嗯…"又一声迷迷糊糊的回应。
小顺子苦笑了一下,也不知他听了几分,即使听了…以他五岁之智,又能理解几分?
"玄公子…这些话,不光是针对皇上说的…"
小顺子心下暗想,玄灼啊玄灼,你一旦入了这宫门,步步为营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三章
"皇上,皇上"
一直等待小顺子归来的李安世本就烦躁不已,忽闻这熟悉的女声,脸色立即阴沉下来。
"朕道是谁,原来是灵儿姑娘啊,怎么,太后她老人家没再派你当谁人的探子?"
"皇上…我…"
"大胆!小小奴婢,敢在朕面前自称'我'?哼,看来,太后太宠你了嘛"
"奴婢知错了…皇上恕罪…"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灵儿低低地应着。
看到灵儿那欲泣强忍的模样,李安世冷笑了一下,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令他惊得浑身一颤。
"可是玄灼的事?!"
灵儿这才想起跑来的目的,慌忙点点头:"皇上请宽心,玄公子在太后面前没说皇上的不是…太后也没有发现玄公子有何不妥,只道是他累了,便让他回府歇息…所以皇上不用担心"
"朕不是问你这些!!朕问得是他!!"
"他?"灵儿一愣,然后道:"可是指玄公子?想来他是强撑着,一出慈宁宫就昏倒了…皇上!"
灵儿看着匆忙奔出去的皇上,发出意外的叫声。看着李安世的背影,灵儿有些迷惘…
"第一次…见皇上为他人之事着急呢…"
看到皇上急奔的太监们立刻尾随其后,生恐皇上有什么闪失,一时间浩浩荡荡跟了一帮人…
然后,另一群人也向这边奔来,以小顺子为首,怀抱昏迷的玄灼,身后跟着一群御医…
"小顺子!他怎么了!"
"回皇上,玄公子一时气血不顺晕厥过去,臣等已喂他吃下顺气丹,现在不能吹风,请皇上先入内殿再容臣等慢慢禀告"
气喘嘘嘘的白胡老太医答道,李安世扫了一眼大汗淋漓的他们,不难猜出年事已高的他们是一路狂奔而来…同时李安世也注意到小顺子虽抱着玄灼奔来,不但未出汗,连一丝气息不稳都感觉不到…
但这个念头只闪了一下,李安世便大声道:"快,回宫!"
于是,两群人又浩浩荡荡折回崇光殿,一时间,令不明就理的宫人们只道出了什么大事。
喧闹的崇光殿,好不容易才静了下来。因为圣上关注的人儿终于醒了过来,并在李安世的'恐吓'下喝完一碗粥后,再度熟睡。而一直诚惶诚恐呆在一旁的御医,也终于得到了'赦免',于是,折腾了数个时辰的大殿内,终于静了下来。
翠玉香炉内升起缕缕乳白烟丝,阵阵檀木香飘扬在殿内,龙床上躺着的孩子在清香中,慢慢舒解了紧皱的眉头。
李安世坐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熟睡中的孩子。
好似白玉精雕细琢的脸庞,因熟睡的缘故泛着浅浅的粉晕,柔顺而细密的头发乖巧的倚在两颊,最有趣的是,粉色的小嘴即使在睡梦中,仍低声的嘀咕着什么,令人忍俊不禁。
身为先帝么子的李安世,从未见过身边有比他更小的孩子,偶尔太后宣大臣子女入殿,也只是惊鸿一瞥,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任何一个。而李安世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更是早在安世出生以前,便远嫁他国和亲去了。所以,从未体味过兄弟姐妹之情的李安世,对比自己年幼许多的玄灼,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怜爱之意。
如果有个弟弟…应该也像他一样吧…
想着,李安世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忽然,玄灼的小嘴一嘟,好像生气似的"哼"了一声,四肢一蜷,缩成一团,愈发显得乖巧可爱。
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的李安世,好笑的伸手食指,轻轻的点了点玄灼的小俏鼻。玄灼皱皱眉,本能的伸手摸了摸鼻子,李安世忙缩回了手。然后当玄灼的手放下时,他又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玄灼又摸了摸鼻子,然后李安世再点,玄灼再摸…
李安世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沉浸在这个有点幼稚的游戏当中。
忽然,"啊啾",玄灼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李安世不由吐吐舌头,笑了起来。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玄灼把脸埋进了被子当中,李安世这才不得不结束了他的游戏,但仍有点意犹味尽的继续等待着下一次的机会。
而他全然未觉四周站着的宫女太监全都傻呆呆地盯着自己看,因为他们从未见过皇上几时露出过如此…温柔带些溺宠的笑意…
"大坏蛋…"
"嗯?"李安世好奇地凑近玄灼,"你刚才说什么?"
"坏…"小嘴又嘟了起来,显然睡梦中的他又在生气。
居然还会说梦话?李安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从未想过观察一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会带来如此之多的乐趣。
"臭皇帝…"
"什么?!"这回听清了…
居然连在梦中都骂朕吗?
李安世气得握紧了拳手,身为天子的他,什么时候被人当面骂过?就算是说梦话也不成!
刚想发飙,玄灼忽然一翻身,小手碰到了李安世放在床边的手,好像将这只手当成抱枕似的,玄灼一把将李安世的手抱到怀中,头不偏不正的枕到了李安世的手上,李安世皱皱眉,想缩回手,可刚一动,玄灼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抱得更紧了一些…
轻叹一口气,李安世无奈地看着玄灼,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忍吵醒熟睡的这个孩子…
忽然想起刚才被骂,李安世再度不爽的看向玄灼,却也正好看到玄灼忽然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便收回了笑容,但微微上扬的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意…
然后,李安世的火气一下子找不到了…
"哎…罢了…就当你是童言无忌,恕你不敬之罪"李安世轻声对睡梦中的玄灼说道。
然后,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查觉的微笑又悄悄挂上李安世的嘴角。
……
……
"哎哟…"李安世轻轻动了动麻痹的快失去知觉的手,可惜小玄灼依然不肯放过这个'抱枕'。
李安世无奈之中,只好想一点一点抽回,谁知玄灼一个翻身,又压了过来。
"哎…"
李安世算是没办法了,七岁登基以来,当了三年的皇帝,又曾几时有过如此为难的时候?以前不管什么事,只要自己高兴,管它什么后果,先做再说,就算薄有微词,至少自己没有头痛过…可是现在,居然会因怕吵到一个小小孩童酣睡而矛盾不已…?
哎…
忽然想起一个典故,汉哀帝一日早起,发现衣袖被董贤压住,不忍吵醒熟睡中的董贤,便断袖而起,当时哀帝的感觉…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李安世一愣,怎么想起这个故事?一想起汉哀帝与董贤的关系,几乎是反射性得猛地抽回了手。
"哎哟!"
头下忽然悬空的玄灼,脑袋与软榻发生撞击…
"好痛!"
抱头坐起的玄灼'哀怨'地看着李安世,李安世自觉有愧,一狠心,别过头去不理睬。
谁知玄灼竟当即大哭起来,哭声震天…
李安世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即愣在当场,几个机灵的宫女马上过来安抚哄逗。
李安世稀罕地看着宫女们将玄灼抱了起来,,左右晃动着,手不时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乖,不哭不哭"
然后,在李安世看来简直就是奇迹…玄灼居然真得不哭了?!而且好像渐渐静了下来,仿佛又快睡着一般。
从未见过哄小孩子情景的李安世,顿时来了兴趣。
"让朕试试"
不理会宫女错愕的神情,李安世径自从宫女怀中'抢'过玄灼,本昏昏欲睡的玄灼又被惊醒了,有点受惊的看着李安世。
李安世学着宫女的动作轻轻晃着,可玄灼毫无睡去的征兆,反而瞪着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喂!!你睡觉好不好?!"
玄灼依然盯着他猛看。
李安世转念想起宫女似乎还念念有词,于是,他也学着宫女的口吻道:"乖,不哭不哭"
玄灼不但不睡,反而开始笑了起来,本来是强忍笑意的那种笑,到后来干脆笑出声来。而四周的宫女太监们也发出低低的笑声。
李安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多可笑…
"你笑什么笑!!"
"嘻嘻,皇帝哥哥,你好有趣哦"
顿时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火辣辣的…
"你给朕睡觉!!!"
把玄灼按回床上,拿被子将他包了个严实,在被中挣扎的玄灼仍不忘继续笑的很大声…
宫女悄悄掩嘴而笑,太监们更是因强忍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第一次…他们觉得自己伺候的皇上…仍是个孩子…
"全滚出去!!"
有点恼羞成怒的大叫起来,下人们很识趣的迅速退了出去,只丢下被中人咯咯的笑着,与紧压着被子不让他出来的李安世满脸通红与他僵持当中…
第四章
初月如弓,月光如水,深宫的夜,格外幽寒。
一中年男子独站月下,往向远方那仿似覆掩银霜的慈宁宫,目光中闪出些许令人费解的神情…
"柳色参差掩画楼,晓莺啼送满宫愁。年年花落无人见,空逐春泉出御沟…"
"杨总管…"
中年男子缓缓回过头来,眼中闪烁的莫名神色瞬间恢复为一片静水…
"小顺子,皇上那边如何?"
小顺子低着头,好像并没有听到杨总管低吟那首诗,更没有听出那隐隐中带有的特别情愫。
"回总管,皇上将玄公子送出宫后,便睡了,没什么特别的事"
"今天,皇上很反常啊…"
小顺子微微扬起笑意,其实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今天的皇上,完全表现出一种孩子的本性…只是这句话大家都藏在肚里,没有道破罢了。
"不妙啊…"
小顺子一怔:"杨总管何出此言?"
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杨德康再度看向远方,道:"小顺子,你认为太后为什么会钦点一五岁孩童为御前伴读?"
"这…小的也曾听闻,玄公子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有孔子不及之智…"
杨德康摇摇头:"纵使他乃再世圣贤,也只是五岁孩童,皇上已有十岁,你以为年龄相错如此之多的二人,真可一同读书?御前伴读正是为了令皇上读书时不至枯燥,可一五岁小童正值好玩之期,对皇上读书会有何帮助?"
"那…?"
"小顺子,朝中当权者属谁?"
"若论文,当然是刑部尚书玄鄂玄大人,德高望重,位高权重;若论武,应是王翰龄王丞相,他的两位公子分别执掌皇城内外兵权…"小顺子顿了顿,接着一字一句道:"可一夜颠倒乾坤"
杨德康没有说什么,接着问道:"那你认为以太后之智,会不防此人吗?"
"所以,必须以玄鄂之权牵制王翰龄之势?"小顺子猜测道。
"可惜,玄鄂早有引退之意,若此人离朝,以太后一人之力,断然阻止不了王翰龄权倾朝野…"
小顺子领悟:"因此,太后令玄大人独子玄灼常驻宫中以此要挟…可是,以小的愚见,王丞相若有反意,又岂会等到今日?"
杨德康似笑非笑的摇摇头:"王丞相之意,的确难明…不过他却有不能反的理由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杨德康的脸上崭露笑意。
小顺子看着杨德康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解地问:"那太后缘何防他?"
"你初到宫中不久,这十多年前的深宫恩怨你当然不会了解…"
"可是十年前王丞相胞妹王贵人之死?"
杨德康回过头来,看着小顺子:"小顺子…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
"是…"小顺子微微弓腰,垂下眼睫,不声不响。
"你只要记住,既使太后与王丞相视同水火,却都不会对皇上出手,而皇上,也深知此理…所以,小顺子,你只要尽心尽力辅佐皇上就是了…皇上并非妒才之人,却也非仁慈宅厚之人,举凡成大事之者,心狠手辣再所难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你有天大冤屈也只能留着跟阎王说,切记!"
"小的明白…只是小的仍有一事不明,为何总管适才会说'不妙'二字?"
"不妙…当然不妙…"杨德康苦笑起来:"皇上就是皇上,皇上可以在这深宫中活下来,但一个十岁的孩子却未必能啊…皇上虽然年幼,但心机已不输成人之智,但那个玄灼…也许会把皇上的另一面引出来吧…"
小顺子已经明白了,玄灼的天真烂漫,心无城府,在某种意义上,的确会将皇上埋藏至深的'纯'引出来…可是,那却是身为皇者最大的忌讳…
"而且…不论将来当权者是太后还是丞相,都容不得玄大人啊…玄大人正是看透此点,才一直去意坚决,可是…"
"可是太后现在却决不会让他走,到可以放他走时,也是他命绝之时…"小顺子接下后面的话。
"斩草必除根,所以,玄灼…一定会死…"
杨德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直入宫以来,他已经看过多少人心丑恶,看过多少世态炎凉,那'权势'二字下的亡魂岂是数以百计可计算的?而古往今来,牺牲于这二字下的无知孩童又岂是少数?若看不破这些…又怎能在这深宫之中存活下来…
小顺子听闻那个小小的孩子的未来竟然已被定下时,不由动容…
"皇上…可以救他吧…"小顺子试探地问了一句
"除非玄大人可以活到皇上十六岁亲政…还有六年啊…"杨德康苦笑了一下:"而六年,又会发生多少事…"
小顺子不再吭声,而杨德康仿佛自言自语道:"而皇上…若对那个孩子心生爱怜,到生离死别之时…又会是怎样的打击啊…"
乌云,悄悄地遮蔽了明月,远方夜巡的禁军手持的灯火,是死寂的夜宫中唯一一点光明…
又一个深宫之夜,又一个辗转难眠之夜。
而宫外,又何曾不是如此…旦凡与那'宫廷'二字沾上边,仿佛就预示着无数个不眠夜…
尚书府内,一个苍老的男子轻轻地抚摸着熟睡的孩子,原本只应三十出头的玄鄂,却好似五十开外的老者,那根根白丝,又何尝不是明争暗斗,费尽心机的见证。
"灼儿…"
"嗯…"
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玄灼循着那熟悉的触感,抓住玄鄂微热的大手,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看着独子稚嫩的笑容,玄鄂的脸上闪过一丝怜爱与一丝黯然…
"原本为父不想令你卷入这场急流之中…可是…身不由己啊…灼儿,记住,伴君如伴虎,皇上可以捧你上天,也可推你入地,皇上永远是皇上,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至亲…"
均匀的呼吸,兆示着他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而父亲的话,也因此没有进入他的脑海…
玄鄂从袖口拿出一块鸾珮,在漆黑的屋内,居然发出素雅的浅白色,显然是块宝物。
"灼儿,这暖玉鸾珮乃先帝御赐之物,入夜泛光,四季溢暖,现在为父将此物赠与你,希望它可在那幽冷深宫中,为你带来一点点暖意…"
玄鄂轻轻将此物系于玄灼脖颈,爱怜的将玄灼不老实伸出被外的小手放回被中。
"…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
喃喃着,玄鄂在爱子的额上烙上轻轻一吻…
一想到你要进入那片浊水之中,为父便心如刀割啊…
……
……
翌日
皇宫的使者早早备着马车,候在尚书府门外。
"父亲大人呢?"
"回少爷,老爷今儿一早就去刑部了,特别叮嘱少爷到了皇宫里要小心照顾自己"
"哦…"
玄灼的心里涌上一股失落,没想到…父亲连送别都没有…
手缓缓摸向脖子里那暖暖的玉珮,不经意的笑了一下,那微热的玉石,将温暖一点点带入心灵深处…
"走吧!"玄灼轻快地说。
疾驰的马车,载着未经事世洗炼的无暇璞玉,步入那凝聚人性丑恶的无尽深渊。
玄灼调皮的挑起帘帷,看向那晨雾中峥嵘轩峻的宫殿楼阁,如此扑朔迷离,仿若云端灵霄。
而那里…将是他一生的归宿吗…?
第五章
春风几度,秋夕又见月圆,流阴暗换人间岁月,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短短两年,当朝天子李安世成长的越发精壮,而那眼眸中,更平添了几分犀利与睿智。
"要朕娶王翰龄么女,王怜卓为后?"李安世似笑非笑地看着手中的奏折。
"回皇上,王丞相之女王怜卓年芳十一,知书达礼,慧外秀中…"
"行了行了"李安世不耐烦地打断禀者的话:"太后可知此事?"
"回皇上,此事正是太后向丞相提出的"
李安世哼笑了一下,道:"哦,是吗,不会让朕明日就娶吧"
"回皇上,此事还需…"
"行了!等大婚之日记得提醒朕去洞房就是了!"
李安世大笑几声,丢下面面相觑的众臣,抚袖离去。
"退--朝--"
小顺子紧随其后,不离皇上半步。
"灼儿呢?"
"回皇上,今个省亲,皇上今早就准玄公子回府陪伴双亲了"小顺子提醒道。
"哦"
李安世皱皱眉,每逢心情烦躁之时,不知为何只要玄灼在身边,再大的郁闷也会烟消云散,于是,每每李安世不悦之时,第一个想找的,便是玄灼。
但此时,玄灼却不在宫中,李安世莫名的更加烦躁起来。
小顺子跟在其后,看着李安世箭步如飞,便深知,今天,不定谁要倒霉了…
……
……
"哗啦"
器皿破碎之声,很快御书房内传来怒吼声:"都给朕滚出去!!"
小顺子轻叹一口气,看着急急退出的太监宫女,小声对旁边的小太监道:"快去尚书府请玄公子回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
小顺子走进御书房内,只见屋内一片狼籍,而皇上正将案台上一切可扔之物狠狠砸向地面。
十二岁的少年,正是年少轻狂,胆大妄为之时,但身为皇上的李安世,却只能将年少旺盛的心强封于万载玄冰之下,再三压抑它的蠢动,然后高处众人之上,冷眼旁观世事变迁,鄙夷人性虚伪,一笑置之。可是,纵使他在人前装做坦然,如果这心中郁闷若不发泄出来,只怕大活人也生生憋坏了…
自一年半前,李安世因怒杀一名小太监被玄灼又哭又闹,不依不饶了许久之后,倒是再也没对这群下人发泄,只是可怜了皇上身边的一切可摔之物…已经不知换了几回了…
"皇上,请保重龙体"
"小顺子!陪朕去武场过招!!"
小顺子不由苦笑,自那次将玄灼抱回崇光殿时无意间泄露自己身怀武功,这两年来经常被皇上拉做陪练,原想保留实力,可叹皇上总有办法逼出自己的真实水准…
"今天你若手下留情,朕定不饶你!"
小顺子嘴上应着,心里暗暗叫苦,皇上啊皇上,我可真是赢也不是,输也不是啊…
只盼玄灼快快回来吧…
……
……
骄阳渐渐西沉,逼人的正午烦热慢慢转为轻爽。
李安世气喘嘘嘘的躺在软垫上,连擦拭流下的汗水的劲都没有了。接连不喘息的打了数个时辰,饶是武神在世,也要皱眉了。而小顺子更是累得不成人形,既要均衡力道不令皇上受伤,又要使皇上打得尽兴,这力量拿捏错一分,都是死罪啊…
"皇帝哥哥!"
清脆的悦耳童声从场外传来,李安世腾然坐起,脸上扬起退朝以来的第一份笑意。
"灼儿!"
小小的孩童扑进怀中,李安世怜爱的抱起这个纤秀的瓷娃娃。
"这么快就回来了?朕以为你会明日才回来呢"
"没有呀,我想念皇帝哥哥,就提前回来啦"玄灼悄悄瞄向小顺子,后者对他会心一笑。
"少来了,定是小顺子又悄悄派人去请你是不是?"
李安世说着,看向小顺子,倒是那眼神中并无责备之意。
"皇帝哥哥,你什么事不开心?"
一句话勾起了李安世的不快,他怏怏地说:"没事!"
那微微蹙起的剑眉,又怎会无事?
"灼儿,说说你今天去哪里玩了?"李安世转移话题。
"我?我跟父亲还在娘亲还有小翠还有湘儿还有小杜还有…"
李安世静静听着玄灼连发炮似的开始汇报起来,只是没有几句进入脑中…
忽然,玄灼停了下来,瞅着李安世。
"怎么了?"李安世轻笑着问。
"没有"玄灼摇摇头,忽然露齿一笑,"皇帝哥哥,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去庙会的时候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你说"
"庙会人可多了,放眼望去,可谓草木皆兵,身处浊流之中的我们,仿如豺狼当道,困兽之战,硬是让我们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当时我四面楚歌,沧海孤舟,楚楚可怜,好在我力排众议,经一僧人指点江山,终于跟我那孟母三迁的娘亲于千钧一发之际相遇,后来好不容易才发现父亲遇人不淑,许多东施效颦之女对他招蜂引蝶,不过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最终悬崖勒马,与娘亲二人鸾凤和鸣。饥不择食的我们本想中饱私囊,却发现钱袋背信弃义,逃之夭夭,万般无奈之下,我们这群一丘之貉只好呜呼哀哉,回府矣"
李安世与小顺子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明白过来,立刻爆发出大笑声。
"哈哈哈!灼儿!是谁教你这么用成语的?!哈哈哈哈哈"
李安世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小顺子也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
玄灼笑咪咪地看着李安世,轻声道:"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李安世一怔,笑容慢慢从脸上隐去,换上了另一种温柔的神色。
"灼儿啊灼儿,你真是朕的开心果"
说着,手轻轻地抚摸着玄灼柔顺的发丝,下意识的紧搂住这个孩子,不想放手…
因为他是李安世混沌的天地中,唯一一片净土…
皇城外,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驰来。
为首的是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将军,他饱经沧桑的面容中带着一种刚毅与正气,而他,正是镇守边关的重将,陈全。
"父亲!"
一俊朗少年策马而来,朴实的笑容令人顿生好感。
"枫儿,你看!"陈全指向远处那高耸的楼宇:"那就是皇城!"
"父亲,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陈枫好奇地问。
"皇上今年应该十二岁了吧,他比你小四岁,今后,你要好好辅佐皇上,为父才能不负先帝所托!"
"遵命!"
陈枫神色坚定的大声应道,自出生以来首次来到皇城的他,禁不住激动的心跳令他浑身颤抖不已。
那里,有我们的皇上!也是我终生尽忠的王者!
陈枫望向那朦胧的宫殿,慢慢走入了他未知的一片禁地。
而那里…又会否是他一生的归宿…?
第六章
清风拂柳,暖风敷面,李安世半倚在凉亭内的龙椅中,双足慵懒的搭至白玉桌上,手中把玩着琉璃酒盏,细细品味着那芳冽甘美,粉晕泛上清秀的脸颊,浅浅醉意令他露出一个懒散的笑意。
"皇上,请保重龙体"小顺子轻轻道。
"小顺子,你对朕说过的最多一句话是不是就是'保重龙体'?"
小顺子陪笑了一下:"皇上,奴才是代黎明百姓善劝皇上的"
"哦?朕死了,自会有新皇帝,又饿不着他们,劝朕做甚?"
李安世一语即出,惊得周围随行之人全都跪倒在地,小顺子跪下身来,轻声道:"皇上,切勿说此不吉之言呀"
"哼"李安世哼笑一声,将杯中残酒一口饮下。
"禀皇上,镇南将军陈全之子陈枫求见"一女声女气的太监禀告道。
"陈枫?"李安世回想着这个略为熟悉的名字。
"回皇上,您忘了?他从即日起将成为您的近身侍卫"
"近身侍卫?"李安世笑了几声,看向凉亭外:"朕的'侍卫'可够多了"
小顺子心下明白皇上此指何人,便凑上前来,悄声道:"陈全乃先帝生前大将之一,而后被派谴驻守边关长达近十八年,此次回朝,皆因陈枫在幼时便被先帝钦点为皇上的近身侍卫,命其年方十六时入朝任职。"
"哦"李安世不感兴趣的应了一声。
"皇上,此人生长在边关,从未与朝之中人有任何瓜葛…"小顺子提醒道。
李安世笑了一下,换句话说,此人绝不可能是太后及王丞相的手下,若为有材之人,可拉扰为己用。
"小顺子,你的心确实细啊"
"皇上折煞小顺子了,其实以皇上之智,这些又哪轮得到小顺子提醒皇上,只是皇上想看看小顺子够不够格呆在皇上身边吧"
李安世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小顺子,道:"好聪明,好聪明的小顺子"
小顺子微微弓下腰,笑了笑,近一段,皇上忽然开始有意无意考验自己的才智,看来,皇上已经开始物色心腹了…
这时,一身形健硕少年大步而来,跪拜在地。
"臣,陈枫,参见皇上"
"免了"
李安世缓缓道,伸出空酒杯,一宫女立刻为其满上,李安世没再理会陈枫,只是独饮着。
陈枫本因可见当今圣上而兴奋不已,更是为了此次召见下了一番功夫,可是,皇上连个正眼都没有…哎…
正暗自怏怏之时,忽然一娇小身影伴着甜甜童声自亭外传来。
"皇帝哥哥!"
李安世刚放下手中酒杯,便被扑了个满怀,不由得脸上露出一丝溺宠的笑意。
"灼儿又去哪淘气了?"
将玄灼抱起,放在自己双膝之上,伸出手拍拍因跑动而微微泛红的白玉脸庞。
玄灼露出调皮的神色,忽然拿起适才李安世喝酒的杯子,用鼻子闻了闻。
"好香!皇帝哥哥,我也要喝!"
"不成,你还太小,喝不得"
"我要喝嘛~~~"倚在龙怀中,小脑袋轻轻的蹭着李安世的脖颈,撒娇似的叫道:"皇帝哥哥~~~"
李安世不由苦笑,为何每次他如此这般撒娇便如中盅惑一般,拒绝不得…也因此每每被玄灼拿来当杀手锏,屡试不爽。
"那…只能一点点哦"
"嗯!"
小顺子在旁不由无奈得笑了一下,皇上啊…你太纵他了…
粉色的小舌头轻轻沾了一下佳酿,但马上吐出舌头,叫道:"好辣!!"
李安世大笑起来。
"皇帝哥哥骗我!一点都不好喝!"
"朕没说它好喝啊,是你说它香,要喝的,朕可没让你喝哦"
嘟起小嘴,眼波中流露出不甘,下意识的伸出粉舌轻舔嘴沿,然后咧咧嘴,皱起了眉,俏皮可爱之至。
李安世再度笑了起来,忽然一眼瞥见陈枫愣愣地看着玄灼,满含惊艳爱慕。
忽觉心中不快,李安世脸露嗔意。
玄灼随着李安世的目光,看向陈枫。
"咦?你是谁?我好像从没见过你"
说着,从李安世身上蹦下,却没发现李安世因此而更加不爽。
"啊?我…呃…臣,陈枫…为圣上新任近身侍卫…"
"那你是陈哥哥了?以后你叫我灼儿好啦…"
"灼儿!"
一声喝斥,迎向玄灼不解的目光时,李安世又心虚的闭上了嘴,然后笑着说:"灼儿,皇帝哥哥有东西送你"
说着,向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领会,立刻去取来不日前名家手绘,巧匠编制的一只纸鸢。
玄灼一见到,立刻奔回李安世身边,欢呼着拿着跳了起来。
"是送我的吗?我要玩!"
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很快就会忘了刚才做的事,于是,玄灼拿着纸鸢奔到凉亭外,将陈枫抛到了脑后。
"你们几个护住灼儿,不得有闪失!"
说完,几个太监领命而去,而李安世得逞般看了一眼陈枫,却见后者的目光早已追着小小身影跑出凉亭了…
忽然觉得眼前之人讨厌之至,李安世却全然未觉这份厌恶来源于对自己专属物被别人窥视的危机感。
"你可知他是谁?"忽然开口道。
"啊?"陈枫一愣神,忙收回心智:"臣不知…"
"你可知道朕的未来皇后正是卓(灼)儿?"
陈枫如被电击,愣在当场。
小顺子暗笑起来,灼儿…皇后…没错…皇后是卓儿没错…
"你可知道朕十六岁时即可与卓儿完婚?"
陈枫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李安世笑得诡秘非常,步出凉亭,奔到玄灼面前。
"灼儿,朕有话要对你说"
玄灼将手中纸鸢交与太监,然后来到李安世面前。
"什么事啊?"
"灼儿想不想去围场狩猎?"
"啊?可以吗??"玄灼立刻满脸泛出异光。
"当然"李安世笑了笑,然后道:"只要你一会儿乖乖听话就成"
"怎么听话?"
"一会儿朕带你回凉亭,不管朕说什么,你都只许点头,知不知道?"
玄灼不太明白的看着李安世,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狩猎的吸引力比较大嘛。
李安世的眼中闪出一丝狡黠,拉着玄灼的小手走回凉亭。
"灼儿"李安世将玄灼抱在怀中,故意坐得离陈枫很近,说道:"灼儿喜不喜欢皇帝哥哥?"
"喜欢!"毫不犹豫,立刻答道。
李安世欣慰的笑了一下,悄悄看了一眼黯自神伤的陈枫,然后又道:"那朕问你,你可是心甘情愿嫁与朕?"
不光陈枫惊得瞪大了眼,连小顺子也怔了一下,虽然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但还是苦笑起来,哎…皇上啊皇上…你是容不得别人跟你抢啊…
玄灼有点迷惘的看着李安世,而李安世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你知道怎么做吧!
于是,带着满脑问号,玄灼点了点头。
再看陈枫,近乎伤心欲绝。李安世大笑了起来,好生开心。
"好!既然你我两厢情愿,今晚就由灼儿侍寝!"
陈枫浑身一颤,小顺子也惊得差点站不稳。
李安世高兴的抱起玄灼,以胜利者的姿态看了一眼陈枫,发出爽朗的笑声,扬长而去。
小顺子看了看陈枫,此人显然还未从惊悸之中回过神来…
忙追上皇上,看着皇上开心的跟怀里的玄灼说着什么,小顺子在心底道:皇上啊皇上,你高兴归高兴,可别忘了,他才七岁…哎…侍寝…
小顺子几乎要笑出声了。
第七章
镇南将军府内,一向豪气冲天高谈阔论的众人,此时却个个愁眉不展。因为他们的少将军陈枫自回府以后,一直闷闷不乐。
"我说,师爷,你倒是问问枫儿怎么了,老将军临走前可将他托负给咱们了,要真出个什么事,还有什么脸去见老将军啊!"
"对啊对啊"
四、五个彪形大汉将瘦小的师爷团团围住,吓得他好似待宰羔羊,瞪着小眼睛惊恐地看着众人。
"我…我问了啊…可他只是叹气,什么都没说…"结结巴巴,如实禀报。
"莫非是那皇帝小儿欺负咱们枫儿不成?"
"休得胡言啊…"师爷惊得四下张望,好像周围布满眼线。
"可恶!咱们在边关自由畅快!哪像这里如此憋气!"
"就是!老子不发威!这里的人就想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妈的!管他什么皇帝太后的!惹恼了老子照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师爷目瞪口呆地看着口无遮掩的众人,以他多年在京城战战兢兢混饭吃的经历,当然不能理解这些山高皇帝远的人如此敢大妄为的言行。
"众位伯伯在吵什么?"陈枫走进屋内道。
"枫儿!你老实说!是不是皇帝那毛头小娃欺负你!!说来出,咱们给你出这口恶气!"
"对!一个十二岁小娃也敢惹咱们枫儿?!"
陈枫哭笑不得的看着众位与父亲驰骋沙场的长辈,也不知该如何跟他们解释自己郁郁寡欢皆因自己喜欢上那未来国母?只怕一说出来,他们当晚就抢人了…而他们更不会明白,那个'毛头小娃'动动手指头,阎王府里就要多几位贵客了…
若是为那娇小身影,只怕皇上也不惜怒杀天下人吧…
不由忆起那莹莹星眸,如花笑靥,灿如雪梅,娇若粉荷,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无不兆显不日之后,那风华绝代、绝世容姿的少女(?)会如何倾倒众生。
但是…那个天仙谪世…却是皇上所爱…(??)
心绪被狂澜袭卷,却不知该去哪里寻找那根救命稻草…
"师爷!!"
骤然一声大叫,惊得师爷浑自一颤,心里暗暗盼望这位小公子不会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皇后…未来皇后的名讳你可知道?"
"皇后?"师爷一愣:"可是指王丞相之女,王怜卓?"
卓…卓儿…果然是她…
心头仿被重击一般,一阵眩晕几乎令陈枫站立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为何我这十六年来身处边关…为何没有早日发现那蓬莱仙子…为何令我初尝情扰的人儿竟是你…叹只叹…恨不相逢未嫁时…(???)
"王怜卓?难不成枫儿对她有意?"
陈枫憨厚的脸上泛出羞红,一目了然…
众人动容,他们动容的是陈枫十六年来从未闻有所爱,却进宫短短一日便意乱情迷。而师爷动容的是,那王怜卓…可是挂着'皇上专享'的牌匾呀…
"管他什么皇后!枫儿喜欢,咱们就把那姓王的小丫头掳来就是了!"
"啊?"师爷下巴都快脱臼了…
"对!对!她在丞相府是吧!今晚就动手!"
"你们…你们别胡说了!那是…那是杀头的大罪啊…"
"去去去!鼠胆小辈!怎么当咱们的师爷!大不了连夜逃回边关!不是有句话,叫什么…将在外,皇命有所不受?管它呢!山高皇帝远!枫儿先跟她成了亲再说!"
"啊?"这回是陈枫有点合不拢嘴了…纵是再情难自禁,也隐隐觉得就此硬来…有些不妥…
"那…那个…"师爷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着陈枫:"那王小姐可对少将军有意?如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岂不是得不偿失?"
同时心里把观音菩萨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求了个遍,只求那王家小姐不要也对陈枫一见钟情,来个两情相悦,那纵使天王老爷临世也挽不回来了…
"这倒也是…"
不由想起今日那烂漫孩童与皇上真情告白(????),又何曾有自己插足之余地?
看着陈枫肝肠寸断的模样,师爷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对众仙显灵感恩戴德。
"好!今晚我去夜探丞相府!问个究竟!如果她也对我有情,纵是父亲要亲自擒我归案!我也要带她远走天涯!"
"好!这才是敢爱敢恨的好汉子!!"
"枫儿果不负众叔伯期望!!"
"就算老将军发火,也有咱们为你顶着!"
众人同心,师爷倒地。
呜呼哀哉,吾命休矣~~
月高风冷,寒意漫漫,几个黑影悄悄潜入丞相府,虽巧妙躲过众兵夜巡,却怎奈这诺大丞相府又要如何找到小姐闺房?
"你们可曾听到琴声?"陈枫忽道。
"有吗?"
陈枫没答腔,径自循声而去。
静夜红梅,月下格外媚惑,风邀入林,袭卷一阵花雨,漫天碎花之下,一白衣少女闻乐起舞,裙裾飞扬,步履轻盈,身如柳絮,恰似清水粼粼,轻荡涟漪…
如果灼儿是那艳灿桃花,撩人心弦,这翩翩起舞的女子便是灵水芙蓉,出尘脱俗。
陈枫痴了,天下男儿又有几个会不为眼前女子所动?艳色本倾城,英雄尽折腰。
"何人?"一声娇叱,如珠玉罄皿,牍竹笙笙。
芙蓉仙子轻舞消歇,涟涟凤眸中闪过一丝嗔意,好像在斥责萎靡污秽的凡人滋扰这片世外梅源。
陈枫不由走出阴影之地,犹豫着是否应再往前多踏一步,走进那绝尘之境。
"你是何人?"少女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俊朗少年,奇得是他从何而来。
"在下镇南将军之子,陈枫"
"原来是陈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忽然,抚琴少女一扬柳叶眉,说道:"无拜贴,无请柬,深夜至此,身着夜行衣,其意自见"
"琴儿不得无理"白衣少女轻声训道。
"小姐!"琴儿不高兴的嘟起了嘴,恶狠狠地瞪着陈枫,好似陈枫会吃人一般。
这琴儿虽无十分姿色,却也不俗,被如此美娇娥嗔视,陈枫不由苦笑。
忽然想起来意,陈枫直觉认为眼前之女断然不会将自己当做恶人,便吐露真言。
"敢问这位小姐,你家可有一位王怜卓,王小姐?"
陈枫语毕,两位天仙均为一愣,然后白衣少女抿嘴而笑,似是陈枫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
而琴儿更是珠齿尽露,笑得花枝乱颤:"这位公子,你难道不知道王丞相府只有一位小姐吗?"
"我知道啊,就是王丞相么女,王怜卓啊"
"那你可知我是谁?"琴儿继续笑得暧昧之极。
"不知道"如实的摇摇头,傻傻地笑着两位笑得更为欢快的少女。
"我是这丞相府的丫环"
"嗯,那又如何?"
这跟我找卓儿有何关系?
"那你又可知,这丞相府上下,我只会唤一人为'小姐'?"
怔了怔,回想了回想,陈枫惊得合不拢嘴:"你…你…"
"你什么你!真是一只呆头鹅,反应迟钝"琴儿不依不饶地打趣道。
陈枫指着绝美天女,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是王怜卓?"
"正是小女子"王怜卓强忍笑意,微微掩嘴:"陈公子可有要事急找小女子?"
是有要事!可是…如果她是卓儿…那个卓儿又是谁?
"怎么可能…你可是当今圣上未婚之妻?"
王怜卓清丽玉颜飞起粉晕,不经意流露出的娇羞之态,慑人心魄。
"不可能!"失声叫出。
"怎得不可能,以我家小姐之貌,还配不上皇帝不成?"琴儿不满道
"不可能…那今日我在皇宫所见又是何人?!"
"皇宫?"王怜卓微微蹙起纤眉:"我已多日未进宫了"
仿如晴天霹雳,震得陈枫心乱如麻。
如果素雅芙蓉才是王怜卓,那夭夭桃花又是谁?
清月白玉,玉轮如光,如此良辰美景,怎奈黯然心碎空对月,几分惆怅独自尝…
(清水声明:偶手中的货已经没有了!搬得好辛苦哦。。。很想知道大家到底喜不喜欢,如果喜欢就回贴,偶才有动力去催呀~~~如果不喜欢就到此为止~~~!!)
第八章
晨曦之光悄悄洒落昌明隆盛之地,静寂的皇宫内慢慢吐露生机。
一粉装玉琢的乖觉孩童嘻笑着奔跑于空荡的皇城内。
他手中捧着一束梅枝,那是'逐香园'内那片梅林之中今早绽开的最为炫丽的梅花。只是那梅花在那至纯的笑容之下,竟也黯然失色。
玄灼快速奔跑着,因为他要在早朝之前赶回寝宫,因为这梅枝的主人,将是那当朝真龙。
忽然,一双有力大手将玄灼揪至偏处,玄灼甚至来不及惊叫,小嘴便被捂了个严重,更被抱了起来,直奔无人之地。
手中红梅不慎掉落,急得玄灼拼命挣扎,可惜挟持之人浑然未觉,更是忽视玄灼的小小反抗。
在皇城内的极偏之角,有一座废弃的宫阁,那里是前朝一位花容月貌的娘娘自刎之地,传说每逢夜深人静之时,便闻幽幽哭泣之声。于是,宫人们渐渐远离了这里,至此变为一片废阁。
其实这个传说并不可信,毕竟,后宫争宠,明争暗斗,使出浑身解术的胜利者,只会有一位罢了。而踩在这位胜利者脚下的亡魂,又何止一人?而在那三朝不识君王面的等待中,孤独终老的,又岂止一个?若每缕芳魂均哀怨滞留,活人避躲,这若大皇城,恐怕已无立足之地了吧…
阴司之风卷起干涸裂土上残留的点点沙尘,令这寒,愈显幽冷。
陈枫左顾右盼的确定没人之后,将玄灼放下。玄灼这才知道原来绑架之人竟是那位陈哥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戒备之意。
陈枫看着玄灼,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为何想也未想就将他抓来此地?而自己,又想说些什么呢…
"你到底是谁!"
终于想到很重要的一个问题,陈枫急切地问。如果眼前之人并不是王怜卓的话,那她是谁?皇上那日的话中所含之意又是什么?
"我?我是玄灼"
"玄灼?!不是王怜卓?!"
初回朝歌的陈枫,自然对'玄灼'二字没有任何概念,更不会想到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玄鄂之独子。
而玄灼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费解地看着陈枫脸上忽然扬起的欣喜。
忽然,笑容猛地收回,陈枫又问:"那你可是皇上众嫔妃之一?"
"不是啊…"
"那你可曾许配人家?"
再摇头,陈枫脸上又露笑意,他喜得手舞足蹈,难以置信自己竟会如此高兴。
"陈哥哥,我想回去…"玄灼怯生生地看看四周:"我害怕…"
陈枫心生愧意,自己竟将灼儿带到这片阴冷之地…
身为军人的他自然不信鬼神之说,可玄灼娇生惯养,又几时来过这种鬼气冲天的地方?
"我带你回去"
说完,陈枫抱起玄灼,而玄灼的小手习惯性的缠到了陈枫的脖子上,这个小小的动作令陈枫心头一荡。
"你…那日你说喜欢皇上…可是当真?"
"当真!"毫不犹豫,高声回答。
某人心碎满地…
"那…那你喜不喜欢…呃…喜不喜欢陈哥哥?"
玄灼头一歪,嘟起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陈枫。陈枫心头一紧,不由停下脚步,忐忑不安地等着答案。
而他又哪知,玄灼此时斟酌的是那因他而掉落的梅枝与他到底哪个重要一些…
"喜欢"
玄灼灿然一笑,陈枫顿觉天地豁然开朗,如登乐土。
陈枫忍不住亲亲粉色的玉娃娃,后者只是笑了笑,没有不乐意,更令陈枫喜得不知姓甚名谁。
陈枫又哪知,玄灼天生惹人怜爱,而举凡比他年长之人都以亲吻来表示对他的宠爱,玄灼早已习以为常。
"有朝一日,陈哥哥娶你为妻好不好?"试探地问了一句。
"不好"
"为什么?!"失声叫出,原以为最多灼儿不知婚娶为何物,不做回答,却没想到拒绝的如此干脆。
"因为我不能嫁给你啊"灼儿虽小,可还知能也不能,二男缘何能成亲?
"难道!你要嫁给皇上?!"
哎,果然情可醉人,亦可乱人呀…
"我为什么要嫁皇帝哥哥?"
"你不是喜欢他吗?"
"喜欢也不嫁"
心头高悬的石头放下一半,只要不是那朝堂天子,我陈枫又岂有输人之理?想是灼儿年幼,芳心未许,正好正好,我定可令灼儿心系于我。
一想到此,陈枫几乎已觉怀中人儿,正是他终生之侣。
初日高升,显然已到早朝之时,玄灼泄气地将头倚到陈枫肩头,暗自生气,可陈枫却为这一动作而激动不已…
哎,陈枫呀陈枫,你问了诸多疑问,却单单忘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玄灼,你是男是女?
……
……
退朝后的李安世,匆匆跑向'蓼凝轩',那是前些时日从寝宫内拨出的一处楼阁,赐与玄灼,题名:蓼凝轩。而今日,约好了玄灼去逐香园赏梅,因朝中老臣唠唠叨叨,已误了约好的时辰。
"灼儿!"李安世一进蓼凝轩便大呼小叫,全无朝中威严仪态。
小顺子轻叹一口气,玄灼与皇上毫无隔阂,坦诚相待,情同手足,这到底是幸,亦或不幸…?
"皇帝哥哥"玄灼蹦到李安世面前,却一直嘟着小嘴。
"怎么了?谁欺负朕的灼儿了?"李安世笑着捏捏幼嫩的粉色脸蛋。
"因为灼儿今天早上专门跑去为皇帝哥哥摘的梅枝被碰掉了啦"
"哦?是谁这么大胆?朕替你教训他!"
玄灼想了想,便摇摇头:"没有,是我碰着他了,本来那梅花开得娇艳无比,还挂有莹莹露珠,不是有句话叫'春风拂槛露华浓'吗?可见带有露水的花才格外浓艳呀,可我一撞,露水没了,岂不美中不足,所以没能带回来"
李安世笑着拍拍玄灼的头:"小呆瓜,现在严冬哪来的'春风'?还有,'春风拂槛露华浓'说的是牡丹花!就你还能做朕的御前伴读?"
玄灼吐吐舌头,调皮的伸出双臂索抱,李安世笑着抱起玄灼,道:"走吧,咱们去赏梅,然后灼儿再为朕找一束最漂亮的梅枝,好不好?"
"好~~~~"愉悦的欢呼声。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
百花俘于严寒的冷酷之下时,独有那冷艳的梅花傲立于苍白天地之间,为无数文人雅士所津津乐道。只是,当它傲视其它纤弱柔嫩,在冬雪下折腰的花儿时,又会不会为自己身为孤寂天地间唯一一片生机而深感寂寞?而它在得到如此之多的艳羡目光的同时,又有谁能体会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冷意…?
傲梅,冷梅,孤梅,这大概就是李安世爱梅的原因吧…
只因那梅,与他太像…
"建宁二年,刘关张桃园结义,从此患难与共,至死不渝,结成生死之交,被后人奉为美谈…皇帝哥哥,那我们来个梅园结义如何?"玄灼忽然道。
李安世怔了怔,笑道:"莫非灼儿要与朕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成?"
"有何不可?兄弟本来就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玄灼说得理所当然,只是李安世不信这小小孩童又怎知这誓言的份量…有福是可同享,可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与自己有难同当?纵是贵为天子,一旦兵临城下,军败国灭,又会有几人跟在身边陪伴着他这个亡国之君呢?有难…实难同当啊…
"就算不与朕结拜,朕还是一样疼灼儿的"
"可是,灼儿好喜欢皇帝哥哥,不想跟皇帝哥哥分开"
短短一句至朴之言,却比满朝慷慨激昂之誓更令李安世感动…不用怀疑那言词的虚假,更不用担心有否心怀不轨,不论来日种种,此时此刻的真心真意,便已足矣…
"好吧,灼儿想怎么做?"李安世微微笑着,说。
玄灼拉着李安世来到一棵梅树下,白玉寒梅,风递幽香,二人双双跪下。
"皇天厚土在上,我,玄灼…"
说着,看向李安世,李安世心中暗暗好笑,这一套不正是百剧院戏中的说词吗?但还是依足戏码道:"朕…呃…我,李安世…"
然后看向玄灼,玄灼也看着他,两人互视了半晌,玄灼才道:"后面还要说什么?"
李安世好不容易才惹住没笑出声,做出一脸迷惘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啊"
"那…那怎么办?"玄灼一脸失望。
"啊,对了,好像得找一个证人"说着,李安世看向小顺子,目光中闪出一丝诡异。
"那让小顺子哥哥做证人吧"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小顺子,你来做我们的证人吧"李安世笑着说。
小顺子心中狐疑,不是天地为证吗?还用找证人吗?但想归想,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二人正前方,毕竟,皇上跪在自己面前的机会…恐怕此生仅此一回哟…
"那接下来呢?"玄灼问
"我想想…好像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兄弟对拜,然后礼成"李安世一本正经地说。
小顺子眼都瞪圆了,这、这不明摆胡说嘛!这哪是结义,根本就是拜堂啊!难怪要找证人,原是以自己为媒啊…
完了完了,玄灼着道,自己也骑虎难下罗…
"是这样吗?"
玄灼半信半疑,李安世却一脸无辜,很认真地回视着他,一副诚不欺汝的表情。
"那好,开始吧!"然一笑,梅仙也不由羞涩,李安世一怔。
"一拜天地…"小顺子哭笑不得的充当司仪
玄灼毕恭毕敬地拜天拜地,李安世却忽觉心生罪恶。
为什么要戏弄如此认真的孩童呢…他是诚心诚意的呀…
"皇帝哥哥,你怎么不拜?不想跟我结拜吗?"言语中闪过一丝失意。
李安世心头一痛,如果此时对他说,灼儿,朕是耍你,只怕更令他失望吧…
何为骑虎难下?哎…
李安世老老实实的拜了拜。
"二拜高堂…"
"高堂怎么办?都不在啊…"
李安世苦笑,敢在的话就惨了…
"那就省了吧"
"哦…"所幸玄灼没有坚持。
"兄弟对拜…"
小顺子不由底气不足了…那日理万机的皇上,也犹豫不决了…只有玄灼仍兴致高昂。
小身子面向李安世,诚诚恳恳的一拜。
李安世一咬牙,拜!
呜呼哀哉,礼成矣~~~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玄灼嘻笑着学着戏中绿林好汉的口气,对李安世道。
李安世啼笑皆非,罢了罢了,就当是朕特有的皇室结义吧。
"灼儿,以后你称朕为皇兄即可,那你今后就是皇子了,朕本为么子,现在有了你,你便是四皇子了!朕赐你爵位为…"
"皇上…不妥…"小顺子不得不提醒道。
"有何不妥?"安世皱眉。
"旦凡皇子,一旦加官进爵,便要另赐府邸,搬出皇宫…"
其实这并非重点,一则列入皇谱,必经太后点头,可太后又怎会令玄鄂之子这根眼中钉并入皇室?再则,还未成年的皇子,又怎么能加官进爵?看来皇上心中有愧,拼命想补偿一下啊…
小顺子自然不能说玄灼为太后必除之人,只能直接挑最能动摇皇上的话讲,让玄灼搬出皇宫,李安世是断然舍不得…
"那便算了…这样吧,以后你们不得再唤他为玄公子,要唤灼王爷,知道吗?"
"奴才知道了"小顺子弯腰示意。
灼王爷…即使你尽承恩泽,独占皇宠…但在这靡秽的宫庭…不能亲政的皇上,不知你身陷危机的皇上…又该如何保你…?那这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灼王爷,还不谢恩?"李安世笑着打趣道。
忽然,玄灼不怀好意的一笑,贴近李安世的耳朵,耳语些什么,然后,李安世清秀的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尽露羞愤之意,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玄灼,玄灼立刻识相的跑开了。
"站住!!"
小玄灼一边开怀大笑着跑开,一边随手抓起地上的绒雪,迅速揉成雪团,管它什么万金之躯,尽数砸去。
"哎呀,反了!朕不教训你一下,你还得了?!"
于是,十二岁的少年与七岁孩童展开了力量悬殊的雪战,并且很快分出胜负。
"救命呀!!"
小顺子看着皇上将玄灼按倒在地,拼命往他身上掷雪,恨不得将他埋起来才解恨,不由莞尔。可以大体猜出玄灼那句令皇上又羞又愤的话,大概就是:皇帝哥哥,我早知道你在逗我。
第九章
风萧萧,夜漫漫,殷殷烛光伴玉轮。
龙榻空置,只因圣上秉烛夜读,手不释卷,眼见已过亥时。
"皇上,该歇息了,已快到子时了…明儿个还要早朝呢…"小顺子轻声道。
"已经这么晚了吗?"
李安世放下手卷,伸出中指揉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灼儿呢?"
"回皇上,皇上看书那会儿,灼王爷便睡着了,奴才便命人将他送回蓼凝轩歇着了"
"哦,朕倒是把他给忘了"安世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皇上,歇歇吧,今天够累了…"
能不累吗?跟灼王爷疯了一下午,又看了数个时辰的书,还是保重龙体吧。
李安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有意无意地问:"小顺子,你跟了朕多久了?"
"回皇上,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已两年多了"
"哦,以前你是在杨总管手下当差是吧,那你的武功是哪来的?"
小顺子暗叫不妙,虽说皇上迟了两年才问这个问题,但小顺子还是不由心惊胆战,该如实说吗?来之前杨总管就说过,绝不能瞒着皇上做任何事…可是,自己武功的来历,却断然不能讲啊…
"回皇上,奴才进宫前,一直跟爹爹在民间卖艺,所以,会些花拳绣腿罢了…"
"花拳绣腿啊…"李安世似笑非笑的看着小顺子:"好个花拳绣腿!"
言语中的怒意惊得小顺子冷汗直冒,李安世顿了顿,忽然语气一转,又恢复了闲聊似的语气。
"小顺子,你觉得以灼儿之材,将来有没有可能成为朕的左膀右臂?"
小顺子一时难明圣意,只能如实做答:"灼王爷天资聪颖,其材可用,但其人…却未必能适应宫庭…"
原以为皇上会反问为什么不能适应宫庭,谁知皇上却道:"材?什么材?你以为朕疼爱他,就看不出他资智平庸?不知四书五经,不识孔孟韩庄,连'春风拂槛露华浓'的出处都搞不清,纵是再活泼可爱,天真烂漫,朕又能容得他到几时?"
小顺子愕然的看向皇上,后者也正用一种摸不透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皇上…"
皇上,你难道看不出玄灼是在故意逗你开心吗?第一天上书苑,曲解论语真义,将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有你一直开怀大笑。中秋
以月为题,他倚小卖小,只吃月饼不做题,狼吞虎咽,也是你一直暗暗好笑。皇上啊皇上,你难道真没发现他屡屡极尽搞笑之意,都是你心情不畅快之时?
"皇上…你冤枉灼王爷了…"
"哦?此话怎讲?"
"皇上若看不出,就不是皇上了…"小顺子一针见血地说。
以玄灼七岁幼龄,可倒背四书,默写五经,他曲解的是涵意,显露的是他过目不忘的惊人之智呀…皇上看不出来的话,就真辜负了杨总管对你的期望了…
看到小顺子不再吭声,只是一味地低着头,李安世一扬剑眉,笑了起来。
"其实灼儿今日是故意说错的,他料定朕会因此将视线转移开,不会追查那撞他之人,所以故意如此,朕若非细想,还真忽略了呢"
小顺子微微笑起,皇上果然也注意到了。
"虽有点欲盖弥彰,但以他七岁之智便有此心智,朕又怎会小看了他呢…说不定将来,朕都得防他呢…"
说着,李安世脸上显出一份苦楚…那璞玉在权势的熏染下,又能将无暇保留几分呢…
"皇上…"
小顺子何尝不知道李安世在担心什么,历朝已有无数个类似的故事,类似的情节,以及类似的结局…如果玄灼就此死去,与李安世的情谊就此停留,那至少对皇上来讲,还有一份完美的情谊存在…
不忍看玄灼生命之烛就此燃尽…却又更不忍有朝一日,二人形同陌路…
"可是,正因他不想让朕查,朕反而好奇那人到底是谁,小顺子,朕派你查证此事,不要惊动灼儿,明早辰时之前将结果告诉朕!如果查不出…小顺子,无用之人的下场,你知道吧"
小顺子重叹一口气,转了一圈,终于明白圣意了…
以一个小小太监之力,七个时辰之内,不许去问当事人,试问,有谁能查得出来?皇上并不想我死…想得是,让我动用那不能动用的人力…
小顺子缓缓跪下,一字一句道:"奴才请求皇上赐小顺子一死"
李安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宁死也不让朕查出他们?"
"皇上,小顺子一片忠心,断然不会做出半点危害皇上之事,只是,小顺子有毒誓在身,却也破不得此誓"
"首领是谁?"
"说不得"
"有多少人?"
"不能说"
"你们到底是谁的手下?听命于谁?"
"只为皇上!"
"混账!!口口声声为朕,又为何处处对朕隐瞒!!"
"皇上!小顺子言尽于此!再不能多说!"
"叭!"重击案台,李安世眼中满含隐不去的怒意,但那怒火很快被他硬生生熄灭于眼内,脸上挂起非嗔非喜的冷笑。
忽然,烛影摇曳,三条黑影无声无息,倏落于屋内,明晃晃的钢刀在烛光下映反寒光。
"你们是何人!"小顺子一惊,正欲起身,一把钢刀已架于脖上。
"咱们只是来找皇上要点东西,乖乖合作,自然不会伤你们性命"
深宫禁地,巡兵重重,他们三人居然如临无人之境?这份功力,又岂可小睽?
"东西?"李安世忽然扬天长笑:"莫非是要朕的血?"
"皇上英明,那咱们可不客气了"
说完,其中一黑衣人手中拿出一枝竹管,顶端的尖针泛着慑人的精光。
李安世淡淡一笑,伸出手去。另一个蒙面黑衣人生恐有诈,上前一步,将刀抵在李安世脖端。
"只要皇上配合,马上就好"
拿针的黑衣人看着一直微微笑着的皇上,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无法靠前一步…多年杀戮的经验,令他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敏感,明明皇上已被挟住,但…为何有种上前一步,就会有生命之忧的感觉?
"你不是要朕的血吗?"平静的语调,浅浅的微笑,却为何有种修罗立前的压迫感?
黑衣人强定精神,走上前来,李安世的眼波有意无意的闪动了一下,小顺子立刻心理神会。
就在针尖与指尖即将接触的一瞬间,小顺了倏然抬肘攻于身旁之人腹下,头微微一偏,刀刃生生划过脖颈,却毫发无伤,反手夺过钢刀,寒光闪动,黑衣人无声倒下。猝然事变,拿针的黑衣人一惊,短短一瞬,手腕忽被强而有力的大手钳住,难以抑制整个身体的前倾,针尖刺入架刀手臂,一声惨叫,刀刃滑过龙颈,却只伤着皮毛而已。顺势夺下钢刀,反手抹去,血水四溅,一个回旋,直直刺入。两个黑衣人双双倒下。
一气呵成,干净漂亮!
"竟派如此不济之人,太小看朕了"
"他们确实小看皇上了"
并非派遣之人小看圣上,而是这三名刺客看圣上年幼,而有所松懈,不然,此刻倒在这里的,绝然不会是他们…
"想必你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吧"
小顺子没有言语,他们来意如此明显,皇上又何必多此一问?
李安世也没再追问,只是径自摸摸了脖子,皱眉叹道:"还是你厉害,同样刀架于脖,却毫发无伤。"
"不,还是皇上厉害,一下解决二人,小顺子亦不敢保证可以做到"
并非吹捧,而是实心实意由心底叹服。皇上,若再过几年…只怕都用不着自己保护了…
夜深人静,那声惨叫格外刺耳,于是,熄灭的灯火迅速点燃,人声渐渐嘈杂,打着灯笼的禁军远远奔来。
陈枫率一干众人冲入内殿,看到地上躺着的三人,心中一惊,随即跪倒在地:"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罢了!你们收拾一下这里"
哼,等你们来救朕,朕都不知得死几回了!
"皇上,是否宣召太医?"
"这点小伤,不妨事,擦点药便是了"
小顺子忙向宫娥示意,后者立刻取来药箱。
渐渐平静了下来,却隐隐中听到不远处似乎传来哭闹之声。
李安世仔细辩认声音来源,直惊得近乎窒息!
"蓼凝轩内可曾有事?!"
小顺子一怔,李安世慌忙起身,直奔蓼凝轩。
一踏入蓼凝轩便听到玄灼的哭声,李安世慌得心乱如麻,是何事令灼儿哭得如此伤心?!
"灼儿!!"
宫女紧围正中的,正是身着睡袍,哭得正凶的灼儿,而他一见李安世的身影,立即扑了过去。
"灼儿出什么事了!可是被贼人惊吓了?"
白丝睡袍下包裹的孩童摇摇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通红的双眼覆满晶莹水珠,用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他们…他们说皇帝哥哥…有刺客…我…我好怕…想去找皇帝哥哥…可他们不让…呜呜呜…"
紧悬的心骤然放下,紧绷的神经也倏然放松,李安世笑着抱起玄灼:"若他们让了,朕可不会饶了他们,灼儿怎么可以去危险的地方呢?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可…可是…我担心皇帝哥哥…"小手紧紧地抓住锦黄龙袍,生怕一松手,皇帝哥哥又会陷回危险之中。
"好了,朕不是没事吗?乖,很晚了,睡吧,明天朕陪你去骑马好不好?"
怀中的人儿却摇着头,第一次,拒绝了游玩,只因这一切比不过此时抱着他的人来得重要…
"万一他们回来怎么办…我要跟皇帝哥哥一起睡!我保护皇帝哥哥!"
李安世的眼神中闪过浅浅温柔笑意。明知危险,却执意留在自己身边,这份关切之意,由那单纯之心中溢出,竟是如此令人刻骨铭心…
"皇上,崇光殿此时仍在抬道当中,不如皇上就在蓼凝轩息着吧,明个还要早起…"小顺子也劝道。
玄灼立刻将头点得像啄木鸟,被那双含满泪水的眸子如此期盼的盯着…谁又能忍下心说个不字?
"好好好,朕今晚就陪灼儿睡,好不好?"
"嗯!"
挂满泪水的脸上露出的殷殷浅笑,看上去令人心疼不已…
将灼儿抱到牙床之上,李安世却有点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一直独自睡觉的李安世,自有记忆起,无论彻心寒秋,亦或瑟梦严冬,纵是恶梦缠身,哪怕无数人围在身畔,却也从未有过谁与自己同榻而眠…记忆中没有母后温暖的怀抱与低吟的歌谣,更没有父皇宽广的胸膛与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环绕…没有兄姐嘻笑着与自己打闹,更没有弟妹向自己撒娇…不知亲情为何物,更不知那毫无肉欲的相拥而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这个白玉精琢的纤纤维童竟令自己无从下手…
呃…应该搂住他?还是抱在怀中唱童谣?或是各睡各的?到底应该如何啊…
求助性的看向宫娥们,可惜她们只是帮皇上褪去龙袍,放下锦鸾账,便悄悄退下了。
哎…
小心翼翼地躺下,注意自己不会碰到灼儿,直到头挨玉枕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忽然,一只小手轻轻拽拽龙耳,几乎是反射性的腾然坐起,惊得旁边的孩子也坐起身来。
"怎么了?皇帝哥哥?"
"没事!"慌忙答道。
还能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朕一时忘了床上还躺着其它活物?更没想到他会拽朕龙耳,于是吓得坐起身来?
而此时一脸慌乱的李安世,又哪有那片刻弑杀二人的沉稳与冷静?
"哦"玄灼一脸迷惘的再度躺下,小小的身子蜷做一团,好似一只白玉雏猫。
李安世不经意的笑了一下,再度躺下。
过了一会儿…小手又轻轻拽拽李安世的耳朵。这回李安世没有吓到,只是好笑地回过头,看着玄灼。
"到底怎么了?"
"你侧过来好不好?"底气不足地试探着问了问。
李安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便转过身来,面向玄灼。忽然,一袭清香侵了个满怀,泛着温热的小小身体倚到了自己怀中,小手轻轻抓住睡袍前襟。那浅浅芳香的发丝,弥散着一股淡甜的清透,由下颚游窜至鼻口,连心都慢了半拍…
"怎么了?灼儿?"
没有回答,只有均匀的呼吸,与扑向自己胸口的那股暖意…
"好暖…真像小火炉…"
不由得抱紧了那温暖的身体,纵是隆冬,竟连心都暖了起来…
一丝浅笑,扬起在天子的脸庞。
第十章
早朝结束,满朝文武都不难看出皇上今日龙颜大悦,心情极好。怪哉,听说昨晚有刺客意图不轨,本以为今日龙心不爽而战战兢兢,生恐自己变成炮灰,怎想皇上只是下令追查此事,却没见再有其它表示。
只是皇上脸上一直挂着的浅浅笑意却令满朝文武想破了头,这笑容代表什么意思呢?是真喜亦或怒极而笑呢?哎…就怕自己难明圣意,从此乌纱不保啊…
众人忐忑不安,退下朝堂。
"玄大人"
一个低沉声音从玄鄂背后传来,玄鄂微微皱眉,但转回头时却满脸笑意。
"王丞相"
"玄大人,每逢下朝,玄大人便匆匆离去,好像不愿与我们这些同僚多处一刻,可是我王某得罪了玄大人不成?"
"丞相折煞老臣了,只是拙刑一向身体不适,小犬又未能陪伴在旁,有些放心不下罢了"
"呵呵,说到令公子,果然虎父无犬子,现在谁不知道宫里多了一位未入皇谱的灼王爷?"
说着,王翰龄饶有意味的看着玄鄂,脸上尽显嘲讽,而言语中的暧昧之意,令玄鄂怒火中烧。
"丞相,请自重!"
"呵呵,玄大人,只是小小玩笑,何必如此认真?"
王翰龄慢慢看向微呈浊蓝的天际,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伤感:"想当年,我引你入宫时,你也正是灼儿这般大吧,而那时的先帝,也差不多皇上这般年龄…"
玄鄂一愣,眼波子也闪过一丝黯然:"丞相知遇之恩,玄鄂永生难忘…"
"难忘?你处处与我为敌,削我实权,防我如虎,朝堂相会形如陌人!哪还会记得当年之情?最后,更是与先帝设下如此圈套!!"
"玄鄂自知此事愧对丞相…但当年时势如此,只能出此下策!"
"时势?为何你跟先帝都认定我会反?!我执掌兵权,先帝防我尚情有可原,那你又是为何!!"
"丞相…"
王翰龄凄然一笑:"玄鄂呀玄鄂,终其一生,你也未必能识我心…"
"丞相…"
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伤痛…声音微微发颤…丞相…那你又怎知皇上与我的苦心…?
"玄鄂!你若还有一丝当年之情,就实话告诉我!"王翰龄双目紧逼玄鄂:"皇上,到底是谁所生?"
玄鄂惨然一笑:"丞相明知玄鄂决不会说,又何必多此一问"
王翰龄收回眼眸中的逼人气势,瞬间静如死水,微微笑了起来:"没错…我果然多此一问…我赌得是玄大人念及往日之情,但此时已无话可说…告辞…"
微微作揖,没再看向玄鄂,只因心已至寒…
玄鄂…事已致此…不要怪我…
看着王翰龄的背影,玄鄂怔怔地出了神。
为何…会走到这一步…灼儿…你又会不会步上为父的后尘…
……
……
"灼儿!"
"皇帝哥哥~~"放下手中的画笔,玄灼三步并做两步蹦到李安世怀中。
扑入怀中,抱起,嘘寒问暖。
这似乎已经成为玄灼与李安世独有的亲热方式。
"皇帝哥哥!我要吃桃!"
"吃桃?"正值严冬,灼儿又怎会一时兴起,想要吃桃?
"吃桃!"不容置疑。
溺宠的笑意扬起在李安世的脸上,他亲亲玄灼的小脸,"好,吃桃,不过晚点吃好不好?朕先带你去玩雪,好不好?"
"好~~"
李安世暗暗对小顺子使了一个眼色,小顺子会意,只是心下苦笑。
哎…灼王爷有意,皇上有命…就算变,也得变出桃子来呀…
但不管小顺子有多不情愿做这等劳民伤财之事,还是得尽量完成皇命,于是,三日后,一盘令人垂涎的粉桃放到了玄灼面前。
"桃?"玄灼张着小嘴,指着紫檀桌上水晶皿内的桃子,不太确定的问。
"桃!"李安世忍住笑意,故作严肃地点头应道。
笑意然,好似百花齐绽,阁内豁然明朗,仿若瑞光普照,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因玄灼一笑而心情愉悦。
小玄灼抓起一个粉桃,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皮薄肉厚,汁多甘甜
"好好吃哦~~皇帝哥哥,你尝尝!"
说着,玄灼将手中的桃送到李安世嘴边,李安世笑着咬了一口,"嗯,确实很甜"
玄灼忽然贼贼地一笑,大叫了两个字,直惊得李安世差点被口中的桃子噎着…
"余桃!!"
"咳咳咳…"结果还是呛到…
"咳咳…你…你说什么?"
"那日看书时看到的,卫灵公非常宠爱一个叫弥子瑕的人,有一次,弥于瑕摘了一个桃子吃,因美味异常,便把吃剩的一半留着,拿去献给灵公,卫灵公很高兴,可多年后,灵公不再喜爱他,忽然想起那半个桃子,大怒,说弥子瑕竟将吃剩的桃子给他…可见当喜欢的时候,可以对那个人百般容忍,但一旦不喜欢了,就变得诸多不是…"
当下明白,为什么那日灼儿突然想要吃桃…可是…
"灼儿让朕吃,就是想看看朕会不会有一日也像卫灵公待弥子瑕那般待你?"
"嗯…"嘟起小嘴,用惹人怜爱的目光看着李安世:"皇帝哥哥,有一天,你会不会也不再喜欢灼儿了?"
李安世好笑的拍拍玄灼的头,道:"当然不会,你永远是朕的灼儿…而且,朕跟你…不像卫灵公跟弥子瑕那种…"
"皇帝哥哥不是很宠爱灼儿吗?"
"是宠爱…但不是那种…"
"那种?哪种?有什么不同?"
这可难为了李安世,饶是他再怎么机敏过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眼前孩童解释卫灵公的那种'宠爱'…
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下,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但脑中却有个无比清晰的想法:一定要查出是谁让灼儿看那种故事的!!
抱起灼儿,轻轻在他耳边说道:"以后,不要考验朕…知不知道?你只要相信朕就好…"
"考验什么?"
"比如…朕的耐性,朕的善心等等…"
这句话的含义太深太深…所以,灼儿只会想到最浅的一层吧…
"那…如果我想要皇帝哥哥最宝贝的东西呢?"毫无心机,口快的问了一句。
一丝阴云悄悄覆盖了那双满含怜爱的眸子,李安世第一次用一种虚假的笑容看着玄灼。
"哦?灼儿想要什么?朕的江山吗?"
听不出言语中隐隐的深义,看不出那丝笑容已然变质,玄灼笑着说:"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
"呵呵,是吗?好啊,朕也很想看看,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道微乎其微的裂缝,悄悄出现在二人之间,只是玄灼还没意识到…
……
……
陈枫眉头紧锁,说不尽的烦闷。一则为皇上对自己说不出的厌恶,二则为玄灼与自己翦不断理还乱的莫名情愫…
何为忧人自扰?此为是!
穿过'泻玉峰',但见奇花烂漫,佳木茏葱,一缕清泉,由花木深处倾泻峰下,白石为栏,环抱池沼,水雾扬散,虹绕碧涟。
"不愧是皇家手笔,一草一木尽显奢华糜费"
陈枫感叹道,饶过翠叶芭蕉,忽见一抹雅白,在碧池畔转来转去,焦急之待尽入眼中。
"灼儿"陈枫不由喜上眉梢,竟会有此巧遇?
"陈哥哥"
只见玄灼身着五龙腾云白蟒袍,将纤小的身段衬露无遗,额上勒着双龙捧珠抹额,那中间的明珠,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一看即知是粒罕有的宝珠。一身奢华,却无半点俗腐之态,反而飘逸淡雅。
陈枫的脑中,只有两字:好美…
"陈哥哥,你帮我把那个拿回来好不好?"玄灼拉起陈枫的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纤纤柔荑握在手中,柔若无骨,如温泽润玉,令人不忍释手…
"什么东西?"心旷神怡的陈枫傻笑着问,只怕此时玄灼要满天繁星,他也会一口应下。
"我的暖玉鸾珮,刚才一不小心脱落,我本想冲洗一下,谁知道掉到那个水池里了"
陈枫顺着玄灼所指,看到潺潺溪水汇聚一池,只是那池水并非深不可测,反而清透的一目了然,就算玄灼这等小童下水,也仅会及膝而已。而那暖玉,身处水中,竟变得微绿,发出彩彩异光,也不难发现。
于是,陈枫有点奇怪了。
"不就在那里吗?水也不深,你为何不下水?如果我没来的话,你怎么办?"
"我…我不敢…"
"不敢?"
玄灼怯生生地看着那粼粼清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怵意。
"你怕水?"
熠熠星眸闪过一丝泪光,玄灼点了点头。自两年前溺水之后,不知为何,一近聚水之地,便心慌意乱,脚下如绵…
陈枫虽略有耳闻当年一孩童与皇上对歧,最后投湖救人,但却没在意那孩童姓甚名谁,以至于更没想到便是眼前之人。
"呵呵,难怪陈哥哥我今天突起游园雅兴,缘是灼儿在此有难,上苍有意,英雄救美,天意天意"
玄灼才不管他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只一心想着那块玉珮。
陈枫下水,捡起触手可得的鸾珮,心下窃笑,如此轻巧易事,还可赢得美人一笑,真是便宜自己了。
手中握着那块暖玉,陈枫连连称奇,由那冰水之中拿出,不但未有一丝寒意,反倒是那周围的冷水也被暖热似的…
好个罕物!
"这可是你家传之宝?"
"不,这是先帝御赐之物,父亲传我的"
兴高采烈的从陈枫手中接过玉珮,小心翼翼地擦拭净,有点笨手笨脚得想戴上,却总也戴不好。
陈枫看着玄灼憨实可爱的动作,不禁笑出声来。两道嗔光射来,不高兴的嘟起了小嘴,陈枫忙强忍住笑意。从玄灼手中拿过玉珮,一边心底暗暗发笑,一边帮他戴上。
"谢谢陈哥哥!"立刻扬起满脸灿笑,某人心头一荡,顿时不知身在何方…
"灼儿可还住在崇光殿?"带有那么点醋意,怏怏问道。
"不,我在蓼凝轩住"
"蓼凝轩?不是灼王爷在那儿住吗?"
哎…罢了罢了…有人笨到如此,真是无话可说…
玄灼用食指指向自己,笑了起来。意为:我就是灼王爷啊
可陈枫只道他鼻上有什么异物,很认真的端详了一通。
"没有东西…你还未说你为什么住在蓼凝轩?"
玄灼蹙起黛眉,继续指着自己的鼻子:"灼王爷!"
"灼王爷怎么了?"依然不解…
哎…此子又岂是一个'笨'字了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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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由宣政殿退朝,李安世有点百无聊赖得走向御花园。
小顺子深知一向一下朝就跑往蓼凝轩的皇上,连着数日未近蓼凝轩,自然有点失意…看来玄灼那日一句无心之言仍令皇上耿耿于怀啊…
其实玄灼小孩子秉性,总喜欢做些什么吸引李安世的注意,若非在乎,又哪会如此?正因为喜欢,才会想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喜欢自己,所以屡有荒唐之举,也不过是为洞悉对方会容忍到什么程度…
可是,小顺子却不能将这些话告诉皇上…
因为在皇上的生命中,没有试探,只有最直接的动机与赤裸裸的欲望。因为每一份试探都会以鲜血为代价,每一份欲望都会以生命为筹码,这赌约太血腥太沉重…皇上不能有任何的破绽,每时每刻都警戒着不知名角落里暗藏的杀机,毕竟,窥探皇座的数之不尽,而死守皇座的,只有一人…一个闪失,一次大意,都将令自己成为他人皇图霸业的垫脚石…
皇上宠爱玄灼,正是因为在那个孩子面前,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可以放松所有的心智,那是诺大皇宫中,唯一一个可令皇上安心的人吧…
而小顺子更知道,皇上那龙袖内,永远藏着一把短匕,即使与玄灼谈笑风生,那虚掩的袖中之手仍紧紧地握住匕柄…在防谁?也许没有特定的对象,只是习惯性的动作吧…
看着永远紧绷精神的李安世,小顺子忽然有点感慨,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好?连就寝之地也要每每更换,以免被人预先埋伏…
而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李安世,又怎么可能不处处设防,步步为营?又怎么可能像普通人一样轻松的应对着别人的戏侃之言?
"灼儿!!"
一声龙吼,惊得小顺子收回了跑走的思绪。顺着李安世愤怒的目光,看到了清松徊桥上抱着玄灼的陈枫。
小顺子禁不住摇了下头,哎…这个陈枫啊…还没发现皇上对他的厌恶之意来源于何处吗?
"皇帝哥哥!"
多日不见李安世的玄灼高兴的挣脱陈枫的怀抱,奔向李安世。李安世当即拉住玄灼的手,用明显示警的目光看着陈枫,可是…这个陈枫却仍在为玄灼由自己怀中挣脱而黯然神伤。
"哼!色欲熏心,难成大事!"
李安世冷冷道,拉起玄灼便走,小玄灼冲陈枫摆摆手,以示告辞,但马上被李安世很不高兴的抱了起来,快速离开。
小顺子看着皇上恨不得跑起来的走法,苦笑了起来。
皇上啊皇上,这陈枫虽有点意乱情迷,但也犯不着说他'色欲熏心'吧…能被您如此厌恶的原因,还能有它吗?哎…陈枫啊陈枫,你也确实过于儿女情长…莫非你仍未发觉此灼非彼卓?
但小顺子哪里知道,陈枫早就知道此灼非彼卓,只是不知道此男非彼女罢了…
"小顺子谢过陈将军将灼王爷带回"还是好心提点他一下吧…
"什么灼王爷?"果然…
小顺子故作惊讶道:"陈将军还不知道刚才那位便是蓼凝轩的主人,灼王爷吗?"
"什么?!"晴天霹雳,直震得目眩耳鸣。
"他便是刑部尚书玄鄂玄大人之独子,玄灼,更是这皇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未入皇谱的灼王爷呀"
零星的片断一幕幕涌现在陈枫的脑海,原本看似无关的情节串连了起来…结果,竟无一不是在嘲讽陈枫的后知后觉…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小顺子心下叹息,微微作揖,告辞而去。
独留一人僵如寒冰,心碎无痕…
"皇帝哥哥,我们去哪玩?"玄灼搂着李安世的脖子,兴高采烈地问。
忽然,李安世将玄灼放下,玄灼不明就理地看着他。
"你们几个将灼王爷送回蓼凝轩,不得有误!"
"是"几个小太监应道。
"皇帝哥哥?"玄灼慌忙抓住李安世的衣袖:"灼儿知道皇帝哥哥很忙,灼儿不吵皇帝哥哥,不要不理灼儿,皇帝哥哥…"
拼命的想令李安世软下心来,多日的不见,玄灼已隐隐觉得哪里出了差错…而此时李安世的忽然转变,仍令小小的孩子措手不及…
"朕很忙"
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刻意不去看那楚楚可怜的目光,李安世背着手,转过头去。
"为什么不理灼儿?皇帝哥哥!"
李安世皱着眉头一摆手,小太监忙抱起玄灼。
"不要!放开我!我还有话要说!"
"玄灼!朕说过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小小的躯体一僵,有多久了…皇帝哥哥没有直呼过自己的名字…'灼儿'一直是皇帝哥哥对自己最亲昵的称呼…
小太监见玄灼不再挣扎,更见皇上龙颜不悦,忙欲离开。
"啊!!"
一声痛叫,李安世回头一看,竟是玄灼狠狠咬向那个小太监的耳朵。
如此用力,如此之狠…红色血水顺着那稚童的口缓缓流下,而那清澈的星眸竟带着如此不甘的恨意,目不转睛,紧紧逼视着李安世…
李安世心下一痛…
不…不要这样看着朕…
"混帐!你还向朕示威不成!!"
"灼王爷"一声轻呼,小顺子忙将玄灼从那倒霉的小太监身上抱过来。
松开沾满鲜血的口,被小顺子抱在怀中拼命安抚,却独独没有将目光从李安世的身上离开。
"不要看朕…不要看!!"
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朕…
李安世一个急步上前,用手狠狠的捂住玄灼的双眼,玄灼的挣抱丝毫不起作用…
毫不理会那双小手在自己手上留下斑斑血痕,只是一味地捂住那双眸子…那一直看着自己,追着自己,带着清透笑意的眸子…
"皇上,您这样会吓着灼王爷的…"
小顺子担忧的看着同样失控的两人,怎么会…小小的一句话,怎会形成如此局面…
"闭上你的眼睛!如果再敢看朕!朕就挖了你的双眼!!"
一语即出,所有人都愣了,连李安世自己也愣了…
好毒的一句话,竟然如此轻易的对自己百般怜爱的孩子说出来…
帝王…果然无情吗?
玄灼的小手轻轻放下,环住了小顺子的脖子,没再反抗…然后,湿湿的液体从李安世的手掌心缓缓滚落…
"皇上,奴才这就送灼王爷回蓼凝轩"小顺子见势,忙道。
不待李安世答话,小顺子便忙抱着玄灼离开。
不管怎样…必须先带玄灼离开…
没有理会小顺子的离去,李安世只是怔怔地看着掌心那份微热…
灼儿…哭了…
那个天生惹人怜爱的灼儿,似乎一到动情处就会溢满泪水,却从未流下来过…记忆中,有过一次…是初次见面为那群下人求饶之时…还有过一次…是为朕杀了一名小太监而哭…后来一次…是因朕遇刺而哭…而这一次…他是为谁而哭…?
捧在手心呵护的瓷娃娃…竟由朕亲手摔碎吗…
常听人说心如刀割…呵…果然…痛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眼眶中出现了久违的东西,慌得李安世忙抬起头,看向那朦胧的天。
不要流下来…朕是皇帝…不能哭…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不能…
不能啊…
"灼王爷…"
感觉到枕在自己肩头的孩子似乎过于安静,小顺子有点不放心的唤了一声。
"小顺子哥哥…皇帝哥哥为什么生灼儿的气?灼儿做错了什么吗?"有气无力的问道。
小顺子轻叹一口气,这其中的深义,该如此解释给他听?
"灼王爷…奴才真不知该从何讲起…比如说,刚才灼王爷唤奴才为'小顺子哥哥'就犯了皇上的大忌…灼王爷您生性淳朴,把咱们这些下人与那些王孙贵族一视同仁,是奴才们的福气…但是,您想,您唤皇上为'哥哥',如果再唤了咱们这群下人为'哥哥
',岂不是说皇上跟咱们成了一类人?这怎么使得?皇上可是九五之尊,与奴才是天地之别。别说在这宫里,就是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与皇上相提并论?您一句'小顺子哥哥',说不定就会要了小顺子的命啊…"
"我不懂…"
小顺子苦思了一下:"奴才的意思就是…一句话,如果犯了皇上的忌,那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朝中重臣,都会为此惹祸上身啊…"
"那灼儿说过什么犯了皇帝哥哥忌讳的话吗?"玄灼果然睿智,立刻听出了小顺子的暗示。
"灼王爷…可还记得您问过皇上,如果向他要他最宝贝的东西他是否会给?"
玄灼支起身子,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朦胧中好像记得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只是小孩子心性,脱口而出,却未入心…
"那是皇帝哥哥的忌讳?"
"皇上最宝贝的东西是什么?自然是这社稷,是这江山,可这些东西只能是皇上的,不可能跟任何人分的…"
"我没有想要这些呀"
"可是…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想要他的江山啊…皇上也知灼王爷并无此意…只是心中介怀再所难免…"
玄灼忽然闷闷的哼了一声,扑进小顺子的怀中,轻轻呜咽着…
小顺子心下不忍,忙安抚道:"可是皇上仍然很紧张灼王爷的,您看刚刚,皇上一见您跟陈将军在一块,就将您带走,可见,皇上对您的宠爱,已到不愿跟别人分享的地步了…"
小顺子忽然想咬自己的舌头一下,真是…大道理好讲…这哄孩子吗…哎…
"你是说皇帝哥哥不高兴我跟别人一起玩吗?"
"这…"皇上的意思是这样…可自己该怎么解释呢?
"那如果我不跟别人玩了,皇帝哥哥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
"啊?"好像有点曲解了…在小孩子世界里,似乎没有不可原谅的事吧…
"小顺子,谢谢你,我会跟皇帝哥哥道歉的"
小顺子有点惊愕地看着玄灼,刚刚还哭得好似泪人,转眼间,那双明眸又彰显逸人光彩。并且…立即将'小顺子哥哥'的称谓改了过来…这等适应力…
忽然,小顺子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我跟皇上都错了…说不定…他天生可以适应宫廷…
第十二章
"月桂中天映宫阙,银轮清皎夜风寒…"
望向窗外那夜色如水下的层层楼宇,看着那半轮霜月,信口低吟的玄灼怔怔地思索着,脑中却怎也想不出下联…
"灼王爷,夜深了,快睡吧"一位宫娥娇声唤道。
"我还没想出下联…"依然怔怔地看着空有一轮银月的夜幕。
"灼王爷…"
"退下吧,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是…"
深知玄灼此时心情低落,所有的下人都乖乖退了出去。只剩他一人细细品着香炉内传出的馥郁芬芳,慢慢沉沦于奇花异草的幽香之中。
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好想去梅园赏晚梅,屡见文人雅士题赋'早梅',却鲜见'晚梅'之词…
一想到此,玄灼玩心大起,悄悄由窗口翻出,小巧的身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便消失于蓼凝轩。
御花园,逐香园。
空荡清冷,枝枝寒梅,夜下溢香,麋香漫漫,如临瑶宫。
玄灼嘻笑着将梅枝上的绒雪打落,那冰凉的细雪坠入脖中,迅速化为一缕冰意,由脖间缓缓滑落,痒得玄灼咯咯的笑了起来。
忽然,丝线香风中隐隐透出曼曼歌声,声韵柔婉,却销魂醉魄…玄灼好奇地循声寻去。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美妙绝伦的清喉,如吐珠玉,落地有声,使得听得人好似醉了一般。
玄灼悄悄地立于一株梅树后,不声不响,静静的侧耳倾听着月下梅园仙子那如清泉淌过的天籁之音。
忽然,站立的仙子翩翩起舞。
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拈襟摆袖,荷袂蹁跹,竟似瑶池仙姬,倾倒众生。
月下之人,娇若春花,媚如秋月,淡雅似菊。
"好美…"玄灼禁不住低声赞道。
"何人?"柔柔娇叱,仙子微微色变。
"我…我…"玄灼自知搅乱仙子舞兴,一时窘住。
起舞少女借着月光,看清梅树后的,是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脸上的戒备之意缓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少女说着,打量了下玄灼。在宫内,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可由衣着判断出来,只是此时的玄灼并未身着美服华冠,轻裘宝带,以至于无法判断出他是谁。
"你是哪房的小太监?可是受了欺负躲到这里的?"
宫里达官显贵的子嗣鲜少,她几乎都见过,但眼前的孩子虽有些面善,却也极为陌生。但年幼的小太监就太多了,于是她猜测眼前的孩子应是新进宫的小太监。
玄灼眼睛一转,嘻笑着说:"我住在蓼凝轩"
"蓼凝轩?那里有你这么小的太监吗?"
"灼王爷一住进去,我就住进去了"玄灼心下贼笑,脸上挂着毫无恶意的笑容。
"是吗…"
也许吧…毕竟自己鲜少出慈宁宫…而且…皇上那边更是不能去…
一想到此,少女脸上崭露几份凄楚笑意。
"仙女姐姐,你怎么了?"
"仙女姐姐?"少女捂嘴而笑:"好甜的小嘴,如此乖巧,在宫中应该可以吃得开哦"
玄灼一本正经地说:"可是姐姐真得长得好像仙女哦…"
"不要仙女仙女的,你唤我灵儿姐姐就好了"原来,这绝色少女竟是灵儿。
说着,灵儿看着水灵的孩子,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嘻嘻,好嫩好软,说不定一用力就会捏出水来哦"
笑着,灵儿蹲下身来,抚摸着玄灼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玄灼只笑,不回答。
"灵儿姐姐再跳舞给我看好不好?你跳的好好哦"
灵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哀怜:"跳得好又有何用…他不会再看了…"
"他?他是谁?为什么不再看灵儿姐姐的舞蹈?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寻"
灵儿被玄灼摇头晃脑的可爱举动逗得轻轻一笑:"真好…以前他也像你一样…说我能歌善舞,应是瑶池仙姬下凡…只是…"
"只是为何?"
"他不再理我了…因为我惹他生气了…"
玄灼听闻,不由黯然:"我…我也惹一个人生气了…他也不理我了…"
"是吗…"灵儿爱怜的轻轻搂住玄灼,玄灼习惯性的倚进她的怀中:"没关系的,你如此可爱,怎会有人舍得伤你?一定能合好的…"
"可是…他说要…"玄灼忽然开始微微颤抖,那歹毒的一句话,令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憾…
"你为什么会惹他生气呢?"灵儿轻轻地问
"我…我说了一句令他生气的话…他就不理我了…"
"只是一句话…呵…灵儿姐姐做过更过份的事…我骗了他…骗得他的信任,他的爱怜…也因此,伤他最深…"
"灵儿姐姐?"
"其实…如若他不是爱你至深…又怎会为一句话而恼你?纵是对你百般纵容,也会有犯了忌讳的时候…我犯了…所以他不再理我…"
玄灼一听,脸上露出悲伤:"小顺子哥哥也说我犯了忌讳,那他会不会不再理我了?"
"小顺子?可是皇上身边的小顺子?"灵儿心里微微一惊。
玄灼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坠落晶莹玉珠…
灵儿见状,心中一软,笑着说:"你不是想看灵儿姐姐跳舞吗?姐姐跳给你看好不好?"
"嗯!"小脑袋用力的点了点。
芸驽花曳,蛮腰轻旋,舞姿翩跹,月下轻舞。
"月桂中天映宫阙,银轮清皎夜风寒…懿旖花影为谁舞,独叹玉阶蓦香寒…"玄灼低吟道,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灵儿姐姐,你只能是我一晚的姐姐…"
灵儿听到后,停住了舞姿:"为什么?"
"因为我唤他为哥哥…便不能再随便唤别人了…"
灵儿细细思索着这句话的深意,倏然一颤,难怪有些面善,却记不清在哪见过…原来两年前他昏倒在慈宁宫外时,便已有过惊鸿一瞥…
"我叫玄灼"灿然一笑,小小的孩子在月下奔向蓼凝轩的方向…
独留香影黯然…
原来…我与他是为一人而叹…
漫漫长夜,在他们为天子伤心的同时,天子又为谁心伤?
……
……
尚书府
玄鄂望着桌上那烫金请柬,眉头紧锁,忽然,一貂裘轻轻披上身。
"夫人"玄鄂怜惜地握住那象牙般的玉手。
"老爷,夜冷小心冻着,我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参汤,叫小翠温着,一会儿让她端来"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操劳了,这些让下人做便是,要多多休息才对"玄鄂带着几分责备看着娇妻。
"别光说我,老爷你还不是夜夜操劳?"说着,玄夫人看向那请柬:"能令老爷如此为难的,应是丞相府的请柬吧"
玄鄂苦笑起来:"真是瞒不过夫人"
玄夫人缓缓打开请柬,看了看,笑道:"严冬赏月?丞相还真是好雅兴"
"只怕有来无回…"
"老爷忧的是…鸿门宴?只是纵然他贵为丞相,却也不能私扣朝廷命官啊"
"能有所动,必有所备啊…"玄鄂搂住爱妻,在她耳边轻语:"我已经备好马车,你收拾一下细软,明晚我一离府,你便随管家回江南"
"老爷?"娇躯微微颤动。
"只是有备无患罢了,未必会有事…如果我安然无事,便接你回来…如果…你便隐姓瞒名,不要再踏足京城…"
同样颤抖的两个身躯紧紧拥在一起,仿佛想从对方身上找到这寒夜中唯一的温暖…
丞相府
王翰龄怔怔地看着烛影摇曳,紧蹙浓眉,不经意的叹息着…
"玄鄂呀玄鄂…当年你我初识于街时,可曾想过今日?当年先帝与你我效仿刘关张结义时,又可曾想过今日?"
缓缓望向那封由慈宁宫传来的信笺,王翰龄惨淡地一笑。
没想到…我与太后也会有联手的一天…更没有想到我们要对付的,竟是你…三弟…
崇光殿
李安世忽然惊呼一声从龙床坐起,惊得太监宫女全跪倒在地,战战兢兢。
"小顺子!!"
小顺子忙应了一声。
"去蓼凝轩看看灼王爷可曾有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言下之意,是让小顺子夜探蓼凝轩。小顺子猜测,刚才皇上定是梦到灼王爷出事了吧…
看着小顺子离去,李安世用手捂住狂跳的胸口,一股不安悄悄弥散开来…
慈宁宫
凤冠华服下的端庄贵丽女子,接过黑衣人递上的书信,雍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你们可曾准备好了?"
"禀太后,已经就绪,整个皇城都已在掌控之下,玄鄂手下都已伏法,所以证据都已就位"
绝美的凤眸闪过一丝彻骨寒意,然后,一抹冰般的笑在脸上绽开…
紫辰殿
杨德康身下跪着的数人将宫中之事尽数报上。
"看来有变…"杨德康沉思道,然后低声对他们说:"立刻撤出宫内所有'逐鼎阁'的人手,仅留慈宁宫与崇光殿的眼线,有何异变,立即回报!"
"是!"
杨德康缓缓坐下身来,喃喃道:"玄大人…你只能自求多福了…你也深知,'逐鼎阁'不能因你而被查悉…抱歉…"
乌云,渐渐遮蔽了明月,令这夜,更加深邃。
第十三章
红际入皇城,初日照阙宫。未及寒宫雪,万籁此俱生。
依然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宫人们早早开始忙碌于自己的职务,这一切平淡到没人意识到宫内有任何的变化。
没人注意到少了几个宫人,更没人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那片黄土中掩埋着缕缕冤魂…
平淡的早朝,皇上心不在焉,丞相若有所思,刑部尚书神色黯然,在一种令人说不出的窒息感压迫下的朝臣,结束了早朝…
"玄大人"王翰龄走到玄鄂身旁,缓缓道:"勿忘今晚之约…"
"丞相说笑了,微臣岂敢"
王翰龄看了一眼玄鄂,玄鄂微微弓身,没有迎向王翰龄的目光,二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走出宫门。
那日的夜,似乎来得格外急促…
玄鄂在丞相府下人的引领下,缓步走向折带朱栏桥那端的清冰亭。
亭中伫立的,正是当朝丞相,王翰龄。
"王丞相"
"玄大人"
二人见过礼,分别坐于青岗石桌两端,王翰龄慢慢为玄鄂斟酒。
"这是西域进贡的'旎醉香',是以十种珍果酿制百年而成,其香浓而不郁,其味醇而不烈,我知你不胜酒力,以此果酒寥表寸心。"
玄鄂拿起琮黄琥珀杯,细细品着:"果然是佳酿…"
看着玄鄂先闻,则点,后饮,王翰龄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喝酒的习惯怎么数十年都没变?"
玄鄂一怔,然后窘笑起来:"想改,老忘"
然后二人都笑了起来。
"说到喝酒,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初次见面时,是缘何大打出手?"
"呵呵,自然记得,那日你醉酒打翻一位老伯的菜摊,却不肯认错"
"对对,当时你只有…六岁吧,个子才到我的腰,却站在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让我给那位老人家道歉"王翰龄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笑容。
"还说,你可大我一倍,居然毫不留情,抬脚就踢呀"玄鄂笑着说,眼神中还带有些责备之意。
"我喝多了嘛,那我第一次喝酒,谁想竟会醉…事后我只记得有这件事,细节可一点都记不住了,后来看到浑身是伤的你来到府内,才知道,你居然就是新任太傅的独子,哎,我可被父亲罚跪十个时辰啊"说着,王翰龄摇头苦笑。
二人目光相撞,同时发生爽朗的笑声。
但大笑之后,二人却同时沉默了…
那份友谊,又是从何时消失殆尽?
"若我没有将你举荐给先帝…若你没有在朝任职…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王翰龄目光飘渺,玄鄂目光黯淡。
"也许会有些许不同…"玄鄂淡淡道:"但最后…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吧…"
"三弟…"
玄鄂微微一颤,这个久违的称谓,令他有些动容…
不由忆起,那夭夭桃花园下,三个结拜的孩子…
也忆起那个任性的,还是太子时的先帝,明明比王翰龄小却调皮的非要做大哥…
也忆起王翰龄苦着脸不得不唤比自己小的先帝为大哥时的表情…
也忆起身为三弟的他被两位哥哥同时伸出手拨乱头发时,三人的笑声…
还忆起…太多太多…
可惜…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三弟…"王翰龄慢慢将眼神移回玄鄂身上:"当年东西二宫同日产子,皇后在王贵人汤中下毒,以至于皇子一产下就命在旦夕,而王贵人更是中毒身亡…先帝病重,亦危在旦夕…你们怕我听闻胞妹中毒身亡,以此为借口起兵造反,是以将皇后之子与我那命危的侄儿一并抱入崇光殿,急召十五名太医诊治…最后抱出来的,仅有一子…十五名太医尽数被杀,初生之子面目模糊,于是谁也说不清那抱回皇后身边的,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子,也没人知道我那侄子到底有否获救…先帝驾崩,你立即宣布先帝遗诏,令皇后之子即位…"
说着,王翰龄恨恨地看着玄鄂:"好毒的计谋!因为皇后会想,也许那根本就还是原来的孩子,只是抱到崇光殿一圈,混淆视听,令丞相不敢有所动。而我会想,也许侄儿已经救回,故意抱回皇后身边,令她不能再加害于那个稚童。可是情况也许又正好相反,于是我跟皇后虽心中有疑,却都不敢动那个孩子,然后你再令那个孩子早早知道此事,让他处处小心,不然我们有认亲的可能!而现如今,趁我与太后僵持之际,你暗中组结人手,削我实权,阻她之势,想在皇上亲政之前铲除我二人?"
玄鄂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
"可你万万想不到的是,我跟太后二人宁可联手,也不愿被你与先帝之策左右!"
"所以…太后提出皇上与丞相之女的婚事,便是为了试我?"
"没错!若皇上为太后所生,此事你不会有大异…但如果皇上为王贵人所生…此等乱伦之事你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你们却没想到,我没有反对,却提出必须等皇上亲政之时再完婚…"
"所以…我们依然搞不清你到底是欲盖弥彰,还是缓兵之计…"
玄鄂轻笑:"莫非丞相以为先帝与我如此费尽心力布下的谜团,今日便会说出实情吗?"
"若我以你独子与夫人之命要挟呢?"王翰龄不冷不热地说道。
玄鄂蓦然看向王翰龄,眼中闪过愕然。
"莫要如此看我,我早已不是当年的王翰龄了…此等卑鄙之事,我做得出来的…难道不是吗?不然你为何让夫人连夜逃走?"
玄鄂痛心疾首:"我宁肯自己是多此一举…却没想到…"
"哼,你还是多担心你夫人与孩子吧!"
"丞相…我决不会说的…纵使你以此要挟…"
"值得吗?你以为我若真要反,会因座上之人是我侄儿而放弃吗?"
"太后会!"
一介女流,只能母凭子贵,如果座上之人不是亲子…势必会有场血雨腥风…
"所以我也要成为你们的棋子?!"王翰龄愤然怒喝,怒得是昔日结拜的二人竟双双联手,将自己列入棋局…
"其实你我都是棋子…太后以我治你,我以你牵制太后,你又何尝不是以我阻挠太后?今日除我,势必你与太后也不会僵持太久了…"
"宁为玉碎…"王翰龄一字一句地说:"不为瓦全!"
玄鄂忽觉天眩地转,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一双用力大手扶住了自己,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锦罗娇"
玄鄂惊住,锦罗娇,无色无味,无痛无痒,亦无解药…
好毒的药,好仁慈的死法。
玄鄂凄然一笑…
王翰龄竟会将专门赐死皇室子弟的毒药给自己…在沉睡中死去,是对死者最大的宽容了吧…
"二哥…"
同样久违的称谓,王翰龄扶住玄鄂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饶我妻儿…"
双目已不能视的玄鄂,摸索着握住王翰龄的手,最后露出王翰龄记忆中熟悉,却已陌生的浅浅微笑:"二哥…"
手倏然滑下,笑容隐于脸上,再也没有声响…
王翰龄怔怔地看着好似睡去的玄鄂,轻轻唤了一声:"三弟?"
忽然从心底深处涌上了一股难以压抑的剧痛,排山倒海地撞击着体内每一处神经,痛得,几乎要吼叫出来…
仿佛朦胧中,又回到了罚跪的那晚,又饿又累的自己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然后,夜中,那个被自己打伤的小小孩子,别别扭扭的走到自己身后,背在身后的手中,藏着两块白馒头…
本恨不得站起来揍他的自己,却在看到那个红着脸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将手中的食物交给自己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人的友谊,便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然后,将他带入皇宫、认识先帝、三人结拜、终日嬉闹、溜出皇宫、戏弄宫娥…
一幕一幕,清晰地仿似昨天…
"三弟…三弟…"晃动着怀中人,想令他从沉睡中苏醒,但最终,只是残酷的现实将迷乱的人拉了回来。
"对不起…我保不了灼儿…灼儿…由太后处置…对不起…你最后求我的事…我也不能帮你办到…对不起…"
月下,醒着的人一遍一遍说着,睡着人永远没有回应…
……
……
蓼凝轩
"灵儿姐姐?"玄灼看到来者,先是一愣,随即很高兴的叫了出来。
"奴婢灵儿参见灼王爷"灵儿依照宫规见礼,然后道:"奴婢奉太后懿旨,宣灼王爷入慈宁宫一叙"
"太后?"灼儿有点迷惘道:"太后为什么要找我?"
灵儿笑了笑,悄悄小声说:"定是你的小嘴太甜,传到太后那里,她也想听听呢"
玄灼与灵儿目光相视,极有默契的一笑。
玄灼亲昵的拉住灵儿的玉手,灵儿微笑着牵着他,向慈宁宫走去…
回廊暗处闪过一个人影,迅速向紫辰殿方向奔去。
行至慈宁宫,灼儿透过层层白纱,看向那凤座上高坐的威严女子,虽然两年前便有被召见过,但那时有些浑噩,反而没有现在这种异样的压迫感…
"玄灼,你可知哀家找你,所为何事?"
"玄灼不知"
"那你可知你父玄鄂私通敌国,卖国求荣,证据确凿,已被正法?"
"什么?!"玄灼错愕地抬起头来,一时呆住。
"你又可知,你们玄府上下三十二口,已全部正法"
"你胡说!父亲在哪?娘亲在哪?我要回去!!"
玄灼大叫起来,迅速站起身来,想离开这里,却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
"放开我!我要去找娘亲!你们骗人!!"
太后带着冷冷笑意,看着失控的孩子大声喊叫着,旁边的灵儿已经几乎急得哭出来…
"自会让你去见他们"
太后依然笑靥如花,凤冠佩饰叮呤作响,她微笑着,从内侍手中接过一个五色琉璃瓶。
"你可知何为锦罗娇?"并没有等待玄灼的回答,太后继续说道:"历朝历代,乱朝贼子数之不尽,其中不乏皇室中人。成王败寇,败者只有死路一条,胜者念其血亲,赐无色无味,于沉睡中死去的药物,称为锦罗娇,是以尽显皇恩。"
"恩?什么恩?赐死还要三呼万岁,感恩戴德不成?"忽然,玄灼应道。
太后微微蹙起黛眉,玄灼继续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嶙嶙白骨之中又有多少冤屈血泪,太后所建功绩之下,又有多少无辜生灵?小小一瓶锦罗娇,难道就能彰显王者之仁?只是沽名钓誉罢了!"
"放肆!"太后倏然站起,杏眸圆睁:"掌嘴!!"
一中年老太监来到玄灼面前,毫不留情的扇在从未受过如此对待的稚嫩小脸上,很快,随着那'啪啪'声响,白晰的脸庞变得通红…
在角落处,无人注意的一人,悄悄离开了慈宁宫,向紫辰殿奔去…
"太后,您饶了他吧,他还小,一时口无掩遮"灵儿噙着泪,跪下哀求。
"哼,小?正因他小,更饶不得…以他之龄,便可说出如此之言…"
太后眼中泛出寒光,她能独掌皇城这么久,凭得就是她天生对潜在危胁的敏感。
正因小…将来才会更危险…
脸上火辣,痛得玄灼禁不住哭出声来。不管他心智如何,孩子,毕竟还是孩子…
"玄灼,你可知哀家为何一定要杀你?"
"斩草…除根…"呜咽着,玄灼不认输似的回瞪着太后。
太后微微摇头:"只因不杀你,终有一天,你会危胁到皇儿…"
"我才不会!"容不得别人怀疑自己对皇帝哥哥的感情,玄灼立即大叫起来。
"哀家不会等到你威胁皇儿时才杀你,幼狼如果不早早除去,迟早会咬人的…"
"我不会!你杀我,只因皇帝哥哥一定会保我!可你容不得皇帝哥哥与你做对,因为你要的不是一个皇儿,而是一个可以帮你控制皇城的傀儡!!"
一语即出,所有人都吓得一颤,连太后也有些呼吸凌乱。
这句话,从没人敢在太后面前明说,即使那是事实…
太后的心乱了…
到底是因我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连这个孩子都可看出…?还是…这个孩子果然容不得…
没错,我要的是一个傀儡,所以我才会在弄不清皇儿是否为我所生的情况下,静待不动,因为,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是皇上,叫我母后便可!如果他不再乖乖听话…我不惜在他亲政以前,将他亲手除去!
"果然容你不得啊…玄灼…"犹如从万载寒冰中渗出一般寒冷,太后冷笑着说。
连跪在一旁的灵儿都吓得浑身颤抖起来…玄灼此语一出…必死无疑…
忽然殿外传来吵杂之声,"皇上驾道"的声音还没落下,只见李安世已率陈枫等一干侍卫进入内殿。
"皇儿如此神色匆忙,带领侍卫冲入内殿,所为何事?"
太后冷冰冰的问,李安世此举,已有不敬之嫌。
"不知母后将玄灼宣入慈宁宫,所为何事?"
"皇儿尚未向母后请安,倒先向哀家问罪了?"
"儿臣参见母后"
同样冷冰冰的,李安世迅速行完宫礼,即而走向玄灼身旁,看到那红肿的双颊,当即明白发生过什么事,眼波中闪过一丝寒光,然后迅速归于平淡,面向太后。
"刑部尚书玄鄂通敌卖国,证据确凿,罪无可恕,诛其九族,难道皇上想循私枉法,包庇这小小孩童不成?"
龙眉紧锁:"此等之事,儿臣为何从未听说?"
"皇儿年幼,自会有王丞相等一干朝中老臣为其分忧解难,此事哀家已经首肯,皇儿不必担心了"太后淡然道。
李安世强压心中怒火,沉声道:"但此事,儿臣却觉尚有可疑之处"
"证据确凿,皇儿不必多说"
太后的语气中不透半分可容量余地,手一挥,一位太监手持锦罗娇,走向玄灼。李安世一步拦在他的正前方,两眼射出慑人凶光,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声音:"你敢?"
太监当即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皇儿!你是要忤逆哀家不成?!"
四目瞪视,两方均不退让,刹时空气凝重的令在场的人顿感窒息,无形的火花在二人之间迅速燃烧起来。
"灼儿!过来!"
自李安世一进入内殿以来,一直强忍着冲过去冲动的玄灼,再也忍不住了,只想…就此奔到那人怀中,在他的羽翼庇护下好好的哭一场…
"拦下!"
太后一语即出,立刻两队侍卫自左右而出,将李安世等人团团围住,玄灼当即被两位侍卫按住。
"保护皇上!"
陈枫大呼,立即兵刃声声,两方人全部亮出兵器,一时间,寒光闪动,杀意腾腾。
"看来皇儿今日宁肯背负弑母之罪,也要救他了?"
"看来母后今日宁肯背负弑子篡权之罪,也不让儿臣带他走了?"
两者冷如寒冰,目光如剑,直惊得其它人胆战心惊,大汗淋漓。
忽然,太后抑头大笑,那声音中,带着得意,带着跋扈,带着深意,又…带着几分凄苦…
"没想到真有今日!当年你由崇光殿抱回时,哀家就想过会有今日…"
笑声猛敛,一股恨意由牙间迸出:"所以,哀家早有准备!"
然后,太后脸上扬起一股慵懒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算一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吧…"
忽然几声作响,陈枫所率侍卫中有几人手猛然一软,兵器自手中脱落,几步踉跄,载倒在地。
倏然剧变,李安世心中一惊,忽觉眼前一黑,身子一晃,软瘫在地…
他支撑着自己的身躯,硬挺着不让自己就此昏去。
不服!到底是何时中的毒?为何所有人都中了?不甘!怎会在此功亏一篑!
太后指向那冒起缕缕香烟的玉炉,微笑着说:"皇儿,你可知为何哀家这慈宁宫终年所烧都是这'曼陀香'?你又可知除了这慈宁宫,全皇城每日所食饭菜中都多了一道香料?两者均与人无害,但是一旦相遇,就会浑身无力,功力尽失?哈哈哈,皇儿,若论深谋远虑,我自你出生之日起便已开始布局,你又怎么可能赢得过我?"
"皇上!"陈枫自恃身强力壮,强撑着自己的神志,砍倒几名侍卫,想冲到李安世身边。
"救灼儿!"李安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出来,然后,眩晕侵蚀了神智,昏倒在地。
太后不敢当即杀我…但她会杀灼儿…陈枫…全靠你了…
(不要问我下面是悲剧还是喜剧,作者不告诉我。。。5555555)
那个。。。偶很努力了。。可是。。。。-_-|||
如果不能接受悲剧,就此打住。。。。555555
如果能够忍受。。。往下看。。。因为风XXX说好戏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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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母后…母后…"
那个躺在朕的龙床上呻吟的孩子是谁?他在叫谁?为何侍奉我的宫女太监们都在围着他转?
"皇上…皇上?"
娇柔的轻唤声,那个秀美的女孩,不正是幼时的灵儿?
呵,难怪如此…原来那龙床上的,正是幼时的我…好像是有过一次…我高烧三天三夜…连太医都束手无措…
"要不要去慈宁宫请太后过来?"
"嘘…别胡说了,太后正与众大臣商讨敌国入侵大事,怎能打扰?"
呵呵,对对,就是不知哪两个不要命的小太监说过这两句话,偏偏被烧得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了…
那时才明白,原来我的病危在社稷而言,也不过是小事罢了…一个年幼的皇上,就算死了…也只会在历史上空留一个年号,然后,母后会代这江山再找一位新帝吧…
原来…所有人需要的,只是一位皇帝…没人需要我…如果我当不了一位符合他们心意的皇帝,就没有我生存的必要了吧…
"若要稳保皇位,不令社稷江山动荡,便不能让任何人接近于你,查出你的身份"
说这句话的…呵…正是玄大人…那个神秘的警告着自己,却不告诉自己事实真相的人…
并不相信那个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忠臣',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
但自己依然小心谨慎的处处防范着,因为我知道,一旦自己成为任何一方的血亲,都将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必须舍弃对'亲情'的向往,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令天秤均衡的存在罢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们按兵不动所顾忌的,不是我,是'皇上'而已…
如果我不是皇上…一定活不到今天吧…
"灼儿喜欢皇帝哥哥!"
"若朕不是皇上,灼儿还会喜欢朕吗?若朕不是皇上,灼儿便不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灼儿喜欢皇帝哥哥,并不是因为这些,所以,就算不是皇上,也一样喜欢啊"
他是第一个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儿吧…也因此,格外的珍惜他…
灼儿…
忽然一声凄烈的惨叫声传来!
是谁?是灼儿吗?快!快醒来!快睁开眼…快呀…
神志一遍遍的,拼命的对自己说着:睁开眼、睁开眼、睁开眼…
漆黑的天地挤进一丝光线,嗡叫的脑海中似乎遥遥传来人语之声,眼前忽明忽暗…然后,渐渐清晰…直至看到旋转的天花板…
李安世挣扎着起身,立即被两双用力的大手按倒在地。浑噩的脑海里映入浑身是血的陈枫,无比清晰的是地上那滩血水中的一条臂弯…
武将的右手被截断…如同被废…
母后…你好狠…
时隐时现的朦胧中,依稀辩识着太后那冷冷的声音:"赐死"
紧接着是灼儿声嘶力竭的惨叫:"不要!!!"
仿似一道利剑刺入心肺,混浊的意识立即清晰无比:"住手!!"
高悬于陈枫头顶上方的尖刀迟疑了,李安世也终于看清血人般的陈枫残存的左臂紧紧环抱着泪人般的灼儿…
单膝跪地的陈枫,用仅存的左臂将玄灼牢牢的搂在自己怀中,用身体做挡箭牌,抵住了想伤害的灼儿的一刀又一刀…背部的道道伤口不住的流淌着鲜红的血水,毫发无伤的玄灼早已泣不成声…意识早已模糊的陈枫,仅凭一份执着支持着…当他确定了皇上已经醒来后,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倒下了…
"杀!"太后一声厉喝。
"母后!!"李安世发出狂狮般的怒吼:"不要逼我!!"
太后淡淡地笑了一下,好深远的一句话啊…不要逼他…如果逼了他…会与哀家誓不两立吗?呵呵…
太后面色变得柔缓:"灵儿,将锦罗娇喂与灼王爷吃吧"
灵儿当即花容失色,脸色煞白,惶恐的看着太后。
"怎么?还让哀家再说一遍吗?"依然是那付慈爱的笑意,却也预示着最冷酷的杀意…
"不…太后!灼王爷还小,您大慈大悲,放了他吧!"
"灵儿,哀家不是菩萨,没有那么多慈悲,而菩萨,在皇宫中,会是第一个被杀的人!"
"太后,您饶了他吧…贬他为庶人、发配边疆…什么都好,饶了他吧…"
灵儿拼命磕头,白玉无暇的额头上,慢慢变得殷红…
"灵儿,你跟随哀家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哀家决定的事从不会改变吗?"
母仪天下的风采中闪过一丝冷艳的狡黠,太后妩媚一笑:"而且,哀家真得很想知道,由你亲自喂灼王爷吃下,皇儿会有什么反应"
灵儿抖得好似严冬中最后一片枯叶,瑟瑟而怵,无力而苍白…
太后缓缓走向灵儿,用只能她们二人听到的声音悄声道:"玄灼一定要死,因为皇儿会为他而逆我,就像当时的你一样…"
灵儿怔住。
"哀家决不会留这样的人物存活,如果皇儿仍执迷不悟…你知道哀家会怎么做!"
灵儿不再颤抖了,因为她已经知道,除非天地裂变,皇城尽毁,不然…玄灼一定要死…
说不清自己是如何从内侍手中接过那五色琉璃瓶,如何缓步走向玄灼…
"灵儿!!你若胆敢如此!!莫要怪朕对你无情!!"李安世大吼出来。
灵儿脚步一顿,接着继续走向那惊慌的看着自己的小小孩童。
"灵儿姐姐…"
玄灼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灵儿,为何会使自己如此害怕…看着昏迷的陈枫,被侍卫挟住的皇帝哥哥…没人在自己身边…
"灵儿姐姐…我不要…"摇着头,一步一步往后退着,清澈的眸子中含满泪水与害怕…死亡…从未如此接近过自己…真的好怕…
退到墙角,冷冰冰的墙壁提醒着玄灼已没有退路…无助的看向不远处站立的宫人们,他们全都低下头,不忍看着这幼小生命就此完结…
小手害怕的敲打着硬墙,哪怕会移动一点点也好…真的好怕…不要死…
"灼王爷…上路吧…"灵儿跪下身来,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拼命忍住欲坠的眼泪。
"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皇宫里了…"
无助的蜷做一团,小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头,深深得埋进臂弯中,紧闭双眼,谁也不看…不要看任何人…只想躲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然后…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做了一场好可怕的恶梦罢了…
"灌他喝下!!"
"不!!灵儿!!"
太后与皇上的话都没有进到灵儿的脑海中…她轻轻抱住缩做一团的玄灼,柔声道:"灼王爷,别怕,就像睡了一样…如果你只是个普通孩子…如果皇上没有这么喜爱你…如果你没有进宫…都不会有今天的…可是…所以你必须死…别躲了…躲不过的…"
"灵儿姐姐…我不要死…不要…"小双紧紧环抱着自己,拼命摇着头。
"灼王爷…"
不管是谁都好…救他啊…救救这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吧…如果苍天真有眼,为什么要让这样的孩子蒙受如此劫难…?救他…救他…
灵儿在心中一遍一遍祷求着,可是…
颤抖的手打开琉璃瓶盖,那碧绿的好似绒草的液体,随着颤抖的手,闪着混浊的光。
灼儿看着那缓缓移至嘴前的瓶子,泪朦朦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神色摸索着寻向李安世的方向…
"皇帝哥哥…灼儿…灼儿是不是…一定要死…?"
呜咽而断续的说出令李安世心碎的一句话。
"不!!不是!!"拼命叫着,拼命挣扎着。
朕是皇帝!是皇帝呀!为什么!为什么也会如此狼狈?如此无助?为什么朕拼命叫喊,却无人应答?皇城之内,不应是以朕为尊吗?难道错了?难道朕只是个挂名皇帝吗…?
"皇帝哥哥…我想回家…我不想再呆在宫里了…我好害怕…皇帝哥哥…你送我走好不好…?"
"灵儿!"太后一声喝斥。
灵儿紧咬住下唇,猛地将那绿色的汁液灌入玄灼嘴中,微小的挣扎无力抗拒着…最终吞下了阎罗的醇酒…
"啊!!!!"
无比凄厉,无比悲痛的一声哀嚎,惊住了全场所有的人,连太后也惶然的看着发出这声撕力竭叫喊的李安世。
然后,李安世猛地陷入了静寂,诺大的殿堂内,静得只有他粗重的喘息,与一个微小的抽噎声…
李安世慢慢抬起头,看着那抽泣声的主人,后者以哀伤的目光回视着他,而更多的,带着一份诀别的不舍。
"对不起…"喃喃着,李安世低下了头,眼眸中最后一点光彩也消散无踪…
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自古以来,陷入迷惘的皇者为求神谕,都会献上一份贵重的祭品…可我没想到…当我终于明白神谕时,那份祭品竟是你…
因为你…我终于明白了身为皇者的我缺少了什么…原来,我少了两样东西,一样叫'权',一样叫'势'…我一直以为'皇帝'二字等同'权势',可是我错了…一个没有掌控权势的皇帝,只是一个傀儡罢了…所有的人都被'皇上'这个光华的名汇蒙骗了,连我也一样…神就是要通过失去你来提醒我这个不争的事实:我,只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皇帝而已…
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明白过来…如果我能早点反击…如果不是我把你留在身边…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过于漫长的沉寂令太后无明的烦燥起来,天生的本能令她隐隐中觉得一股毛骨怵然的东西渐渐浮现…
"来人!"
一个老太监走上前来,太后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看向李安世,老太监领会,转身走向内室,不久,取来一个桃木香盒。
太后从里面取出一个雅白瓷瓶,从中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递与老太监,老太监走到李安世身旁。
"皇儿,莫要怪母后心狠,这粒'万蚁蚀心'算是母后为自己的性命所设的保障。此药每月十五发作一次,如万蚁蚀心,奇痛难耐,只要你乖乖的做哀家的好皇儿,自然每月会送你解药。"
仿佛没有听到这粒药丸预示的危险,李安世毫不抵抗,安静的服了下去。
太后的黛眉紧紧蹙起,为何皇上服下这药,依然没有减轻这股不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好像随时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爆发出来的地方…
理智不断提醒着太后,她一挥手,所有的人都跟随在她身后一同离去,只丢下李安世、玄灼与昏迷不醒的陈枫…因为已经无所谓了,他们,没有杀伤力了…
灵儿回过头,看了一眼陷入血泊的陈枫,呆跪在地的李安世,以及蜷做一团的玄灼…
他们…都是无力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因为,他们,都不够强大,所以,被强大的人左右了未来…
殿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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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
水:你你你,你居然真把小灼灼给弄死了?????
风:慌什么,还没催残够了,安啦!
水:那。。那是不是被救了?(满怀希望)
风:厚厚厚厚厚
水:。。。。。(冷汗直冒)
风:再复活不就好了~~~~
水:复。。复活。。??死人怎么复活?(不好预感)
风:厚厚厚厚~~~~~~(白鸟丽子式阴笑)
水:。。。。
就是这样。。。5555。。。。希望她可以良心发现。。。放小灼灼一马。。。别弄个诈尸什么的。。。。555555
第十五章
一个清瘦的身影从紫辰殿内奔出。
小顺子凌乱的思维已经震得他无暇思考自己此时的决定多么鲁莽。他,一个小太监,孤身独闯慈宁宫,如螳臂挡车,如卵击石。
可是,这份理智却阻止不了狂奔的步伐…
皇上…灼王爷…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啊…
由杨总管处得知这个骇人的消息后,小顺子一直陷入难以置信的惊愕当中。短短一夜,竟会发生如此变故,来得何其突然,又不容抗拒…
玄大人一家惨死,灼王爷被宣入慈宁宫,生命不明,皇上带兵闯入后一直未归…
前所未有的惊栗包围了小顺子。
政变吗?
谁是胜者?而…谁又是这场血祭的牺牲品?
轻巧的越过慈宁宫那高耸的围墙,当小顺子的双足踏上这片土地时,他知道,已经不能回头…
也许…有一天,自己会为此时的这份'忠贞'而不值吧…但此刻,却有着誓死的义无反顾。
小心翼翼的走着,小顺子的疑惑越来越深。
不对劲…太安静了,也太容易了!
忽然,一抹清秀的身影闪动,灵儿从拐角处走出,小顺子忙闪入柱后。
灵儿不紧不慢地走过藏有小顺子的柱子,轻声道:"正殿"
小顺子当即明白:"多谢!"
灵儿依然面色不改的从容走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看着灵儿慢慢走远,小顺子忽然明白过来。
太后不可能对灵儿放松警惕的…
难怪如此安静,如此容易,想来,是因为太后已安排好一切,独差一个将皇上送出慈宁宫的台阶…而自己,正合太后之意…
也忽然明白,皇上,一定出事了…
难以言明自己此刻的心情…不再谨慎,因为太后不会对自己出手;不再不安,因为已经知道结果…
打开正殿的大门,小顺子倒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令一瞬间揪起的心痛迅速平抚,才重新睁开了双眼。
"皇上…"
李安世没有回答,他缩在墙角处,紧紧抱着怀中那个面无血色的孩子…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证明怀中的人儿依然活着,仍在挣扎…
"皇上,回宫吧…"
李安世静静的看着怀中的孩子,一声不响。
细密的汗珠出现在玄灼白暇的额头上,他的小手无意识的紧抓住李安世的衣袖。好像在熟睡,却脆弱的不知何时会没有下一次的呼吸…
本应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帝王,此时只能无力的看着这个幼小的生命在自己慢慢怀中流逝,一点一点…
"灼儿,皇帝哥哥带你回蓼凝轩,好不好?"
玄灼没有回答,因为他听不到…
李安世慢慢站起身来,木然的从小顺子身旁走过。小顺子心下一紧,扶起昏迷的陈枫。
皇上,会否从此一蹶不振…?
步入蓼凝轩,小顺子暗暗一惊,满地的血迹与尸体,标示着蓼凝轩内无一活物…
太后,你太狠了…
小顺子看向皇上,李安世仿佛没看到一般,径自从尸身上踏过。
"皇上?"
"小顺子,朕跟灼儿都累了,你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扰,知道吗?"
"皇上!"小顺子猛地跪倒在地,只是自己也不清楚这份不安来源于哪里…
"皇上!为天下,为苍生,您都要保重龙体!千万不能…"
千万不能因为玄灼的死,从此淡漠世事,心灰意冷…
可是,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很清楚皇上是如何珍视那个孩子…而自己, 又何尝不因为那个孩子的慢慢消逝而黯黯神伤…
没有理会小顺子,李安世抱着玄灼走入寝房,倚在床塌上,将玄灼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肩头,用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微弱的呼吸,让自己知道,他仍然活着…
再多留一会儿…灼儿…再多陪朕一会儿…不要急着走…不要…
"皇帝哥哥…"
李安世一颤,蓦然睁开微闭的双眼,映入那双清澈的眸子…只是那清透,多了一层迷雾…
小嘴微微张启,本毫无血色的双唇竟恢复了血色,苍白的小脸恢复了红润…
可是李安世的脑海中,闪过近乎令他绝望的四个字:回光返照…
"皇帝哥哥…灼儿还没来得及说…那天灼儿是无心的…皇帝哥哥不要不理灼儿…不要生气…"
一股剧痛由心底传来,无法抑制的酸楚令眼前变得模糊…
"不…是皇帝哥哥不好…皇帝哥哥不会不理灼儿…皇帝哥哥没有生气…所以…所以灼儿不要走好不好?不要不理朕好不好?"
此时的李安世,不是皇帝,不是王者,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少年,苦苦哀求着…从未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谁,从未如此害怕失去过谁,从未比此刻更加刻骨铭心的痛过…
"皇帝哥哥…不要忘了灼儿…灼儿不贪心…只要十年…只要皇帝哥哥记得我十年就好…我好怕…如果我变成鬼回来,可皇帝哥哥却不记得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皇帝哥哥永远也不会忘了灼儿!"
"永远太长了…会烦的…所以…只要十年就好…"
露出最后一个轻得好似浮萍般的笑容,然后,这份笑容慢慢消散在越来越弱的呼吸中,直至寂静…
李安世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笑,只是,即使抬着头,即使笑着,也阻止不了泪水的溢出…
最悲切的笑容,混杂着泉涌般的泪水…李安世慢慢垂下头,将脸埋入玄灼不再起浮的怀中…
笑着,哭着,仿佛将此生此世的泪水与笑容,全于此刻倾泄出来…所以,没有人能止得住吧…
站在殿外的小顺子,静静聆听着殿内传来的那轻轻的抽噎声,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慢慢跪下,深深的,久久的,向蓼凝轩的灼王爷做最后的道别…
"小顺子!"忽然传来了李安世的急唤声,小顺子一惊,忙奔入大殿。
"小顺子!你带他走!"李安世匆忙将玄灼塞入小顺子怀中:"灼儿说过不想留在宫里!你带他走!离皇宫越远越好!!"
"皇上?"
"你不明白吗!朕不要让灼儿留在这种地方!带他走!带他走!!"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李安世完全失去了冷静。
"奴才知道了"
小顺子下意识的抱紧还残留着余温的孩子,正欲离去时,李安世又急忙叫住了他。
"让朕想想…让朕想想…对了!"李安世匆忙取来西域进贡的孔雀裘:"灼儿很喜欢这件披风,变着法子的想让朕送给他"
说到这里,李安世不禁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烁着浅浅温柔:"朕故意不给他,就是想看他心急又不甘的样子,明明喜欢,却不肯承认…"
稍稍一失神,怔了怔,回过神的李安世忙用孔雀裘包住灼儿,然后再度陷入深思。
"啊!对了,还有那个暖手炉!"李安世又匆忙取来了每逢寒冬便随身携带的暖手炉:"灼儿很喜欢这个,让他带着吧…对了!还有…"
小顺子看着皇上拼命的回想着灼儿曾喜欢过的东西,然后一件件送给他…即使他已不知道…
小顺子好想提醒皇上这个不争的事实,却…狠不下心…直到皇上从脖颈上取下一块半圆形的金牌,小顺子才发出惊呼。
"皇上!使不得!!"
那不是普通的金牌呀…那是历代帝王相传之物,可喝令群臣,调动三军,凡见所牌,如圣上亲临,等同半璧江山!这金牌,就好似皇帝的身份象徵,这样的东西,又怎可赠人?
"朕留它无用…就让它代替朕留在灼儿身边吧…"李安世淡淡地说着。
不管外人如何看重这块金牌,只有安世自己心里清楚,它救不了江山,救不了社稷,更救不了灼儿…看到它,只能看到'皇帝'二字,可有什么用呢?皇帝这个虚名,只怕是此时的李安世最不屑的东西了吧…
李安世将金牌挂到玄灼脖中,然后取下他所佩戴的那块暖玉:"灼儿,把它送给朕好不好?让它代替你留在朕的身边吧…"
用手轻轻抚摸着玄灼柔顺的发丝,李安世看着好似熟睡的纤纤稚童,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慢慢背过身去。
小顺子领会,微微一弓身,便抱着玄灼迅速消失于蓼凝轩…
若大的蓼凝轩,只剩李安世一人…静静的呆立着…
双拳紧紧握着,微微颤动着,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指尖扎破掌心,渗出鲜血仍浑然不觉…依然紧握着…
紫辰殿内
小顺子忐忑不安的将怀中的玄灼交与杨总管,心中有千千万万的疑问。自己的行动逃不过杨总管的眼睛,他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杨总管为何索要玄灼的尸身?
忽然心底一惊,呆在杨总管身旁多年,早已熟识逐鼎阁内有专门利用尸身研制药剂的药师…难道…?
不会的…杨总管难道真的忍心让这个可怜的孩子连最后都死无全尸吗?
"杨总管,恕奴才斗胆,不知总管为何要留下灼王爷的尸身?"
"小顺子,你忘了这宫中的最大忌讳就是多问吗?"
"可小顺子奉皇上之命…"
"你回去禀告皇上,就说你已将灼王爷葬于护城河极南方那片绿草坡处。"
"可是…"
"退下吧"
杨德康不理会小顺子投来的目光,他也深知小顺子在担心什么。
"小顺子,你动情了…"
小顺子一怔,忙跪倒在地:"小顺子没有!"
"你对玄灼心生怜意,对皇上心有不忍,你应知道,这都是大忌!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为什么要把你留在皇上身边的!"
小顺子愣住了。
居然差一点点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自己是为何而被授与武功…忘记了杨总管千方百计要自己留在皇上身边的最终目的…
小顺子害怕了…害怕皇上,害怕他会从此沉沦…害怕自己,害怕自己真的要面对那样的皇上…然后,执行先帝的裁决…
小顺子慢慢闭上眼睛,不再询问玄灼的最后归处,不再关心杨总管的打算,因为他只需记得自己是为何留在皇上身边,就足矣…
看着小顺子缓缓退出紫辰殿,杨德康慢慢踱入帏帘之后,一个一身黑衣,以黑布蒙面的男子单膝跪立,正静候着。
杨德康将手中的孩子交与那人,沉声道:"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末将知道"
杨德康点了点头,一挥手,黑衣人抱着玄灼退入内堂。
杨德康坐在椅中,看着香炉内袅袅升起的清烟,怔怔地出了神…
第十六章
无论经历怎样的血雨腥风,怎样的人间惨剧,太阳依然会一如即往的升起。无论怎样的悲痛欲绝,怎样的刻骨铭心,生命依然在继续。所以,皇宫,依旧平淡。
镇南将军府内,昏迷了数日的陈枫终于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灼儿没事吧!"
自己仍活着,还回到了将军府,是不是说明,胜利者是皇上?那灼儿就不会有事了吧?
可是,答案却令他几乎再度昏厥过去…
不为自己身为军人失去一条手臂而悲愤,只为自己为何没有再多撑一会儿而悔恨…
不会的…那个笑靥如花,总是挂着如春般笑意的孩子不在了…?不可能的…皇上那么重视他…怎么会?
玄鄂通敌卖国,满门抄斩?怎么可能?皇上怎么能对这样的污蔑坐视不理?
蓼凝轩被拆?为什么?皇上怎会舍得?难道灼儿对他来说,只是一时的兴致使然?
而我,因冒犯太后,发配边疆?冒犯?又岂止是冒犯!为什么我能活着,灼儿却会死?!
如果不是皇上保我,我断然逃不过太后的魔掌,但如果皇上保我,又为何不保玄灼?!
不明白!有千千万万的不解与困惑!
可是…陈枫却知道一点,即使问了,也没有答案…
朝中的明争暗斗,早有耳闻,却没想过,真得发生在自己身边…如排山倒海般咄咄逼人,却在事后找不到一星半点痕迹…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无意的摸向那空荡的衣袖,好恨啊…
那时为了护住灼儿而被废了一条手臂,仅凭一只左手死死的护住灼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刀又一刀…那时为什么不再多撑一会儿?为什么看到皇上醒来竟会放松了自己?为什么要昏倒?如果…如果没有昏过去…也许…也许…!
每每一想到此,心中好像有什么被抽走似的,好难受…好想叫出来,却被千言万语堵在胸口,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好恨…真得好恨自己…好恨…
"少主,出发吧"
陈枫一言不发地跃上马背,望向不远处那高耸的皇宫,忽然心生厌恶,以前的自己为何没有发觉环绕着宫殿的那层迷雾竟是灰色的,灰得如死亡般的色彩…为何自己竟曾向往过这样的地方?
"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陈枫自言自语地喃喃着。
策马飞奔,身后仿佛响起一阵悦耳的银铃似的笑声,仿佛又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调皮的跳来跳去,然后,这一切,被层层的迷雾包裹起来…再也看不到了…
……
……
某天深夜,丞相府内迎来了一个瘦小的少年。他什么都没说,只交与王翰龄一个小瓶便消失无踪。王翰龄将瓶中的液体倒入一盛有清水的碗中,然后扎破自己的手,一滴血滴入…
王翰龄静静地看着那个碗,看了好久…
……
……
四年,不长却也不短的一段时光。四年,可以令一个少年成长为一名青年。四年,可以令人们忽视了一份仇恨。四年,可以令朝权尽倾,江山易主!
慈宁宫深处,一个面色苍白的憔悴女子无力的半躺在床塌上,凌乱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庞。她泛白的嘴唇喃喃地说着什么,通红的眼睛可以看出她的心力已经交瘁到极限。她没有哭,因为她的泪早已哭干,她没有喊,因为她的嗓子早已喊哑。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谁会想像得到她就是昔日叱咤风云,大权在握的太后呢?
"太后,时辰不早了,请上路吧"杨德康以一种摸不透情感的漠然语调说道。
太后的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放着的一盅酒,那是她的皇儿,当朝天子---李安世赐给她的,一杯无色无味的毒酒:锦罗娇。
她的身体随着她盯着的酒杯的目光,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她几乎是息斯底里地大喊着:"李安世在哪!!哀家要见他!"
"太后,即使见了又如何…还是安静的去吧…"
"不!!哀家绝不会喝!!"说完,她一手打翻了酒杯。
"杨总管,你退下吧"一个冷漠的声音说道。
一张年青俊秀的脸庞映入陈婉的眼帘,只是这张脸孔带着的冰冷深深地刺寒了她的心。
杨德康悄悄地退了出去。
"母后还有什么话想对儿臣说吗?"没有丝毫起伏的声调。
"你……你就在外面等着我把毒酒喝下去?"太后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但仍然变得又尖又高。
"是啊,儿臣总得恭送母后"仍是那种声音,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
"你…你就这么恨我?"陈婉近乎绝望地说。
李安世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地间最好笑的笑话,大笑了起来:"母后,你以为朕为何要赐你锦罗娇?不是因为朕顾念什么亲情,只是因为朕要你亲自尝尝当年玄灼体验过的无力掌握自己生命的恐惧!"
"你!你不怕找不到解药?哈哈哈,哀家死了,你也会被'万蚁蚀心'活活痛死!!你就这么恨哀家?想杀哀家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李安世没有回答,只是浅浅地一笑,那种满含冷意的笑,在太后眼里,就如同索命使的笑容。
"母后以为孩儿可以在您不知不觉间权倾朝野,一夜倒戈,却连小小解药也搞不到手?"
太后一怔,随即大叫起来:"灵儿!你个小贱人!!你在哪!!敢出卖哀家!!"
李安世轻笑起来:"不必找了,孩儿自然将她安置在别处…不过,母后您对自己的威慑力还真具信心,明知她心系于朕,却不防范于她?要知道,陷入爱恋的少女会为她的男人做任何事的"
"你跟灵儿?哈哈哈哈,不可能!哀家太了解你了!你不会容许别人对你的背叛,一次也不行!你还会要她?不可能!!"
"为何不要?如果她可找到解药,朕没理由不对她好点"李安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阴冷。
"你…你把她怎么了?你跟她…?不!不可能!你们不可以在一起!!"太后的眼眸中闪过慌乱,她失控的大叫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就因为她…是朕的皇姐?"
太后一颤,声音抖得几乎听不出她的话语:"你…你怎么会知道?"
"最先只是奇怪为何你一知朕喜欢她便急急将她召回,如果想利用她来监视朕,朕对她怜爱应更合你意才对。然后是像灵儿这样已经动心的少女,你居然还会留在身边养虎为患?她多次偷偷通风报信,你不可能不知,却未动她…所以,朕猜,她与你一定有关!"
李安世露出一丝冷笑:"果然…当年你在承恩寺祈福长达一年之久,虽然当时知情之人已被你杀死多数,但只要朕多用点心,还是能查出的,呵呵,母后,独守空阁,寂寞难耐,也不该如此大意至珠胎暗结吧,哈哈哈哈哈"
李安世大笑着嘲讽太后这段不堪的往事,激怒了太后:"你闭嘴!!你又怎么会了解一个女人夜夜孤枕难眠的痛苦!!你不会懂!你父皇也不懂!!你凭什么讥讽哀家?!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帝王将相更是妻妾成群,难道女人就该乖乖忍耐?空对菱花镜?!"
太后大叫过后,急促的喘着粗气,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够狠,明知她是你的姐姐,仍利用她对你的这份错恋为你办事?哈哈哈,灵儿啊灵儿!哀家不止一次警告过你了!如此苦果,是你自找的!!"
"她正在品尝"
"什么?你把她怎么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仍不禁担心,太后慌张地问。
李安世不紧不慢地说:"母后当初为何会让灵儿喂玄灼喝下锦罗娇?就是因为母后知道,若她照办,朕决不会原谅她…既然那时你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你把她怎么了?她是你姐姐啊!!你真狠得下心?!"
失算了…真得没想到…原本只想浇熄这段恋火,令它永不复燃,却没想过…也许…会令灵儿陷入杀机…
李安世冷冷的笑着,看着一瞬间苍老的女人,那风华绝代的翩翩风采再也不复存在…
"你好狠…你不会是哀家的孩子…不会的…"喃喃着,忽然太后吼叫起来:"你是王贵人那个贱女人的孩子!!难怪王翰龄会对你言听计从!!你们才是血亲!!你与他滴血认亲?!所以他才会帮你?!"
"怎么?朕不是你的孩子,你心里会好过一些?"李安世狡黠的笑着,俯下身,悄悄地说:"朕是与他滴血认亲…只是那血…却不是朕的…"
太后愣在当场,李安世大笑了起来,为自己一吐报复的快感而大笑起来。
忽然,太后也大声的笑了起来:"李安世,你以为你很聪明?你错了!真正聪明的,是先帝!他留下的这个谜团,会是你一生的痛!你爱灵儿,她可能是你的姐姐!你娶王怜卓,她可能是你的妹妹!哈哈哈,到底谁可怜?真正可怜的是你!你不敢认亲,因为无论怎样,你都会背负乱伦的罪名!!现在哀家不管你到底是谁,只觉得你好可怜,哈哈哈哈哈,你一生都会为自己的身世难堪!!"
"说够了吗?说够了就上路吧"淡淡地,平静地,没有因她的话言而刺痛。
"你真敢杀了哀家?你亲政在即,却弑母在先,你以为众臣会坐视不理吗?"
"没人会知道的,母后"
李安世微笑着,拍拍手,一个绝美的女子怯生生的由帘账后走出,弯身跪下。
太后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当即明白过来。
"哈哈哈,你竟找人假冒哀家?你竟不能容哀家到如此地步?如此迫不及待要至哀家死地?!"
"没错"
李安世的回答令太后的笑声渐渐变小,最后变成了轻轻的抽噎声。
"安世…皇儿…哀家是真的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哦?那儿臣是不是该感恩戴德?"
"你…"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着李安世,哭叫着:"你以为你与哀家形同陌路,多次顶撞,哀家却从不提换帝之事是为何?你以为你为了灵儿与哀家翻脸,势同水火,哀家却不休帝是为何?你以为玄灼之死令你仇视哀家,哀家宁可逼你服毒,却不杀你这是为何?!这四年之内,哀家明知你心存报复,处处防范,却不先下手为强,又是为何!!"
"母后,您不是说过,心怀慈悲的菩萨在皇宫中,会是第一个被杀的吗?"
太后再度笑了起来:"没错!哀家居然会对你心慈手软,哈哈哈哈,是哀家先犯了大忌!"
笑声与泪水混杂在一起,苦楚与心痛混杂在一起…
太后微微颤抖着拾起打翻的酒杯,一口饮下杯中的残酒…
"母后还有何话说?"
太后摇摇头,淡淡地说:"只求来世…不入皇门…"
李安世冷冷的最后看了一眼被自己唤了十六年母后的女人,然后走出慈宁宫。
只剩太后孤独的迎接最后的时刻…
"太后…"
不知何时,杨德康悄悄走了回来。
"杨总管,你来送哀家吗?"
"是…"
太后回过头,用尽最后的心力使自己露出一个笑容。
"顾念同乡之谊?呵呵,对哦,我们还是同乡,我都差点忘了…对了,我还记得以前…你家在东头,是个穷小子,老傻乎乎的看着哀家…"
杨德康缓缓低下头,太后完全陷入少女时期那段段回忆当中。
"对了,有一次,哀家逗你说,如果你将镇北王二霸家里那棵桃树上的桃子摘来,哀家就嫁你,结果你真跑去摘了,还被打了个半死…哈哈,那时的你可没现在聪明…"
杨总管淡淡地笑了笑,为自己那时的年少痴狂。
"后来…哀家被选入宫…对了,你又是为何会进宫?还做了太监?家里穷到要把你卖了吗?呵呵,穷人就是穷人,人穷命也穷"
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这么说来…刚开始时,你也委实帮了哀家不少忙…只是后来又为何帮着皇上?离开了哀家?"
"皇上…是位明君…"
"是呀,他是明君,哀家是后宫涉政的昏后,你自然帮他…"
"并非如此…太后…若您安于本分,淡薄权势…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了…"
"本分?什么本分?三朝不识君王面,空守独阁泪自流便是本分吗?"太后慵懒得趴在绒毯上,好似懒得与杨德康理论,微闭着双眸,淡然地说。
"太后…老奴并非被卖到宫中的…"
"嗯…"好像昏昏欲睡似的,太后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太后…?"
没有回答,静得,令人窒息。
杨德康看着睡去似的太后,缓缓道:"太后…你以为一个男子甘愿自残身体,只为可以名正言顺守在一个女人身边,是为了什么…?"
不期望回答,杨德康将绒毯轻轻盖在太后身上,慢慢走了出去。
当门被闭上时,一个轻轻的女子的声音传来:"来世吧…"
扶在门上的手,颤抖了。
屋内的女子,脸上扬起一丝浅笑,一滴泪珠,由绝美的脸庞滑落…
那泪珠,仿佛慢慢晕开,慢慢展现出一副美丽的画面:
清风扬起烂漫花雨,点点绒瓣轻轻飘下,一个如诗般艳美的少女坐在花千上,高高荡起,清脆如水的笑声,迎风飞扬的青丝,裙裾飞扬,好似一位风中仙子,紧紧擒获躲在不远处草丛中的少年。
"如果你可以摘到镇北王二霸家里那棵桃树上的桃子,我就嫁给你哦"
轻笑着,半真半假,草丛中的少年蓦然起身,认真的点着头,少女开心的笑着。
一个清艳秀美,一个憨实率直。
如果…
也许…
可是…
……
……
第十七章
今日,是年满十六岁的李安世亲政大典。此时皇城内外,普天同庆,八方来喜,四方来贺。皇城内帐舞蟠龙,帘飞绣凤,富丽堂皇,尽显皇家手笔,太监宫娥,你来我往,热闹非常。
而此时,倍受瞩目的李安世却骑一良驹,与小顺子结伴,一前一后奔向护城河南的一片绿草坡。
四月的缕缕暖风,轻拂碧翠青草,风中加杂着雨后春草独有的芬芳清香,闻之顿觉浑然轻爽。
在这片草坡下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孤单座立着一座棕土堆砌的小土堆,而又有谁会想到,那下面埋葬着一个幼小的生灵…
李安世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微显湿润的棕土,干静平滑,不难看出有人精心护理着。
"小顺子…你一直照看着这里…?"
小顺子没有应声,李安世回过头来,小顺子一愣,他竟在那双淡漠许久的眸子里读到了一丝感激…
自灼王爷去后…皇上有多久没露出过冷漠以外的表情了?灼王爷一走,连同皇上心底最后一丝暖意也一并带走了…也从那时起,皇上的心门对所有人紧闭了起来…
"灼儿…"
轻轻的唤了一声久违的名讳,李安世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久久凝视着…千思万绪,千言万语,全都化成了一个名字:灼儿…
小顺子静静的立在旁边。他太清楚皇上为什么四年来首次来这里,太清楚皇上为什么挑今天来这里…
这四年,他亲眼目睹着皇上不眠不休,算尽心机,明争暗斗,周旋于各权势之间,那种惊心动魄与险象环生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四年了啊…皇上从没来过这里,只因他不愿再让那个无权无势的李安世出现在玄灼面前…因为那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自己…所以,在真正独掌天下大权之日到来前,他不能来…
而今天,皇上来了,专门挑大典之日来…不去参加那个受天下百姓膜拜,文武百官称臣的典礼,却来到你的身边…这是皇上对你所能表达出的最深切悼念…灼王爷…因为是你令皇上深刻体会到自己的不济与无力保护所爱之人的悲哀,也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皇上…
玄灼,已不再单纯是李安世少时的玩伴,他对李安世意味着一份难以挽回的悲,一份永失手足的痛,一份醒悟已晚的悔,一份不能弥补的憾,以及一处难以愈合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小顺子抬头看看日头,小声道:"皇上,快到时辰了"
大典时辰将近,小顺子已经可以预见王丞相、杨总管与朝中大臣会急成什么样子了。
"是吗?"漠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毫无关心的语调。
小顺子心下暗暗着急。
"小顺子…灼儿喜欢花…"
小顺子一愣,当即明白过来:"是!奴才明日便办!"
"灼儿最喜欢白色的花…小顺子,明日便在这里植入春日牡丹一百零八株,夏日白荷一百零八株,秋日芙蓉一百零八株,冬日白梅一百零八株,朕要这里四季绽花,溢香不断。另外,由明日起,以此处为心,方圆二十里之内派兵严加驻守,不得闲杂人等滋扰灼王爷清静,不得有误!"
"是,小顺子遵旨"
李安世徐徐起身,怔怔地看着那座孤坟…良久…
"派帝陵工匠在此为灼王爷修葺陵园,以帝王陵为准,尽速完成!"
"是"
小顺子心知这等工程定会兴师动众,但是…就让皇上任性一回吧…
"此地赐名…悔冢…"
悔冢…埋葬最深悔恨的地方…
小顺子轻声回应,李安世翻身上马,再度凝视着灼儿最后的归属良久…
"灼儿,朕会常来看望你的…不要嫌朕烦啊…"
微微扬起一丝浅淡的微笑,仿佛无数次不声不响看着灼儿玩耍时露出的笑容一般,只是这笑容因失去了归属,而显得有几分迷离…
"小顺子,回宫!"
良驹发出一声嘶鸣,腾然跃起,飞快消失在草坡那端…
……
……
返回皇城才稍稍放心的小顺子此时却又高悬起,因为皇上未换皇袍,却直奔蓼凝轩旧址。
小顺子深知,皇上要去见一个人…一个除了皇上跟他以外,没人再见过的一个人…
当年太后一声令下,蓼凝轩尽数被拆…却又在数月前,太后被秘密赐死后,皇上命人重建蓼凝轩。
蓼凝轩,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无形中成为了一种皇权争夺的象征…
当太后掌权时,它被拆毁,因为李安世无权;当李安世掌权时,它被重建,因为太后无权…
而李安世重修蓼凝轩,更多的是一种暗示…一种昭告天下皇权尽握谁人之手的暗示…
李安世走入昔日玄灼就寝的内阁,没有过多的伤感,因为蓼凝轩不是为悼念而建的!李安世知道,这里,将是尽显一个王者心狠手辣与蓬勃野心的场所。
轻轻移动床头那尊青铜五龙鼎,"嗵!"一声,床榻倏然下陷,隐隐中模糊可见一阶石梯向下蔓延而去。
小顺子扶着李安世慢慢踱下。
小顺子点亮烛台,与李安世在蜿蜒而灰暗的石阶上走了许久,直至停到一扇红漆门前…
小顺子悄悄望向李安世,李安世的眼眸中竟泛着残忍的凶光,仿佛一只危险的猛兽,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在这昏暗的烛光映照下,仿似夜叉一般…使得看着他的人,连心都冷了起来…
打开红漆门,立刻扑来一股异味,一种不同于尸身腐朽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也不同于血液干涸残留下的那令人窒息的腥气…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奇异味道,一种…肉身溃烂、血水干涸却依然活着的气味…那种本不该出现在人间,本应属于地狱的残忍味道…
李安世从小顺子手中拿过烛台,借着那朦胧的光,看向墙角处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动不动,仿佛一件死物…
李安世微微皱眉:"小顺子,朕说过不能让她死!"
"皇上…她仍活着…"
小顺子自始至终,没有抬起低垂的头,因为他不忍…
仿佛听到李安世的声音,那黑色的物体忽然颤动起来,引得捆绑在该物体上密密麻麻的锁链"当当"作响。挣扎着想往前,却闷闷的摔倒在地,然后那黑色的物体一点一点向李安世这边爬来…不…不是爬…那不应该是'爬'…而是蠕动…一种类似没有手足的动物那种的蠕动…
李安世浅浅的笑了起来,一种近乎血腥的笑容,看着那个黑色的物体…那曾经也是个人啊…可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人的形体…
没有胳膊,因为双臂由肩部生生削断…
没有双腿,因为双腿由大腿活活截断…
没有眼睛,因为双眸被无数尖针扎破…
没有舌头,因为那舌被无数尖钉刺穿…
只有一对耳朵…因为李安世要它留着,让它听见世上最恶毒的言语,连那人的心灵也一并毁去…
所以,她听到了,听到了李安世的声音…所以她要爬过去…即使无手无脚也要爬过去…
没人知道她怀着怎样的心态向李安世爬去,恨吗?不知道…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可她也无法让人知道…因为她无口无手…无法说出来…也无法写出来…
小顺子冷汗慢慢渗出,毕竟,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下,一个无手无脚的人,却慢慢向这边'移'来的毛骨怵然是难以言喻的…
李安世冷冷的看着,没有移开目光,更没有移动半步。
她的身体慢慢移入到烛光的光圈之中,小顺子强忍住呕吐的欲望闭上了双眼…
那布满血污的衣物早已与伤口粘在一起,那拼命的蠕动令衣物与地面磨擦而生生撕裂了伤口,血水由那端一路拖来…她是如何移动的?原来…她竟是以头紧贴在地板,硬生生将不能动弹的身体拽动,然后头再向前,再拽…脸部早已划破,红色覆盖着,蓬乱的长发粘到了脸上…好似地狱中爬出的冤魂,不甘而执着…
忽然,她的头碰到了李安世的脚,她停住了…她终于到了…
她抬起头,在烛光中映出了她的脸…
李安世却忽然大笑起来…看着无数道血痕布满的脸,他笑了起来,看着那本应有着眼睛的地方此时只有两个黑洞,他笑了起来,看着她张合的嘴中空无一物,他笑了起来。
听到李安世的笑声,她拼命的摇着头,拼命的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恨恨的用自己的头狠狠地磕向地面…
"知道朕为什么今日来看望你吗?因为从今日起,朕不会再来了!因为天下,已经是朕的!"
她停住了自报自弃的举动,怔了怔,再度开始摇头,没人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而李安世,也没兴趣知道…
李安世再度开始大笑,如此放肆大声的笑,仿佛一种宣泄…一种只有自己才明白的凄苦的宣泄…
小顺子心乱如麻…皇上,好狠…皇上,好可怜…
狠的是他用尽所有残忍手段后,却使尽一切方法令她活着,继续受苦…可怜的是,在折磨她的同时,皇上又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
李安世大笑着离开了这间屋子,小顺子慢慢关上了那红漆大门…只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锁链相撞的声音…仿佛由阴司之地传来,在空寂的石宫内回响着…
她仍不甘心的动着,拼命向前…向前…直至锁链紧紧拖住了她,再不能动为止…
然后,她慢慢、慢慢静了下来,口几张几合,却没有声音…
她无法哭,因为她没有眼…
她无法叫,因为她没有舌…
她曾有过熠熠星眸,现在却目不能视。
她曾有过夜莺之喉,现在却口不能言。
她曾能歌善舞,现在却手脚尽断。
她曾倾倒众生,现在却容颜尽毁。
她曾有过一个名字,现在却无人唤起,直至被人遗忘…
……
……
《软烟罗》之《神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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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烟罗系列二之 凝月香》
第一章
烟花三月,江南早已是一片绿意盎然,鸟语花香,随处可见春风拂柳,香风漫漫,尽显天下名景之风范。
此时华灯初上,喧腾的闹市才渐渐安静下来。忽然马嘶长鸣,只见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一前一后急奔而来,所过之处,路人急避,疾风带动,而其中识马之人更是赞叹那两匹千金难求的稀世罕马,也不由猜测那马上之人又会是哪位达官贵人。
"皇…少爷,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就在此歇息吧"黑马上的青衣少年说道。
两匹马儿同时停住,白马上的人调转马头,笑道:"小顺子,该不该掌嘴?"
原来,这二人竟是李安世与小顺子。
"少爷…"小顺子苦笑一下:"一时心急,才会叫错的…而且小的也没叫完啊…"
"呵呵,罢了罢了,朕…呃,本少爷放你一马…"
说着,李安世也不由笑了起来,差点,连自己都说错了…
小顺子更是装出一副没听到的模样,继续问道:"少爷,不如找间客栈…"
"小顺子,此处是扬州,你说应该去哪?"
"扬州富甲一方,繁荣非常,旦凡客栈旅店,均淡雅清静,房中陈设别具一阁,不失为一特色"小顺子故意装傻。
"难道你没听说过'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吗?"李安世也故意不挑明。
"烟花之地,又岂是皇上…呃,少爷这等尊贵之躯…"
"小顺子,想劝本少爷就要说得我心服口服才成哦"
小顺子心想,心服口服?明明想去,饶是把青楼妓院说成十恶不赦、万恶之源恐怕也拦不住吧…哎…
"少爷,小顺子想请少爷带小顺子见识一下"
"这才乖嘛!"李安世大有得逞之态,大笑起来。
小顺子只有苦笑的份。
扬州城内最大的一座青楼:巫欢坊,此时笙歌处处,歌舞升平,各色娇娥,花枝招展,打情骂俏,毫无惺惺扭捏之态,倒是真令李安世与小顺子大开眼界。
"这里的女子真比京城来得大胆开放得多啊…"李安世啧舌。
"哟~~好俊俏的两位爷呀~~可是外地来的?咱们这里的姑娘可是扬州城里属一属二的!两位来这儿可是找对地方了~~"嗲声嗲气的老鸨娇笑着唤道,小顺子就差没捂住耳朵了…
李安世一边暗暗好笑小顺子的反应,一边笑着说:"这位妈妈,这位是我家少爷"
说着,一指小顺子,小顺子眼都瞪圆了,李安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银子有得是,只要把最好的姑娘找来,将我家少爷伺候舒服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浓妆艳抹的鸨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二人均身着上等丝制缎衣,白衣的俊朗帅气,青衣的清秀和蔼,白衣少年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之气,青衣少年虽无这等气势,却也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干这一行日子久了,阅人无数,鸨母心中立刻有谱:这二人,非富则贵,是见惯大场面的人。
于是,她立刻堆起满脸笑容,冲楼上喊起来:"快备好酒好菜,春花,秋月,牡丹,小菊,下来接贵客了~~"
小顺子摇头苦笑,为什么这里的姑娘却总想为自己取个风雅之名?总是花呀月呀的,于是落了俗套…
只见四个娇艳妩媚的女子嘻笑着来到二人身边,极有默契的分成二对,各自腻在小顺子与李安世的身边,就差像个八爪鱼一样挂上来。
"这位相公是外地来的吧,好生面生呢,可是来做生意的?"小菊环着小顺子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娇声娇气地问。
小顺子没吱声,李安世看着小顺子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几乎要笑出来了。
"我家少爷由京城而来,一路游山玩水,饱览群芳"李安世笑着说。
"哎呀,那两位可赶巧了,今日可是咱们巫欢坊一年一度的'赏花会'哦"春花倚在李安世怀中,嘻笑着说。
"哦?何为赏花会?可是选花魁?"
"岂止是花魁"秋月一边暗暗用力推开春花,一边对李安世暗送秋波:"今儿晚上,咱们巫欢坊新进的几位姑娘也要露面,那可是绝对'新鲜'的雏哦~~"
"哦?可有你们这般花容月貌?"李安世笑着说。
四人女子听后个个心花怒放,尽显妩媚之态,直令小顺子恨不得逃之夭夭。
"少爷,这'巫欢坊',听名便知是行'巫山之会,鱼水之欢'之地,少爷为何愁眉不展?"李安世故意打趣道。
小顺子几乎是以恳求的目光看着李安世,不难看出他的意思:皇上,别再耍我了…
李安世装不明白,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一定是少爷对这赏花会大感兴趣是吧?牡丹,还不快去替我家少爷占个位子,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牡丹开心的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小顺子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想去嘛…又赖我…
大约半个时辰后,巫欢坊大厅内挤满了人,搭起的高台上以香花铺地,百花为景,台下笑声不断,人声鼎沸。
直至屋外开始传出口哨声,鼓掌声,李安世与小顺子才不紧不慢地走下楼去。
赏花会已经开始,群女争芳斗艳,李安世逐一览过,虽个个婀娜妩媚,具有几分姿色,但与那后宫三千佳丽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李安世有点百无聊赖的回过头去,却一下子怔住。
只见大门外一前一后走来两名与他年龄相似的少年。走有前方的黄衣少年眉清目秀,仪容不俗,令人过目难忘。但令李安世无法移开视线的,却是黄衣少年身后那名身着淡绿色长袍的少年…
眉如墨画,唇若施脂,涟涟凤眸,笑意盈盈,举止娴雅,如水中之花,神采飘逸,出尘脱俗。
"好美…"禁不住赞叹一声,小顺子顺着李安世的目光,也一下子愣住。
如清水芙蓉,如淡雅素菊,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境外仙子…
不过,小顺子还是回过神来,因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会跑到花街柳巷,更不会带着一个凶巴巴的侍从让他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跟皇上。
"少爷…"小顺子看着李安世的目光,心底叹了一口气。
自古皇帝不知'贞操'为何物,更不知'伦常'为何物,皇帝向来随心所欲,自恃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更没有禁忌的东西,只要喜欢,便可为所欲为,只因两字:'皇帝'。所以纵使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依然寻花问柳,是以皇帝的后宫生活,多数荒淫糜乱…最要命的是,男女通杀…
小顺子忽然意识到大厅之内似乎过于安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大家全都转过头来,凝视着那两名少年,出了神…
黄衣少年忙挡在绿衣少年之前,一双剑眉竖起,恨不得瞪得他们低下头去,可惜俗话说得好:色胆包天,又岂是一对嗔目可吓退的?
而绿衣少年更是羞得低下了头,白玉面颊泛出浅浅粉晕,平添几分妩媚诱人…
小顺子心想:哎,漂亮是漂亮,可惜大有女儿之态,少了几分男子应有的英气…
但李安世可不这么想,男儿具有如此之态,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嘛!
绿衣少年拉拉黄衣少年的衣袖,大有怯意,李安世站起身,大声说道:"贤弟!你怎么才来?为兄可等得心急了!"
说完,上前一把拉住绿衣少年的手,少年一愣,李安世微微一笑,然后转回头去,冷冷的扫射了一下对对眼睛,那不怒而威的独有压迫感,令在场人同时有种感觉:这个人不好惹啊…
于是,众人的目光收敛了许多,大家自我安慰道:反正是个男人,饱了眼福就算了吧!
绿衣少年感激的看着李安世,李安世径自把他拉到座位上,黄衣少年恶狠狠的瞪着李安世,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少爷!小心他不安好心!"黄衣服的少年边说边瞪李安世,李安世饶有兴趣的回瞪着他。
"琴儿不得无礼,多亏这份公子刚才替咱们解了围"说着,绿衣少年微微作揖以示感谢。
"小事一桩,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李安世笑着问,刻意又握住柔荑。
"鄙姓王,单字卓"
"灼?"李安世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笑着问:"哪个灼?可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
"不,是文武卓绝的卓"
绿衣的王公子一边回答,一边面带红晕的想抽出手来,只是李安世握得更紧,直燥得王公子连耳根都红了,李安世才恶作剧得逞般松开了手。
"原来是王贤弟,鄙姓李,单名一个'尊'字,天下为尊的尊"李安世依然笑得很暧昧。
王公子连头都不敢抬了,只是笑了笑,便不吱声。
李安世暗暗发笑,正想再逗逗这个比女子更易羞怯的男孩,却忽然从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仿佛看到了天下罕见之物的叹声。
小顺子一直好笑皇上的兴趣昂然,也不打扰,直直的盯着高台,是以当人们为了那高台上新走出的人儿发生惊叹时,连小顺子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连处惊不变的小顺子都骤然失色?李安世大感兴趣的回过头去…
一瞬间忘了呼吸为何物,一下子连心都漏跳几拍,刚刚从王公子的惊艳中回过神的李安世此时却被更强烈的冲击震憾住了…
美?只会亵渎了眼前的人儿,此女又岂是用凡尘俗世的词藻所能形容的?
正因太美,反而如同梦幻般不真实…
娇小的身躯,兆显不日之后,是如何的倾倒众生…那风华绝代的雏形,足已令众生折腰,那将来又会是如何一副令江河失色,百花羞愧的绝世容颜…?
台上的女子慢慢踱步,蹁跹袅娜,仿佛含有无尽柔情的莹莹双眸,似笑非笑的环视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那笑,是笑众生丑态,还是笑众人呆痴?
"小女子珮儿见过各位公子"如清泉潺潺,如灵云飘渺,如莺如鹂,悦耳动听。
忽然,李安世微微皱眉,因为无意间他注意到那少女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绝不是自做多情的错觉,而且那个少女眼眸中闪过一丝熟悉…却又陌生的东西…然后少女的目光又归于平静…却令李安世的心翻起了波澜…
曾几何时…见过这样的目光…?
"我出五十两!"忽然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喊。
"我出一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我出二百两!!"
叫价声此起彼浮,少女静静的、微笑着等待着最后一个出价者的产生…
"琴儿…他们在做什么?"王公子不解地看着情绪明显激动的叫价者们,问道。
"少爷!他们是想用钱把那个女孩买下来啊!"
"什么?"王公子一怔,随即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那群红了眼的大汉们。
"怎么可以…"
小顺子听到王公子的惊讶之语,心中有点好笑,看来,这位公子真是不知人间丑恶的纯情公子啊…
"我出五百两!!"随着一个一脸肥肉却满身珠光宝气,暴发户似的老头叫出来后,一时间没人再叫了…
五百两一晚,已算天价。
"我出一千两"怯生生的,犹犹豫豫的喊了一声。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扫来,王公子脸一红,低下了头,然后又鼓足勇气,重抬起头,大声了点道:"一千两"
立刻人群中骚动起来,一千两呀!居然只为买一个红尘女子的初夜?
"我出三千两"一个低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
人们再度爆发起来,赶快寻找这个冤大头在哪。
只见珮儿的目光微微瞄向不起眼的角落处,一个衣着普通,身形硕大的满脸横肉的家伙。
正是他一语惊人报出新数的。
"喂!这里可是白花花的银两交易,叫得出也得拿得出才行!"不知谁很不客气的嘲笑了一句。
"嗵!"一声响,大汉扔出一个包裹,里面露出的银两,又岂止三千两?一时间,没人再敢嘲笑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
珮儿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李安世忽然有些心中不爽,看那少女的模样,好像十分开心?难道跟了那样的男人还心甘情愿?
王公子此时紧蹙双眉,姣好的面容中有些窘态,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表露无遗。
那一千两的叫价,已是冒着被父亲骂死的危险喊出来的,本想救那名少女于水火,但是…
"我出五千两"
王公子愕然地看着李安世,后者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若无其事的冲他笑了笑,好像那句话不是他喊出来的似的。
"少爷…"小顺子不由想提醒一下皇上,这五千两,对皇上来说虽不算多,但也不能如此挥霍吧?
"我出六千两"一直没动弹的大汉,此时回过头来,用恐吓的目光盯着李安世,大声道。
"七千"李安世微微笑着。
"这位公子,我看你年龄不大,细皮嫩肉,应该是富家子弟吧!如此挥霍你老爹的钱,不怕罚跪?"大汉用一种阴冷的嗓音慢慢说道:"八千两!"
"不劳费心,九千两"李安世依然微笑。
在场的人不由开始拍手叫好,今天来巫欢坊真是值啊!先是见了一位绝色公子哥,然后又见了一位绝代佳人,其后更是看了一场不把钱当钱、看谁扔得多的好戏!
"一万两!!"大汉终于动怒了,重重一击桌面,茶碗应声而碎。
众人一静,看向李安世,李安世喝完最后一口,放下茶碗,不紧不慢地说:"两万两"
大汉倏然色变,大叫起来:"你拿得出来吗?!"
李安世微笑着看向小顺子,小顺子心下叹气,也只能老老实实拿出一叠银票:"一千两一张,一共二十张,劳烦妈妈过目"
那位老鸨早就两眼笑开了花,她喜滋滋的拿过银票,乐得手舞足蹈:"是了是了,一点没错!公子好眼力,珮儿今晚便是你的了!"
大汉两眼泛出凶光,腾腾杀气尽显于脸。
李安世哼笑一声,看向高台的珮儿,却没想到从珮儿的眼中竟露出嗔意?
不会吧!想我李安世玉树临风,风流跌宕,不知令多少女人甘愿以身相许,你个小丫头!竟看不上我?!
李安世有些不忿的看向那个一脸横肉的男子,怎么看也是个吃江湖饭的混混而已,难道这种男人对绝色美人反而更有吸引力?
再看一眼…天啊…那个美人一定有眼疾…那个脸上带疤,还缺只眼的家伙,到底有哪好?
"珮儿,来来来,快来见见这位公子"拿着银票,美滋滋的鸨母冲珮儿唤道。
珮儿看看大汉,又看看李安世,脸上微微露出为难之色,然后,一丝浅浅的笑意出现在她的脸上。
第二章
"妈妈…"珮儿微微笑着说:"人家要跟这位公子"
说完,娇小的身躯竟轻巧的跳下高台,小鸟依人般倚到大汉身上。
在大汉为这飞来艳福而意外的同时,李安世早已被气得脸都青了…
"这…"妈妈愣住,这又不是选郎君,怎么还挑开了?而且再怎么看,也是那位俊俏的公子比较好吧…
众人的目光看向李安世,带着几分同情,几分讥笑,以及几分看好戏的心态。
小顺子暗暗称奇,难得还有看不上皇上的女人呀…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拒绝了皇上…这可让皇上颜面何存…?万一龙颜大怒,这该如何是好?
"珮儿谢过这位公子美意,只是珮儿心系于他,若不能跟了他,旦求一死也不屈从"
珮儿娇嘀嘀地对李安世说着,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大汉的怀抱。大汉则得意洋洋的看向李安世,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着。
李安世的脸色已经阴沉到极点,冷冷地说:"我发过誓,不会让任何'活'人赢过我…"
小顺子在心底大叫不妙,李安世正欲向前一步,忽然一个醉汉把他挡住,笑着说:"哎哟,年轻人就是火气大,人家小丫头就是不喜欢你这种沉不住的性子嘛,少年心性,哪有人家那位大汉镇定自如!自然选他不选你"
镇定?!李安世眼都瞪圆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又拍桌子又大叫的!居然说他镇定自如?
"喂!君人不夺人所爱,大家说是不是啊?"人群中不知谁一声高喊,众人哄笑着应和。
"除非他想做小人!"又一声,大家再度大笑起来。
李安世何时受过如此嘲讽?眼中慢慢浮出杀机…
忽然,李安世一愣,眼中的杀气迅速消失殆尽,只听他笑着说:"罢了罢了,刚才算命先生说今天这里要犯桃花劫,我可不想应劫,我走就是了"
说完,对小顺子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向王公子二人拜别,便匆匆离去。
王公子与琴儿面面相觑,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走出巫欢坊,外面已是深夜。
"小顺子,你可觉有异?"李安世道。
"回少爷,刚才拦您那位醉汉下盘沉稳,必定身怀武功,似是装醉,人群中起哄的两人都与他暗使眼色,看来是一伙…还有那位珮儿姑娘,似乎也懂些功夫,刚才由高台上跳下,落地无声,应是一位轻功高手…看来他们都是一伙,目标是那名大汉"
李安世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难怪…我猜也是"
小顺子心底暗笑,皇上,您是不是在想,那名女子只是有任务在身才会拒绝于您?其实她还是对您心存好感?
"小顺子,你猜我是怎么发现的?"
"这…小顺子不知…"
小顺子是真的不知,因为皇上一直被气得七窍生烟,不可能会细心到观察周围的人…这样说来…到底是何时发现的?
"是珮儿姑娘告诉朕的"李安世带着几份迷醉的笑意:"她的眼睛会说话哦~"
"呃…小顺子不明白…"
"那时朕本想发难,却忽然瞥见她看着朕,那目光令朕明白,她并非真对搂住她之人有意…因为她看朕的目光,难以言喻…并非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目光…朕从她的眼中明白,她要朕罢手,让朕离开,因为一会儿便会有场打斗…"
正说着,忽然从巫欢坊内传来慌乱之声,无数人从坊内仓皇奔出。李安世与小顺子对视一笑,纵身跃上坊顶,将大厅内的情况一览无遗。
"独眼豹!你跑不了了!乖乖就擒吧!"大厅之内立着的三人,手持兵器,对腹部中了一刀的大汉说道。
珮儿一手沾血,一手扶肩,面无血色的倒在墙角。不难想像发生了什么事…珮儿忽然刺了大汉一刀,却被大汉避开要害,反而将她打伤…然后其它同伙一拥而上,却因怕大汉对她下毒手而不敢有所动…
李安世心中一紧,珮儿缩在墙角的无助模样,令他莫名想起了一个曾经想救却没能救得了的人…
"皇上,使不得,静观其变"小顺子看出李安世的意图,小声提醒道:"想来那独眼豹便是朝廷重金悬赏的那个重犯,他武功高强,大意不得,而且那些人身份未明,还是小心为妙"
李安世正在犹豫,忽然一人手持长剑攻向大汉,大汉因腹部有伤,动作有些迟缓,令先前那位装醉之人趁机闪到墙角,抱起珮儿。珮儿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笑容,她似乎完全放心的将自己交给了那个人,头轻轻的枕在那人的肩头,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顿时,李安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怪怪的…
"贱人!!纳命来!!"
独眼豹大喝一声,手中的九环刀向醉汉与珮儿砍去,醉汉被逼得节节后退,却因手中抱有珮儿,而无法施展武功,只能用轻功避开。
突然,两把长剑一同由独眼豹背后刺来,独眼豹反手回击,大叫一声,竟将两把剑生生削断!说是迟那是快,醉汉怀中的珮儿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醉汉借由掌风将珮儿推出,正中独眼豹后脊!
"啊!!!"
独眼豹大嚎出来,珮儿迅速拔出短匕,独眼豹蓦然转身,高举九环刀,向珮儿头顶劈来!
"当!"一声,九环刀被一飞来之物阻住,直震得独眼豹两手发麻,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用什么打中了他的刀,只闻一袭香风扑来,秀影闪动,手中的短匕连刺数下!独眼豹恨恨地盯着眼前这个绝美少女,沾满血的大手猛地掐住她的纤纤细脖。
"当心!"李安世禁不住一声惊呼。
却见珮儿毫不慌乱,没有理会那随时会掐断自己脖子的大手,径自拔出匕首,又狠狠的刺了数下!
独眼豹不甘心的瞪着眼,嘴角流出血水,就此终了…
"好厉害…"
小顺子不由佩服这名少女的胆色,与其因敌方握有自己的要害而策手待毙,不如险中求生!这位胆识,这份睿智,足以令小顺子钦佩不已。
"啊!"李安世忽然跃下大厅,在珮儿将欲倒下之时扶住了她。
柔软香躯抱于怀中,李安世却不由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却反而…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被那双清透眼眸凝视着…竟会令自己如此渴望时间就此静止…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先前装醉之人走上前来向李安世道谢,李安世这才抬起头,看清那满腮大胡竟是贴于脸上,凌乱的发下隐藏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应是一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青年吧!而且还是个俊郎青年!
一想至此,李安世哼了一声,没理他,倒是令那青年一时愣住。
"多谢公子"珮儿从李安世怀中微微挣出,浅浅笑着说。
"官兵来了,快走!"
忽然一个焦急的声音说道,只见王公子与琴儿又从外面奔了回来,气喘嘘嘘的急切说着。
珮儿与其它人脸上微微变色,互使眼色,忙向李安世等人拜别,便欲离去。
李安世忽然一把拉住珮儿,沉声道:"还能再见吗?"
珮儿一怔,随即轻笑一声,应道:"不能"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与其它人离开了。
"少爷?"小顺子想提醒李安世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然官兵来了可有得麻烦了…
"小顺子,你护送王公子回去,你我在此处会合!"
说完,李安世便飞身追去,小顺子连话都没来得及说…
哎…皇上啊皇上…您还真顾得全啊…一心想去追那位珮儿姑娘,却也不忘王公子啊…只是您有没有想过,那群人一听官兵二字便急急离去,可见必非官场中人,若是山贼路匪,或是涉及江湖恩怨…万一惹祸上身…那可怎么办啊…哎…
刚与王公子二人离开,便见一队官兵冲入巫欢坊,若再慢一步,就会撞个正着了…
"好险…"小顺子不由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王公子与琴儿互使了个眼色,王公子走到小顺子面前,抱拳谢道:"多谢公子,在下有要事在身,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说完,不等小顺子做出反应,便拉起琴儿迅速离开,独留小顺子哑然。
今个怎么了…?个个神色仓促,离去匆匆,个个把自己当哑巴,不给自己说话的余地…哎…
暗叹一口气后,小顺子施展轻功,悄悄跟在王琴二人之后。
虽担心皇上安危,但若没能寻得王公子栖身之处,只怕比护驾不力的罪更大哦!
就这样,显然没有任何武功及行走江湖经验的王公子他们,一直未发觉身后跟着有人,直至走到'客来投'客栈。
小顺子暗暗好笑,原来深怕踏破铁鞋无觅处,却没想到竟是真的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就想一会儿带着皇上来此处投宿,早知道他们也在这个客栈,就不费力跟踪了…
见二人走进客栈,小顺子飞身跃上二楼,悄悄尾随,见两人进入一间屋子后,便留心窃听起来。
"小姐!"
琴儿一进屋,便不满的大叫一声,差点没令屋外的小顺子吓出一出冷汗…小姐?
只见王公子微笑着,将腾龙簪拿下,乌色青丝一倾而泄,仿似云中黑瀑,乖觉的倚在香肩一侧,将姣美容颜衬得更加柔美动人。
"小声点,不是说不许叫我小姐嘛!"王公子…呃,不,应该是王小姐微露嗔态。
"可是!今天那个姓李的家伙明显对你不安好心嘛!还对你动手动脚的!要是传了出去!小姐,你可是大婚在即呀!"
"还说,都是你非要去见识一下扬州第一青楼的模样,若让父亲知道我去了那种地方,还不剥你一层皮!"王小姐说着,又掩嘴一笑,何为一笑倾城?莫过于此吧…
"就会怪我…小姐还不是一样挺稀罕的,不然早拉着我走了"琴儿打趣道,然后又担心的说:"可是小姐,七月就要大婚,咱们还是别南下了,老爷这会儿一定急坏了"
"那可不成,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宫了…此时不玩个痛快,更该何时?"
小顺子这回是真的出了一身冷汗…他已经知道这屋里的人是谁了…
七月大婚?一入宫门?七月宫内大事只有一件…
冷汗继续直冒…此事非同小可…
这…该如何对皇上讲?
小顺子悄然离开客栈,回到与皇上分手之处,皇上仍未归来,只能慢慢等待,并趁机思索着一会儿该如此跟皇上说…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突然重拍小顺子肩头,这才惊得他回过神来。
"啊!少爷…"小顺子暗恼自己如此松懈,若来人是刺客,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寻得王公子的落脚处?"
小顺子没有忽视皇上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一脸不快…
"是,王公子二人下榻客来投客栈。"小顺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哦"李安世脸色稍稍好些。
"少爷…那位王公子…"小顺子迟疑了一下,一咬牙,说道:"是个女的"
小顺子心里决定不告诉李安世那名女子便是他四个月后大婚的对象,至于他们有否缘份,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什么?!女的??"李安世禁不住喊出声来。
小顺子不奇怪皇上会吃惊,但奇怪竟会如此吃惊…皇上不是那种一点意外就会叫出来的人啊…而且那份吃惊中,好像还涵含着其它东西…
忽然,李安世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恨不得抱着肚子就地打滚,直笑得自己泪都流了出来,更是笑到小顺子傻了眼…
"哈哈哈哈哈,原以为凤为凤,凰非凰,却没想到,竟是凤为凰,凰为凤!!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小顺子怔了怔,略微明白皇上的话中之意,有点试探地说:"难道…那位珮儿姑娘…?"
李安世继续大笑着,这恐怕是他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了吧!
"应该说是珮儿少爷!哈哈哈哈"
本在为老天爷一日之间赐下一男一女两位绝色而欣喜不已,却忽然发现令自己情难割舍的纤纤秀色竟非女娇娥?!本为失去一天下难寻之美女而黯然神伤之时,竟听闻先前的美男竟是女红妆?!怎么能不令李安世大笑出声,感叹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啊!
"有趣!有趣!好!朕就在扬州城呆上一段时日,好好会会这对假凤虚凰!"
"啊?皇上,你不南下巡视民情了?"
"哎~天下百姓,均为朕的子民,难道此处就不是了?在此还不是一样探讨民情嘛"
李安世说得理所当然,笑得诡异非常。
"哎…"小顺子叹气。
(虽然我手上有存货。。。但作者为了缓一缓写作速度,要我最少也得隔两天再发。。。所以,下一章可能得到周日了。。。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啦^^那就是:李安世跟玄灼没那么好认。。。。会很麻烦。。。。中间还插有情敌。。。一个字:乱。。。。)
第三章
扬州城,李家堡。
若说扬州名扬天下之物,那当属青楼名妓、漕运河道以及大盐商李固城建立的李家堡。
李家堡之大,有人曾做过比喻,从宅门口那两尊石狮伫立的街道开始走,走至腿酸,也不过走了大半条街,再看看旁边那围墙之内,依然是殿楼阁宇,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放眼望去,街头将近,而李家堡的围墙尽头,依然遥不可及…
有那么大吗?有!若无皇宫,李家堡可算天下第一堡了。
李固城以贩盐为生,垄断盐市,是以年过半百,已富可敌国。只是膝下无子,便由各地寻获青年才俊,收为义子,于是更显李家堡声势。
此时本应夜深人静,李安堡的汇龙堂内却坐满了人。
一像貌魁伟的半百男子,威风凛凛的环视着跪于座下的三人,那三人正是适才刺杀独眼豹三位,而半百男子正是这李家堡的主人,李固城。
"萧儿!你可知错?"
刚才装醉的那名男子此时摘下伪装,露出俊朗的面目,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但他满脸愧疚之色。
"萧儿知错,萧儿不该擅自带珮儿离开…更不该让他参与此次行动…"
"义父!不要怪萧哥哥"说着,换回男装的珮儿由堂外奔入,大声叫道:"是我硬要萧哥哥带我去的!"
只见他黑亮如漆的长发由两鬓缠至发顶,以蝴蝶系固定,自然垂下,一袭白狐蟒袍,束着七彩攒花宫绦,清雅可人。
"那更该罚!明知为父有令,不得让你参与任何行动!居然还敢带你去刺杀那个恶名昭著、杀人不眨眼的独眼豹?万一有个闪失…哼!"
说着,李固城恼怒的看着李萧,直盯得李萧大汗淋漓。
"是义父不好!"珮儿嚷嚷道:"义父说过要对我们兄弟一视同仁,却只派众位哥哥办事,独独留下我!还有!连跟我差不多大的燕儿前几日也被派出去了!就我没事!义父是对珮儿不放心还是不信任?"
一边不满的嚷嚷,还一边往李固城怀里钻,嘟着小嘴,好像这一切全是李固城的错似的,却没发现自己的行为与言语严重不符。
李固城又好气又好笑的由着珮儿在自己颈下蹭来蹭去,不由带些溺宠地看着他说:"义父不是不信你…只是你早先有誓言在身,十六岁之前不能让李家堡外的任何人知道你身怀武功…"
"没人知道啊!我没用武功就杀了独眼豹!"小脸上扬起得意之色。
"正因如此,所以你也要罚!"李固城脸色一沉:"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有多危险!只是此次运气好才只受点皮外伤,若此次你有个闪失…为父要怎么向你泉下父母交待?"
珮儿听言,可怜兮兮的看着李固城:"那…那义父要怎么罚…?"
"罚你一月之内,没有为父命令,不得离开李家堡!"
"啊?一个月?!"珮儿失声叫了起来,让他在堡内呆一个月不出去?比杀了他还惨呢!
珮儿立即回过头,用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堂上坐着的其它叔伯,以及站着的各位兄长。
"谁敢求情,一并处罚!"李固城厉声道。
于是,本欲张口的大伙都老老实实的合上了嘴…
要知道珮儿灌迷汤的本领在李家堡可是鼎鼎有名的!不管再难的事,只要他倚小卖小的撒撒娇,甜甜的唤两声,连李固城都屡屡几乎把持不住,更别说其它人了,是以珮儿为所欲为,却鲜少受到惩罚,因为出事都有其它人替他顶嘛!
李固城要是不事先威胁一下,看着吧,一定全是求情之声,那这个珮儿就更不知下次会胡闹到什么地步了。
"好嘛…不出去就不出去…"珮儿嘴里嘀咕着,小眼睛转一转,李家堡这么大,揪个空钻出去还不容易?反正众位长辈都不会为难自己。
"至于萧儿,无视为父之令,面壁思过三月,十日之内不得进膳!"
"啊?"李固城的声音刚落,珮儿就又嚷嚷开了:"不成不成,一顿不吃珮儿就饿得满地打滚,要是萧哥哥十天不吃东西,岂不两眼发绿?要是珮儿正好在旁边,萧哥哥只道珮儿是个白白嫩嫩的大馒头,一口咬下来可怎么办?!"
一句话逗得大伙全笑了起来,连跪地的李萧也不由抿嘴而笑。
李固城大笑两声:"珮儿自身难保,还替你萧哥哥求情?他让你男扮女装,你都不恼他?"
"那也是便于为了完成义父的任务啊"珮儿一本正经地说。
低着头的李萧偷偷吐吐舌,其实…就算不让珮儿扮女装也能完成…
珮儿是四年前由李固城带回,说是故友独子,并将他也收为义子。可李家堡的人都心中有数,堡主不是一般的紧张这个珮儿,简直紧张到一会儿不见珮儿便要问一问,一个时辰不见便要找一找,若一天不见…那可惨了,全堡都得出动寻找…
向来一视同仁的堡主,如此紧张这个珮儿,倒是令大家啧啧称奇,不由猜测他的身份。众说纷云,不过最合理的,似乎就是珮儿为堡主的私生子…但又似乎与理不通…毕竟与堡主共事这么多年,深知堡主不会是敢做不敢为之人…于是,最后大家都只知道珮儿很'特殊'。
其它长辈还好,但那些哥哥们可有点不服了,凭什么他这么得宠?长辈们都对他处处护袒?于是哥哥们共成一线,一致将箭头对准珮儿…却谁也说不清从何时开始,全被那张甜甜的小嘴和惹人怜爱的笑容攻击得毫无反击之力,最后溃不成军,弃甲而逃…逃到珮儿身边当他呵护备至的哥哥去了…
众位哥哥偶尔想起来仍觉得莫名其妙,恨得牙痒痒之余,暗生复仇之计,却总在实施之时,被一声甜甜的"XX哥哥~~"甜得忘乎所以,全盘计划都抛诸脑后,直到被他哄得心甘情愿做完事之后,才恍然大悟,懊悔不已,于是重组计划…以此类推…
这不,在珮儿连哄带骗得令李萧糊里糊涂答应后,醒悟过来的李萧恨得咬牙切齿,打他一顿?似乎下不了手…于是决定骗他穿女装,以此戏弄一番,解解恨…谁想看着珮儿一脸信任,大义凛然的身着女装跟着巫欢坊的人走掉后,李萧顿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坏事似的…于是一回到李家堡,为弥补自己的不安,将所有过失一力承担…
呜呼哀哉,为什么老被整的人偶尔整一下那个小魔王,却要受到良心谴责?
"哎…怕了你了…"李固城被珮儿软磨硬磨,磨到啼笑皆非,只得投降:"好好好,面壁三月,该吃什么吃什么,好不好?"
"嗯!珮儿最喜欢义父了!"说完,掂起脚尖,在李固城的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又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萧儿可找了个好说客!为父都磨不过他,哎,起来吧"
李萧这才与手下站起身来,退至一旁。看着珮儿对自己挤眉弄眼,不由哑笑。
"可惜珮儿一回来就卸妆了,为父还没见珮儿穿女装什么样呢"李固城打趣道。
若他知道,守卫严密的李家堡刚神不知鬼不觉来过一个人,并在珮儿卸妆时偷窥个正着,不知要做何感想。
"哎哟!大哥,小弟我可是见到了,那叫一个美人胚子啊!"一个满脸大胡的彪形大汉爽朗的大笑两声。
"雄伯伯!"珮儿急得直跺脚:"才不是什么美人呢!我是堂堂男儿!"
"是吗?我怎么没见你的众位哥哥像你一样腻到长辈怀里,谁对自己好就亲谁,整天撒娇啊?"李雄故意撇撇嘴。
"我才没有整天!"
"是啊,常常~~"
大伙看着珮儿急得又蹦又跳,小脸涨得通红,跟李雄一人一句的争着,全都大笑起来。
"义父!雄伯伯就会欺负我!"珮儿拉住李固城的大手,嘟起嘴叫道。
"他看珮儿可爱才逗珮儿的嘛"
"不管!他欺负小辈!罚他罚他!"珮儿不依不饶地叫着。
"珮儿都快十二岁了,还小吗?"
"我不管啦!!"
正在闹腾着,忽然一个仆人奔进来道:"堡主,燕小姐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一袭红衣的少女与一个青衣的少年走了进来。
"燕儿\\\\冬儿,见过义父、众位叔伯"二人齐声道。
"辛苦了"李固城道。
珮儿调皮的冲青衣的李冬摆摆手,后者马上冲他做眉目传情状,二人你来我去玩了起来。红衣的李燕燕睁着杏眼,恶狠狠的瞪着珮儿,珮儿则冲她做着鬼脸,然后继续跟李冬眉来眼去,好似调情一般,气得李燕燕偷偷由背后掐了李冬一下。
"哎呀!娘子饶命,为夫不敢了!"
一句即出,李燕燕顿时满脸通红,大家爆笑起来。
"咳咳"李固城假咳两声,大家强忍笑意,安静下来。
"事情办得如何?"
"回义父…失败了…"李燕燕低下头。
"怎么回事?"
"哎…我家娘子姿色不够,人家将军没看上眼…"
李冬话音还没落,李燕燕一脚踢来:"我是没姿色!你跟着我干嘛!!"
"没办法,糟糠之妻不可弃嘛,不然早休了你娶我那温柔可爱的珮儿为妻了~~"
"谁嫁给你了!你娶他去吧!!"
"不要~~珮儿不跟嫂嫂抢~~"
"珮儿!如此时刻,你怎么可以弃我而去,这叫我情何以堪!"李冬好似怨妇一般'哀怨'的看着珮儿,然后怒目圆睁,瞪着李萧:"是你!一定是你!趁虚而入!还我珮儿!"
李萧哑口无言,张着嘴接不上话,大家又哄笑起来。
"嗯哼!"李固城提高音量。
静悄悄…
"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原来,王丞相两子,安北将军王俞忠与平西将军王俞义因么妹大婚在即,赶往朝歌,途经扬州。很不凑巧的是,他们所带贺礼中,有一把凝月香刀,是李固城很感兴趣的,而他素来不是那种任性的看到什么东西只因喜欢就说'我想要'的人,所以即使他不多做解释,李安堡的人也自然而然为其想办法取到。
素闻王翰龄长子王俞忠天生风流,专爱找有了爱人的美丽少女下手,而且大有不抢到手不罢休的劲头。说也奇怪,多数少女会倾情于他,令他引以为豪…虽男方多数不满,但女方却心甘情愿,是以也难说此人好色…只能冠上'风流'二字。于是,李燕燕与李冬假扮遭劫情侣,原想以李燕燕色诱,李冬再找机会下手,却没想到竟未成功…
"咦?那王俞忠不是喜好美女吗?难道燕儿这般姿色他都看不上?"李雄嚷道。
李燕燕虽然年幼,但生得鹅蛋脸,柳叶眉,含情眸,樱桃唇,即使并非十分姿色,却也占得八成。
"并非他不动心,而是他的二弟,平西将军王俞义,似乎一眼看破…哎,说到底,还是我家娘子平日粗鲁惯了,一下子装闺秀自然破绽百出,哎!"
李冬说着,依然不忘气气燕儿,果然,被说者两道凶光射来,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两个洞,大家忍着笑,李冬好像没注意到似的继续长嘘短叹。
"义父,这可如何是好?"一位年纪较长青年,李笙问道。
李固城陷入深思。
"不如再派个绝色美人去,连王俞义与一并迷了,不就得了!"李雄大笑着说。
"再派一个?咱们李家堡,还有谁的容貌能比得上燕儿?"李固城沉思着,随口说了一句。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固城,齐刷刷的看向珮儿。
珮儿先是没明白过来大家为什么看向自己,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倒吸一口冷气,忙躲到李固城的背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尖叫道:"想都别想!我不要再扮女人了!!"
"哎呀,珮儿,咱们李家堡内能跟燕儿比的,就只有你了呀!"李雄阴谋得逞般大笑着说。
"没错没错,我家珮儿的姿色又岂是庸脂俗粉所能相比的?"李冬煽风点火道。
"这么说来…今天独眼豹还跟一位俊俏的公子哥为了珮儿而开出天价,最后还差点打起来呢"李萧很'合时宜'的想起今日的事。
"珮儿假扮女红,即可诱敌,又不必担心会有所闪失,确实为上上人选"连最沉稳的李笙也做赞同状。
珮儿叫了起来:"笙哥哥!连你都这么说?!"
"珮儿,你笙哥哥的'只论事,不论人'在咱们李家堡可是出了名的哦,可见你的确是此次行动的最佳人选嘛"李冬一本正经地说。
珮儿眼见大伙有意连成一线,只能求助性的看着李固城:"义父~~~"
李固城心下好笑,看着大伙故意将珮儿逗急,也一时起了玩心,做出一副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模样。
珮儿见状,急得一步上前,拉着他的大手,嚷了起来:"义父!你不是说不让我做危险的事吗?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又危险重重,你真的舍得让我去吗?义父~~~"
到最后,几乎是撒娇的语气了…
"哎…可是珮儿不是一直想参加吗?一直想让义父派任务给你吗?义父想过了,你也大了…不如此次…"
"不要!!"珮儿急得满脸通红:"珮儿还小,做不了大事,义父太高抬我了!我做不了!做不了!"
李固城心里暗暗好笑,继续说道:"那…这是珮儿自己说的,以后不要说是义父不让你做事哦"
"啊?"珮儿有点拐回了弯。
"或者…珮儿自己选:从此不参与,与此次扮女装,你选其一吧"李固城吃准珮儿绝不对再答应扮女人,所以故意刁难。
果然,珮儿急得直跺脚,却也没一口应下。
"我不理你们了!你们都欺负我!!"珮儿大声道,然后红着脸,奔了出去。
汇龙堂内发出一声声爽朗的大笑声。
"好了,现在认真商讨一下下一步的计划"李固城正色道。
汇龙堂内这才止住了喧闹声。
而奔回房间的珮儿气呼呼的往床上一趴,小手狠狠地往软被上敲着…发泄够了,翻了个身,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小脸上慢慢浮现一丝诡异的笑。
第四章
打开金色的兽头锁,掀起红棕木箱盖,王俞忠的脸上扬起一丝兴奋的神情。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因过于激动而微显颤抖的手,轻轻打开箱中那烫金龙纹娟布包裹,一股异香立即扑面而来,夺魂醉魄,仿佛被那缕香风洗涤一般,顿觉神轻气爽,飘飘欲仙。
掀起最后一层掩布,突然!逼人的锐光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光芒!如同浸透万载寒冰之下的阴冷之气,混杂着醉人的香气,竟会形成如此诡异的不寒而栗!仿佛地狱阎罗对世人做出的最残忍却又最诱惑的死亡邀请…
"真是把好刀…"
王俞忠一边感叹着这把刀带给自己的惊怵,一边用手轻轻划过那薄如蟑翼的霜刃…
当手离开刀刃时,王俞忠将手翻了过来,一条微乎其微的红色血口赫然入目,血水缓缓流下,伤口之深,深切皮肉!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好利的刀!好刀!"王俞忠似乎除了赞叹之外,找不到其它的方式来表示出对这把刀的折服…
"经五金精炼而成,集名匠心血于一身,刀身纹理无不精雕细琢,尽善尽美…"说着,王俞忠随手挥舞两下。
刀过留影,香袭阵阵,锐光灼目,风过无声…
"你见过比这更好的刀吗?"王俞忠说道。
诺大的库房中,王俞忠此时的疑问仿佛来得突然而莫名其妙。只见他将目光缓缓移向屋角处一个巨大的黑箱,脸上显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位朋友,在箱中闷久了对身体不好,不如出来一同赏刀如何?"
箱盖忽然打开,一个黑衣人从箱中蹦了出来,黑巾遮蔽了脸颊,只露出一双如星般璀灿,如月般怡人的莹莹双眸。
"原来是位女侠,失敬失敬"王俞忠不由感叹如此眸下的脸孔又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谁说我是女的!!"正好说到黑衣人的痛处,他叫了起来。
"啊?"
听着那黑衣人雌雄难辩的天籁之声,再看他如女子般娇小的身形,王俞忠猜出他也不过是个不大的…男孩子…
"呵呵,一场误会,小英雄不要生气,若是看你身形,只会以为你是个纤纤少女,谁想竟是个未成形的少年,不过也不能怨我,那么漂亮的眼睛配在男人脸上岂不暴殄天物?"
王俞忠一边用嘲讽的语气说着,一边夸张的摇头叹气,好似为那双眸子不值。
再看那黑衣人,气得直跳脚,王俞忠顿时看出这个男孩毫无应敌经验,三言两语就激得生气了。但同时也心下暗暗好笑,正愁此次扬州之行被那个无趣的弟弟管着而兴味索然,此时来个乐子,岂能放过?
"小英难夜探我王某人下榻客栈,不知所为何事?"
"我要你们的凝月香刀"说得理所当然,毫不客气
王俞忠心底发笑,脸上摆出一副严肃模样:"此刀乃进贡之物,若是丢失,只怕王某全家性命不保,恕难从命!"
一般来讲,要挟方听到此话后就会明白,这是一种鱼死网破之意,除非赔上身家性命,否则别想拿到!王俞忠很想看看这个小东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你是说,我拿走后你们会被皇帝…皇上杀掉?"
王俞忠并没有忽视当他说到'皇帝'时好像习惯性的还想说什么…但很及时的改成了'皇上'…
但令王俞忠又好气又好笑的是,他话中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他一定拿得走似的…
"没错!所以恕难从命!"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模样。
"是这样啊…"黑衣人低下头,好像思索起来似的,然后抬起头,很试探性地问:"那…你拿个假的去,会不会被认出来?"
王俞忠不由得好笑此刻的形势,倒好像自己是在跟那个黑衣人商讨如何偷梁换柱又不会被发现似的…
"当然会!皇上英明,又岂会被无知鼠辈蒙骗!"
拐着弯骂了一句,可对方好像没意识到似的,又开始动脑筋想了起来。但令王俞忠觉得有点失望…
随后,黑衣人又出了很多点子,什么瞒山过海,声东击西的主意全让他想了出来,鬼主意不少,就得可行性太小…
王俞忠索性做到身旁的箱子上,等着对方还能出什么主意。结果,黑衣人见他坐下,也顿悟性的坐到另一边,继续想主意…
王俞忠开始哭笑不得了:哪有这种少根筋的贼啊,以这种放松状态坐在随时会抓他的人旁边??
"哎…"黑衣人叹了一口气:"这不行,那不行,看来只有我放弃了…"
"啊?"王俞忠一时没转回来:"你不是想要刀吗?"
"可是如果你为此受害,我会良心不安的,所以我放弃好了"
黑夜中,这双透着灵气的眼睛格外晶莹,王俞忠不由饶有意味的微笑了起来。
"不过我不偷,还会有别人来抢的…嗯…那个…如果你们打起来…能不能不要伤他们?"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还有谁要来?也是你的同伙?"
点点头。
王俞忠苦笑,这么容易就套出他们还会有下次行动…谁跟这个小家伙是一伙还真是倒霉…
"可他们要是伤我们怎么办?"王俞忠故意反问了一句
"我回去会劝他们的,我想他们也不愿你们有事的"
"哈哈哈哈哈"王俞忠大笑了起来。
如果天下人都像他一样单纯简单,那又会是怎样一个盛世啊…
"好了,我回去了,后会有期"
说完,黑衣人站起身,冲王俞忠一抱拳,便欲离去。王俞忠啼笑皆非,怎么好像老熟人告别似的?他忘了自己是贼了吗?
好特别、好迷糊、好奇怪、好笨、好可爱的小贼…
王俞忠对眼前的人起了很大兴趣,他一把扯住黑衣人,似笑非笑的说:"让我看看你的脸,看了就放你走"
"不行!你画出来抓我怎么办?!"
看来还没忘自己的身份…可哪有贼离走前还跟主人说什么'我回去了',还'后会有期'?
"如果不让我看,我就大喊抓贼,我们人多,个个高手,你以为你能跑得了?"
"我才不怕!"
"那我把你抓起来,还不一样能看你的样子?可那时你已经是阶下囚了,何苦呢?"顿了顿,又接着说:"而且,我要是有心要抓你,又岂会等到此刻?所以就算让我看看,也只是一时好奇使然,对你并无害啊!"
好像说中了,黑衣人显然犹豫了…
开玩笑,想我王俞忠'诱拐'良家妇女无数,你个初涉江湖的小小毛头,又岂是我的对手?
"再者说,大家都是男人,就算你惊如天人,我又不会把你怎样,就算丑得无与伦比,我又不是要娶你,看看而已,少不了一块肉,还可以省得麻烦,轻松离去,何乐而不为?"
黑衣人抬起头,对上王俞忠的眼神,明显写着举棋不定:"可是…还是不行…不妥啊…你是官,我是贼…"
这会儿怎么变聪明了?
王俞忠不耐烦了,倏然伸手想扯下黑衣人的面巾。黑衣人一惊,往后一退,脚步轻盈,顿时施展轻功,想夺窗而逃。王俞忠先行一步,拦于正前,一手钳住黑衣人右臂,另一手探向面巾。黑衣人一惊,连忙闪过。
王俞忠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很明显,黑衣人会武功,但不知为何…却只用轻功躲闪,却不攻击…?
懂得利用有利条件,是身为军人的天性。于是,其下的攻击,全部转为攻击黑衣人的要害!果然,黑衣人很忙就手忙脚乱,躲闪不及…说是迟那是快!一个横扫腿踢来,正当黑衣人顾及下盘之时,'嗖'一声,脸上的面巾被王俞忠抄到手中!
得意的笑容甚至没来得及出现在脸上,王俞忠的表情便僵硬了…
面如满月犹白,眼似秋水还清…
好似海棠醉日,蕊宫仙子临世…
"啊!"黑衣人一声惊叫,意识到自己的面巾已经被摘下时,一丝嗔意出现在脸上:"你!卑鄙!"
说完,趁王俞忠没有回过神来时,夺窗而逃。
只剩下王俞忠一人,怔了半晌,才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黑色纱巾…
……
……
"混账!!"李固城愤怒的大吼声令跪着的珮儿吓得缩了缩脖子。
汇龙堂内再次聚满了人,而正中,跪着身着夜行衣的珮儿…至于他为什么下跪,相信大家都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了吧…(:P)
"义父…我…"
"我说过多少遍了!!珮儿!你太令为父失望了!!"
珮儿低下头,盈盈泪光在眼眶中打转…
"义父…珮儿也是想帮咱们…"李笙不忍地说了一句。
"住嘴!!"
一声大吼,没人再敢说话…因为大家全都看出,这次,李固城是真的动了怒…
"罚你在北阁面壁思过三个月!!不得走出李家堡半步!!"
珮儿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中充溢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站起身,迅速跑离汇龙堂…
好想哭…因为义父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以前无论怎样任性,怎样淘气,总会有意无意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义父…居然会那样大吼着对自己说话…而且…罚自己在李家堡最萧索的北阁思过…只有犯了大错,才会被罚到那里的…
自己的行为真得有如此之重的错误吗…?
好不甘…心又好痛…
汇龙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堡主…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珮儿此举是过于胆大妄为,但也不至于被罚至北阁思过…那里只有背信弃义、杀害无辜等等大罪才会被罚到那里…若有悔意,便废尽全身武功,重新做人…若无悔意,便永远走不出北阁…
在北阁思过?并非一种简单的责罚了吧…
无形中,仿佛在诏告李家堡上下,珮儿犯下的错,是不可原谅的…
一直在旁的李冬越想越放心不下珮儿这样跑出去,最后一咬牙,冒着被罚的危险,紧跟在李珮身后奔了出去…
李固城没有吭声,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大伙散去。大家极有默契地一声不响散去…
只有一人留了下来…
那是若干年前起便一直跟在李固城身旁的贴身侍从,长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容,鲜少开口说话的李尽恩。
"堡主,你这样做,会令他们起疑的"冷冷的,不带感情的语调。
"可我控制不了…我只要一想到珮儿在王俞忠面前露出过样貌…万一!万一…"李固城的言语中竟透出了不安的情绪。
"王俞忠长年驻守塞外,未必识得珮少爷…而且珮少爷的样貌也变了许多…"
"可是…如果被认出来…那怎么办…?"
李固城看向李尽恩这个才二十出头的男子,全无城主对仆人的态度,但好似二人反了过来…
"你担心的不是这个吧,你担心的认出来之后的事"冷笑一声,李尽恩接着道:"你以为主人会坐视不理吗?他管,珮儿自然无事,担心太多余了。你是不想珮少爷离开你,你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般疼爱了吧…"
"我没有!"李固城大声打断了他:"我不会!你明知逐鼎阁的人不能动情!还如此说我?!"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呢"李尽恩依然是冷冷的,看不出一丝情感起泛。
"不敢忘"李固城强压怒火,沉声道。
"而且…如果你不是逐鼎阁的人,以你的身份,能被珮少爷叫一声'义父'吗?别痴人说梦了"李尽恩嘴角扬起,连笑,也是冰冷的…
"还有…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珮儿'只是在人前叫得,在只有你我的时候,还是请你叫他一声'珮少爷'吧,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尽恩冷笑着,看着李固城的脸色愈发铁青。
"是…属下遵命…"最后,李固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李尽恩哼笑一声,径直走出汇龙堂,望向楼台阁宇林立的那端,那幢灰色的建筑:北阁
……
……
第五章
李冬一路追来,无论怎么喊,珮儿就是不回头,追了半天,李冬也有点恼了,干脆施展轻功窜到珮儿前方。
"珮大小姐,晚生这厢有礼了!不过小姐好像有点耳背,饶是在下叫了半天,嗓子叫破也没回头一看啊!"
"走开!我不跟你闹!"最烦别人把他当女孩子,这会儿对珮儿来讲,无疑是火上浇油。
"想赶我走,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李冬哼笑一声。
在李家堡外不许用武,可现在是在李家堡内,珮儿当即一拳打了过去。
"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轻易化解珮儿的攻击,李冬扬起一拳:"还是我来教你吧!"
拳风嗖嗖,着处有声,二人拳来脚去,招招无虚,不一会儿,二人都不由气喘嘘嘘…
李冬感觉得到自己的拳劲越来越小,而珮儿又何尝不是如此?于是,他一个猛招,恶狼扑食,把可怜的食物…呃…是珮儿压到了地上。
"服不服?!"大叫着问。
"不服!!"同样高的声音,大叫着回答。
李冬一狠心,将珮儿反扣的双手更用力的按住,掐中穴位,一使劲!
"啊!!"鲜少被人如此对待的珮儿,忍不住惨叫起来。
"服不服!!"李冬并未因此而手下留情,继续大声问道。
"不服!不服!不服!不服!"
一边大叫着,一边拼命挣扎着,在百般无法解脱李冬的禁锢后,珮儿的声音渐渐带起了哭腔。
"不服…不服…你们都冲我发脾气…不服!呜呜呜…"到最后,完全被呜咽声代替了。
"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李冬放开了双手,笑着说。
"不用你管我!"用衣袖狠狠地擦着眼睛,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往外流着:"讨厌我就直说…干嘛让我去北阁那种鬼地方…明知道我怕鬼…干嘛不把我赶出李家堡…眼不见心不烦…哼…不就是碰到那个什么王将军了嘛,我又没出卖李家堡…又没有被抓…更没有少块肉…哼…"
听着珮儿一边抽泣着,一边喃喃咕咕的说着可笑的气话,李冬不由哑笑起来。他用手轻轻的摸了摸珮儿的头,好似羽毛般柔顺的发丝从指间滑过,淡淡的发香扑鼻而来,原本因先前的打斗而有些急促起浮的胸口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好点了吗…?"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即使自己从没有如此温柔的说过话…但马上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怪怪的…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架也打过了!鼻子也哭过了!总好点了吧!"
"你!"瞪着通红的大眼睛,珮儿叫了起来:"要安慰我就直说!冲我凶什么凶!又不是我让你那么温柔的说话的!"
说到此,珮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乍听李冬那柔柔的声音时,便已在强忍笑意了,此时更是肆无忌惮的狂笑起来。
"喂!你不要太过份!"李冬的脸刹时变得通红,连耳根都似溢血一般…
咯咯笑着,珮儿一时间完会忘记了自己适才的愤怒与不甘,只是开心的看向一脸窘相的李冬。
李冬心下叹气,也不由为珮儿重露笑颜而松了一口气。
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就这么一回嘛~
心里这样想着,李冬稍稍好过了点。
"腮若桃红,娇羞妩媚,涩若处子,好个绝色佳人,只是冬儿未免太过性急,怎么把为夫压到了身下?"
一边说着,珮儿一边顺势与李冬调转了位置,只是后者还有些混厄,没明白过来,便被珮儿趁机压到了身上。
"来来来,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虽然冬儿找的这个地方不尽人意…"说着,珮儿还东张西望一通,发出啧啧的不屑之声。
如果这会儿李冬还没明白过来,那他这个自诩登徒浪子第一的美名岂不毁在珮儿手里?
顿时为自己冒着被罚的危险,在堡主火头上不顾后果跑来安慰他,更是很没面子的变了变性子,玩了次'真情流露'却被取笑大感不值!自己吃饱饭没事做吗?果然好心未必有好报,哎…古人诚不欺吾矣…
"…不过天为背,地为床,月星见证,倒也别有一番情趣~~"珮儿继续侃侃而谈,兴味盎然。
"我要杀了你!!!!"
一声怒吼在李家堡上空回荡…
……
……
夜晚中的北阁,似乎透着一股莫名的阴森之气,大概因为它位于李家堡极北之地,所以即使连盛夏这里的空气都会有股说不出的寒意…于是,人们渐渐远离了它。投向更温暖,更舒适的环境,大概是人的本能吧,所以理所当然的,这种阴冷的地方,便被视为不吉之地…
珮儿坐在床边,听着窗外的飕飕风声,不由得吞吞口水,拿起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下意识的缩做一团。乍一看,倒像个大粽子…
"阿弥佗佛…各位鬼大爷鬼大婶鬼哥鬼姐…小弟初来乍到,扰了各位清修,实非得已…俗话说得好,人不犯鬼鬼不犯人…大家邻居一场…对了对了,今日来得匆忙,不曾备得厚礼,来日一定补上…"
'哗啦啦'
一阵疾风扫过,窗外的树干随风舞动,好似支支瘦骨嶙峋的枯手,张牙舞爪的摆动着。借着昏暗的烛光,竟好似阎罗鬼魅一般。
"啊!!"珮儿发出一声完全走音的尖叫:"玉皇大帝天王老爷王母娘娘九天玄女观音菩萨十八罗汉!你们谁来救我!我从此以后天天烧香拜你!!"
"哦?那我救你是不是让你做什么都听?"
"是是是!!"大声应完后,珮儿才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面容姣好的俊俏男子,一袭青衣,手持折扇,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
"你…你是那天巫欢坊的那个人?!"珮儿指着他叫道。
"珮儿姑娘好记性嘛"李安世故意强调姑娘二字,笑得一成不变,好似无意而已。
珮儿的目光不由得闪过一丝窘意,他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在李安世看不到的情况下咧了咧嘴。
"啊!对了!你怎么跑来的?你怎么进得李家堡?你夜探李家堡居心何在?!"
"自然是为了珮儿姑娘你呀"
李安世说着,向珮儿进了一步。抱着被子缩在床上的珮儿,下意识的往后移了移。
"你…你找我做什么…"一直处于惊慌状态的珮儿,此时更是恐慌得瞪着大大的眼睛。
李安世露出邪邪的笑意,一下子跳到床上,惊得珮儿还没来得及发出叫声,便被严严实实的压倒在身下。本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包得紧紧的被子,此时反而成了禁锢自己的枷锁,手脚动弹不得…
"你不是说只要来救你,让你做什么都听吗?"
故意将脸凑近珮儿,暗自得意的看着那白玉无暇的面颊泛出红晕,李安世用暧昧的口吻坏坏地说。
"你…你想得美…我又不是对你说的…再说,你哪救我了!"有点理直气壮起来,珮儿努力抬起下巴,让小嘴离开被子的温柔包围,使自己可以大声的喊出声来。
淡淡的红晕,映衬着凝脂肌肤如玉般润泽。微嗔的双眸,带着几分任性的倔强,闪耀着晶莹熠光。
李安世眼中含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下人儿如花般娇艳的容颜,细细品着那缕清雅的体香…
不同于孩童的乳香,不同于女子的脂粉香,更不同于成年男子特有的刚毅味道…而是一种…散发于体内,淡淡的馨香…仿如刚由绿意盎然、鸟语花香的境外桃源沐浴芳香而归时,不慎将那绝尘的世外之香带入了凡尘…不经意的闻一闻,便会醉了般…
李安世微微一皱眉,定了定神,才收回不知不觉间飘走的神志…
"好香"李安世重新换上一副皮皮的笑容:"姑娘擦得什么粉?如此勾魂夺魄,不如赏本公子吃了,以免暴殄天物"
说完,调皮的一低头,用鼻尖轻轻的点了点珮儿的小俏鼻,这一举动立刻招来珮儿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叫哀嚎。
"啊!!!救命啊!!义父!!雄叔叔!!冬哥哥!!萧哥哥!!笙哥哥!!*)%¥#!%"
听着珮儿鬼哭狼嚎般将他可仰仗的长辈们哥哥们叫了个遍,李安世笑得几乎栽倒在地。
北阁荒凉,除非你有千里传音大法,不然有人听见那才是见了鬼呢!
忽然想起百剧院常常上演一些路匪恶霸调戏良家妇女时的戏码,李安世玩心大起,学着山大王的口气'淫笑'着说:"叫吧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你的!"
"啊!!!!"很配合的,珮儿又是一阵哀叫。
"哈哈哈哈哈哈"
李安世笑得浑身发软,手劲不知不觉小了下来。珮儿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发难!被子猛然掀起,将李安世盖了个措手不及。'呼!'、'嗵!'、"哎哟!"
一阵声响后,依然是刚才的模样,一人被被子包裹着,一人压在上面,只是这次两者换了人。
"哼!淫贼!我看你还嚣张不!"气喘嘘嘘的,珮儿怒冲冲的瞪着李安世。
李安世本因大意被攻吃了一惊,但此刻又换上了那副痞痞的笑容:"珮儿姑娘如此主动,委实令本公子受宠若惊"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封了你的嘴!!"
"哦?本公子还真是对珮儿姑娘如何封在下的嘴大感兴趣呢"
笑着,李安世用眼神上下示意着。珮儿当即明白:双手压着他的双手,不能动,身子压着他的身子,不能动。要想封他的嘴,能动的地方…
看着珮儿恼得满脸通红,李安世当即很不客气的大笑起来:"若你真封了在下的嘴,那可应了那句'意中玉人深深拥,半点朱唇浅浅尝'了!美哉妙哉!在下期待不已!"
"你够了!我是男的!!"终于,珮儿面红耳赤的喊了出来,但一喊完,好像做错事似的避开李安世的目光。
早就知道的李安世,偏偏做出一副刚知道的惊讶模样,还不忘配上一个失望的神情。
"怎么会…"
听到一直言语轻薄的人忽然转了语调,珮儿不由得看向他。那人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与伤感,重重的敲打着珮儿的良心…
"原本,一直身如浮萍,浪荡江湖,四海为家,三餐不饱,饥寒交迫…"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的李安世,忙压了压自己的演戏欲望,继续道:"那天,在巫欢坊得见小姐花容月貌,顿时一见倾心,竟会心生成家之念…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与小姐恩爱厮守,享画眉之乐,耕织之趣,即使减寿十载,亦义无反顾!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于是乎,我暗中发誓,此生此世非小姐不娶,非小姐不爱!"说到动情处,李安世两眼泛着泪光,即使那是因为强忍笑意而憋出来的…
但在珮儿看来,却是身下的男子的真情告白与为自己所恋不得善终而伤心欲绝…
"原来…落花有意随流水…可叹流水无心恋落花…"
"那个…那天我是有事在身才会扮女装的…对不起…我…"珮儿心生歉意,轻声解释着。
"罢了!想我堂堂男儿,竟会喜欢上你!你若觉得得意就尽管笑吧!"
"不是这样的!"珮儿听罢,忙失声叫道。
李安世眼波一动,就在这一空档!'呼!'、'嗵!'、"哎哟!"
二者的位置又换了回来…
"哦?不是这样是哪样啊?"李安世一改方才的悲痛模样,又变回原来那副风流痞样。
"你!"终于明白自己被耍的珮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珮儿气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李安世乐呵呵地问:"那告诉我你的真名,我就放了你"
"我就叫珮儿!"
"不会吧!难道你叫李珮儿?怎么听着像女人名?"
"你管我!我不姓李!"
"这里是李家堡,你不姓李姓什么?"
"要你管!"杏眸圆睁,珮儿的语气十分冲。
"好好好,你叫珮儿是吧,那我叫缨,专门用于系玉珮的缨,你就叫我缨哥哥好了"李安世一副欠揍的模样,嘻笑着说。
珮儿哪能听不出他言外的挑逗之意,震惊于他竟会在知道自己是男儿的情况下依然故我的调戏着自己。
"我是男的!!我没有断袖之癖!!"拼命大叫着,痛恨眼前的人好像听不懂自己话似的。
"可我有龙阳之好啊"说得理所当然,轻松明快。
"啊!!!"
气得恨不得把压在身上的人掀起来,狠狠的踩上两脚!可浑身动弹不得…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敢有人欺负我欺负到李家堡来了?!要不是发了毒誓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武功,又岂能被这个无耻之徒如此轻薄?!
一想至此,更是恨得拼命踢着床榻!感到被下人的情绪明显变得激动,李安世暗自咋舌,看来玩得有点过了…
一个鱼跃,翻身跳下床,几乎与此同时,珮儿一骨碌蹦起来。
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目裂眦睚,双拳紧握。
惨…火了…
"在下叨扰已久,夜已深,珮少爷早生歇息吧,后会有期"李安世一抱拳,迅速跳出窗口,逃之夭夭。
"谁跟你后会有期!!!"
檀木枕应声飞出窗口,可怜兮兮得躺到了硬邦邦、冷嗖嗖的大院里…
悄然跃出李家堡的李安世,自始至终,脸上都洋溢着开怀的笑容。
而他,却因此忽略了暗处一双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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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晓的阳光徐徐洒落在地,屋内弥散着暖晨独有的清爽甜香,绵被中的人儿懒懒得翻了个身,一条白润的玉臂不老实的伸出被外,紧了紧下坠的被角,又陷入了酣睡。如瀑般的黑丝顺着微微乍露的香肩缓缓下滑,乖巧的倚在灵山芙蓉般超尘脱俗的绝世容颜上,那细微的滑动,令绝艳的人儿露出一个浅浅的如花笑靥。
"小姐,该起床了"琴儿托着一盆清水走入房内。
床上躺着的人儿这才带着些许不情愿似的睁开了凤眸,那眼波中含有的涟涟滟光,竟连初升的金日也为之黯然…
"叫错了,掌嘴哦"吃笑着,王怜卓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慵懒的模样说不出的妩媚诱人。
"好了好了,奴才知错了,少爷起床更衣吧!"琴儿故意压低嗓音,学着男人的声音道,可惜不像。
轻轻的笑着,怜卓缓缓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拿起象牙梳,慢慢理起云鬓。
菱花镜,如花颜,纤纤手,理青丝,倾千生,醉万态。
"小姐…你真的好美…"琴儿痴痴地看着自己侍奉了十年的小姐,依然情不自禁地说出肺腑之言。
'卟哧'一声,王怜卓然而笑:"傻琴儿,你又何尝不是如花似玉?"
"可是,琴儿跟小姐永远没得比…就算他日,琴儿被奉若天人,也会想起小姐的绝尘仪容而自惭形秽…"
"琴儿…"王怜卓轻轻放下象牙梳,意味深长地说:"花容月貌,倾国之态,不过是过眼云烟,镜花水月,只是短短数载,便会花色渐褪,风华不再…那时,斜倚薰笼坐到明的悲苦又岂是在那春风得意之时所能想像的?红颜渐老,平添银丝,又岂是你我一句不乐意不愿意便会改变的?那时对着菱花镜雾眼朦胧,以泪洗面,只为追忆昔日的花好月圆,自怨自艾,又是何其痴,何其傻?幸得一副好皮囊,却要用数载的意气风发换取余生的悲苦凄凉,何等不值,何等不公…"
"小姐…"琴儿忽然跪倒在地,拉着王怜卓的手,诚恳地说:"琴儿今得小姐指点迷津,定当引以为戒,终身谨记"
王怜卓嫣然一笑:"什么迷津?我又不是世外高人,身处红尘,哪敢傲称看破红尘,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小姐,您乃天仙谪世,又岂是后宫那群庸脂俗粉所能比拟?李安世能娶到您,不知祖上是积了几辈的德!若他有眼无珠,有负于您,定会惨遭天谴!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琴儿!"王怜卓啼笑皆非地跺跺莲足:"都是我太惯你,口无遮掩,皇上名讳是你我可叫得的?还有,你怎么可以胡乱咒人?"
"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男声:"王贤弟一早就开始教训下人了吗?"
王怜卓与琴儿同时色变,只见李安世不知何时斜倚在窗台前,轻摇折扇,笑得暧昧之至。
"你是什么时候跑来的!!鬼鬼祟祟!非大丈夫所为!"琴儿怒骂起来,怒得是不知这人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她又哪能想到,若这人真听到她们的对话,只怕此时早就笑不出来了…尤其是听到琴儿那样咒他后…
"此言差矣,此地为客栈,行人来去,本是自如,怎么你们的客房窗口便过不得?再者说,我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何来鬼祟之说?"
"过就过,干嘛靠在我们的窗口上突然吓人!"
"在下只是跟王公子打个招呼,一片赤诚,怎么到这位小侍从嘴里,就变得居心叵测?再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二位干嘛吓得'花容失色'呢?"
李安世有意强调'花容失色'这四个字,悄悄暗里观察她们二人的反应。琴儿依然叉着腰,充满敌意的瞪着自己。而那位王公子…俏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意外,但马上归于淡然,好似没听出刚才的弦外之音。
李安世微微的笑了起来,笑得莫名非常,直气得琴儿恨不得揍他两拳
"王公子,今日风和日丽,不如一同出外游玩,好好欣赏一下扬州名景如何?"
王怜卓还没回答,琴儿立即叫道:"不行!不去!"
"咦?好生没大没小,我问你家公子,他还没回话,你怎么就抢着说?"
"我家公子生性善良,待人诚恳,我自然要替他挡住某些油腔滑调、居心不良的市井浪徒!"
李安世哈哈大笑起来,向来只有他骂别人,哪有人敢说得他半句不是?现在居然有个小丫头像只小刺猬,竖起全身的刺冲着他,顿觉好生有趣。
"你还笑?!"琴儿恶狠狠的瞪着双眼,若目光可以伤人,李安世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琴儿"轻轻的唤了一声,王怜卓缓缓起身,走近李安世,微微欠身还礼:"多谢李公子美意,只是王卓在扬州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同行,辜负李公子美意,还望见谅"
李安世倏然一愣,顿觉心中有些不快,一向不乏百花献媚的他,即使没有'皇帝'这个光鲜的名衔,旦凭他傲人的外表,卓越的气度,不凡的谈吐,依然是招蜂引蝶,尽染花香。首次被拒,对于他的自尊,或多或少是个打击…
"既然如此…那在下不打扰二位,告辞!"
怏怏而去,原本的好心情,此时消了大半…
龙眉紧锁,心中不畅,却不知怎得,乍然想到珮儿,也不由想起昨晚的'艳福',李安世脸上又扬起浅浅的笑意,抵去了适才的不快,转而踏着轻快的步子,跑回房间,拉着小顺子上街猎艳去了…
看着李安世远去,琴儿调皮的一笑,高兴地说:"小姐,拒绝的好!看他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
"琴儿"王怜卓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小侍女得意洋洋的样子,好似斗胜的大公鸡,不禁好笑:"你干嘛跟那位李公子过不去?他又没得罪你"
"可他对你心怀不轨就是得罪我!我家小姐又岂是这种登徒浪子可以高攀的!"
"登徒浪子?琴儿,你自小长在相府,难道还看不出天生富贵之人与贩夫走卒的差异吗?除非天生败兴与后天腐化,不然在显赫的家境熏陶下成长的孩子,连骨子里都会带有正统的礼规教条,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尽显气度不菲。那李公子,生得虎目龙眉,虽语言有些轻佻,却掩不了通体的霸气与眼中的睿智,想来他是有意挑逗你我,以此为乐罢了"
"难道他还是什么达官显贵不成?"琴儿撇撇嘴,一脸不信。
"他身上的贵气…恐怕只有皇城内长大的人才会具备…所以我想,他大概也是宫中之人…不是朝中重臣便是皇亲国戚…若与他走得太近,来日我嫁入宫门碰到了…多有不妥…"
"哦,原来如此…"琴儿歪着头,想了想,笑道:"难怪小姐竟会破天荒头一遭的撒大谎,原来想得如此深远"
"我没有撒谎啊,我只说在扬州有要事在身,你我结伴游历名景难道不是要事吗?"王怜卓抿嘴而笑。
琴儿明白过来,大笑道:"小姐!你好诈哦!!"
两名如花少女,在屋内打闹嬉戏起来。
繁华街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奔走的行人,却不约而同的留恋驻足,频频回首,目光紧紧追随着一抹雅白。
是谁家的小姐?生得如此娇艳可人?虽然满脸怒意,却毫不影响那稀世之颜,反而平添几分英气…
当大家不约而同发出如此感慨时,倍受瞩目的人--珮儿,却满脑子都是李安世那张令他想起就火大的皮皮笑脸。
今早对着前来送饭的笙哥哥大叫委屈,要死要活的不肯留在北阁,却因不敢说出昨晚被戏之事而令李笙不以为意,只道是珮儿使性子,劝了几句就不了了之…
开玩笑!那么丢人的事!怎么能跟李家堡的人说?!说我珮儿,昨晚被一个男人当成女人调戏?哼!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
于是,有口难言的珮儿一怒之下,连点了十多位家仆的穴道,硬是让他给闯出了李家堡…
这会儿一定惊动了义父了吧…昨天才受罚,今天就逃出李家堡…可是!我只是跑出来,教训一下那个挨千刀的!马上回去…千万不要这么快跑来找我…
珮儿暗暗念道着,却一时没想起,自己曾发了毒誓在十六岁之前不能让李家堡外的人知道他有武功…而在不能动武的情况下,又要怎么教训人家李安世呢…?更没有想过,若大扬州城,又要上哪去找一个人呢?
"哎哟!"只顾低头赶路的珮儿不偏不正撞进一个宽阔的怀中。
我是低头赶路!可走得仔细!哪来的笨人忽然出现在前方,害我撞个正着!!
本来就心情恶劣的珮儿,正欲骂对方两句,却在一抬头时,将满腹骂稿忘了个精光…
"小英雄,真是巧遇啊!"王俞忠心生得意的看着珮儿一只手指着自己,吓得脸色发白,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昨夜辗转难眠,皆因乍睹天人玉颜的震憾…今日起了个大早,想来集市散散心,却猛然间看到害自己失眠的家伙风风火火的低头急走,连想也没想就拦到前头,于是被撞了个满怀…
本来还心情莫名郁闷的王俞忠,却在看到眼前人儿一脸失色的瞪着自己时,郁闷不驱而散,转而换上一副看好戏的好心情。
"啊!!!"
半天没说话的珮儿,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扭头就跑!被这一声吓到的王俞忠,愣了愣,看着珮儿像只兔子似的蹿掉,顿时笑出声来。
好有趣的小东西!
一时玩心兴起,王俞忠立刻追了上去。
于是,清晨的早市上,上演了一出特别的追逐戏。被追的人,国色天香,却满脸惊慌;追赶的人,风流倜傥,却满脸笑意。看戏的人们很难看出两人是为什么而追逐,更看不出哪个是善,哪个是恶。
王俞忠忽然一声大叫:"抓贼啊!!偷东西的小贼!不要跑!!"
路人顿悟:哦!原来被追的是个偷东西的贼啊!真是人不可貌相,生得人比花娇,却做这种事,哎…
珮儿一听,猛地停住脚步,怒气冲冲的瞪着王俞忠。后者看到他停下,也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哪偷你东西了!!"
"没偷我东西你跑什么跑?"
"我…"总不能说,我昨晚想偷,所以今天心虚,便扭头就跑吧…
王俞忠一脸正色道:"你敢说不是因为怕我捉你而跑的?"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个个好奇地注视着这两个均衣着不菲,一身贵气的两个人。
"我…"珮儿气短,看着周围的人齐刷刷的看向自己,顿时脸红得好似熟透的红苹果…
"反正我没偷!"
一跺脚,珮儿杏眸圆睁,气呼呼地说。粉色的小嘴不高兴的微微翘起,与那泛着红晕的脸颊的相映生辉,竟令看着的人们一时间失了神…
"你偷了!"你偷了我一晚的休歇,害我失眠…
"我没有!"
"你敢发誓说,你没想过偷我的东西?"
珮儿顿时语塞,我还真是有想过…但也不是现在啊!
可围观的人哪知道里面还有其它玄机,见到珮儿吱唔,全场哗然。
"真看不出来,这样的小娃竟真是个小偷"
"看他生得娇娇贵贵,服饰华美,竟是干这行的!"
"真是可惜了"
……
……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的议论着,珮儿忽觉鼻子一酸…
我着谁惹谁了,诸事不顺…昨晚被罚至北阁不说,还被一个'大淫贼'轻薄。今天起来,没人信我不说,逃出李家堡就撞见这个'专门抓贼的官'。被这个该死的家伙诬陷不说,还被这么多人误会,被人指着鼻子数落…
一想至此,满腹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满腔的怒意顷变为苦苦的酸楚,酸得两眼再也止不住泪水的涌出…
两颗透明的水珠,顺着无暇的玉肌,缓缓流下,微微颤动的睫毛,不经意的眨了一下,沾染了水雾…
泪水点点,呜咽喘喘,碎玉露珠犹未干…
悲绪满满,凤眸涟涟,为侬神伤偷洒泪…
一时间,万籁无声…无数的目光被那消然坠下的水珠擒获,再也移不得…
王俞忠怔了,呆了,痴了,痛了…
无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擦拭着花中露,却在那双淡红的双眸看向自己时,惊得收回了手…
"我…我只是…对不起…"
心疼,就是这种感觉吗…?不忍,不愿看着泪水从他的眼中溢出…
"别哭了…"
别哭了…哭得我手足无措,好生心慌…
珮儿一边用手擦拭着眼泪,一边泪眼婆娑的看着王俞忠:"我…我没有…偷…偷你的东西…"
因抽泣而断继的话言,令王俞忠心中一紧:"我只是戏弄你一下…我知道你没有偷…"
"那…那你们听到了…我没有偷东西…是他诬陷我的…"珮儿睁着红红的大眼睛看着大伙。
大伙极有默契的点点头。
罪过啊罪过,怎么就相信了那个大块头的话呢?看他一副花花公子样就应该猜到他不是好人嘛!怎么竟会因他的一席话而惹哭了这个娇滴滴的孩童…再不悔悟,一定会遭天谴!
"那就好…"耸耸小俏鼻,珮儿笑得纯真无邪。
所有的人,包括王俞忠,都因这一笑而茅塞顿开,心情畅快不已。
就在这时,珮儿忽然扬起一脚,重重踢向眼前之人两腿之间…王俞忠一声惨叫,痛得跪倒在地。
"哼!看你还敢诬陷我!!活该!"转身跑走的珮儿,仍不忘回头大喊道。
看着白色的秀影逃之夭夭,听着他放肆而得意的大笑声,王俞忠悟着自己的命根子,一边痛得睁不开眼,一边恨恨地想:臭小子!下次看我怎么治你!!
(今日作者问偶,如果《软》没有H的话,各位大人还支持吗?因为她实在不会写。。。偶对H是不感冒了啦,因为看腻了。。。。各位呢?)
第七章
珮儿嘻笑着逃到另一条街道,频频回头谨防王俞忠从后面追来。
"哎哟!"只顾回头的珮儿,结结实实的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尽撞人?
珮儿哭笑不得的一抬头,愣了。
淡水伫芙蓉,百花惭美色,艳眼惊灵姿,此花尽倾国。
"好漂亮…"珮儿呆立着,不由自主地说出内心深处的想法。
被赞的人儿羞涩的低下头,抿嘴而笑。旁边那个侍从看着珮儿傻傻的模样,发出爽朗的笑声。珮儿随着那笑声,看向笑比黄鹂鸣的人,也不由一怔,因为那又何尝不是一朵令人惊艳的雍容牡丹?
天仙般的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凡尘俗世?
"你夸我家少爷漂亮?不觉得用'漂亮'二字是亵渎了我家少爷之美吗?珮儿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如沐春风。
"啊?你们…你们怎么会…"一时间傻了眼,珮儿实在想不起何时见过眼前的二人,如此出色的人儿,见过一次又怎么可能会忘?
"真是忘恩负义!那日还是我跟少爷跑回去为你们报信的呢!"
"啊?!那天报信的是你们吗?!"珮儿不由叫道,那日去时匆匆,隐约记得有人跑回来报信…却因当时情况有些混乱而没太在意…
"真是的…我竟没认出两位恩公,请恕珮儿不敬之罪"珮儿慌忙行礼。
"才不要恕!哼,我们真是好心没好报!你瞪那么大眼居然都认不出我们!"琴儿故意嘟起嘴,一副生气的模样。
珮儿信以为真,急得搔搔头,涨红了脸,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好了,琴儿,不要逗珮儿姑娘了"
王怜卓微微笑着说,何笑可倾国倾城?何笑可令江山失色?即使这样…也无法尽显这一笑的美仑美奂…
琴儿这才'扑哧'一声,得逞般大笑起来,毫无闺阁千金的娴静文雅,却有着另一种男儿般爽朗的英气,为自己的妩媚柔细尽添几笔刚毅之美。
一个笑得清丽嫣然,一个笑得灿烂开怀。
珮儿被笑得不好意思起来,孰不知自己玉颜飞晕、娇羞青涩的模样,也令对面的两人由心底感叹。
"在下王卓,这是我的侍从秦儿"
"原来是王兄,幸会幸会"珮儿笨拙的依足客套,却没发现自己鲜少拘礼而明显动作生疏…
王怜卓与琴儿相视而笑,顿觉珮儿生涩的可爱。
"喂!你住扬州吗?"
"是啊"
"那正好!我们要游扬州,正愁人生地不熟,你若没事就带我们转转吧"琴儿毫不客气的说道。
"琴儿"王怜卓用眼神责备琴儿的无礼,而琴儿不在意的撇撇嘴。
"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你们玩好了,扬州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珮儿立刻兴奋起来:"反正我也没事,我领你们游扬州!"
说完,珮儿亲昵的拉住王怜卓的手,而后者也微微笑着,回握住那娇小的纤纤玉手。
二人似乎很有默契的相视而笑,毫不避忌的牵着手,一前一后,踱着小碎步,轻快地走着。
如此无忌,还不是因为珮儿以为王怜卓是男的,而王怜卓以为珮儿是女的…
于是,同性之间自然少了份男女授授不亲…
饶是多疑又紧张小姐名声的琴儿,也放下了顾忌,看着珮儿调皮的挥舞着空闲的一只手,嘻笑着一把扯住,将两只扣着的手,用力的甩来甩去,逗得珮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游玩的旅人们,不约而同被这三个人吸引住了…
身着浅墨淡绿色长衫的少年,清若灵山芙蓉;身着鹅黄春杏色长衫的少年,艳如妖灼牡丹;中间那身着雅白玉牙色缎袍的少年,灿似芳菲浅桃…
三人笑得如此开心愉悦,连随风轻摆的杨柳也舞得轻快起来…仿佛名景如画的扬州,此时多了一道炫目的风景…
"快点快点"珮儿禁不住催促道:"要是天黑了就不好玩了"
说完,由密集的芭蕉叶中钻了过去,王怜卓与琴儿面面相觑,正困惑间,珮儿的小脑袋又从叶中钻了出来:"快点呀!"
刚一说完,又钻了回去,好似顽皮的叶精灵一般,引得琴儿跟王怜卓一阵轻笑。
"走吧,少爷,咱们就看看珮儿说得世外仙境是什么样吧,不好看我就修理她一顿!"
琴儿说完,一头钻入密叶之中。王怜卓无奈的摇摇头,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早被错纵的绿叶遮掩起来,只好轻叹一口气,形象有点不雅的随后钻了进去。
这都要怪琴儿多嘴,由珮儿领着转了大半日,腿都酸了,正想回去歇着时,琴儿总结了一句:扬州名景莫过于此嘛!一副很不屑的样子,激得珮儿非要带她们来看真正的美景…于是,又走了好几里,几乎都出了城,才到了这片一望无际的树林处。至少行至此时,仍只是一派郁郁葱葱的绿意盎然,并无特殊之处。
只是越往里走,出现在身旁的各色野花就越多,路亦越窄,因此一路走过,竟染得满身花香。
"得得得,人家是踏花归去马蹄香,咱们可是触花归去满身香啊"琴儿嚷嚷道。
"那还不好?省得胭粉钱"珮儿一边继续引路,一边笑着戏侃道。
"哼,领你的路吧,咱们也算穿花抚树,就差攀藤涉水了,到底是在哪啊?走得腿酸脚软,乏得很呢!"
琴儿正唠叨,忽然,珮儿停住脚步,笑得诧异非常,神秘兮兮地说:"到了"
琴儿与王怜卓互相一对视,兴冲冲的走到珮儿身边,只见珮儿笑咪咪的拨开墨叶从…
"哇…"琴儿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而王怜卓,亦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那高林紧簇的环形绿围中,竟是一派粉红!仔细看来,至少有几千枝叫不出名的矮小花枝上,开着数之不尽的粉色小花,好似喷火蒸霞,浅粉遮天,屏蔽了世俗的污尘秽物,沾不得半点腥土…
"好美哦…哇…你们看地上的花瓣!怎么会这么多…好像连地面都变成粉色的呢…"琴儿感叹道。
王怜卓禁不住走上那嫩粉色的绒毯,脚下如绵,好像有种会陷下去的朦胧…她仰起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星碎小花,看着几点香瓣缓缓下落,轻轻的滑过自己的脸颊,留下一缕幽香…真得会陷下去…因为会醉的…
景不醉人人自醉…
王怜卓微微闭上双眼,张开双臂,轻轻的吸入一口香气,脸上崭露出迷醉的神色…
就在这时,珮儿发出低低的、兴奋的叫道:"要开始了!"
说完,一步踏入那粉色的天地,他奔到王怜卓身边,拉着她的手,神秘地说:"千万不要眨眼"
话音刚落,一阵香风袭来,吹得两人的发丝轻轻舞动…忽然,头顶响起一阵柔柔的声响,王怜卓抬起头,却见一片粉红从天而降,竟是无数的花瓣随风陨落,漫天飞舞着缓缓而落…好一场如梦般的花雨…那一瞬间,王怜卓真得以为自己身处世外仙境,沉迷于散发着淡甜味的朵朵花瓣降落中自己的青丝之间,香肩之上…
琴儿没有走进这片花雨之中…因为她不愿闯进来…闯进那个在粉花雨下舒展笑容的两个仙子之间…因为那两人的身边弥漫的浅浅光辉竟是如此的和谐,与这片花海相映生辉…
她们才是那个天地之中的人…那不是我这种俗尘之人所能溶入的…
看着风中好似花仙调皮舞动的花瓣,看着花雨中那两个伸出双手拥抱这场香雨的绝色人儿…好像连那片天地间的时间都缓慢了…雀跃的仙子,尝试着抓住这场境外之雨的水珠,动作是那样的轻缓,飘逸得好似幻影一般…但那无比真实的,却是在那绝尘之境中亦是如此鲜明的,两份笑容…
琴儿痴痴地看着,轻轻的、轻轻的笑了起来…
……
……
而在珮儿与王怜卓她们沉迷于惊世美景之中时,被珮儿遗忘的初衷--李安世,却并不好过…因为…
他撞鬼了…
(昨天风大在露上看了一天的文章,最后总结了一句:都比我写得好。然后就此搁笔,说没自信了。。。我倒!我哭!有没有搞错!5555555,怎么办?555555)
第八章
初月升起,渐渐灰黑的街道上,行人慢慢减少。华灯初上,喧闹在不知不觉间沉寂,连嘻戏的孩子们也在大人的呼唤下奔向诱人的饭菜香…
一个青色的身影轻盈的飞跃在屋檐之间,他神色格外紧张,四下搜寻着什么,焦急之态尽显在清秀的脸庞之上。
这个人,不是小顺子是谁?
此时的小顺子完全没有平时的静默,这不能怪他,饶是任何人,在自己的主子忽然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大概都会方寸大乱吧!而他在多年的处事熏陶下,此时已经够冷静了…
小顺子眉头紧锁,一双犀利的鹰眸居高监下的环视着纵横的街道,没有放过一草一木,却独独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皇上在哪?
不由得回想起下午那诡异的一幕…
正在湖边散步的李安世,与紧随其后的自己正在笑谈扬州趣闻时,忽然刮起一场无名风,这场风来得奇特,好似一下子出现,却在瞬间飞沙走石,卷起漫天狂风,逼得人睁不开眼…这怪风来得突然,结束的更突然…不似平常风一样逐渐减退,而是一下子消散,快得好像一场幻觉,连被风扰得睁不开眼的小顺子都不敢确定刚才真的刮过一场风…
而令小顺子出了一身冷汗的,却是眼前的皇上消失不见…放眼四周空旷的湖畔,就算李安世轻功绝顶,也不可能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那他哪去了?难不成…被风刮走了?
小顺子可不信世间有这么邪门的事,被风刮走?如果是妖风,皇上贵为天子,自有真龙护身;如果是神风,想来自有神仙庇佑,更用不着操心。怕就怕是场人风…那皇上此行可凶多吉少了…
清朗月夜之下,小顺子的削瘦身影好似一阵黑色的风,在扬州城的楼宇间扫过…
而此时,李安世正从昏迷中缓缓醒来…
想睁开眼,眼皮却前所未有的沉…重得李安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帮我…"一声幽幽的,淡淡的女人的声音飘进李安世的耳中。
"你是何人?"
神智一遍又遍催促着:快!快睁开眼!可是,无论如何努力,眼睛都像灌了铅般…而四肢软得好似不存在,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
"你把我掳来是何用意?"最终放弃挣扎的李安世索性放松全身,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帮我…"仍是那幽远的声音,虚无的,好似由地底天间飘来的一般。
"帮你?在下初到扬州,人生地不熟的,小姐缘何找在下帮忙?"李安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完全看不出他此时正处于劣势,倒像胸有成竹一般。
"到京城…"
"京城?"李安世怔了怔:"小姐是让我到京城帮你做事?"
"是…"
李安世顿时警觉起来,这个女人怎么知道他是由京城而来?而她又知道自己多少情况?是因为了解到他的权势才找他帮忙的话…那一定得小心行事!是敌是友还模梭两可,而她非人似鬼的语调更是令人有点毛骨怵然…
"为何找上我?由京城来到贵地的,应该不止在下一人吧!就算全扬州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没必要一定答应你吧!"
"交易…"
"交易?小姐是想跟我做交易?"
"是…"
如非此时李安世身陷危机,他一定会笑出声来,交易?竟有人敢把身为皇上的他绑来然后跟自己做交易?
"哦?我为什么要同意这场交易呢?你能付我什么酬劳?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不瞒你说,这些我多得享不了。如果你是神仙,也不用说什么保我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之类的空话,这些我自会努力,不劳费你操心。如果你是鬼怪,也不用说什么增我阳寿,长生不老之类的废话,这些我不稀罕,空得几年阳寿却祸国殃民那还不如早死得好。呵呵,如此以来,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吸引我?"
"人…"
"人?"李安世一愣,随即笑道:"我朝青年长俊,人才倍出;忠甘老臣,鞠躬尽粹;才子佳人,尽收后宫…还有什么人能出色到拿来做与我交易的筹码?"
"一个死过的人…"
李安世这次没有回话,微微张启的双唇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纵使全身毫无知觉,那令心灵悸动的四个字'死过的人'却像一记重锤,震得浑身止不住的发抖…难以解释为什么当那名女人说出这奇怪的话时,自己满脑子出现的都是一个苍白而纤秀的稚童…仿佛那渐渐冷却的身体依然倚在自己怀中…只能看着他的生命之火一点一点熄灭,却无力挽回一波一澜…
"你指谁…?"
声音里再无那冷静的调侃,与之代替的那情感的倾泄…拼命压抑却阻止不了内心的震憾…所以,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女人没有回答,李安世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与粗重的呼吸声…
冷静!冷静!这是骗局!不可能的!已经死过的人不可能再出现的!!
理智拼命呐喊着…可情感却令李安世害怕起来…
"你还在吗?说话!!你指的是谁!!"
好怕…好怕她真的可以…如果是真的…那我岂不是错过了唯一一次的机会…?也许此生此世仅有这一次机会…!
"说话啊!!你真的可以吗?!你怎么可能做到!人死了你怎么把他再一次给我?!"
依然没有回答…
李安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份寂静令他恐惧…那是失去唯一的机会的恐惧…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做不到的…你不可能做到的!你做不到…不可能…"
像是说给她听,像是在激她,但,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劝自己残存的一点理智提醒自己不要上这个荒谬的当…
沉寂…连李安世也静了下来…脑海中浮现着曾几何时无数次在梦中折磨着自己的画面…
害怕得睁着眼睛,惶恐的孩子…
惊慌得无处可逃的孩子…
缩在墙角,泪流满面的孩子…
静静的躺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却再也没醒来的孩子…
曾经梦魇…却不知从何时开始,除了隐隐的心痛,再也惊不起情感的波澜…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却在这时发现…原来,它们从未离开过…只是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自己都以为忘记了…然后…一瞬间同时出现在眼前…残忍的折磨着本就破碎的心灵…
好痛…真的好痛…
胸口的绞痛,痛得如此撕心裂肺…痛得本失去知觉的手,无意识的紧抓住胸口的衣衫…
皇帝哥哥!
悦耳的清脆童声,响在耳畔,如此清晰,如此真切…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他死了…我也伤心够了…为什么…还要再次让我忆起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我喜欢皇帝哥哥!
伴着世间最真挚的眼神,那笑如花靥的孩子调皮的踮起脚尖,温润的唇在自己脸颊上留下一片微热…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笑得天真无邪,笑得灿烂夺目,笑得…遥远虚幻…
直到这份笑容渐渐模糊…
皇帝哥哥…不要忘了灼儿…
不要忘了…
……
……
"啊!!!!"
李安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如果再压抑下去,自己会被活活逼疯!只能拼命大喊出来…喊到声嘶力竭,无法哭出声为止…
"成交!我帮你!但你也要信守诺言!!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能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算把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掀出来!!如果你敢爽约!我会让你死也不得安生!!"
理智…完全被吞噬了…
再也不愿去想这个女人是谁,不论她是人、是神、是鬼,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可以让我再次见到玄灼!
"你听到没有!!我说我帮你!!我们成交!!你听到没有!!"
拼命而急切的大喊着…
不要走…不要走…我答应了!你听到到了吗?不要因我刚才的犹豫而放弃!不要放弃这场交易…千万不要…!我会疯的…你已经将这份痛苦挖掘出来了…不能一走了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绝不!
"你听到了吗?!我在跟你说话!!你回答啊!!"
嗓子像火烧般痛楚,却依然在喊着…直至一声幽幽的"凝月香…京城…凡剑庐…"
李安世笑了,因为他知道…他抓住了这次的机会…
女子的声音再次消失了…
凝月香?凡剑庐?
没听说过,但是不管它指的是什么,就算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所以,你也要记得你的筹码!
强烈的倦意侵袭着李安世的神志,他轻轻的长嘘一口气,完全放松下来…沉沉睡去的李安世,脸上,挂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终于…看到一点点得偿所愿的曙光…
……
……
不知睡了多久,李安世昏昏沉沉的睁开惺忪的双眼,朦胧中,好像看出自己睡在一间不大的屋中…
四面墙壁置有琴、剑、瓶、炉,皆小巧剔透,珠光金彩,不远处的梅花案大理石台上,放着一个簇菊形香炉,白烟袅袅,不知燃的什么香,清雅怡人…
"这屋子的主人…倒也淡雅…"
再度沉沉睡去的李安世,在神志飘走前,暗暗想道。
(多亏各位大人的回贴鼓励,让风大这么快就写出下一章~~~~~~一打开信箱就看到这篇文,第一时间送上!我是勤劳的小蜜蜂^^厚厚厚~~~~~
)
第九章
珮儿四下张望着,确定无人在看的时候,纵身跃上李家堡的高墙。鬼鬼祟祟的探着小脑袋,悄悄查看李家堡内的情况。
只见李家堡内一片漆黑,不似平时的灯火通明,院中一派寂静,连巡夜的护院也见不着踪影…只有稀疏的几盏长明灯在月夜下泛着微弱的晕光…
珮儿不由吞吞口水,紧张起来…
通常暴风雨来临前都是平静的…
心虚的在心底捉摸,暗自猜想自己的双脚一踏上李家堡的土地,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出现?是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全堡人员手持烛火将自己团团围住?义父脸色铁青的将自己怒斥一番?还是被气极败坏的义父关进北阁的地下室,从此永不见天日…?
越想越害怕…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珮儿在心中念道着,一咬牙,跃入李家堡内。双足一着地,立刻紧闭双眼,缩着脖子,活像一只待宰羔羊…
静了半晌…
珮儿慢慢睁开一点眼睛,从眯着的缝里往外瞧,一片寂静,与刚才一般无异。
看来没事!
重呼一口气,珮儿轻松的笑了一下,一转身…
"啊!!"
珮儿反射性的往后一跳,这才看清不知何时起不声不响站在身后的人的模样。
"哇…尽恩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珮儿拍拍急跳的胸口,不满的说道。
"珮少爷,您回来了"李尽恩微微行礼,恭恭敬敬道。
"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啊,感觉怪怪的…你就像其它人一样直接叫我珮儿好了"
"下人就是下人,跟主人之间的界限是不该逾越的"
珮儿深知这个人行事正规,一丝不苟,便也没再坚持,只是心虚的试探了一句:"今日李家堡无事吧…"
李尽恩依然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说:"若少爷指的是今日出逃之事,老爷倒是有封信放在小的这儿,请过目"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与珮儿,并由袖中掏出火种,点亮静搁在一旁的灯笼。
珮儿不由心中大奇,这个人干嘛不声不响,不点灯笼的站在这里?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自己会由这里偷回便事先在此等候?
再一想,怎么可能…
想不出所以然,于是不再去细想,珮儿借着光亮看到信封上写着:不孝子珮儿亲启
吐吐舌头,咧咧嘴,珮儿不安的拆开信封:
"不孝子珮儿,今日出逃之事,为父暂不追究,待与你众兄长办事归来后再做定夺。近几日,李家堡事务暂由你全权处理,不要令为父失望。父留"
幸好幸好,看样子义父的火气还不是太大…几天后更是消得差不多了…
珮儿暗暗庆幸的时候,李尽恩又拿出一封信:"这是冬少爷留给您的"
一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不孝弟弟!老爸昨日才罚你思过,今日便溜出堡!便离谱的是,你居然敢连点十七名仆人的穴位从大门冲出去,当咱们李家堡没人了吗?!要不是今早我跟你众位哥哥还有老爸有要事商讨没空注意你,你以为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能跑出去?鬼混到天黑才回来的是不是?不要以为这会儿安静就没事了!我们要外出数日才回来,事情紧急才先不理你的!乖乖洗好脖子等老爸回来宰你吧!另外,李家堡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多得是,够你忙两天了!哈哈哈,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别想跑出去,万一有个什么事没做好,老爸一定会借题发挥,你就死定了!跟老爸斗?你能有老爸精明?想整你还不容易?就凭你的粗心大意,让你管事?哎…我可以想像得出老爸是打算重重罚你了…要不…你跑路?我床顶下有三个铜板,先借你当路费!怎么样?我这个哥哥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桀骜不驯智勇双全独一无二天下无双的冬哥哥留"
可气可恶可恨的家伙!
珮儿将信使劲揉了揉,用力扔到不远处的水塘中,嘟起的小嘴与哼哼的鼻腔声说明他此时的心情。
"如若无事,小的就先告退了,珮少爷也早些歇息吧"李尽恩淡淡地说道。
"哦,好,对了,尽恩哥,现在李家堡还有哪位哥哥在?"
"除了珮少爷,只剩咱们这些下了人…"
"全都出去办事?"珮儿皱皱眉:"是什么事如此紧急?竟令李家堡一日之内全体出动?"
"小的只按堡主的吩咐办事,其它的,小的一概不知…"李尽恩慢慢道,完全是一副不管闲事的标准下人模样。
要是在皇宫里,他一定可以活很久…
不知为什么,珮儿的脑海中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在皇宫中,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远远超出普通老百姓的理解范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却有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而在自己含恨而死前,仍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这样,带着永远都不知道的答案长眠地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己的本意被曲解而引来灾祸,即使有万般不甘与冤屈,也只能留给阎王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这么多!
这句话在皇宫中,是最可笑的一句…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像宫外的人那样有机会去纠正,去弥补…因为他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而最可怜的,是那些连这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人…
什么人能在皇宫中存活?
对于官僚来说:有权有势
不管私下斗得如何天昏地暗,只要掌握了这两个东西,并比你的敌人大,那你就是胜者!这是官场最简单却又最困难的游戏规则。
而对于没机会飞黄腾达的下人来说:瞎子、聋子、哑巴
在皇宫的太监宫女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不管看到什么统统装瞎子,因为你分辨不出哪些该看哪些不该看;如果装不过去就扮聋子,因为只是看到而已,事情还有许多其它解释;如果连聋子都装不成,那就当哑巴,毕竟不会说话的死人跟不会说话的活人让你选择其一,任谁都心中有数…
而当这些都不灵时…那你也只有乖乖闭上眼睛等死,因为没有人会来救你…不要幻想什么义薄云天、什么正义、什么打报不平,那是从未在皇宫中出现的东西…即使昙花一现,也会很快被扼杀…就像纯洁的白纸容不得半点污渍…所以,肮脏的黑暗也容不得半点光明…
不闻不问,乖乖办事的人,才是符合宫廷的人选…
磨磨蹭蹭走向北阁的珮儿,忽然停住。
"慢着…"他自言自语道:"如果义父不在…那我去没去北阁他怎么知道?再者说,他让我管事,那没理由让我在北阁管理李家堡吧!那我还干嘛去北阁?"
开心的一笑,迅速往自己隔了一天没睡竟格外想得慌的房间跑去。
"哇!床!!我好想你!!"
一推开门,珮儿夸张的扑向自己的软榻,睡过北阁那种鬼气横生的地方,此时自己的小屋显得如此温暖舒适。
脸上挂着幸福笑意的珮儿慢慢、慢慢收起笑容…然后用头碰了碰原先以为是绵被的东西…在确定这个东西远没有苏绣绵被那般柔软后,珮儿不由瞪大了眼睛,吞了下口水,慢慢、慢慢抑起脸…
"啊!!!!"
活像见了鬼的惨叫声,而在这声惊天动地的鬼叫声后,先前被当做软被的'东西'似乎也被惊动了…
珮儿杏眸圆睁,看着身下的'软被'睁开迷离的双眼…然后瞳孔放大,像是吃了一惊,然后又眯小,像是想看清到底是谁压在自己身上…
紧接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道。
"喂!!"还没来得及质问来者的珮儿,却被反问,顿时不爽:"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不在这儿?倒是你!你怎么摸进来的?!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缨!!!"
"这里是你的房间?"言语中透着一丝困惑的语调,仿佛大梦初醒仍有些迷糊似的:"我以为是到阴曹地府了…"
"什么?!我的房间哪里像那种鬼地方?!"
珮儿此时的火气似乎格外大…毕竟…被同一个'淫贼'两次闯入'闺房',怎么想都火大吧…
"对了"此时的李安世终于完完全全回过了神,奇怪的看着珮儿:"你叫我什么?缨?"
"难怪我是缨?!上次是你说的!!"
回想起那日灵光一闪,信口胡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会信?李安世不由笑了起来,该说这个人是纯?还是蠢呢?
"你干嘛笑得那么奸诈?!"
"我…"
正微笑着想反驳两句的李安世忽然一怔,腾然坐起!将珮儿吓了一跳。
因为此时的李安世,已经完完全全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到了这里…以及…那个承诺…
可是…为什么会将我送到这里…?
头猛然一晕,李安世渗出一身冷汗。
是迷药吗?那个女人到底是人是鬼?如果是鬼,倒也罢了。如果是人…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将自己这么个大活人搬来搬去…那么他日,如果她想取自己的项上人头…岂非轻而易举…?
"喂!你吓什么人呢!干嘛突然坐起来!"珮儿觉察到李安世的脸色有变,语气中的强硬减了几分。
为什么将我送到这里?难道灼儿…在这里…?
李安世蓦然抬起头,直盯盯的看着珮儿…前所未有的细心凝视着…
那眉…那眼…那唇…
为什么以前没发现…?模糊中…依稀有灼儿昔日的影子…
可是…
怎么可能…?灼儿已经死了…死了…怎么可能…
"你没事吧…?"珮儿看到李安世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担心的问。
忽然!李安世一把抓住珮儿的手腕,眼神中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直勾勾地盯着珮儿,带着一种会冷彻心肺的寒意,完全听不出他言语中带着什么样的情愫…
"李珮儿是你的本名吗?"
本能得感觉到眼前的人通体弥散出来一股危险的气息,珮儿试图将手从那虎钳般的禁锢中抽出…
"我说过我不姓李!"
"那你姓什么?!说!"
勒在手腕上的大手越来越用力,拼命努力仍无法抽出的珮儿急了,大叫起来:"我姓什么关你什么事?!"
李安世非旦不松手,另一只手也一下扯住正在拼命掰向自己手指的那只小手。
"说!你是不是姓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姓玄!!你不是的!你不会是灼儿!他死了!他死了!他在我怀中死的!!快说你不姓玄!快骂我是发神经!!我一定是疯了!疯了!!我为什么会如此渴望一个死过人活过来?!太可笑了!太可笑了…李安世…快醒醒吧…你伤心得还不够吗…?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丝渺茫的希望…然后再痛苦一次呢…?
李安世在心底不断的告诫着自己…却…阻止不了自己紧抓着珮儿的手…因为害怕一松手…这个答案就会消失…
"你…你怎么知道…?"珮儿语气中透着意外与惊讶,但很快又露出了失口的惊慌。
最后一丝告诫声,被这句话彻底的打散!李安世用力将珮儿压倒在床上,无视珮儿的挣扎,将他牢牢固定住,仔细端详他的脸…
灼儿的眼睛很清透,就像一泓春水…真的…跟他好像…
他死了!死人是不会活过来的!他只是长得像而已!不要陷下去!李安世!不要!
他是灼儿…他是的…李安世…不要因为胆怯而错过相认的机会啊…
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出现在李安世的脑海,让狂乱的心,更加迷惘…
"你…你是不是…"
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微弱的颤抖,想强迫自己问出来:你是不是灼儿?
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问…
好怕再体会一次…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了吧…但是…万一…只是万一…那个女人守诺呢…?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
最终,不相信的心占多了几分,毕竟,玄灼死在李安世的怀中是个不争的事实…然后…是那种害怕的心…令答案倾向于自我保护的一方…
"你跟前刑部尚书玄鄂,玄大人一家有什么关系?"
问不出来…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你是灼儿吗…?问不出来啊…
"我…我叫玄珮,是玄大人家里的一名小厮,当年玄大人一家灭门,因我年纪小才逃过一劫,然后被李家堡的堡主收留。因为感激玄大人一家的恩情,所以我没有改姓李,但玄姓又鲜少,怕被人查出,才只有名,没有姓的…"
李安世听后,淡淡地笑了笑,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过于失望而令自己连沮丧的力气都没有了…
分不清此时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是自嘲?嘲笑自己居然会天真到以为一个死人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或是自怜?可怜自己居然这么多年…仍然未逃出对那份莺莺笑语的眷恋…
大概是因为这些想法缠绕在心头,所以,精明睿智的李安世竟未意识到当珮儿说这些话时,是如此的流利…
"原来是这样…呵呵…原来如此…所以你姓玄…玄珮…呵呵…我记住了…"
玄珮…不是玄灼…
慢慢的把头枕在珮儿的肩头,一直呵呵的笑着,嘴里不断的说着些什么,没话找话的说着…因为不能静下来…一静下来就会有种久违的东西涌出来…
"你…你是谁呢…?跟玄家又有什么关系呢?"珮儿小心翼翼的问着。
"我?什么关系啊…我想…他们恨我…应该是他们的仇人吧…呵呵…"
仇人…是的…他们有千千万万的理由恨我…尤其是灼儿…他应该恨我的无能的…恨我没能救下他…
这份恨…应该比海还要深吧…因为…连我自己都厌恶那时的自己…痛恨那时的自己…更不用说灼儿…
微小的颤抖由身下传来,李安世慢慢抑起头,看着那姣好的面容上带有的不安。
"你为什么发抖?你害怕什么?怕我害你?"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再伤玄家的人了…永远不会…"
珮儿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恐慌,无意识的躲避着李安世的目光,而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脖颈…
李安世这才注意到他的脖颈处,微微凸起,好像一个半圆形的佩饰。
忽然,李安世像发疯一般扯开珮儿的衣襟!
完全没有理会珮儿发出的惊呼,因为,他已经愣了…
(上次的回贴好少哦,各位大人是不是不喜欢看了?哎。。。本来还想勤快点的。。。既然如此,我还是隔三差五的贴吧。。。。厚厚厚,偶心眼很坏的:P)
第十章
"你怎么会有这样东西?"
李安世的声音因颤抖而有些走调,他愕然的看着珮儿,满目的震惊、意外、难以置信,以及…一份愤怒!
"你哪里得来的?!"一把扯住珮儿胸前那黄金制成的半圆形佩饰。
那栩栩如生的九龙腾云,那精雕细琢的百凤呈祥,每一道纹理,每一式刀功,无不尽显绝世名家的巅峰之作!
不可能!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件这样东西!因为当年为防有人假造,所以制造此物的工匠尽数被杀,连样稿草图都一并焚毁!不可能再有的!别说一模一样,就是相似也绝不可能!
但如果这不是假的…那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的!"珮儿慌忙抓住李安世的手,生怕他一用力会毁坏这个东西。
"胡说!!它为什么会在你这里?!你哪里得来的?!"
它不应该在这个孩子身上的啊…它应该陪伴着灼儿…长埋地下…
"你管我哪里来的!!放手!!"珮儿急了,大吼起来。
"我不管?!这块'万宗归元珮'应该在一个死去的人身上!!怎么会在你这里?!"
珮儿惊讶的合不住嘴,满脸写着'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你到底是谁?"珮儿愕然的看着李安世,忐忑不安的心跳逼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难道是…?不会的…他应该深居皇城…怎么会来到扬州…?不可能的…
即使早就觉得他的样貌与他神似…但也从未敢奢想他就是他…
"难道你是皇…"
珮儿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李安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中珮儿的睡穴,他困难的睁了睁眼,小嘴微微张启,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完,便沉沉睡去…
意识消失前…珮儿的眼中模模糊糊的映入李安世那冷得会令人心冻结的眼神…
"与其问你是不是灼儿…不如亲自去查…如果你不是…而你又戴着这块金饰…玄珮,朕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对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玉人,李安世冷冷的,淡淡的说着饱含杀意的话语,他用手轻轻的勾勒着珮儿的脸庞轮廓…
"好标致的一张脸…如果在这上面划满刀痕…会是什么样呢…?珮儿,趁着你还未苏醒过来,为自己祈福吧!"
因为不能容忍本应属于灼儿的东西出现在别人身上…绝不!
所以,我会毫不怜惜毁了你!
如果…你不是玄灼…
将珮儿抱起,李安世低头凝视着那不设防的无邪睡脸,心里却是空的…好像有什么涌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久久的,莫名的凝视着…
然后,李安世抱着珮儿离开了李家堡。
走得如此轻松,就如同来得如此容易,若大的李家堡内,竟连一个巡夜都没有…这个奇怪的现象只在李安世脑中闪烁了一下便消失无痕…因为他的脑中,此时只能容下一件事情…
清皎的明月下,只有李安世的影子,孤寂的尾随着主人…
却没有发现,在不远处,有着另一个影子,而它的主人像上次一样,冷冷的凝视着李安世…
小顺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在看到李安世房内点亮的烛台后,才放下了一直高悬的心,而在一下子放松的同时,顿时,浑身又酸又痛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饶着武林高手,在数个时辰内不停的奔波于扬州城内,只怕也得累得趴倒在地吧。
"少爷"
小顺子敲敲李安世的房门,半晌,屋内才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进来"
一向心思细腻的小顺子,自然听得出发出这种声音时的李安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情绪…
不安的推开门,立刻,小顺子被两道逼得人喘不过气的目光震住,他马上低下头,在心中猜测这几个时辰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坐着桌前的李安世,通体弥漫着一股骇人的杀气…
虽然一进屋便马上低下了头,但小顺子依然很敏锐得察觉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呼吸平缓,像是睡着或被人点了穴…
那人是谁?跟皇上如此愤怒有关吗?
"小顺子,朕现在问你的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敢有一句欺瞒,朕不会轻饶了你"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迸出一般,阴冷的说着。
"是…"
"当年,是你亲手掩埋的灼儿吗?"李安世将目光缓缓移开,不再看着小顺子,反而盯着眼前的茶碗,半眯的龙眸中覆上一层冰霜。
小顺子一下子怔住,随即一股寒意迅速侵满全身。
发现了吗…?这该如何回答?难道如实说是杨总管带走灼王爷的尸身?毕竟连自己都不确定护城河畔那座孤坟中是否真的埋葬着玄灼…
"如此难回答吗?"李安世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他再度看向小顺子,连眼神中都带有着那种捉摸不透的笑意:"你果然不确定…呵呵…并不是你亲自埋葬的对吧…连你都不知道那底下到底有没有睡着灼儿吧…"
看到小顺子依然没有答腔,李安世突然大笑起来,惊得小顺子愕然的看着皇上…笑声倏然停止,李安世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的起浮着,他突然扬起一掌,重重击向桌上的茶皿!茶具应声而碎,掌心中缓缓流下红色的液体…
"皇上!"小顺子一声惊呼,慌忙急步上前,顾不得君臣之礼,一把拉着李安世受伤的手为其包扎。
"朕信你,所以才把灼儿托附给你…小、顺、子!"
犹如从万载寒冷下渗出一般寒,犹如从千层阴司下传出一般冷…那'小顺子'三字,唤得如此恨彻心肺,使得被唤的人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双手仍然禁不住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为他的主人包扎着伤口…
"你明明知道朕有多珍视他!你明明知道朕若是对你怀有一丝戒备就不会让你做这件事!而你,竟敢如此…"
后面的话,隐没在粗重的呼吸声中。小顺子忽然紧皱起眉头,因为他必须拼命压抑着由心底深处涌上的东西…
"明日就返回京城!你退下吧!"不待小顺子包扎好,李安世径自将手抽回,冷冷得别过身子,不再理会。
"皇上…奴才…"
小顺子,你怎么了?你的心思敏锐跑哪里去了?干嘛要良心不安?干嘛要难过?干嘛对他说不出谎言?!
小顺子心底有个声音在暗暗呐喊着,可是…
看着那转过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也许…皇上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也许…从此后自己也将变成那些被皇上冷漠对待的人之一吧…那道心门…也对自己紧闭了吧…
胸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痛得四肢得微微颤抖起来…
玄灼已经死了…如果连自己都被排除在皇上的世界之外…那夜夜被梦魇压身的皇上又会无助的向谁伸出手?而当皇上眉头紧锁时,又会听取谁人的意见?当他心情愉悦时,又会对谁崭露那种不带虚假的笑容…?
以前,灼王爷扮演着这样的角色…然后,是自己…自己如此幸运是因为自己是在皇上紧闭心门之前走入了皇上的生活…但是…其后呢…?还有谁可以扮演这个角色…?还有谁是在心门里的…?
想不出…
那皇上,岂不是真得变成孤孤单单一人了?
不行…那样…太可怜了…
至少!至少…在找到下一个角色之前,不能离开皇上…
"皇上,奴才知罪,当年形势紊乱,您将灼王爷托附给奴才,奴才自当誓死完成!可是,奴才是皇上的,事事自当以皇上为重,那时皇上心力交瘁,意志消沉,太后又虎视眈眈,暗做手脚,当时真得分不清敌我!奴才若离了宫,皇上身边的那些人,奴才实在信不过他们,万一他们加害于皇上…是以奴才斗胆自做主张,让紫辰殿的几个忠厚的老太监代办此事…皇上!奴才如此胆大包天,实在是因为放心不下皇上的安危!再者说,灼王爷平日爱与我们这些下人嬉玩,更是处处护着奴才们,奴才深知那些人绝不会做什么伤害灼王爷的事!皇上!奴才真得不是有意欺瞒!望皇上恕罪!"
背对着跪倒在地的小顺子,李安世没有应声,只是,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托住被凌乱思绪困挠的头…
是啊…那时真得很乱…看着每个宫女太监都像太后的眼线…只有小顺子…说不清为什么会相信他…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对那个总像影子一般尾随着自己的小顺子敞开了心扉…
也许是因为每次被恶梦侵袭时,当别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时,只有他完全不怕以下犯上的罪名,紧抓住自己那求救伸出的双手…也许,是因为当自己俯在案台上熟睡时,他都会悄悄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也许是因为当自己有气无处发时,是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任由自己拳打脚踢…也许是因为…
四年来的一幕幕片断展现在眼前,本恨不得将小顺子生生撕裂的李安世,此时却真得犹豫了…
如果连小顺子都不在自己身边了…那个一直跟随自己的影子不在了…自己会变得怎么样?
曾听人说过,没有影子的人是鬼魅幻化出来的…如果自己没有了影子…也会变得如同鬼魅一般吧…
"你先退下吧…朕真得累了…这件事日后再谈…"
言语中少了一丝恨意,却多一丝悲哀…
小顺子静静的看着李安世的背影,然后深深的磕了磕头,这才不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还是撒谎了…从一开始,就注定我对他会有无数的谎言吧…
小顺子自嘲的苦笑了一下。
房内的李安世紧锁着眉头,慢慢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儿,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床榻前,俯下身呆呆的看着沉睡的珮儿…
"你真得不是灼儿吗…?"
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然后像是好笑自己的问题如此笨傻,李安世不经意的笑了笑,但那笑容很快被悲伤的表情扭曲了…
"灼儿…皇帝哥哥真的好累…你在哪…好想见你…真的好想…"
软软的倒在床边,无意识的紧抓住珮儿的手,将它紧紧的倚在嘴边…
如果不堵住的话…会哭出声的…
温热的水珠,顺着李安世的脸颊,滚落到珮儿的手心…
……
……
第十一章
"小姐!!"琴儿大呼小叫的闯进王怜卓的房间。
正在梳头的王怜卓,回过头来,看到一脸惊愕的琴儿,也随便瞟到了她手上的木盒。
"琴儿,你是不是又调皮捣蛋,在别人房里扔蜘蛛了?"带着些许责备,王怜卓道。
"小姐!!我刚才到了那个李尊的房里…"
"李公子?琴儿,我说过你不要去惹他的"
"小姐!!!"被打断的琴儿急得大叫起来:"你听我说完啊!!我是想在他房里放蜘蛛吓他的!可是!我潜进他的房里…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
"珮儿姑娘!"
"什么?"王怜卓先是一愣,然后面颊扬起飞晕:"那是人家的事,你不要多事…"
"不是这样的!"看到小姐露出羞涩之态,琴儿知道她有些误会了:"珮儿醒着!她能看到我,却动不了!像是被人点了穴!"
这下王怜卓更怔住了。
"一定是那个姓李的贪图珮儿的美色!求爱不成,便硬将她掳来!图谋不轨!!"
"他不像这种人…"王怜卓眼眸中闪过一丝迟疑。
"小姐!"琴儿急得直跺脚:"难道珮儿躺在那儿向我求救是假的?!她的眼神明明告诉我要我救她!小姐!快想办法啊!!"
王怜卓思索了一下,道:"如此贸然前去,实为不妥。如果真像你所说,那咱们此举无疑太过冒失,要从长计议才是…"
"什么从长啊!!要是一会儿那个大淫贼回来了!就走不掉了!小姐!你忍心眼睁睁看着珮儿被恶人辱了清白吗?!"
"可是…万一不像你我所想的…"
"但她被人挟住总错不了吧!"看到小姐仍在犹豫,琴儿一跺脚,叫道:"你不去我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王怜卓总觉得此事隐隐中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是以一直有些犹豫,但看到琴儿如此冒失的跑走,只得紧随在后追了出去。
琴儿鬼祟的推开李安世的房门,确定里面无人后,直奔床前。床榻上的人儿,见到琴儿,满眸惊喜,只是手脚动不得,只能以眼神表达心情。
"别怕!我来救你!"
"你我不会点穴,怎么救?"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琴儿开心的转过头去:"小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
轻叹一口气,王怜卓走到床边,看到珮儿求救的眼神,两眸楚楚可怜的泛着泪光,心下不忍:"珮儿姑娘,我们不会武功,无法解穴,我更不知你是为何被那李公子掳来…"
"小姐!咱们先把她救走再说啊!!"
"你们救不走他"冷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怜卓与琴儿同时一惊,只见李安世一脸阴冷的看着她们,小顺子低着头,不吭声的站在一旁。
"你!你个大淫贼!点了珮儿的穴是何居心!!"琴儿气愤的叫着。
"不关你们的事"李安世的目光移向王怜卓,冷冷的,带着威胁:"多管闲事,会活不长的"
琴儿首次看到李安世露出如此骇人的目光,不由一颤。一向只看到李安世或痞或色或笑的目光,从没想过那个被自己认为是纨绔子弟的李公子,竟会由头至脚都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咄咄逼人的气势…
"离开他"李安世说着,向她们走来,琴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忽然,王怜卓闪到琴儿前方,直视着李安世,一字一句道:"李公子,我们确实不知道你为何将珮儿挟在此处,但她曾与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也曾尽地主之谊对我们盛情款待,无论如何,我们不对会她的事袖手旁观。现在看来,珮儿姑娘并非情愿,不然你不会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强留下来。既是如此,我们又怎能离开?"
小顺子不由佩服此女的胆色,能在如此逼人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的,恐怕男子都没有几个吧。
琴儿更是崇拜的五体投地,饶是自己向来巾帼不让须眉,却也被李安世身上那股好似地狱阎罗般的杀气震慑住。却没想到一向娇弱的小姐,竟会毫不惧怕的挡在前面,大义凛然的指责对方。
"不要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会杀你"李安世言语中的威胁已经转为悸怵的杀意。
"李公子目光如剑,自不会是怜香惜玉之人,想来纵容宠溺也不过是逢场做戏,不会轻易对别人动心。小女子深有自知之明,不会奢望此等不容私情之人会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只是纵使杀我,小女子也不能因此而怯让,白白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
李安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并不知道那床上躺着的是个男儿…只道是位姑娘,被自己掳来有所图谋。
"哦?若我不放,你又要怎地?"
"那小女子就算拼上一死,也不会让公子得偿所愿!"
凤眸中闪过一丝坚决,毫不退让的直盯着李安世那杀气腾腾的目光。
忽然,李安世轻笑了起来:"好!好有胆识的女子。不过我却正好不是会被吓退的人"
说着,李安世径直走到王怜卓身前,趁她还未反应之际,一把揽住纤纤玉腰,两个身子紧紧相贴,暧昧之极。
"放开我!"声音中透着慌乱,从未与男人有过如此亲昵接触的王怜卓,心像小鹿乱撞一般狂跳不已。
"拼上一死都不怕,这样就怕了?若我说用你换他,你可愿意?"
看到王怜卓惊得花容失色,李安世大笑两声,哼笑着说:"不要轻易说出那么大义凛然的话,那话的份量会超出你的想像,说时轻松,但代价会很沉重!没力量的人,最好沉默!"
眼神,如冰一般寒冷,如剑一般犀利…微微扬起的嘴角,好像嘲讽叽笑着天下万物!是什么使他的眼神如此寒冷?又是怎样的环境能造就如此傲然的气度?
王怜卓原本只是因惊讶而看向李安世的目光,现在却有些迷离了…好像迷失在他眼神中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那深渊深处的执着与浓情…是为了那个他强留下来的人儿吗…?
忽然,李安世眼中闪烁起嘲笑,好像在叽讽王怜卓如此轻易被他的眸子捕获…王怜卓一下子清醒过来,由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几乎想也没想就大叫出来:"我是没有力量,但我要救她!好!就用我换她!"
李安世意外的怔住,看到怀中娇弱的人儿眼中透着一种誓死的从容,心中当即明白…她只怕救了人后,也会迅求一死以保清白吧…
"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值得吗?"龙眉深锁,加杂着意外的声音,缓缓道,不可否认,心弦被轻轻的触动了…
"那是我的事"平静,淡然的回答。
李安世将目光移向珮儿,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惊讶、意外,以及,感激…
"可惜…"李安世将目光再度移回,看着王怜卓道:"我不能放他,若你不罢手,我会杀了你!"
如果放走…自己会再度迷失…一定会的…
忽然,一直未说话的琴儿突然从发上拔出一支发簪,尖头抵在珮儿的咽喉!
"放开我家小姐!不然我就刺死她!"
"琴儿!"
"你敢!!"
"小姐!你看不出这个人的危险吗?他真得会杀人的!"说完,琴儿又看向李安世:"我为什么不敢!如果我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苟活!连死都不怕,我还会怕杀人吗?!况且珮儿落在你手里,只怕生不如死,不如我结果了她来得痛快!!"
说着,发簪微微刺破肌肤,殷红渗出,珮儿痛得脸色煞白。
李安世慌忙放开王怜卓,怒喝道:"放开他!"
被李安世忽然推开的王怜卓一时间怔住,心底深处好像涌上什么从未有过的东西…
一见李安世放开了小姐,琴儿忙叫起来:"小姐!你快跑啊!"
"琴儿!你疯了吗?!那是珮儿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小姐!若我不这么做,那个混账又怎么会放开你!"说完,琴儿看着珮儿,轻声道:"珮儿,如果你不怕死,不愿就此就那个姓李的掌控,就闭上眼睛!如果你不愿死,宁肯落在他手里任他为所欲为,那你就不要闭上眼!"
珮儿看着李安世,后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一份焦急…然后,珮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仿佛一记闷雷击中了李安世,他一下子冷静下来,先前的担忧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冷漠…除了冷,什么都没有…
"小姐!你看到了吧!你快跑吧!琴儿深知此举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但只要你一人能跑掉就行了!"
"琴儿…"还想说什么,却消失在晕厥中,香躯软软的倒在李安世怀中。
"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只是让她睡一会儿,当然,如果你不罢休,她会永远醒不过来"
李安世冷冷的说着,然后,右手抚上王怜卓纤细的脖颈。
"好细腻、好柔滑的玉颈…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折碎似的…"微微笑着,右手一点、一点掐紧…
"不要!!"琴儿一声惊叫,手一颤,忽然手臂一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小顺子已扣住自己的手腕。
李安世依然笑着,松开了抚在纤脖上的手,然后将王怜卓的香躯轻轻放倒在地,紧接着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琴儿:"该如何惩罚你呢?琴儿姑娘?"
琴儿早已脸色惨白,细密的汗水出现在额头,在看到李安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时,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不…要…"微弱而困难的一声低叫。
李安世看向发出这声音的珮儿:"好像穴位快解开了…你在替她们求情吗?玄珮?"
"不要…"珮儿只能像咿呀学语的孩童般困难的吐出几个字,手脚似乎很努力的想动起来,却只是微微的颤抖几下而已。
"我不放你又能怎样?"李安世冷漠地问。
珮儿的嘴微微张启,粉色的嫩舌探到齿间。觉察到他的意图的李安世,忙用手狠狠抓住下颚,令他无法合上嘴。
"你在威胁我?!"愤怒中带着一丝慌乱…只是李安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求…你…"
"求我?为了她们你求我?呵呵,好啊,我不杀她们,是不是只要不杀她们你就听我的?"
情绪莫名的波动起来,李安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种想杀人的冲动,为什么当听到他们互相为了对方不惜一死时,竟会如此的愤怒!而现在,看到一直倔强的珮儿用那种乞求的目光求情时,更是恨不得将他活活撕碎!
"是不是做什么都听话?嗯?"李安世带着残忍的冷笑,慢慢俯下身,凑到珮儿的耳边,轻轻的吐着气:"那这种事也可以了?"
说完,突然张口含住珮儿的耳垂,轻轻的虐咬起来。可以明显感觉到身下的人颤抖得更厉害了,李安世冷笑着,一点一点用唇在珮儿的脖颈间游走…
小顺子不声不响的带着被点了穴的两个少女退了出去,却在关门的一瞬间,有些犹豫…有种直觉…觉得应该阻止的…
从未干涉过李安世私生活的小顺子,却第一次萌发了阻止的念头…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觉得皇上这样做一定会后悔…?
将王怜卓与琴儿安置在自己房内,忽然!从隔壁传来一声金属物撞地的声音!小顺子想也不想的推开了李安世的房门。
李安世浑身湿透,呆呆的坐倒在洗漱台前,地上是翻倒的脸盆…
"少爷!"小顺子一声惊呼,忙奔到他的面前,拿起干毛巾擦拭着。李安世怔怔的,任由小顺子忙碌着。
小顺子用余光扫了一眼床上的人儿…紧蹙着黛眉,似乎已经晕厥过去…半敞的上衣,露出白晰的肌肤…以及一块金黄色的饰物!
小顺子呆住了,他终于明白过来,明白为什么昨晚皇上的异常,也明白为什么现在皇上如此惘然…
可是!怎么会呢?!这种东西…就算当年是杨总管私自留下的…也不可能会出现在一个年龄与灼王爷相仿的人身上啊…!!
"你也看到了吧,小顺子"李安世用双手捂住脸庞,颤抖着说:"刚才朕真得很想毁了他…可是解开他的衣服时才又忽然想起…万一…万一他是灼儿…朕真得害怕了…害怕他是灼儿…那朕岂不是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朕想冷静下来!想冷静下来啊!!不管怎么往脸上泼水,还是浑身像火一样燃烧,心跳得好像会破膛而出!朕冷静不下来!只要一想到刚才朕想侵犯的是灼儿,朕就恨不得当场疯掉!!"
"皇上!皇上!"小顺子只能拼命的叫着,渴望能唤回李安世一点点的冷静,一点也好!
"小顺子!!"李安世一把抓住小顺子的双臂:"帮朕想想!怎么才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灼儿?!不听任何人说!而是通过什么来证明!!帮朕想!!帮朕想啊!!"
"皇上…"
"朕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明知灼儿已经死了仍不能罢手…好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好恨自己为什么要重新被人揭起这块旧疤…"
李安世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小顺子心中一紧,这样的皇上,好像是四年前自己闯入慈宁宫时,看到的那个凝视着怀中的灼儿,无助而绝望的皇上…
"皇上,回京吧,如果他真是灼王爷,一定会记得以前的事…"
"若不是呢?"李安世默默看向床上的珮儿:"朕真得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小顺子怀着难以言喻的情感看着珮儿。
如果是…虽然与理不通…但却最好不过…
如果不是…
溺水太久的人,本已绝望时,却忽然发现眼前有根救命稻草,那时,任谁都会不顾一切的想抓住它吧…只是…如果最后发现它只是一个幻影…
那样太残忍了…没有什么比令绝望的人升起希望,再打破希望更残忍的事了…
而那样的痛苦…皇上还能再默默承受第二回吗…?
……
……
(居然一天一贴。。。。55555。。。。我好恨自己怎么又跑上来了。。。。昨天看到各位大人的回贴那么积极。。。心里好高兴。。。所以又跑来发贴。。。。抱着电脑撞啊撞,给自己个机会,不要这么勤快好不好。。。。偶是以懒惰出名的啊。。。。哼,如果今天的回贴没有昨天的多,偶就下星期再贴下一章,哼哼哼!)
PS:再度蹲到电脑桌下画圈圈:偶这么勤快干吗?偶这么勤快干吗?偶这么勤快干吗?
第十二章
灰月静默而孤寂的挂在夜空之上,没有一粒星尘陪伴…
小顺子在确定王怜卓与琴儿仍未能从睡穴中醒过来后,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走向隔壁…李安世不在房内,他此时睡在另一间屋子。而这间房中,只有沉睡的珮儿一人。
"玄珮…不要怪我…"小顺子喃喃着,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匕,倏然刺下!
忽然,风声扬起,待小顺子的匕首刺下时,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什么人?!"小顺子暗暗一惊,好快的身手!
只见屋当中一个一袭夜行衣的人,怀中抱着沉睡的珮儿。
"你是何人?放下他!"
"你若杀了他,李安世会放过你吗?"冰冷的声音,犹如从冰窟中渗出一般…
"你…你是谁派来的?!"
他居然知道皇上的身份?还如此胆大包天的直呼名讳,如此大逆不道!
"你还未回答我"淡漠地说着,听不出一丝人的情感在话语里…
他是活人吗?
不知为什么,小顺子的心里蓦然涌出这种想法。
"他必须死!"
如果他活着…皇上就要再一次体会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只是这一次…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皇上会无事…
"你不怕他就是灼王爷?"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的如此之多?
小顺子心中暗惊,神经完全的紧绷起来:"他不是!死过的人不会活过来!皇上眷恋思念灼王爷才会一时当局者迷!是有人想诱导皇上将玄珮误以为是灼王爷,然后再一次打碎他的希望,以此来折磨皇上的心志!我自然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好忠心的一条狗"冷漠中,带着几分嘲讽。
"放下他!"
"我不会让你杀了他,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他有九成的可能是灼王爷,即使如此,你仍要杀他吗?"
"九成…?"小顺子喃喃着:"还有一成的可能不是…这一成,就会毁了皇上…即使现在我真得错杀灼王爷也在所不惜!我不会让皇上对死人复活这种事谬信!杀了他,灼王爷恨得是我…但如果不杀…一旦他不是…我万死难辞其咎!"
"看来你已经忘了你留在皇上身边的任务了"
仿佛晴天霹雳!震耳欲聋的在脑中嗡嗡作响…
"你…你是逐鼎阁的人…?"声音颤抖起来…
"轩辕顺,我不希望下次接到的命令是除掉你,你好自为知。"
说完,黑衣人抱着珮儿跳上窗口,灰色的夜月下,一个黑影高高跃起,迅速溶入夜色之中…
"告诉李安世,若想找回灼王爷,就到京城凡剑庐来"
飘渺的声音,幽幽得回荡在屋内…
唤皇上的名讳,却唤玄灼为灼王爷…小顺子已经猜到那人是谁…
萧瑟凉风生,万物寂无声。
云掩月难明,此心黯伤神。
……
……
第二天,小顺子怀着忐忑的心情将昨晚之事告诉了李安世,原以为李安世会失控发怒,却没想到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小顺子退下,便没再说什么…
然后,李安世来到囚禁王怜卓与琴儿的房间,对她们警戒的目光视若无睹,却径自点开了她们的穴道。
"你们走吧"淡淡地说了一句,李安世便转回身。
"你又玩什么花样!!珮儿呢?!你把她怎么了?!"琴儿毫不放松的大叫起来。
"他已经不在我手里了…随你们相信与否…快走吧!"
"你说不在就想我们不管她?!你想得美!!"
琴儿还想大骂几句,却被王怜卓用目光阻止了。只听王怜卓柔柔地问道:"那敢问李公子,珮儿现在何处?"
"京城…凡剑庐…"
"凡剑庐?我从没听说过!你少骗人!"琴儿又叫了起来。
"我也没听说过…不过有人说过它的存在…只是我差点忘了而已…"
说完,李安世不再理会她们,独自离开了,只剩下两位少女陷入困惑。
"小姐…你说他是不是在玩花样…?"
"应该不是…因为他的眼神…有些悲伤…"王怜卓轻轻叹了一口气:"琴儿,我想珮儿与他早就认识了…只是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故事…李公子不会伤她的…昨天他因你的挟持而放开我时,我就知道他不会伤她的…像他那种不会轻易被人要挟的人,会如此紧张一个人…那他们的关系…可想而知…"
"可是珮儿当时可是宁死不肯留下的啊!"
"但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王怜卓的目光闪过几分惆怅:"如果也有人会为我像他那样情急心伤…该有多好…"
一缕淡淡的情丝,在王怜卓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悄悄填入少女的心扉…
她忽然站起身,追了出去。
"李公子请留步!"
李安世停住脚步,一脸淡漠的看着她。王怜卓脸一红,低下头,轻声道:"李公子可是要回京城?"
"嗯"
不耐的语调令王怜卓心生怯意,但最终仍鼓起勇气道:"我与琴儿也要赶回京城,如若方便,可否一路同行?"
李安世看着王怜卓,王怜卓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接着李安世的目光。
"女人的脚程太慢"
"我们不会的!不会因此而拖累你们的!"
看到李安世不为所动,王怜卓又忙道:"路费可由我们支付…"
但又很快想到李安世千金一掷的豪爽,深知这并不能令李安世接受。
"那个…回京路途遥远,我们两个弱女子恐难自保…"
"那你们是怎么来得?"用一种嘲笑的口吻打断了她的话。
王怜卓低下了头,盈盈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两只手不自然的交叉在一起,紧握着…
看着王怜卓怯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此时更是委屈的低下头泫然欲泣…想必…刚才那些话是她鼓足勇气说出来的吧…自己的语气如此无礼,她却仍未放弃…依然站在自己面前…
忽然有些感动,有些不忍,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李安世淡淡地说:"半个时辰后出发,如果你们来得及收拾,就一路吧"
王怜卓欣喜的抬起头,眼眸中还溢满泪水,但脸上却扬起令人心醉的笑颜…令看着的人,有些心疼…
"我不喜欢女人哭,很烦"
"嗯,我知道了"笑着擦了擦眼泪,王怜卓赶忙道:"那我马上开始收拾!"
一说完,慌忙跑回房间。李安世看着她的背影,不经意的微笑了一下…
"快!快收拾东西!"王怜卓一奔进屋,一面对琴儿说道,一面开始忙碌。
也因此没发现琴儿正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自己…
"小姐…你难道对他…"
"什么?"
"不…没什么…"琴儿低下头,开始忙碌起来。
只是心中隐隐升起一缕不安…
半个时辰后,客栈外多了四匹骏马,一身男装打扮的王怜卓与琴儿与李安世跟小顺子双双骑上马,奔驰而去…
忽然,王怜卓像想起什么似的,忙策马追上打头的李安世。
"李公子!我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没有回头,也没有减速。
王怜卓只能勉强自己牢牢抓住缰绳,大声道:"王卓不是我的名字,我叫王怜卓"
一声马嘶!李安世的骏马被硬生生停住,不安的燥动着。
"你说什么?!"李安世愕然问道。
其它几匹马也停了下来。
"我说,我叫王怜卓…"不太明白为什么李安世会有这么大反应。
小顺子悄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你是王丞相之女?"
"你认识家父?"
李安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他忽然一甩马鞭,骏马应声跃起,飞奔而去。留下王怜卓百思不得其解…小顺子策马追上,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皇上此刻的心…又乱了…
"呵呵呵"
低低的笑声传来。小顺子担忧的看着皇上,而后者自嘲的笑着…
王怜卓…原来是王怜卓…
好险…真的好险…
只差一点…
就会喜欢上她了…
幸好没有…幸好还没有…
……
……
(上次与上上次的回贴量居然一样。。。狂汗。。。好像不贴又说不过去。。。还是老规矩啦,不如上次回贴多就下星期贴。。。。怎么觉得我像个任性的小孩子非要索要勤劳的回报。。。。。
-_-|||)
第十三章
电尾烧黑云,雨脚飞银线。
急点溅池心,微烟昏水面。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已出扬州城的李安世一行人只能躲到一处樵夫用来歇脚的草棚下。
王怜卓意识到李安世在自己跑进草棚后,便移了移位置,似乎有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忽然眼眶中微热起来,所幸全身都被淋透了,倒也不显那眼中的泪水…
"小姐,你站那里做什么,快过来点啊!"
琴儿看到王怜卓不知何时站在草棚边上,雨水顺着草檐滴在她的肩头。
"没关系,我站在这里就好了…"笑了笑,王怜卓低着头,整理着凌乱的湿发。
琴儿径自把王怜卓拉进中间,而王怜卓清清楚楚的看到李安世的脸上涌起了一丝不快,皱着眉与小顺子换了换位置。
"我就站在原来的位置吧…"王怜卓压抑着泪水,惨淡的笑着。
琴儿再笨也觉察到了小姐的异样:"小姐?你哭了?"
"没有!"慌忙擦拭着眼泪:"一定是不干净的雨水跑到眼里了,才会眼红"
他说过不喜欢女人哭的…
"小姐!!"琴儿急得差点也哭出来:"你怎么了啊!!"
不问还好,琴儿这一问,王怜卓再也按捺不住,一下子哭出了声。
"小姐!你哭什么啊?出什么事了!"琴儿忙抱住小姐,带着哭腔问道。
李安世不耐地看着两名少女抱在一起痛哭,顿觉莫名其妙,更是被王怜卓拼命压抑却断断续续呜咽出声的抽泣扰得莫名的烦燥起来…
"烦死了!要哭出去哭!"李安世大喝道。
"你凶什么凶!!我家小姐这么伤心还不是害你的!!难道我家小姐还配不上你不成?!她会垂青于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了!你竟然如此待她!!"琴儿不愧跟在王怜卓身边多年,一下子就猜到小姐是为了谁而心伤…
"哼!天大的笑话,是我求她垂青的不成?天下那么多男子,你随便爱去!不要来烦我!!"
大吼完,李安世一下了冲入了暴雨中…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让雨水帮你冷静下来!不要让她的哭声扰乱了你!
不能心软…不能给她机会…更不能给自己机会…
王怜卓发出一声惊呼,追了出去。
"小姐!!"琴儿正想追上去,却被小顺子一把拉住。
"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总要有个了结…"
"那个混帐有什么好神气的!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糟踏女儿家的情谊吗?!不怕告诉你!我家小姐可是名门闺秀!你家少爷未必高攀得上!!"
小顺子淡淡的一笑:"我家少爷没有高攀不上的,而他们,原本就有缘…"
"有缘?这是哪门子空话!"
"你会知道的…很快…你们就知道他是谁了…"
琴儿恼怒的从小顺子手中挣脱出来,担心的看着小姐消失的方向…
……
……
"李公子!李公子!"王怜卓被暴雨冲刷的几乎睁不开眼,但她倔强的从朦胧中寻找着李安世的背影。
"啊!"脚下一个踉跄,王怜卓重重的摔倒在地,全身溅满了泥浆…
李安世的步子顿了一下,似乎犹豫了…王怜卓不安而期待的等待着,不仅仅是等待一个搀扶,而是等待一份裁决…
脚步声起,李安世继续往前走去…
裁决是,无情…
"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不理我?因为我告诉了你我的名字?我是王怜卓!王翰龄之女!那又怎样!你避得是什么?!我身为丞相的父亲?还是将为皇后的我?我不服!死都不服!!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深居闺中十五年,从未品味过情的滋味,那种模糊而朦胧的向往,在一瞬间爆发出来时,竟会如此的激烈而令人难以抗拒…
"我没有避什么!"停了下脚步,李安世蓦然回头,大吼起来。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如果你对我真的无情,就不会同意让我与你同行!"
"那是我错当好人了!我收回!那我们在此分道扬镳!!"
"我不要!!"王怜卓忽然爬了起来,猛地扑进李安世怀中,紧紧的抱住他:"我知道我一定是疯了!我大婚在即,却如此疯狂的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不愿对我动情!因为你心有所属,对不对?!"
"心有所属?"李安世愣了。
"我看得出珮儿对你有多重要!你看着她时眼中闪过的情谊比海还要深!我知道我不该介入的!可我控制不了!我好羡慕她!为什么有如此深情的男人看着她?她却可以弃之不顾?如果他是看着我,就算从此浪迹天涯我也在所不惜!"
"珮儿…?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用安慰我,眼神不会骗人的!哪怕一次也好…让我以为你也喜欢我…你也会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你够了!!"李安世一把推开王怜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厚颜无耻的要我喜欢你?王翰龄就养出这么个好女儿吗?!"
"我知道我现在所做的事有多下贱!多无耻!可我就是喜欢你!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甚至不知道李尊到底是不是你的本名!更不知道你是江洋大盗还是山贼路匪!我也不管将来会否因此时的意乱情迷而后悔,但现在的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想与你在一起!就算只能跟在你身后也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如此莫名的喜欢你?你教我怎么才能不去喜欢你!你教我啊!!"
忽然,王怜卓再度扑进李安世的怀中,抑起脸,根本不理会李安世的愕然,将自己的唇紧紧贴到他的唇上…
李安世愣了,因为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可以因为一份情感而大胆到如此地步…
怀中少女的唇…柔软的如同细腻绵雪…有些冰冷…却比火还要热情…
心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起来,手无意识的搂住那纤细的腰身,越来越用力,直到最后连同理智一并被那团火溶解…
忘了去害怕她的身份,忘了她可能会是自己的妹妹,忘了自己应该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忘了自己不能给她一点点希望…更忘了自己不能对她有一点点怜爱…
原本是主动的王怜卓,渐渐转变为被动,慢慢迷失在李安世比自己热情百倍的深吻中…
漫天大雨中,两个紧紧相拥的人,都忘掉了自己是谁…
直到…李安世一把推开王怜卓…
"李公子…?"娇喘嘘嘘的王怜卓,玉颊飞晕,眼眸中带着情欲的迷离与几分不解,茫然的看着李安世。
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如此迷乱到与她做这种糊涂事?!
"啊!!!"李安世痛苦的大叫了起来。
老天…够了…一个灵儿就够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李公子!"王怜卓慌乱的从背后拥住李安世,哭泣着叫道:"是我不好,你不要责怪自己!是我引诱你的!你没有错!全是我不好!"
李安世将王怜卓的双臂从身上挣脱,摇着头看着她:"不是因为别人,更不是因为珮儿…而是因为你…因为你是王怜卓…"
王怜卓楚楚可怜的看着李安世,紧贴在身上的衣物将她姣好的身段崭露无遗,而有些纤瘦的她,在雨水的冲刷下瑟瑟发抖,任天下的任何人见到此情此景,都会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的温暖她吧…
可是,李安世移开了目光,慢慢站起了身。
"一次也好…抱着我…然后,我会死心,老老实实回去嫁人…好不好…?求求你…"
像王怜卓这样会令所有男人痴迷的女人,此时哭得如此凄楚,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一个男人仅仅是抱她一下而已…
但是,李安世只是惨淡地一笑:"如果…你不是王怜卓…我…"
像是想说什么,但知道只是空话而已…李安世没有再说出来…
"我不是王怜卓你会怎样?会爱我吗?会怜我吗?是不是!为什么呢!我就是我!为什么王怜卓三个字却会令你对我避而远之?你告诉我啊!"
李安世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该如何告诉你?告诉你有可能是我的妹妹?但又有可能不是?却没人能告诉我答案?并且我永远也不敢知道答案?
不…我不要再犯灵儿时的错误…不能…绝不能了…
磅礴的雨中,李安世漫无目的走着…
脚下一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的泥泞之中。
苦笑起来,却没有站起身…因为无所谓…如果这是个池沼该有多好…陷下去…就不会升上来…一了百了…
倾盆的雨水落在脸上,硬生生的痛了起来…
眼皮忽然有些沉重,雨水令眼睛有些睁不开,便索性闭了起来…思绪在雨水声中,慢慢飘远…
好像看到宫中的一场大雨,圆形的红柏木窗前,一个孩子双手托着下巴,睁着晶灵的大眼睛,直盯着下坠的雨水。
他穿着白色的金丝沿边排穗褂,印有百蝶穿花的图案,项上挂着赤金鸾缨络圈,一头黑漆发慵懒得披散着,额间勒着双龙戏珠金抹额。登着青缎小朝靴的双脚不老实的晃来晃去,引得本正看书的自己,不由自主的静静凝视起来…
"你在看什么?"
"皇帝哥哥,你听说过吗?天上下雨的时候,是因为人间有一个不能在人前哭的人太悲伤了…所以老天可怜他,便下了这场雨,让他用雨水来掩盖泪水…"
"你听谁说的?"好笑他为什么总相信这些可笑的故事。
"你不信吗?"
"如果是这样,那每逢干旱,便找个不能在人前哭的人,逼得他想哭,不就可以解旱了?"
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比花更灿烂,比光更眩目…
"皇帝哥哥,如果你想哭的时候一定要找我哦"
"为什么?"
"因为我一定可以逗皇帝哥哥笑的"
一缕暖意升起,发自真心的笑了起来,然后继续延续着这个话题:"那万一皇帝哥哥好想哭好想哭,却找不到灼儿怎么办?"
"那就找雨…皇帝,是不能在人前哭得…所以老天会让雨冲走皇帝哥哥的泪的…"
放下手中的书,将窗前的孩子抱在怀里,爱怜得看着他,然后点点他的小俏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伤了?"
嘻笑着,小小的孩子搂住自己的脖子,紧紧的…
……
……
雨依然下得如此之大,不断的冲刷着脸庞…
"灼儿…"
慢慢将身子蜷做一团,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脸上全是水…没人分得清那是雨…还是泪…
第十四章
"哎…"王俞忠看着客栈外的大雨,被七十八回发出一声叹息。
"你够了吧,大哥"王俞义有些厌烦的皱起剑眉。
"哎…我还没来得及报仇呢…哎…那个混小子一定以为我怕了他…哎…"
王愈义有些头痛的揉揉太阳穴:"我们不是来玩的,此次上京所带贵重物品太多,一路上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在一个地方多留一日就是多一分危险!"
"哎…我知道啊…所以你要走我也没说什么嘛…哎…"
"你再叹气我就要发火了"王俞义阴沉着脸。
"好了好了…哎…无趣的弟弟比泡不到马子还惨…哎…"
王俞义青筋爆出!
就在这时,客栈外进来两个人,压低的斗笠令人看不到他们的脸。其中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小二,准备些酒菜"声音冷冰冰的,好像不带有一丝情感。
"两位客官是要赶路吗?这场雨恐怕还要下一阵,不如为两位准备两间…"
"不必"他打断小二的话:"我们有急事"
"这么急啊?可这场雨这么大,前方全是山路,而且您怀里的孩子好像还在生病吧"
热心的小二看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孩子,他的眼睛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看着自己…
"这是我们的事,不必操心"有些不耐烦起来。
"小二…"幽幽的,甜美的女声传来:"这些钱给你…快备酒菜吧,我们确有急事…这个孩子天生残疾,没有大碍的…"
谁也没想到那个衣着男装的人,竟会发出如此甜美的女声,莫非是女扮男装?
王俞忠立刻来了兴趣,听那声音,柔中带甜,十有八九是个美人!
"来,小弟,喝口水吧"
女人拿起茶碗,露出白润如玉的双臂。王俞忠不由赞叹起来,也顺着玉臂将目光移到那个孩子身上…
忽然,王俞忠皱了下眉,因为他看到那个孩子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好像在哪见过…
但那平淡无奇的脸,怎么会配有如此神采的双眸?而且…最奇怪的是…眼睛好像死气沉沉,唯有眼珠带有着灵性…好像两者不是一体似的…
这种毛骨怵然的想法令王俞忠咧咧嘴。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那有这种事!
不知是觉察到王俞忠的目光还是其它,抱着孩子的男人将孩子换了个角度,令他的目光不再能看向王俞忠…
有点奇怪…
"有点奇怪"
王俞忠吓了一跳,看向弟弟:"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孩子有点奇怪…不像残疾,倒像是被点穴…而且你看,他的眼皮没动,但眼珠却能转过来…"
"喂…"王俞忠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要吓人好不好…人哪能那样动眼睛…除非他是鬼!"
王俞义白了哥哥一眼:"如果在你脸上覆层皮,你也能"
"覆皮?"王俞忠想了想:"难道…是假面?"
"而且还有可能认识你呢,他从进来就到处看,唯独看到你时便目不转睛,你不要告诉我说他是惊讶你长得英俊"
"我认识的?"王俞忠摸摸下颚:"我一直身在边关,哪有什么…"
忽然一颤,会是他吗?那似曾相识的眼神…
"想到了?"王俞义没有放过哥哥一下子的悸动。
"是想到一个人…只是不确定…"
"那就去确信一下,免得错过了"王俞义说完,看着那戴着低笠的女子,目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愫…
不,不会是她…
"怎么确定?"王俞忠问。
"他是你朋友,你问我?"
正说着,小二端来了饭菜,声音冰冷的男人对怀中的孩子说:"吃,不然会饿好几天!"
怎么听,都带着恐吓成份…
"来,姐姐喂你"轻柔的声音,女人夹起一块烧肉,放在孩子嘴边,但孩子没有张口嘴。
"乖哦,如果不吃,真得没得吃哦"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女人娇声诱惑着。
男子的手缓缓移下,孩子猛地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时,盈满了泪水…
这一切,没有逃过王家两位兄弟的眼。
"这位姑娘,孩子不是这样喂的!"王俞忠忽然笑着站起身,径自找到他们桌前:"我有六个弟妹,都是我这个大哥喂大的,来,我试试"
说完,夹起一根青菜,正欲喂那个孩子。
"不烦费心"男子冷冷的拒绝了。
"可是你们不也说了,不吃会饿好几天的!你们还要赶路,他应是你们的弟弟吧!怎么可以这样呢"
然后,王俞忠笑着看着那个孩子:"小弟弟,你跟我要是有缘,就吃我喂的菜好不好?"
他刚说完,孩子乖乖的张开了口。王俞忠笑着掩饰心中涌起的悸动。
"真乖"看着孩子乖乖咽下,王俞忠又夹起一块肉:"来,吃块肉,肉吃多了才跑得快呀"
孩子又老老实实的吃下。
"原来是这样喂的,这位公子,小女子知道了,多谢帮忙"说完,女人从王俞忠手中拿回筷子。
"乖弟弟,如果你不吃,这位哥哥就不理你了哦,我们可是有办法让他再也见不到你的哦"完全是一种柔柔的语气,却说出威胁的话语,让不明就理者以为只是一时说了不时宜的话而已。
"怎么可以吓孩子呢?"王俞忠又笑了起来:"孩子吃东西是看人的,如果喂的人不对,就算朋友死光光,也不会吃的嘛"
他一说完,本犹豫着张口嘴的孩子一下子闭上了嘴。
"这位公子未免有点多事了"男子慢慢抬起头,连脸都好似冰雕一般…
"可我不知怎得,好喜欢这个孩子!两位不会养,不会喂的,不然让给小弟如何?"
"啪!!"一记重击,桌子微颤起来。
"这位公子好像有点欺人太甚了!"
"对呀"柔柔的女声像撒娇似的说:"我家小弟又不是货品,怎么能说给人就给人呢?"
客栈内其它人均想,这个男人真是好生无礼,不会养也是人家的事,怎么能跟人家要孩子呢,真离谱!
王俞忠又笑着用手抓起一块烧肉,对孩子道:"喂,这块肉可是我'亲手'喂你的哦!你想好了,如果吃了,就表示你愿意跟我走,如果要跟你两位哥姐,就闭上嘴哦"
话音刚落,孩子立刻小嘴张得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男子忽然起身:"公子如此无礼,不要怪在下翻脸!"
"你弟弟已经选了我,你就认了吧!"
王俞忠冷笑一下,一拍手,若大的客栈大厅里的人站起多数,原来,有六成的客人都是他的手下!其它客人很识趣的让开。
"把他放下!"王俞忠收起笑脸,正色道。
"嘻嘻,公子喜欢我家小弟,是他的福份,只是如此抢人,说不过去吧?小弟生性顽皮,是恼我们兄妹只顾赶路不让他玩才赌气的,公子总不能以此事大做文章吧"女子轻声笑着,手轻轻抚向王俞忠的肩。
"大哥小心!"
王俞忠忙向后一退,只见女子手中闪过一丝银光,原来她的指间竟有四根尖针!
"哎呀,小小绣花针而已,王将军躲得也太匆忙了吧"女子娇笑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竟会识得本将军?"
"将军,我们兄妹人单势薄,不如做个交易吧,就拿我家小弟换你众多宝贝中的一个,凝月香刀,如何?"
"本将军在塞外打仗多年,深知一句话,那就是:女人的话,信不得!"
"讨厌"女子轻轻的笑了起来:"人家才不会骗如此俊朗的少将军呢"
"哼,你放人不放?"
"不要嘛,人家舍不得小弟啦"
声音越发娇美诱人,听得再场的人心猿意马。就在此时!男子忽然纵身跃起,竟好似鬼魅一般轻飘飘飞了出去!
"啊!"众人全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他便飞了个无影无踪。
"嘻嘻,王将军,下次你就多知道一句话:信不过的女人,不要跟她聊天"
"你!"
女子娇笑着道:"另外,如果你不放我走的话,哥哥一生气,说不定会伤我家小弟来泄愤哦,当然不会要了他的命,生不如死就行了,嘻嘻"
"你威胁我?"
"嘻嘻,这怎么会是威胁?站在同等立场下才会有威胁,现在我们略胜一筹,这叫:命、令"
"你!!"
女人嘻笑着,视若无人的走了出去,恨得王俞忠牙痒痒。
而女人刚走出客栈,便看到男子被刀架脖,而他身后,竟有数十名箭手手持满弓,瞄准自己。
"没人告诉你,我们此行有三百人吗?骑兵、步兵、弓箭手各一百?"王俞义慢慢由客栈内走出,淡淡地说。
"哎呀,真是的,居然带这么多人,都瞄好了,就算真是鬼,也得射下来了…哎…"女子幽幽得叹口气:"那不用说,小弟也落到你们手里了"
王俞忠匆忙奔出,一名士兵将那个孩子献上。王俞忠在孩子的脸上摸索着,果然,有耳畔边有个微乎其微的接口!轻轻的扯下,慢慢露出一张惊若天人的脸…
"果然是你…"王俞忠松了一口气。
突然!男子一声大吼,一掌击开身边的士兵,而女子忽然重重击向王俞义,后者被逼得后退数步。然后这两人同时垂直上天,好似天人一般…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得看不见为止。
"这是哪门子轻功?如此诡异?"王俞义喃喃道。
而且…有这样的武功…刚才怎么可能会被我们挟住?难道…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是谁?"
王俞忠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的人,看到他没动静才想起未给他解穴。于是连点几道穴位,孩子动了动早已麻木的手脚,紧咬住下唇,一声不响。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道我没解开你的哑穴?"
孩子抬起头,星眸中闪动着波澜,直至溢出为止…
"哇!!!"
孩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紧抱住王俞忠,将几天来的担惊受怕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哇…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啊…"王俞忠慌了手脚,拼命安抚起来。
王俞义饶有兴趣的看着哥哥难道一脸慌乱的模样,暧昧的笑了起来。
第十五章
暖暖的午后,王俞忠静坐在床边,嘴角微微上扬,满目笑意看着熟睡中的孩子。
似乎是阳光照耀的缘故吧,白晰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粉晕,披散的秀发轻柔的像羽毛,映射着黑亮的光芒,乖觉的由脸颊滑落至肩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好像在微微颤动着。就像一个熟睡中的仙童,令人不禁暗中祈求他再多迟一刻醒来…因为一旦睁开眼…这个幻像就会离开凡尘,回到遥不可及的天界…
"嗯哼!"
一声假咳,王俞忠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笑得诡异的弟弟:"嗯哼什么嗯哼,想咳跑远点"
"哟,这么凶,怕我吵醒未来的嫂嫂?"
王俞忠一怔,随即怒道:"胡说什么!你看不出他是个少年吗?!"
"男的?"王俞义一脸意外,走上前来,看看睡美人一般的珮儿:"眉目如画,肤若凝脂,身形娇小,柔若无骨,声音轻悦,举止娴雅…这是个男的?大哥,你确定?"
"他自己说的难道还有假?"
王俞义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大哥:"你就信了?大哥,你不像是这么好骗的人吧!"
"你说他是女的?"
"你希望他是男的?"王俞义笑着反问。
王俞忠脸一红:"他是男是女与我何干!朋友而已!"
"哦~~朋友啊~~那小弟我就不算横刀夺爱了~~"
"什么?"王俞忠愕然的看着弟弟。
"我喜欢她,如果她真是女的,还望大哥让与小弟"半开玩笑的语气,令人难以辩清他的真义。
"他是男的!"王俞忠脸一沉,语气不太好起来。
"我自会验证"
"怎么验?"
王俞义笑得面带淫意:"她晕着,很多事未必知道"
"你敢!"王俞忠腾然站起,怒目圆睁!
"大哥,他若是男的,又不会吃亏,若是女的,我自会娶她,您急个什么劲啊!"
"不行!不行!反正不行!"
"哎…"王俞义一脸无奈:"可是你看,她身形扁小,胸部平平,很难看出她到底是发育不良还是压根没有啊…"
"你…你…"王俞忠满脸通红,看着一向鲜少开玩笑的弟弟忽然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令人脸发烧的话,当场呆掉。
"只看一下,若你不放心,可以站在这里盯着我…只是,他是男的还好…要是女的…我是要娶她无所谓,可她是你弟媳,就不太好了吧…"
看到哥哥还没回过神来,王俞义又接着说:"除非你也想娶她,那无所谓,咱们公平竞争!"
"你…你是认真的?"
"你知道我很少开玩笑的"王俞义一脸正色。
很少开,不代表不会开啊,亲爱的大哥~
王俞忠低头沉思了一下,道:"若他真是女的…你跟我…不太妥…"
"要不然…你看,我在门口等,是女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是男的,正好,他是你朋友,与我无关"
"嗯…"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好了,你快确定!我在门口等"一看哥哥面露迟疑之色:"不然你不来我来,你到门口等"
一说完,便欲伸手拉人,王俞忠一甩手,脸红着说:"还是我来"
开玩笑…若真是女的…岂能便宜这小子…
"那好,快点啊"
王俞义转身走出门外,刚一关上门,便吐吐舌头,贼笑起来。
等了一下,估计差不多的时候,王俞义忽然重踢门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啊!!"很快屋内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一声清脆的耳光!
早料到会发生此事,门外的王俞义笑到蹲在地上几乎起不来。
大哥,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哈!
满桌山珍海味,香气袭人。
珮儿低着头,一声不响的扒着白饭;王俞忠一面脸上有个清晰的五指印,低着头,满脸窘态,偷偷用眼角余光看着珮儿;而王俞义则时不时发出一声低笑。王俞忠恶狠狠的瞪着弟弟,在门外传来一声巨响的时候,他就终于明白,自己是着了弟弟的道了…果然,被惊醒的珮儿当即就给了自己一把掌…哎…
王俞忠夹起一筷子菜,陪笑着说:"别光吃饭,吃点菜"
珮儿却转了转身子,把碗拿得远远,不理他,仍低着头干扒白饭。
王俞义一脸奸笑,夹起菜,笑着对珮儿说:"别怪我大哥,他也是一时意乱情迷,再说,你睡得毫不设防,像他这种恶名昭著的采花贼,没有偷香就不错了。反正现在知道你是男的,他也不会动你了,别理他,吃菜。"
把菜放到珮儿的碗里,珮儿倒没避开,只是一声不响的低着头,然后,慢慢夹起菜吃了起来。
立刻,王俞义嚣张的看着哥哥,后者已经气得脸都绿了…
"你也别气了,好歹他救了你,那场意外…就当报恩吧!"
"王、俞、义!!"王俞忠再沉默下去会被活活气死。
王俞义置若惘闻,仍对着珮儿笑着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王俞义,那个气极败坏的是我哥哥王俞忠,我跟他不同,没有那么多风流帐。"
"咔嚓!"王俞忠手里的筷子断了…
"你呢?"王俞义好像没有注意到似的,反而低下头,将脸凑到珮儿面前:"不会这么小气,连名字都不说吧?"
"珮…珮儿…"声音小的像蚊子哼。
"哦~~~是珮儿啊~~~"王俞义又嚣张的看着哥哥,意思很明显:看,你怎么问他都不说的名字,我一下子就问出来了~~
"珮儿,你多大?"
"十二…"
"我比你整整大十岁,你可以叫我王大哥…哎呀,不行,那我大哥岂不成了王老哥?"
珮儿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虽然马上收起笑容,但嘴角依然微微翘起。王俞忠不由感叹,不愧是自己的弟弟,果然有王氏幽默与王氏损人的天分!
"不如,你叫他王大哥,叫我义哥哥好了!"王俞义故意将'义哥哥'三个字拉长音。
王俞忠眼一瞪:他理你才怪!
"义哥哥"叫得自然轻松,很顺口似的…
如果不是扶着桌子,王俞忠只怕会当场栽倒。
只是他并不知道,珮儿哥哥众多,什么大哥二哥的分都分不清,于是就这个哥哥长,那个哥哥短的叫起来,自然叫声义哥哥还是很容易的,也并不觉得这种称谓过于亲昵…
王俞义大概也没想到珮儿当即就叫得这么自然,尤其是那种雄雌难辩的天籁之音叫出来,竟有些勾魂夺魄…
"啊…啊…乖…呵呵呵…"
王俞义悄悄抬头看看大哥,后者脸色不太好,低着头,机械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好像有点玩过头了…
"珮儿,你也叫我大哥一声,你看他,好像很耿耿于怀,饭都不好好吃了。"王俞义赶忙开始收拾残局。
"……"
"不要这样嘛,如果不是他发现那两个人有问题,猜到那个孩子是你的话,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而且我大哥当时很拼命的救你,你哭得那么惨时也是他在安慰你啊"
果然,珮儿的脸色稍稍有些动容。
"好了好了,珮儿是男孩子,要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度,原谅他得了!"
珮儿不吱声,王俞忠不吭气,独留王俞义一人絮絮叨叨,有点孤掌难鸣的尴尬…
半晌…
珮儿放下碗,夹起一块肉,放到王俞忠的碗里,然后立刻低下头,不声不响。
王俞忠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偷着腥的猫似的一脸暗爽。
"你也吃点"
珮儿忙将碗拿开,王俞忠的手顿住,气氛立刻又凝固起来…
"那个…"珮儿好像意识到举动有些不妥,做错事似的看着王俞忠:"我…我不爱吃萝卜…"
好像怕王俞忠不信似的,他急急的说:"是真的!我不是故意不理你,萝卜好苦,好难吃哦!可义父非要我多吃…我真的不爱吃嘛…"
嘟着小嘴,嘀嘀咕咕,好像撒娇的小猫一般。看到这般惹人怜爱模样的珮儿,王俞忠无意识的笑了起来。
"那鸽子蛋吃不吃?"王俞忠微微笑着夹起一颗带皮的鸽子蛋。
"不吃…"珮儿嘟着嘴,然后看着王俞忠忽然灿然一笑:"你帮我剥皮我就吃"
珮儿这一笑,好似一抹春光射入内堂,似乎连光线都变得明亮起来。
"那我也剥!"王俞义忙拿起鸽子蛋,开始剥皮:"我要'亲手'喂珮儿吃!"
"什么都有你的份!一边玩去!"王俞忠从桌下一脚踢来,手倒也没闲着,开始剥蛋。
王俞义手快一些,他扬着剥好皮的鸽子蛋,笑着说:"珮儿,这可是我'亲手'剥的,'亲手'喂的,你想好哦,如果你吃了,就表示愿意跟我走,如果不跟我走,就闭上嘴哦"
珮儿怔了怔,随即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张开小嘴…
"!"
小嘴刚一张口,一个白色的圆形物便飞进嘴中,珮儿下意识的咬了咬,眼眯成一道缝,一副好吃的模样。
"大哥,你太诈了吧!"
"你管我"
"他不是出自本愿吃的"
"不吃你的就行"
"珮儿张嘴!"王俞义叫道。
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珮儿,马上笑着张开小嘴,王俞义马上将鸽子蛋塞了进去。
"这下吃了吧!"
"珮儿张嘴!"王俞忠又叫了起来。
珮儿笑得嘴里的鸽子蛋几乎要掉下来,但还是马上张口嘴,王俞忠马上将鸽子蛋放到他嘴里。
"哎呀,我就不信邪!看我再剥!"
"我怕你啊!我也剥!"
两兄弟又陷入忙碌中。珮儿嚼着满嘴的鸽子蛋,笑得得意洋洋,看到他们剥的差不多了,忙喝口汤咽了下去。
"珮儿张嘴!"
……
……
第十六章
浊白的天地,四处弥散着朦胧的烟雾。珮儿揉揉眼,迷惘地看着四周。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客栈歇息啊…
"奴婢灵儿参见灼王爷"
珮儿慌忙回过头去,雾气中,一个身形纤秀的少女遥遥而来,粉色的衣衫时隐时现,腰间缠着的白色裙带轻柔垂下,随着身子的移动,像有灵性一般来回舞动着…
"灵儿…姐姐…?"
珮儿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怎么也看不到云雾里那记忆中的绝俏面容…
"大胆玄灼!你该当何罪!"
威严的女子声音远远传来,模糊中,似乎可以看到凤冠霞珮闪着金光,听到叮呤作响的佩饰相撞声,以及…那个有着王者风范的女子傲然的身躯…
"太…太后…"
珮儿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事隔多年的战怵又一次袭卷了全身…
"不要乱动…很快就没事了…"
一个少年的低沉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好像有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紧紧围住,然后…一声声刀剑挥舞的声音,每个声响都交杂着皮肉绽裂的血腥气息…以及少年发出的闷哼声…忽然!有力的双臂少了一半的力量,慌乱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一只手紧紧按住,不让自己看向那片血红…
"枫哥哥…"
呜咽着,感受着仅有的一只手臂更加用力的护着自己,微热而粘稠的血腥缓缓由眼前那宽阔的肩头滑下…
不要护着我…为什么要这样保护我…枫哥哥…那个总是对自己说些奇怪话的侍卫哥哥,却总是带着满眸的温柔情丝看着自己…一只手臂…一身鲜血…我该怎么偿还…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啊…
"灼王爷…别怕…就像睡了一样…"
听着灵儿姐姐轻柔的好似夜莺般的声音,泪眼朦胧中,好像看到一瓶闪着绿色浊光的液体缓缓来到自己嘴前…
为什么…要再喝一次…
"这是做梦…我已经喝过一次了…这是做梦…这是做梦!我不喝!!"
用力将眼前的琉璃瓶打飞,飞得远远的,离自己远远的…
可是…全身的力量却在殆尽…四肢不听使唤…好像连身子都在不停下沉…下沉…
"灼儿…灼儿…"
听到好熟悉的唤声,珮儿几乎要大声的喊出来,却无论怎么样开口都发不出声音…
"不要不理皇帝哥哥…灼儿…"
熟悉的声音慢慢带起了哭腔,迷糊间,好像自己被紧紧的抱在他的怀里,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泪水由他的脸颊坠到自己的脸庞…
不要哭…皇帝哥哥…不要哭…你从不哭的…为什么要哭呢…
"不要走…灼儿…求求你…"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灼儿…"
依稀看到身着皇袍的少年俯在床边,伤心的哭泣着…这影像越来越远…唤声渐渐遥远…直至寂静…
皇帝哥哥!我活着!不要走啊!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们说好不分开的…
"你是玄灼吗?"
浊白中,慢慢闪现出义父慈祥的面容。
"我是你父母生前的好友,李家堡堡主李固城,从今天起,你不再是玄灼,你要换个名字身份,重新活下去"
"我可以自己取个名字吗?"
"你想叫什么?你可以不必像我们一样改姓李,可保留玄姓,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手缓缓摸向脖间的黄金佩饰,原本发出暖暖温热的地方,此时却有着等同半璧江山的信物!
"珮…我的名字,叫珮…"
我是那块暖玉鸾珮…留在皇帝哥哥身边的珮…温暖着他的珮…
"想学武吗?也许将来,你会帮助到你想帮助的人,可是会很苦哦"义父微笑着问。
如果会了武功,也许就有机会帮助皇帝哥哥了…就能保护他…守在身边保护他…
"我要学!再苦也不怕!"
"那你要发个毒誓,在你十六岁以前不能让任何李家堡外的人见到你使武功,否则…"
否则…
……
……
"小鬼~~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脸被谁轻轻的拍了两下,珮儿睁开惺忪的双眼,随即瞪圆:"冬哥哥?!"
"嘘!小声点,我可是偷偷潜进来的"
珮儿这才想起自己仍在客栈,并且与两位王将军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声音小了好几个分贝,珮儿紧张的拉着李冬。
"义父让我来告诉你,跟着他们,做内应"
珮儿愣了愣,明白过来:"为了凝月香刀?"
"难道是为了那两个俊俏的将军?"李冬好笑的打趣道。
"做内应啊…"
以现在的情况…好像他们两兄弟都没有怀疑过自己…而且对自己很好…要出卖他们吗?
珮儿明显犹豫了。
"喂喂,你不是还要考虑一下吧!"
"义父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珮儿忽然问道。
自己被那个李公子掳走时,没有人知道,然后又落到那两个怪人手里,最多也就是李公子他们知道吧…然后又被王家兄弟救下,那也只有那两个怪人知道吧!怎么传到义父耳朵里的?
"不知道啊"李冬耸耸肩:"全李家堡出动说是要等什么重要的人物,结果在扬州城郊等了两天连个鬼影都没见!然后一个时辰前,义父让我来找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义父总是这么高深莫测…"珮儿歪着头,无意识的抿起小嘴,饶不知这个可爱之举引得李冬引不住想逗逗他。
"珮儿刚才做什么梦?一直皱着眉"
"梦?"珮儿浅笑一下:"梦到以前的事了…没什么"
"如果梦到不开心的事,要告诉冬哥哥"李冬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珮儿圆润的脸庞,眼波中闪过一丝狡黠,但很快被温柔的眼神代替。
"嗯"珮儿完全没觉察到,只是很贴心的冲李冬笑了笑。
"真乖!"说完,李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亲珮儿的脸颊,马上缩回头,独留珮儿愕然。
"你…"珮儿一脸呆滞,用手抚住脸颊,愣是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也亲我?!"
本想故意惹珮儿发火的李冬差点从床畔上摔下去。
也?
"还有谁亲你了?"
珮儿顿觉失言,低着头,满脸通红:"就是临睡前…义大哥突然亲了我一下…然后忠大哥好像很生气,就也亲了我…"
李冬张着嘴,啊了好几声,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
"哈哈哈哈哈!厉害厉害!!果然比燕儿强!一下子就迷倒了两位少将军!"
"不是啦!"珮儿慌忙解释:"才没有!他们知道我是男的!"
"他们知道你是男的?"李冬先是一愣,好不容易才强忍住笑意:"然后仍然亲你?"
珮儿也隐隐觉得好像不太对,只好不吱声。
李冬已经被憋得涨红了脸,差点连泪都流出来。
"珮儿…"李冬夸张的叹口气:"你的男人缘果然比女人缘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女人跟你在一块,只会让人以为是两个女人闹假凤虚凰,所以…"李冬顿了顿:"你注定讨不到老婆"
"霹雳啪啦"
从珮儿的睡房中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出什么事了?"
身着睡袍的王俞忠破门而入,只见珮儿一脸怒气,光着脚站在屋中央,桌上的一套茶具不知何故被扔得到处都是,满地碎片…大敞的窗户,随着夜风的吹拂,薄纱窗帘轻轻舞动着…
"没事!!"珮儿一声大吼,不由分说将王俞忠推出门外:"我要睡觉!!别吵我!!"
"嗵!!"
重重的摔上门,只剩茫然的王俞忠愣在门口…
"呵呵,大哥,不要露出那种好像被悍妻赶出来的表情好不好?"王俞义站在自己的睡房门前,笑得暧昧非常。
"混小子!"
王俞忠一扬拳,弟弟大笑着躲回房间,而王俞忠不甘心的在他门口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了一阵,才停下来,回头看看珮儿紧闭的房门。
"凄凉哦…"无奈的苦笑起来:"哎…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嘛…好歹我也是个将军嘛…好歹我也是担心你才冲进去的嘛…居然把我赶出来…太不给面子了吧…我弟弟在看呢…不给面子…"
嘀嘀咕咕着,一脸不情愿得回到房间,殊不知他的弟弟已经因他适才的小声嘀咕而笑得栽倒在地了。
第十七章
悔冢,此时盛开着一望无际的白牡丹,雍容华贵,空气中弥散着牡丹花的懿香,怡人心脾。
悔冢外,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驰而来,守卫的士兵们看清马上的人后,慌忙下跪。
"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问你们!自你们守卫这里以来,可曾有人闯入?或有怪事发生?!敢有一句欺瞒!朕不会放过你们!!"
"回皇上…"为首的士兵战战兢兢的回答:"无人进入,偶有路人误闯,也被小的们当场抓获…灼王陵修建当中,虽有事故,但却未曾听闻有何怪事…"
"那就是之前发生的事了!"李安世咬牙切齿道。
此时的李安世,由头至脚通体散发着一股逼人的骇气,饶是初春的温暖气候也仿佛一下子降至隆冬,令在场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策马飞奔而入,李安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凝视着这片依稀可辩未来辉煌气势的灼王陵…只是一个雏形,但已可看出皇家奢华手笔。
"你真的在这里吗?灼儿…"
"皇上…此事不妥…"
"不妥?你若亲操此事,哪会有今日朕的不妥之举!"李安世恨恨地讲。
小顺子低下头,不再吱声,但心潮已然澎湃。
万一…只是万一…灼王爷真的埋在这里…那皇上此举…不行啊…还是要提醒皇上…
"皇上…若灼王爷真的在此…您这样会令灼王爷…"
"住嘴!!"李安世大喝一声:"朕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再讲!!"
不要再劝了…再劝下去朕就要动摇了…朕知道此举对灼儿有多不敬…如果他仍在那里安睡…不…不会的…一定有问题…必须看到…必须亲眼看到…不然朕不甘心!绝不甘心!
"工头在哪?"
"皇上有何吩咐?"一个面容黝黑的大汉朗声应道。
"修葺主陵时,可曾动过灼王之墓?"
"回皇上,皇上特别吩咐过,不得打扰灼王爷休眠,所以主陵以灼王墓为准,直接修建,未曾动过。"
"你确定没人碰过?"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怒意。
"没有,至少小的们来后没有"大汉听得出皇上的不悦,小心翼翼答道。
"那你可能看出那墓中…"李安世咬咬牙:"…那墓中是否埋有尸骨?"
"呃?"大汉一愣,沉思了一下:"除非掘坟,不然实在难以看出…"
李安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想令自己平静下来…却仍然使得自己禁不住微微一颤…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掘坟…"李安世努力使自己以正常口吻说出,但…心,早就乱了…
"皇上!!"小顺子不忍的叫了起来:"若是灼王爷真在此处,您叫他泉下如何安息?"
"若不在呢!!你让朕如何死心!!"几乎是狂叫出来的李安世,瞪着微微泛红的眼睛,急促的喘息着。
"传朕旨意!立刻掘坟!!"
不要再犹豫了…不要再动摇了…做吧…动手吧…灼儿…如果你在,就显灵阻止朕啊…
"皇上…"大汉有些迟疑,掘坟,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了吧…
"动手!"不容置疑的一声怒吼。
大汉回头示意,工匠们开始将主陵的巨石一块一块卸下、搬离…这是个不容易的工程,数个时辰之后,才微微露出了原有的那个坟头…李安世心中莫中的烦燥起来,看着那个棕色的坟墓慢慢再度显现在自己眼前,心中的燥动就愈发强烈…一股从未有过的毛骨怵然侵袭了全身…好害怕…说不出的害怕…
直至完完全全的呈现,李安世的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挖开!"
锄头、铁锨,一下一下松动那多年未被侵犯过的领土,坚硬的土块慢慢被分解,一块一块,在强劲的外力下,离开了原有的位置…
李安世拼命紧握着双拳,利用指尖刺破掌心的痛楚令自己保持冷静…可是,全身仍在微微颤抖着…
"皇上,下马吧…"小顺子跃下马身,伸出手。
是的…必须下马…不然朕一定会跌下马背的…
抓住小顺子的手,李安世翻身下马,却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小顺子一步上去,不动声色的支持住皇上的身体,李安世这才没有跌倒,不由得看向小顺子,后者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安世稳了稳身体,确定站立住后,便松开了小顺子的手,没有再看他…
小顺子低着头,有些不安…因为他完全感觉得到皇上由手心传导过来的惶然与无措…在皇上的眼前,掘灼王爷的坟…天啊…皇上,您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对玄灼,您太过执迷了…如果此时是它人在您面前挖开灼王爷的坟,您大概会疯掉吧…
看着皇上那愈发苍白的脸,小顺子竟开始祈祷坟中没有灼王爷,至少,那时的皇上会被愤怒侵袭,而不是被绝望与悔恨吞噬…
坟已被移平,工匠们开始挖掘起来…看着他们越挖越深,李安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掌心中渗出鲜血亦不能阻止这份悸怵…
"小顺子…"
声音微颤着,李安世哆嗦着伸出手去…小顺子慌忙抓住皇上的手。
"抓紧点…不要让朕再发抖了…"
手心可以感到温热的液体…那不单是汗…还混杂着鲜血…小顺子紧握着皇上的手…却没有办法停止那份颤抖…
"皇上…"小顺子的胸口闷痛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
忽然!李安世猛地抓紧小顺子的手,小顺子看到皇上瞪大了眼睛,双唇微微颤动着,忙看向坟那端…
只见尘土中,依稀隐约可见白色的东西…
李安世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生恐是自己眼花…但那白色的物体却越来越清晰…直至他辩出那是一只孩童的手骨…
"啊!!!!!"
所有的悲痛!自责!懊悔!一下子涌到胸口,李安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大叫起来,拼命让所有的情绪由这个瓶颈突破而出!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安世!你连灼儿最后的安稳也不给他吗?一定要让他恨你入骨吗?!
"啊!!!!!"
对不起…我一定是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啊…对不起…
"皇上!!"小顺子失声大叫起来,拼命想拉回李安世的神志。李安世却忽然挣脱小顺子的手,扑到坟前。
"灼儿!对不起!对不起!"
满脸泪水,李安世完全疯狂了一般用手拼命将土覆盖住那只瘦小的手…
高高在上的皇上,永远冷若天人的皇上,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哭出来,也第一次在人前完完全全的失控…此时的李安世不再是皇帝,而是一个被悔恨侵袭、濒临崩溃边缘的少年…他拼命用手将土掩回,即使再也看不到那支白骨,仍不断的掩埋着…
"皇上!"小顺子不忍的叫了起来,用力阻止住皇上,马上对目瞪口呆的工匠们叫道:"还不快将灼王墓恢复!!"
"不要!!"李安世一下子拦住众人:"是朕的错…灼儿不会原谅朕的…朕要补偿…一点也好…"
说完,神色异常的李安世再度开始用手扒土,一向未做过此事的龙体怎么可能会受得了?不一会儿功夫,指甲劈断,十指磨破…却仍未停下来…
"皇上!由奴才代劳吧!"小顺子忙也用手开始掩埋,不待李安世开口,便说道:"当年也是因小顺子失职,才会有今日之事,求皇上恩准许小顺子补偿一下!"
李安世没有停手,也没有阻止,小顺子立即忙碌起来。
自己多干一份,皇上就会少干一份…
皇上…
土中混杂的碎石扎破了双手,泥土渗进伤口,火辣辣的疼了起来…但这没有心痛得厉害…手中的力量越来越小…却不肯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会被自责与悔恨逼疯…李安世只能尽量将坟恢复原样…新砌的坟中混杂着他悲痛的泪水…不该哭的…男人怎么能说哭就哭…但…控制不了…真得控制不了…
那座棕色的小坟终于恢复为原样,只是这一次,里面加杂了皇帝的血,还有泪…
"皇上,修好了…"
"不,不一样…"李安世原本平缓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跟原来不一样了!!不可能一样的!它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是朕的错!!"
"皇上!"小顺子忙扯住李安世紧拽头发的双手,可那手拽得如此之紧,好像恨不得将头发把把扯下…
"朕要怎么做…谁能告诉朕…朕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一定要做什么…"
"皇上,灼王爷泉下有知,不会责怪您的!"
"不…他会的…他已经被朕害死了…竟连最后的安身之地也被朕摧毁…朕要向他道歉…对,向他道歉…"
李安世茫然的看着小顺子:"可怎么向他道歉…对,朕如果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了?"
李安世忽然站起身来,吼道:"没错!李安世早就该死!早就该死了!不然不会再伤灼儿一次!"
"皇上!!"小顺子腾然站起,大声道:"皇上!您不能如此!天下呢?百姓呢?"
"朕不管!那不是朕想要的!!朕因它们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为什么独留朕一人痛苦活着?!为什么朕要活着?"
小顺子的心蓦然一冷,皇上,是真的厌世了…
不行啊…皇上不能死的…绝不能死!
"皇上!可以的!您可以见到灼王爷的!忘了那个女人了吗?忘了那个约定了吗?"
必须做点什么,令皇上先暂时放弃想死的念头…
"约定?"李安世怔了怔,随即眼中闪过异光:"对了!她说过可以把灼儿给朕的…朕怎么忘了…"
"若见到灼王爷,便可向他道歉了,皇上"
"对"李安世的脸上露出绝望中看到曙光般的表情:"只要朕守约,她也会守约的…对!凝月香!凡剑庐!"
李安世一瞬间恢复了那种帝王般的气势:"小顺子,立即回宫!朕要查出那女子所指之事到底是什么!"
小顺子这才微微放下高悬的心,但也不由的有点担心其后的事态…
由一个旋涡坠入另一个旋涡…对皇上来说…真的比较好吗?
……
……
(居然挖坟。。。哎。。。不过李安世也蛮可怜的。。。。T_T)
第十八章
京城,也许没有南方的风景如画,也许没有西部的热闹繁华,但却令走进城门的人不由有种感慨:这里不愧是京城。
因为放眼望去,气势磅礴、富丽堂皇的宏伟建筑随处可见;奔走于街道的高头白马上的人个个衣着华美,样貌不俗;连街边的市井小贩,也衣着整洁,完全褪去了乡土气。只有一代隆盛之地才会有如此的气魄吧,连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沾染了一身贵气。忽然,数队枪兵疾步而来,迅速将街道上的行人清理开来,当人们正在好奇是哪位达官贵人要路过这里时,却听见城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只见远处漫烟滚滚,飞沙走石,竟是数百人的列队遥遥奔来。
"是什么人啊?"
"你没听说吗?是王丞相的两位公子带着此次皇上大婚的贺礼回来了。"
"还听说此次的礼品个个价值连城,世间少有,所以派了三百多人随行护送!"
"来了来了!"
队伍的速度在将近城门时慢了下来,虽然依旧是沙土飞滚,但可以清楚的看到马不惊人不乱,显然是有着优秀军纪的上等军队。
"队前那两个骑黑马的就是两位将军吗?"
"当然!你以为有多少人能这么威风啊?"
"早就听闻安北将军如天将临世,在沙场上势如破竹,令敌人闻风丧胆!平西将军犀利睿智,思绪敏锐,运兵如神!我朝有这样两位天将,何愁大业不成!"
"咦?"在众人的感叹声中时,不知谁问了一句:"安北将军怀里的是谁?"
只见安北将军王俞忠怀中似乎还有一个人…为什么是似乎呢?因为这个人裹着白布,身形姣小,与一袭白金甲胃的王俞忠放在一起时,大家全都注意那个将军了,以至于没人注意到…
忽然,裹着布的人儿动了动,白晰的小手伸了出来,白布随着他的举动缓缓滑落…
人群中立刻发出一阵惊叹!
锦衣鲜华,雾眼迷醉,肌肤如雪,朱唇轻启。
艳静如笼月,娇嫩若菡萏。
笑拟春无力,浅妆渐醺霓。
是不慎遗落凡尘的仙子吧?不然,世间哪会有如此的美艳娇娥?
"醒了?不再多睡会儿?"王俞忠满目笑意,看着珮儿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惘地看着四周。
"到京城了?"珮儿忽然兴奋起来,瞪着雀跃的大眼睛望着王俞忠。
"对,到京城了"
珮儿立刻不老实的想站起身来,这个危险的动作让王俞忠吓了一跳。
"这是在马上啊!你疯了!"
"皇宫在哪?"珮儿被按回原位,但仍四下张望着,很是焦急。
"还远着呢,在那个方向"
王俞忠笑着指向正东方,果然是个小孩子,就像普通人一般来到京城,第一个要找的,大概也是皇宫吧…毕竟,那里是个充满神秘、遥远的地方…
珮儿倏然起身,吓得王俞忠忙扶住他的腰,生恐他身子一歪摔下马去。珮儿透过层层密集的楼宇,隐约中,看到远方的浩渺雾气中那高耸入云的楼台阁宇,如同天界灵霄般虚幻遥远…
它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仍是那样的遥不可及…那样的飘渺…
"我回来了…"低声喃喃着,一丝很有深意的笑容慢慢扬起在珮儿脸上。
相府,正殿
王俞忠、王俞义两兄弟静坐两旁,等待着父亲的到来。而珮儿则是很不老实的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比他还高的青瓷碎花琉璃瓶,一会儿看看堂内悬挂着的名笔丹青,再不就是喝口狮峰龙井,或者吃块翠玉桂花糕…反正就是没有身为客人的矜持…
"这位是…?"一个低沉而雄厚的声音忽然由珮儿背后响起。
"父亲"王家两兄弟忙站起身请安。
珮儿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好像年过半百的白发老人,精锐的气质却也掩不了一股说不出的憔悴哀丝…
"他叫珮儿,是我们在扬州认识的朋友,因为他想来见识一下京城,所以便一道同行"王俞忠解释道。
但心下还在叹气,为什么这个小东西一句:我要去京城玩,你们带我去!结果王家两位鼎鼎大名的将军就乖乖的不顾麻烦带着他?更离谱的是,他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说什么已经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了,身上没钱啦,如果你们不让我跟着我就自己走着去云云…硬是让人不甘心又没脾气的屈服了…
"珮儿?姓氏呢?"王翰龄的目光紧紧的依附在珮儿身上,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彩。
"姓?"
王俞忠一怔,随即出了一身冷汗,忙看向弟弟,谁知王俞义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
两位心比蚕丝细的大将军,居然都忘了问他姓什么?!而且居然就一路珮儿珮儿的叫了下来,压根都没想过姓氏这个问题?若是让父亲知道他们连这个基本的问题都忽略了…
王俞忠求救性的看向珮儿,后者倒也聪颖,立刻明白,正欲张口时,却又有些犹豫…因为珮儿总觉得王老丞相看着自己时,眼眸中似乎有着一股莫名的咄咄逼人…
"我叫…李珮…家父是扬州李家堡堡主,李固城。珮儿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才会到贵府叨扰,还望丞相见谅"
玄姓太过张扬,而且丞相曾有父亲共事数十载,难保不会从玄珮这个名字中嗅出点味道…
珮儿心中暗想,于是决定欺瞒到底。
"初次吗…?"
王翰龄浅浅的笑了一下,珮儿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目光,吓得他立刻心虚的低下头,心一阵乱跳,紧张的连手心都渗出了汗…
他的目光…为什么好像能看透一切似的?
所幸的是,余下的时间里,王丞相只是与王俞忠两兄弟闲聊,倒也没再用那种别具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珮儿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下,暗嘲自己的敏感。
"天色已晚,忠儿、义儿你们也累了,就早些歇息吧。另外吩咐王总管收拾一下客房,让灼儿睡那儿吧"王翰龄不紧不慢地说。
"父亲…是珮儿,您叫错了"王俞忠小声提醒道。
"啊,对,老朽年事已高,一时糊涂,还望李珮公子见谅"故意将李珮二字说的尤为明显…
"那父亲也早些歇息吧"
忠、义两兄弟双双行礼,王翰龄慢慢笑着,眼波有意无意停留到珮儿身上,也看到了那双愕然的眼睛与煞白的小脸…
珮儿惊得脑袋嗡嗡作响,混厄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认出我了…
这该如何是好?玄灼是一个死过的人,怎么可能此时却出现在京城?如果就此往下查…当年冒死救出自己的一干人等岂不全部陷入危险?
太大意了…玄灼啊玄灼,你凭什么以为没人会认出你呢?再想念皇帝哥哥也不该来到京城,明知不可能进宫,又会有被朝中老臣认出的危险…却仍然来了…如果李家堡因些而被查悉…玄灼,你万死难辞其咎!
珮儿在心中暗骂道。同时心里做好打算,无论如何,必走无疑!
只求…今夜可以安然渡过…
清冷的夜,半轮皎月高挂当空,满幕繁星,仿佛点点碎银般闪烁着。
后花园的草丛,没有风的吹拂,却发着微微的声响…因为有一个姣小的身影在匍匐前进…
"真倒霉…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吹什么风!"珮儿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着。
倒不是说他自己,而是说后花园正中站立着那个花甲老人。
只见王翰龄静静仡立着,仰头凝视着那轮明月,像是在欣赏着今晚的月色,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珮儿一回客房便开始盘算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得跑出去,大门肯定是不行的,于是入夜后,便小心翼翼的潜往后门…谁知刚到后花园,王老丞相却翩然而至,更是离谱的站在当中不走了!令珮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趴在地上吹冷风…
"受不了了…就算被发现也好过冻死…"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珮儿一咬牙,再度开始悄悄匍匐向前。
"终于忍不住了吗?"王翰龄微微笑着,将目光由夜幕中收回,饶有意味的回过头来。
珮儿一怔。
"起来吧,你趴了半天,虽已初春,但入夜仍是幽寒,着了凉就不好了"
他早发现了???珮儿顿觉欲哭无泪…
窘着脸,嘟着小嘴,不甘不愿的站起身来:"你早发现为什么不说…"
王翰龄浅浅笑着,走到珮儿身边,蹲下身来,爱怜的拍拍他身上的尘土:"老夫只是好奇你能忍多久罢了,呵呵,你还真行,这么久了才动"
看着丞相带着溺宠的笑意,用宽大而有力的双手拍拭着身上的尘土,珮儿不由得忆起遥远记忆中,顽皮好动的自己每每摔倒时,父亲也总是带着这种怜爱又心疼的表情轻轻拍拭掉自己身上的尘土…
"谢谢…"不由自主由心底感激这个举动…
王翰龄微笑了一下,用手抚摸着珮儿的头发:"长这么大了吗…?灼儿…"
珮儿仍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全身的神经倏然绷紧,眼波中闪动着警惕的光芒。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你的长相,与你父亲太过神似…老夫与你父亲自小便熟识,他的样子绝然不会认错…"
珮儿没有吱声,王翰龄继续说着:"但小时候的你,女孩子的脂粉气很浓,现在却褪去甚多…若非你像极你幼时的父亲,老夫亦不敢认…"
"老丞相已经认定我便是玄灼了吗?"
王翰龄微微笑起:"老夫似乎并未说灼儿姓玄吧"
珮儿当即语塞。
看着珮儿一脸窘意,王翰龄不忍的拉着他的小手,轻声道:"老夫知道你是…"
语毕,王丞相的声音忽然微微颤起:"如果真得不是…也不要说…就让老夫错认好了…"
"为什么?"珮儿不解的看着他。
王翰龄避开珮儿困惑的目光,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轻声说着:"当年…是老夫亲手下毒毒死了三弟玄鄂…也是老夫亲自下命令追杀他出逃的夫人与家丁…无一活口…"
掌心中的小手忽然开始发抖,王翰龄忙紧紧抓住,生恐他会因害怕而抽回双手…更怕一松开手…就再也抓不住…
"不要怕!不要怕老夫!老夫当年就受你父亲之托,放过你跟你母亲,只是当时…你母亲已经…而你又身在皇宫,由太后处置…这些年老夫一直自责!一直良心不安!为什么要下如此毒手?为什么如此狠心…原以为三弟泉下有知,会责怪我,会痛恨我…却没想到…"王翰龄憔悴的眼神中弥散起一股绝望的神情:"却没想到…这些年来他甚至没有在梦中诅咒过我…因为他从未进过我的梦…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托梦责怪过我…一定是因为他对我过于失望…不屑再理睬我…爱一个人,会时时挂念他;恨一个人,会时时记着他…唯有漠视一个人…会对他不理不睬…灼儿,你知道吗…?多一个人最大的失望,不是痛恨他,而是,漠视他…心里再无他一丝一毫的影子,形如陌路…"
"老丞相…"
"老夫错了…"王翰龄苍老的手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脸:"这些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但我很害怕死…因为我死了就会遇到他…我该拿什么脸去见他…"
温暖的小手轻轻攀上冰冷的脸庞,好似一缕暖泉慢慢流淌至全身…
"我想…他并不恨你…因为他知道你尽力了…知道这些年你的痛苦,你的自责…无论是谁,做过怎样的事…四年的折磨…都够了…够偿还了…"
"你不是他…你不必安慰我…"
声音微微抖动着,极力克制着自己情绪的波动…只是四年来从未在人前道起的往事,一下子倾泄而出后…有种虚脱般的无力…
"我知道的…因为他是我父亲…"
倏然抬起头,银色的月光扫在眼前的孩子身上,好似一层银霜…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熟悉而温暖的笑容…就像…记忆中的三弟…
"你真的还活着…怎么可能…"
自最初见到这个孩子时就在心底渴盼的想法,一下子得到证实时…竟会如此的不真切…好怕…只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
"有人救了我…但他们的身份不能说…"珮儿轻轻道。
久久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不管是谁救了他…都发自真心的感谢他们…
真的…
忽然,王翰龄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你见过皇上吗?他知道吗?"
看到他摇头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灼儿…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见到皇上…也不能告诉他你是灼儿,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这是个事实…而且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锦罗娇,在皇上怀中死去…除非你愿意说出是谁救了你,如何救的,如若不然…皇上会杀了你!"
"为什么?!"失声叫起:"我真的不能说啊!皇帝哥哥为什么会因为我不告诉他就要杀了我?"
"灼儿,你不知道你的死对皇上的打击有多大,你不知道他是如何从绝望中挣脱出来的…在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时,却突然有个貌似灼儿的人跑来告诉他,他就是灼儿…你以为皇上会作何反应?欣喜若狂的接受?不,是愤怒!皇上不容许有人再揭起这个伤,因为那份痛太深…深至皮骨…如果再痛一次,会死的…所以为求自保,皇上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只要那个人死了,皇上就不会陷入渴望一个死人复活的深渊之中…毕竟死人不会复活,渴求死人再出现在自己眼前…只能把自己活活逼疯而已…身为皇上,必须比别人更多一层理智,多一份绝情…若你的仍然在世不能有个令他信服的理由,就保持缄默…不然你一定会死…"
"皇帝哥哥会认不出我吗…?"轻悦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安起来。
"世间容貌相似者甚多,皇上深知此理,所以,就算见到你,也最多只是觉得像而已…他不会认为你是灼儿,就算情感认定你是,理智也会告诉他你不是…而且老夫也说过,你的样子有所改变…就像你父亲一样,幼时偏向女子的娇柔,长大后慢慢褪尽…所以,你现在只有样貌像而已,感觉已与幼时不同…若你说你是灼儿,只会因你的相貌与灼儿相似而令皇上更为愤怒,他不会容许世间有个如此神似的人冒充灼儿,妄想取代灼儿的地位…所以你会比其它冒充者死得更惨…"
湿湿的液体滴落在手背,王翰龄看着又一滴水珠滴落,不声不响的哭泣着的娇小孩子,令人心生不忍…
"这不是危言耸听…灼儿,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你应听过,即使现在他对你万般宠爱,总有一天,也会烟消云散…其实你在宫外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不要再想着回到皇上身边…否则,迟早你会为此付出很大代价的…老夫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将你父亲带入宫廷…相信老夫,不要再想着他,就让幼时的岁月,成为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为它划上句点,不要再延续下去了…一切,到此为止…"
轻轻搂住哭泣的孩子,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的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
三弟…这些话,若你在世也会告诉他吧…所以,由我来代你说出…
三弟…灼儿活着…至少…对你的负罪,可以少一点了吧…
三弟…你稍稍原谅我一点了吧…
三弟…
……
……
(真是真是。。。没想到相认这么困难。。。。倒啊。。。。。)
第十九章
晨曦的阳光刚刚射入丞相府,王俞忠便一脸兴冲冲的跑到客房大呼小叫:"珮儿,快起床吃早点了!有柿霜软糖、蜜饯荔枝、椰子盏、云片豆腐脑,对了对了,还有你爱吃的三丝卷!"
叫了半天,床上的人没反应,王俞忠一把捋起纱账,只见床榻上空无一人。
"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刚刚转身,蓦然瞟见弟弟的特大号脸部特写呈现在眼前。
"啊!!"一声怪叫,后退三步:"拜托,又不是花容月貌!不要杵在这里吓人好不好!"
王俞义勾勾指,王俞忠狐疑的凑上前去,只见二人一阵耳语。
最后,王俞忠有些犹豫的说:"不太好吧…"
"你不想知道的话,我自己来好了"王俞义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喂…"王俞忠上下打量了一下弟弟:"你难得对他有这么大兴趣啊…"
"是又怎样?"王俞义一挑眉,毫不客气的看着哥哥
"从未听闻你有所爱…来提亲的人不少…对方也大多国色天香…你不为所动…"然后王俞忠把嘴咧的老大,鬼叫起来:"你不是吧!什么时候喜好所道的!"
王俞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哥哥,明明是弟兄俩,为什么智商差这么多?真懂不得哥哥脑袋里哪来那么多浆糊…
"你管我!"王俞义贼贼一笑:"不要跟我抢哦!"
"我才没兴趣!"王俞忠脸一红。
"没兴趣吗?不会吧~~"王俞义奸笑着看向哥哥,后者立刻瞪了他两眼,他这才大笑两声:"他是南泉猫,想让人不感兴趣都难哦"
"南泉?"王俞忠一怔,随即明白:"这个比喻…不太吉利…"
王俞义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王俞忠皱起眉,不太高兴的看着弟弟的背影,才慢慢跟了出去。
珮儿怔怔地坐在游廊边,看着不远处的海棠树。丝垂金缕,葩吐丹砂,红若胭脂,弱如扶病,竟是千金难得一见的极品海棠。只是珮儿此时脑海空空,饶是如此稀珍之物也未能入眼…
忽然,耳边响起嗖嗖风声,珮儿一下子回过神来,忙腾然起身,一股骇人剑气直逼而来!珮儿纵身一跃,这才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一击。
"你是何人?"
眼前之中身着简装,面部裹巾,手持利剑,珮儿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意外有人胆敢在丞相府对自己下杀手。蒙面人没有回答,只是舞动着长剑再度袭来!剑光闪烁,剑气逼人,剑风挥动,这个蒙面人每一招每一式都直逼要害!
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一边施展轻功闪过,一边在脑海中思索…一个念头倏然升起,令珮儿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是他?不会的…昨晚的真情流露不会是假的…难道只是作戏?
又或者是那两个怪人?但他们挟持自己似乎有所图谋,不会如此大下杀手啊…
而最大的问题是…他要杀的是谁?是珮儿…还是灼儿…?
汗水由额头渗出,一味闪躲的珮儿感觉体力渐渐不支…蒙面人似乎也觉察到,攻势越来越猛。
还手?不行啊…那个誓不能破…
脚下一个踉跄,珮儿双脚一软,坐倒在地,眼见蒙面人的剑便要落下,认命的闭上了眼…
"住手!!"
珮儿睁开眼睛,只见王俞忠一脸愕然的站在不远处,满脸惊讶。
"忠大哥!小心!"蒙面人忽然提剑飞奔向王俞忠,珮儿失声尖叫起来。
可王俞忠似乎还未从惊怵中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蒙面人挥剑向自己砍下…
"住手!!"
一袭掌风由背后击来,蒙面人慌忙回身,一剑刺去!顿时,一股难以克制的颤动由剑尖迅速蔓延至剑身!剑柄在自己手中不安分的颤动着!突然,仿佛突破瓶颈的洪泉一下子爆发,颤动变为一股难以抗拒的外力逼得自己不得不松开双手,否则会被震碎心脉!无暇去想眼前的少年怎么会有如此功力,因为珮儿的另一掌已经紧接而来!引起疾风直逼胸口!蒙面人立刻估计到这一掌的威力,不敢迟疑,忙提起十成功力全力击回!两掌相撞的一瞬间,那股难以形容的颤动又由掌心迅速蔓延至全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便被打飞出去,加杂着由口中吐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重重落下!
好厉害!
口中蓦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胸口的压迫感这才轻松了几分…
"天啊…原来你这么厉害…"包裹脸部的面巾掉落,露出王俞义毫无血色的煞白脸孔:"呵呵,想试出你的武功还真是费力…"
话刚说完,胸口一阵抽搐,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二弟!"王俞忠先一步回过神来,扶起王俞义大吼起来:"哪有你这样试人的!我还以为你真要杀我跟珮儿!!"
王俞义惨笑一下:"你也看到了…我那样逼他,他都不用武功…只好去杀你吓他…还真有成效…哎哟…"
眉头紧锁,细密的汗水渗透全身,这股疼痛锥心刺肺,难以忍受…
不由得看向那个年纪轻轻,却能将自己十成力化解还打伤自己的少年,然后一怔。
"大哥…你看珮儿怎么了?"
却见珮儿瘫坐在地,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手,目光扑朔,好像迷失了自己一般…
"珮儿?"王俞忠慌忙叫道,见到珮儿仍未有所反应,忙奔到他身边,王俞义也挣扎起身。
"珮儿你怎么了?"
紧握住珮儿的手,那双手竟会如此冰冷…珮儿两眼无神的看着王俞忠,目光中却什么都未映入…
"怎么回事?"王俞义看到珮儿如此神情,显然是受到什么刺激…
"珮儿你怎么了?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珮儿?你没事吧!李珮!你说话啊!!"王俞忠拼命摇晃着珮儿。
"我用武功了…"珮儿怔怔地,呆呆的喃喃自语着:"我破誓了…我跟他永远不能相认了…"
你要发个毒誓,在你十六岁以前不能让任何李家堡外的人见到你使武功,否则…
否则…
你与你今生至亲之人纵使近在咫尺,也互不相识…纵使相认,也会互恨互憎,不是他死,便是你亡,今生今世,永难修好…
"啊!!!"珮儿忽然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跟皇帝哥哥不能相认!我不要跟他势同水火!我不要!不要!!
"珮儿!珮儿!"
耳边响着王俞忠焦急的呼唤声…又似乎响起昨晚老丞相告诉自己的一席话…原来,自己与皇帝哥哥相认…并不是想像中那样容易…而且…现在这个毒誓…是不是在告诉自己…今生今世…相认无望…
两眼无神的看着王俞忠,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我是谁…我只能是珮儿了…我死了…只留下了珮儿…"
王俞忠从未见过珮儿如此悲伤绝望的神情,又听见他说着费解的话语,一下子慌了神。
"珮儿!你不要吓我们!珮儿!"
无论怎么喊,珮儿都是两眼无神的看着远方…
看着记忆中,那个高大而温柔的人…身着皇袍的他,只要自己伸出双手,便会溺宠的蹲下身来抱起自己…无数次在梦中勾勒再次见到他时,会是如何的情景…自己长高了…不再像幼时仅到他的膝…他也会长…可自己应该会到他的胸口吧…他不会再抱自己了吧…因为自己长大了…可是那双有力的双臂一定还是能轻而易举把自己抱起来,因为他总是比自己强大…对了,他的笑容会不会有些变了呢?样子说不定也会变…变得更加俊冷,更加像一位帝王…
不要再想着他,就让幼时的岁月,成为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为它划上句点,不要再延续下去了…一切,到此为止…
一切到此为止了吗…
也许…
真得结束了…
两眼沉沉的垂下,耳边似乎还有着谁的叫声,只是懒得理会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珮儿!"
忙抱起忽然昏倒的珮儿,王俞忠完全失去了冷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使出武功对于珮儿来说,会有如此大的刺激?
"大哥…"王俞义强忍着胸口的痛楚:"还是快抱他回房,找个大夫看看吧…"
"二弟,那你…"
"我不妨事,休息一下就好,你快带他回房吧"
王俞忠应了一声,忙匆匆离去。
王俞义顺着柱子缓缓滑下,一丝苦笑扬起:"你还真是厉害啊…玄灼…"
"他怎么样?"焦急的问着大夫。
"并无大碍,只是心力交瘁,似是受到打击之故,心病不在老夫医治范围之内,还是请王公子细心照顾,慢慢开导才是"
"心病?什么心病?"
"呵呵,这老夫就不得而知了,这位小公子是您府上的客人,应是您的朋友吧,与其问老夫,不如亲口问他不是更好?"
看着大夫那种职业式的一成不变的笑容,王俞忠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只得让管家送客。
"大少爷,小姐回来了,老爷还未起身,小的来通报您一声"一个下人在门口候着,一见王俞忠出来,忙道。
"三妹?"王俞忠一怔,忙来到大厅。
却见王怜卓一身风尘,纤弱的站在大厅之中,琴儿满目红肿,轻轻扶着。
"三妹?"多年不见,却没想到三妹变得如此神情哀伤,憔悴不堪…
但他也不会想到,这个惊天转变,只是数天而成…
"大哥…"王怜卓微微行礼。
"三妹请起,大哥有要事在身,不能与你多加攀谈,你刚回相府,还是回房歇息着吧"
"大哥神情苍促,可是府中有事?"
"一言难尽…大哥现在还要去照顾一位朋友…"说着,回过头去对一个小厮说:"快叫厨房炖上贝茸燕窝,一直炖着,待珮儿醒来就送到客房"
"珮儿?"正欲离去的王怜卓蓦然转身,失声叫出:"她在这里吗?可是玄珮?"
看着妹妹那死气沉沉的眸子中一下子闪动着逼人的光彩,王俞忠一怔:"不…他叫李珮…"
"哦…"眼中的活力又一下子减退,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在渴望什么?就算她真在相府,自己又有什么好高兴的?高兴自己有借口去找他吗?呵呵…王怜卓,你不是一向看得很开吗…为什么这次…如此执迷…
王俞忠觉得妹妹的神情有些异样,但此时又有些应接不暇…无心再管…
"小姐…回去歇歇吧…"琴儿心疼的说。
"不…我去看看父亲吧…不想闲着…"
凄楚的一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他…好似中魔一般…
轻轻叩响房门,屋中似乎毫无动静。
"父亲?"
轻轻推开门,王怜卓缓步走进,轻捋起床帐,随即一怔。
王翰龄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连在沉睡中嘴角都微微上扬…那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开始紧锁的眉头,头一次完全的舒展开来…在做一个美梦吧…一个多年未做的美梦…
"父亲…"轻轻的唤了一声:"快正午了,还是起身吧…"
床上的人依然微微笑着,一动不动的静躺着…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
良久,一声悲惨的叫声响起在丞相府的上空…
从这一天开始,相府再不太平…
第二十章
王翰龄仙逝的消息在京城中一下子炸开了锅。谁都知道四月后他的千金将与当今圣上大婚,可是此时却突然仙逝,即不吉利,又得延续婚期…可是皇上大婚不同于普通人大婚,四海之内,边缘诸国,全在邀请之列,贺婚礼品更是陆陆续续运送至京城…若是延期…为父守丧,少则半载,多则三年…这该如何是好?
而最不太平的,当然应数丞相府。
老爷莫名仙逝,二少爷忽然身负重伤,小姐情绪低落,家里的那位少年客人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丞相过逝当天失踪…
而丞相府的一切,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王俞忠身上。
父亲怎么会无病无痛的忽然过逝?那天晚上还与我们兄弟二人闲话家常,看不出一丝征兆,没理由忽然暴毙…但是父亲脸上为何挂着那种欣慰的笑意?
二弟的伤势竟比想像中严重,珮儿小小年纪,竟会有如此功力?
三妹也不知怎得,南下玩了一圈,竟搞得神色憔悴,神采不再…琴儿那个丫头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妹妹到底怎么了…
还有珮儿…那日诸事齐发,一时没顾上,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会到哪里去?该不会又被坏人掳了去吧!
哎…
王俞忠头痛的揉揉太阳穴,忽然一怔。
慢着!所有的事情似乎来得都与珮儿有关啊…
不说二弟的伤势是他咎由自取,单说珮儿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会比从小严习武功的二弟的功力还高?他是什么人?师承何处?有如此武功却未何从不使出?使出之后又为何一副悲伤的模样?他曾提到破誓…又是怎样的一个誓言令他如此绝望?
还有父亲…虽然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什么…但总觉得父亲对珮儿很在意…在交谈中曾多次有意无意看向珮儿…父亲认识他吗…?可是…怎么可能…
三妹也曾提到过珮儿…玄珮…李珮…不知两者有没有关系…应该不会吧…只是巧合而已吧…
这一切,都是凑巧发生在一块…还是…有人暗做手脚?
脑中乱做一团,理不清的思绪填满了全部思维。
为什么会想到跟珮儿有关?他只是扬州城的一名少年,初次来到京城…他不会有目的…不会的…
摇摇头,将莫名的愁绪排出脑外,王俞忠重叹一口气,数日来首次合上眼歇息…
"玄灼"
珮儿略微迷惘的看向呼唤自己的那名男子,那名第二次绑架自己的男人…
玄灼…为什么再次听到有人唤自己这个名字…感觉有些遥远…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珮儿淡淡的问,目光又移向那冷冰冰的石牢墙壁。
"等李安世来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你们有什么目的?"
"只是一场交易,我们要一件东西,然后再把他的灼儿还给他而已"
珮儿轻轻笑了笑:"他会信死人复活吗?"
"自会让他信,你若配合,也自然会回到你玄灼的身份"
"我为什么要信你们呢?"
"你就当我们是受你父亲所托好了"
珮儿缓缓回过头,看着男子那冷漠的脸庞,没有说话,又将目光移回墙壁,不再吱声。
"他要是这样不合作的话,不如喂他吃药好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悄悄说道。
"不妥,主人不许伤他"
男子离开了石牢,一道黑影闪动,另一个影子也闪出石牢。
珮儿微微蹙眉:"原来还有一人也在…早就觉得这轻功与李家堡的独门轻功有些相似…他们到底是谁?受父亲所托…是什么意思?"
"你会来吗?皇帝哥哥…"
珮儿疲倦的闭上眼睛,蹙起的黛眉依然紧锁…
"找到了!皇上!"
小顺子手持书卷,欢叫着,在御书院的藏书阁另一端的李安世,慌忙扔下手中的书,由凌乱的书堆中跳出来,奔了过去。
"您看,《历代名剑录》中记载着凡剑庐这个地方"
"但这是在三百年前"李安世皱皱眉:"是他们所指的地方吗?"
"您再往下看,这里"小顺子指着其中一行。
"凡剑庐内,并无凡剑,仅有一匠,姓樊名剑…"
"什么乱七八糟的,倒像顺口溜,藏书阁内怎么有如此无聊之书!"早因查了数日有情绪有些烦燥的李安世,此时很不耐烦起来。
"皇上,您看完再说…"
"…家有一女,小名凝月,天赋异香…难道那个女人说的凝月香是指这个人?三百年前的人?!活着也成老妖精了!!"
"皇上…"小顺子不由心下叹气:"您再往下看…"
往下一瞟,密密麻麻一页,顿感头晕眼花…
"你不是看过了嘛!你说不就得了!"
"是,奴才遵命"小顺子只得叹气,看来此后半月之内,皇上是决不会再踏进藏书阁了,估计数日之内也不会看书了…看伤了…
"大体是说,这名叫樊剑的工匠嗜剑成狂,意欲打造天下第一名剑。此后数年,一直未停的打造,但打出的剑都未能满意。只是他自己满意的剑,在外人眼里,却全是千金难求的好剑,所以求剑人无数,但他却从不出售,只是放到自己家中,说那些不过是凡剑罢了,久而久之,他家里好剑成堆,便得了个凡剑庐的名字…"
"只是这样,还是不太明白…"
"皇上,您别急。书上还提到,有一日,樊剑听闻溶血入炉可打出稀世好剑,便自断一臂,以血浴剑,打制出一把寒气逼人的好剑,据说此剑通灵,可与主人神形交汇…不过在奴才看来,是把这把剑神化了…"
"然后世人抢夺此剑,赔上了樊剑的性命是吧"李安世接嘴道,小顺子点点头,李安世笑了起来:"好生无趣的故事"
"虽说有些千篇一律…但事实上也的确会如此…"
"后来还有吗?"
"后来…"小顺子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后来,他的女儿凝月救活了他…却被父亲推入剑炉之中,因凝月心中有怨,所以剑炉之内无法成剑,变为了一把刀…名曰凝月香刀…"
"等一下!"李安世忽然打断:"救活了她父亲?怎么救的!"
"书中未提…想是后人杜纂的吧…"
"若真有此事呢…"李安世目光闪动起来。
"皇上…"
"若那名女子所提的凝月香是指凝月香刀…是让朕把刀带到凡剑庐吗…?书中提到她救活父亲却被推入炉中…那岂不是说,他父亲是在凡剑庐复活的?"
"皇上…"小顺子不得不出声了:"死人复活…历代并无记载…"
"如果有呢…"李安世的声音因心中的悸动而微颤起来。
"皇上…"
皇上陷进去了…除非打破这个阴谋,不然他不会醒来…只是…再让他失望一次吗…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全皇上…
"若找出几百年前的地形图,说不定可以找出凡剑庐此时的位置…现在独差凝月香刀…极为耳熟…朕一定听过…在哪里呢…"李安世拼命思索起来。
"皇上…"小顺子迟疑着,才道:"前几日安北将军送来的礼单中,有吐火罗王子赠送的凝月香刀…"
"对!"李安世的脸上扬起兴奋的光彩:"朕居然忘了!快,下旨,朕要那把刀!"
"皇上,那是大婚礼品,要在新婚前半月送至宫中…"
"朕还等它不成!若取消大婚,朕岂非永远得不到?!立刻传旨,抚恤相府亲属,在朝任职者官升一品,追封王翰龄为护国一等公,爵位世袭!"
"奴才这就去办"
"这是甜头,不管用什么方法,今日就得让他们把刀吐出来!"
"是…"小顺子领命而去。
李安世自言自语着说:"朕,绝不再等!"
一道圣旨下,丞相府无不对圣上恩宠感恩戴德。
"顺公公辛苦了,您先喝口茶"王俞忠忙招呼着。
"多谢安北将军美意,"小顺子巴不得留下来:"为何不见平西将军?"
"哦,他身体不适,才不能出来接旨,还望公公不要见怪"
"那有劳安北将军代小顺子向平西将军请安"
"多谢顺公公"
王俞忠深知小顺子是皇上的心腹,不能得罪;小顺子有目的而来,也言语客气。于是,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话题也在小顺子的循序善诱下,转到了凝月香刀上。
"听说此次王将军护送礼品之中有样凝月香刀,是否真有此物?"
"是的,顺公公缘何提起?"
"哎,将军有所不知,皇上前些时日在藏书阁内看了一本书,巧的是正好有记载凝月香刀的来历,皇上大感兴趣,一知道你们的礼品中有此物,更是欣喜非常…可是…大婚之期看来一定会延期…皇上也是少年心性,一想到又得很久才能见到,近几日脾气一直不太好…"
"原来如此…即使如此,不如顺公公将刀一并带回皇宫便是了"
王俞忠在官场打滚数年,岂能听不出小顺子的言外之意?
"但是…此物是大婚贺礼,若小的就此带回…于理不合啊…"
"不妨事,还是皇上喜欢当紧,若说于理不合,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末将也绝对信得为公公为人,只管拿去便是了"
想来这位顺公公独吞这把刀对他也不会有好处,那不妨当他是皇上派来的,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
"王将军知情知趣,小顺子不会忘了在皇上面前美言的"
"那有劳公公了"
二人又是一阵客套。
王俞忠命人取来红棕木箱,打开兽头锁,解开龙纹娟布,一缕奇香立即扑面而来,加杂着刀身的寒光,诡异诱人。
"果然有些奇特…"小顺子感叹道。
用手拿起这把凝月香刀,轻如鸿羽,看那刀身,薄如蝉翼,刀光夺目,寒气逼人,香风袭袭。
霜刃上反射出小顺子那双若有所思的双眸…
你到底是何宝物?为何有人指名要你?而你…真的能带来灼王爷吗?
第二十一章
"小顺子,拿到剑了吗?"小顺子刚踏进御书房,李安世便问道。
"回皇上,幸不辱命"
"太好了!适才朕命户部找出三百年前的户籍与地图,没想到真查到那个叫樊剑的工匠,凡剑庐就在京城内,朕正在测量,估算它的位置"
说完,李安世再度低下头,拿着度尺细细测量起来。
良久…
"怎么可能…"李安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怎么会在那里…是天意吗…"
"皇上?"
"小顺子…凡剑庐…在…"李安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才平定住狂乱的心跳:"在悔冢…"
小顺子怔住。
又一次回到悔冢,只是这次,李安世与小顺子身着夜行衣,于子夜悄悄潜入。
"这帮狗奴才,连个门都看不好!居然让咱们给闯进来了!"李安世不快的骂道。
小顺子微微一笑,至少…皇上又变回以前的模样…而且与自己也变回了先前的主仆感觉…
"皇上,悔冢如此之大,凡剑庐到底特指何处?"
"以位置而言,应在坊护城河南…也就是…"李安世微微怔了怔,没再说话…
小顺子明白…
也就是…埋葬灼王爷的地方…
"是指主陵吧,夜里没有工匠,主陵离陵门已远,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了"小顺子云淡风清的一笔带过。
"嗯"李安世纵身跃起,施展轻功飞身向前,小顺子紧随其后。
忽然!两人同时觉察身后有异动,正欲转身,后颈被重重一击,双双倒地。
"这个李安世,倒也动作俐落,这么快就找到了"
女子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即是李安世遇到过的那个神秘女子的声音,也是绑架灼儿的那名女人声音…
"按计划行事"冷冰冰的男子声响起。
微微的冷风扫过,两道黑影抱起地上昏倒之人,如同鬼魅般轻飘而起,然后,消失在主陵…
……
……
"你没事吧…"
李安世睁开昏沉沉的双眼,朦胧中眼前闪动着多少次魂牵梦系的面容,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说:"灼儿!!"
一把拉住眼前的人,待回过神来时,才看清眼前的人。
"原来是你"冷冷的,带有一丝怒意的看着眼前这个与灼儿说不出的神似的少年。
呆滞的珮儿,愕然的看着李安世,脑中盘旋着适才他脱口而出的名字…许久,他终于想明白了…
"这里是哪里?"李安世看看空荡的石屋,看着其中一面墙上画着的一副八卦图。
"是谁打昏了我?你们是一伙吗?"李安世因珮儿脖间所戴之物,而对他难以释怀。
"不…我也是被绑来的…"
"哼"李安世没再理他,只是背着手,远远站着。
珮儿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人影,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叠起来…
原来…真的是他…真的有偷偷想过…也许…他就是他…
惨淡的一笑…
如果王丞相不告诉我该多好…至少,一下子相认后再被杀掉…总好过…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般难过吧…
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痛,好想哭…
轻轻的呜咽出声,蜷起双膝,缩做一团,将头埋在臂弯之中,不断的抽泣着。
李安世不耐的回过头来,却一下子惊得连心都忘记了该如何跳动…
这个动作…这种无助的样子…
灼儿…
狠狠的咬了自己的下唇一下,逼得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你哭什么?是不是男人?"李安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依然那么冷漠,即使心湖已经掀起波澜。
珮儿抬起头,看着李安世的脸,浅浅的一笑:"我娇生惯养啊,没受过苦,所以哭两声发泄一下嘛…"
"莫名其妙!"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珮儿轻轻的问着。
"没有必要"
"那我怎么称呼你?总不能真叫你缨哥哥吧"嘻笑着,泪水仍不断流着…
李安世也注意到眼前的孩子不知为何,明明哭得犁花带雨,却…仍然强笑着…
他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吧…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大概从未受过这种苦…
"我姓李,你叫我李大哥就好了"
"李大哥"笑得灿若明珠,却两颊挂泪,一眨眼,眼中便溢出更多的泪水。
"你是水做的吗?"李安世不屑似的哼一声,却坐到了珮儿身边:"哭什么哭,有哭的劲说不定就跑出去了!"
"李大哥,我可以靠着你吗?"
珮儿小心翼翼的问道,李安世不悦的看着他,珮儿缓缓低下头,两只小手不自在的紧扣着…
"让你靠也是可怜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好感,或是怜惜你"
珮儿意外的看着李安世,后者却转过头去,不再理睬。
"嗯!"珮儿高兴的往李安世身边移了移,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皇帝哥哥…
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缓缓闭上眼睛。已经…哭不出来了…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声响,一个木瓶应声而落。紧接着,是那名男子冷冷的声音。
"你们听着,今日这里只能走出一位活人,那木瓶之中装的是锦罗娇,你们可以自行决定由谁喝下,没喝的人可以离开"
"你们搞什么鬼?"李安世不悦的望向四周,找不出声音是由哪里传来的。
"当然是想让你们自相残杀了"女子的嬉笑声传来:"凝月香刀我已经到手了,你若能活着,我当然会守约,如果你死了,那我也算守约了啊,嘻嘻"
"你敢骗我!!"李安世腾然站起,愤怒的吼叫起来。
"等你们之中一人喝下后,再说其它"男子道。
李安世恨得双拳紧握,被骗的愤恨使得他的目光犹如野兽般危险残忍!他缓缓回过头,冷冷的看向珮儿:"我不杀了这个女人,死不甘心,所以,我现在绝不能死!"
"我知道"珮儿轻轻笑道,扬了扬早已拿到手中的木瓶:"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的事没做,我也知道天下不能没有你…我也知道锦罗娇喝下后,会晕晕欲睡…我只求最后的时刻…你能像以前…我是说,像那晚你在李家堡时那样抱着我…好不好…?"
李安世愣了,他满脸的狐疑与不相信。哪有人会如此大度的将生存的机会给另一个人?如果不是至亲至爱,决不可能啊…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李安世问。
珮儿吐吐舌头,嘻笑起来:"看出来了?其实我是开玩笑的,才不要你抱咧,大色狼~这真的是锦罗娇吗?说不定是糖水啊~"
打开瓶口,在李安世没来得及叫出声时一口饮下…
"珮儿!!"
那股在睡梦中都会侵袭自己的粘稠液体,在喉间滑落的感觉清晰的如同那天一般…
"真的是锦罗娇…"
没想到…又喝了一次…只是这一次…竟一点都不害怕…
看到李安世震惊中加杂的一丝不忍,珮儿轻笑起来:"我开玩笑的,真的是糖水!他们一定是想看个咱们争个你死我活,谁想到我这么聪明,一下子看破了,嘻嘻"
心跳开始变得无力起来…眼皮渐渐变沉…
"不是说没喝的人离开吗?你们爽约吗?"声音开始有些控制不了的发起抖来…
糟了…不要让皇帝哥哥看着啊…他会自责的…
"快放他出去啊!!"
使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喊出声,却被随即而来的紧紧拥抱愣住…
"你疯了吗?!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值得吗?!"
"值得啊…"轻轻回搂住他:"因为你长得很帅啊…"
因为你是皇帝哥哥啊…怎么会不值得…
"混帐!!"李安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失控,只是一味的大骂着:"你这个笨蛋!白痴!!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讨厌…骂得这么直接…好歹拐着弯骂嘛…"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渐渐合扰…
"玄珮!!"李安世摇晃着几欲睡去的珮儿:"你听着,我叫李安世!当今天子李安世!!记住我的名字!!"
"记住了…"笑得好似轻水浮萍…
不会忘的…从没忘过…
"我叫玄珮…记住哦…"
记住吧…不管是玄灼还是玄珮…都记住吧…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有点心慌的紧抓住李安世的衣襟,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皇帝哥哥…"
记忆…混淆了…分不清自己是在密室当中…还是在蓼凝轩中…
"你叫我什么?"李安世愣住。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灼儿…不要忘了珮儿…不要忘了…"
"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记忆中的片断被重新挑起,李安世忽然慌张起来…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是玄珮!还是玄灼!不要睡!!告诉朕啊!!"
"皇帝哥哥…不要忘了…只记十年就好…"
"不!!!"
意志完全被打乱了,分不清这到底是四年前那场生离死别,还是四年后的又一场…分不清怀中的到底是谁…是珮儿…还是灼儿…
"不管你是谁!!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冰冷的小手轻轻抚上李安世的脸颊,轻轻的笑了笑:"我好喜欢皇帝哥哥…"
我好喜欢皇帝哥哥!
"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眼前人儿的声音,与记忆中灼儿的悦耳童声重叠起来…李安世隐隐中又再度升起了当年失去灼儿时的感觉,怀中之人的脸孔亦与当年那个躺在自己怀中失去生命的孩子重叠起来…
"皇帝哥哥…"
抚在脸上的手,倏然落下,轻柔的声音再也没有声响…
"啊!!!!!"
李安世的惨叫声,在空寂的石室中回荡、回荡…
第二十二章
"他死了吗…"幽幽的女声远远的传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先前那种得意的戏侃语气。
"朕要杀了你…不会放过你的…"
李安世抱着珮儿渐渐冰冷的尸体坐在墙角,仿佛四年前抱着灼儿缩在慈宁宫的墙角时一样…只是这一次,李安世没有那种绝望后的漠然,而是双眸泛着骇人的凶光,满脸写满恐怖的杀人欲望,好似一只由火焰地狱深处闯入凡间的噬血妖魔,只有鲜血与杀戮才能平静那颗狂乱的心…
"我守约…将灼儿还给你…"幽幽的,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丝,女子轻轻说着。
"你若再胡说半句,朕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要撕裂你的嘴,让你生生世世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小女子姓樊…小名凝月…"
"够了!!"
"三百年前…小女子由一道人处习得一法,可将死人救活…小女仅有爹爹一个亲人…却没想到他嗜剑成狂,为求铸得好剑竟将我活活推下炼炉…这才生得凝月香刀…只是小女子三魂七魄尽封刀中,被世人辗转换主,一直未得安宁…所以才请皇上将此刀赠与小女,了却残魂…"
"你以为朕还会信这些吗?"
"皇上…您身后的天罡八卦图可打开阴司门,只要您面东而坐,不断唤魂,便可将玄灼之魂魄招回…"
"住嘴!!死人不会复活的!!你闭嘴!!"
"但玄灼尸身早已化为白骨,所以必须借尸还魂…此尸身必须与玄灼为同年同月同日生之人,身形相似,死法相同…玄珮无论身形样貌都与玄灼有九成相似…所以是上佳人选…"
"住嘴…住嘴…"李安世的语气变得无力,他抱着自己的头,痛苦的喃喃着:"朕不想让他死的…就算为了灼儿…也不愿…他没错的…全是朕…"
过了半晌,女子声才再度响起:"皇上…玄灼魂魄进入玄珮体内后,即会记得自己生前之事,也会记得玄珮生前之事…他不单是其中一人…皇上…若半个时辰之内不能还魂,此尸身陷入冰冷之际时,便永无机会了…"
"呵呵…"李安世听闻后忽然笑起,他抱起玄珮儿的尸体,面东坐在八卦图前:"你的话说得太圆了…即不会让朕自责,也不会让朕痛失其中一人…却倒更像编出来的…不过无所谓…朕只想看看之后你们要怎么编下去…怎么让这个已经没呼吸的人再醒过来…"
女子的声音沉默了。
李安世静静凝视着怀中的人儿,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勾勒着他纤秀的轮廓…渐渐的,好似闻到一股牡丹花的气味,馥郁芬芳,应该是从陵外传来的吧…但香风浓得好似就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
"嗯…"一声轻柔的呻吟。
李安世瞪大了双眼,因为怀中的人确实停止了呼吸,没有了心跳…却…真的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声响…然后,十指微微动了一下…怀中的人儿慢慢睁开了双眼…
"这是什么戏法…"李安世怔怔地喃喃自语,随即笑了起来:"玄珮,你又活了是不是?还变成了玄灼,对吗?"
"我还活着…?"不确定的看着眼前那个挂着看不懂笑意的男子。
"朕帮你确定"李安世微笑着探向他的脉搏:"真得又有心跳了,看来你是活了"
脸上自始至终带着那丝虚假的笑容。
"朕该叫你什么?灼儿吗?玄珮!朕还真没看出这里的门道,但你若想让朕相信你就是灼儿,你还得大下功夫呢!"
"我…"又一次死而复生的玄灼,脑中还有些混厄,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灼儿呢?若说不出来…"李安世从袖中缓缓伸出一把短匕,抵在灼儿的脖颈:"朕会当即让你分首异处!"
蓦然瞥见李安世咄咄逼人的目光,珮儿惊得一时回不过神,颈间冰凉的匕首紧贴在微微爆起的青色血管上…
"皇帝哥哥…我是灼儿…也是珮儿…"
"呵呵,我知道,刚才那个女人说了,你会记得玄灼跟玄珮的生前,所以你两个都算是"
灼儿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
这…是不是个机会…?让皇帝哥哥相信我活过来的机会?
"我是玄灼!皇帝哥哥,你可以随便问我以前的事,若我答不出来,你就杀了我好了!"
"这么自信啊…看来你一定知道不少事,朕还不能随便问问呢…"
完全不信的模样…
"让朕想想…问相识的话,宫中人多数都知…问过程的话,蓼凝轩的人大多都知…只有朕跟灼儿独处的机会,还真是鲜少…"
"但也有啊!"灼儿忙道:"像你在御书房看书的时候,像你陪我到御花园赏花的时候,还有…"
"有小顺子在,若你们跟他串通,这也会有水份。"
"皇帝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多疑的?连小顺子哥哥都不信了…"
李安世怔怔的看着眼前那个脸泛潮红,有些不安的孩子,小顺子哥哥…灼儿的确常常与下人称兄道弟的…
"有过独处,若你是玄灼,你应记得当年你我同榻而眠时是如何睡的吧!"
"如何睡?不就是躺着吗?"还有什么睡法吗?
"不对!你果然是假的!灼儿与我每次同榻而眠时都会耍些小动作!你这个冒牌货当然不知道!"
"哪里有!"灼儿当即叫起:"就睡过一次啊!只有你遇刺那一回!"
李安世又是一怔。
"你…"玄灼想了想,指着李安世:"你试我?"
"试你又怎样!"打落那只指着自己的手:"那晚是怎么睡的!说来听听!"
"什么怎么睡啊!难道是横着睡还是竖着睡?"头疼…睡觉还有睡法的吗…?
"你说呢?"
"没有啊…"想破了头也没想到:"最多是我拽你耳朵时你吃了一惊…然后就没什么事了啊…我怕冷,就钻到你怀里了…还有什么吗…"
想了半天,投降似的回过头来,正想说实在想不出时,却看到李安世满眼惊异,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怎么会知道…你真的是…"李安世忙摇摇头:"不可能…你一定是假的…"
玄灼也有些不畅快起来,明明自己就是玄灼,皇帝哥哥却横竖不信!说了那么多,还是一句你是假的…顿时来了气。
"没错!我是假的!冒充玄灼又怎么了!他算什么啊!我还非要认这个名是不是?!不过一个小小的御前伴读!最多是你的幼时玩伴!冒充他有什么好处似的!!"
"呵呵…"李安世似笑非笑的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吗…全天下恐怕只有玄灼本人才会不知道他对朕有多重要了吧…呵呵…"
双手颤抖着抚上玄灼那张白玉无暇的脸庞,细细的凝视着,喃喃道:"灼儿…"
玄灼一愣,叫了起来:"不是吧!怎么一下子就信了!!"
"你忘了吗…"李安世用颤抖的声音,说不出是哭还是笑:"以前你一被气急了,就会大叫着说反话,最后再加一句:我算什么,我不过是小小的御前伴读…"
"…还笨到脑袋里全是浆糊,你干脆把我撵出宫还痛快点…"玄灼忍着泪水说,不经意的一笑,泪水流了下来…
"灼儿…真的是你…"
"臭皇帝…"笑着,说出小时候一生气就会骂皇帝哥哥的那千篇一律的词汇:"…我最讨厌你了…"
"灼儿!"
紧紧抱着娇小的身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两个躯体紧密的贴合在一起,不愿再有一丝隔阂…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梦境般的不现实感令李安世不敢松开手…即使是梦…也让我多做一会儿吧…
"恭喜皇上与灼王爷重逢…"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朕不知你是谁,但朕仍要谢谢你"感激的对着空气中的女声大声说道。
"小女子只是信守诺言罢了…就此拜别…还望皇上好好珍惜失而复得之人…"女人的声音慢慢变远,直至寂静…
忽然,八卦图从中裂开,竟出现一条通道,遥遥可见远处的光点。
"是通往外面的吧,咱们走"李安世紧握着玄灼的手,不肯放开…
玄灼若有所思的回过头,看着那间空荡的石室…
他们是谁…为何要帮我…为何如此装神弄鬼…?
但不管你们是谁…我衷心的谢谢你们…
走出通道,才看小顺子昏倒在主陵入口处,李安世拍拍他的脸,小顺子这才苏醒过来。
"小顺子,你猜他是谁?"李安世笑得如此开怀,如释重负般轻松。
小顺子心思细腻,看着李安世如获珍宝般紧紧握着那个叫玄珮的人的手,当即明白。
"奴才小顺子叩见灼王爷万福!"
"好聪明的小顺子!"
李安世大笑起来,玄灼吐吐舌头,调皮的冲小顺子摆摆手,就如同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小顺子不由得自心底笑了出来…
极远的一颗苍天大树顶端,一男一女远远的望着陵内的三个人。
"这把刀交给主人吧"女子看着手中的凝月香刀,轻轻道。
"凝月…"男子忽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女子:"你真得跟这把刀没关系吗?为何你会挑选三百年前的故事?为何你正巧也叫凝月?"
"正因我叫凝月,才会为另一名叫凝月的女子报不平…"
"但适才…你的眼中…似乎含有泪水…"
"这叫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个无趣的男人,不会欣赏"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
男子不经意的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那个李安世聪明一世,为何最后还是相信了这种荒谬之事?"
"再聪明的人,也会因情感的澎湃而痴迷…正因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玄灼能复活,所以才会让理智迷乱,只需一个可以令自己有一点点安心的理由,他就可以接受死人的复活…所以,纵使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李安世也会令自己拼命相信的…即使那个珮儿是个假的,也可以得逞…"
"那个玄珮真得是玄灼吗?不会是喝下'重生露'的另一个人吧,要知道喝过重生露的人,醒来后别人说他是谁他就会真当自己是谁…而且那个墓中的小孩子又是谁?真得不是玄灼吗?"女人好奇地问。
"这些你我不必再管,只需记得,现在站在皇上身边的那名少年,是咱们逐鼎阁的一枚暗棋…"
……
……
《软烟罗》之《凝月香》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09/27 at 下午7:30: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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