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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受罪》作者:Tangstory

谢谢maggie酱推荐此文^^

《活受罪》


迷蒙間沈涼生聽到雨打紙傘的聲音。夏時陣雨稠密急促,砰砰地打在傘面上,似夢中戰鼓,敲得氣海翻騰,終於痛醒過來。
沈涼生睜開眼,便見一把油紙傘罩著他的頭臉,傘上繪著漠漠黃蘆,筆意靈活,一派不勝雨打風吹之態。
他聽到身畔有人聲道,這雨下不久,再過片刻也該停了,便欲伸手去摸佩劍。秦敬立在他身側,執傘望著他,看他手指動了動,便又躬身湊近了些。

荒涼山間,除了他們再無人跡。沈涼生傷重之時尋到這間破廟,本欲入內避雨裹傷,卻終是體力不濟,倒在了廟門口。
這土地廟早已荒廢多時,破得門都塌了,沈涼生被斜躺在泥地上的木門絆了一絆,倒在門板上,暈過去半柱香光景。
血流得太多、太快,雨澆不去,滲進門板裡,又隨著雨水自木紋裡泛上來,濕潤鮮妍,像棺材底新鋪的一層朱砂。
這半死不活的光景令秦敬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截了當道:"你叫什麼名字?若你死了,有個名字也好立碑。"
沈涼生暗提真氣,覺得渾身經脈無一不痛,似千萬把刀在身體中細細銼磨,全然不能出聲。
秦敬見他不答話,只以為他不甘心就此咽氣,便點點頭,隨口道:"也是,若是能活,還是活著好。"

雖說痛到極處,沈涼生也不願再暈過去,強撐著意識清明,對上秦敬的眼。
秦敬與他互望,見那目光中並無懇求搭救之意,亦無倔強不甘之色,只如千尺寒潭,既冷且靜,映出自己的影子——半躬著身,一手執傘,一手撓頭,認認真真地瞅著對方,一副犯傻的德性。
秦敬咳了一聲,直起身,想撿回些世外高人的氣派,又連自己都覺得好笑,只好再咳一聲,正色道:"方才探過你的脈象,內傷外傷加在一塊兒,也就剩了這一口氣。我也不願見死不救,但若貿然挪動……我怕這路上你就撐不過去。你意下如何?"
沈涼生身為密教護法,經脈行氣之道本不同尋常。他自知這身傷勢並沒此人想得那樣重,便是一直躺在這兒淋雨,淋上一天一夜怕都死不了,何況一段路。
沈護法心中權衡一番,若放出教中通信煙花,引來的是敵是友尚未可知,不到萬不得已之時還是罷了。現下既然有人願救,便暫由他去,至於這人是什麼來路,是真心相救還是另有玄機,且走一步看一步。
秦敬見他沉默片刻,微微頷首,便當他是願意試試這一線生機,遂收了手中紙傘,狹在腋下,彎腰使力,想將人打橫抱起。可惜秦敬的武功本就平常,又走的是借力打力的輕巧路數,要論實打實的力氣,和不會武的普通人也差不多,要夾著傘抱起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只得歎了口氣,將傘棄到一邊,雙臂運勁將人橫抱在胸前,再歎道:"可真是重。"
沈涼生閉目養神,覺出那人使出輕功趕路,心忖一句,這功夫可也真是糟糕,如若醫術也是這個水準,大抵還是得靠自救。索性不再管他,任由他抱著自己顛顛簸簸,暗自運起獨門心法平復受損經脈。

沈涼生這門心法名喚五蘊皆空,名出佛門心經,卻也只是借個名而已,與佛家內功不沾半點干係。不過此門心法的奧義確是一個"空"字,運功之時心跳脈搏漸趨於無,教內典載若功至頂層,可假死百年,只餘一縷內息流轉不滅,複生之日功力亦以百倍計,當世無敵。
沈涼生這名字聽上去有些姑娘氣,倒是人如其名,性冷心寒,定力了得,是修煉此門心法的好材料。雖說練至第七層後再無進境,但功至此步,運功之時氣息脈象已頗微弱,幾近假死之貌。
秦敬不知他心法奇詭,只覺得懷抱之人漸漸沒了氣,腳下更急,心頭卻不免湧起一絲哀意。雖說素昧平生,但既已說了要救他,若還是只能眼睜睜看他死在自己懷裡,這滋味當真不好受。
夏時陣雨果不持久,雨勢漸緩漸歇,天邊出了日頭,林間點點金斑,鳥聲蛙鳴,更襯得懷中一片死氣沉沉。秦敬低頭看了眼懷中人,面白如紙,唇色寡淡,神色倒平靜寧和,不見苦楚。
不痛便好,秦敬默默心道,反正人活一遭,多多少少都得受些罪,若能無知無覺死了,最後少受點罪,也是造化。
抬頭遙望,自己的藥廬還得再翻一個山頭,這人恐怕真是撐不到了。自己雙臂酸痛,抱他也抱得不甚安穩,若是顛醒了他還要活受罪,這麼一想乾脆暫停了停,小心地將懷中人挪了挪,欲再抱穩一些。
沈涼生雖在運功,卻也不是對外物無知無覺,見他停了步子便以為是到了,睜眼打量,正見秦敬皺眉望著他,看他睜眼又忙展眉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輕聲道:"離得不遠了,你若累了便繼續睡。"
沈護法活了二十六年,頭一次有人拿這哄小孩兒的口氣與他說話,略一思忖,便猜到這人恐怕以為自己是迴光返照,又見他面上神色似是真的不好過,影影綽綽的日光下,自眼角至頰邊竟像有道淚痕,便也低聲回了句:"有勞。"
要說沈護法平生雖與"好人"二字全不沾邊,卻也是壞人裡的正經人,便連殺人也殺得禮數周到——毫不留情地將人捅個對穿,再客客氣氣地補聲"得罪",一本正經得讓教內同仁看著他就牙疼。
秦敬聽得這句"有勞",咧嘴笑了笑,暗道等我給你掘坑挖墳時再謝不遲。心裡難過,面上笑意反更深了些。
沈涼生並未繼續運功療傷,一來銳痛漸緩,二來欲速則不達,左右不急於這一時。他平心靜氣地端詳著這個抱著自己趕路的人,心中並無絲毫感激之情。世上有諸般善良美好,亦有諸多奸邪苦厄,萬象自然。無論是善是惡,與己無關有關,沈涼生觀之皆如日月草木,不知動心為何。
"咦?"盞茶過後,秦敬也覺出懷中人氣息平穩綿長,不似一般迴光返照之態,心中稱奇,低頭看他,笑道,"看來你命不該絕。"
沈涼生端詳他半晌,想的卻是原來這人並未當真掉淚。只是自眼角向下有道纖長傷疤,淺而細,晃眼間頗似淚痕,非要細看方能看出端倪。
這樣一道疤,算不上破相,卻為這張平淡臉孔平添一絲趣味。尤其是嘴角噙笑時,便是一張似哭似笑,又非哭非笑的臉。


秦敬,表字恒肅,為人卻一點也不端方嚴肅。與沈涼生裹傷時互通姓名,他便笑著調侃,一碗涼水,生不逢時,真是個好名字。
沈涼生不答話,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摸索索敷藥,心知外傷並無大礙,只是內傷少說要休養月餘,功體全複更不知要等到何時,而天時已近,教中正值用人之際,真是麻煩。
"你經脈受損頗重,培本固元乃當務之急,"秦敬把七七八八擺了一床的藥瓶劃拉進藥箱收好,"若專心調養四、五十日,大約能拾回八成功力,最後兩成還需你自己……"
秦敬話說了一半,便見沈涼生抬眼直直望向自己,以為他嫌太慢,搖頭勸道:"此事急不來。我跟你說實話,助你更快回復功力的法子不是沒有,但此法三五年後必有後患,我不想用。你還年輕,往後日子長得很,不值得。"
"你是個好大夫。"雖無感激之情,沈護法這句評語給得倒是真心實意——但他臨陣對敵之時,偶爾遇上難纏的對手,也通常是在收劍入鞘後,真心實意地用一句"多謝指教"將人送入輪回道——所以便是真心讚賞可也不大吉利。
"不敢當,"秦敬起身走去藥架旁,揀出個青瓷藥瓶,"方才話未說完,那剩下兩成……"複又走去桌邊,倒了杯白水,頓了頓,還是打算把話攤開來說明,"剛剛細探過你的脈象,先頭倒是我走眼。你修習的心法太古怪,那剩下兩成我的確無能為力,得靠你自己慢慢補足,"帶著藥瓶白水回到床邊,倒出兩粒朱紅藥丸遞至沈涼生眼前,"內服。"
沈涼生並未接藥,仍是直直望向秦敬,毫不掩飾眼中查考神色。五蘊皆空這門心法雖為教中密寶,只有歷代大護法方能修行,但江湖上對此也並非一無所知。若是這位秦大夫已看明此中關節,卻仍肯出手相救,便定不是"善心"二字那麼簡單。
沈涼生不接藥,秦敬也未著惱,自顧自拿過他的手,將藥丸茶杯塞過去,收手續道:"此間現下除了你我,再無旁人。方才進來時,你想必也看到了,此處除卻地勢隱蔽,更有陣法加持,不是什麼人想進就進得來的。我既已答應救你,便沒打算害你。我是大夫,你是病人,別無其他。天色已晚,要走還是要留,你自便吧。"
秦敬說完便走回桌邊,也為自己斟了杯涼水,一氣喝完,心口隱痛似是好了一些。
實則秦敬自己也知道,那痛其實是不存在的,只是思及之後的棋局命數,錯覺心痛罷了。

沈涼生沉默片刻,淡聲問道:"你要什麼?"
秦敬回身看他,挑眉一笑:"救命之恩,自然是要以身相許了。"
要說秦敬平生雖與"壞人"二字全不沾邊,卻也是好人裡頂不正經的那一種。不但嗜賭,而且好色。尤其後者,見到樣貌好的,不拘男女,總愛口頭上沾點便宜。雖然真讓他做點什麼他也沒那個膽子,眼前這人他更是萬分惹不起,但有便宜不沾,到底不符合秦大夫一貫嘴賤的做派。
"你是大夫,我是病人,別無其他?"同一句話,沈涼生以問句道來,雖是平淡語氣,秦敬卻生生從裡面聽出一絲揶揄意味,想必是諷刺自己上一句還說得好聽,下一句便出言無狀,沒有醫德。
唉,秦敬默歎口氣,愁眉苦臉地望著坐在床上的沈護法,心道這位仁兄明明看上去冷漠寡言,怎麼耍起嘴皮子來也那麼厲害。好好的冷美人不做,真是浪費了那張面皮。

沈涼生不再多言,就水吞下藥丸,合衣而眠。他直覺這人早晚有求於己,現下不直說,便留了交換條件的餘地。以利換利,最為讓人放心。
再醒來已是三日後,秦敬所予之藥果然無錯,培本固元,平經理氣,便連外傷藥也著實管用,短短三日,傷口皆已癒合結疤,想來再過幾日便能好全。

"如何?能走了吧?"秦敬自己配的藥,自然心中有數,掐好了點兒過來探了一眼,正見沈涼生披衣下床。
"多謝,外傷已無大礙。"
"往後一月,每隔一日進藥泉泡兩個時辰,隨我來吧。"
出了藥廬,兜兜轉轉,便見一方暖池,籠著薄薄水霧,撲面一股清苦藥香。沈涼生並不避諱——兩個大男人,按說也沒什麼可避諱的——直接除盡衣物,走入池中坐定。
秦敬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只看著地上血衣,好言商量道:"不值錢就扔了吧?捨不得你就自己洗。"
"隨意。"
秦敬揀起衣服,轉身走了幾步,又想起他這幾日也未得空洗漱,遂回身道:"我去拿皂角,你順便洗洗頭髮。"
待到秦敬拿著洗漱之物回轉,卻見沈涼生似又睡了過去,閉目靠在池邊,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
"天氣熱,泡這藥泉的確有些難受,下次你可晚上再來。"
"…………"
沈涼生不出聲,秦敬繼續自說自話:"莫要真睡過去,雖說水不深,萬一淹死了也是作孽。"
"…………"
"東西我放在這邊,洗頭髮你總會吧?"
"…………"
"沈涼生沈護法,我是秦大夫,不是秦老媽子……唉,我算見識到什麼叫不聲不響地支使人了。"

其實沈涼生倒也沒什麼使喚他的意思,不過是在運功行氣而已。
心經道,五蘊皆空,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心法卻全違佛家本意,偏要自無中生有,內息生生不滅,對外物知覺反更加敏銳。
他覺得有手輕輕取下他的發冠,一絲一縷打散頭髮。

秦敬取下沈涼生的發冠,打散髮絲,拿過木瓢,舀一勺熱水,當頭淋下。
黑髮如墨,逶迤蜿蜒。

——覺得有手細細梳過發間,不厭其煩地,解開一個又一個發結。

沈涼生當日血流得那樣多,頭髮飽浸了鮮血,乾涸後粘連不清,遇到熱水後又再化開,水中平添幾縷薄紅。
秦敬的眼追逐著融開的血色,微波蕩漾中似一抹水紅縐紗,紗後是常年習武之人赤裸的身體,身上幾道深長傷口,血痂猙獰有如活物……有如暗紅長蛇,彎轉攀附在這樣一具軀體上,蛇頭臥於胸前,正是乳頭的位置,絲絲毒信一吐一收,自乳頭上反復滑過。

——覺得那雙手不疾不徐地按揉髮絲頭頸,時而重,時而輕。何時重何時輕卻是……不可捉摸。

日光朗朗,池水清澄直若無物。目光再向下,就著對方閒適坐姿,腿間蟄伏的陽物亦纖毫畢現。因為太坦蕩,反無什麼情欲遐思。
秦敬收回目光,只盯著沈涼生的臉,專心手下活計。
修眉鳳目,直鼻薄唇,冷漠如雪後荒原,銳利若掛松冰淩。並非妖邪之相,只是煞氣太重。
還有……秦敬微錯開眼,連臉也不敢再看,心道怎麼偏偏就有人明明未著一物,卻仍是一派禁欲之意。
須知愈是禁忌……愈會讓人多想。

——覺得身周熱水沁入四肢百骸,輕飄不著力的酥麻。藥香漸漸濃郁,卻是兩股不同的味道。誰人身上草藥香氣,似濃霧中一個淡淡的影子,越步越近,終自霧中現出身形。

眼觀鼻,鼻觀心,秦敬打定主意不再瞎瞧。
可惜不看歸不看,指間滑膩髮絲卻像張躲不開的網,網中活魚左掙右突……秦敬猛地鬆開手,站起身退後一步,胯下半硬的陽物蹭著褻褲,恰似魚在網中,緊也難受,松也難受。
只因早晚死路一條,便在水中多活片刻,也只是活受罪。

——覺得那雙手突地離開,像霧中人影就要明瞭之時,又兀地隱去不見。

"換洗衣物就在池邊,你泡夠了時辰就自己上來吧。"
秦敬清了清嗓子,講完話便轉身離去。餘下沈涼生獨自泡在池中,內息走完一個周天,慢慢睜開眼。
頭髮這東西……他捋過一縷髮絲,難得有心想到一些閒事。
頭髮這東西本是無用之物。割之不痛,棄之複長,卻偏偏又有時靈活得像玄絲診脈的那一根細絲。
諸般雜念,灼灼情欲,瞞不可瞞,欲蓋彌彰。


山中無歲月,轉瞬一月即過,沈涼生傷勢好得差不多,啟程回教中覆命。行前摘下腰間大護法令,權杖分陰陽兩面,他將陰令交給秦敬,當做日後條件交易的憑證。
秦敬因著自己真生了一點不該有的念頭,行止間反規矩起來,把所有的嬉皮笑臉、插科打諢都收拾得一乾二淨,接過權杖,正色請道:"沈護法,好走不送,後會有期。"

沈涼生走了,山間藥廬中重新只剩秦敬一人,卻又似處處都留下了旁人的影子。
獨坐吃飯時,便想起每每與沈涼生同桌而食,都會忍不住分神去留意他的手。
沈涼生膚色偏白,手指修長,指節並不突出,指間也看不出常年持劍留下的繭子,卻讓人一眼望去,便能知曉這是一雙習武之人的手。能覺出其中隱藏的力道,或可徒手擰下一個人的頭顱。偶爾兩次太過入神,在對方執筷夾菜時,目光不自覺便跟著那一箸菜,一隻手挪到他的唇邊,看薄唇微啟,細嚼慢嚥,卻又覺得他根本不在意送入口中的是魚肉珍饈還是豆腐青菜,也品不出其中的差別。
大抵吃飯這件事在他那裡,也就只是"吃飯"而已。
"有事?"有次秦敬的目光多停了停,換來沈涼生一句問語。其中雖無不悅之意,卻也足夠秦敬回神。
"無事,菜色簡陋,招待不周。"秦敬面上笑得禮貌斯文,腦中卻想著,不知與他唇舌交纏會是什麼滋味。
"無妨。"
應當是沒有任何滋味。秦敬微笑心道,這個人,大概嘗不出所有俗世滋味。

又有時沏一壺好茶,憑窗讀書,也似仍能見到那人在院中習劍的身影。
按說秦敬理當避諱,不是每個劍者都願意將自家劍法示與旁人。但沈涼生倒像並不在意秦敬觀摩,一招一式,或疾或徐,雖未動真氣殺念,卻亦深得劍意精髓。
江湖上,刑教掀起的腥風血雨已消弭二百餘年,久到幾已成了傳說。只是兩百年過去,刑教並未再興兵燹,卻仍能令江湖上人人聞名自危,可見許久前那場戰禍是如何慘烈。
沈涼生大約是練招消遣,不見傳說中魔教護法以一人之力屠盡十數門派的逆天能為,唯有翩翩劍意,脈脈風流。
秦敬往往看上片刻,就將心思移回手中書頁上,暗歎一聲造物美妙,可惜千般美妙,也只是刑教鎮教的一柄神兵利器。傳言刑教位至大護法者,皆已入無我之境,捨棄諸般自私凡欲,唯聽教主號令,令殺一千便不會殺八百而返,看來是真的。

沈涼生留下的護法陰令秦敬本也當做腰配攜帶,但那權杖不知是什麼材料打造,非石非鐵,冷若寒冰,隔著兩層衣衫,仍能感到腰間寒氣。
後來有夜暑氣難耐,秦敬索性把那權杖塞到竹枕下面,側過身,面頰貼著枕頭,若有若無的涼意暗送,倒是頗為助眠。
結果許是不該把人家隨身的東西放在床上,當夜秦敬便做了綺夢。
半夜醒來汗已沁濕貼身褻衣,腿間之物仍硬著,渾身燥熱。
他忍不住摸去枕下,摸到那面權杖,觸手冰冷,反襯得周身熱意更加難捱。
秦敬閉著眼,攥住權杖,慢慢回手,將權杖貼在鎖骨處,冰得打了個激靈。一室黑暗中,他面上莫名其妙浮起一絲笑意。
手指推著權杖再向下,隔著褻衣,停在胸口,微微偏右的位置。右邊乳頭遙遙被涼氣激著,未經撫摩,卻一點一點硬了起來。
陰令正面雕著一隻延維,《山海經》中人首蛇身的怪物,見則能霸天下。秦敬含笑心道,沈護法,若是你知道你隨身之物被我用來幹這個,不知是否還能維持住那張不喜不怒,無動於衷的臉?
權杖方方正正,四角被著意打磨過,銳似刀尖。秦敬隔著一層棉布褻衣,用權杖一角若有若無地撥弄硬起的乳頭,重一分力氣,便似被刀尖輕紮了一下,但紮在敏感之處,痛也痛得歡愉。
胯下早脹得難受,隨著乳頭被來回逗弄的快意,陽具在褲內跳了一跳,似要翹得更高,卻又被褲襠拘著,龜頭頂在薄薄的棉布上,頂端小孔滲了點淫液出來,沁到布料裡,微微現出濕意。
手指帶著陰令滑至胯間,琢有圖案的一面貼著襠部,指尖用力,權杖貼得更緊,令上浮雕紋路隔著褲襠磨蹭著懸在硬挺陽物下的囊袋,帶出幾許不可說的滋味。
權杖又向上,滑過陰囊,從陽物根部開始,慢慢磨蹭上去。隔著褲子,那一點快活如隔靴搔癢,於是便更心癢難耐,陽具頂端不可自控地吐出更多欲液,貼著龜頭的那一塊布料濕得更甚。秦敬動了動身子,把褻褲往下拽了拽,龜頭蹭著布料竄上去,從褲腰裡鑽出來,貼在腹下兩寸之地。
多雲的夏夜突地起了風,風動雲散,暗室照進一抹月光,床上光景便清楚了一些。秦敬用令上浮雕反復隔著褲子摩擦自己的陽物,像是愛上了這般隔靴搔癢的滋味。陰令森冷,陽具火熱,冷意透過布料纏上炙熱肉根,錯覺似那人的手指,白如玉蘭,修長有力。他闔目想像著那雙犯下滔天殺孽,冰冷無情的手牢牢把握住自己的陽物,上下捋動,口中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靜夜中的低吟聽來格外刺耳,秦敬睜開眼,左手撐床半抬起身,見到朦朧月光下,自己下身褻褲稍褪,腰臀不自覺地合著右手動作上下挺送,龜頭自褲中探出來,已是濕得一塌糊塗,乃至小腹上已經積了一小汪黏液,月光中閃著淫靡色澤。
這般情動……秦敬突地輕笑了一聲。其實他雖然自詡為好色之徒,但因為生來心器就異于常人,所以根本就是口上說說而已,實則欲望淡薄,除了嗜賭之外,可稱得上是修身養性。
但是沈涼生不同。秦敬噙笑心道,從他明瞭他的身份之刻起,他之於自己便是不同的。
可這份"不同"與自己最初料想的"不同"卻又不同,如此繞口,好像一句笑話。

腦中胡思亂想,手中動作卻未曾稍停。因為那個人而這般情動,這讓秦敬幾乎生出一股自虐的快意。
他默默望著自己用一塊權杖自淫,甚至未曾用手觸碰,只是隔褲用那人隨身權杖輾轉摩擦,便已如此不能自已。
他眼睜睜望著自己孽根堅硬如鐵,龜頭紅潤飽脹,頂端尿孔似失禁般止不住地滴著透明淫液,突地抬手,用權杖一角去撥弄龜頭中間的小孔,一絲銳痛合著強烈的快意直湧上頭,陽具顫了幾顫,竟就這麼泄了出來。

秦敬重新躺平,微喘了片刻,將權杖舉至眼前,迎著月光端詳。
方才有道陽精正射到權杖上頭,白濁順著權杖上的圖案滑下,停在延維那粗長蛇身上頂著的兩個人頭中間。
秦敬在心中一字一句默念出《山海經》中的典故:延維,人首蛇身,紫衣朱冠,見之能霸天下……
……哈。


立秋之後,天氣雖未立時轉寒,卻又到了秦敬一年四回活受罪的時候。
因為天生心疾之故,雖說平時行動並無大礙,只是不能修習剛猛功夫,內功也難有進境,但每年一到換季之時,短則三日,長則五天,秦敬心裡就像住了兩位絕代高人,翻天覆地地過招比劃,全然不管秦大夫那顆人肉做的心經不經得起。
俗話說醫者難自醫,秦敬的師父是半個大夫,秦敬自己的醫術更是青出於藍,但師徒二人對這古怪心痛之症都沒什麼好法子。莫說止疼湯藥,便連用銀針封住昏睡穴都能生生再痛醒。
直到四年前,秦敬的師父帶著他訪遍天下靈秀之地,終找到這眼山中藥泉,每到心痛發作之時,進到池子裡泡著,便可好過一些。

一年四回,泡了四年,秦敬卻還是每次無日無夜地浸在藥泉中時,都會反復在腦中過著四年前與師父那番對談。
"照我說,您就不該給我找著這麼個寶地。先前一年到頭要受四回活罪,活著這碼事在徒兒看來還真沒什麼好,早死早超生。現下您尋著這麼個地方,我可真該貪生怕死了。"
"此言當真?"
"什麼當真?貪生怕死?自然是真的。"
"不,之前那一句。你說活著並無什麼好。"
"…………"
"恒肅,莫要騙自己。"
"…………"
"為師望你心甘情願,若非如此,為師也不會逼你。"
"此言當真?"
"…………"
"師父,知道什麼叫上樑不正下樑歪了吧?您可也莫要再騙自己。"

天際一聲悶雷,頃刻大雨瓢潑。秦敬泡在池水中,一手支額假寐,突覺頭頂再無冷雨澆落,睜眼一看,果然是師父循著慣例過來探望,一襲青衫撐著紙傘立在池邊,仍是那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師父,徒兒不孝,您先頭畫給我的那把傘讓我給丟了。"
"無妨,得空再畫一把給你就是。"
"這次畫個扇面吧?"
"眼看天就涼了,莫要大冷天拿把扇子丟人現眼。"
"哈。"
"……恒肅,兩月前有人夜闖少林藏寶塔。"
"嗯。"
"少林方丈事先已有準備,武當,嵩山,峨眉,青城,諸派好手皆在塔內佈陣以待。"
"結果呢?"
"功虧一簣。"
"哦。"
"慧生大師耗盡畢生修為的一招,也未能將闖塔人斃命掌下。"
"大師呢?"
"已圓寂了。"
"…………"
"恒肅……你可知闖塔人是……"
"徒兒能猜到。"
"……一月前已傳來消息,刑教護法已平安回轉。"
"我知道,我救的他。"

秦敬仰著頭,難得見師父臉上也有這般啞口無言的表情,不由失笑出聲。
"師父,怎麼這次沒算出來?還以為您老人家那神棍的本事早臻化境了。"
"……罷了,原本冥冥中早有定數,天命……"
"天命不可違。我說您就不能換點別的話說?"
"…………"
"您快甭想了,咱們先說正事。刑教可已拿到那兩頁殘本?"
"應是沒有。殘本藏于少林之事本就是打謊,可惜……"
"不必可惜了,他們尚未拿到便好,我自有計較。"
"…………"
"師父?"
"恒肅,莫怪為師囉嗦……師父只想再問你一次,可有怨尤?"
"有怨尤又如何?"
"…………"
"師父,自欺欺人之話,徒兒久已不提。"
秦敬斂去面上笑意,端正坐姿,低眉肅穆道:
"為天下,為蒼生,我無怨尤。"

立秋之後又到了中秋,秦敬除了師父之外再無親人,也對過節無甚興趣,倒是久未沾色子,手有些癢。算算離立冬還早,索性坐船去了金陵,一頭紮進金陵最大的賭坊,從前一日傍晚賭到第二日雞鳴,出來時腳步虛浮,兩眼發青。
秦敬進賭館從來只賭大小,簡單乾脆,可大贏,可大輸,賭盅翻覆間樂趣無窮。
銀錢之物秦敬從不上心,賭至興起,乾脆把身上銀兩全押了上去,一把輸得乾淨,嘖嘖兩聲,倒也不見懊惱,兩袖清風地出了賭坊的大門。
結果出了門才想到,這下可連坐船回去的船資都付不起。再看自己,身上一襲洗得發白的藍布袍子,頭上一根再樸素不過的桃木簪,進當鋪都不知道能當什麼。
秦敬翻遍全身,倒是又找出了幾枚銅錢,雖然不夠船資,買兩個燒餅總是夠的。想想金陵離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算很遠,走個三日也就到了,路上亦可摘些野果充饑,索性揣著燒餅,安步當車,慢慢悠悠地往城外行去。

官道雖然安全,但是畢竟繞遠,走了多半日,秦敬拐上山野小路,天色漸晚,正是劫財劫色的好時候。
想是老天知道秦敬無財無貌,他未碰見遊寇流匪,倒是碰上了連自己都忘了什麼時候結下的冤枉債。
秦敬打量眼前尋釁之人,總計三位,似是有些面熟,又記不大清何時見過。
"幾位……可是秦某有幸救過你們的仇家?"
"幸個屁!"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最臉生的大漢啐了一句,"年紀輕輕做事不長眼,助紂為虐!"
"唉,不去尋正主兒的麻煩,倒來找我這個大夫的晦氣……"秦敬此次只為散心,連師父贈他防身的軟劍都未帶出門,只得隨便揀了根地上枯枝,起手道,"那便請吧。"

雖然相較於醫術陣法,秦敬在劍術上的修為實在稀鬆平常,放到江湖上卻也是二流裡的頂尖好手。如不是因為心疾所限,在內功上吃了大虧,說不定假以時日也能小有成就。
借力打力,化實為虛,秦敬看似將一根枯枝使得遊刃有餘,卻是擋得住刀劍,擋不住暗器——內功不好,輕功便也不怎麼樣。即便眼睛看到該躲,腳下也跟不上。
三人中瞧著最眼熟的姑娘甩出一把鐵蒺藜,秦敬撥開兩顆,躲開兩顆,硬捱下兩顆,收手告饒道:"姑娘,你氣也出了,便放在下一馬吧?秦某保證下次醫人前一定事先問清姓甚名誰生辰八字可有婚配,不該救的是決計不再救了!"

本非什麼深仇大恨,秦敬又已得了教訓,姑娘家臉皮薄,雖討厭他油嘴滑舌,也懶得跟他再一般見識,冷冷瞪了他一眼便帶人走了。
秦敬找了棵樹,靠著坐下來,心道果然是名門正派的子弟,哪怕驕橫了些,手下也有分寸。暗器並未淬毒,只浸了生草烏汁,又特意多添了一味千里香,雖是麻藥,卻可消腫生肌。
只是好巧不巧——普通一味千里香,卻是犯了自己的大忌。

"秦敬,別來無恙?"
天色漸漸全黑下去,秦敬因為那味千里香與自小所服之藥的藥性相沖,頭上發起高熱,迷迷糊糊聽到熟人的聲音,乾笑一聲答道:"沈護法,難不成咱們就這麼有緣?"
"多日不見,你可已想好所要之物?"
"沈護法,我知道我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你的眼目。不過現下你放我不管,我也是死不了的。可沒什麼現成的便宜能讓你撿。"
"秦大夫多想了。"
"哈,我是想,大概老天可憐我膽子小……"秦敬睜開眼,笑笑地望向沈涼生,"不敢去你們那個閻羅殿裡找你,又想再見到你……這不我不去就山,山便自己來就我了。"
"陰令在你手中,我早晚會來找你,何必急於一時?"
"的確不急於一時……"秦敬低笑了一聲,重新閉上眼,"那便等我睡醒再談吧。"


說是睡過去,卻也與昏迷沒什麼兩樣。
千里香的藥性之于秦敬而言和毒藥差不多,不過他自小吃的藥比吃的飯還多,為緩解心痛頑疾也試過以毒攻毒之法,一點小毒並不妨事,昏昏沉沉發一陣熱也就好了。
頭上有如火烤,身上卻如浸冰水,秦敬人昏了過去,牙齒仍自顧自打著哆嗦。
山野風大,秋涼入骨。沈涼生望著秦敬在樹下迷迷糊糊蜷成一團,伸手拽起他的領子,拎麻袋一樣提在手中,身法快如鬼魅,幾起幾落間尋到一個山洞,將人扔了進去,也算個避風的所在。
雖說是扔,手底卻亦留了暗勁,一百餘斤的人掉在地上,竟如被輕輕放下一般,全無聲息,不起纖塵,足見手法精妙。

沈護法負手立在洞口,等著秦敬暈夠了自己醒過來。過了盞茶光景,聽見秦敬輕輕喚了自己的名字。
他回身走近他,卻見人仍未醒,不過是夢中囈語。
沈涼生冷冷看了秦敬片刻,俯身去探他的鼻息。暖熱綿長,確是死不了。
他直起身,垂目立在黑暗中,腳邊是一個在夢中喚了自己名字的人。
秦敬在睡夢裡翻了個身,額頭抵上沈涼生的靴面。垂在身側的胳膊不安分地動了動,手掌虛虛攏住沈涼生的腳踝,便又安靜下來。
沈涼生仍是靜靜立著,看不出心中所思,卻也未踢開他。

秦敬醒來時天仍未亮,眨了眨眼,便發覺自己已換了個所在。
山間洞穴,昏天暗地,不見一絲光亮。頭上高熱已經褪了,原本便不是什麼大事。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劃過沈涼生的小腿,方察覺對方離得這樣近。
他抬目仰望,比夜更黑的孤煞的影子。
靜了半晌,秦敬哂然一笑,扯著對方外衫下擺,跌跌撞撞地爬起來,與沈涼生幾似貼面而立,兩手不老實地扶上他的腰。
破曉前最深沉的黑暗中,離近了倒也能模糊瞧見對方神情。沈涼生是一貫的不動聲色,秦敬倒也難得嚴肅,沉默不語,認認真真地與他對望,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
交睫之距,呼吸相聞。秦敬慢慢傾身,跨過毫釐罅隙,貼上對方的唇。
"你要什麼?"沈涼生終於出聲,語氣平淡,無驚無怒,仿若兩人對桌交談,而非唇齒相依。
"我真想要的,你不會給,或不能給。"秦敬並未趁沈涼生開口說話時再近一步,只是簡簡單單地貼著他的唇,低聲講話時,唇瓣輕輕摩挲,冥冥中漫開一縷無法言明的、隱秘而畸形的親密滋味,"便求一株懷夢草吧。"
"求之何用?"
"入藥。"
"可以。"

條件講定,秦敬抽身而退,走去洞口,長身直立,遙望天際曙光微現,感覺著身下隱隱鼓噪的情欲在蕭瑟秋風中絲絲平定,沸熱血液一點一點重歸死寂。
少頃旭日磅礴而出,照見鮮活世間,勃勃萬物。便是冷冬將至,草枯花謝,來年亦有複生之日,如此欣欣不息。這樣想著,面上不覺帶出一縷笑意,秦敬默默心道,當無怨尤。

《洞冥記》載:"種火之山,有夢草,似蒲,色紅,晝縮入地,夜則出,亦名懷夢。"
典籍傳說中的異草,實則確有其物,正長在浮屠山顛,而這浮屠山,卻是刑教總壇所在之地,外人難得其門而入。
秦敬言此草入藥需特殊手法採摘,采下三刻便失了效用,還需自己親身前往。沈涼生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沈護法,你以為我樂意去你們那個有進無出的鬼地方?這不是沒辦法,"秦敬賠笑揖道,"就麻煩你行個方便。"
沈涼生又看了他一眼,突地伸手,故技重施,拎著他的領子,兔起鶻落間往北行去。
秦敬雖比他矮一點,卻也矮不了多少,這麼被他提在手裡著實不好受,耳邊風聲隆隆,眼前一片昏花,方曉得自己不暈車船,卻暈輕功,勉力提氣道:"沈護法,我還得回藥廬拿點工具藥材……"
話未講完,便覺得眼前又是一花,沈涼生身形忽折,改行向東,轉折間速度絲毫不減,難受得差點沒吐出來。

普通人需步行兩日之路,沈涼生只走了一個多時辰,雖說手裡拎著個人,落定後仍氣定神閑,倒是秦敬撐著膝蓋,彎腰幹嘔了半天,咳得涕淚齊下,實在狼狽。
秦敬的藥廬蓋在山腹深處,入口小徑設有陣法,沈涼生帶著他停在穀口,並未入內,只道等他半個時辰準備所需之物,半個時辰後再上路。
秦敬進穀取了東西,磨磨蹭蹭不甘不願地走出來,小聲商量道:"沈護法,你看我也不急,不如我們雇輛馬車……"
"不必。"沈涼生乾脆俐落地掐死他的念想,見他兔子躲鷹似的離自己八丈遠,伸出手,沉聲道:"過來。"
過你妹!秦敬恨恨腹誹,不就親了一下——何況算不算親還要兩說——犯得著這麼折騰我麼!
沈護法看他臉色白了又青,就是不挪地方,足尖輕點,轉瞬掠至他身前。秦敬還沒回過神,便覺得自己連包袱帶人騰空而起,卻是被打橫抱在了別人懷裡。
"…………"秦敬難得面上紅了一紅,張了張嘴,一個"謝"字卻未說出口。不同於當日自己勉強抱著人顛顛簸簸,沈涼生將人抱得甚是穩妥,秦敬閉上眼,老實地摟著包袱貼在沈涼生懷中,只覺身似鴻毛,一路騰雲駕霧,輕輕飄飄。唯有耳畔風聲疾逝,和風聲中那人沉穩心跳,一下一下,規律如滴水鐘漏,不為外事外物所動,滴滴默數著亙古歲月。

浮屠山雖是刑教重地,卻也不是什麼偏僻所在,沈涼生不休不眠,疾馳兩日便已到了山腳下。
秦敬一介凡夫俗子,自然要吃要睡要方便,沈護法無聲趕路,從不與他聊天,秦敬也不去自討沒趣,無聊時便埋頭打瞌睡,一路睡著比醒著還多,卻每次迷糊著自沈涼生懷中醒過來,抬頭望著他蒼白尖刻的下頜,冷厲非常的眉眼,都要心道一句:這個人或許真算不得一個人,沒准真是刀魂劍魄,修羅戰鬼。

行至浮屠山下,秦敬腳踏實地,舉目仰望,只見山高千仞,險峻非常,確是個易守難攻的所在。
浮屠山周方圓百里皆屬刑教掌控,教內早已得了消息,自家護法帶了個外人回來——還是抱在懷裡——可真是百年難得的笑話。
秦敬頭一次離這江湖傳說中媲美閻羅鬼蜮的地方那麼近,新鮮勁兒還沒過,便見一道綠影如天外飛仙,飄然而落,卻是個年輕女子,眉清目秀,未語先笑。
"苗堂主,"沈涼生反皺了眉頭,先開口道,"今日你當值?"
"我不當值,我來看笑話。"女子語出驚人,秦敬很給面子地從旁笑出聲,插了一句:"在下這個笑話姓秦名敬,表字恒肅,敢問姑娘芳名?"
"哦……"女子恍然笑道,"我叫苗然,原來就是你。"
"就是我?"
"救了他呀……"苗姑娘一指沈涼生,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我們沈護法可是個正經人,秦大夫你莫要始亂終棄,否則別怪我刀下無情。"
"我……"臉皮厚如秦敬也不由一時啞口無言,倒是沈涼生已拾回那張死人臉,正正經經道:"煩勞苗堂主看好他,我先行稟告代教主一聲。"
"代教主正在行部理事,你早去早回。若是回來晚了,他這人有個三長兩短可怨不得我。"
"多謝。"沈涼生略點了下頭,行前又望了苗然一眼,如秦敬未看錯,那眼神色中確有一絲警告之意。
"呵,他倒是著緊你。"目送沈涼生離去,苗然回頭望向秦敬,上下打量,輕輕一笑。
"想是沈護法怕秦某到處亂走,犯了貴教的忌諱。"
"原來你當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苗然卻奇道,"看來你果真是個不問江湖事的大夫。"
"哈,這倒不是。不瞞姑娘,不才也的確聽過姑娘的名頭。"
"哦,那你膽子可不算小。"苗然面目秀麗可人,身姿姌弱端莊,繞著秦敬轉了一圈,重立在他面前,還是那張臉,周身卻突地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韻,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還是說,你只認准了他一個?"
"非也,我與貴教護法……"秦敬苦笑心道,你裙下多少白骨,若搭一具白骨梯,怕能從你們這山頭垂到山腳,何苦多我一具,口中卻續道,"……清清白白,姑娘莫要誤會。"
"噗,什麼清清白白,"苗然倒也非真欲拿他如何,當下斂去媚術邪法,嗤笑道,"本來我只與你玩笑,現下你這麼說,才是真的心裡有鬼。"
"姑娘說的是,"秦敬松了口氣,亦玩笑道,"莫說始亂終棄,你也知道他那個樣子,哪兒像跟人亂得起來的。"
"要不要我教你幾招?"
"不敢。"
"呵,"苗然卻突地湊近,貼在秦敬耳邊道,"秦大夫,你若真有意就加把勁,別看他那個樣子……"吐氣如蘭,幾似耳語,"你可聽說過我教雙修秘法?別看他那個樣子,你若勾搭上他,床笫之間的滋味,保你欲仙欲死,妙不可言。"

刑教總壇並未建在山巔,沈涼生奔波兩日,身法仍迅疾如電,這廂說了幾句話的功夫,那廂人已回轉,正見他倆貼近耳語,苗然神色自若,秦敬卻眉頭輕蹙,面色潮紅。
"秦敬,隨我上山吧。"
沈涼生瞥了他一眼,也未多說什麼,直到行至半路,方開口道:"你若還不想死,便離她遠一點。"
"沈護法,難不成你擔心我?"秦敬爬山爬得氣喘吁吁,口中卻還要不正經,"還是說……"腳下勉強急趕兩步,繞到沈涼生身前,調笑道,"你也會吃醋?"
"…………"沈涼生當然不會理他,秦敬自討了個沒趣,一五一十道,"我們又沒幹什麼,只是她告訴我,你床上功夫不錯。"
"…………"
"可是當真不錯?"
"…………"
"唉,我說你又不是沒同人做過,多我一個不多,乾脆遂了我的願如何?"
"…………"
"還是說你對著男人硬不起來?"
"…………"
"其實若是下面那個,硬不起來也是沒關係的。"
"…………"
"我雖尚未成家,也算遍閱群芳,便是功夫不如你,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可試用,包退不包換,怎樣?"
"…………"
"我說你……"
"到了。"
沈涼生不管他口中嘮嘮叨叨,沒一句能聽的,忽然止了步子,右手結印,輕點虛空,便見眼前景物突變,豁然開朗,幾十丈外,一座龐大建築森然矗立,一磚一瓦竟似全用黝黑精鐵打造,氣勢恢弘,令人望之生畏。
秦敬微微狹目,默默負手遠眺,只見兩扇巨門洞開,如張口猛獸欲擇人而噬。門上倒也似尋常門派般掛了個匾牌,黑底紅字,不知是不是兩百多年前那位曾一手創教,將江湖攪成一片血海之人的手筆——
偌大的一個"刑"字,筆筆如飽蘸鮮血寫就,歷經百年而鮮血未幹,便似要從字尾一筆、刀尖之上流下。
殺戮征討之意猙獰澎湃。越匾而出,撲面而來。


入教時天色尚早,懷夢草每夜子時方現其形,算算還有六、七個時辰要等。
沈涼生自是不會讓秦敬在教內隨意走動,逕自將他引至自己房內,伸手道:"請坐。"
秦敬便坐下。
"請用茶。"
秦敬便喝茶。
有侍僕送飯進來,沈涼生又請道:"粗茶淡飯,不成敬意。"
秦敬便吃飯。
及到動身取草之前,兩個人統共也就說了這三句話。
倒非沈護法待客不周——他本連日奔波,卻也未去養神休息,只陪著秦敬耗著時辰枯坐。
秦敬有時看茶杯,有時看他。沈涼生見他望過來,便抬目望回去,幾番無聲對視,卻總是秦敬自己先調開目光。

入夜的浮屠山果是陰森非常,夜梟淒鳴之聲此起彼落,宛若厲鬼哭號。沈涼生引秦敬上山取草,秦敬一路跟在他身後,只見沈涼生一襲白衣,不疾不徐走在自己前頭,每一步都悄然無聲。
"怎麼?"沈涼生察覺秦敬突地趕前一步,拉住自己的手,身形微頓,斜目看他。
"不怎麼,只想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原來秦大夫怕鬼?"
"鬼也是人變的,我作何要怕。"
"當真不怕?"沈涼生面色如常,並不見調侃之意,只一邊講話一邊舉起自己的左手——秦敬的手可還牢牢粘在上面。
"這不是夜路難走。"秦敬訕訕回笑。

山間小路雖然崎嶇陡峭,卻也不是真的非常難走。秦敬一手擎著火把,一手抓著身前人的手,邊留神腳下石階,邊還能分出閒心胡思亂想。
沈涼生任他握著,沒有回握,亦沒有抽脫。
"沈涼生。"
"何事?"
默默行了半晌,秦敬突然低低喚了一聲。
"我自打遇見你開始,便似乎一直如此。"
"如什麼?"
"逆風執炬。"
"何來此言?"
"熱焰灼手,又難放開。"
"世間萬緣,難得放下。"
"我說你好好一個刑教護法,把佛祖他老人家的話掛在嘴邊做什麼。"
"無非道理。"
"確是好道理,但倘若……"
秦敬突地噤聲,不再言語。沈涼生也並不去追問下文,只覺得身後人又不聲不響走了幾步,便放開了自己的手。唯餘暗夜沉沉,火苗飄搖,照亮短短一段前路。

行到山頂已近子時,秦敬心中已定,再不分神,屏息等著異草蹤影。
但見子時甫至,黝黑山巔突地一變,千百株火紅異草齊齊現出形跡,一時宛如置身黃泉岸邊,奈何橋畔。
"噗,"秦敬手下忙著取夢草,放進不知鋪了什麼藥粉的盒子中收斂妥當,嘴上卻笑出聲,"怪不得答應得那樣爽快,本以為這般異草只長了一株兩株,現下看來莫說做藥,拿來炒菜都夠你們全教上下吃上三天。"
沈涼生自是不理會他的調侃,只道事情已畢,這就送他下山。
"你可知懷夢草的典故?"秦敬背好包袱,輕聲笑道,"傳說懷其葉可驗夢之吉凶,此為其一。其二則更妙,傳言懷之能夢所思,沈護法何不采一株試試看?"
沈涼生不欲與他磨蹭,直接轉身先行一步,空餘三字殘音:
"無所思。"

秦敬慢慢悠悠回到藥廬時天已涼透,還未過上兩天清靜日子,便又有麻煩找上門來。
須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秦敬可算近幾十年來,頭一位囫圇從浮屠山上下來的人,雖非什麼大事,卻已有江湖人得了消息,紛紛打聽這個名不見經傳之人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而真正的大事是九月初一,正在霜降那日,倚劍門全派上下一夜之間悉數斃命,門主更似死前受過酷刑拷問,屍身慘不忍睹。如此狠絕手段,除卻刑教不做他想。
奇就奇在倚劍門雖算雄霸一方,卻也遠不能與少林武當之類的名門大派相提並論,更沒聽說過與刑教結下什麼仇怨,滅門之禍實在來得毫無道理。
秦敬歸程路上已經聽聞此事,卻是深知此中緣由,心中長歎一聲"冤孽",修書一封傳予師父,回信卻只得四字:勿多想。等。
只是一等再等,等來的不是別的,卻正是苦主。
這日秦敬正在臨窗習字,突覺有人闖陣,撂筆出穀查看,只見入口迷陣中一位執劍青年左沖右突,渾身縞素,雙目赤紅。
秦敬低歎口氣,解去陣法,已將來人身份猜到八分——江湖傳言倚劍門滅門當日,門主的小兒子恰在崆峒做客,僥倖逃過一劫,只怕便是此人了。
服孝青年見到秦敬,二話未說,屈膝便跪。
"當不起!"秦敬趕忙將人拉了起來,淺談兩句,果然猜得無錯,來人正是留得一命的倚劍門少門主。
來者也無心客套,直接道出來意,卻也是聽說了有人上過浮屠山,輾轉打聽到秦敬所在,特來求一個入山之法。
秦敬也不欺瞞,幾句講明原委,續低聲道:"少門主,我既救過那魔教護法,你覺得我可能算是個好人?"
"…………"青年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與他對峙半晌,卻是後退一步,竟又跪了下去。
"我若將入山法門告知予你,刑教中人定不會放過我,"秦敬再去攙他,卻見那人是一門心思要跪到底,只得收手道,"既然我算不上是個好人,又怎肯搭上身家性命助你?"
"…………"
"即便我肯助你,你自己想必也清楚,你這一趟……無非是送死罷了。"
"血海深仇,我定要討個公道!"青年終於開口,眼中並無淚意,卻字字如斷劍哀鳴,杜鵑啼血,"縱死無憾!"
"我……"秦敬心下一痛,走前一步,單膝點地,平視他道,"你若信我……"頓了頓,明知此事萬萬不能宣之於口,卻終忍不住說了出來,"你……你能不能再等一等……你若信我,半年之內,定會給你個公道。"
"並非不信……"無聲對視片刻,青年澀然開口,"只是我等不了了……一天都等不了了。"

秦敬靜靜望著對方眼底一片死寂,重站起身,低聲道:"少門主稍待,我將入山途徑與開陣法門一併寫給你。不過這只是先前佈防,如有變數,且看天意。"
言罷秦敬轉身入谷,並不見身後人仍長跪不起,叩首為謝,只在心中默默忖道,有人求生而不得,有人明明能活卻唯求一死,或許當真有時與其活著日夜受煎熬,不如乾脆死了痛快。

秦敬言道刑教中人不會放過他,的確不是打謊,而且找上門的,正是沈涼生本人。
與當日陷在迷陣中出不來的青年不同,區區谷口迷陣根本入不了沈護法的眼,上一刻秦敬方發覺陣法運轉,下一刻便覺殺氣如山崩海嘯,摧枯拉朽般將自己布下的迷陣扯了一道深長豁口,一襲白影如勾魂無常,轉瞬已至面前。
"秦大夫,久見了。"
"這……其實也不算久。"
"沈某倒不知秦大夫有過目不忘之能。"
"不才除了腦子好使點,也沒其他長處了。"
"腦子好使?"沈涼生執劍踏前一步,面上不見怒色,周身冷酷殺意卻毫無遮攔,一時藥廬之內宛若數九寒冬,"我看未必。"
"你說怎樣就怎樣吧。"秦敬自知打也打不過,索性束手待斃——反正自己死了,待到對方尋得殘本,得知自己便是他們要找的血引之人,而下一個可用血引現世少說還要再等半百之數,這五十年,沈護法少不了有個一日兩日要悔不當初,自己若泉下有知,喝茶看個笑話也是不錯,就是浪費了師父一番調教心血。
小不忍則亂大謀——倘若師父知道自己一子落錯,壞了他一局好棋,定要氣得鬍子朝天了。
"秦大夫倒是好定力。"
"這倒未必,"秦敬心知沈涼生諷刺他逃也不逃,守在藥廬裡等死,回笑道,"只是天涯海角,又能逃到哪兒去?"
"或是你算准了,我不會殺你?"沈涼生語氣平淡,手下卻甚是狠辣,一劍遞出,立時洞穿秦敬右邊肩胛,而劍勢猶自不止,劍尖刺入牆壁,直將秦敬整個人釘在了牆上。
"我……"秦敬痛得眼前一黑,倒抽幾口冷氣方能把話說全,"我沒那個神棍的本事,什麼都算不出,只盼你念點舊情,給我個痛快點的死法。"
"哦?懷夢草你已拿到,何談舊情?"沈涼生冷冷反問,傾身湊近他,便如山洞那夜中挨得那樣近,雙唇間只剩毫釐之距,吐息相聞,"秦敬,莫要自以為是。"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秦敬仍是那句話,身子動了動,似要抽身躲開,可惜整個人被劍釘在牆上,躲也沒地方躲,倒是掙動間撕開了肩上傷口,血如泉湧,汩汩往外冒,想是傷到了重要經脈。
"…………"
"…………"
一時兩廂無話,秦敬垂著眼,氣若遊絲,面如金紙——不是將死,只是太痛。
"這一劍,便是給你一個教訓,不該管的閒事莫要再管,好自為之。"
少頃沈涼生終再開口,抽身而退,反手拔出佩劍,手下用了兩分真力,直帶出一蓬血霧,飄散如雨。
隔著一小場紛紛揚揚的血雨,秦敬面上不見慶倖,不見悲喜,仍自貼牆勉強站著,靜靜垂目道:
"受教。"


其實當日傷重之時,也曾有那麼一刹那,沈涼生以為自己是會死的。
那時他睜開眼,便看到一把油紙傘,傘上繪著漠漠黃蘆。
那一刻,許是因為渾身上下提不起一絲氣力,許是因為耳畔淒涼雨聲,沈涼生真的以為自己便要命絕於此。心中卻也無遺憾,無掛懷,一切皆無。
唯有短短一個刹那,沈涼生平靜想到,活了二十六年,一路行來,犯下多少殺孽,種下多少罪因,到了最後,他的世界卻是凝結成了這樣小小一方所在:
孤廟。夏雨。蘆花。

但他終於是沒有死的。於是那小小一方所在便漸漸泯於虛空,遙遠得仿佛前世舊夢。
一場夏雨早已止歇,繪著水墨蘆花的紙傘早已委於泥塵,唯有那個曾為他撐開一小方天地的人留了下來。
沈涼生承認對於秦敬,自己已然一再破例。
既未拒絕,便是默許。既未殺他,便是想要他活著。

秦敬獨坐在桌邊裹傷。
斜斜背向門口,並不知曉沈涼生回轉,只一門心思費力包著傷口。
傷在右肩,只能用左手,纏傷口時每纏一道都要抬一下胳膊,一下一下疼得低聲抽氣。終熬到打結固定,已是滿身冷汗,左手幾近脫力,一個結,打來打去都打不妥當。
沈涼生立在門口看著他。既已親眼見過人還活著,便該掉頭離開,他卻仍自未走,只是盯著秦敬的手,一次一次打著一個總也打不好的結。

"別動。"
秦敬內力不濟,未聽到沈涼生的腳步,直到對方出聲,方察覺身後有人,下意回頭,又被按住肩膀。
然後便見來人繞至身前,微微俯身,抬起手,手指慢條斯理地,幫自己打了一個死結。

秦敬覺得口渴。雖知失血之後不宜進水,卻還是拿過桌上茶壺,倒了半杯涼茶,一氣飲盡,方撐著桌案站起身,慢慢整好衣衫。
他沒有問對方為何去而複返,只默默繞開他,走去廚間為自己熬一碗藥粥。
沈涼生卻似也不在意對方怠慢自己,無聲跟在他身後,站在灶邊,望著秦敬就水淘米,撥開炭火,添了兩把柴,待粥水沸滾後一味一味加進藥材,蓋上鍋蓋,又拉過一個板凳坐下,拿著燒火棍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柴火。
廚間只有木柴燃燒時的嗶卟輕響,秦敬或許是累了,對著爐火出了會兒神,眼睛便慢慢合上,似是盹了過去。
"沈護法,我想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就在沈涼生以為他已睡過去時,卻又聽他突地開口:
"我喜歡你。"
然後久久再無下文。靜寂日光中,秦敬頭慢慢垂了下去,這次是真睡了。

再然後睡著的人便做了夢。又夢見自己小時候,扯著師父的衣擺哭哭啼啼。邊哭邊還要一聲一聲哀求:
"師父,我不想死。求求你,讓我找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吧,我不想死。"
多久沒做過這樣的夢了呢?夢中秦敬似也留有
一絲清明,已經成年的自己像一縷遊魂,飄回舊年光景,冷冷看著那個撒潑打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混蛋。

二百餘年前,有魔頭橫空出世,心法奇詭,武功高絕,一手創立刑教,幾將江湖攪得天地翻覆。
但最終邪不壓正,刑教教主棋差一招,重傷瀕死,卻因修行五蘊心法之故,留下一條性命,也為這個江湖留下一個了不得的隱患。
假死二百餘年,靜候天時,複生之日,必攜百倍功力捲土重來,再無人能阻,只能眼睜睜看他屠盡蒼生。
可惜刑教手中的五蘊心法缺了最後,也是最著緊的兩頁。故而只知教主複生需一道魂引,一道血引,魂引為歷屆代教主所傳承,血引卻不知如何去找。
本來這般作孽的心法殘頁毀去最好,卻又有傳言道,殘頁上記有藏寶地圖,當年魔頭創立刑教只動用了小半,破解地圖者當富可敵國。
勿論是真有此事,還是刑教放出的虛假消息,卻總歸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殘頁幾番輾轉留存於世,被一世外高人得之,未將之毀去,只交予佛門好友,鑽研破解心法之道。
幾番研究,還是需從血引之人入手,典記所謂血引乃指心竅精血,血引之人應天命而生,天生心器異于常人,若要魔頭複生,需此人心血吊足七日,而最終研究出的破解之法,便正在七日之後,即將功成那一刻。
正邪雙方皆等了兩百年,血引之人出世,刑教那邊毫無頭緒,秦敬的師父卻正是當年那位世外高人的弟子,能掐會算,秦敬尚在繈褓之中便被他帶了出來,了斷一切塵緣,只為最後賭一賭那個破解之法——由此可見秦敬好賭,沒准也算得上是師門傳統。
諸般種種秦敬的師父並未瞞他,自懂事起,秦敬便知道自己生來是要死的。
為顛覆天下蒼生而死,或為拯救天下蒼生而死,無論哪種,總是一條必死的命途。
可惜小時候秦敬不肯認命,老是哭著求師父將他藏到什麼沒人的所在,讓魔教找不著自己便好,哭著說我想活著,我還是不想死。
不過年紀大了秦敬也想開了,變成了這麼個不著調的德性,習得一身好醫術,不管是飛禽走獸還是好人壞人,路過看到了,總不免順手救上一救。用秦敬自己的話說,既然能活就活著唄,還是活著好。
於是沈涼生沈護法,就這麼順手被他救了下來。佛曰怨憎會,大抵便指這世間越是仇人冤家越是躲不開,不想見你也得見,總之算你倒楣。
老天爺跟秦敬開玩笑,秦敬卻也甘之如飴,看見沈護法長得實在不錯便乾脆俐落,一點不帶掙扎地色魂授予,只當死前一場快活。

自陳年舊夢中醒來,秦敬有一刻恍惚,鼻端聞見米香藥香,眼中看到有個人立在灶邊,低著頭,不緊不慢攪著鍋中藥粥。
秦敬望著沈涼生的背影,覺得自己也算天賦異稟——自己告訴自己說,就是這個人了,喜歡上他吧,然後便喜歡上了。
至於是不是真的喜歡,秦敬自己覺得是真的。便像他說"為天下為蒼生,我無怨尤",自己也覺得是真的。
有人道謊言說了千遍便成了真的,秦敬覺得甚有道理。
由假入真,由真入假,反正不過短短一輩子,真真假假又何必太計較。

"沈護法,早知你沒有那'君子遠庖廚'的毛病,你住在這兒那一月,就該讓你下廚抵了診金租子。"
秦敬站起身,立在沈涼生身後,湊得極近,下巴放在他肩上,伸手越過他,拿過灶臺上白瓷碗勺,又自他手中接過煮粥木勺,舀了一碗藥粥,退到一旁邊吹邊喝。
沈涼生望著他低眉順眼地喝粥,不知是不是小睡起來心情不錯,嘴角一直噙著一縷笑意,腮邊淺淺一個酒窩。
已是夕陽西下的光景,脈脈餘暉透過窗子照在他臉上,自眼角至頰邊一道細長傷疤宛如淚痕,合著嘴角笑意,便是似哭似笑,卻也非哭非笑的一張臉。
"我知道。"沈涼生淡淡開口,話卻有些突兀。秦敬含著勺子愣了一下,方記起自己之前跟他說了"喜歡"二字,搖搖頭,面上笑意又深了些。
"知道之後呢?"秦敬笑笑地看他,語中帶了兩分揶揄之意,繼續往下問。
"在下亦有一問。"
"說來聽聽?"
秦敬本以為看上去無心無情的沈護法也不能免俗,或許會問一句"為何喜歡?"再不就是冷冷反問一句"喜歡又如何?"
"秦敬,你想我上你,已經想了多久?"
"咳,咳咳……"秦敬聞言一口粥沒咽下去,嗆了半天方道,"沈護法,莫要在我吃東西時講笑話。"
沈涼生卻不回答,只走前一步,遮去半道斜陽,薄唇印上對方嘴角,慢慢舔淨嘴角殘粥。
"你……"秦敬張口欲言,對方便趁虛而入,舌尖頂入他的齒間,一手撫上秦敬耳畔,指間夾住他的耳垂,輕輕揉弄。
秦敬感到耳垂一點酥麻,然後便覺對方的舌尖細細舔過上顎,又調頭勾起自己的舌頭,甚有技巧地纏弄舔舐。
"我……"秦敬回過神來,撤開半步,剛要說話,又被對方一手扣進懷裡,重吻上來,吻得更深,舌尖探到他的舌根,輕輕地,一點一點舔弄,再重卷起他的舌頭,輾轉吸吮。
及到此步,便是有千般話該說,秦敬也不想說了。他閉起眼,夕陽溜進兩人面頰間的縫隙,輕擦著眼皮,眼前便一片紅彤。濃烈熱吻似百年美酒,醺然醉人。
秦敬想要回吻過去,對方卻全然不給他這個機會,一反片刻前的旖旎纏綿,猛然粗暴起來,一氣攻城掠地,只讓人覺得一張嘴似已換了主家,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在哪兒,只如暴風驟雨中一葉扁舟,隨著波濤來回搖擺。
秦敬被吻得稀裡糊塗,半天才想起用鼻子換了口氣,腦中回復兩分清明,便覺對方也慢下節奏,舌尖卻突地深入,抵至自己喉間,仿似歡好時挺送律動,一下一下反復摩擦。
秦敬被他撩撥得喉口酥癢,津液充盈,想吞咽又咽不下,合著支吾呻吟慢慢溢出嘴角。
兩人貼得極近,長吻未歇,秦敬胯下之物已然顫顫巍巍抬頭,半軟半硬地抵在對方大腿上。
他挪了挪身子,半硬陽物隔著幾層衣衫在對方腿上輕輕挨蹭,似求渴,也似挑逗。
沈涼生卻也從善如流,手指滑下他的耳垂,滑過脊背,手掌包住他的臀,按向自己,手底時輕時重地揉捏。
迷糊間一吻終於了結,沈涼生離了他的唇,轉而吻住他的耳垂,輕咬兩下,便整個含了進去,舌尖劃過耳廓,鑽進耳內,細細舔得濡濕。
秦敬只覺渾身一怔,腰間一酸,竟有些站不住,方曉得自己的耳朵竟然這麼經不得碰。
沈涼生將他整個人抱在懷中,自是知他得趣,愈發不依不饒,含著他的耳朵裡外舔弄。
"嗯……"唇上沒了堵頭,呻吟便更加清晰。秦敬只覺耳中不是人的舌頭,卻似一條活蛇。舌尖所過之處一片酥麻,而對方口中火熱氣息更有如靈蛇入洞,一直鑽向深處,帶出的癢意順著耳道一直鑽進心裡,又順著心血流遍全身,四肢百骸每一寸都如貓抓蟲爬般難受。
他本能地掙動身體,皮膚蹭著衣衫,柔軟衣料此時卻成了刑具,不能解癢,反而雪上加霜,只恨不得乾脆脫掉,少了這一層折磨。
褲中陽具已然全硬,頂端一片濡濕,他想伸手去摸,卻只摸到兩人緊緊相貼的身體,尋不到一絲空隙容他伸手進去做點什麼,只得攀上對方的背,用力抱住他,如溺水之人抱住一根浮木,口中不住呻吟喘息。
沈涼生卻仍好整以暇,任由對方抱著自己,口中繼續深入淺出地舔弄,聽得對方吐息愈來愈急,突然懷中身子哆嗦了兩下,想是竟就這麼碰都沒碰地泄了。

"秦敬,"沈涼生放開他,面容冷若冰雪,氣息絲毫不亂,不似兩人剛剛唇齒交接,耳鬢廝磨,倒似戰場之上,陣前對談,"貪念,心魔,方不下,便只有受著。"
"沈護法這是在警告我了?"秦敬緩過氣來,仍是那般無所謂的樣子,眼角瞟去對方並無一絲反應的下身,口中謔道,"我是放不下,你是起不來,我們也算扯平了。"
"秦大夫,"沈涼生被開了如此玩笑也不見怒色,只平淡地點了點頭,續道,"無妨,夜還長。"


秋陽落得快,夜色一分一分漫上來,恰似身前人的啄吻。
沈涼生執起秦敬的左手,自指尖吻起,一寸寸,一分分地吻上去。
秦大夫慣做文士裝扮,舒袍緩袖,倒是方便對方捋起自己的袖子,柔綿衣料層層疊疊掛在肘彎,露出光裸的小臂,手臂內側柔軟的皮膚被人細細吮吻啃咬,纏纏綿綿的隱痛。
他後退半步,抵住身後灶台,沈涼生便順水推舟,單臂攬住他的腰,微微用力,將整個人抱到灶臺上。
"怪不得聖人說……"秦敬眼見他是不打算換個地方行事了,乾脆自己用另只空著的手撥開醋瓶鹽罐,騰出片空檯面,"人之大欲,食色性也。"
沈涼生大概是嫌他廢話太多,放開他的腰,抬起手,手指按住他的唇,慢慢摩挲。
秦敬微微張開嘴,咬住他的食指,含在齒間,舌尖往來輕舔他的指尖。沈涼生手指微動,撬開他的牙齒,壓住他的舌頭,將中指也送進去,兩根手指一起攪著他的舌,續又前後抽送,令人覺得口中含著的不是手指,而是其他什麼別的物事。
手指入得深了,秦敬忍不住咳了兩聲,自昏暗中抬眼看他,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將唇移開幾分,只含著指尖低喃:"我喜歡你。"
沈涼生默聲不語,抽回手,合身將他按倒在檯面上,慢條斯理地解開他的衣物,外袍,中袍,而後是褻衣,露出大片赤裸胸膛。
秋深夜寒,冷風自敞窗中灌進來,吹得身子冰涼,唯有心口上那一小片地方籠著暖熱吐息。沈涼生低頭含住他左邊乳首,輾轉吸吮,逗弄得那一小粒東西腫脹充血,硬硬地抵著舌尖方用牙齒叼住,齒間細細研磨,輕輕扯動,有熱辣的痛意,更有隱秘的歡愉,癢痛滋味合在一起,令秦敬情不自禁挺起胸膛迎合,另邊乳頭未經挑逗,卻已兀自立了起來,又因總得不到撫弄,竟有一絲酸脹。
好不容易挨過這一陣,對方的唇終於再移下去,一點一點吻至腰腹,舌頭舔上腹臍,舌尖繞著那一小方凹陷打兩個轉,突地頂了進去,在裡面來回舔了幾周,便一下一下接連頂送,每一下都頂至深處。
秦敬只覺得臍內似有一根肉筋連著自己下面那根物事,這邊頂一下,就有一股隱隱約約的酥麻順著那根肉筋傳到下頭,半硬的陽物像被對方的舌尖牽扯著,每頂一下便就再硬一分。
他低喘片刻,突地伸手扯住沈涼生的頭髮,開口仍是那句話:
"我喜歡你。"
沈涼生停住口間挑弄,伸手把他的褻褲拽了下去,連著鞋襪一起褪下,分開他的腿,掌心貼上大腿內側,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
"或許不該如此,但我想了兩個月,還是喜歡你。"
月上枝頭,照見室內光景。秦敬衣襟大敞,下衫全褪地裸裎在灶臺上,周身肌膚因自小服藥調理之故,細緻光滑,浸透了月色,閃著蒼白的光。
"沈涼生,你知道麼?我喜歡你。"
秦敬魘住了似的,來來回回只說這一句話。眼睛卻又十分清明,執著地鎖住沈涼生的目光,神色且認真且溫柔。
"你知道麼?我喜歡你。"
沈涼生緩緩伸手,指尖點上他高聳的陽物,自頂頭慢慢劃下,劃過莖身,扯住他胯間一縷恥毛,纏在指尖,終於開口,也仍是那句答話:
"我知道。"
秦敬手中還牽著他一小束髮絲,聞言放開手,笑了笑,低聲道:"如此便好。"
沈涼生不再接話,伸手拿過一旁盛著殘粥的瓷碗,反手將冷透的粥水倒在秦敬的陽具根部。
粥熬足了時辰,米都化在了水裡,粘稠地順著股縫慢慢流下,淌過臀間穴口。
沈涼生合著粥液伸進一指,淺淺抽送幾下,微勾起手指,一寸寸摸索著柔嫩內壁。秦敬是大夫,自然知道他在找什麼,腦中思及苗然當日之言,又想到不知刑教中可也有男男雙修之法。
他探手摸去對方下身,但覺那處已然硬挺,隔著衣衫亦能感到粗長輪廓,遂比照著龜頭的位置輕輕彈了下,輕笑道:"不是起不來?"口中雖是調笑,心中卻也清楚,歡愛之事在沈涼生那裡,亦不過是"交合"二字而已,便是起了欲望,也不見得失了定性,當真投入其中。

沈涼生不去理他說了什麼,續又加了一指,兩指並用尋到窄道中那處敏感所在,輕輕按揉幾下,複時輕時重地刮搔著那勾人心弦的方寸之地,覺得對方腿間物事似被逗弄得再硬一分,情深難耐地硌在兩人交疊的身體間。
再過片刻,手指加到三根,秦敬情動已極,窄道內自行生出汩汩濕液,隨著手指抽送流出來,股間一片滑膩,抽插間噗哧有聲。
沈涼生並未褪去衣衫,只將陽物從褲中拿出,抽回手指,龜頭抵上濕潤穴口,畫圓摩挲,卻總不入其門。
秦敬雖是頭一次與同性行事,但因對方耐性甚好,做足十成水磨工夫,後身已然得趣,只覺手指抽送間,谷道內三分飽脹,兩分輕痛,卻另有五分說不出的銷魂酥癢,勾得人不能自已,少了那幾根手指便覺得百般空虛,穴口一張一翕,宛若口唇吮吸著對方的龜頭,滿是邀請之意。
沈涼生挑弄他半晌,終一手拉高他一條腿,一手扶著自己的陽物緩緩插了進去,鼓脹頂端慢慢擠入那處緊致所在,勒得有些疼痛,便撤手拍了下秦敬的屁股,吩咐道:"放鬆。"
秦敬也痛,但這般不上不下到底不是個事兒,便也依言勉力放鬆穴口,覺得那粗大的物事一分分推進,漸漸頂到深處,終於暫停下來。
他深深吐了口氣,緩了緩,腿主動夾住對方的腰,便覺體內那物開始慢慢抽送,並不很快,卻仍是生痛,皺眉忍了片刻,腿間陽物已有些萎靡,半軟半硬地隨著挺送節奏搖晃。
沈涼生倒不苛待他,不待秦敬開口,已抬手撫上他那根物事,上下套弄捋動,手指不時揉捏一下頂端,指尖刮搔扣弄著頂端小孔。
秦敬只覺身下一陣比一陣舒爽,陽物重硬起來,頂端滲出欲液,套弄間更加膩滑順暢,全身血液便皆匯至那處,身後痛楚也好過許多,漸漸琢磨出了其他滋味。
沈涼生並不心急,仍自徐徐進出,陽根在穀道內換著角度頂送,待覺得夾著自己的小穴突地緊了一緊,方漸漸放快速度,九淺一深,往復操弄。
秦敬正在快活當口,卻覺得對方撤開了前頭套弄自己陽具的手,忍不住挺了挺腰。
恰在此時對方深深頂了一下,龜頭狠狠擦過方寸敏感,一股強烈快意直沖入腦,腰一軟,正要跌回去,卻被人托住,一下一下用力頂弄,每下都如剛才那下般,既深且猛,實打實地反復擦著那處快活所在,直撞得小腹內升起一把邪火,自內至外"轟"地燒了開去,全身上下泛出一層薄紅。
"嗯……"秦敬淺吟出聲,全然沉溺於情欲之中,腦中一片混沌,快活滋味似雨打芭蕉——剛剛下起來的雨,一滴一滴沉沉打著葉子,尚未連成雨線。
"沈涼生……"他迷迷糊糊地叫出對方的名字,下意識地抬搖擺臀,迎合對方律動插送,口中斷續道,"再……啊……再快一點……"
話音甫落,便覺一下下沉沉挺送變作疾風暴雨般的抽插,仍是沉重力道,卻終連成了一片淫靡雨幕,澆得每寸肌膚都浸透了歡愉,人似酥軟得沒了形狀,腿再夾不住對方的腰,不知被擺出了什麼姿勢,只知身後內裡如千萬隻蟲蟻爬過,麻癢滲入骨髓,口中淫聲浪語,叫了什麼自己也分辨不清,腿間物事高高翹起,幾乎貼住小腹,龜頭不停吐出透明淫液,腹上精濕一片。
可惜後頭再如何快活,卻仍差了那一分關竅刺激,前頭兀自硬挺如杵,卻總射不出來,高翹陽物漲得已有痛意,秦敬迷蒙間欲伸手去摸,卻被沈涼生撥開,單手將他雙手攥在掌中扣住,不容稍動。
這般折磨足過了盞茶光景,秦敬面上早已紅透,表情似是千般歡愉,又似強忍著萬般苦楚,口中哀聲低道:"沈……嗯……嗯……讓我去吧……啊……當我求你……"
沈涼生面上一直未見動容,身下也未十分縱欲——便連陽物都並未整根露在褲外,實則只插入大半根,見他已是半死不活,大腿抖得有如篩糠,複再插了幾十下,一手把住他的陽具,淺淺捋了兩把,便見手中物事一陣哆嗦,白稠精液如泉湧般噴了他自己一身。
沈涼生卻並未泄身,只運功疏導陽精重歸氣血,元陽不失,正是雙修之道。若交合之人是女子,更可汲取對方陰精給足自身。

秦敬腦中一片空茫,自是注意不到對方如何,閉目緩了許久,方重回過神,睜眼見沈涼生已是一貫衣裝一絲不苟,面色波瀾不興的模樣,張口欲言,卻也不知能說什麼,只舔了舔乾燥的唇。
沈涼生見他睜眼,倒肯先開口,微微頷首道:"教中尚有要務,少陪了。"言罷轉身離去,身影轉瞬沒入夜色。


或因受傷失血之故,離立冬還有兩日,秦敬已然覺得心口陣痛,只好老實進到池子裡泡著,再出來已是七日後,人折騰瘦了一圈,照鏡子時眼見顴骨似是又突出來一點,襯得眼睛更深,反倒添了幾分英氣。
冬日山間萬籟俱寂,秦敬過了兩天無聊日子,養回幾分元氣,便出山去了臨近鎮子上的賭莊試手氣,複又尋去有幾分交情的藥鋪,跟老闆喝了場酒敘舊,戌末方帶著兩分薄醉回了藥廬,推開院門,卻見自己房裡亮著燭火,冷寂的夜中,暖黃的光透過窗紙,朦朦朧朧地熨帖心脾。

秦敬以為是師父來看自己,恐怕帶著酒意進房多少要被念上兩句,便站在院中醒了醒腦子。哪知片刻後,有人自內拉開房門,逆光立在門口,卻是沈涼生。
"你來做什麼?"秦敬奇怪地問出聲,面上詫異神色倒非作偽。他本以為再次見到這個人,定是塵埃落定之時,他來押自己去刑教赴死,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緣由讓他現在就過來找人。
"路過。"沈涼生答得淡然,秦敬卻又是一愣——其實硬要說緣由,也並非沒有,比如那一夜的交情,如若對方肯將自己放在心上,自然會再來。
只是沈護法會將自己放在心上,這話聽起來和母豬會上樹一樣荒謬,秦敬眨了眨眼,"哦"了一聲,腦中卻有些懷疑,沒准是自己喝多了眼花。

可惜一來一往對看半天,沈涼生也沒憑空不見,仍是好端端站在那兒,這次雖換了身黑衣,但還是那張冷漠帶煞的臉,也不過就像是白無常換成了黑無常。
"穿成這樣,是要去打家劫舍?"既說是路過那便是路過吧,秦敬想得很開,不再多問緣由,隨口開了句玩笑。
"是打家劫舍完,順道看看你。"
"噗……"秦敬沒忍住,笑著搖了搖頭,心道怎麼忘了這位也不是個不會耍嘴皮子的主兒,笑完又客氣了句,"那勞你久候了。"

說話間進了屋,秦敬掩好房門,鼻間卻突聞見一股血腥氣,方曉得沈涼生剛剛並不是同他開玩笑,卻是真的去"辦事"了。
刑教當前之事,不外乎是到處尋找殘本下落。秦敬回身看向沈涼生,並不似受了傷的模樣,那想必……
燭光下沈涼生反客為主,不待招呼,顧自拿起桌上半杯殘茶慢慢啜飲,因是黑色衣衫,看不大出衣上血跡,秦敬卻覺著鼻間血腥氣愈來愈重,眼角掃到他衣襟下擺,目光兀地一寒。
……那想必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了。

沈涼生喝完半杯茶,抬目見秦敬定定望著自己,眼中竟是厭惡神色,雖在自己抬頭時已掩去大半,但仍逃不過他的眼。
沈護法隨著他的目光瞄去自己衣衫下擺,外袍下擺正齊靴面,本用銀線繡了一圈雲紋鑲邊,但因殺多人,走過一地屍山血海,絲線早浸透了鮮血,鮮血幹後變作醬紫顏色,不細看只當是件純黑的袍子。

"秦大夫在想什麼?"兩廂沉默半晌,沈涼生一步一步走近秦敬,雖已卸去兵刃,卻仍令人髮膚生寒。
"想你殺了多少人。"秦敬也不隱瞞,坦白答出心中所思。
"恐怕比你想的要多。"沈涼生抬手撫上他的脖頸,指尖輕輕摩挲著喉結,親密宛似在說什麼私房情話,而非談論生死殺戮。
"不巧在下今日沒這個心情,"秦敬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客氣笑道,"夜深不留客,沈護法請吧。"
"哦?為何沒心情?"沈涼生卻仍好整以暇,依然負手站在他身前,微微垂目看他。
"賭輸錢罷了,下次你可挑我贏錢時再來。"秦敬面不改色,又再後退一步,下一瞬卻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不見沈涼生如何動作,竟就已被整個人扔到了床上,雖說床褥鬆軟,仍是摔得頭昏眼花。
"煩勞沈護法,若非要做就先把衣服脫了可好?"秦敬想自己真是喝多了,否則定然沒膽同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人如此講話,"看著礙眼。"
"秦敬,你早知我是什麼人,"沈涼生語氣不見怒意,手下卻是毫不留情,真力微吐,秦敬裡三層外三層的冬衣立時全數化為破布,"現在才來後悔,你不覺得晚了?"

秦敬與沈涼生的內力修為天差地遠,更兼心痛發作傷了元氣,便連他這一分真力都受不住,震得腦中頓時一黑,又被身下劇痛生生喚回神智,卻是沈涼生不做半分潤滑便長驅直入,下身穴口登時裂了開來,鮮血順著臀縫流下,少頃便染紅一小片床褥。
"秦敬,你所求的不就是這個?"這一次沈涼生再未留餘地,將陽物整根從褲內拿了出來,粗長肉刃一下一下深深捅入,且特意于抽出之時用碩大龜頭卡著穴口,那處迸裂得已然無法收縮,觀之宛如血洞。
秦敬痛得根本聽不清沈涼生說了什麼,欲要痛昏過去,又被一波波的劇痛一次一次喚了回來,苦刑加身,了無止歇。
"哦,我倒是忘了,你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欲仙欲死的快活,"沈涼生的語氣仍是與身下動作全不匹配的平淡,"便允給你可好?"
昏沉間秦敬覺得身下劇痛暫停下來,勉力睜開眼,見沈涼生起身下床,站在藥櫃前找了片刻,拿起幾個藥瓶一一聞過,終帶著一個青瓷瓶子走了回來,正是當日自己給他用過的傷藥。

沈涼生打開藥瓶,一手托起秦敬的臀,一手將整瓶濃稠藥液倒了上去,隨手丟開空瓶,將藥液徐徐抹開,等了片刻,果見藥效非常,股間傷口業已止血,便將他兩條腿大敞拉高,挺身再入,卻換做一分一分循序漸進,著意不再撐裂傷口。
秦敬心內苦笑了下,覺得後身穴口漸漸沒了知覺,只留兩分微弱痛意,心道自己配的這止血鎮痛的傷藥倒是真好用,只是用在這事上,未免有些諷刺。

苦痛既去,對方又已放慢節奏,輕插緩送,陽物在穀道內細細研磨,反復頂弄著敏感所在,秦敬前頭便終不免起了反應,在對方有如實質的目光注視下,一點一點硬了起來。
沈涼手騰出一隻手,握住那漸漸膨脹挺立的物事,手底細致套弄,待弄至全硬方抬手扯下秦敬的發帶,胯下徐徐頂送,手中亦徐徐將發帶繞過懸在挺立物事之下的兩個囊袋,各纏了一圈勒緊,餘端再繞過陽物根部,一圈一圈纏緊,綁死。
秦敬先欲伸手推拒,又馬上想明推也沒用,索性不再掙動,心中低歎一句,這夜怕是不好熬了。

"秦敬,求仁得仁,可夠快活?"
一場性事,沈涼生著意折磨於他,胯下之物宛如蛟龍如海,自在翻騰,直將海水攪起三丈波瀾,海底靜了千年的泥沙亦被驚動,隨著湍急暗流無依無憑地翻滾沉浮。
冰冷的冬夜中,秦敬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化為一片渾濁的欲海,左手頹唐地垂在床側,右手虛虛搭在自己腹上,隔著皮膚血肉亦能覺出那根物事在體內不停頂送,一下一下,幾似要破腹而出。
而自己那裡已然硬得發痛,卻因囊袋莖根俱被綁縛紮捆著,不得翹高,不得發洩,百般快意都囤積在小腹內,時刻不停地發酵膨脹,幾乎想要對方真的頂穿自己小腹,讓那快意有個出口方能痛快。

"沈護法……我早說過……我真想要的……你給不了……求仁得仁……可是用錯了……"
秦敬撐著最後一絲清明,斷斷續續講完一句話,便似被整個抽空了一般,癱在床褥上,任由沈涼生繼續動作,連合上眼的力氣都不再有,雙目無神地望著床頂,眼神似是空茫無焦,卻又赤裸地寫滿了欲望,好像整個世間都不復存在,又或整個世間在他眼中都變為一場欲宴,人與人,獸與獸,人與獸,只有精赤的肉體,粗重的喘息,放蕩的交媾。
先頭秦敬不願呻吟出聲,現下卻是想叫也叫不出來,口唇無力地大張著,涎液不停溢出嘴角,一股一股流下,喉頭鎖骨都已被口涎濡濕,燭火跳動間閃著淫靡的光。

不知這般折磨究竟持續了多久,沈涼生終於伸手,扯開了綁縛著紫漲陽物的發帶,但見囊袋猛然收縮,莖身跳了一跳,似乎立時就要噴泄出來。
但下一瞬,沈涼生便用指腹按住了飽脹頂端的小孔,只見身下人猛然繃得僵直,終自口間發出一聲宛如哀鳴的呻吟,眼角有淚慢慢滑下。

秦敬並不知道自己哭了,也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只覺得下身那處有如炮烙火炙,一股滾熱精液已沖至出口,卻又被生生堵了回來,回溯撞上下一股濁精,陽物好似要炸開般難受,世間未有一字能形容出這樣難受的滋味。
沈涼生冷冷看著他,手指沒有挪開,下身抽插仍自不停,看著他已不受意識掌控般渾身顫抖,散亂髮絲鋪了一床,髮絲間的臉不像沉浸在情欲中的人那樣氣血充盈,卻是一片死氣沉沉的慘白。
沈涼生頓了頓,終於放開禁錮,立時幾道濃精激射而出,射了秦敬自己一身。
大約憋得久了,射精後陽物也未見軟,仍是直挺挺地立著。沈涼生不疾不徐地繼續插弄,過了一會兒,便見又有白濁精液自頂端小孔泌出,不似噴精之態,卻似尿至末尾,一點一點,時斷時續地滲著,再看秦敬面色,倒是緩上幾分人氣,有了一些血色,眼淚卻猶自未止,一滴一滴靜靜流著。
沈涼生難得挑眉,目中帶上一絲興味望著他,抬手撫上他的胸口,手指劃過乳首,合著秦敬自己射到胸口上的精液,按著乳頭輕輕撚動,俯身附到他耳邊低問:
"在想什麼?"
"…………"
"舒服麼?"
"…………"
"舒服就別哭了。"
"嗯?"秦敬卻似剛回過神,詫異低道,"我哭了麼?"
沈涼生不作答,只吻上他的眼角,吮去幾滴眼淚,複又與他交換了一個淺吻。
"……嘗不出鹹味,"秦敬莫名笑開來,抬手環住沈涼生的脖頸,與他耳鬢廝磨道,"倒是許久沒哭過了。"
沈涼生仍是沉默不語,一手覆上秦敬的側臉,一手潛到兩人交疊的身體間,把握住他的陽物,籠在手中輕輕撫摩,胯下繼續緩緩律動,手指不時擦過濕潤龜頭,拭去滲出的精液,待到覺得終於沒什麼東西再滲出來,方貼在秦敬耳邊問:"夠了?"
秦敬微微點了點頭,便覺得對方深深挺送幾下,這次倒是不再惦記著他那什麼雙修保陽之道,就這麼射在了體內深處。

桌上蠟燭燃到了盡頭,火苗猛地高漲,又攸地熄滅。
沉寂的黑暗中,秦敬感到身下一輕,那根折磨自己許久的物事終於抽了出來,身上人也離去了,方放鬆身體,閉上眼。
他懶得去管沈涼生是走是留,只覺渾身上下像被奔馬碾了幾個來回,找不到一塊完好的骨頭。
可惜明明疲倦已極,卻又怎麼都睡不著,腦中想到方才有刻自己竟是哭了,無聲地咧嘴笑了笑。

那刻自己想到了什麼?秦敬靜靜回憶,好似也並未想到什麼難過之事。
無非還是想著俗世歡愛,只覺得眼前媾和的一對對肉體,無論人畜,都有一半變作了自己的臉。
但另一半卻不是沈涼生,而是看不出樣貌,也不知見沒見過的什麼人。
又或許根本不是人,不是獸,不是活物,不是一切具象有形的物事——只似在與命數交合,與死亡交合。

沈涼生沈護法,秦敬默默心道,你可知每次看到你,我都像看到我必死的命途。可正是因為如此,反而不想放開。
這與死亡命數交歡的滋味……哈。

貪念,心魔,放不下就只有受著。
此言當真不錯。
可是沈涼生,你以為我真心想要的是什麼?


這夜後來秦敬睡得很沉,醒來時卻見天仍未全亮,窗紙上透出一點灰蒙的光。
他抱著被子迷瞪了一會兒,方覺出衣服已被換過,身上並無粘膩不適之意,心道那人這回倒肯善後,真不容易。
下床走了幾步,後身大約是被重上過藥,清涼濕粘,行動間有些扯痛,尚不算大礙。秦敬從衣箱裡找出間夾棉袍披了,就著盆架上半盤冷水洗臉淨口,方推開房門,南方冬日濕冷的寒氣撲面而來,天邊隱隱泛出點青白,近處卻籠著厚重的濃雲,一會兒許會下場凍雨。
秦敬傻站著看了半晌天景,寒氣沁透棉袍,渾身怔了怔,才想到走去廚間燒點熱水沏茶暖身。一轉頭,卻見廚間已然起了炊煙,孱細一縷白煙在灰蒙的天光中像孤弱的鬼魂,掙扎著飄了幾丈,才滿心不甘地散了。

"你還沒走?"
秦敬溜溜達達地走近,站在門邊看著沈涼生煮粥,鼻子癢了癢,打了個噴嚏,方抬腳邁過門檻,反手帶上柴門,擋去幾分冷氣。
"什麼時候了?"門一關,廚間更暗了兩分,只有灶間柴火融融的紅光,引得秦敬湊過去,拉過板凳坐下,伸手過去烤火。
"巳中了。"沈涼生淡淡答了一句,秦敬才知道不是天光未亮,只是天氣不好,陰沉得厲害,這個時辰了仍不見太陽。
"今年冬天冷得倒早。"就著灶火烤得暖了一些,睡意又泛上來,秦敬打了個呵欠,覺著板凳硌得身下難受,腰間也酸軟地不著力,余光見沈涼生立在身側,索性斜靠在他腿上,又打了個呵欠,眼皮半開半闔,一副睡不夠的模樣。
沈涼生沉默地讓他靠著,並未接言閒聊,過了片刻,秦敬卻覺出有只手落到自己頭上,順著未綰起的髮絲輕輕捋過。
"其實你也不必如此,"秦敬仰頭看他,"我又沒怪你什麼。"
沈涼生側過頭,垂下眼光與他對視,似在等他接著往下說。
"沈護法莫非忘了,"秦敬笑笑地望著他,紅融火光中,仍是那般認真溫柔的神色,"我喜歡你。"
"秦敬,"沈涼生這回倒是換了個對詞,手中幫他把髮絲攏到耳後,沉聲回道,"你說過什麼,自己莫要忘了。"
靜靜對望半晌,沈涼生先彎下身,吻上秦敬的唇,舌尖挑開唇瓣,捕獲住對方的舌尖,卻未再進一步,只是舌尖與舌尖輕輕廝磨。寂靜的昏暗中,這樣的淺吻反令人覺得有股說不清的纏綿。

院中突有禽類嘶鳴打破滿室靜默,沈涼生即刻抽身而退,走去外間,半天不見回轉。秦敬猜到應是他先前放出餌煙引來刑教傳送消息的信鷹,起身回房,果見沈涼生站在臨窗書案前,借了自家紙筆不知在寫什麼,案邊立了只小鷹,見秦敬進來,通曉人事般歪頭打量他,烏溜溜的眼珠甚是靈動喜人。
秦敬為避嫌,並未走近沈涼生看他寫信,只走去與正屋相通的耳房,開箱取了新的被褥,換去床上一片狼藉。
"你若有事便走吧,"秦敬邊裝被子邊道,"我看這天一會兒大概要下雨,可要給你帶把傘?"
"不必。"沈涼生撂下筆,將宣紙裁小,裝進鷹腿上綁的信筒,走去院中將鷹放了,回來時手裡端著碗熱粥,見秦敬又已脫衣上床,裹著被子倚在床頭,淡聲道,"喝完再睡。"
"不睡了,"秦敬接過粥,邊喝邊道,"外頭太冷,恕不遠送,你有空……"抬眼看了看沈涼生面上神情,自然也看不出什麼,"有空再過來吧。"
"已傳過消息,"沈涼生卻也坐到床邊,看著秦敬喝粥,"晚上再走。"
"夜路可不好走。"
"走慣了便無甚差別。"
秦敬本是隨口閒聊,卻覺得對方答得話中有話,抬目看了他一眼,心道這話可不好接,乾脆舀了勺粥遞到他嘴邊,"要麼?"
沈涼生還真張口把那勺粥含了進去,秦敬看他薄唇開合,一時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一下,占完便宜還要賣乖,笑得一眼望去就知是個斯文敗類。

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粥喝完,沈涼生接過空碗放到桌上,回頭見秦敬已往裡挪了挪,騰出片地方,拍著床褥,眉眼含笑,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上不上來?"
秦敬這床有頂有帳,甚是寬大,兩個人躺上去綽綽有餘。床頭一排抽屜暗格,裡頭放著些閒書,平時睡前翻著解悶。
秦敬拉開抽屜,隨意拿了幾本出來,沈涼生除靴上榻,斜靠在床頭,將他連人帶被子都抱進懷裡,兩人各揀了本書信手翻看,倒是難得閒適愜意的氣氛。
少頃外頭果然下起了冷雨,並不很大,因著室內靜寂,方能聽到些沙沙輕響。床頭擺著盞琉璃燈,是秦敬為方便夜間讀書特意問師父討的,燈壁磨得極薄,由下至上暈開淺淺金澄之色,又在底頭顏色最深之處鏤雕了數朵海棠,合著燈內燭光,頗有幾分春意。
外間淒風冷雨,侵不進這方天地。秦敬裹著厚棉被,身上暖意融融,懷中佳人在抱……被佳人抱在懷中,閑翻著本前朝野史,好不自在。
沈涼生手中拿著的卻是本奇門陣法,本算不上閒書,不知為何被秦敬收在了床頭。翻過前頭幾頁,沈涼生也漸漸看出了門道——這書秦敬想必少時常讀,書頁留白處三不五時便留下幾行手跡,卻非正經批註,字裡行間俱是無聊閑思。
"雨連下三日,何時放晴?小榕上次說要遊湖賞荷,雨再不停她怕是要忘了。"
"隔壁阿毛下了小狗,想討只養,師父不准,老頑固。"
"與小榕說了,她讓我去討,她來養,可她娘也不准。"
"明知日子近了不該出門,卻還是沒忍住。犯病時小榕在旁邊,嚇得要命。安慰她我這病和女人家的葵水差不多,來了就來了,去了就好了,結果被她一頓好罵,真是冤枉。"
"師父怪我上回亂跑,罰我禁足兩月,佛祖在上,救我一命吧。"
"偷溜出去找小榕,還沒出巷口就被師父抓回來,改作禁足三月,這下完了。"
"我想我可能喜歡上小榕了,唉,這下才是真完了。"

沈涼生一頁頁翻過去,過了大半炷香的光景,秦敬側頭與他說話,瞄到書上字跡,愣了一愣,好似才剛想起還有這麼本書收在抽屜裡,微搖了下頭,低聲笑道:"十年前的東西,沈護法見笑了。"
"那時你多大?"沈涼生眼不離書,又翻過一頁,似是隨口一問。
"十四、五吧。"
"後來如何?"
秦敬沒聽明白,沈涼生便抬手,指著小榕兩個字,斜目看他。
"也不如何,後來師父帶我搬走了,就沒再見過。"
"青梅竹馬,秦大夫不可惜?"
"哈,沈護法可是吃醋了?"秦敬笑著瞥了他一眼,"自然是有緣由。我恐怕活不久,何苦耽誤人家好女兒。"
沈涼生聞言,放下手中書冊,看著秦敬臉色,並無一絲哀意,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因為你那病?"
"差不多吧。"
"無藥可解?"
"以前沒有,現在或可一試,"秦敬也放下書,自對方懷中半坐起來,看著他道,"找你要的那株懷夢草,便是做藥之用。"
"嗯。"沈涼生神色淡然,倒真像是談論不相干人的生死的態度。
"沈護法,你這樣可是讓人傷心呐,"秦敬湊近他,玩笑道,"還是說,你恨不得在下快點死,方便你儘早改嫁?"
"秦大夫,"沈涼生將他按回懷裡,左手自被縫中伸進去,輕拍了下他的屁股,"莫要好了傷疤忘了疼。"
秦敬想起昨晚受的好罪,臉色一僵,不敢再嘴賤,老老實實拿起書繼續翻看。
他人老實了,可沈涼生的手卻不那麼老實,並未抽回去,仍留在被中,隔著褻褲輕撫秦敬的大腿,複又移到腰間,隔著褻衣緩緩按揉。
秦敬先頭未覺得如何,腰被按得十分舒服,便放鬆著任他動作,直至對方的手挑開褻衣,掌心貼上赤裸肌膚,遊移於腰腹之間,才覺得有點不妙,趕忙放下書,按住沈涼生的手,愁眉苦臉道:"沈護法,其實我這傷疤還沒好,疼也還疼著。"
"別動,"沈涼生低頭附到他耳邊,輕聲道,"只摸一摸,不做別的。"
"…………"明明能做不能做的都早做過幾輪,這話也不算過分,秦敬卻突然莫名紅了臉,紅暈蔓延過耳,一瞬面如桃花。

許是話說開來,沈涼生手下動作便漸漸放肆,或嫌衣料礙事,乾脆在被中單手把秦敬剝了個乾淨,將褻衣褻褲抽出被外,扔至一邊。
秦敬只覺得自己貼身衣物被他慢慢抽出來,扔出去的動作落在眼中,有種無以名狀的淫靡意味,面上再紅一分,心道這看上去一本正經兼十足禁欲之人,怎麼就這麼……
這麼如何,便連油嘴滑舌的秦大夫也找不出詞說他了。

"長得一般,皮膚倒是好。"
沈涼生的手在秦敬不著片縷的身體上慢慢遊移,一分一分滑過乳頭,腰腹,臀瓣,大腿……隔著厚重棉被,秦敬看不出他的動作,身體卻能清楚地感到那手去了哪兒,感覺到那時輕時重來回撫摸的力道,若有若無的酥癢,前夜剛被淩虐過的下身又不爭氣地漸漸起了反應,呼吸情不自禁越來越促。
"便連這處,也是光滑柔膩,宛若處子。"
沈涼生將他上下摸了個遍,自是知他情動,掌心慢慢滑至抬頭那處,五指合攏,緩緩套弄,不待片刻便捋得全硬,雖不及自己粗長,卻也不小,挺直莖身觸手細膩非常,有如嬰孩肌膚,手指摸到頂頭小孔,已有兩分濕滑之意。
"……你莫瞎說。"
秦敬本是反駁那句"宛若處子",卻被沈涼生故意曲解,貼在他耳邊低道:"秦大夫不信?那便自己摸摸看吧。"
話音未落,秦敬便覺著自己露在被外的左手被對方的手帶著,一同潛入被中,那只手按著自己的手,半是強迫半是誘引地讓他來回撫摸自己的胸口,反復擦過自己的乳頭,又再向下滑去,兩隻手交疊著,一起包裹住那根硬挺聳立的物事,徐徐套弄片刻,對方的手卻突地離開,轉而摸去下方囊袋,包在掌心中輕輕揉動。

秦敬被他逗弄得欲罷不能,手中動作不願停下,兩包囊袋又被他捏在手中輕揉慢撚,一時快活無匹,盞茶光景便泄了出來,剛換過的棉被又沾染了幾股污穢之物。
這廂秦敬面色潮紅,吐息輕促,那廂沈涼生卻仍面色平淡,改用手來回揉著秦敬胸口兩側乳頭,好似那兩小粒硬硬的東西是他什麼玩物。
"我說你跟人上床,是不是從不肯寬衣解帶?"
秦敬平了平呼吸,坐直身,躲了沈涼生那只手,方轉頭看他,口中問了一句,卻又不待回答,突地低下頭,用牙齒咬住對方衣帶結扣,扯了開來。
"親手把你脫得一絲不掛,這事兒我可想了很久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秦敬一邊口頭占著便宜,一邊著手除去沈涼生的外袍,目光卻一直鎖住對方的眼,準備見勢不妙就趕緊停下手中活計,心中歎道這就是力不如人的壞處——總要打得過壓得住,才有唐突佳人的本錢。
沈涼生不似常人那般畏寒,入冬亦只著一層單衣,脫去外袍便只剩一層裡衣。秦敬手停在裡衣盤扣上,眼見他並無異議,方放心解下去,眼見大片精實赤裸的胸膛,心中不由一動。
待到褪下褻褲,便見那根兩次將自己折騰得欲活欲死的物事自褲內勃然跳了出來,琉璃燈火下,龜頭紅潤飽脹,已帶上兩分水色,顯也已是硬了許久。
"還以為你多能忍……"秦敬伸指輕彈了彈那根物事,含笑謔道,"方才隔著被子覺不出來,怕是硬很久了吧?"
沈涼生只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並不接話,秦敬卻還要得寸進尺,亦附耳調笑道:"不是聽說學你那門功夫最是需要定性?怎麼現下忍不了了?"
"秦敬,你有空說話,不如用你那張嘴做點別的。"
論及言語官司,沈涼生從未讓秦敬占到什麼便宜,當下亦是一句話便把他堵得啞口無言,面色一哂,緘口片刻,卻又咬著下唇問了句:"真的想要?"
沈涼生未答話,手下動作卻是明明白白,按住秦敬的頭,一直向下按去。

秦敬任由他將自己慢慢按向那根粗大物事,湊至近處,方閉上眼,張口含了進去,卻也只能勉強含住一半,龜頭已然抵到舌根。
秦敬只含不動,沈涼生卻也不催他,待他適應了片刻,方按著他的頭,引著他上下吞吐。
那根物事實在不是尋常尺寸,撐得秦敬兩腮酸痛,也無餘裕吸吮,只能勉強動著舌頭,一邊費力吞吐,一邊用舌尖劃著莖身,含得淺時便舔過龜頭,舌尖抵著居中小孔,逗弄研磨,口中嘗到些欲液腥鹹的味道,竟也不覺得噁心,只合著口水咽下去,睜眼望向對方神情。
燈火下沈涼生眉頭輕蹙,半闔著眼,高鼻薄唇,原是寡情面相,現下卻難得帶上兩分動情之意,引得秦敬心口又是狠跳了跳,明明是用口舌服侍著另個男人那根物事,卻管不住自己下面,竟又有些蠢蠢欲動。

複又含弄半晌,秦敬只覺兩頰實在酸痛難耐,口中東西卻仍無一絲要泄的意思,只得撤開嘴,起身湊到沈涼生耳邊道:"沈護法,指望我幫你含出來是決計不能了……"頓了頓,聲音又低兩分,輕輕問道,"你自己用手弄行不行?我也一直想看你在我跟前自己弄。"
沈涼生聞言睜開眼,目光中複難得帶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淡聲回道:"既是想看,就好好看著。"
言罷沈涼生真的伸手握住自己硬挺陽具,在對方注視下不疾不徐地來回套弄,眼見秦敬赤身裸體地半跪在自己身前,胯下竟又慢慢抬頭,過了片刻,似是再忍不住,湊前幾分,將重硬起來的陽物送至自己手邊,輕聲道:"也幫我一起弄弄。"
沈涼生用空著的手攬過他,抱進懷裡,兩人胸膛相貼,下麵兩根物事也抵在一處,反復摩擦,龜頭互相挨蹭,俱是一片濕漉。
"嗯……"秦敬抱著沈涼生低聲呻吟,口中全是放浪情話,"你那兒……嗯……這麼著……好舒服……"
"哦?"沈涼生挑眉,伸手摸去秦敬後身,借著傷藥潤滑伸進一指,"不是插得你更舒服?"
"你可別……"秦敬被他唬得回過神,"下次,下次再從長計議……"
"先頭勾引我時不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現在才來賣乖,秦敬,你這顧前不顧後的性子活該要吃虧。"
沈涼生說完一句話,卻見秦敬也不回嘴,只抬眼笑著看他,看了半天才道:"難得聽你一句話多說幾個字。"頓了頓,又補了句,"我喜歡你。"
沈涼生和他對望,卻終只是緘默,只加快手下動作,左手將將握著兩人陽物捋弄,右手一指在秦敬後身緩緩插抽,不時刮搔過某處所在,不多時便又讓他射了出來,許是縱欲過度,射也射不出多少,人卻已整個軟下來,趴在對方懷中不住喘息。

"比剛見你時瘦了。"沈涼生身下仍劍拔弩張,卻不急著發洩,抬手撫上秦敬的背,輕輕摸著他瘦得突出的肩胛骨。
"嗯,沒准就快羽化登仙了,到時可要帶你一程?"
"秦敬,"沈涼生卻以不相干的問句作答,"你一口一個喜歡,這次倒不怕耽誤了別人?"
"問你啊?"秦敬卻依然沒個正經,輕笑道,"我死了你是難再嫁還是難再娶?既都不難,我怕什麼?"
沈涼生未再接這個話頭,只將秦敬重按下去,吩咐道:"再含會兒。"
秦敬依言老實含住,沈涼生卻再不留餘地,按著他的頭沉猛抽送,眼見對方涎液橫流,支支吾吾,漸漸出氣多入氣少,噎得滿眼淚光,方放鬆精關,濁熱陽精全數射進了他口中,陽物卻仍自不抽離,硬逼得他咽下了大半。
"咳,咳咳……"秦敬的反應倒不像是難堪欲嘔,只是嗆得狠了,再開口聲音啞得厲害。
"沈涼生,你且放心……"秦敬抬頭望他,一手按著心口,似是還未順過氣來,一手慢慢抹去嘴角一縷白濁,低低沙啞道,"你我之間,不死不休。"

十一
師父來時秦敬剛洗完換下的被褥,晾哂在院中,雖已看不出情事痕跡,但秦敬到底有點做賊心虛,心道好險好險,若師父早來一日,正跟沈涼生打個照面,如何給他倆引見可真是道好題。

"師父,我說您老人家莫要總是這麼神出鬼沒,下次來前先傳封信打聲招呼吧。"
秦敬將師父讓進屋裡,倒過茶,師徒二人對桌坐定。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得空過來看看你,總歸見一面少一面。"
好話不好說,論起嘴賤這毛病,大抵也算秦敬師門傳統。
"可是最近又有什麼動靜?"
秦敬亦知到了這個節骨眼,若無正事師父也不會來。
"上次倚劍門之事,你曾傳書予我……"
"您不是讓我等?"秦敬突地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您就直說吧,這次又輪到了哪家?"
"斷琴山莊。"
秦敬聞言也是一愣,與雄霸一方,家大業大的倚劍門不同,斷琴山莊已有數十年不過問江湖事,輩分小一點的怕都未聽說過。大約只有老一輩人,才仍隱約記得當年有位將一對判官筆使得出神入化的"丹青客"單海心,曾經縱橫江湖風頭無兩,卻終因一場誤會害死知交好友,從此帶著好友的斷琴建了斷琴山莊,莫說莊主本人再沒人在江湖上見過,便連莊中子弟都少有外出走動的時候。
說起來秦敬小時候還與斷琴山莊有段淵源,卻是秦敬的師父與單海心那位枉死的好友頗有幾分交情。死前那人一手好琴藝,一手好醫術,死後斷琴醫稿都在單莊主手中,秦敬的師父為想法子治秦敬的心痛之症,曾帶他上門求醫稿一觀。雖說最後也沒找著對症之法,但秦敬天資聰穎,在莊中住了幾日,已將厚厚幾本醫稿半謄半背了下來,可算一個死人的半個徒弟,單海心也曾對那時剛過幼學之年的秦敬道:"他若曉得將來有你繼承衣缽,想必也會高興。"

愣了片刻,秦敬回過神,只道:"還是為了找殘本?"
"他們找的許是殘頁拓本。那麼多年下來,若說一份拓本沒有,卻也不大可能。但自古佛魔相克,他們恐怕仍是猜測原本已著落在少林手中,所以上次的假消息才能輕易將人引來,可惜沒能將人留住。"
"……師父可會怪我自作主張?"
"這你倒不必多想。上次如此大費周章,想引而除之的本是這任代教主,可惜對方亦知魂引干係重大,只派出他教護法先行試探。誰知最後竟連一個護法都留不住,若是代教主本人親至,反倒難以收場了。"秦敬的師父長歎一聲,"說到底還是輕敵之故,那人你救與不救,也沒什麼差別。"
"差別自然還是有的,"秦敬拿起茶抿了一口,施然笑道,"您從未特意瞞我,徒兒亦早猜到,原本怕是早不在這世間了,您手裡那份也是仿作。刑教最終找不找的到拓本徒兒不敢說,但趕在來年天時前找到的可能卻也不算太大。這次天時錯過了還有下次,可下一個血引之人能不能還被您找著……"放下茶杯,秦敬挑眉謔道,"先別說您活不活得到那時候,這麼多年徒兒也看出來了,上次能找著我,大概把您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完了吧?若下一次血引之人被刑教先行掌握,可就木已成舟,無法能想了。"
"你這孩子,不多長點肉,長那麼多心眼做什麼。"秦敬的師父再歎一聲,搖頭道,"仿本內容雖不是作偽,但若太早放出,給對方太多餘裕權衡思量,只怕他們萬一起了疑心,寧可再等上幾十年以求穩妥,確是再無力回天。"
"所以徒兒才說有差別。"秦敬續了杯茶,狡黠笑道,"我救了他,他問我要什麼,我便要了一株懷夢草。"
"恒肅!你這可是自尋死路!"
"怎麼能說是死路,明明是死中求生,"秦敬聲音仍是有些啞,話講多了,咕咚咕咚一個勁兒灌茶,"雖說求的不是我的生,但師父您早教導過徒兒,拋卻自身生死,心懷芸芸眾生,方為大愛。"

實則最後兩頁殘本,除了極緊要的如何將五蘊心法修至十層之道,更記載了尋找血引之人的關鍵。這關鍵不僅包含生辰八字,亦言道血引之人每到換季之時定會心痛難忍,若不想活著受罪,唯一的解法便是以懷夢草為引入藥,而這懷夢草,卻只生於浮屠山顛,當年刑教總壇選在了浮屠山,定有這層考慮在內。
"我求一株懷夢草,便為求一個引頭。"秦敬續含笑道,"不是藥引,只是對方尋到殘本之時,這戲引便可派上用場。不瞞師父說,我與那位刑教護法已有幾分交情。您可知有的人,自己心機用得久了,只當這世間也是處處計算。旁人真心待他,他總要疑上幾分,反是旁人算計於他,他許更易相信這算計才是真的。殘本記道心痛解藥需以懷夢草為引,解藥制得卻要耗足三百三十三日,這將近一年的光景,常人會如何打算?找個地方躲起來煉藥?刑教又不是吃素的,便是不知血引之人要求夢草,也不會不派一點眼目監視,只怕前腳走,後腳就被他們盯上,所以自是留在原地按兵不動方為上策。待對方拿到殘本,定會以為我救他、求草都是著意算計,也是在賭他們不會那麼快尋到殘本。而後對他接近示好,更是為了知己知彼,準備見勢不妙就先走一步。這出算計戲碼演完全套,您覺得刑教那頭是會信我掙扎求生卻求而不得,還是信我故意自尋死路?又會否還有閒心去仔細琢磨血引是不是已被人找到破解之法?"
"你……"秦敬的師父聽完他這長篇大論,卻回了句不相干的問語,"你已拿到夢草,也道刑教不一定能在這次天時前尋到殘本,如此一來,只要為師不放出那兩頁殘本,便可成全你一條生路。恒肅,你可怪我一意送你去死?"
"怪您什麼?"秦敬笑著伸手,越過桌面,抓著師父的手搖了搖,"您這越老越心軟的毛病可要不得,再說徒兒也不是不知道您的打算,既然您連自己都搭了進去,恐怕還會先我一步去喝那碗孟婆湯,徒兒又有什麼好怪的?"
"……恒肅,"秦敬的手被師父輕輕反握住,耳聽他長歎道,"終是為師對你不住。"
"您老人家若執意覺得對不起我,下輩子就同徒兒做對真父子,不是俗話道,子女都是問父母討債來的麼?"
秦敬使勁開著玩笑,卻見師父面上仍不帶一絲笑意,心道這面無表情的毛病莫非也會傳染,老頑固這次怎麼這麼難哄。
實則秦敬卻不曉得,他的師父終還是瞞了他一件事:血引之人註定只有這一世的命數,來生只是空談。他師父雖已打定主意賠上自己的命數為他逆天改命,成與不成卻總是未知,現下說什麼下輩子,只更令人心酸。

"恒肅……"靜默半晌,秦敬的師父終另起話題道,"其實昨日便來找過你一次,但見你這裡還有旁人在,便沒有進院。"
"咳……"秦敬立時被茶水嗆到,心道這下完了,不知師父聽了多少去,嗯了一聲,勉強道了句,"就是那個人在。"
其實因著人未進院,秦敬的師父本沒聽到什麼不該聽的。只是秦敬自己心裡發虛,管不住面上越來越紅,連沈涼生的名字都不敢提,只含含糊糊說了句"那個人在",也不知再找補點什麼,兼之院中晾滿了床褥鋪蓋,兩下一合計,他師父也多少明白了幾分,卻未如秦敬預想般發火動怒,竟是只說了句:"倒不知你與那位刑教的護法的交情已好到這個地步。"
"此事說來話長,說來話長……"秦敬猛灌涼茶壓驚,見師父半晌緘口不語,試探道,"我……"
"恒肅,記得你小時候喜歡隔壁街一個小姑娘……"他師父卻打斷話頭,突地舊事重提,"為師那時一心盼你了斷塵緣,不可掛戀俗塵人事,便連條狗都不讓你養,後來更帶你搬離那處……可是這麼多年過去,為師卻有些後悔……許是漸漸老了,為師後悔當初不該做得那麼決絕,竟有些願你能再喜歡上什麼人才好。便是快活一時也好。"
"我……"
"可如今你與那人有這般糾葛,先不說有違倫常,也不提他的身份,為師只怕你……"
"怕我萬一動了真心,便將大事拋之腦後?"秦敬搶著道,"師父您可是還不瞭解我的性子?我自然……"
"正是瞭解你的性子,才怕到了最後,傷敵一千,你亦自損八百,又是何苦。"
"我自然分得清大事小節,孰輕孰重,"秦敬卻不解釋,只顧自將話說完,"況且諸般道理,師父您參悟得比徒兒通透,您可還記得您對我說過什麼?"
"…………"
"成大愛者,難有私情。"秦敬一字一句道,"師父多慮了。"
"……罷了,天色不早,為師也該走了,"秦敬的師父慢慢站起身,本是鶴髮長須,仙風道骨之人,忽然間卻多了幾分傴僂老態,"為師也說不準下次再見是什麼時候,你……"
"我自會謹慎行事,"秦敬將他送至門口,眼見師父穿過院子,推開院門,又突揚聲笑道,"師父,您回去後可別再自個兒胡思亂想了。多年教養,徒兒感念于心。黃泉路上有您相陪,我走得不寂寞。"

十二
再見到沈涼生時,秦敬正在臨窗作畫。一副小兒鬧春圖畫到一半,聽見幾聲叩門,拉門便見沈涼生負手立在門外,見秦敬應門,微一頷首,就算打過了招呼。
"上次不請自入,這回倒知道敲門,沈護法可是越來越多禮了。"秦敬側身讓他進來,含笑問道,"這次又是辦事路過?"
沈涼生斜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回道:"秦大夫自可當我每次都是順路。"
"哈,難不成沈護法是特意來看我?"秦敬明明聽懂了他的意思,卻還要繼續嬉皮笑臉死纏爛打。
沈涼生不再搭理他,見桌上攤著顏料筆墨,便走前兩步,看了幾眼方道:"那把傘是你畫的?"
"什麼傘?"秦敬愣了楞,方想到第一次見沈涼生時正下著大雨,自己手中打了把油紙傘,詫異道,"你還記得那把傘?倒不是我畫的,是我師父的手筆。"
沈涼生點點頭,未再說什麼,秦敬卻想著師父上回並未進院已察覺到自己房中有人,沈涼生的內力修為比他老人家怕還要深上許多,估計八成也已發覺。以他的心計,自然不會直問,自己卻不能不說。

"說到我師父……那個……"秦敬撓了撓頭,"上次他過來找我時……我們大約正在那個什麼,所以……"
"所以?"沈涼生看著他挑眉。
"所以你什麼時候跟我去見見他?"秦敬也學他挑起眉,"我無父無母,只有這麼個師父,你見過了,我們也好及早拜堂。"
"可以。"
"……玩笑罷了,真帶你去見他,他老人家還不得活活氣死,"多少次了,秦敬還是不肯學乖,非要口頭上占對方便宜,明明屢戰屢敗,偏偏死性不改,"再說我師父可不是一般人,你想見也不一定見得著。"
"無妨,家父已去世多年,你亦無機會見他,至於苗堂主,你已經見過。"沈涼生不去理他故弄玄虛,只繼續一本正經地陪他逗悶子。
"啊?"秦敬倒沒想到他會提到苗然,一時目瞪口呆,"沈護法,在下可沒聽說過拜堂前還有要先把老情人都見一遍的規矩。"
"苗堂主本是家父義妹,"沈涼生難得多提幾句身世閒話,"我亦自小無母,你若願向苗堂主奉茶,我也沒有異議。"
"怎麼不是你跟我師父奉茶?"秦敬先跟他爭了句這媳婦茶是誰敬誰的問題,又想到苗然既是沈涼生他爹的妹妹,這……難不成是亂倫?
"我與苗堂主並無深交,"沈涼生淡淡看了他一眼,"秦大夫不必多想。"
"唉,她明明算你的長輩,你卻叫她得叫得這麼生疏,可見你小時候一定不討大人喜歡。"秦敬揶揄過一句,還要繼續打探旁人隱私,"沈涼生,跟我說實話,苗堂主今年多大了?"
"家父若在世,而今已逾花甲,苗堂主大略小他兩歲。"
"呃……"秦敬雖聽過苗然那個"畫中仙子"的名頭——當然江湖上多半還是稱她為老不死的毒婦——卻未想到她看似二八少女之貌,實際年歲卻是這般離譜,不由一時啞口無言。

"你這裡收拾得不錯。"沈涼生再開口,又換去別的話題。
"嗯?"秦敬打量周圍,並未改換什麼陳設,想了想,方猜到他大概在說自己這屋子仿照北地房舍那般燒了地龍,屋內覺不出半分南方冬日慣有的潮濕陰冷。
"建這地龍本是為花房裡的藥草,我怕冷,便跟著沾點光,"秦敬也走去桌邊,同沈涼生並肩站著,重拿起筆,邊幾筆勾出紙上小童捂耳聽著鞭炮劈啪,喜笑顏開的眉眼,邊心不在焉地同身邊人閒聊,"你可知有的草藥,明明極是畏寒,卻又只能在數九隆冬時下種,故只長於極南之地。聽說那邊有比仲夏晴天時還藍的海,海水淺的地方可見魚群嬉戲,又有五彩珊瑚,一株可值千金……"
"畫也不錯。"沈涼生卻似並未分神去聽他咕叨些什麼,只望著案上畫紙,說是誇讚,卻也不見誠意。
"隨便消遣罷了,離過年還早,也算不得應景。"秦敬換了朱筆,描過紙上鞭炮,染出一片喜慶,身子卻突然被沈涼生拉進懷裡抱住,筆刹不及,紙上斜斜帶出一道朱紅。
"……我道你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換著話題閒扯,"秦敬卻笑了,撂筆側頭看他,輕言謔道,"等著上床辦事就直說,糟蹋我這畫做什麼?"

屋內暖如陽春,便是秦敬怕冷也只穿了件單袍。沈涼生不言不語,手下動作亦不疾不徐,衣裳暗解,羅帶輕分,邊舔吻含吮著秦敬一邊耳垂,邊慢慢將他脫得一絲不掛,抱到桌案上坐定,自己立在秦敬岔開的兩腿間,低頭細細啃吻著他的脖頸喉結,雙手在他身上緩緩撫摸遊走,好似真喜歡上了這一具光滑細緻的皮肉,下身衣料有意無意地磨蹭著他尚未挺立的陽物。
"沈護法,你可真是特意來看我?"秦敬被他逗弄得有些癢,輕笑低言間,沈涼生能感到唇下肌膚微微顫動,像吻上一隻惴惴振翅的蝴蝶。
"你們那地方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秦敬伸手將俯在頸間的頭推開幾分,笑著問他,"現下要兩頭跑,你可有後悔當初住在我這兒養傷時,虛度了大好時光?"
"正因為後悔,如今才該補回來。"
秦敬本是打趣,卻沒想到他真直言後悔,還未想好要如何取笑他,人已被推倒在桌案上,眼見對方拿過一隻兼豪湖筆,蘸了硯中殘墨,以人為紙,落筆蹁躚,不知畫了些什麼。

許是畫了一條長河——秦敬閉上眼,感受略紮的筆毛自上而下蜿蜒劃過,便似滔滔河水順流而下,時緩時促,剛柔並濟,劃至臍下方停了下來,筆鋒稍離,再落下時,卻似換了一支軟豪小楷,綿軟筆毛細細勾畫,撩得胸口一片酥癢,偶爾筆尖帶過乳首,卻又每每稍沾即離,空留一絲銷魂回味,兩邊乳頭不知不覺間悄悄立起,下身也按捺不住偷偷抬頭,隨著那一筆一劃,慢慢愈見硬挺。
盞茶過後,沈涼生終於收筆,秦敬睜開眼,已被撩動得雙目含春,眼角瞟去自己身上,果見長河逶迤,兩岸長遍葭花,隨風傾擺,河上孤雁飛渡,卻是說不出的蕭瑟景致。
"漸江空霜曉,黃蘆漠漠,一聲來雁。"秦敬含笑看向沈涼生,抬手握住他的左手,拇指在他掌心中輕輕摩挲,"畫意悠遠,確是不錯,只是沈護法,咱們能不能畫點吉利的?"
"秦大夫覺得什麼才吉利?"沈涼生彎身湊近他低問,眼見他裸裎於自己身下,眼角盛不住滿目春情,已有些薄薄發紅,心念一動,揀了一支圭筆,輕蘸朱砂,在他眼角點了一顆紅痣,配著頰邊那道虛假淚痕,甚是引人遐思。
"沈護法以為呢?"秦敬微微抬起頭吻他,卻又並非深吻,只是雙唇相貼,緩緩磨蹭,低聲續道,"活該我命犯桃花。"

說是桃花,便真畫了桃花。且畫在下身那處,更添幾分淫靡。
沈涼生右手執著丹砂圭筆,左手將秦敬那根已然全硬的物事捧在掌心,自莖根畫起,先一筆筆勾出枝葉,又複描出花萼,正環拱著飽脹龜頭,手下筆法工整,紋絲不顫,秦敬卻已被那極細的筆毛折磨得呻吟出聲,待到沈涼生在那鼓脹頂端上一瓣一瓣將花繪全,秦敬口中呻吟已帶上一分破音。
先頭描畫之時沈涼生用指尖緊緊按住他龜頭頂端的小孔,畫完方將手指挪開,便見積了半天的透明淫液一股腦流出來,流到最後已帶上一縷白濁,竟是舒服得緊了,有了滑精之兆。
剛繪好的花瓣被濕滑欲液沖得有些泛糊,沈涼生輕握著手中物事,附耳道:"多是非,多欲念,謂之泛水桃花。秦敬,你這倒是只取字面之意了。"
秦敬睜眼,瞄去自己下身,一支朱砂桃花枝葉妖嬈,攀附在一根昂然挺立的陽具上,上一刻淫靡得自己都不敢多看,下一刻又忍不住目不轉睛,直直盯著那裡,唯恐錯過一霎一瞬——沈涼生竟慢慢俯下身,低頭湊近秦敬那根物事,卻不整根含入,只伸舌輕輕舔過龜頭,舌尖一下一下,反復撥弄頂端小孔。

屋裡地龍燒得熱,秦敬敞了半扇窗換氣,窗邊桌案便皆籠在敞亮的冬日暖陽之中。光裡飄蕩著數不盡的俗世塵埃,仿佛一場不落不融的細雪。
秦敬喘息地望著眼前旖旎光景,每一次舔弄,每一次舌尖與濕亮龜頭相接輕觸的情景都纖毫畢現,一時三分快意也放大成了十分,忍不住呻吟著挺了挺腰,軟聲求道:"含深點……要去了……"
沈涼生竟真依言張口吞入,比常人少了兩分血色的唇染上鮮紅朱砂,配上那張淩厲冷漠的臉孔,仿若飲過人血的修羅,煞極,也豔極。
"嗯……嗯……啊……"秦敬先前被撩撥狠了,根本忍不了多久,沈涼生含著他深深吞吐吸吮了幾下,便覺口中物事跳了跳,顫抖著吐出汩汩腥鹹精液,含在舌間頗似鮮血味道。
沈涼生並未將之咽下,只高高托起秦敬的臀,嘴唇貼上股間穴口,方將口中濁液盡數吐了出來,一手慢慢塗開,一手握住他前頭半軟的陽物,指尖抹去頂端掛著的星點白濁,開口問道:"吹花拾蕊又一春,秦大夫覺得可夠吉利了?"
秦敬仍未自高潮餘韻中回過神來,並未聽清他說了什麼,只模糊覺出後身穴口有些粘滑,少頃有異物捅了進去,卻不似是手指,更硬更長,撿回神智想了想,定是筆桿無疑了。
沈涼生用的是支中楷,並不算粗,借著潤滑輕易捅入,來回打轉插送片刻,又抽了出來,兩指撐開窄穴入口,複改用筆毛那頭搔著股間小穴,少頃手下輕送,卻是正著捅了進去。
"先說好……"秦敬忙扯住他衣袖道,"你這麼個弄法,千萬別揀那些已用過的,滿腹墨水這詞可不是這麼來的。"
"秦敬,"沈涼生拉過筆架,手指自幾支未用過的毛筆上劃過,"你可以自己選。"
秦敬側頭見筆架上除卻兩支狼毫大楷,只剩兩支羊須提鬥,苦著臉商量道:"我能不能不選?"
"莫說傻話。"
本是溫聲慰語,這般光景下聽來隻令人說不出的氣悶。秦敬恨恨閉上眼,只覺身後又被撐開,穴口被筆毛來回掃過,微紮微癢,心底竟也有些蠢蠢欲動,忍不住想像那叢軟毛刮搔著谷道內壁會是什麼滋味。
"你這裡面可是已經自己濕了,"沈涼生手下緩緩將筆捅了進去,口中問道,"就這麼舒服?"
秦敬想回嘴道你也不想想那裡平時是做什麼用的,你將東西塞進去抽弄,它自是要有反應,卻經不住沈涼生手下動作不停,又複加了一支大楷進去,雖說筆桿合起來也不算很粗,但筆頭那裡卻是要比筆桿粗上好幾分,幾支筆頭抵在一處,已撐得窄道有些脹痛,既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是少說兩句為妙。

待到毛筆再加一支,秦敬已是後背冒汗,勉強開口討饒道:"真不行了,別再弄了……"
沈涼生聞言倒真不再折騰他,回手解開自己袍帶,將褻褲褪至膝上,硬了許久的陽物跳了出來,抵在秦敬臀上輕輕磨蹭。
秦敬生怕他就這麼硬塞進去,連忙攏起雙腿,側身躲了他那根粗長猙獰的物事,卻剛躲開兩分便被按回去,腿間被塞進一根火熱陽物,就著雙腿內側柔嫩肌膚狠狠插送。
穴內毛筆被身上人大力頂送的動作牽動,幾叢筆毛合在一起蹭著窄道內壁,脹痛中不由升起一股癢意,令秦敬下意地收縮後穴,本想解了那股酥癢,卻將其中一支筆推得再入一分,正正抵住谷道裡那處禁不得碰的所在,措不及防下打了個激靈,前頭半軟半硬的物事又再起了動靜。
沈涼生見他得趣,挺送間著意擦過翹著的筆桿,這頭晃一晃,那頭便要被多撩撥一分,漸漸穴內一片濕滑騷癢,卻總不得紓解,幾番難耐下秦敬終不自覺伸長手,自己握住股間露出的筆桿使力抽送。
"忍不住了?"沈涼生按住他的手,附耳低問。
"嗯,"秦敬倒也老實,悶悶答了一句,又小聲補道,"你……快些進來吧。"

秦敬既已鬆口,沈涼生也不願再忍,撤去股間毛筆,肉刃長驅直入,快插猛弄,撞得身下人嗯嗯啊啊,語不成聲。
秦敬先頭抱著他的背,後來被幹得渾身酥軟,手便有氣無力地順著袍子滑下來,滑至腰間,順著敞開的外袍潛進去,環住他的腰。
床笫合歡正需用上腰力,沈涼生嫌他礙事,把他的手往下推了兩分,秦敬朦朧間覺得掌心觸到兩瓣光裸緊致的物事,正是對方那處已讓自己肖想很久的所在,心道上不成摸摸也好,手下便不規不矩起來,來回揉捏著身上人精實挺翹的臀瓣,腦中想像著若他肯讓自己上一次又該有多快活,胯下物事愈發高漲。
"秦敬,"沈涼生自是知道他那點心思,口中警告道,"不該想的就不必再想。"
"我……啊……"
秦敬剛要開口,便覺穀道中那根物事換了角度,一下一下,專往那敏感的方寸之地頂去,穴內舒爽滋味難以言表,手指忍不住用力扣住對方的臀,合著律動節奏按向自己,似在催促對方幹得更猛更快。
"啊……沈……沈……涼生……"複又大力抽插了百來下,秦敬終是忍耐不住,前頭碰都未碰,便叫著對方名字先射出來。沈涼生卻也是強弩之末,只覺對方泄精時窄道狠狠抽搐,擠得龜頭說不出地舒爽,腹下緊了一緊,陽物盡根插到谷道深處,亦差不多同時泄了出來。

兩廂緩了半晌,沈涼生慢慢抽出軟下的陽物,見兩人身上又是汗又是墨,便亦除淨衣物,打橫抱著秦敬,飛身掠至藥泉所在,一同泡了進去。
"白日宣淫,有傷風化。"秦敬緩回力氣,學著沈涼生那一本正經的神情同他玩笑。話音未落,自己臉色卻又一僵。
"怎麼了?"
沈涼生以為他哪裡不舒服,卻見秦敬沉默半晌,方小聲道:"……流出來了。"

說來頭一次做時沈涼生並未泄身,第二次又在他昏睡時便幫他清理過,這還是頭一回秦敬清醒覺出那裡有旁人留下的東西慢慢流出來。情至濃時被人壓在身下操弄不覺得如何,現下後頭那種宛若失禁的感覺卻真有些尷尬。
沈涼生方才射得極深,便是泡在水中也能清楚感到粘稠濁液一小股一小股地滲出穴口,半天仍未流淨。
"還有?"
秦敬被沈涼生臉對臉抱在懷中,沈護法見他臉色半天都不好看,伸手繞去他後身,探入一指幫他刮弄。
"沒有了……你……嗯……"秦敬眼見他弄淨後手指仍不撤走,又覺得他下面那根東西竟又有些抬頭,心道難不成還要再做一次,這麼著下去自己倒是可以試試那精盡人亡的風流死法是個什麼滋味。
"你若不想便不做了。"雖說面上看不出來,秦敬也猜到沈涼生現下心情大約不錯,不但肯收手,還為自己理了理被水浸濕的頭髮。
"對了,其實有件事方才就想問你……"秦敬再開口,面上倒是真的一本正經,"我雖住得偏僻,江湖上出了事,也多少能聽到些風聲……"
"莫要吞吞吐吐,有話直說。"沈涼生恐怕心情真的不錯,回話雖不客氣,語氣卻帶兩分溫意。
"如果真是你下的手,"秦敬定定望向他道,"我想問你刑教究竟是為了什麼大開殺戒。"
"與你何干?"沈涼生斂去話中溫度,雖說不見怒色,秦敬也知道他那點好心情怕是已被自己問得半分不剩。
"本是與我無干,但斷琴莊單莊主卻與我有些舊緣。"秦敬澀然一笑,將單海心為何建了斷琴莊,為何隱居多年,師父又是如何帶著自己上門求醫之事一一道來,最後搖頭道,"記得師父跟我說過,單海心當年本欲自裁謝罪,但終活了下來,卻非貪生怕死,而是想活著擔下這份罪孽,以斷琴為名建了山莊,便似畫地為牢,日日活著自責,"頓了頓,又接道,"住在莊中那段日子,也有一次偷聽到師父和他對談,單莊主說,此罪終身難贖,死了反是解脫,所以才要活著受罪。"
"你是怪我殺了他?"
"我只是覺得他這般下場……"下場如何,秦敬卻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我教之事與你無干,不聽不問,方為明哲保身之道。"
"那便當我什麼都沒問過吧。"

"不過如若有天……"兩廂沉默半晌,秦敬卻又歎了一句,"你我真需生死相見,自然死的是我,總不會是你吧。"
"為何會有那天?"
"世間總是處處未知,諸多變數。"
"未知之事,無需多想。"
"那我死了你會如何?"
"不是再嫁就是再娶。"
"噗,"秦敬被他逗笑了,"一句玩笑也能讓你記到現在,真是小氣。"

"其實我是想問……"又再沉默片刻,秦敬笑了笑,貼近沈涼生,抵著他的額頭,自極近處認真溫柔地望著他,"我這樣喜歡你,你可能多少也喜歡我一些?"
"…………"
"我若死了,一年中有那麼一刻片刻,你可否念起我?"
"…………"
"便連敷衍都不肯……"秦敬退開來,又笑了笑,淡聲道,"沈涼生,你果真是個小氣之人。"

十二
沈涼生返回教中時子夜剛過,路過偏殿門口碰見苗然,頷首打了個招呼:"苗堂主,還未睡?"
"同方長老商量點事。"
沈涼生又點了點頭,待要繼續往前走,卻聽苗然喚住他:"幾天沒見你的人影,去看你那個小大夫了?"
"代教主找我有事?"
"沒事,我隨便問問。"苗然歪頭看他,"若換了別人,我還要叮囑一句莫為了私務耽誤了教中正事,對你卻是用不著。"
"苗堂主贊謬了。"
"誰說我是在誇你?小沈,你這臉皮可是越來越厚了。"苗然笑諷道,"那位小秦大夫可真是倒楣,喜歡誰不好,偏要喜歡上你這麼個油鹽不進的主兒,真是自找罪受。"
"哦?倒不知苗堂主對我有這麼大意見。"
"小沈,苗姨可是看著你長起來的,"苗然本慣做少女之態,現下卻來以老賣老,"便是人家一片真心待你,你又可能回報人家幾分?"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苗堂主又怎能看出我有沒有真心?"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苗然又披回她那張少女皮,嗔笑道,"你看著人家時,可有哪怕一瞬,心會跳快一分?"
"時候不早,"沈涼生卻不再答話,轉言告辭道,"少陪了。"
"雖說不必叮囑,我倒還想多一句嘴,"苗然卻又在他身後補道,"小沈,莫要重蹈我的覆轍。"

說起來,上回苗然趕著看沈涼生的笑話,實則刑教創教以來最大的笑話,卻正是她自己鬧出來的。
那是三十多年前,沈涼生還沒有出世,沈父執掌大護法之位,苗然方列四堂主之一,卻放著好好的堂主不做,竟是叛教同人私奔去了。
結果只過了不到一年,她又自己跑了回來,多虧沈父為她周旋,才免了叛教死罪,改受了貨真價實的刀山火海之刑,又以魂魄為賭立了毒誓,方在教中有了立足之地。因著本身確是個人才,也未再犯什麼差錯,待到沈涼生七、八歲時,已重歸堂主之位。
沈涼生天賦異稟,聰穎早慧,小小年紀便能看出以後於這武學之道上定有大成,可惜性子同他爹一模一樣固執,兼又更加冷淡,三、四歲後便不再見他笑過,更是不會哭。苗然常逗他說,你可真是個冰雕玉琢的小娃娃,恐怕什麼時候一哭,就整個人化了。
沈父早年受過重傷,一直未能好全,自知命不長久,故自沈涼生極小時便教導他,這護法之位早晚是你的,而你卻不是我的,亦不是你自己的,做一把鎮教衛教的兵器,才是你的命途。
沈涼生懂事極早,父親的話自是一字一句銘記於心,及到七、八歲時,劍法修行頭一次遇到屏障,方質疑父親道:"人怎能是兵器?又如何能成為兵器?我怕做不到。"
沈父則言道:"無我之境尚需你慢慢參透,你只記著,天下之大,唯有刑教是你的歸宿。"
沈涼生沉默思忖,沈父以為他到底還小,搬出苗然的例子,淺顯解釋道:"你看你苗姨,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本事,當年她叛教出逃,多少人馬找了她半年,卻找不到她半分蹤跡。結果又如何?還不是自己回來了?你且記住,便有一日你能上天能入地,終究也只能回來這裡。刑以兵刃為旁,這一輩子,你便是刑教,刑教便是你。"
那時沈涼生同苗然還算親厚,也肯喚她一聲苗姨。頭一次聽說她還做過這等事,倒把自己的疑惑先放下,跑去找她問個究竟。
"苗姨當年為何叛教?"小孩子不懂迂回,頭一句便是冷冰冰的質問。
苗然卻笑了,摸著他的頭道:"那是因為有人真心喜歡上我,我也喜歡上他。他說願與我過一輩子,我便同他走了。"
"那又為何回來?"
"因為他慢慢知道我做過許多錯事,不再喜歡我,也不肯再見我。我沒有別的地方去,自然就回來了。"
沈涼生想了片刻,再開口帶上幾分符合他年歲的孩子氣:"那人現在可還活著?我去幫你殺了他。"
"你的好意,苗姨心領了。"苗然失笑道,"那人確實還活著,卻是我願意讓他活著。你還小,想必是不懂的,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便是緣分用盡,得不到好下場,我也願意讓他活著。"靜了靜,一邊望著桌上燭火,一邊又輕笑歎道,"是啊,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當然願意他活著。"

一句"莫要重蹈我的覆轍",勾起瑣碎陳年舊事。沈涼生平躺在床上,靜靜睜著眼,耳中似仍能聽到苗然那句笑語喟歎。多少年過去,她還是那副模樣,宛如繪在畫中的平板紙人,卻連這麼個紙人都要來問問他:"你可也有真心?"
黑暗中沈涼生默默抬手撫上自己的心口,心跳規律沉穩,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從未變過。
苗然說得無錯,勿論唇舌交纏,又或身體糾葛,哪怕在最酣暢淋漓的時候,他抱著他,心跳也未曾快過一分。
但她卻也不知道,當年有個孩子將她念及故人時認真溫柔的神色,一直記在了心底。
從小到大,這是沈涼生唯一學過的,關於"喜歡"的事情。

秦敬最好的地方便是那雙眼睛。無關相貌美醜,而是眼中神色,總是多情。
自那方夏雨蘆花的小天地中開始,他總是那麼認認真真地望著他。
後來認真中又帶上一抹溫柔。認真地,溫柔地,說著喜歡他。

沈涼生所知曉的,理解的,關於"喜歡"的全部,只有一個認真溫柔的神情。
一個在他兒時親近的人的眼中見過,許多年後又在秦敬眼中重新見到的神情。
縱然不知動心為何,不知如何回應,沈涼生卻也清楚,他願意看著那樣一雙多情的眼睛。
願意看著他認真溫柔地望著自己。
如若可以的話,願意一直看下去。

"秦敬,這是苗堂主補給你的見面禮。"
上次雖不算不歡而散,得空再見面時,沈涼生也不知能同秦敬先說些什麼,結果一進屋就自袖內把苗然送的盒子拿出來,擺在桌上,權當開場白。
秦敬見那木盒玲瓏纖巧,一望即知是女子之物,打開又見滿滿一盒脂膏,微帶兩分緋色,湊近鼻端聞了聞,倒是沒什麼味道。
"這東西還真是……"秦敬搖頭笑道,"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我已問過她,只做助興之用,於身體無妨。"
"虧你能把這種話也說得一本正經,"秦敬把盒子放回桌上,"她說無妨,也就只有你信,我可不敢用。"
沈涼生不答話,心中卻想到苗然將這盒子遞給他時打趣笑言:"小沈,你若真想試試心如擂鼓是什麼滋味,便收著吧。"

冬日晝短,秦敬點上燭火,回頭便見沈涼生定定看著他,四目對望片刻,仍是秦敬先一步調開目光,暗道人長得好就是佔便宜,明明眼中沒有情意,都能把自己看得心猿意馬。
"沈護法,你可同我想的一樣?"秦敬走近他,狡黠笑道,"春宵苦短,不如及時行樂?"
沈涼生聞言點頭:"秦大夫說得是。"人卻就勢在桌邊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一口細品。
秦敬被他乾晾在一邊,心裡罵了句"你就裝吧",卻管不住自己手賤,又走前一步,站在沈涼生身邊,慢慢為他拆下頭冠,眼見發如流泉,披了一背,那張慣常冷淡的臉被垂髮襯得平添幾分旖旎風致,忍不住俯身輕輕吻了吻發頂,低聲調笑道:"真是美人。"
沈涼生抬起眼,自下望著秦敬的臉,見上次還有兩分圓潤的下頜這次已然全尖下來,看著就覺得戳人,便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語氣似在評估自家養的豬羊:"冬天正是長膘的時候,你倒越來越瘦了。"
"衣帶漸寬終不悔,"秦敬捉住他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下,"想你想到瘦了也值得。"
"衣帶漸寬倒不必,"沈涼生放下茶盞,"寬衣解帶就夠了。"
"沈護法,你這假正經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好?"秦敬又親了親他的掌心,方放開他的手,自己解開腰帶扔至一邊,手移到外袍盤扣上,一粒一粒解開,慢條斯理脫下,露出雪白褻衣,手指停了停,才繼續解下去,在對方注視下褪去最後一層遮攔,赤身裸體地站在沈涼生眼前,抬手撫著他的髮,口中低問,"然後呢?"
"別的地方瘦了,這裡倒不見小,"沈涼生坐在桌邊,一手支頭,一手摸上秦敬胯間軟垂的物事,手指逗弄幾下,便見那裡有了動靜,顫顫巍巍半抬起頭,收手續道,"秦大夫覺得然後要如何?"
"親親它好不好?"秦敬將半硬的物事湊到沈涼生唇邊,輕聲道,"它雖未見瘦,可也想你想得厲害。"
沈涼生掃了他一眼,還真依言親了上去,含吮舔舐,舌間功夫用足十分,令秦敬不由緩緩擺著腰,合著他吞吐動作慢慢抽送。
案頭燭火映出牆上一站一坐的人影,火苗跳了跳,影子便跟著晃了晃,似又糾纏得更緊了些。

沈涼生一邊為他口淫,一邊探手夠到桌上盛著脂膏的藥盒,單手啟開蓋子,食指沾了沾,探去秦敬後身,摸到股間入口,在穴口周圍緩緩按摩幾下,方將手指推了進去。
"我說,這藥可是真的無礙?"秦敬本閉著眼享受,覺出後身插入的手指有些粘滑,才想到那盒不知拿什麼東西做的情藥,連前頭的快活都顧不上,退了半步,皺眉道,"這東西我可真不敢用,還是算了吧。"
"秦敬,"沈涼生扣著他的臀,將他按了回來,先親了親他那根高聳挺翹的陽物,方柔聲道,"聽話。"
秦敬頭一次聽他肯這般低聲溫柔地講話,一時覺得腰都軟了軟,在心底自嘲了句美色誤人,終把異議咽了回去。
沈涼生見他默許,便複伸指挖了一坨脂膏,兩指並用,勻數抹在秦敬後穴谷道之內,邊續為他口淫,邊用兩指借著粘膩脂膏往來抽送。

弄了一會兒,沈涼生也覺出幾分不對,口中含的物事竟是漸漸軟下去,不管如何逗弄,都不見再硬挺。
"真這麼不舒服?"
沈涼生撤開嘴,抬頭看他,見燭光下秦敬微蹙著眉,咬著下唇,鬢邊已有汗意,卻是情動模樣。
"既是舒服,這兒怎麼這麼乖巧?"沈涼生輕彈了彈他那根已經全然軟下的物事,手指繼續緩插慢送。
"我哪兒知道,"秦敬腿已有些發軟,半趴到沈涼生懷裡,臉埋在他頸邊,喘了片刻方小聲道,"那邊……裡面倒是……嗯……"
"裡面如何?"沈涼生咬著他的耳垂低問,突地加快手下動作。
秦敬悶聲不語,片刻後卻回手摸去自己股間,覆上沈涼生的手。
沈涼生以為他嫌自己插得太急,待要慢下,卻見他是欲壑難填,口中不願直說,只摸索著自己的手指,暗示著自己再加一指進去。
沈涼生明明會意,卻故作不解,乾脆停下手中動作,任由秦敬擺弄著他的手指,有些費力地,將他的指頭又塞了一根進去,後穴一張一合,不停貪戀吸吮,似在求他繼續插送。
"到底怎麼了?"
"你……"秦敬不由氣悶,心道你明明曉得是怎麼回事,還問什麼問。可又知道自己不說,那人定是不會再動,只得放下自己那點廉恥之心,老實交代道,"裡面……裡面癢得厲害,你幫我弄弄。"

拋去最後一絲廉恥,後頭便簡單許多,仿佛再沒什麼不能說出口。沈涼生用手指插了他一會兒,便覺對方的手滑至自己腿間,隔著衣衫按上自己的陽物,耳聽他含混催促:"你硬了麼?硬了就進來,快點……"
"這就等不及了?"沈涼生一手幫他插弄,一手解開自己外袍,將褻褲拉低幾分,露出火熱粗長的陽具。本欲吩咐他自己坐上來,卻見對方竟似真的一刻都不能再等,主動伸手握住那根物事,抬臀湊近,把著莖身對準股間小穴,一氣坐了下去,陽物盡根沒入濕熱谷道,連沈涼生都不由一聲低歎。

燭光搖曳,秦敬坐在沈涼生身上,也是跌宕起伏,情難自已。雖說前頭全無動靜,後頭卻是舒爽無匹,好似本該分到前頭的快活都被那邪門情藥生生留在了後穴之內,每寸內壁都變得萬分敏感,宛如全身知覺都匯到了那處,又好像再怎麼舒服都覺得不夠,下一刻總比上一刻更饑渴,只得求沈涼生道:"去床上……你在上頭……弄快點……"
沈涼生聞言抱起他,兩人就著交合姿勢移至床邊,沈涼生將他放到床上,抽空去脫自己的衣物,卻見他連這麼一瞬半瞬都等不了,穴內陽物甫一離開,便自行伸了三根手指進去抽弄,眼睛卻一直望著自己,目光中五分委屈,五分哀求,看得沈涼生腹內也是一把邪火愈燒愈旺,三兩下除盡衣衫,合身壓上,陽具兇狠捅入,埋在谷道裡,卻不裡外插送,而是有如鳧水時雙腳打水一般,整根大屌在窄道內上下撲騰衝突,邊幹邊問:"這麼著行不行?"
"啊……行……行……"秦敬腦中一片混沌,鼻間卻突地聞到一股暗香,卻是那藥平時聞之無味,需到情濃之時方暖香暗生,既有催情之效,又有提神之用。
秦敬本已恍惚的神思被那香氣喚了回來,腦中一時分外清明,只覺下身穴內每一分舒爽滋味都清清楚楚地傳至頭頂,又自頂頭髮散開去,傳遍四肢百骸,變作難捱的酥癢,不由抬手環住沈涼生的脖頸,在他身下來回扭動,肌膚相蹭的感覺說不出的快意,只恨不得全身上下都與他化作一處,血肉相融,再難分開。

沈涼生也聞到了那股香氣,垂眼見秦敬極為動情地望著他,且又挺著胸膛,兩粒硬挺乳尖著意挨蹭著他的乳頭,極盡求歡之能事,只覺得心竟真的漸漸跳快了兩分,雖知是催情暗香之故,胸口仍生出一股說不請道不明的滋味,仿佛自心底而生的焦灼,只想把身下這個人連皮帶骨拆吃入腹,完完全全納為己有。
"秦敬,看著我。"沈涼生道過一句便直起身,半跪在床上,將秦敬雙腿猛地拉高,複慢慢壓下,將他整個人像片紙頭一樣從中折了一折,臀部高高翹起,便從秦敬的角度,亦能看到自己股間陽物進出,每一回合都是整根來去,粗長物事宛如林間巨蟒,一次又一次鑽到自己體內深處,帶出一波又一波的快活,五臟六腑都似要被那快活一點一點吞噬殆盡。

"就這麼欠人操?還想讓我怎麼幹你?嗯?"
這類粗俗情話換做平時沈涼生絕不會說,但現下真的心如擂鼓,愈敲愈急,如此鮮活的感覺終讓他拋卻所有顧忌,全心投入這一場俗世歡愛。
"啊……哈……"秦敬也不知自己還能被如何操弄,這樣下去又該如何是好。上回雖也曾被沈涼生綁住陽物不得發洩,但總歸明瞭出口在何處,這次卻是前頭無論如何都硬不起來,後身明明已爽到極致,卻不曉得要如何才能尋到最後的高潮。

雖說難得全情投入,沈涼生到底剩了幾分理智,也怕這麼個姿勢做久了秦敬經不住,複弄了幾十下便將他重新放平,抽了一旁枕頭墊在腰下,換了尋常體位疾猛插送,只覺得他那裡濕熱緊致,內壁柔嫩軟滑,似要粘在龜頭上一般不住擠壓抽搐,整根陽物被那張小嘴侍弄得爽利無匹,便是忍耐功夫再好也禁不住這般撩撥,又再幹了不到炷香光景便泄了出來。
沈涼生平了平呼吸,再看秦敬眼中已帶上兩分淚意,便將他扯起來抱到懷中,兩人下身仍連在一塊兒,唇也湊至一處,交換了一個濃烈深吻。
"你這兒一直這麼老實,可是不夠舒服?"吻了片刻,沈涼生胯下又再硬起,一邊重新徐徐律動,一邊握著秦敬軟垂的陽具揉弄,嘴貼到他耳邊問,"要怎麼弄才夠舒服?"
"我……反正這藥我是決計不用第二次了……"秦敬低低埋怨過一句,頓了頓,方亦貼到對方耳邊,悄聲說著靡靡情話,"不是不夠舒服……後面被你幹得又爽又癢,舒服得要死了……"
"你自己摸摸……"沈涼生拉過他的手,帶至兩人交合所在,竟也陪他說著床笫私語,"我卻覺著,你那裡頭又熱又軟,磨人得很,只想慢慢操上整夜。"
"那可是好……"秦敬重吻上他,模糊呢喃道,"我那麼喜歡你……莫說一整夜……恨不得這輩子都跟你在床上過完算了。"

房外更深夜寒,房內卻是滿室春情。
沈涼生抱著秦敬上下律動,每下都插得極深,似要把兩顆鼓脹卵囊都一起擠進去才痛快。私處毛髮被對方股間漏出的淫水搞得一片精濕,黑亮恥毛粘連在兩瓣雪白的屁股上,極盡淫靡之態。
"轉過去趴著。"半晌後沈涼生抽出陽根,吩咐秦敬換了姿勢,跪趴在床上,翹起臀,眼見縫間小穴已被幹得不能全攏,有如半放花苞,花芯中掛著絲絲白濁,正是自己方才射進去的精液。
秦敬翹著臀等他再插進來,等了半天卻只覺得那根令自己欲仙欲死的物事在股縫間反復摩擦,就是不肯捅入,只得自己回手掰開屁股,浪聲求道:"忍不住了,快點進來……"
話音未落,便覺得那東西終再入巷,且有兩隻手探到自己胸口,使勁揉捏著兩粒硬挺乳頭,耐不住放聲呻吟,叫著叫著喉中哽了哽,竟是舒服得哭了出來。

雖說前頭不得高潮,後間卻有綿綿無盡的快活,密密麻麻織成一張羅網,將人整個網在其中,越纏越緊。最後已不知又換去什麼姿勢,或到底做了多久,一縷暗香再吊不住腦中清明,眼前模模糊糊地黑下來。
可在意識全無前,最後的知覺卻非是無窮無盡、深不見底的肉欲,而是身上人輕輕吮去面上淚痕,複又一下一下地,無根無由地,固執吻著自己閉起的雙眼。

十四
秦敬醒來時天已大亮,身邊人不知走了多久,唯餘冰涼被褥。
昨夜太過忘形,睡到晌午依然腰酸背痛。秦敬搖頭笑了笑,下床穿戴齊整,洗漱乾淨,欲推窗換換室內濁氣,才見窗邊桌案上壓著一張紙條。
"過年教中若無要事,便來找你。"
無抬頭,無落款,字如其人,一絲不苟,勁削挺拔。
秦敬捏著字條想了想,這大概還是頭一回他與自己定下再相見的日子,複搖頭笑了笑,待要團了扔去,卻又最終沒有,拿去床頭,取出那本寫滿少時閑思的舊書,把字條夾了進去。
"不知世人為何要把情欲叫做情欲……"秦敬走回窗邊,推窗散去室內殘餘的幾分情欲氣息,腦中無聊瞎想道,"欲又明明不總傍情而生。"

再過十來日便到了除夕,秦敬從日升等到日落,眼見已過了戌時,卻仍未見人影,只以為他有事在身,今日想必是不會來了,便加了件厚衣裳,鎖了院門,打算如往常一樣,去鎮上賭坊打發過這個孤年。
秦敬的師父雖是高人子弟,卻大隱隱於朝,位任司天監監正,是貨真價實的朝廷命官。而今國力虛空,朝中也是人才凋零。天子愈是無能苟安,愈是相信吉凶之兆,故而秦敬的師父不但要掌觀象衍曆之務,尚要負責卜筮巫祝之事,逢年過節正是最忙的時候,自是得不著空閒來看他這個徒弟。
往年秦敬都是一個人過節,又嫌山中冷清,便一直泡在賭桌上打發時光,心道好在世上還有這麼個一年到頭,天天開門納客的地方,熱熱鬧鬧的,同些素不相識的好賭之徒一塊兒辭舊迎新,也是不錯。

"秦大夫這是要去哪兒?"
秦敬鎖好院門,出谷走了幾步,突聽身後問語,愣了愣,方轉身笑道:"趕早不如趕巧,你若再晚來一步,可就見不著了。"
"不是叫你等我。"沈涼生走前幾步,面色如常,語氣卻已帶上些許不快。
"我等了啊,"秦敬眼見他走近,趕緊為自己開脫,"只是等了許久都不見你來。"頓了頓,又軟聲補道,"沈護法,你可知等人的滋味最是難熬,心中七上八下沒個著落,"伸手握住身前人的手,低歎一句,"等到最後便等怕了,不如不等。"
"…………"沈涼生反握住他的手,沉默片刻方道,"下回不叫你等就是了。"

冬日山間野風呼嘯,兩人在暗夜中手牽手地站著,倒真有幾分相許相依的味道。
可惜沈涼生不曉得,秦敬卻是一清二楚,下回自己仍是要等。自出生之日起,便註定要等著這麼個人。
等他押著自己赴上死路。

"沈涼生,陪我一塊兒去鎮上吧,"半晌秦敬先抽回手,起步道,"我那兒也沒預備現成的東西,到了鎮上,若有還開著的酒樓,我們一起吃個年夜飯。"
"既是瘦了,便該按時吃飯,"沈涼生乾脆打橫抱起他,飛身往山下掠去,"虧你還是個大夫,這麼點事兒還要別人教你?"
"不是一直等你?"秦敬靠在沈涼生懷中,口中不依不饒同他玩笑,"米都淘好了,就等沈護法你洗手作羹湯,再煮一次白粥給在下暖心。"
"莫要貧嘴。"沈涼生腳下不慢,手中將他又往懷中按了兩分,避開撲面夜風。

到了鎮上,卻也找不到什麼還開著門的飯館酒家,秦敬想起賭館門口那個也是常年無休的面攤,帶著沈涼生尋了過去,結果看見賭坊門面又手癢,討好問道:"你看我也不餓,先陪我進去賭兩把成不成?"
沈涼生斜了他一眼,還真陪他走了進去,立在賭桌邊,看秦敬同一幫人湊在一塊兒押大小。
除夕仍泡在賭坊裡,不肯歸家團圓的主兒都是十足十的賭鬼淘生,一個個俱紅著眼,呼大喝小之聲此起彼伏。
秦敬雖也好賭,到底披了張斯文人的皮,立在人群中,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樣,手底卻不似面上神情那般有把握,幾把下來輸多贏少,卻也不見如何沮喪。
"你這把押小,可是又輸定了。"
秦敬聽得耳邊低語,側頭方見沈涼生已站到自己身後,便也輕聲低問:"你聽得出來?"
"你說呢?"
秦敬笑了笑,心道你內力精深,自然聽得出色面大小,口中卻只回道:"未知方是樂趣,知道了反沒意思。"
沈涼生不再多言,下一把卻握著秦敬的手,替他做主押了大。色盅掀開,果是開的大,秦敬斂去贏的碎銀,人反離了桌邊,搖頭笑道:"我的錢又不是你的錢,你管我是輸是贏。"
"你連人都是我的,還要在這上頭嘴硬?"
秦敬聞言詫異地掃了沈涼生一眼,心說這人今天怎麼這麼多話,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走吧,你幫我贏錢,我請你吃麵。"秦敬也覺著這麼下去沒什麼意思,扯了扯沈涼生的袖子,先一步出了賭坊,走至面攤裡頭坐下,繼續同他閒話,"說來倒是每年除夕都會在這兒吃一碗麵。開這面攤的大爺是個孤老,家中無妻無子,所以過年也開著,多掙幾個小錢。"
沈涼生點點頭,並不答話,只等麵上了桌,兩人各自取了竹筷開吃,便算一塊兒吃了頓年夜飯。
面攤支在賭館門口,正是靠山吃山。尤其是這當口兒,來的都是耐不住腹中饑火方出來扒碗麵,轉頭又紮回去再接再厲的賭鬼,個個俱是狼吞虎嚥,吃完便走,唯有秦敬和沈涼生沒什麼急事,靜靜坐在攤子一隅,慢慢對桌吃著麵。
昏黃如豆的燈火下,周圍人來了又去,都與他們無干。便連那間燈火通明,喧囂嘈雜的賭館也似離得越來越遠,只剩下兩個人,兩碗麵,與一小方寧靜祥和的天地,渺茫地浮於紅塵俗世之上,同灶上煮面的水汽一起愈浮愈高,愈飄愈遠。
仿佛可以就這麼一直高去星邊,遠去天涯。

不過說到底只是一起吃碗麵罷了。細嚼慢嚥將面吃完,秦敬會過帳,說想先走走消食,兩人便出了面攤,無聲走了一段,穿進一條窄街,抄近路往鎮口行去。
街道兩旁俱是民宅,門扉緊閉,裡面想必正是闔家團圓的光景,透過院牆隱隱傳出些歡聲笑語。
秦敬想起師父尚未入朝為官時,也曾同自己一起守歲,而自己那時仍是個不懂該如何坦然赴死的少年,一邊勉強塞著不愛吃的餃子,一邊強詞奪理道:"師父說魔教倡狂,可多半隻殺江湖人,既然百姓無憂,幹嗎非要賠上我這條小命?"
還記得那時師父邊為自己夾開餃子晾著,邊輕歎道:"江湖一亂,魔教獨大,與朝廷分庭抗禮,天子可能放任不管?現下外族虎視眈眈,只怕這頭朝廷對內用兵,那頭邊疆就起戰禍,到時就不止是江湖人的災劫,百姓也要跟著一起遭殃。"話說到最後,卻又轉言勸自己道,"再多吃兩個。"
後來師父入了朝,將他老人家自己也算進了棋局之內,而這過年的餃子,便再沒機會一起吃過。

秦敬腦中想起舊事,腳下步子不自覺越來越慢,沈涼生亦不催他,只陪他一起慢慢走著,一裡窄街走到一半,突見兩側院門絡繹敞開,原來已到了放炮迎新的時候。
有家孩童膽子大,讓大人執著鞭炮,自己執香點了,聽得劈啪炸響方捂耳跳開,哈哈大笑。秦敬步子稍停,在一旁看了會兒,一時心中暖意融融,說不出的平安喜樂。
沈涼生也隨他停下來,靜靜站在他身側,眼望見他面上笑意,心裡也有片刻異常安寧。安寧得仿佛重回初見那刻,自己睜開眼,便見到另一個人,另一雙眼,認認真真地望著自己,對自己說雨下不久,說活著很好,說我願救你,你意下如何?

鞭炮聲聲,秦敬笑望著一片平安喜樂,沈涼生卻只望著他,想起他為自己裹傷之後那句沒正經的調侃,嘴角破天荒掛上一絲淺笑,可惜轉瞬即逝,若是秦敬曉得錯過了什麼,定要扼腕長歎,後悔不迭。
"你若願救,便讓你救吧。"刹那輕笑間,沈涼生無聲忖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樁買賣,也不是不公平。"

炮放完了,各家陸續散去。秦敬同沈涼生兩個外人,自是要繼續往前走。
無雲的冬夜,頭頂漫天星光,腳下踩著炮仗餘下的紅皮,慢慢繼續走完這一裡窄街。
沉默間走到街口,沈涼生突然停步問道:"走完這一地紅彤彤的炮仗皮,秦大夫想到了什麼?"
秦敬自己不正經慣了,怎會聽不懂他的意思,當下從善如流,隨口調笑:"炮也放了,花毯也走了,沈護法覺得下面該是什麼?"
"良辰樂事,我是該跟秦大夫說聲恭喜……"沈涼生伸臂抱起他,飛身長掠,高來高去間,低頭瞥了他一眼,低聲續道,"還是該說一聲同喜?"

結果大約算是同喜——沈涼生熟門熟路地穿過谷口陣法,直接從牆頭掠進院子,秦敬腳方著地,便覺整個人被壓到院門上,對方唇舌猛欺上來,含著自己的舌頭裡外舔弄,極火熱的深吻令人頭皮陣陣發麻,兩條舌頭似粘在了一處,如淫蛇交尾般糾纏翻滾,捨不得離開一分半分。
"沈……嗯……我說……"秦敬手下使力推了推他,口中方得著空閒,連忙一氣把話說完,"我說外頭這麼冷,要做也起碼等到進屋吧?"
話音甫落,身子便突地一輕,沈涼生又把他抱了起來,這次卻是托著他的臀,正面扣在懷裡,四目交望,一步步往屋裡走去。
秦敬本就比沈涼生矮不了多少,又是這麼個彆扭的姿勢,不得不摟住他的脖子,腿環著他的腰,嘴中也不閑著,嬉皮笑臉地嘮叨:"成何體統啊成何體統。"
"秦大夫,你真覺得自己有過體統?"
"哈,便是在下不成體統,你有本事別被我帶壞了啊?"

說話間進了房,沈涼生徑直走到床邊,將秦敬放了下來。兩人對面立著,未再接吻,話也像在這幾步路中說盡了,只剩沉默對望,兩廂無言。
過了片刻,沈涼生先牽住秦敬的手,帶他摸上自己的腰帶,複又撫上他的頸邊,慢慢解開領口盤扣。兩人俱不見方才在院中火熱纏吻的急切,只安安靜靜地,一點一點地為對方解著衣物,偶然同時抬眼,目光交錯,卻又同時垂下,繼續手中動作。
如此光景倒真似一對規規矩矩的新人,一路規規矩矩地走過來,交過生辰八字,換過嫁妝彩禮,拜過天地,見過高堂,飲過一盞交杯酒,方走到了這一步——在黑暗中默默地解去對方的衣衫,默默地,定下一場百年好合。

衣衫褪盡,沈涼生抱著秦敬,兩人相擁倒在床上,胯間陽物雖都已蓄勢待發,卻也不急著行歡作樂。沈涼生壓在秦敬身上,一手解他的發帶,一手拆下自己固定發冠的頭簪。發冠跌落,三千青絲逶迤滑下,滑至身下人頰畔方鋪散開去,與他的髮絲不分你我混作一處。
靜靜抱了半晌,沈涼生終低下頭,吻上秦敬眉心,然後自眉心開始,一分一分向下吻去,含住他的唇慢慢吸吮,身體與他緊緊相貼,緩緩磨蹭。
秦敬摸索地拽散被子,蓋到兩人身上,兩具赤裸身體在被中徐徐挨蹭,有種不能見光的,隱蔽的快活。

這般蹭得久了,終是秦敬先按捺不住,伸手潛入兩人身間,調了調沈涼生那根物事,同自己那根抵在一處,微挺起腰,兩根火熱陽物時輕時重地摩擦,囊袋互相壓擠,攪得龜頭酥癢難耐,忍不住自尿孔偷偷滲出淫水,漸漸越流越多,腹部一片膩滑。
沈涼生放開秦敬的唇,貼在他耳邊低語:"你那兒濕得厲害。"
秦敬亦輕聲附耳回道:"那你幫我含含。"頓了頓,又加了句,"你轉過去,讓我也含含你的。"

沈涼生果依言換去頭腳相抵的姿勢,兩人含住對方的陽根深深吞吐咂吮,靜夜中水聲嘖嘖,清晰可聞。
秦敬做不到沈涼生那般忍耐功夫,又不願每回都被他弄得先射出來,過了盞茶光景便先撤開嘴,小聲道:"夠了。"
沈涼生倒真每句話都依他,聞言放過口中物事,舌尖順著臀縫劃下,轉而舔弄股間小穴,時而深探入巷,舌尖撥弄軟滑內壁,時而輕輕啃咬臀間柔嫩皮肉。秦敬那處頭次被對方用口舌不停玩弄,心底不由生出幾分不想承認的羞慚尷尬,又禁不住穴內酥癢酸麻,竟比前頭被人含吮還要情生意動。

弄了一會兒,沈涼生重新換做開始姿勢,兩人臉面相貼,秦敬主動吻上他,邊吻邊覺得自己攏著的雙腿被柔力拉開,股間有指探入,往來抽送。
"痛不痛?"
已有津液潤滑,沈涼生又只伸進一指,痛是自然不痛。秦敬耳聽得他在自己唇間模糊低問,先是老實回了句不痛,又立時轉過彎來——對方語氣中根本就帶著三分戲弄,竟是真把自己比作了新嫁娘,面色不禁一紅,待要找點什麼話回嘴,下身卻突地一陣銳痛,張口只發出一聲低低慘呼。
股間雖是濕滑,到底開拓得不夠,沈涼生那話兒硬如鐵杵,灼熱粗長,就這麼生生捅了進去,便未撐裂穴口,也著實令秦敬痛得夠嗆,心中氣悶道,這回自己可沒招他沒惹他,怎麼還要受這般冤枉罪。
"先忍忍,過會兒就不痛了。"沈涼生胯下動作毫不客氣,話意倒是格外溫柔。秦敬最受不了他突然用上這般口氣,心說果然平時看上去越是冷漠無情之人,偶然間溫柔下來才越是讓人色魂予授。

默默忍了片刻,後身銳痛果是漸緩。做的次數多了,谷道似已認識了那根物事,心甘情願地含住它,即便仍有幾分悶痛,也記得一會兒就能得著銷魂的快活,於是百般糾纏,只不想放它走。
沈涼生覺得自己那話兒被小穴緊緊夾著,內壁軟肉微微抽搐,不停研磨著鼓脹龜頭,腹內一股熱意直通下身,催得陽物越插越快,進出間漸漸噗嗤作響,卻是秦敬慢慢得趣,谷道內自行沁出淫液,屁股也悄悄抬高兩分,迎合抽插動作微微擺動。
沈涼生抬手撫上他的乳頭,一邊使力揉捏,一邊側頭含住他的耳朵,舌尖鑽入耳道,一點一點舔得濡濕,又比照歡好律動,一進一出往來逗弄。

幾處敏感所在俱被人技巧侍弄,秦敬一時舒服得渾渾噩噩,胯下最想人碰的那處雖說還空著,卻也已漲得發紅,高高翹起,頂在沈涼生俯低的小腹上,律動間龜頭來回蹭著緊實腹肌,帶出一股股難言的刺激,又遲遲不得高潮。
渾噩間秦敬想自己伸手捋一捋,卻突聞一句低語,令他不由回神愣了下,詫異得連自尋快活這碼事都忘了。若不是對方嘴唇就貼在自己耳上,一句低語直接送入耳中,秦敬決計以為自己剛剛犯了幻聽。
那人竟然說:"肅兒,乖,叫聲相公。"

"你……"便是聽得真切秦敬也只當自己是在發夢,可又到底不能拿做夢來糊弄自己,面上一片火辣,好在昏天暗地也看不出來,嘴中含含糊糊支吾了句,"……表字可不是你這麼個叫法。"
沈涼生不答話,手下卻故技重施,握住他的陽物,一頭套弄不停,一頭用指尖死死按住頂端小孔。
這滋味有多難熬上次秦敬早已領教過,只覺下身爽痛交加,為求一個解脫,便也甘心投入這場洞房花燭的虛假戲碼,口中低低喚出那兩個字。
話音未落,便覺身下一緊一松,精關洞開,灼灼熱液噴湧而出,舒服得失了神,目光茫茫地不知望到了何處,胸膛一起一伏,止不住急促喘息。

高潮時窄道收縮,沈涼生暫且停住抽送,陽根深深插在他體內,細細感受那片刻銷魂滋味,縱是尚未射出,也似陪他蓬島仙境短短走了一遭。
待重撿回神智,秦敬伸臂環住沈涼生的背,抱著他翻了過來,上下互換,趴在他身上慢慢平著呼吸。
沈涼生且由他去,也不著急再動,抬手輕輕拍著他的背,默默幫他順氣。

"沈涼生,你可也有小名?"
方才被戲弄狠了,不趕緊找回場子實在有負秦大夫嘴賤的師門傳統,當下一邊死豬一樣壓著人家,一邊輕聲調笑道:"生兒?還是阿涼?我覺著阿涼好聽。"
"…………"
"阿涼,阿涼……聽起來可真像個姑娘名。"
"…………"
"阿涼,我喜歡你,嫁給我吧。"
"…………"
"嫁給我,我這輩子就只對你一個人好。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住下來,養幾隻雞鴨,生一雙兒女,一塊兒活到百歲,好不好?"
"…………"
沈涼生靜了半晌,握住秦敬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複又鬆開,帶著他的手,摸去兩人下身仍連在一起的那處,口中低道:"你若真願意生,我可以去問問苗堂主有沒有什麼法子。"
"不敢不必不用,在下只是開個玩笑,沈護法千萬莫當真!"秦敬聽到苗堂主三個字就想起那盒藥,想起那盒藥就想起那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光景,生怕刑教裡還真有什麼男男生子的逆天法門,趕緊收回前言,乖乖管住自己的嘴,再不敢瞎說。
"精神了?"沈涼生聞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猛地發力,重把他壓在身下,"精神了就繼續吧。"

於是春光再起,被翻紅浪,天明方歇。
秦敬雖想立時睡死過去,卻覺身後那物軟了也不抽出,不知有多少濃漿白液積在裡頭,想睡也睡不著。
"你先出去行不行?"
秦敬好言同對方商量,卻被他從背後抱在懷中,一句話便斷了自己的念想。
"含著它睡吧。"
唉,真是作孽。秦敬哼哼唧唧地歎了一聲,終究抵不過倦意,索性就真這麼睡了。
半睡半醒間又聽身後人道:"之後兩個月我有要務待辦,想是無暇過來,你不用等了。"
"嗯。"秦敬迷糊著應了一聲,心中恍惚想到,哦,原來還有兩個月。
而後便終於沉沉睡了過去。

十四
小時候,因為確切曉得自個兒的死期是哪一日,秦敬總愛一天一天算著過日子。邊算邊恨不得這些無影無形的光陰能化作厚厚一本看得見摸得著的黃曆,讓自己能夠伸出手,趁四下無人時翻到那一頁,偷偷摸摸地撕下來——世間千千萬萬個日子,只少這麼一頁也沒關係吧?
後來年歲漸長,不知從何日起,秦敬不再想著要做一個竊走時光的賊。
及至有個人跟他說道兩月為期時,秦敬明知這就是自己最後的兩個月,卻也只沒心沒肺地嗯了聲便睡死過去,連夢都不會做一個。

可惜睡得正香時偏被人攪合醒,秦敬朦朧睜眼,見沈涼生立在床邊,因著濃濃睡意,根本看不清對方形貌,眼中只有白花花的一個影子。
"秦敬,我走了。"沈涼生淡聲道了一句,俯身輕拍了下他的臉。
秦敬裹著被子,只有腦袋探在外頭,像春捲沒卷實露出的豆芽菜,被沈涼生一拍就吧唧倒去一邊,嘴裡還要不清不楚地嘰歪:"大白天也不讓人睡覺……"
嘰歪完了,便見眼前人影離了床邊,少頃模糊聽到門扉起合的吱呀聲,上下眼皮打了兩架,又繼續哥倆好地粘在一塊兒去找周公下棋,這回倒是做了短短一個迷夢。

秦敬夢到夏陽刺目,明晃晃一片白光。光中一個背影,也被日頭照得慘白。
背影不停往前走,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卻直遠到針尖般的大小,依然望得見。
夢裡他不知那人是誰,心裡卻犯著嘀咕,這不是在等著我跟上去吧?
結果眨了下眼,又突然就不見了。

再醒來時已經霞光滿天,秦敬心說這倒是好,新年頭一天就這麼睡過去了。至於做夢夢見了什麼,卻是全不記得。
初三按慣例收到了師父的信,往年他老人家只附庸風雅地寫些賀歲詠春的詞句,今年卻囉囉嗦嗦寫了一大篇,還是用的只有師徒二人能讀懂的暗語,密密麻麻的鬼畫符看著就愁人。
秦敬硬著頭皮把那張紙譯成人話,大部分是正事,什麼朝中諸事已經安排妥當,什麼慧明大師願助一臂之力,什麼順水推舟之法望能奏效,最後一句總算是拉了拉家常:
"恒肅吾兒,師父今生有你相陪,亦走得不寂寞。"

唉,這老頭兒,嘴裡叫著兒子,卻又自稱師父,真是狗屁不通。
秦敬心裡笑駡了一句,後來對著一張鬼畫符坐了整夜。
天明時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熬得通紅的眼,卻不上床歇息,只收拾了個小包袱,走去鎮上租了馬車,一路往少林行去。

慧明大師是惠生大師的師弟,亦知悉此事內情,見著秦敬便道了句阿彌陀佛,秦施主不該來。
秦敬身在佛門淨地依然嬉皮笑臉,只說知道自己不該來,所以壓根沒跟師父說,大師你可別去告密。
一老一少關在禪房裡談了半個多時辰,秦敬先前還說自己不該來,轉頭又死活非要在師父那順水推舟之計裡摻一腳。
慧明大師靜聽不答,最後卻點頭應了他,再喧一聲佛號,持珠垂目道:"秦施主,世間萬緣,難得放下。"複又終於抬目望向他,口中機鋒,眼中慈悲:"世間萬緣,你已放下。"
秦敬站起身,正色回道:"放下二字本身亦有重量,承認反是負擔。在下只謝大師成全。"

盤桓數日,秦敬將一切佈置妥當,方告辭下山。
而刑教也一早得了消息,少林近日又有動作,重重佈防,不知是打的什麼主意。

"沈護法,你說咱們要找的東西,到底在不在藏經閣?"
天時將近,代教主已經閉關靜修,四堂主中有三位都在外面四下搜尋殘本下落,只剩一個苗然和沈涼生分攤教務,自沒心思再提什麼閒事,連口中稱呼都改了過來。
"木藏于林,不是沒有可能。"
"我倒覺得他們是故布疑陣,恨不得咱們天天只圍著他們那座破廟繞圈子,顧不上別處才好。"
"別處可又有什麼消息?"
"這倒沒有。"
"離天時只剩一月,便是故布疑陣,亦終須一探,早不如晚。"
"你是打算今日就動身?可要我也跟去?"
"已有方吳兩位長老隨行,煩勞苗堂主看顧教務。"
"呦,這次倒是肯帶人去了,"說是不提閒事,到底有時忍不住拿他打趣,"看來你也知道,你家小秦大夫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
"…………"沈涼生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才說了句,"忘記同苗堂主說,上回的藥試過了,代內子謝謝苗姨。"
"…………"苗然正含著口茶,當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趕蒼蠅一樣擺擺手,笑著看他走了。

少林古刹莊嚴,自然不是苗然口中說的破廟。藏經閣隱於重重山殿之後,只是座兩層木樓,外表看去並無什麼稀奇。沈涼生同隨行長老俱是頂尖高手,夜幕之下直似乘風而來,人影與風化作一處,便是天羅地網,亦網不住清風陣陣,是以一路行來,竟未驚動一人。
藏經閣左近並不見武僧蹤影,不知是外緊內松,還是請君入甕。
沈涼生掠至樓外三丈處方現出身形,卻見人影竟在半空中停了停,並未立時落地,這般有違常理的滯空身法,真已不似一個活人。
方吳兩位長老縱然功力精深,到底沒有沈涼生那套奇詭心法加持,即使覺出幾分不對,人也不能不落到實地,而這一落,便見眼前景物突變,莫說看不到三丈外的木樓,連腳下泥土都隱去不見,上下左右俱是一片混沌,仿若盤古未醒,天地未開,目之所及,只有一個"空"字。
沈涼生雖未落地,卻也立時被捲入陣法之中,心神不動,亦不急著探尋出路,只默默闔目感受陣法運轉,算著行陣路數。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少頃沈涼生突地睜眼,慢慢往前走了三步,果見第三步甫一踏出,便有萬千劍影撲面而來,心中冷冷忖道,"好一個困殺之陣。"
沈涼生既有準備,自是業已運起內功護身。當初慧生大師雖曾破過他這護身氣罩,令他受了沉重內傷,但到底是耗盡佛門百年元功的一擊,此時陣中劍雨雖是無邊無際,卻也相形見絀,全然不能傷到沈涼生分毫。
想來陣主亦曉得闖陣者沒那麼好打發,劍影甫落後招便至,金生水,水生木,時而駭浪滔天,時而巨木滾落,五行生生不息,人力卻有盡時,到時便只有困死陣中一途。
可惜沈涼生本就不是常人,應付完第二波火攻之術,已把行陣路數算出八分,非但胸有成竹,而且覺得這路數怎麼看怎麼有些眼熟。
"秦敬……"沈涼生心念一動,佩劍終於出鞘,不退反進,直奔陣眼而去,腦中卻連自己都詫異的,並無怒焰灼灼,而是想到一句不太相干的——看來他小時候也沒只顧著追小姑娘,那本陣法倒是讀得透徹。
"不知這回那人又會有什麼話說,"陣眼是陣法關鍵,一路行來險象環生,沈護法卻尚有餘裕想到,"是會像上次一般老實地任人捅一劍,再補一句受教,還是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為自己開脫。"
"秦敬,莫非你以為這次也能那般簡單了結?還是以為我當真捨不得取你性命?"這麼一想倒是難得動了幾分真怒,但又轉念想到秦敬某日那句"如若有天你我生死相見,自然死的是我不是你",怒意卻又如來時一樣迅疾地,不明不白地褪了下去。
"早知這人有膽子搞出這麼多花頭,就不該把他放在藥廬不顧,帶回教中交給苗然看著,省了這些枝節!"
沈涼生當初不想把秦敬帶回教中,本是為了他好——刑教那個地方總是好進不好出,上次帶他上山取草已是格外破例——現在生出後悔念頭,卻是下意間已做了決定。
那人想得沒錯,自己還真是不捨得為了這麼件事,取了他的性命。

陣眼慣常是陣主安身立命的所在,周邊佈置自然要比陣中更兇險幾分。
秦敬這陣卻設得蹊蹺,陣眼周圍再無殺機,只是一片平和虛空。
沈涼生步步走進那片寧和天地,說是虛空,卻也非全然的黑暗,而像秋日傍晚的暮色那般灰蒙,又落了薄薄的霜霧,微濕微寒。
白霧有個若隱若現的人影,每走近一步,便更清晰一分。
近了再近,人影終自霧中現出身形。
那一刻沈涼生突然覺得,原來冥冥中命數早定。
而自己這一輩子,便是一直在等著一場夏雨。一片墨蘆。一個人。
等他認認真真地看向自己,向自己伸出手,從此塵埃落定。

"秦敬。"沈涼生自知話中並無怒氣殺機,想來也不會嚇到對方,卻是等了片刻,仍不見對方回答。
再走前兩步,沈涼生才看得分明——原來秦敬並未親身主陣,眼前所見只是虛形幻影。
"這次跑得倒快……"沈護法難得感到些哭笑不得的心情,走到對方身前站定,伸出左手,果見手指從人影中穿了過去,未覺出一絲滯澀。
正事當前,陣是必須要破。沈涼生再不耽擱,右手執劍,自幻影中一穿而過,劍身勁力微吐,便把幻影震成一片破碎光華。
陣眼既破,陣法即解,三人重新會面,果是仍離木樓不過三丈,沈涼生不見如何狼狽,兩位長老卻已多少掛了些彩頭。

"沈施主,久見了。"
藏經閣門洞開,惠生大師一馬當先自內走出,身後十數武僧依勢站定,正是少林聞名遐邇的十八羅漢陣。
"上次承蒙慧生大師指教,不勝感激,"沈涼生手中握著殺器,口中卻是客客氣氣,仍是那副讓兩位長老牙疼的做派,"今次能夠再得大師指點一二,晚輩三生有幸。"
"施主過謙了。不瞞施主,貴教想尋的物事,確在老衲手中。只是茲事體大,望施主以天下蒼生為念,莫要再造殺孽。"
"大師言重,晚輩只欲取回失物,大師既然不允,晚輩只好得罪,"劍勢起手,凶煞之氣如濃雲罩頂,將明未明的天色竟被壓得一暗,"大師請。"

十六
說句老實話,這番佛魔較量,沈涼生確未用上十分心神應對。倒不是他還惦記著自己那點風月閑思,只是對方明言殘本藏于少林,反而令人起疑。
反復權衡片刻,到底並未大動干戈,三人全身而退,沈涼生一頭傳書給三位堂主多留意江湖上的動靜,一頭寫信給苗然,將事情說明,又問她可有什麼其他消息。
信鷹來回,苗然只說此事必然有詐,那群禿驢怕是只想跟咱們耗過這二十來日,耽誤過天時就算如了他們的意。實在沒辦法,過幾日湊齊人馬再去平了那座破廟。
沈涼生收起苗然的回信,又展開另封探報,看過微微一挑眉,吩咐兩位長老盯緊此處,自己轉頭去了開封。

秦敬人雖離了少林,倒是未曾走遠,只泡在開封最大的賭坊裡,輸了贏,贏了輸,累了回客棧睡一覺,醒了繼續賭,過得沒日沒夜。
"放下"二字確實沉重,秦敬那時看著佛門高僧眼中慈悲,心裡卻默默忖道,大師你可知道,我那師父其實沒什麼本事。除了武功比我好那麼一點,醫術陣法比我還不如,卻要有事沒事就數落我,喝酒要管,賭色子要管,小時候連我養條狗都要管,可真是討人厭。
而這個討人厭的老頭兒,馬上就要死了。
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弟子此生,註定參不透佛家慈悲。

自打收到師父最後一封信起,秦敬就覺得日子這麼著是過不下去了。
非得找點什麼事做,才能繼續磕磕絆絆地活著。
跑了趟少林,設下一個困殺之陣,心中恨意似是輕了兩分,焦躁卻分毫未減,乾脆泡在賭桌上,日日帶著三分薄醉,潦草地打發著最後一點日子。

這夜秦敬子時方晃晃悠悠回到客棧,倒頭便睡,睡到一半被尿意憋醒,睜眼卻見一個白影靜靜立在床頭,委實嚇了一大跳,一瞬還真以為是見了鬼。
"哦……原來是沈護法。你不是說沒空來找我?"定了定神,秦敬也認出了來者何人,因著宿醉頭痛皺了皺眉,卻是意外無怨無悲,無恨無怒,尚有閒心想到,這回倒是貨真價實的白無常索命來了。
"…………"沈涼生未答話,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也有些意外。難不成他自己做過什麼這就已經忘了?這般不客氣的態度可是稀奇。

實則那廂秦敬以為刑教已經拿到師父故意陪上一條命放出的殘本,這廂沈涼生看過一封"此人仍在開封客棧"的探報便過來找他,根本未及收到教中消息。
沈涼生不說話,秦敬也不說話,兩人靜了半晌,秦敬也有些回過味來,趕忙收起那點不客氣的口吻,走到屋中圓桌邊坐下,一邊揉著額頭掩飾,一邊試探了句:"唉,你莫怪我有起床氣……"
"我若怪你,只怕也怪不到這上頭去,"沈涼生不冷不熱地道了句,"秦大夫,給你一個機會解釋。"
"…………"秦敬張了張嘴,不由一時啞口無言。本以為再見時已經水落石出,自己身為血引之人,命可金貴得很,對方必然不能再計較自己設陣之事,卻真沒想過現下這個局面該怎麼辦。

對方尚且不知,自己又不能挑明,雖說早晚要死,但現在萬不能死。眼前這尊殺神想必正在氣頭上,如何讓對方消消氣,別一劍捅死自己可真是件麻煩事。
"我師父交遊廣闊,有人托他設陣,他自己走不開,把我推了出去,我又有什麼辦法……"秦敬硬著頭皮解釋了一句,"我小時候每次犯病都要去半條命,師父怕我活不長久,還帶我找上少林,非讓人家得道高僧認我做俗家弟子,這個人情定是要還的……"說到最後秦敬自己也有些有氣無力,索性站起身,無賴地湊上去,抱住沈涼生的腰,貼在他懷裡講軟話,"沈涼生沈護法,我知道錯了,你別怪我了,好不好?"

沈涼生仍不答話,秦敬見他也沒推開自己,就一直死皮賴臉地抱了下去。
手下是熟悉的觸感。身上隔著衣衫亦能覺出幾分相依相貼的溫度。鼻間是若有若無的,聞過許多次的熏香味道。
靜靜抱了一會兒,秦敬只覺心中那份盤桓多日的焦躁竟一點一點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出的眷戀,夾雜著一縷更加說不出的荒唐。
原本是該恨的,也不是沒有恨過。可那份對刑教的恨意一旦落到這個人頭上,就不知不覺滑了開去,到頭來,竟還是這個人,抱著他就覺得暖和,像寒冬臘月偎在爐火邊,睡也睡得安穩。

"沈涼生,原來抱著你是這個感覺。"
"…………"
"日子隔得久了,都快忘了。"
"不過一個多月罷了。"

沈涼生終於開口,仍是那副平淡語氣,手卻也環住秦敬的腰,把他往懷裡又帶了帶。合著口中閒話,一時再不見什麼興師問罪的氣氛,倒真像是專程敘舊,聊慰相思。
"再多抱會兒行不行?"秦敬用鼻尖蹭著沈涼生的下巴,低聲輕道,"這麼抱著,才覺得真是想你。"
"見過陣中困殺之意,我也覺得秦大夫是真的想我。"
"我又不知道一定是你去,"沈涼生再提起這個話頭,秦敬卻不怕了,心裡也清楚對方似乎並沒打算拿自己怎麼樣,"再說了,你的本事我還不知道,怕是困得住神仙都困不住你。"
"什麼本事?"沈涼生低頭吻了吻他的鼻尖,"除了床上的本事,你還知道些什麼?"
"床上本事好就夠了,"秦敬的長處就是總能比人更不正經,調笑完了又補了句,"唉,真想你。"
"不是只有抱著才想?"
"平時也想,"秦敬繼續二皮臉地說瞎話,"尤其是……"
"尤其是?"
"你真不知道?"
"我為何會知道?"
"尤其是夜裡躺在床上……"秦敬貼到對方耳邊,低聲道,"前頭……還有後頭,都想你想得厲害。"

沈涼生陪他打了半天言語官司,聽他越說越不正經,只覺得拿這塊滾刀肉也沒什麼輒。
"秦敬,這次就算了,下回你若再……"
"保證沒有下回。"秦敬趕緊就坡下驢,一臉信誓旦旦。
沈涼生淡淡掃了他一眼,卻是道了句:"我看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啊?"秦敬不明所以,一臉傻相。
"我還什麼都沒做,"沈涼生放開他的腰,一手拍了拍下他的臉,一手往下落在他腿間,"你這兒是個什麼意思?"

秦敬之前睡到一半,身上只著褻衣,胯下半硬陽物自是無所遁形。倒不是因為他光看著沈涼生的臉就硬了,而是尿憋久了,自然要有反應。
剛剛只一門心思哄對方消氣,現下氣也消了,尿意便重湧上頭,秦敬撥開對方的手,大言不慚道:"我是想做,不過勞你先讓我去個茅廁。"
"做完再去吧。"沈涼生卻乾脆地扯下他的褻褲,褪到腿彎處,一手握住他憋得半硬的陽物套弄,一手探到桌上茶壺,手指在半壺涼茶裡沾了沾,借著茶水濕意伸進秦敬後身,抽插擴張了幾下,便撤手掏出褲中堅硬陽物,扶著莖根慢慢插了進去。

實則某回強上時,沈涼生是因著心中不快,著意運氣激得下身硬挺。這次卻是只握住對方那根物事套弄幾下,手指在小穴中草草捅了捅,胯下就已迅速硬起,情動之快讓沈涼生也難得在心中自嘲了句,自己可也越來越有出息了。
不單是指床上這點事兒,更是因為破陣之時,即便從旁觀之,那攪碎虛形人影的利刃沒有一絲滯礙,沈涼生自己卻一清二楚,便是對著一個幻影,自己那劍捅出去,竟也有瞬間頓了一頓。
原來已經不捨得到了這個地步。

"嗯……"秦敬悶哼一聲,後身接納那物確是有些鈍痛,但更難受的是前頭,一頭實在內急,一頭被對方捋得動了性欲,滋味實在有些難以言表。
兩人還是頭一回站著行事,秦敬雙腿並未分得很開,沈涼生立在他身後,覺得這麼個姿勢,那裡夾得格外緊,只是插著未動,已有幾分舒爽。
待秦敬適應了片刻,股間物事開始徐徐插弄,插得不很快,也不十分用力,秦敬人尚能站得住,只是前頭,一刻比一刻難熬。
沈涼生的左手始終沒離了秦敬那根物事,手中動作也是一反常態,帶著幾分粗暴狠狠捋弄,弄得秦敬又痛又爽,且覺得憋著尿意做這事,難受歸難受,卻另有一絲不好說的快意,仿佛因著那股尿意,下面分外想快點射出來,尿孔中一直有種往常泄精前才有的感覺,又癢又熱,嘴中不由漏出一聲呻吟,又想起現下是個什麼所在,趕緊忍了回去。

秦敬住得只是間尋常客棧,房內地方不大,牆壁更是輕薄,這夜深人靜的,恐怕這邊多叫兩聲隔壁就能聽見,實在讓人不敢放肆。
沈涼生也知道他在顧忌什麼,抽送動作突地一變,陽具只入大半,龜頭正抵住穴內某處,輕揉慢撚,反復摩擦,弄得秦敬一陣腰軟,全靠沈涼生右臂箍在腰間才能繼續站住,口中不願出聲,只得死死咬住下唇,呻吟哽在喉中,聽來好似細細嗚咽,委屈得很。
"你這樣,可是太想讓人欺負。"沈涼生閑閑道了一句,陽根重新前後律動,龜頭卻仍未放過那處快活所在,每插一回合,都要故意在那兒重重頂下,手中亦是套弄得更快,幾十下後,只覺貼著自己的身子抖了抖,暗夜中也能看出兩道白濁射得很遠,陽物卻仍不饜足,頂端小孔湧出更多濁精,順著莖根慢慢流下,濕了沈涼生一手。

"這麼多?想必一次不夠吧?"沈涼生自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不待對方歇上一刻半刻就又開始疾速捋弄手中未及軟下的物事,後身更是快插猛送,撞得秦敬不能自持,上身往前倒去,雙手撐住桌子才勉強得了平衡,口中嗚咽更甚,倒比放聲呻吟更為撩人。
幹了百餘下,沈涼生見他撐著桌子,便放開箍在他腰間的胳膊,左手套弄不停,右手摸去他腹上,覺出之前一片平坦的小腹因為尿急之故已經微微凸了出來,便輕輕使力按了按。
"別……"秦敬被他按得腹中一痛,痛中卻又有一絲快意傳到下身,陽具跳了跳,竟是又射了。
沈涼生一挑眉,貼在他耳邊問了句:"怎麼那麼快?"手下卻合著粘滑精液繼續捋動,指尖時不時刮搔頂端小孔,讓那已射了兩次的東西想軟也軟不下來,一直顫巍巍地立著任人擺弄。

秦敬只覺得真是要死了。前後兩處快意一波波直湧上頭,更要命的是對方一隻手始終搭在自己腹上,時而輕輕揉弄,時而用力按下,難耐尿意便合著性歡快活一起湧入腦中,要高潮與要失禁的感覺交替折磨著腦仁,到了最後也分不清什麼是什麼,更不知自己射了多少次,下唇已被咬得隱隱滲出了血,卻一點覺不出痛。
複又過了炷香光景,沈涼生也知道對方已經到了極限,手中握得那根物事再如何套弄也不能全硬,可憐兮兮地被自己托在掌心,兩腿間沾滿白濁,望之一片狼藉。

"真……真不行了,求你快弄完吧……"秦敬趁他動作稍停時勉強開口告饒,話音未落便覺律動再起,放在自己腹部的那只手更是變本加厲,來回揉撚擠按,一時再管不了會不會被人聽了去,口中話意已帶上七分哭音。
"別……別……求你……"
"不行了……真忍不住了……求你別幹了……"
"沈……求你了……別按……"

到了最後秦敬也明白,這回沈涼生是決計不會放過自己,定要自己把最後一絲尊嚴臉面也扔去他腳下才肯甘休,只得回過頭,最後求道:"我……我憋不住了……求你把床底下的夜壺拿過來……"
沈涼生聞言卻突地拉著秦敬的頭髮,逼他直起身離了桌邊,自己坐到凳上,讓秦敬背靠著自己坐在腿上,下身交合處未曾稍離,幾番動作攪得自己那根物事也不好受,龜頭酥癢難禁,已有兩分射精之意。
"就這麼著吧,"沈涼生一邊上下頂送,一邊分開秦敬雙腿,左手把著他半軟的陽物,附耳低道,"讓我看著。"

月光照入窗櫺,正照亮桌邊一片地面,秦敬雙腿垂在那光中,自己低眼看到下身景況,實在沒臉就這麼在對方眼皮底下尿出來,又抵不過一波比一波難捱的尿意,腹內已是漲到極致,對方那手卻還要不停在腹上揉按,一時眼眶發緊,終被欺負得哭出聲,低低抽噎道:"我真憋不住了……你就別看了……"
沈涼生卻不理他,反正這人在床上被折騰哭也不是頭一回,只一邊大力頂送一邊吩咐了句:"忍不住就別忍。"

"嗯……嗯……"秦敬後頭被他頂得實在舒服,前頭卻無論如何也射不出什麼,哭著呻吟了幾聲,尿孔一熱,漏出些許尿液,又因實在不願失禁人前,強自忍了回去。可惜陽物被人握在手中,見況突地狠狠捋了兩把,令他再也把持不住,啊了一聲,終是徹底失了禁制,一股熱流如飛瀑直下,淋淋漓漓澆了一地。明明是失禁卻又仿佛高潮,谷道不停抽搐,合著眼前雖說淫穢,卻也令沈涼生覺得無端香豔的景象,便亦不能忍耐,陽物深深埋在對方穴內射了出來。

"還哭呢?"
過了片刻,沈涼生見懷中人仍是微微發抖,雖聽不見哭聲,卻顯然還沒止住淚,便從他體內撤了出來,將他換了個姿勢,正面抱在自己懷裡,輕輕吻了吻他的眼:"別哭了。"
"嗯。"秦敬點了點頭,眼淚卻依舊顧自滑下,不復抽噎之聲,只有源源不絕的淚,流不完一樣靜靜淌著。
"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沈涼生只以為他這回真被自己欺負狠了,半是玩笑半是賠罪地勸了句,"下次不這麼著就是了,再哭下去,我還真以為娶的是個姑娘。"
"嗯。"秦敬又點點頭,可眼淚仍是止不住,好似哭得自己都愣住了,雙目無神地越過沈涼生的肩,像被魘著了一樣,泥雕木塑般僵著。
"…………"沈涼生靜了靜,將他按到懷裡,一下下摸著他的頭髮,"……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

秦敬靠在沈涼生懷中,心中默默想到,我也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像是有夜枯坐整宿,卻依然落不下的淚終於決堤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為何竟是在這個人懷中才能哭出來。
秦敬想,我真的不知道。

"秦敬……"又再過了一會兒,沈涼生只覺整個肩頭都被對方眼淚沁得一片濕熱,終於忍不住將他推離兩分,望著他的眼道,"你這麼個哭法,可是因為覺得……"
"嗯?"人總不是全拿水做的,哭了這半天,秦敬也已漸漸止住淚,見沈涼生欲言又止,沉吟許久,便收整心神等待對方下文。
"你可是覺得我……"
"覺得你什麼?"秦敬頭一次見這人也有這麼不幹不脆,一句話說上半天的時候,倒真被他勾起幾分好奇。
"你上回問我什麼,你可還記得?"沈涼生卻又轉了話頭,換了一個問題。
"哪回?"
"說起斷琴莊那回。"
"哦……"秦敬口中答應著,心中也多少猜到些對方的意思,只是不曉得他會說什麼。
"你往後老老實實的,莫要再生事端。"
"嗯。"秦敬隨口應了一句,心中暗自腹誹,沈護法,在下可沒有什麼"往後"了,你這警告之言,其實真可省下不提。
"我……"沈涼生頓了頓,一句"我喜歡你"到底說不出口,卻又覺得對方這般傷心,實在不能什麼都不說,最後只得握住他的手,十指扣緊,口中轉言道,"若是如此,從今往後,我會好好待你。"

秦敬聞言整個人愣了愣,一時覺得無比荒唐。
"沈涼生……"
或許也有荒涼。
"沈涼生,我喜歡你。"
心中並無報復快意,卻偏要認認真真與之對視,一字一字把話說完。
"所以你今時今日說過什麼,千萬莫要忘了。"

過了這一夜,等到水落石出那刻,望你千萬記起今時今日之言。
那一刻的滋味,亦望你能終身難忘。

十六
沈涼生回轉駐地時,教中消息也是剛到,只有兩個字:速歸。
日夜兼程趕回教中,苗然滿面喜色:"找著了,現放在事部查驗,大約是不錯。"一行人一邊往事部走一邊聽她詳說。

刑教為了殘本一事攪得江湖翻湧,放眼江湖之外,倒是尚算安寧。外族雖虎視眈眈,到底忌憚中原千年根基,並未輕舉妄動。邊關無戰事,朝中表面太平,除卻幾月前有人參過司天監監正一本"結黨營私"之外並無大事。
天子篤信相術風水,吉凶占卜,甚為倚重這位監正大人,對朝臣間那點子勾心鬥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查了查,沒查著什麼,也就算了。
結果過了三個月,卻再見一本秘參,這回倒是說得有根有據,言道監正私藏前朝寶圖於室,其心可疑。
皇帝老兒生平最怕身下那把椅子坐不安穩,況且如今國庫空虛,若真能得著什麼藏寶圖,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當下十分上心。雖說被參的人抵死不認,卻真在府中找到了地道密室。
聯想到那句"其心可疑",天子不由動了真怒,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監正人頭落地,因著並無家小,也沒什麼九族好誅。只是那些從密室中抄出的物事根本未及呈進宮裡就不翼而飛,蹊蹺得如鬼神所為。天子不敢細究,只請了道士開壇做法求一個安心。

廟堂江湖涇渭分明,朝中人事鬥爭本跟刑教沒什麼關係,不過是聽聞此回犯事的大人是為一張藏寶圖掉了腦袋,便也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派人把抄出的東西一樣不漏帶回來盤查。
"就說那幫禿驢沒安什麼好心,東西不在手裡,除了故布疑陣拖著咱們也沒別的法子,"苗然講完原委,嬉笑調侃道,"宮裡那藏寶庫咱也翻過兩遍,早知該把諸位大人的府宅也翻一遍才是,省了多少麻煩。"
方吳兩位長老含笑附和了幾句,沈涼生雖未見笑意,但他一貫便是如此,兩位長老也不覺得詫異。只有苗然說話間側頭瞥見沈涼生的面色,口中談笑自如,心頭卻突地一沉。

五蘊心法雖非源自佛門,卻是用梵語寫就,材質更是特別,刀劍難毀,水火不侵。
一行人剛進事部,便見主事迎前稟道,以材質驗之應是不錯,內容尚要待護法大人定奪。
沈涼生拿過殘頁,從頭至尾看過,只點了點頭,道了句"諸位稍待,我去取正本"便轉身往外走去。苗然頓了頓,有些想跟上他,又最終站著沒動。
代教主閉關後心法正本一直交予沈涼生保管,正本拿到,對上殘頁,果見分毫不差。
東西既然八成不假,下一步就是找尋血引之人的下落。沈涼生字字譯出殘頁上與血引之人有關的內容,聲調沉穩,面色如常,苗然從旁聽著,亦是不動聲色。
"天下之大,光靠生辰八字實在難找。" 方長老聽罷,皺眉道,"至於懷夢草一途,只是守株待兔之法,便是現下放出消息,恐怕也已來不及了。"

當日沈涼生帶秦敬上山一事雖未特意隱瞞,但究竟是為了什麼緣由,只有已經閉關的代教主與苗然知曉,方吳兩位長老連有這麼個人上過山都不曉得。
但直到方長老一句話說完,苗然卻仍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面上巋然不動,只同眾人一起望向沈涼生,口中未吐一字。
"無妨,我已大略知曉此人現在何處。兩位長老有傷在身,不便再行奔波,但此事緊急,容我先行一步。"沈涼生卻不與她對視,同兩位長老講完一句,方才轉頭對苗然道:"苗堂主,請即刻傳信另外三位堂主,盡速帶人沿途接應,茲事體大,不容有失。"
苗然點點頭,道了句:"沈護法放心。"然後便站在原地,望著他快步走出殿門,待人影完全消失於走廊盡頭方才默默忖道,便連掙扎都不掙扎一下,如此乾脆俐落,倒是讓人羡慕了。

沈涼生從未問過秦敬師承何人,並非因為對他如何信任,而是一早便已暗自查過,查得的結果不過是一介江湖散人,精通術數,後入朝為官,位任司天監監正,一年難得出幾次宮,與江湖人已沒什麼往來。
直到苗然講出殘本自何處得來之時,沈涼生才終於想明,怕是從一開始,自己便已落入對方算計之中。
相遇也罷,相救也罷,取草也罷,示好也罷,只怕每一步都別有目的。有些話現在想來,全是隱約試探,旁敲側擊。
只是諸事想明那刻,心中也無什麼波瀾。
人活于世,求生避死原是本能。那人無非是想為他自己求條生路,便和所有在自己劍下苦苦求生過的人一樣,沒有什麼特別。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感受,沈涼生只是清晰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規律平穩。便如之前度過的每一日,與之後可期的每一日。

驚蟄已過,正是早春。秦敬敞了窗門讀書,暖風陣陣撩動書頁,太陽哂久了,不免有些困倦。
"春困秋乏啊……"秦敬支著頭坐在桌邊,一個呵欠還未打完,便見有只手從身後探過來,按住桌上被風吹得飄飄悠悠的書頁。

秦敬並未立時回頭,只是盯著那只手。
修長有力,白如玉蘭。即便不知取過了多少人的性命,此刻沐浴在早春陽光下,指尖輕點書頁的手勢,依然美若佛偈。
沈涼生默默立在他身後,靜了足有盞茶光景,終於淡聲開口:"秦敬,你若留在少林,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若留在少林,只怕時時要聽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捨得小我方是慈悲的道理,煩也要被煩死,"秦敬搖了搖頭,輕輕撥開沈涼生的手,合起案上書卷,這才回頭望向對方,低道了句,"所謂生機……你可還記得我早說過,我真想要的東西,你不會給,或不能給。"
"…………"
"沈護法,我那時可有說錯?"
"…………"
"沈涼生,我現下可有說錯?"

"那就是不錯了。"秦敬站起身,走開兩步:"老實說,我怕死,也怕痛,明知自己了斷能少受點罪,卻總想再見你最後一面,再賭這最後一次。"
"…………"
"只是見到你,才曉得這世間放不下的,都是癡心妄想。"
"…………"
"又不是個啞巴,明明嘴皮子也伶俐得很,"秦敬笑起來,撿回慣常那副不著調的神情,溫言道,"阿涼,別這樣。"
"…………"
"我願以心換心……"複又走前一步,定定望著對方的眼,慢慢把話說完,"我願認賭服輸。"

沈涼生與他對視片刻,終於頭一次先一步調開目光,側身面向門口,伸出手:"請。"
秦敬也未拖延,依言向門外走去。沈涼生落後他半步,見他走到門口複又停住,便也跟著停下。
"沈涼生,這段日子,確有許多事欺你騙你。但這欺瞞之中,總有些東西是真的。"
沈涼生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況且到了此步,便有千般對你不住,我也已經用命抵還。"
一下一下,規律沉穩。
"望你日後再想起,莫要恨我。"
便如之前度過的每一日。
"若你日後還會再想起。"
與之後可期的每一日。
"走出這道門,你我便兩不相欠,再無相干。"

話音落地,秦敬抬腳邁過門檻,沈涼生隨後跟上,與他並肩站在門外,看他一分一分掩合門扉。
終於掩至最後一分,木門突又被猛地重新推開,秦敬尚未回神,便被整個人拽回屋中,門扉在身後砰然合緊,鎖住最後一方能夠供人放肆的天地。
不知是誰先吻住誰,放肆地唇舌交纏,貪婪地汲取著對方口中溫度,交替把彼此按在門上,抵緊這一道生死關卡。
"明明是怨憎會,偏要搞得像愛別離……"恍惚中秦敬靜靜想到,"所以說騙人這碼事,合該一騙到底才最痛快。"

"沈涼生,"一吻終歇,秦敬抬手為對方理了理髮絲,低聲開口,"讓我再說最後一次。"
"…………"
"不為求生,只為想說。"
"…………"
"我喜歡你。"
門扉再啟,春日晴好。
秦敬先一步走出門去,走進一片欣榮天地。

此行事關緊要,必要應付波波截殺,用輕功帶人趕路總是不便,故而沈涼生隻身騎馬而來,歸程馬背上多了個人,速度卻未稍減。
武林諸派早已派人盯住刑教的動靜,當下猜測落到十分,恐怕血引之人已被刑教找到,若讓他們平安而返,往後就是全江湖的劫難。

說來這還是秦敬頭一次親眼見到沈涼生殺人。
不過話說回來,幾番遇敵,十把劍中總有七把是沖著秦敬來的——能殺了血引之人便已功成,動不動得了刑教護法倒是其次。
最初親眼見識到那一刻,秦敬發現自己竟然怕了。這個開始容自己死皮賴臉纏來纏去,後來抱著自己肌膚相親的人,原來是這樣一柄殺器。
無影無形的氣勁如海嘯一般席捲開去,不是將人拍開,而是將人打散,落不完的肉糜血雨之中,劍光似閃電似驚雷,僥倖扛過第一波的人,便皆斃命在這雷電之下,連死前的慘呼都發不出來,落在秦敬眼中,只覺天地一片血紅,空中似翻湧著無數冤魂厲鬼,無數淒厲嘶吼,但耳邊真正聽到的,其實只有風聲。
發覺自己竟是怕了他那片刻,秦敬冷冷捫心自問:
秦敬,你又以為他是誰?

"別怕,"沈涼生抱著秦敬,覺出懷中身子微微發抖,輕聲安撫了句,"有我在,你不會有事。"
秦敬聞言卻只覺得荒唐,沈護法,難不成你已經殺人殺得沒了腦子?你現下護我周全,難道不正是為了稍後要我去死?
"沈涼生,你也看到了,普天之下,多的是人想取我的性命。"心中愈覺得荒唐,口中愈要溫柔回道,"我卻只想到我師父,又想到你。"
"…………"
"師父雖沒能護得了我,但到底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不想讓我死的人。"
"…………"
"至於你,卻是所有要我去死的人中,唯一一個說過會好好待我的人。"

想起了吧,當日讓你千萬莫要忘記的話。
秦敬覺得抱著自己的手臂突地一松,下一瞬又猛地收緊。心道痛快二字,果然就是既痛,且快。
奔馬未曾稍停,將一場又一場血雨遠遠拋在身後。
沈涼生未再說話,只緊緊抱著他。
如此姿態,倒真仿佛他要帶他去的不是死國。
而是天涯。

十八
疾馳一日之後,已有堂主趕來接應,這頭沈涼生帶著秦敬平安入山,那頭江湖諸派也再無動靜,想是明瞭浮屠山險,易守難攻,事已至此,急著攻山也無大用,不如養精蓄銳,等著迎接來日那場避無可避的鏖戰。

天時尚有五日,雖說人已帶到,也並非分不出人手一天十二個時辰盯著他,但是為求穩妥,苗然親自為秦敬驗血量脈,複又配了劑安眠湯藥,索性讓他老老實實睡足五日才最為保險。
"苗姑娘……"房外重兵把守,房內卻只有秦敬和苗然二人,秦敬一邊吹著藥,一邊嘀咕道,"你這藥當真可行?不才多少也算是個大夫,要不你把藥方給我看看?"
"少廢話,你這條小命眼下可是比我這條老命都金貴,誰有那個閑功夫害你,"苗然口中不客氣,語氣卻帶了兩分長輩的親昵,"還有,你不是該跟小沈一樣喚我一聲苗姨?"
"唉,我和他都這樣了,你還要拿我打趣,實在太不厚道。"秦敬幾口把湯藥飲盡,自己躺平,被子蓋到頜下,口中卻真叫了句,"苗姨……"
"什麼事?"
"我怕痛,要不你再給我開副藥,讓我把後頭七日也睡過去吧?"
"那可不成。"苗然亦知血引必需吊足七日,日日俱是煎熬。雖看他現下有氣無力,面色煞白躺在被中的樣子略微有些不忍,卻也不能應了他。
"他在外面麼?"秦敬也不是當真要求她,又轉了話題道,"麻煩苗姨跟他說,換個人盯著我吧,我不想見他。"
"放心,他也沒空老盯著你,"苗然聞言好笑地勸了句,"再者說,你這就要睡了,睡了不就見不著了?"
"也是。"
"睡吧,"苗然看他漸已昏沉,起身為他掖了掖被角,低聲重複了句,"睡了就見不著了。"

秦敬昏睡過去,苗然走出房,果見沈涼生負手立在房外,面色愈發靜如止水,連苗然都再看不出他真實情緒為何。
"他睡了,你若願意進去盯著也隨便你,"苗然明知方才房中對答早就被他聽了去,口中卻執意要做個傳聲筒,"只是他說他怕痛。還有不想見你。"
沈涼生點點頭,仍自舉步向房內走去。苗然拿著空藥碗站在當地,冷漠心道,秦敬,你還真是死不開竅。這擠兌的話,也得說給在乎自己的人聽。他連你的命都不顧了,還怕你這兩句話不成?

沈涼生一步步走到床邊,低頭望向床上靜靜睡著的人。
腦中似有千頭萬緒,又似早已一切歸無。
他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沉默地望著秦敬,想從腦中那片虛無裡撈出一點什麼來回憶,卻覺所有回憶都如流水般自指縫中漏走,什麼都抓撈不起。
"等你死了……"心跳沉穩規律,仿佛滴水鐘漏,默默數著亙古歲月。沈涼生輕聲對睡著的人說:"……我就忘了你。"
案頭燭火突地一跳,搖曳燭光映亮床上人的臉,自眼角至頰邊一道淺長傷疤,好像在睡夢中也聽到了誰人低語,於是難過得流了淚。
沈涼生抬起手,似要撫上他的臉,卻在距肌膚一寸之處停下,手指隔著虛空劃過那道虛假淚痕,繼續輕聲道:
"哭什麼……騙你的。"

五日轉瞬即過,秦敬按時醒過來,睜眼便見沈涼生立在床頭,下意對他笑了笑。
笑完才記起現下身處何時何地,便又搖頭笑了笑。
苗然這藥服之仿若假死,是以五日水米未進也不覺得饑渴。秦敬自己下床整好衣衫,抬頭望向沈涼生,許該說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於是第三次笑了笑。

"事不宜遲,秦敬,請。"
沈涼生漠然地看著他,似在這五日間已然收整好全部思緒,重又變回初見時的那個人,不笑含煞,骨冷魂清。
秦敬便忍不住生出一股錯覺,錯覺以為他們之間那大半年光景,只是自己在這五日中做的一個長夢。
"原本就是這麼個人,也不過如此罷了。"秦敬跟著沈涼生走出囚室,心中默默嘲道,"倒是自己,之前竟會以為他也動了真心,實在頑愚可笑。"

刑教內部通路複雜,機關縱橫。幽深回廊中,每十步便點著一支牛油火把,值崗的教眾遠遠見沈涼生走過來,便皆單膝點地,躬身行禮。秦敬狐假虎威地跟在後面,只覺地勢越走越高,詫異心道,本以為那魔頭的肉身會深藏於地宮之中,原來竟不是。
複又走了盞茶時分,便進入一間空曠殿堂之中,縱高怕是不止十丈,望之黑不見底。
沈涼生停下步子,轉身望向秦敬。秦敬以為他有話說,正要凝神細聽,卻見對方走前一步,打橫將自己抱了起來。
秦敬被他這麼抱過不止一次,卻是第一次真心覺得抗拒,似是怕了對方身上冷漠氣息,不自覺地掙了一下。
"別動。"沈涼生手臂一緊,沉聲吩咐了一句,人亦站在原地未動。
秦敬只好認命地讓他抱著,卻又聽對方突地說了句與眼下光景全不相干的話:
"你身上總有藥草的味道,我會記得。"

秦敬待要回話,但覺一陣頭暈目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沈涼生抱著他猛地騰空躍起,躍至三丈高處身形一折,足尖輕點石壁,便又躍高三丈,如此反復兩次,終於落到實地,將秦敬放了下來。
兩人落腳處乃是一方於石壁上憑空突出的高臺,眼前黑黝黝地,似是一扇精鐵大門。
秦敬剛要開口,卻見大門洞開,室內不知點了多少火燭,一時光芒刺目,不禁閉了閉眼。
這一閉眼的功夫,便覺手被人拉著,沈涼生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走進門去,走到石室中方才放開。
"原來押人還有這種押法,真是長見識了。"石室中四位堂主與兩位長老都在,苗然是個不管什麼時候都敢開玩笑的主兒,當下毫不客氣地揶揄了一句。
"苗堂主,你這張嘴可真是我教一寶,什麼時候教中缺錢了,你我二人尋個茶樓,搭檔講點段子,定可賺得盆滿缽滿。"
石室一隅有人接過話頭,秦敬轉目看去,耳聽身邊沈涼生沉聲稟道:"代教主,人帶到了。"
哦,原來這便是那位比刑教護法還要厲害三分的角色。秦敬打量了兩眼,只見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微微有些發福,不像是個魔教教主,倒似是個生意人,頗有點和氣生財的意思。
"這位小兄弟,真是委屈你了。"人長得和氣,話也說得和氣,中年人走近兩步,拍了拍秦敬的肩,"這輩子既是沒淘生好,黃泉路上就走快點,早早重投個好胎。"
"…………"秦敬不由一時啞口無言,心說我總算知道你們護法那張嘴是怎麼練出來的了。虧得在下沒心沒肺,這要換了個人,只怕還沒做成血引,就得先被你們活活氣死。

"代教主,時候差不多了,香這便點上吧?"
方吳兩位長老一直掐著時辰,口中問過一句,見代教主點了頭,便自手捧的盒子中取出一支粗若兒臂的長香,插在香爐中點燃,又將香爐畢恭畢敬地擺放在石室正中的鐵棺上。
這鐵棺甫進門時秦敬便已看到,心道那魔頭的肉身定就存於棺中。
而這間石室,應是整個刑教最高的所在。
原來那人即便于假死之時仍不肯隱於地下,仍要自高處冷冷俯瞰這大好世間,靜待複生之日,一手握於掌中。

魂香點起,代教主隨即走至鐵棺旁,盤膝坐下,闔目運功。室內一時靜極,眾人皆目不轉睛地望著鐵棺與棺旁之人,便連秦敬也有幾分好奇,不知這魂引是怎麼個引法。
這廂秦敬正在凝目細看,卻見本負手立在身旁的沈涼生走前半步,微微錯身,將自己擋住一半,負在身後的左手往後探了一下,正正握住自己的右手。
"唉,這都什麼時候了,虧他還有這個閒心,"秦敬暗暗掙了掙,沒掙開,也就由他去了,心中苦笑忖道,"說他無心,偏還要搞這些勞什子;說他有心,卻連自己都不想再信。"
沈涼生站在秦敬身前,秦敬自是看不到他面上神情,只能覺出身前那人雖說握著自己的手,周身卻仍散發出一股漠然至極的氣息。交握的手也就只是握著而已,感覺不到任何其他意味。

魂香雖然粗若兒臂,燃得卻是極快。香將燃盡時,突見棺旁打坐之人渾身猛地一震,頭頂徐徐升起一縷紅霧。紅霧似被那魂香牽引著,慢慢飄了過去,縈縈繞著魂香轉了兩轉,便攸地鑽入棺中,鐵棺一時紅光大盛,隆隆轟鳴,似有什麼東西欲要破棺而出,卻終少了一分氣力,又漸漸沉寂下來。
"……成了。"代教主低聲吐出兩個字,便猝然委頓於地。這魂引雖不會要他的性命,卻註定要耗去他一身元功,從此只如常人。
"我扶代教主回房休息,血引之事交予你了。"方長老同吳長老說過一句,背起地上已無知覺的人,飛身掠出門外。吳長老先收起棺上香爐,方自袖中又拿出一個小盒,徑直向秦敬走去。
"我來吧。"沈涼生卻迎前半步,淡聲接過盒子,也不放開秦敬的手,就這麼牽著他一步步走到棺邊。

鐵棺上方橫著兩根鐵索,下頭那根離棺蓋約有兩尺,距上頭那根卻足有一人高。每根鐵索上又掛著兩副鐵銬,想是專為血引之人預備的刑架。
沈涼生絲毫不假他人之手,身影一晃,人便已扯著秦敬穩穩立在下頭那根鐵索上。手下有條不紊,先將他雙手銬緊,複彎下身去,銬牢雙腳,秦敬便被整個人死死固定在鐵棺上方,決計無法自行掙脫。
"沈護法,"苗然從旁觀之,突地有些猜到了沈涼生的意思,心中霎時一寒,口中勉強道了句,"屬下身兼教醫之職,還是讓我來吧。"
"不必。"沈涼生冷漠地吐出兩個字,仍自穩穩立在鐵索上,啟開手中盒子,取出一支比人的小指還要細上許多的鐵管。
鐵管兩端俱是斜面切口,打磨得尖銳非常,正是用來放血的物事。
一片靜穆中,沈涼生定定望著秦敬的眼,手中突地加力,將鐵管一端插入秦敬心口,一寸一寸,深深插進心房所在。
從頭至尾,握著鐵管的手紋絲不顫,未有一分猶疑,亦不見一分動搖。

秦敬心器構造異于常人,心裡插了這麼一根東西進去,不會立時便死,卻也真的痛極。
痛到極處眼前便是一黑,終撐不住暈了過去。
目中最後所見,是沈涼生定定望著自己的眼。
眼中沒有一絲感情,只有純粹的漠然,與無邊的死寂。

秦敬再度清醒時,石室中已然空下來,亦不復燭火通明之景,只寥落地點了兩根蠟燭,昏暗得仿佛幽冥鬼蜮。
心口銳痛似是稍緩了一分,令秦敬攢起一絲氣力,低頭望向心口,只見鮮紅血液源源不絕,卻又極緩極慢地自鐵管另一端滴下,落到下方鐵棺上,那棺材便有如活物般,將落在棺蓋上的血液一滴不漏地吞了進去。
血引需要吊足七日……秦敬默默想著,不知已經過了多久。
也不知還要過多久。
真是貨真價實的活受罪。

秦敬恍惚想到自己小時候,尚不懂事之時,每到心痛發作時總要撒潑打滾,不停嚎哭。
師父無計可施,只能抓著自己的手,不停說:"敬兒莫怕,師父在這兒,師父陪著你。"
往往到了最後,已屆耳順之年的老人也要跟著自己一起掉淚。所以年歲漸長後,勿論犯病時有多痛,秦敬都會死死忍住,決計不肯再哭。
"師父……還好現下這光景您老人家是看不到了,否則不知該有多心疼。"秦敬默默忖道,這麼想著,心口痛楚也似好過了一些。

只有真心待你的人才會為你心疼,秦敬勉力抬眼,望向石室一隅,靜靜告訴自己,這個人,卻是不會的。
沈涼生無聲地站在那個角落,隔著一室昏暗,秦敬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覺得他站在那裡不說不動,好似一尊石像。
"可惜話說回來,即便這個人不會為自己心疼……"秦敬想笑一笑,卻再沒力氣牽動嘴角,繼續默默想到,"自己成人後所有的眼淚,竟都是在他面前流的。"

昏了又醒,醒了再昏,不知折騰了多少時日,心口那裡終於漸漸痛得麻木。
每一次昏醒之間,秦敬總會抬目望向那個角落。
而沈涼生也總是在那裡站著,像是自己在這裡吊了多久,他便在那裡站了多久,未有一瞬稍離。

"……什麼時候了?"
心痛好受了些,秦敬便也找回幾分氣力,頭一次開口與沈涼生說了句話。
"已是最後一日。"
"哦……那快了,"秦敬聞言著實松了口氣,心說這活受罪的日子總算快到頭了,心情便跟著好了兩分,竟肯跟對方開了個玩笑,"我說你……不是一直在這兒站著吧……我又不會長翅膀飛了去……"
"秦敬。"
沈涼生也終於第一次自那昏暗一隅中走了出來,走到鐵棺旁,微微抬頭望向他,口中一字一句,慢慢沉聲說道:
"你死了,我會繼續活著。"
"…………"
"你現下受得每一分苦楚,都是我給你的。"
"…………"
"而這每一分苦楚,我都親眼見過,牢牢記著。"
"…………"
"從今往後,日日記住,夜夜夢見。"
"…………"
"願我餘生每一日,日日活著受煎熬。"

……原來如此。
秦敬愣愣與他對望,對方眼中仍如當日所見那般,沒有一絲感情,只有純粹的漠然,與無邊的死寂。
心中似有一聲沉悶轟響,轟響之後終於滿目瘡痍,遍地荒蕪。
秦敬默默想到,原來他眼中的漠然與死寂不是給了自己。
而是給了他所有的餘生。

十八
暗室中久久再無人聲。
秦敬未曾答話,只是靜靜垂下頭,似是又暈過去。

兩個多時辰之後,石室大門突被推開,兩位長老與四位堂主魚貫走入,不見有誰如何動作,滿室火燭卻暫態重新亮起,照得室內有如白晝。
"小沈,可還撐得住?"苗然走去沈涼生身邊,低聲問了一句。
這七日間沈涼生捨下所有教務,不吃不睡站在這兒,便是苗然知他根基深厚,也有些不大放心。說到底,無論再怎麼本事,終歸是個人。
"無妨。"沈涼生卻只淡淡點了點頭,眼睛仍自盯著刑架上的人。
……看吧看吧,反正只能看這麼一會兒了,難不成你以後還要抱著具屍首過日子。苗然心中長歎一聲,什麼都不想再說。

秦敬其實並未真暈過去。
便是真暈過去,到了最後一刻也能夠醒過來。
等了這麼久,就是在等這一刻。
他血脈中早已埋下的前因會將他喚醒,等他結出最終的後果。

"沈涼生,只是你可知道……"
發覺血脈開始鼓噪那刻,秦敬突地開口,不顧尚有旁人在場,終於道出一句答話:
"我真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你的真心。"

話音甫落,便見一道金芒驀然沖天而起。
秦敬字字催動從小習起,早已融入血脈之中的佛門心訣。
金湛佛光沛然澎湃,將石室正中的鐵棺,與棺上懸吊的人一併包在其中。

"不好!"兩位長老首先有所反應,手中兵器疾擲而出,瞬息間已到秦敬面前,卻在那道純淨佛光中無聲粉碎,徒然跌落。
鐵棺中突聞一聲淒厲長號,不過幾個刹那,慘號終於止歇,金芒亦重歸於無。
室中六人速奔鐵棺而去,急欲一探究竟。唯有沈涼生卻是縱身而起,內勁到處鐵索崩斷,鐵索上懸吊著人便直直落到他懷中。

滅字心訣,字字皆以血肉身軀為憑。每念一字,全身血肉便隨之乾涸一分。
沈涼生親眼看著那道佛光中的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衰老下去。
青絲白髮,紅顏枯骨。
不過幾個刹那。
最終落在他懷中的,已似一具乾屍。

"我錯了……如今才是最後一次。"
單膝跪地,沈涼生抱著懷中只剩一口氣的人。腦中一片空茫。眼中望著那張已無一絲血肉,唯余乾枯面皮緊緊貼著頭骨的臉。耳中聽到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對他說出最後四個字:
"我喜歡你。"

"不可!"
那廂棺中情形也見分曉,雖能隱約看出人形模樣,但決計是不能再活了。
兩位長老怒極恨極,當下以為沈涼生裡通外敵,疾疾運掌攻去。
苗然雖也萬分驚愕,總歸留了一絲神智,趕忙厲喝一聲,以一敵二擋了下來,生生震出一口鮮血。
"兩位長老,此事絕不是……"苗然不及平定內息,一邊咳血一邊欲要再勸,卻見對面諸人直直望向自己身後,便也下意回頭看去。

她見到沈涼生站起身,懷中抱著一具枯屍,面色卻仍靜如止水。
然後下一瞬,便覺滿室燭火驀地一暗,沈涼生竟猛地提盡十成元功,可摧山可翻海的勁力全數灌入懷中枯屍之中,屍身頓時化為漫天齏粉。
這般挫骨揚灰的狠絕手段令在場諸人全是一愣,一時也忘了再追究。
怔忡間沈涼生獨自穿過漫天飛灰,一步一步走向門口。
走了幾步,便靜靜倒了下去。

七日枯站,兼又妄動真氣,即便根基深厚,也已傷了元神。
沈涼生再醒來時已是兩日後,卻非身處囹圄,而是躺在自己床上。
"醒了?"苗然坐在桌邊,聽見動靜便起身走近,乾脆解釋道,"此事前因後果我已同其他人說了,你那個勾結外敵的罪名沒人會再提。"
"…………"
"或許他們並不全信,但不信又如何?"苗然看著沈涼生默默起身著衣,口中漫不經心續道,"代教主元功已失,武林諸派卻俱集結山下,琢磨了這兩日,估摸已經琢磨出了入山破陣的法門。大戰當前,信你會一起死守,總比信你真的叛教強。"
"…………"
"總之醒了就好,我還要值夜,你自個兒再歇歇吧。"
苗然說完話,轉身向房外走去,卻見對方舉步跟上,回頭皺眉道:"這又是要去哪兒?小沈,你就讓我少操點心行不行?"
"…………"沈涼生頓了頓,方才終於開口,語氣竟有一絲茫然,"苗姨,讓我再跟你待會兒。"
苗然突地有些想落淚,但到底眼淚早在多年之前便已流幹,最後只抬起手,像小時一樣摸了摸他的頭,輕聲回道:"那就跟苗姨去值夜吧。我們再一塊兒待會兒。"

說是值夜,卻也沒什麼事做。武林同盟之前忌憚刑教代教主與大護法聯力施為,不敢貿然圖之。現下既已穩操勝券,便不急於一時。浮屠山地勢險峻,漏夜攻山非明智之舉,是以這一夜,反倒格外安寧。
沈涼生同苗然一起信步走著,也無什麼話可說。
半晌苗然先開口,重新提起方才的話頭:"這話我許不該說,但是小沈,關於死守一事,你再想一想。"
"…………"
"兩位長老勢必會死守到底,幾位堂主和主事……只怕想不死守也不一定能走脫。"
"…………"
"但你若真要走,總有七成把握。你自個兒再想想吧。"
"苗姨,"沈涼生聞言接道,"來日之戰,我會護你周全。"
"你的好意,苗姨心領了。"仿佛時光倒轉,苗然笑起來,搖了搖頭,"小沈,可還記得苗姨跟你說起的那位故人?"
"……記得。"
"當年他曾說過寧死也不願再與我相見,可是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卻忍不住偷偷去看了他一次。"
"…………"
"他還活著,如今已是子孫滿堂。"
"…………"
"他最大的那個孫子,長得可是和他真像,便連年紀也和他當年差不多……"苗然頓了頓,似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面上笑意又深了兩分,"我瞧著有意思,就多跟在那孩子身邊走了一會兒。"
"…………"
"結果你猜怎麼著?"苗然笑出聲,"他竟紅著臉靠過來,問我是不是迷了路。"
"…………"
"大年下的,街上都是趕集的人,哪兒來那麼多迷路的姑娘,一看就是動了別的心思。"
"…………"
"可就連這不入流的搭訕之詞,都和當年那人一模一樣。"
"…………"
"那時候我就覺著……"苗然含笑看向沈涼生,輕歎了句,"苗姨這一輩子,已經活得太久了。"
"…………"
"小沈,來日之戰,你不必管我。而你的生死,我也不會再管,全憑你意吧。"

又再沉默地走了一會兒,苗然突然停步,自袖內掏出一個香囊,交予沈涼生。
"我想了想,這個東西,還是給你吧。"
"…………"
"裡面是什麼物事,你想必也清楚。"
"…………"
"你可當真那麼恨他?"
"…………"
"收著吧,都到這份兒上了,心裡想什麼就是什麼,何必再為難自己。"

沈涼生抬手接過香囊,輕飄飄地沒什麼重量,仿佛是空的。
"這都快子時了,你元神尚未全複,回去歇著吧。"
苗然說過一句,自顧自地往前走了。沈涼生亦轉身離去,卻非徑直回房,而是去了一趟浮屠山頂。

種火之山有夢草,晝縮入地,夜則出,亦名懷夢。
"傳說夢草懷之能夢所思,沈護法何不采一株試試看?"
"無所思。"
當日對答猶縈在耳。只是那時他未曾料到,終有一日,自己也會去采一株夢草。
也會想去夢中看一看。
自己究竟所思為何。

十九
沈涼生聞見桂花香氣。雖離入秋還有段日子,院落一角那株四季桂卻已打了花苞,隱隱有股甜香。
他就著花香徐徐走完一趟劍法,歸劍入鞘,側目便見臨窗讀書那人定定看著自己。四目相對,那人佯作無事狀低下頭去,繼續讀他的聖賢文章。
"秦大夫,"沈涼生負手踱近窗口,不鹹不淡地問了句,"一個時辰了,你這書看了幾頁?"
"自然是看了不少頁。"秦敬目不斜視,答得乾脆俐落,非但不見心虛之色,還有餘裕反問一句,"沈護法今日可已泡過藥泉了?"
"秦大夫不是建議我晚上再去?"沈涼生站在窗邊看他,挑眉道,"還是說,你這話的意思是在問我想不想一起泡?"
"沈護法多想了。"秦敬話接得十分快,面色卻不怎麼妥當。雖說仍垂著頭,耳垂卻一點一點紅了起來。
"秦敬,"沈涼生抬手穿過敞開的窗櫺,合起案上書卷,"心思不在書上,看也無用。"
"沈護法怎知我心思不在書上?"秦敬終於抬頭,笑得十分斯文。
"這就要問你了,"沈涼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一個時辰,秦大夫到底是在看書,還是在看我?"
"哈……"秦敬剛剛被對方一句話引得面上薄熱,現下卻又有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味道,竟探身隔著書案湊近窗口,輕輕拍了拍沈涼生的臉,"美人,矜持點。"

這麼個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主兒,實在不該跟他廢話。
沈涼生拽住秦敬的手,一把將他整個人拉了過來,直接堵上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
桂花甜香合風暗送,鑽入廝磨唇間,繚繞於糾纏舌尖之上,一時齒頰生香。
沈涼生突然難得有絲恍惚。心中似已千般滿足,又似仍然覺得不夠。竟有一瞬生出一個荒唐念頭——想把這個隔著窗子與自己親吻的人合著月桂一起釀成一壺酒,慢慢啜飲一生。

秦敬被他拽得上半身趴在書案上,腰在案邊硌久了,不舒服地掙了掙。
沈涼生放開他的唇,下瞬直接從視窗掠進屋內,將人攬進懷裡,輕輕吻著他的眼瞼。
"有門不走,非要跳窗,真是宵小行徑。"秦敬被他弄得有些癢,邊笑邊揶揄了一句。
"你這屋子裡有什麼值得我偷的?"沈涼生抱著他挪去床邊,欲做什麼已是昭然若揭。
"這麼個大活人站在這兒……"秦敬人被壓倒在床上,口中卻仍不老實,附到身上人耳邊調笑道,"自然是偷人了。"

沈涼生手指潛入對方衣下,細細摸索。
夏日衣裳穿得少,褻衣也換了最輕薄的料子。隔著薄薄一層細棉,胸口那兩小粒物事被隨意揉弄幾下便硬了起來,摸上去可愛得緊。
"這兒舒不舒服?"沈涼生褪去他的外袍,隔著褻衣輾轉吮咬著兩粒乳頭,津液沁濕布料,胸前兩塊濕潤痕跡有些隱晦的淫靡。
"舒服……"秦敬似是被他撩得心頭火起,自己主動拽散衣襟,露出硬挺乳尖,"所以再親親吧。"
沈涼生便重低下頭,直接吻上左邊那粒小東西,含在齒間不輕不重地逗弄,手摸去對方胯下,果見已有兩分抬頭。
"嗯……"許是下頭被人包進掌心搓弄的滋味當真不錯,秦敬微微哼出聲,閉著眼小聲咕噥了一句,"沈涼生,我喜歡你。"
"…………"
"怎麼了?"沈涼生突地停住動作,秦敬睜開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著他。
"不怎麼,還要不要?"沈涼生口中應答自如,心中卻覺得有些詫異。又不是不知道,身下這人在床上只要被弄舒服了就什麼都肯說,一句"我喜歡你"早便不知聽了多少回。只是不知為何,剛才聽到時心竟猛地跳快了一分。
"要……"秦敬下面那根剛被揉得硬挺,怎麼捨得說不要,頓了頓,想是食髓知味,記起後面的快活,又低聲補了句,"……後頭也要。"
"雖說不是美人,可也矜持點吧。"沈涼生收整心神,嘴上陪他打著言語官司,手下亦絲毫不慢,三兩下除淨兩人衣衫,手指摸去秦敬後身,緩緩按摩股間穴口。
"自己長成這樣,當然沒人能入得了你的眼。"秦敬假模假式地擠出一臉委屈,抬手握住沈涼生的胳膊,哼哼唧唧道,"男人又不是大姑娘,我長得囫圇就算對得起你,嫌棄什麼。"
"誰說我嫌棄了?"沈涼生看他這副德性就覺得好笑,雖未真笑出來,卻也湊近他耳邊低道了句,"再者說,秦大夫可聽過有句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秦敬聞言立時老實下來,面上又泛出一層薄紅。沈涼生看在眼中,頓覺對方樣貌真是十分不錯,不只是這張臉,而是渾身上下,從髮絲到腳趾,無一處不讓自己愛不釋手。
這麼想著,便自他的眉心徐徐吻了下去。吻過那雙溫柔多情的眼,水潤柔軟的唇,似振翅蝴蝶一般惴惴顫動的喉結。吻過平直的鎖骨,光裸的胸膛,挺立的乳尖。吻過平坦的小腹,舌尖在臍間撩撥兩下,便再劃下,一點一點將他私處恥毛舔得濡濕。吻過那根滑膩宛若處子的物事,含住龜頭重重吸吮。吻過柔嫩的腿根,飽滿的囊袋,仔細舔濕微微張翕的小口。吻過修長的腿,瘦削的腳踝,情動得已然蜷縮起來的腳趾。
"嗯……沈涼生……"秦敬漸被吻得不能自持,呻吟著念出對方的名字,喃喃地重複道,"我喜歡你……"

不,絕對不是錯覺,定是真有哪裡不對。
沈涼生複聽得那一句"喜歡",心竟又猛地跳了下,而後愈跳愈快,腦中生出一股無以名狀的焦躁。
他深深進入他的身體,與他交換一個密不透息的長吻,一下一下疾速律動,焦躁卻始終存在,不能稍緩。

"啊……"秦敬突被對方拉得半坐起來,體內物事頂至極限,不由低呼出聲。
沈涼生將他正面抱在懷中,臉對著臉,胯下狠猛頂送,也不知還能如何排解那股焦躁,眉頭越蹙越緊。
"我喜歡你……阿涼……我喜歡你……"
秦敬似也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許是想說些什麼安撫,卻不知口中話語全是火上澆油。

"當真喜歡?"沈涼生聽到自己問出這句話時,刹那悚然愣住。心中那股焦躁驀地隨著這句話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恐懼。
他終於記起了,這不過是個夢。
夢中還是夏日,他們剛剛相遇,便已共赴巫山。
倒錯了時光,打散了歲月,不過是一場迷夢。
而自己的所思,竟只是想在夢中問問他:
"可是當真喜歡?"

"沈涼生,我喜歡你。"懷中人果然給出一句自己想要的回答。
話音甫落,便見三千青絲頓成白髮,眼前臉孔再無一絲血肉,唯餘乾枯的面皮緊緊貼著頭骨。
"我喜歡你,是真的。"
無論面容如何可怖,眼神卻還是那般認真溫柔。認真溫柔地,說著喜歡他。
"如此便好……如此就夠了。"
心中恐懼終也散去。無驚無怖,他緊緊抱著一具枯屍,在夢中抵死纏綿。

或許鏖戰前的夜總是格外漫長。沈涼生睜眼時天仍黑著,四下一片寧靜。
於是他也靜靜躺著,伸手自懷中拿出夢草,複又摸到那個香囊。
囊中香料早已騰空,只有苗然當日匆匆斂了一把的飛灰,實在太少,連袋底都鋪不滿。
沈涼生探指進去,指尖沾了一點灰粉,舉至唇邊,盡數舔淨。
自是沒有任何味道。
像那句"真的喜歡",也不過是夢中握緊,夢醒成空。

漸漸天光破曉,沈涼生起身整裝束髮,推開房門,迎向此生最後一戰。

"秦敬,當日那個誓言,恕我不能再允。"
戰至最後,刑教教眾死的死降的降,或有僥倖逃脫的,也難再成大氣。
兩位長老同四位堂主皆已身死,剩下一個沈涼生,或許能逃,卻不想逃。
"不是因為恨你,只是試過方知,我做不到。"
旭日高懸,天理昭昭。犯下太多殺孽,終有清還一日。
沈涼生處處見傷,手握佩劍,身周好手環伺,片刻短暫對峙。
手中佩劍像感應到主人心意,突地嗡聲長鳴。
不似示威,只似劍哭。

利劍仍自哀鳴,劍的主人卻笑了。
"你留下真假不知的四個字,我願還你真心實意的四個字。"
一場夏雨早便止歇,繪著水墨蘆花的紙傘早已委於泥塵,原來真的命數早定。
只是若能時光重頭,再回到那一方天地,再對上那一雙的眼睛,再聽到那一個人的問語。
他定願笑著告訴他:

"但求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