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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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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至,吾见,吾征服》作者:天望

【内容简介】
他跟他:
因为遭遇而成知己,
因为孤独而彼此相守,
友情与爱情,也许只有一步之遥。
很近,距离……只有一步。

他跟他:
因为对抗而相吸,因为血缘而分手,
亲情与爱情,道德与伦理,
为……而坚持?!

【吾至,吾见,吾征服】
作者:天望
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前面的话麻烦大家抽空瞟一眼。
关于基调:
这个关于男人之间的爱情,不接受任何诋毁同性恋情的言论,如果不明'耽美'含义,并且不喜bl文者,请离开。
文章基本清水。
关于更新:
每周两三次。
第一个文始出于对脑中故事的激情,这个文出于强大的怨念。
我会保证用相同的态度,相同的责任用心写,力图原汁原味,但毕竟动力差别,只能说一切尽力。
关于故事,
这个是某文的后续,但独立成文,我想不会影响阅读。
如果觉得有任何问题,请参考《玉子金童》
  掀开布帘,卫海宁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林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马车颠得厉害,肺里的清凉能暂时压下胸腔里的阵阵不适。
  "先生……"海宁的手被人拉住,他转过头,看到卫梓关切的眼,"先生不舒服?"
  "有些颠。"
  "那我叫他慢点……"卫梓作势要探身车外,海宁叫住他,"没事儿,照这个行程,我们明天就能到京城了。"

  "明天?那……明天就能看到狗子他们了?!"
  "也不知道老大的身体好点了没……"
  "虎头他们几个跟着老大,肯定更奸诈了……"
  "老大他又骗人,他还说几个月后跟我们在栗州回合,这都几个几个月了?"
  ……
  车里其他几个也纷纷开腔,七嘴八舌的声讨起他们口中的'老大'和其他几个兄弟。

  轻而易举的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海宁看着卫梓他们,那一张张充满活力的,难掩快乐和激动的年轻脸庞,不禁微笑。
  是啊,都几个几个月了?
  本以为与他分离不过数月,结果一拖再拖,从栗州到兴州,从兴州到恭州,从恭州再到京城,几次调任,几经辗转,经历了两年有余,才终于、终于可以见到那个让他思念却又忍不住咬牙的懒散家伙。

  听着他们把话题渐渐转到憧憬的京城生活上,海宁心中一直压制的不安也慢慢复苏,这次升迁决不是卫梓他们以为的那么美好。
  叶汉,出身寒门,品性高洁,一路官途畅通,年纪轻轻前途不可估量,几乎快成了寒门学子成功入仕的榜样——他顶着这个身份为官四年多。
  原本天下之大,只要他躲在一个无名小县当个七品小官就能安然一辈子,无人可知他的过去,无人能识破他的身份,可是如今,频繁的调任,不合理的升迁速度……肯定是有些事情不对了,但他一路回想推算,隐约的怀疑让他不寒而栗。如果,如果是从一开始就露了破绽……
  他不想去深究……或者说,是不敢去深究。

  周奕,你比我还很清楚京城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现在,我们却要在京城见面……
  这是他们的圈套?
  还是……还是你被……那个人困住了?
  海宁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自己曾经经历过那样的过往,圈套又怎样,就算真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上一闯。
  周奕现在在京城,这一个理由,足矣。

  恍惚中,马车渐慢,卫梓看了看外面,转过头问,"先生,马上到驿站了。"
  "最后一站。" 入京前最后的平静。
  海宁抻抻胳膊,"今晚都好好歇歇。"
  这处是官驿,专门接待来往办事的大小官职人员,所以卫海宁一下车,就把调任的牒文递给对驿站的官差。

  那官差接过牒文,先瞄上面的印鉴。
  他们整日在这接待来往过路的官员,只要看一眼牒文出处,来人到底有多大官他们就心里有数了——制按官配,官家的驿站更讲究来人的地位高低——这是生存之道,可不是他势利眼。你总不能把上房配给芝麻小官,然后让大人物去睡通铺吧!?

  封皮是青灰色的,正八经的吏部公文,上有吏部尚书加盖的印鉴。官差下意识的抬头瞥了一下眼前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清目朗,唇红齿白,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嘴角挂着淡淡柔和的笑容,一身儒雅却隐约给人一种不可轻视的感觉。
  带着些许狐疑翻开牒文,大致扫过,直至看到底页的朱印……
  等再次抬头时,神态之间变得恭敬,还回牒文的同时开始热情招呼着,"叶大人旅途劳累,后舍厢房下官马上去准备。大人暂且喝杯热茶歇歇,这里居京城已经不远了,明日一早启程,傍晚前一准儿能到!"

  听到差役的话,卫海宁前行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遥遥的向京城方向望过去,危机与甜蜜都在那处……
  他唇边浮现出一抹微笑,"明天哪……"

  ……………………………………………………

  第二天,
  京城城郊,十里亭。

  十里亭旁边停了辆黑漆的马车,配上描金的暗色浮花,古朴庄重,窗子被厚厚的毛毡遮着,挡住外面的秋风,车内长绒毡毯,华帐锦幔,掐丝的暖炉小心的温着汤水,周奕蜷腿坐在一边,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心思,捧着茶杯若有所思。

  "老大,你是在担心先生吗?"卫谋在一旁陪了他许久,试探着问。
  周奕就势喝茶的空档,闪过眼里的阴霾,抬起头时,笑得有点痞,"你还不了解你们先生么?精得像鬼!他现在是新任的大理寺少卿了,整个朝堂都会被他玩转自如的,我还担心他?"
  ……何况都到了这步,担心又有什么用?
  自己被牢牢困在了这个地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束缚,而海宁如今也被……
  那人……究竟还想要怎样?

  "老大!"伴随着由远及近兴高采烈大嗓门,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一阵风伴着马蹄扬起的尘土一起灌进来,"他们到了。"

  远处奔来一辆不甚起眼的蓝布马车,一路冲过来,然后停在十米开外。
  车还没停稳当,只见车厢帘子被撩开,噼里啪啦下饺子似地从里面蹦出五六个,然后周奕身边这几个也再没有身为贴身侍卫的稳重样,扔下周奕,一股脑的冲过去。
  这'十二兽'终于聚齐,难免不了呜嗷呜嗷,'阿牛''虎头''狗子'……一阵乱叫,然后就是久别重逢的互相踹踹捶捶,扭扭打打,混乱成一团。
  从马车里最后一个下来的是卫海宁,高了,也瘦了,但身体更结实,目光里新添了些沉稳,更显成熟,即使没有易容也不会再给人乳臭未干的感觉。

  海宁几乎同时也看到那静静地站在一旁,佩饰华贵身着孔雀裘带着浅浅微笑的人,夕阳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披上层淡淡的金色——没变,一样的眩目,一贯的奢侈,一如既往的纤瘦,还有不变的坏坏的笑容。
  快步走上前去,迎面扑来久违了的草药味,海宁一把牢牢的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着魔似的轻声低唤,"周奕,周奕,周奕……"
  二十六个月,他觉得他们分开几乎有一辈子那么长——其实不过两年多的功夫。
  尽管在刚刚的路上,他用残存的理智一遍遍清醒地告诉自己,不要激动得像上次那样失去自制……尽管已经努力地平复自己激动的心,但是在见到让他魂系梦牵的人的一刹那,那浓烈的感情是自己怎么也抵挡不住的。
  紧紧把他拥在怀里,片刻也不愿松手……

  "海宁…咳咳…抱太紧…过不来气了……" 某人不得不打断海宁的澎湃情感流露。

  一行人汇合以后, 卫海宁跟周奕坐一起,那十二个徒弟则都被打发到另一辆马车里,任他们吵吵嚷嚷。
  一上马车,海宁甚至都不用细看,就侧头对周奕笑道,"这马车还真是很符合你一如既往的脾性呢,舒适又奢华……"
  他坐下来,欣赏似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车里的装潢,突然皱眉,拉着周奕低声问,"你……从哪里搞来的马车?"
  周奕抬头迷茫的看了看,"怎么,这个不好吗?"这原是他母亲的,因为平稳又舒服,他就弄到手了。

  "那些雕纹……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蟠龙纹,"海宁止不住呻吟了一下,"能用这种雕纹的人,全天下十根指头都数的过来……你,你该不会是又看上哪家皇亲国戚的东西,然后千方百计的骗到手吧?这辆车可不比我们在同华城的那间宅子,被人发现会很麻烦的。"
  海宁毕竟出身不俗,后来虽然受家族所累被贬为奴,但这种关于'大不敬'的细节,知道的还是比常人多。
  周奕听到海宁的话,明显被触动了一下,他低头顿了顿,才有些犹豫的开口,"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的……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相交这么久,海宁还不了解他么,能看到周奕内疚的样子,就证明他嘴里所说的事肯定不是小事。
  海宁的心微微提起来,有些蜷缩,压得胸口呼吸困难。
  两年又二个月……其实也不算很短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自己预料不及的事情。
  他突然有些……害怕。
  海宁暗自吸一口气,定定心神,"你说。"

  "我找到了……家人。" 周奕先挑了比较温和的说法。
  海宁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一晃,突然想起四年前他被人下药逼亲的那幕,声音顿时有些紧巴,"你…又…成亲了?"
  "噢,不,不是。" 周奕有些哭笑不得,比划着解释。"是我的父母……还有一个兄长。他们找到了我,然后,相认了……"
  海宁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这看似更不可能的可能给镇住了,张口结舌,"可是,可是你以前不是……"

  他们在军奴营结识,一起逃出去,他们伪造身份蜗居在偏僻的怀中县,他们化名从商,直到收养那'十二兽'之前,一直是他们两个相互扶持,相依为命……周奕从未说过他的父母。他以为周奕跟自己一样孑然一身,没有亲人。
  不过……他刚刚说……他找到自己的家人?!
  紧缩的心渐渐舒缓,好像被浸入了温水里,暖暖的,呼吸也轻快许多。海宁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串串气泡从心中升起浮到皮肤表面,啪地一下绽放出喜悦。
  这种喜悦甚至就像是自己也有了亲人一样,幸福的难以莫名。
  海宁突然抓住周奕的手,眼睛发亮,"这……真是太好了!你跟家人团聚,这真是个好消息,恭喜你,周奕,恭喜你!"
  "谢谢。"周奕干笑了一下,"所以我现在还有个名字…呃…就是我父亲取的那个名字。"他顿了顿,似乎说出来有些困难,"我改回父姓,姓罗……,叫……"

  海宁愣了。
  他年少时家族父辈整日出入朝堂,他自己又在近几年为官,对皇家的事反映向来比较敏感。
  罗姓,他首先反应的是——皇族的姓氏,虽然并不代表百分百,但是……周奕的态度……
  海宁觉得周奕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看到他的唇在动,但是听不到声音。
  短短的一句话,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传进他的耳朵爬入他的脑子,他又辨别良久,终才消化掉听到的内容。
  周奕说他的本名叫……罗熠星。
  海宁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罗熠星,罗熠星,罗熠星,罗……
  失踪二十年的六皇子,据说一直在皇家密地历练的六皇子,天显帝登基时新绶封的璟王,唯一一个深受当今圣上器重,手握重权的王爷,名字不就是……

王爷
  皇城
  明翔殿西暖阁

  朝东向摆着张紫檀书案,上面文房四宝排的整齐有致,一人正坐在书案后手捧着书细读,微低的侧脸轮廓鲜明,剑眉直飞入鬓,眉头之间有隐隐的'川'字,墨黑的眸子里含着冷肃的认真,自有一股沉稳内敛却能摄人神魄的光华——大殷国第四代皇帝,登基近两年的天显帝,罗耀阳,熠星的嫡亲兄长。

  厚重的门帘微微骚动,然后一位面白无须身着青衣的内侍,轻手轻脚走过来,奉上冒着热气的茶盅放在他手边,罗耀阳端起手边的茶盅,轻啜一口。
  嗯?他顿了一下,茶盅里的淡香随着热气萦绕在他口鼻,是参的味道。
  "北地进贡的参送上来了?"他抬头问一旁伺候的小福子。
  "回皇上,前天送到的,三株千年老参,过百年的有四十六株。"
  "嗯,宫里留点儿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就都给璟王府送过去吧。"
  "是,内务监刚分好,按去年的制,王爷的那份明日一早送过去,太医说近日王爷的身体大有起色。"

  广福的话触动了罗耀阳心底的某根弦,他看着手里的书,忽然觉得乏味得紧,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气闷。太医院每次回话都说璟王爷的身体有起色……可他还是那么瘦,身子也还是那么虚,加上现在天气,渐天的转凉了。
  有好一阵没见他了。
  满朝文武都知晓,璟王一向早朝告假,现在早晚天寒,议事他是能推就推,等再过些日子一入冬,恐怕就更难见他人影。可又能怎么办?熠星身体不好,难不成还能强迫他到朝堂议事,殚精竭虑么?

  广福在左右跟随多年,多少明白些主子的心思,
  "皇上,王爷好阵子没进宫了,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白天不冷不热,趁这会儿外出走走,对王爷身体也好……"
  圣上的心情烦闷,广福总有一招法宝,万试万灵——把王爷鼓动来,陪着圣上下下棋说说话,不用多久,一准儿拨云见月。

  罗耀阳看着手里的茶碗,又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书,没心思继续,遂放下茶碗,起身,"更衣,跟朕去璟王府。"
  广福在后面亦步亦趋,"皇上……那个……按规矩得……"圣驾要亲临璟王府,得事先通知王府安排接驾。
  "朕去看看自个的亲弟,什么规矩?"

  当天显帝寒着脸,对着璟王府的一干子失职奴才的时候,周奕,或者应该叫罗熠星,正陪着卫海宁站在京城东巷的一处府宅前院里。

  熠星给海宁特别安置的——毕竟现在身份都不同了,他们不可能像在同华城那时还住在一起。这套宅院虽然比不过他们原来在同华城那处宅子开阔,相对来说也算典雅精致,就算日后海宁官再高也不会显得寒酸。
  只是当前的气氛有些僵固,原本两人之间的亲昵也仿佛瞬间冻结。

  相比他们之间的冰墙,另一拨人的反应犹显吵闹。
  卫梓他们一下了马车就一窝蜂地扑向罗熠星,围着他团团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由内透外的疑惑和惊讶,
  "哎,老大,不是吧……即使说书的也没这么离谱啊!"
  "传言的璟熙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看也不像啊!"
  "要死啊,不许这么说老大,明明是笑面虎……"
  "老大?!王爷?!哎,先生怎么看啊!"
  "……"

  海宁皱着眉,揉了揉额头,完全没有沾染到这边热烈喧闹的气氛,他漠然的扫过他们,"我有点儿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说完冲着周奕点点头,丢下一群人,独自跟着带路的仆役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吵吵嚷嚷的那个几个徒儿才后知后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熠星翘翘嘴角,对卫梓他们露出一个安抚微笑,"一路上都很辛苦了,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卫谋你们几个先留下来帮手安顿,看看还有什么事需要张罗。卫尘跟我回去。"
  "是!"应声整齐划一,伴随着恭谦的动作。
  熠星嘱托似地看了卫谋一眼,然后扫了一遍其他人,转过身,登上马车离府而去。

  留下院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卫畴结结巴巴的指着卫谋。"你,小龙,还有狗仔……你们…你们几个……刚刚的态度好奇怪啊!"
  卫谋没好气地戳着卫畴不开窍的脑门,"张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刚刚站在那儿的是我们大殷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璟王殿下,手握大权,就算当朝一品宰相见了也要客气行礼的人物。他的命令你难道当是废话吗?老大即便还是原来的老大,但是身份就是身份,以后你们也要这样……"

  二十六个月,即使在人的短暂一生中也只算是沧海一粟,但已足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卫谋朝着卫海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似乎能体会到先生心里的微妙感觉。
  那么辛苦的追赶,从不放松,从不懈怠,本以为可以靠得近些,可到头来……却发现更加遥远,不可企及,缥缈的似乎抓也抓不住——这种感觉很难过,也不想接受,不过退一步想想,比起旁人,他们已经算很近了,能在那人心中占一席之地,也许只是轻轻一点,也应该……满足了。

  ***************

  "先生他就是……太吃惊了……"坐在马车里,卫尘忍不住开口,"想当初,我们也挺吃惊的。再说,这身份……都快两年了,你也没写信告诉他们,先生当然会不高兴。"
  虽然罗熠星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不过,卫尘他们算是他和海宁一手教出来的,私底下说话自然多了份亲昵,少了点禁忌。
  "你以为海宁生气了?" 熠星笑着看他,然后用非常轻的声音喃喃,"海宁从来不会真正生我的气,从来不会……"

  他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回想从前与海宁在同华城那两年逍遥自在——一个土匪似的县官用二十两银子敲诈人家万金家产,一个强盗似的奸商狠赚几大商家上万两的白银,加上'十二兽'横行……吵吵闹闹的日子……
  罗熠星神情里带着安然的甜蜜,眉眼间的柔和愉悦,干净的不染尘世喧嚣。
  如此美好的过往,却只能从回忆中搜寻……

  感觉马车行了没过多久,就微微一顿,停下来。
  熠星睁开眼睛,撩起帘子看外面,已经是璟王府的大门口了,看着那牌匾上的威风凛凛的题字,眼里似梦似幻的回忆缓缓退去,只剩下淡然冷静,一个标准的王爷。
  ……那种快乐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前一篇已经完结了,有头有尾——两人相识,相爱,纠结到最后拉倒……(说BE也行),你们不要哭着喊着说那个是坑,多对不起'已完结'那个三个火红红的大字呵。
奸情

  ——宠腻 PK 使性子,唉~某人啊,某人……

  进了大门,才发现气氛跟平日不太一样,嗯,下人个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让熠星感受到凝重与肃穆,他知道这种感觉只有那个人能营造出来。
  他怎么今天会来,是巧合吗?

  罗熠星跨进了正厅的门槛,里面的情景真称的上'蔚为壮观',侍卫仆人黑压压跪了一地,正座上那位不言不语,一如既往地严肃,此刻正在喝茶。
  看着他在烛火下依然不减的威严气度,清俊的脸上融合了岁月与睿智的魅力,像一个神祗。熠星小心的收敛着波动的心绪,走上前施礼,"拜见皇兄……"
  "免了……"话到之前,罗耀阳已经出手扶他,却在摸到熠星冰凉的手后,明显流露几分不悦。

  "皇兄……"熠星本想说个软话搪塞一下,却在抬头看了罗耀阳更加阴沉的脸色后,转口语气一变,成了调侃,"喝了我这么多极品青尖,怎么也不见你夸上一句?"
  "星,"听到熠星说这种话,罗耀阳就知道他这是打算耍赖了……
  "我饿了,"熠星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责备,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起吃,好不好?"
  能不好么?
  面对明显要泼皮到底的弟弟,天显帝只能妥协,转过头看着下面跪着的人,"都下去吧。"

  "我今天出城……去接海宁了。"

  饭后,熠星捧着药碗,半靠在暖榻上,阔袖宽领的绯色锦袍被根玉色腰带一拦,尽显着纤细腰身,层叠的锦衣掩盖不住微敞领口下的颈项与锁骨,几缕黑发散落在前,与他颈上细细的银白链子缠绕在一起,被象牙色的肌肤反衬,有种不经意的诱惑。
  他此刻主动说起这个话题,自然不是为了汇报今天下午的去向,"为什么要让海宁进京当官?你知道,他的身分不妥……"

  算算看,距海宁被贬为奴,发配军营不过七八年的光景,虽然海宁那时年少,但以他的学识见地在京城绝不是默默无闻之辈,本来冒名科举,在地方当官,山高皇帝远倒也无妨,如今在京城,仅凭着一个假身份作掩护,能保证他不被认出来么?

  "见到他开心吗?"罗耀阳不答反问。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熠星说的毫不犹豫,话里的暗指也传达了他的某种意向。
  确切的说他们是患难之交,而海宁的温柔和热情最终在他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海宁的一刹那,心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渐渐放松了。
  凭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再怎么大逆不道,也定要保住海宁。

  "嗯,那就好。"扫过熠星眼底的强硬,罗耀阳低头轻啜了一口茶,以稳心境,"卫海宁的身分不用担心,星,我把他调到京城……"
  ……就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罗耀阳早就知道他们交好,不然俩人也不会闯下弥天大祸,偷天换日地一起跑到同华城,一躲就是两年多。他这次破例把卫海宁提拔上来……希望能扫去熠星眉宇间淡淡的怅然……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他真正开怀过了。
  只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被罗耀阳下意识的岔过去,"……这个卫海宁确实有些能力,何况他做的那些事,若追究起来哪个跟你没关系?"他伸手揉了揉熠星的头发,"你呀,惹祸精,总是弄乱摊子后,一走了之……"

  原本就松垮的发髻在罗耀阳的拨弄下立时散开来,一头青丝从头顶直泄,密密的铺在熠星的肩头和罗耀阳的手里,丝缎样的触感让某人有明显的闪神……
  密麻的头发满头满脸的盖下来,熠星不耐地甩甩,这长头发没少让他费心,同时两只手胡乱在头发上扒拢,错过了对方一闪而逝的恍惚。

  "好了,好了,星……"罗耀阳出手挡住熠星,实在看不过他野蛮拉扯头发的样子。
  让熠星背向自己,仔细捋开发丝,同时忍不住数落他今天的任性,"……不想天天把补药当饭吃,自己平时也要仔细点。以后出门多带上些人,卫谋他们几个本事不错,但毕竟年纪太轻,粗心……"
  头发很快就顺开了,但是黑亮柔软的头发摸起来好似种享受,罗耀阳反反复复的捋着,停不下手,上瘾了一样。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星靠着软垫舒服的半眯眼……
  直到熠星打了呵欠,罗耀阳才收回手,"好了,天色不早,早点歇着,我也该回宫了。"

  没有让熠星送出门,罗耀阳就这么轻车从简的离开王府,一路无言,眉宇间也似乎有些倦怠。跟随在旁的广福,用眼角溜着,心里也难免忐忑。
  为什么行了一遭璟王府,却没见圣上有丝毫开怀,不应该啊……

  ***  ***  ***  ***  ***  ***

  每日上午的例行,熠星都要在书房处理手下的一些杂务。不上朝,鲜少参加朝议,并不代表他就能好命的当个闲散王爷。

  笃!笃笃!
  "进来!"
  "王爷,大理寺少卿,叶大人求见。"管事敲开书房的门后,手拿着名帖,进来禀告。
  "哦,放这吧!"说话的同时,书案后面的人没有停下笔,等传话的管事刚要离开了书房,罗熠星抬头,七分迷茫中带着三分清醒,好像刚刚回过神,"大理寺少卿?"
  现在的大理寺少卿不是海宁么?哦,对了,他现在姓叶……
  "有请!嗯,等等,"熠星又把管事叫回来,"以后只要是这个叶大人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请过来就好。我到花厅等他。"

  嗯,还以为得再等上两天海宁才能来找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释怀了。
  他就说么,海宁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他的气?

  熠星等到的,是海宁紧绷的脸和丢在桌子上的官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写,存货少啊,很少啊……
回家
  ——啊,爱情的力量。

  直视着周奕的眼,海宁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充满不屑与讽刺,"璟王殿下,这算什么,皇家的施舍吗?下官可承受不起!"
  如果周奕就是大殷风头正劲的璟王爷,那自己不合理的调任、升迁、一切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还以为他遇到了危险,还以为京城一行有多么不堪,还以为……结果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事情转了一圈,原来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弄的团团转。

  家族的没落没有谁对谁错之分,海宁并不幼稚,朝堂上向来如此,立场决定成败,他们只是不幸站错了边儿。家族在父亲的手里衰微、蒙尘,而他,最好一雪前耻的方法就是让家族再一次壮大,在自己的手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结识了周奕以后,在重新获得机会之后,他看到了希望,他为此坚持,也为了能有足够强的一天,护着他……
  结果,他的升迁,他的艰辛,他的奋斗……原来都是被人故意操纵的,他在璟王爷的庇护下,成就了现在的位置,一个佞臣、弄臣,他本身的努力和志向更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海宁的语气不能说激烈或者咆哮,却深深表达了他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悲哀。
  他的家从此不复存在,他的仕途化为泡影,他的殚精竭虑变得毫无意义,还有他深深爱着的,信任着的,要保护的……化成了最利的剑刺中他的后心。
  海宁看着周奕波澜不惊的脸,深吸一口气,语气决绝淡定,"明日下官会递上正式的辞呈。微臣告退。"说完,转身就要走。

  熠星一直拿着那方印章,把玩在手里,听着海宁的嘲讽,看着他的愤怒、不甘和伤痛,一直沉默,没有辩解,直到他要走的一刻才懒散散的开口,"嗯,行!公事上的事你自己说了算!官嘛,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累死累活,俸禄少得可怜……"接着他语气一转,"但是……你是子藤和子菲的干爹,来了都不去看看他们?这趟周游诸州难道你就没给他们带礼物吗?"

  周奕这种悠闲凉凉的语气,让海宁这口气堵在心底更是难受——他……他居然现在还在想是这些?
  海宁语气干巴巴的,"他们如今是璟王世子了,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离别时你亲口答应他们的……"熠星摇摇头,"你怎么能忍心让俩个宝贝失望,亏他们还叫你一声'爹爹'。"
  两年前他们分别时,俩宝贝还小,分不清干爹和亲爹的叫法,称呼起来,对他们俩一视同仁。

  海宁转过身,盯着周奕,忍不住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他居然还敢提?他以前也答应过他……从此……不离不弃……
  海宁的心又开始蜷缩抽痛——二十六个月,毕竟不是一段短时间,足够任何变故。
  这种被最信任的人伤害,最是心痛。那种痛是自己仿佛被扔进滚油里煎炸,又像是抛入冰窟中寒得麻痹……他不堪忍受,他需要找到个法子去宣泄,他想让周奕也感同身受。
  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妄图把它们化作利刃……结果,那一剑好像劈到空气里,无声无息,不痛不痒,没起半点波澜。
  周奕……连解释都不屑……

  哀伤一旦冲破了临界点,便是不可遏止的愤恨,夹杂着被耍弄的怒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袭过来。"周奕!"海宁折返回来,他一把揪住周奕的领子把他座位拎起来,"那你呢,你对我的承诺呢,你承诺给我的家呢,你……"
  海宁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了周奕的笑脸,那笑脸仿佛一块布头死死地埂在他的喉咙里,打断了他的质问,也让他攥紧的手握得更紧了。
  "海宁,我很高兴……"熠星微笑地看着他,"你仍选择叫我周奕……"
  听到他说这话,海宁脑子忽然一轻,他僵直地对着周奕,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话里的言外之意——这么显赫的身份……其实……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海宁,不要随便怀疑自己的能力。你只是需要一个公平的机会。一切都靠你自己,只能靠你自己……"
  似曾相识的语句,让海宁有一瞬间的怔忡。

  记得很久以前,他们初次相识,周奕便对他说过类似的话,然后……他使尽手段'逼'他迅速成长,然后他们并肩作战,他让他独挡一面。
  相识这么多年,他渐渐明白周奕的脾性——从不以保护者自居,他至多为你打开一扇门。
  他教了他所有可能的生存手段,然后旁观他的一切努力……
  所以……海宁闭上眼睛……决不会是周奕,在背后,把他几次提调。

  良久,
  海宁张开眼,仔细得看着他,如此近的距离,近的能看到自己在周奕眼中的影子,能看到那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的琥珀光泽,能听到他话里面不易察觉的倦怠,近的能看到他眼中淡淡的孤寂。
  海宁痴痴地看着那眼底的光,胸中的怒火神奇的渐渐熄灭,而刚才的心痛则慢慢转成了酸楚……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人却没有后退。
  许多情绪堵在胸口,一时间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海宁看着他,突然张手紧紧地抱住他,冒出一句前后不搭的话,"你……一点也不快乐。"

  想起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如今的周奕又怎能快乐?
  权势和随之带来的金钱,奢华,仆役成群,周奕凭着他自己的本事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而他一直向往的自在生活,却被剥夺的一干二净。那个新名字对他来说除了身份和随之而来的麻烦与束缚,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曾百般算计,拖着险些废掉的双腿逃离生天的地方,如今又被困在这里,无法摆脱的责任与牵挂如同枷锁,牢牢地把他锁在这四方城里,再无让他逃脱的机会……
  一只雏鹰被硬生生地折断翅膀,血淋淋的被剥下了羽毛,做成了一只漂亮的风筝放飞到天空,自欺欺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周奕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却要委屈着;
  而自己去了那么遥远的栗州,什么都不知道……

  思念,惊喜,伤痛,心疼……这两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而所有这些情绪背后的根源只有一个。
  紧紧的抱住他,昔日的酸甜苦辣在心头划过,最终只剩下庆幸,庆幸他回来了;庆幸,可以一直陪着周奕;庆幸周奕依然孤单影只……感激,无论是谁,无论什么目的,把他调回到京城。

  他们相识已有五年,曾经的幸福,他不能再一次错过,不能再压抑自己的心,也不愿意再傻傻的等……
  海宁托起周奕微凉的右手,感受到他的指尖上的轻微薄茧——是写字留下来的,他轻轻摩挲着那些地方……心又开始抽疼,二十六个月之前那儿还是光滑细腻的。
  十指交叉相握,举到唇边,轻轻的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海宁?"那声音里饱含吃惊。
  海宁紧紧拉住对方猛然颤动的手,不让退缩。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又充满温柔,"周奕,我回家了。"

面圣
  ——情敌见面,红眼都分给谁了?

  卫海宁在明翔殿外面候着,听见里面隐隐的一道道传报声。
  那日从璟王府里一出来,他就去了吏部报到,不是为辞官,而是为上任。递上了牒文备案,却不算太意外地在随后的第四天傍晚接到面圣的通知。

  按规矩,调任赴京的三品以上官员才有机会觐见皇上,他是从四品,本没有机会,只是……他的尴尬身份吧——明摆着是欺君重罪,原来以为无人知晓,如今才明白这个身份对于里面那人恐怕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无法确定为什么皇上会把他提调京城。论治罪,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但若说到单纯的提拔,他却对此深深地怀疑;他孑然一身,无仇无怨,无牵无挂,难道还有什么可利用之处?
  目的不明,他连个对策也没有。
  海宁暗自深吸了一口秋日凉爽空气——既然定下心来留在京城,这关就必须得闯。

  "传大理寺少卿叶汉觐见……"内侍的尖细嗓音飘忽而至,海宁收起满腹疑虑,正了正心神,举步走进去。
  进门后,三拜九叩。
  刚刚有内侍专门指导过,说是第一次拜见君主,礼仪不可废。

  第一次?算是吧!
  借周奕的光他们已经不止一次交过手,赢得最漂亮的一回就是在此人面前他们'暗通款曲',最后逃之夭夭。当然也有惨败的,糊里糊涂的上了圈套,与周奕远隔千里,差点儿永无相聚之日。
  不过,借着今日上任前的君王激勉,确实才算是第一遭正式见面。

  "爱卿平身!"
  海宁躬身低头站在东暖阁的地中央。
  天显帝看着下面恭谦垂手侧立的人,一抹复杂的心思一闪而过。早知道卫海宁这个人,小时候才华横溢,光芒四射,如今内敛谦谨,家世变故没有催折心骨,反而让他比同龄人走的更高更远,不可小觑。
  "卿在地方诸州表现不俗,在历次考核中成绩皆为突出,很受保举。如今朕破格提拔,委以大理寺少卿,审核地方及京师要案,这个职位敏感,且任职不易,望卿律正严明,不负朕之所托。"
  "臣谨遵圣命。"

  说完了官方的例行公话,以他们之间的纠葛,自然后面还应该有些私下的较量。
  "朕该叫你卫卿,还是叶卿?"
  "……"卫海宁僵了一下,撩起下摆,跪地,"臣,罪该万死!"
  身份的问题,彼此早就心知肚明,但是这种姿态却必须要做出来。当然,皇上起这个头,自然会有下文。海宁微微握紧拳头,小心平稳了一下呼吸,下面的话,才是今天的重点。

  罗耀阳看看手里的拟诏,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肃,"卿应该明白,璟王如今身份崇贵,容不得蜚语流言,曾经那些荒唐的过往,都过去了。"
  听出天显帝话里的警告,海宁的心微微一紧,态度恭谨的应着,"是,罪臣谨记。"
  街头巷尾有关璟王爷的话题一直不断,他的历练和他的传奇都是议论与向往的对象,不难猜出这是花了大心思营造的,端的是让周奕认祖归宗的名正言顺。而实际上……却只有极有限的几人知道真相,而这极有限的几人里,自己无疑算个从头至尾参与的核心。

  "嗯,"罗耀阳语气稍缓,"不用自称'罪臣'了,明日早朝,朕会下诏为你正名。你碍于奴藉冒名科举,虽是大逆,但你的身份却是因家族株连。虽然你的官路不正,但也算克尽职守,兢兢业业。如今正你户籍,恢复本身,也望卿能重振你们卫家的声誉。"

  卫海宁浑身一震,浑身的血液都涌进脑子里,耳边有些嗡嗡作响,整个人被这个消息搅得一片浑噩茫然。
  原本看皇上的态度,他已经暗自做了最坏的打算,全身心的戒备,全然的抵抗,脑子里闪过无数自救的挣扎和反击方法,结果,这样一番话,在这短短的一刹那,让海宁突然失了对抗的目标,只觉得满腹防备、力气和集中的精力……被对方轻轻一戳,弥消无形。

  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疼痛,强迫他搜刮脑子里仅有的冷静,强迫自己静下心思考——这样的诏书……不追究他的欺君死罪,赦免了他原本的奴籍,给了他重新荣耀家族的机会,甚至不用戴罪立功——实际上等于抹平了他过往的所有过失,诏书一下,即使皇上日后反悔,那些也再不能成为他的罪名。
  这……是天大的皇恩……可为什么,为什么……

  "朕知道你那些过往,不过……年纪轻轻有这等才华和心性,如果埋没……就可惜了。"罗耀阳清冷的话里有一丝淡淡的温和与欣赏。
  海宁跪在地上,那些话让他心跳快的几乎喘不过气,那语气里的某种东西很软、很柔,包住他的心,慢慢渗透了阻隔,融到血肉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有说不出的抚慰和感动。

  他紧握着拳,强压声音里的颤抖,深深叩拜,"谢,谢主龙恩!臣……臣感激涕零。"

  面圣……居然是这样的结果,皇上……居然是这样的人。
  想不到……也不敢想……
  原本吊着十二分防备忐忑的心,也被这种近乎奇迹的喜悦紧紧包围。

  罗耀阳看着他,给了他片刻调整情绪,"如果爱卿没有别的事,就可以退下了!"
  "臣,臣告退。"海宁行过叩拜大礼之后,才退出去。

  等卫海宁离开,罗耀阳接过广福奉过来的茶,轻抿一口,只觉的唇齿留香,
  "这个卫海宁跟星一起两年多,却还没像星那么反骨……"到底是从小接受正统督导,若像星那样性情乖张又不羁,可就麻烦的多。
  罗耀阳回想刚刚卫海宁的反应表现,皆在预料,心里开怀。

  ***  ***  ***  ***  ***  ***
  熠星捧着药碗,听着海宁有些混乱的描绘自己面圣的过程,他的言词之间似乎一改昔日对罗耀阳的敌意,有些敬畏、崇仰和感激。

  熠星看着海宁傻傻的激动劲,唔,那人当了两年皇帝,功力果然又见长进……这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陈年宿敌给收的服帖,连带自己那份功劳也被轻易抢了去——刑部的赦免令,户籍的修正,加上吏部的任职,礼部的科考都是他亲手伪造入册,添加删除,然后再配合上皇帝的诏令——说卫海宁在四年前领了密旨化名去地方巡察,如今功成名就、加官荣宠……一切才叫顺理成章。

  "好了,好了,你不用再给他歌功颂德了,我明白……"他与罗耀阳从对手到知己,到……到兄弟,没有人比熠星更了解他。

  其实说到底,是海宁的学识能力出众,几次平调,故意刁难,结果反倒使他声名越来越盛——名声过盛就容易招人嫉恨,或许就会被有心人挖出四五年前的旧事——毕竟那于自己的经历、曾经与罗耀阳间的纠葛也息息相关,罗耀阳是怕惹人非议吧。
  灭口不行,罗耀阳也容不得海宁天地逍遥,远离他的掌控,所以把海宁调到眼皮底下看着,也势在必行,而这谎,就一定得圆——他恐怕早有腹稿,如今却让海宁以为自己领了多大的天恩……
  真是奸诈!

  熠星轻啜了一口药,苦的让他夸张皱眉摇头,"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他么?这回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净为他说好话!"
  "那……那时我,我是帮你跟圣上作对,"海宁略带结巴的反驳,"皇上现在是你的兄长,又待你很好……作为臣子,我自然不会像从前……"说到这里,海宁突然嫩脸一红,想想以往的敌视有多少源于'情敌'的因素?自己年少时懵懵懂懂,也不太明白……分别了两年,感情积累沉淀,越见浓烈,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渴望,而他曾经认为的'情敌',原来他们只是兄弟——无论怎么样,现在的情形对自己都绝对有利——不言放弃。

  熠星听到海宁的话,看到他亮晶晶的眼,不由心头一疼,然后把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嘴里四下蔓延,顺着到喉咙,到肺,到心……直到空落落的胃袋。
  对待感情,他们都太执着,太盲目,奔着一个不可及的目标苦苦追寻,明明心里明了,却抵死不悔改。

作者有话要说:清水啊,清水……
郁闷啊,郁闷……
下章啊,继续。
过往
  ——所谓家人,就是可以把软弱完全暴露他面前的人。

  海宁翻看从刑部送上来的各种案件,对于他人的指点和偶尔交换的莫名眼色视而不见。
  想当年卫家得势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而后犯了轰动的案子,世人多是落井下石。如今,在外人眼里自己又得到圣上赏识,平步青云,被人议论也实属避无可避。
  虽然刚刚上任,海宁也敏感的察觉到办公署里非同一般的安静,和其他人对自己的疏离。
  是因为自己平白被调任,挡了谁的仕途吗?
  这种情况再所难免。海宁以往几次调任,一开始也皆是这样,照他的经验,过些日子摸清了情况,用些小花招自然有法子减消他们的敌意。

  在其位,谋其政,海宁抛开杂想,集中精力低头研究手里的宗卷。

  看了半晌,他渐渐觉出不对,这里面的卷宗不是案情太过简明就是陈述繁杂、证据不足。
  论权责,下面的人应该把审阅结果写明,只待自己复审签章——这些无论如何,都不该以疑难杂卷类送到他这里,而据他所知,起码最近半年他曾经经手几个较复杂的案子此刻却不见踪影。
  海宁抬头正好看到大理正柳舒眼里一瞬而逝的蔑视。
  卫海宁不予理会,叫他过来委婉提点,"这里的卷宗似乎不全。"
  "是啊,大人……其余的,刑部还没送过来。"柳舒笑了笑,狭长的眼睛里闪过隐隐的嘲弄之光,"他们做事就是拖拉,却总要下官们备受责难,要不……您与刑部曾经打过小半年的交道,您去试试?想当年,卫家罹难,以大人的出众能力,想必也能受到些刑部的关照,如今大人您高官显赫,风光无限,也应该拜访多年前的……老友,叙叙旧,沟通一下感情。您也知道,我们这两个衙门合力办事的时候多,有时候难免摩擦推诿,这回有您在中间交际调停,也是我们俩衙门的福气,正好顺便帮我们通融通融。下官这就先行谢过了大人了。"
  一番话里语气暧昧,暗指尖酸刺耳的很,柳舒却规规矩矩的行过谢礼,转身甩袖,一步三晃的走开了。

  海宁被那番暗示恶毒的话激的一时僵住,不知言语,但室内诡异的平静却随着柳舒的公然挑衅被打破,原本的指点和眼色,变成了堂而皇之的议论与意淫。

  "……十三四,正是好年华……最是柔韧稚嫩……"
  "那脸蛋,那身子……开了苞……那帮色胚可享福……"
  "发配军营,真是暴殄天物……教乐坊,经过秦楚楼的调教……啧啧……兰公子又能算什么?"
  "……功夫差不了,瞧那小腰……定是上面哪位爷的宠……平步青云呢。"
  "你尽可去试着讨好,说不定现在也……"
  "……"
  止也止不住的侮辱的话,钻进海宁的耳朵,流到他的心里。

  海宁开始觉得浑身冰冷,脊背上却细细的泌出薄汗,贴在凉凉的背上冻得他刺骨发寒,就好像有千万根针扎的一样,痛楚难当。
  唇上的血色渐渐消散,脸色微白,桌下紧握双拳极力镇定,逼自己不要理会满耳秽语,但是曾经不堪的过往却抑制不住的在脑子里回闪。

  [……好好伺候,你家老头要挨不住刑了,看你表现……]
  [给宁儿宝贝上几分颜色……啪!啪!鞭痕漂亮吧!]
  [哦,这小嘴真是迷人……啪!给爷都吞进去……]
  [来来,一起来……]
  [叫,给爷叫出声……]
  [……]

  侮辱,强暴,三个人、四个人……人再多也不稀奇。
  反抗就得到更残酷的对待,千方百计地激起他的反应,用牙,用拳头,皮鞭,甚至是刀……一道道划在身上,只为了听到他的惨叫和痛苦的哀求。
  浑身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腥臭,硬生生撕裂的痛苦,无止无休,不见天日的军奴帐,像畜牲一样……
  回想,让他的五脏六腑却仿佛全扭在了一起,让他忍不住想呕吐。
  周奕带他逃开那地方……他以为那些过往,久的都被他忘记,变的微不足道……原来没有,只不过跟周奕一起日子,他从没有时间和机会回想从前。

  海宁没有动,没有逃开,掌心被指甲划破,疼痛,流血,却依然稳坐座上。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是隐隐知道,如果他离开了,如果在他们的鄙视嘲讽,恶意羞辱下逃开,他就输了,输了自己,输给了流言,输给了小人……一辈子再也无力翻身。

  听见他们或远或近,或大或小的声音,海宁僵直的看着手里早就看过的宗卷,脑子一片空白,就那么坐着,腰背挺的直直的,按下所有外泄的情绪,就那么挺着,一直挺着……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有人走向他,帮他整理了桌上的卷宗,然后把他拉起来,"很晚了,该走了。"
  那人带着他慢慢向外走,上了马车,随着车轮辘辘带他渐行渐远,海宁挺直的腰背开始慢慢放松,那人握着他的手,暖暖的热度和熟悉的感觉,让海宁内外俱僵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恢复生气,抬起头,一张年轻的脸,平凡但是带着股坚韧的英气。
  "先生,王爷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卫梓关切地看着他,"如果累了,我就去告诉……"
  "不,我不累。"海宁摇摇头,在这个时候,他渴望见到周奕,他是他的良药,他会让他忘掉那些过往……哪怕只是片刻。
  ***  ***  ***  ***  ***  ***
  卫梓带他来到一个僻静小巷,推开一道小小的灰褐色的破旧木门,在里面七转八转,越行越深,周遭却渐渐退掉了刚进门的那股寒酸气,越见精致,直到一处小院,从房里飘来阵阵欢声。
  海宁心中一寒,有了想法,他撇下卫梓继续往里走,推开雕花的红木漆门,里面一片醉酒笙歌——这么说有点夸张,里面不过四人,但是这里是妓院毋庸置疑;周奕在内,美酒佳肴,美人、小倌做伴也是毋庸置疑。

  "你……要我来这种地方?"海宁的语气轻得近似耳语,看着对面的人,曾经治愈他心中伤口的人,他唯一的亲人,唯一避风港,正亲手揭开他的旧痂,断开筋骨血肉,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份痛苦,远比外人的攻击更让他无招架之力,痛得几乎让他失去知觉,失去反抗。

  "海宁,"熠星见他来了,起身走过来,拉他坐下,"这里这么了?一个小院落,安全又安静。论吃的,这里的菜色不比千味楼差;论娱乐,淡云、素月、清雨他们的技艺在京城也是出类拔萃,当然,你若喜欢,也要花些心思追……"
  看着海宁空洞的目光,熠星笑了笑,举起茶盏,岔开话题,"来,今天来这里特地为庆祝你荣升,祝你日后官场亨通,平步青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熠星喝了茶,却发现海宁动也没动,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怎么,你不满意我的布置?"

  海宁心里的寒气让他冷得止不住微微发抖,他不相信周奕真是无心的,"你安排这种地方,是觉得今天我受到的羞辱不够,还是你要自甘堕落?"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
清水啊,清水
宽慰
  ——煎皮拆骨是残酷,刮骨疗毒是救命。

  熠星转动着手里的茶盏,眼里若有所思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良久。
  久到海宁的愤怒随着僵持开始慢慢减弱,久到他开始疑惑熠星的做法,这个时候,熠星始才开口说话,语气非常平静,"海宁,为什么你这么反感这里?是这里让你有了……不好的联想?还是说,你在期盼什么。"
  "期盼你的对手们待你温柔得像情人?或者,期盼我会在这里给你营造一个世外桃源的假象,让你继续躲避?"
  熠星的话像把锋利的刀子,直戳海宁的心底,硬生生地挑起最见不得光的那部分。

  "海宁,你为官四年有余,换过五个官位,历经了三次平调,你的每次调任,都会影响某些人的仕途。"
  "你经历过,感受过,也很好的应对过。那为什么这一次,你被击得溃不成兵?"
  "这里是京城,大殷的权利中心所在,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你亲眼目睹了卫氏家族的落魄。你难道不晓得这里的险恶,不该提防那些会成为你对手的人?"
  "当年牵扯到卫家的案子在京城轰动一时,曾经的过往,其实不过是十年内的事……皇帝的诏书给了你光明正大做官的机会,可也仅此而已,它不会让人们失去记忆,也不能让他们集体失声。"
  "那些嫉妒你的人,被你挡了去路的人,你的对手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你没有想过,没有提防过?"

  "海宁,我看过你的成绩和历年考核评估的结果。你处理过的每一个公案,我都仔细看过。在那里,你表现得很强势、语言犀利,头脑清醒,完全压倒了其他人,你上报的公文也镇住了刑部的复审官员。关于你的评估,你的政绩,你的弹劾……让吏部尚书,让左相纪珂不得不注意你,观察你……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我都异常为你骄傲!"
  熠星专注的看着他,"海宁,我想到过你今天会遭遇到什么,但是我没有担心,甚至,没有想过提醒你。因为我对你完全有信心——结果,我高估了你,而你,低估了对手。"
  "我以前总是跟你说商场如战场,但是我现在要跟你说,官场就是战场。你们卫家在官场曾失败过一次。海宁,低估对手,你知道这是个怎样的错误。"
  "你先是没有预料到他们的恶意,而在受到他们的攻击后,你想的不是如何去反击,而是冀希我带着你去逃避……海宁,我很失望!"

  熠星的话一点点割着海宁原本愤怒神伤的外衣,而在那句'失望'剐下最后一刀后,海宁遍体刺寒,赤条条,内外俱僵,只剩下死气沉沉的茫然和绝望下的空虚。

  熠星站起来,来到海宁的身后,抚着他的肩,"海宁,如果说五分是满分的话,在今天这场较量中,我给你打一分。想知道你赢得是哪一分吗?"熠星没有让海宁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你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你的恐惧和妥协,给自己留了个希望和反击的余地。"

  一番话说完,熠星看着海宁不言不语,目光散乱的样子,挥挥手示意在旁沉默良久的三位花魁。
  一首曲子,在三人的配合下,婉转奏来。
  琵琶先行,好像沁凉的泉水淙淙流淌,清澈的,欢快的,配上古琴低沉浑厚则有置身高山世外的古朴灵气,萧声婉转相和,如泣如诉,仿佛能扫尽世间烦忧。
  三种不同感觉,时而交织,时而和音,时而反衬……
  音乐总有一种很奇妙的魔力。
  一开始海宁全无心思,坐在那里,如同行尸走肉脑子浑噩一片,脑子里支离破碎的片段不断回闪,凌乱且痛苦。
  但随着曲子渐渐展开,听者的情绪似乎也被勾入空灵的,安详的,置身世外的鸟语花香,海宁的心被乐曲牵引,不由自主地开始走向渐渐平静,思维似乎也随着乐调慢慢清醒;曾经破碎的片段逐渐模糊,越行越远,最后只剩下熠星的影像,他的话,他的平静理性,甚至是冷漠的眼神。
  待到曲子的尾声,曾经失落、伤神、愤怒似乎都被抚平,在熠星紧握着他的手的时刻,意志开始集中,点点鲜活注入了原本僵硬的身体和脑子里,遍体的寒气层层退却……刚刚的情景在脑子里反反复复重演,一遍遍加深印象,重新活跃起来的大脑,开始认真体味着原来根本不及细想的那些话,他今天的表现,还有熠星残酷话语背后的东西……

  余音绕梁,意犹未尽。
  乐曲结束,满室静谧。
  等他们弹完,熠星端起茶盏,向三位致谢,等他们都离开之后,他转头看海宁——面色沉静,神态安稳,眼神里多了几分情绪,但总体来说不急不躁,不悲不喜。

  "现在好点了?"
  "……嗯。"
  熠星握住海宁微凉的手,"你不能让自己受那些影响……"
  海宁曾经在刑部,在军奴营不堪的过往肯定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嫉贤妒能,踩低就高,在京城,在海宁未来的仕途路上,这样的人肯定不少。
  大理寺那几人,只是海宁的下属,最多也就是讲讲辱人的话——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如果海宁这都克服不了,那日后等他做正卿,做尚书,拜相封侯呢?
  海宁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唯一的,他只是想在真正伤害到达之前,让海宁练就铜身铁骨,让他在没有经历更难堪情形之前,有些心理预防。

  "海宁,想想刚刚那三个人,想想他们的曲子,想一想他们达到今日成就——他们出身在这里,不堪的境地,但如今,他们让自己受众多文人士子的追捧、称赞,过上相对来说受人尊重的生活,其中付出的努力、毅力和辛苦,几乎难以想象。"
  "但事实上……"海宁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即使尊重,也不过是表面样子……真正不会落井下石,真正豁达的人太少了。
  君子有几人,小人何其多?再加上人云亦云的无知者众,这些带来的伤害,远比君子相交的支持更严重,更恶劣。要不然也不会有'三人成虎'或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类广为流传的话。

  "是,我不否认,他们在更多人的眼里,还只是妓,他们还是身负贱籍,任人攀折。因为除了出类拔萃的技艺,他们别无长物,没有依靠,没有地位,没有家人……在这个世界上,出身地位的天差地别,让他们永远不可能与那些达官显贵站在同样的位置上……"
  "但是海宁,"熠星扳过海宁的脸,拉着他的注意,"你是卫家的子孙,你是皇上钦点的大理寺少卿;你是昔日名满皇城的锦瑜神童,而且起码,我和咱们那十二个徒弟,在未来得很长一段时间,还都愿意做你的家人和朋友。"
  "海宁,智慧、力量、权势、地位……你自己说说,你拥有这么多,还有什么好自怨自艾,自暴自弃的呢?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军奴帐下的那幕?那些人高大粗壮,孔武有力,一脚能踩死我们两个,可又怎样?他们怕我们……"

  这么一提点,海宁想起熠星最初救自己的那次……面对那一伙武人,他突然出手,袭中弱点……那时领头的哀嚎把其他几人彻底吓住了。
  虽然现在情况不同,但是……
  [海宁,你说我们是要人怕好,还有要人爱好?]大开'杀戒'之后,熠星曾经笑眯眯的跟他问过这样的话。

  如果他也要杀鸡骇猴……
  海宁眯了眯眼睛,很多想法在脑子里不断涌现,他自己低头沉默了良久,忽然抬头看着熠星,眼里闪过一抹精光,"你能不能帮我查查……"

  "哎哟……老天哪!"未等海宁说完话,熠星夸张的打断他,浑身松了劲似的靠在海宁的身上,"说的我嘴都干了……你终于想明白了!"
  说到底,海宁也是属狼的,狼那有吃素的?
  熠星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个小册子,拍在海宁的胸口,"给你一个月工夫,搞不定他们几个,你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还'关门大弟子'呢,我丢不起人!"

  海宁接过,大致翻看了一下——里面记载了他同署同僚们的习惯、家世、人事过往,无一遗漏。他抬头看着熠星,后者早已不见刚刚的正经和严厉,有点痞子气的叼着虾卷,嘴角还沾着油腥。
  心里突然涌过一股暖流,这个家伙吝啬到不愿营造一个世外桃源给自己躲避,却花了更大的力气练就他的刀枪不入。海宁慎重的把那个册子收起来,"周奕……"他抬头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眸子覆上了层光彩,"谢谢你……"

  "嘁,"熠星一脸不屑,"我牙都酸了!"要说读了那些圣贤书的人就是麻烦,若是他,就直接派人把他们打到求饶、求死,彻底折断他们身上的那根反骨。
  文人么,尤其是这种乱嚼舌根、浑身泛着酸腐气的文人,有几个真有骨气的?哪里用得上如此费尽拔力的收集资料?

  海宁收好东西,瞥见屋角的铜壶滴漏,起身站起来,"已经这么晚?我们该回去了……"他拿过熠星的披风,却看到熠星动也没动,反倒眼神里有些情绪不明,不禁问道,"……怎么了?"

  熠星有些犹豫。
  昨天他就订了这个地方,自然别有意图,没料大理寺发生的那些事情会对海宁起这么大影响。自己真正的意图还没表现出来,海宁今天却已经经历了很多的,难道还要继续撒盐吗?
  但是继续拖着……
  "海宁,我,我……"熠星摇摆几次,最终在心里叹了口气……顺手拿起筷子,抬起头,神色不满瞪了海宁一眼,"……我们好歹也要先吃完饭才走吧!晚饭都快变宵夜了……"

  等撤下冷掉的菜品,再换上热的,用过饭,熠星把海宁送到他府门口的时候,真都快三更半夜了。
  熠星犹豫了再犹豫,临离开之前,还是没忍住,叫住海宁,"身在京城,我们有许多挥之不去的责任,有很多事……不能再任性了。"
  "唔……嗯?"海宁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分析那小册子里的东西,听了熠星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他笑的一脸灿烂,"哦,放心吧!我做事有分寸,怎么也不会被你'逐出师门'便是了。"
  熠星见他会错了意也没再纠正,只是挥挥手,"京城里知道你我关系的人不多,我不介意被你'多加利用'……行,太晚了,我回去睡了。"

  海宁撩开帘子出去,熠星疲乏的靠在软垫上,幽幽吐了一口气,
  ……没有说出口……
  算了,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吧!

作者有话要说:俺是话唠,俺笔下的淫物也话唠。
校场
  ——以貌取人是不准的,有时还得参考高度。

  经过熠星的一番激将兼安慰,海宁斗志昂扬,一晚上剩下的工夫,威胁、离间、下套,各种招数计划拟了个遍,基本小有所成,
  而这边,熠星却被卫谋带来的消息搅得头疼。

  "射箭?"熠星垮下一张脸,"用弩不行么?"
  弩经过他的改良,射程、灵便度都大大提高,只要瞄准,扣动扳机即可,很能取巧,但射箭就需要真功夫了。
  "不行,"卫谋摇摇头,"因为这次秋狩是圣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也因为会有北地几个部落首领进京朝拜,有外邦使节在场,兵部已经传下命令了,任何改良的弩箭一律禁用。"——没有火炮的时代,那些好歹算是边疆守城的秘密武器,当然不能随便在外人面前露了。
  "王爷,您好歹在兵部挂个名……"卫尘无奈的翻着眼睛,"再说,君子六艺,琴棋书画射御骑,你该不是……不会射箭吧!"
  "……"
  ***  ***  ***  ***  ***  ***
  咻——啪!
  "……"
  咻——啪!
  "……"
  咻——笃!
  "啊……中了!王爷这一箭射得好!"熠星身后站了一排拍马屁叫好的。

  熠星放下有些酸麻的胳膊,弓太硬了,他根本不能全拉开。
  头两箭,连靶都没够到就落了地,第三箭倒是够到靶了,可也仅仅是够到,斜歪歪的插在最下面的边缘,一环都算不上——即使这样也为憋足了劲儿的马屁精们找到宣泄的借口,那脸真诚的喝彩状,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神箭手呢。

  熠星环视四周,卫尘他们几个面无表情,但是微微的肌肉抽搐明显是因为想笑不敢笑,至于其他人不是神色惶恐,就是一脸安慰难为相……
  在远远的一个角落里,倒是一位身着便装的青年,身姿高大挺拔,目光精湛却皱着眉,认真严肃的脸上带着几分批判。
  嗯,明显像个行家,不过……在军营校场里他怎么不着军服?

  熠星拿着弓箭,撇下人群,走到他面前,连问都没问,直接把弓箭递过去,"射几箭给本王看看。"这个位置比刚刚他练习的地方又多远出几十步的距离,瞄准固然更难,对臂力得要求也更高。
  "是!下官冒犯了。"
  那人应得爽快,听口气还是名军官。
  熠星曾与督尉风雷联手整顿过羽林军,可以说禁军营里司阶以上的军官他都能认的八九不离十,这个人倒是面生得很——恐怕是个很小的官了。

  那人双手恭敬的接过熠星手里的金弓,摸了摸弓弦,拿出三支箭,张弓满弦,刷刷刷,三箭连射,依次命中靶心,脸上却不见丝毫得意之色。
  果然没看错人!
  熠星就是想找个不狗腿,不藏私的教练。这个人技术好的没话说,态度略带冷淡,不过这正说明无欲则刚,总好过那些溜须拍马,指导起来又畏手畏脚、患得患失之辈,适合!

  本来术业有专攻,熠星挺欣赏这个人大方的露这一手,不过很显然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有焦急,有不屑,也有幸灾乐祸的。
  看着那些意料之外的反应,熠星有些后知后觉,他是不是犯了某种……呃,官场上的……忌讳?
  那人又轻抚了一遍弓,才再次双手捧着金弓奉还,神色倒是平淡,"臣献丑了。"
  熠星想出言拜师,以消除自己无心之下的任何不良影响,不过这人对金弓的爱惜态度,倒一时勾起了他的好奇,"这弓很特别吗?"
  这弓是自己从兵鉴里挑出来的,肯定是精品,不过看样子恐怕不仅是精品这么简单。

  "此弓唤名射月,昔日秦峥将军凭借这把弓共毙敌将一十九人,将军殉职后,此弓被收入兵鉴,以示荣宠。"
  那人平铺直叙,没带感情色彩,不过熠星在听完之后,却难免羞臊尴尬——没想到这东西还有个传奇。
  当时挑的时候,就这个亮灿灿的,看着顺眼他就拿了,兵鉴管事的也没解释一句。如果他知道这弓满载了一个军人一生的荣耀,肯定不会以一个初学者的身份,当玩似的练习着用——这是对英雄的不尊重,甚至是种亵渎。
  想想刚刚这个人态度……
  熠星手掌一转,有些不太自然的把拖在地上的弓,提高至胸前抱着,轻咳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我想等我有朝一日学有所成……才不负秦峥将军昔日威名,你……愿意助本王一臂之力,尽早达成这个愿望吗?"

  "承蒙王爷抬爱,臣自当竭尽所能。"直至此时,这人眼中才闪过一抹笑意。

  俩人转向靶场,熠星再次奇怪的看了看旁边的人,"你……怎么没穿军服?"
  "下官正在休假。"
  "噢,你的身手很好啊,以前都没见过你。你在禁军任什么职位?"话问出口,熠星才猛然想起自己见过的,不管大小都算是有点实权的官……这人恐怕……
  "下官在羽林军并无实职。"
  果然,他只是空有军衔的小官。
  嗯,怀——才——不——遇——

  熠星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坚定而锐利,淡淡的风霜痕迹遮不住英挺的相貌,无论外表还是技艺都十分出色,如果说英雄可以模式化的话,那这个人无疑是最佳例证。
  他怎么能混得这么惨?
  回头查查,是因为被排挤吗?
  熠星抬高胳膊,安慰似的拍了拍这个人的肩,刚要激勉几句,才发现……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是下官的疏忽,下官姓……"

  "哥!"禁军督尉风雷隔老远边跑边喊,"我换班了,我们可以出去……哎,小熠?"
  风雷跑过来站定,看看熠星,看看自家大哥。
  熠星看看气喘喘的风雷,又看看眼前这人……
  呃,他是……风雷的兄长?
  "王爷,下官姓风,单名霆,字秋荣。"风霆面带笑意,正式自我介绍。
  风霆……
  那不就是……传说中的'战擎',常年镇守北关的怀——化——大——将——军——?

  [下官在羽林军没有实职。]
  当然了,他真正统领的是豹骑军,自然没有羽林军的实职。
  还以为……是个禁军小教头……
  这回,丢脸丢大了。
  "风,风霆表兄……你……还是叫我小熠吧……"

作者有话要说:将军也出来了……让俺在狗血中升华吧!
别扭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是因为视觉的震撼力太大

  最终风霆留下来教熠星射箭,风雷则先把那些马屁精都驱远了,用他的话[箭术不好没什么,可还受吹捧就太丢人了。]
  "用这个!"风霆寻了个灰溜溜的长度不及射月一半的东西,就要换走熠星手里金闪闪的射月。
  熠星不太情愿的接过小短弓,他知道自己的滥技术有点配不上射月,可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风霆收好金弓,一转身就看到熠星眼巴巴的瞧着自己,那种好似受了欺负的表情,让他不得不开口解释,"射月是适于步战远射的长弓,起码有十石力,秋狩都是近距离围猎,用一两石力的短弓就行。"
  "噢,是这样啊……"熠星领悟,随后回头,相当不满的瞪卫尘他们,为什么都没人跟他提过?
  "好了小熠,我们开始吧!"
  ***  ***  ***  ***  ***  ***
  皇城,

  忙了一上午,刚刚把今日的紧急事情处理完,得了片刻消停,罗耀阳就见广福奉茶进来,"万岁爷……贵五刚才来了……"
  "嗯,讲!"

  贵五是罗耀阳指给璟王府里的管事,可以说整个璟王府除了卫谋他们几个外,几乎全部的仆人侍卫都是从原来太子府旧部里精挑细选,派过去伺候的。
  这些人确实聪明机灵,手脚伶俐,伺候璟王爷也尽心竭力,但毕竟是太子府出来的,心有向背在所难免,所以,基本上王府里有大事小情,王爷有个头疼脑热,璟王府都会第一时间派人到宫里知会一声,告到广福这里,然后广福再择轻重,选说给天显帝听。
  罗耀阳原本没有此意,不过三次两次之后也没有阻止,反倒形成了惯例,只是这样一来,好像有点变相监视的味道——罗熠星也知道,不过他才懒得理会,他一不造反,二不篡位。这样倒好,闯了祸还第一时间有人给他收拾残局,他怕什么?

  "回万岁爷,贵五说,昨天下午王爷去了……去了燕西巷,子时三刻才回……"
  一道森冷深邃不见底的寒光,突然直接射向广福。
  燕西巷,京城有名的花街。
  罗耀阳射过来的眼神让广福浑身一震,下面未说的话卡住了,脊梁上的冷汗瞬间冒出来,针扎似的又冷又疼又痒粘着里衣在背上……扑通一声跪地,连忙道,"万岁爷息怒,都是下人们嘴碎,捕风捉影的事平白污了王爷的清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边说边噼啪掌嘴。
  他有多长时间没见过皇上喜怒于色了?
  罗耀阳面无表情的看着广福,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好了,"他打断广福,"给朕更衣,出宫!"

  狎妓,权贵之间司空见惯的行为,但毕竟,难登大雅!
  平日胡闹就算了,居然,居然现在也学那些纨绔子弟逛起青楼了!一个王爷,多少名门闺秀随他挑,却偏偏去那种下作地方,放浪形骸……德行不羁,还哪里有天家尊严?
  是该,该好好约束一下……
  罗耀阳走在去往禁军校场的路上,面沉如水,胃里却好像烧着一团火,热辣辣的;又好像堵着团棉花,坠了块铅,又闷又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当罗耀阳来到熠星练习射箭的校场时,见他嘴角含笑的被人环在臂弯里,那种融洽亲近……被熠星前一晚逛青楼激起的闷火中烧,似乎在此时变得微不足道了。

  "挺胸,背也要绷紧,肩端平,施力要直直的向后拉……"风霆转了一圈,最后站在熠星的背后,从背后环着熠星,摆弄着他的胳膊,"像这样……左手必须要托稳。有个取巧的法子,如果力量不足,可以试试稍微抬高……"
  "星!"一声招呼打断了蓄势待发的箭,熠星手里一顿,扭过头,看到十步开外,正在往自己的方向行来的罗耀阳,龙行虎步,威仪不减。
  也许是太了解,熠星从罗耀阳一贯严肃冷淡的脸上察觉出一丝异样,好像……在生气呢?
  "呃,皇兄……你怎么来了?"
  风霆也看到了,放下手转身向罗耀阳行礼,"臣拜见皇上!"

  罗耀阳走上前来,在他们都垂首之际,轻吐一口浊气,低声清咳,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免了,也不是上朝,都是自家亲戚。"他伸手托起风霆,也冲着风雷他们几个起了个虚托的手势。
  罗耀阳看着风霆,又打量了熠星,最后转过头对风霆说话,语气温和熟稔,"这是教星习箭呢?三年没回京,朕还道你怎么也要出去转转。"
  风霆笑了笑,"也不急一时,今天来找二弟,恰好见小熠练射箭就留下来了。"
  罗耀阳瞥了一眼远处那难看的靶,笑着摇摇头,"还真难为你了。"
  "小熠的根基是差了点……"
  "好了,"罗耀阳拍拍风霆的肩,"星打小就任性惯了,箭术还没入门就想霸着朕的大将军不放。这事还是朕来安排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空多陪陪姑母,她老人家前些日子还入宫跟朕念叨……"
  风家兄弟的母亲是安国公主,也是皇帝的亲姑母。这层血亲关系让罗耀阳自小起与他们就亲,时至今日,在君臣尊卑下,感情也照比旁人近,说起话来自然带着几分随意。

  熠星在旁边等着他们闲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弓弦,不知道海宁今天的情况怎么样,应该不会再受人欺负了,他现在比较好奇的是海宁到底能怎么折腾那些人。
  熠星无声的打个呵欠,昨晚从秦楚楼回来就很晚了,今天一早又被揪来练习,但是……练了大半天,还没摸到靶边儿,以后还得练马背骑射——只有一个半月的功夫学,真是要命。

  "星!"
  "嗯?"熠星回神,抬起头,不见风霆风雷,"他们呢?"
  "走了。"
  熠星察觉出他的口气有一丝生硬,"呃,那谁教我射箭?还是……我可以把这理解成不用理会骑射,可以秋狩缺席?"
  罗耀阳扫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弓箭,声音有些紧巴,"星,会射箭的,不只'战擎'一人!"
  拉弓搭弦,
  咻——
  正中靶心。
  皇帝出手不凡,引得旁边阵阵喝好,气势有增无减。
  "嘿,没想到你的箭术也很厉害嘛!"熠星看着那成绩也免不了夸上两句。

  这种完全把皇帝同大将军化作等号的缺心少肺的话,若是被有心人揪住不放,也够闹出一番是非。不过,罗耀阳自然不会昏庸无德到揪住一句话做文章,只是听到星嘴里的['也'很厉害],心里确实不太舒服,但无关技艺。
  "星,风霆久未回京城,必定俗务缠身,别总扰他……你若练箭,我来教你。"
  "……"
  熠星疑惑的看了看兄长,一个休假的大将军会比皇帝更忙吗? 这种没逻辑的理由也讲得出口,他今天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

  "……力量固然重要,但要力中求稳……"校场一隅,大殷国两个权势最大的人,一前一后贴的很近,皇帝亲自教胞弟射箭——史官御史们又将津津乐道的把两人兄友弟恭,明君贤臣的好素材在史书上浓重的划上一笔。

  熠星就站在那儿,这么近的距离,罗耀阳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特别的药草味混着熏衣草香,熟悉的……
  "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左手不可以抖……"
从背后环住他的半身,就势摆弄着他握弓的左手,趁着给他矫正胳膊的姿势时,感觉到了星靠在自己身上,依旧是随意的、懒散的,手有些微凉……跟以前一样。
  以前的周奕……
  嘴里重复着有意义无意义的话,脚步迟迟没有离开,"拇指上托,箭离弦的时候,有扳指护着……"
  亲昵,多久没有过了?
  罗耀阳有些闪神,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良久,等回过神,熠星的身体笔直,后背已经离开他的胸口,正张弓满弦。
  箭,飞射出去。
  咻——
  笃!
  箭稳稳的钉在箭靶上,在红心的边缘——星今天射出来的最好成绩,不可避免的又赢得围观者的一阵夸张的称赞。

  "你觉得怎么样?"熠星转过头,问他。
  "不错。"罗耀阳听到自己那么说。
  "哼!"熠星把弓扔给旁边的人,揉着酸痛的肌肉,低声抱怨,"这叫不错?你讽刺我呢!"他左右转头望望,抬步向远处人堆里几个机弩队的士兵走过去。

  "这个借给我。"熠星指着一个人手里的弩箭。
  熠星接过士兵递过来的角弓弩,低头瞄了一眼,然后几乎位置未变,利落的转身,端起,瞄准,动作一气呵成,不过呼吸之瞬五箭连发。
  笃笃笃笃笃——
  五箭接连命中靶心,且彼此间隙不过毫厘。
  熠星所站的位置,比风霆曾经的距离更远,这种神乎其神的准确度让原本喧嚣的校场突然鸦雀无声。
  熠星轻吐一口气,把用完的弩扔给那个目瞪口呆的士兵,冲着人群,声音不高不低,"我总得表现出一些,能称上你们口中夸赞的技艺。"

  不理那些马屁精脸上精彩的红白青紫情形,熠星转过头远远的看着那夕阳下的挺拔身影,看到罗耀阳惊叹又骄傲的眼光……不复怒气。
  别开眼。
  搞定了,今儿就到此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遂意了,这会开始遂意了吧,嗯,只是开始。
那个,还有……比起空评打分,(脸红)俺更喜欢有评的(空分/负分也没关系……)
反击
  ——犬科动物不是好惹的。

  海宁照常坐在大理寺的官署里处理公文,对空气中偶尔飘过的污言秽语,全然没了昨天的愤怒和耻辱,剩下的只是不屑和淡然。
  这些人愿意逞一时口舌之快,或者愿意被某人捉刀利用,是他们的自由,因此而惹祸上身也怪不得旁人。

  "卫大人,这是建州清河的案子。"
  "嗯。"海宁低着头应了一声,对他们嘴里疏离的称呼也不甚在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用不着装什么平易亲和。
  '以德报怨'的把戏,只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穷酸儒才能想出的观点,这里是官场,用周奕的话说,'是丛林里的弱肉强食',对于恶意,本无需留得情面。

  余光瞥见按在公文上的手迟迟没有拿开,海宁伸手点点公文,而后抬起头,"有什么问题?"
  指尖立刻被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覆盖,然后海宁看到大理丞鲍清的露骨眼神,"卫大人,在下是有问题,大人,愿意不吝赐教吗?"话里面的另有所指,再配上说话人湿答答的鲤鱼眼,哪里还有平日风流士子的样子?

  海宁看看鲍清,嘴角逸出一抹笑,是微笑,但是里面的某种不明含义似乎让人忍不住要小心堤防;同时眸内精光大盛,黑白分明的眼睛,毫不避让,一瞬不瞬地与对方对视,目光清澈带着审视,犀利透骨,仿佛看穿了对方的心底,戳破了他平日的伪装。
  这种眼神,这样尖锐地对视,在淡笑不语的沉默中毫不避让,鲍清渐渐有些吃不消,脸上原本猥亵的味道慢慢变淡,但似乎为了所谓的面子,脚步却没有移动分毫。

  海宁又打量了一会儿,直到鲍清的脚步有些退缩,才开始有了明显的动作——目光移动,对对方由上自下的打量,掺进了明显的轻视与嘲弄,"哦,什么问题?是如何成功的背着主母自顾花街柳巷,还是如何更有技巧的讹诈罪人家属孝敬例银?"
  轻飘飘几句话,说得鲍清的死撑镇定的表情开始有些挂不住,脸色未变,但外突的湿答答的鲤鱼眼还是不免露出几分勉强,"大人何出此言,无凭无据,这些话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出口,就算您是少卿,下官为理正,也不能让您随意污蔑……"
  "嗬,"海宁似乎被他这种大义凛然的样子逗笑了,"春日班的伶人,可不是你一小小理丞的俸金能养得起的。何况你不是还要养南口巷那处私宅么?"

  "你,你……"连家人都不知道,本以为隐得很好的藏娇金屋,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被几乎还算是陌生人的上司拆穿出来,鲍清心下的骇然让他再难以维持起码的镇定。脸,开始轮番的变色,由红转白,又白转青。
  "怎么?手法拙劣,还怕要人知道么?"海宁表现得风轻云淡,"你品行不端,我暂时还没兴趣……"海宁没有收起笑容,但眼神突然冷下了几分,接着从自己的一摞公文里,拿起几本,在鲍清面前晃了晃,"……但是如果能力如此不济,你这个位置,虽说只是从六品,我想要坐的人,还是有很多的。"
  "笑,笑话!你只是少卿,你没有权……"鲍清压低了声音反驳,但声音里的颤抖,在对方冰寒透彻的眼神下,似乎不太容易稳定下来。
  "我是没有权," 海宁用带着懒散平淡的语气打断他话,"但你现在也应该明白,我,有这个本事!"说到这话的同时,海宁把手里的那几本公文,啪的一声,扔到鲍清胸口,然后散落在他的脚边。

  海宁的位置处于东面一端,虽然自与鲍清交谈起,就吸引了其他同僚的众多目光,因为距离远,倒是没人能具体听清他们说什么,不过,这一摔公文,倒是平地一声清响,让大多数人的心都为之一震。
  海宁冷冷的目光慢慢扫过其它人的眼睛,然后转到鲍清青中转紫的脸上,语气清冷,声音略高,"……以后,我不希望在我的案头,再看见这样低级的批示,重新改过!"

  一个简单的下马威,让一直嗡嗡低论的办公署里,安静了许多。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但起码有些趋炎附势之辈,开始选择中立,或者说,是暂时按兵不动。
  当然,要杀鸡骇猴,用言语挤兑一个大理丞,是远远不够的。

  海宁的目光逡巡四周,慢慢扫过每一人,同时脑子里回应出他们的家世、交往,性格、喜好,平平常常的特征,却可能成为他们不为人道的把柄……
  最后落在左手边的身着绯色官服的人身上,淡定的对上对方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轻蔑的眼神。柳舒,官居从五品的大理正,最好办,也最棘手。
  说好办,是因为他的兴趣广泛,溜鸟、斗狗、逛青楼、听小曲……几乎是京城世家子弟的标准爱好——很容易,惹事生非的爱好;
  说棘手,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官拜礼部尚书的父亲。
  ……
  不急,一个一个来。
  **** **** **** **** **** ****
  "不行!俺村长说,这个拿到衙门能换三亩地,俺就能娶媳妇啦!"一个少年操着土土的乡音,怀里抱着小包袱,从露出的一角能看到里面是个黄色的石头。
  "……可我真的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要不,你跟我回家去取……"讨价的中年文人显得有点急迫渴求。
  "不,俺爹说,城里人都狡猾……见不到银子,俺要去衙门换三亩地!"少年的手抱得紧紧的,淳朴但态度固执。
  一少年,一文人在巷尾就着一块黄石头和三亩地嘀咕执拗了半天,最后,好说歹说,那文人飞奔到巷子外一个当铺,当出的几块银子硬塞给了少年,换走他怀里的布包裹,生怕反悔似的疾步快走闪出巷口。
  那少年握着那几块银子,看那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嘟囔,"还真当有不怕会掉脑袋,又让先生猜中了……"

  那是一块田黄石,别名'帝石'因为寓意,因为稀有珍贵,向来属皇家专有,任何人不得擅自私藏。
  太难得,所以痴迷此道的郝光绝不愿意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因私藏的后果严重,所以在怀抱着田黄石的郝署令也没法不心虚。
  而事实证明,从宝贝到祸根,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

  "唷,是田黄石吧……"
  郝光低头疾走生怕节外生枝的当口,却正撞到他人身上,慌忙收拾起险要脱手的包裹,起身时却听到让他心下大骇的话。
  "这么大块啊,很少见!看来郝兄平步青云,指日可待。"郝光慌张抬头
看到自己撞倒的人——卫海宁,此刻正用敏锐的目光扫视自己,扫视包袱。郝光当下一身冷汗,内心深处涌出异样的感觉,抱着包袱,记不得自己怎样的寒暄,只看到卫海宁不咸不淡,没什么情绪的了脸,看着他若无其事的起来,弹弹衣上的灰,看着他带着几个家仆悠哉的错身离开,渐渐走远,才忙不迭抱紧了东西快步离开。

  吃到肚子里的宝贝曝了光,并且还是被卫海宁看见,如今郝光若想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就是开膛破肚也得把吞下去的它拿出来,贡上去,绝不能私藏,彻底断了被人握谑掷锏陌驯?
  好在,用这宝贝换前程也不能算亏。
  郝光的计划没错,可他漏算了一样——如果,放在肚子里的宝,不翼而飞呢?这可决不是一句'丢了'或者'遭人陷害'就可以推诿的,他就算给自己的肚子抓出个透明的窟窿,扒得个肠穿肚烂,也洗刷不了私吞贡物的罪名——只要有人追究,只要卫海宁抓着这个短处不放……
  郝光坐在炕上,越想心底的寒气就越盛,直到手脚冰凉。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叶冈最近一直沉默畏缩,为什么齐梁好久都称病不来衙门,为什么这些日子官署的气氛越来越诡异,他现在全明白了,可是也晚了。

  与此同时,卫梓一身夜行衣,一步三晃的进了海宁的书房,抢过卫畴手里的果子咬了两口,嘴里含糊不清,"先生,那块黄石头我送回给老大那边了。咱们下一个该折腾谁了?"
   *************小剧场*************
  卫梓:哎,你这腰刀真不错,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卫畴:削铁如泥!今天刚买的,在城东万宝斋,我瞄了好久~~~~要八两银子哪!
  卫梓(跳上去扑打):你小子哪来那么多零花钱?
  卫畴:用那黄石头从姓郝的那敲来的啊!
  卫梓:先生~~~不公平,下一次我也要……

作者有话要说:后补了小剧场,话说小剧场就是从这一片断开始有启发的啊~~~~
设套
  ——计划能事半功倍,也有个后果叫作茧自缚。

  熠星这日得空,与俩儿子腻在一起。
  "爹爹,秋天!"子菲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地上的黄叶子,奶声奶气的。
  "嗯,对,这个就叫秋天。"熠星揽着他,"呐,爹爹今天教你们个词,叫'多事之秋'……"
  在一旁帮忙处理公文的卫谋与卫尘,听到这话,不由抬头互相对视一眼。
  "……秋就是秋天,意思是说,秋天就是事多的时候……"某人如此解释。

  "噗!咳……咳咳……。"
  熠星抬头,看一眼呛得满脸通红的卫尘,扭过头继续给俩孩子灌迷汤,"……爹爹最近忙啊,就是因为秋天到了。"
  "我……我,我不喜欢秋天,我喜欢爹爹。"子藤拉着熠星的袖子,纯真清澈的大眼睛里映出来不舍,直有一种让说谎人羞愧难当的魔力。
  "那爹爹偷偷告诉子藤一个小秘密,"熠星完全不知羞愧为何物,接着诱骗懵懂的大儿子,"皇伯伯能让秋天很快过去的……"

  "王、爷、"实在看不过去了,卫谋的声音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世子们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你不要这样扯瞎话……还有皇上他……"
  "哼,给我招来这么多事,难道你指望我坐以待毙?"如果注定摆脱不掉,他也得拉下一串垫背的,呃,或者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才是最高境界。

  "老大,咳,也不能这么说吧!咳咳,"卫尘接过话题,"您今年好歹也二十有五了,虽然后继有人,但也孤身这么久,又位高权重……"
  "坊间传言,您为丧妻之痛一直单身,情比金坚,从未涉足声色场所,自然受更多名门闺秀的青睐。"
  熠星有了如此出众的品貌权势,身在其位,想独善其身怎么可能?

  卫谋分析的很中肯,"璟王府,一个正妃,两个侧妃都是有名号,有册封的。这个名头,能给家族带来多少好处?被人盯上就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没想到,除了大殷境内的各族名门,就连边塞诸属国似乎都打了某种盘算,这次进京朝贡,参加皇家秋狩名单,很值得琢磨琢磨。"
  "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朝里朝外的大人们怎么也不能让番邦女子抢了他们家族的荣耀啊!"卫尘说话一向比较直,"你就是这一桌子素菜上面唯一的一盘肉,不抢你抢谁?你能躲两年清闲都是奇迹。"
  卫尘,卫谋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形势分析完,卫谋总结,"所以,不能怪皇上提起你的婚事,何况皇上也只是在朝下私底里向几位重臣提过,传得再厉害,还不是没定死么?我觉得皇上还是顾及你,不然两年前早就找好人选塞给你了,还能等到现在?最终还得看你的意思。"

  "按你们的意思说……名声好还是万恶的源头?" 熠星换个手抱抱两儿子,"那个……给我安排秦楚楼,从今天开始我就在里面常驻了,务必弄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天!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这一竿子近臣,才是过街老鼠呢。" 卫尘收拾收拾手里的东西,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下午…那个…我要去校场了。"
  卫谋也趁机站起来整了整账本,端着那摞挡箭牌,嘴里叨叨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属下要在午前,把这些送给严总管。"
  找到了借口,卫谋也溜了。

  看着他们远离的背影,熠星才让自己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强迫婚姻。他又要经历一个利益构筑的契约了么?
  身份,利益、责任……他以为自己已经经历够多,原来才刚刚开始。利益将促成他的婚姻,而婚姻则将成为他另一新的责任……如此往返循环,真正结出一个网,成为其中一环,融到里面,一生一世,再也不可能挣开,想到这种可能,熠星忍不住打个冷战。

  认这个身份已经两年了,这么没由没据地突然提起指婚……是因为前日子去秦楚楼的事被告到那边了吧。
  他怎么想的?
  是食色性也,还是想他鳏居许久,欲求不满?
  站在兄长的角度,似乎这样的决定也没什么不对。
  仅仅是兄长……

  哦,管它的!
  熠星忽然觉得刚刚自己畏缩的想法,简直自怨自艾到了极点。
  当了王爷,自己就不是自己了?他的责任多去了,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事情烦恼,他这是玩什么伤春悲秋的呢?
  想当初,没权没势也不曾亏过自个,更不曾怕过罗耀阳那个掌权太子,如今大权在握,正是任意嚣张,没人敢惹的时候,还能畏手畏脚么?
  孬种!
  利益婚姻,利益驱动。凡关利益的事,还怕他想不出对应之策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来,儿子,"熠星抛去那些无谓的烦恼,拉着子藤、子菲站起来,"咱们抓鱼去。"

  王府里的一眼活泉,不仅供应整个王府的吃水,还给一大两小的主子提供了额外的娱乐,荷塘水池,小桥流水,小小的一个生态环境,从草虾到锦鲤花样还不少,不过熠星可没像旁人一样把一些稀罕物当吉兆般精心供着,反而隔三差五的带着两个宝贝给它们闹上一闹。
  这一段是特意铺的水道,半尺深,下面铺着匀匀的圆滑石子,清澈见底,专给璟王府里两个小祖宗玩水的。

  "啊!鱼,鱼,金的,爹爹……"子菲挽着裤脚,露出粉藕小腿,在浅浅的水中踩得水花噼里啪啦乱溅,一脸兴奋。
  熠星低头一看,几尾红中带金的鲤鱼,水光下泛着耀眼的光——金鲤,真是漂亮。唔,好像是……被自己从皇宫硬敲过来的贡品,真是个稀罕物,一见人走近就聚过来了。
  熠星一挥手,放话,"去抓吧!"
  俩小豆丁看着那么漂亮的金鲤,眼睛都舍不得眨了,听闻父亲一声令下,便前仆后继地在这段两丈宽的水道上折腾开。
  熠星自己刚要下去,远远的看见卫梓走过来。

  "老大!"卫梓见他招手,一溜小跑过来。
  "从海宁那过来的?那边最近没什么问题吧。"
  卫梓横手一摆,脸上混着拽拽的骄傲,"这些天过得真是大快人心。"言语之间颇有种对羞辱海宁那些人的唾弃和解恨之意。
  说起来这'十二兽'本是街上讨日子的浪儿,属于最下层的流民。当年年纪小,世界观还在浑沌的时候,便被熠星捡回家。
  海宁教了他们正统的文化知识,熠星则教他们一些旁门左道的花招,还顺便把自己那一身臭毛病滴水不漏、潜移默化地渡给了十二个徒弟,于是便形成了他们现在的是非观、人生观。
  所以,即使卫梓他们现在知道了海宁曾经的过往,在他们看来,卫海宁的善良,智慧、顽强与进取,比那些标榜士人君子的下作胚好百倍。当然,熠星养出来的徒弟,跟他一样——护短是天经地义,利益是最终目的,手段基本属邪门歪道。

  卫梓口气不屑的讲了大理寺最新的人事,噤若寒蝉的,畏畏缩缩的,焦头烂额的……总之已经摆平的七七八八了,最后才补充道,"……就是那个大理正柳舒……还没有。"
  "唔,"熠星的心里差不多有数,他给海宁那本册子详细记录了他们的个性和爱好。
  性格、爱好这东西谁都有,其实本无大碍,但是人呢,一旦有俩糟钱儿、有点权,在某个凑巧合天时地利的时候,就容易头脑发热,没准儿,就能出点事。
  那个柳舒也不可能是一清二白的人。
  "干嘛留着那个柳舒?就因为他是柳尚书的三儿子?"熠星的语气有些疑惑。
  "嗯,是!"卫梓正八经的点点头。

  熠星一听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海宁什么时候也趋炎附势,怕起权贵来了?一抬头,就见卫梓从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先生给你的。"
  熠星接过打开一看,上面一句废话没有,就几个词,罗列清楚——时间,地点,几个人名,几个罪名。
  熠星看了看那罪名,扬扬那封信,"这么说……是要轮到我上场当'托儿'了?"
  "这些天我们净跑这个了,那家伙,大事没胆犯,小毛病一堆,仗着他老子,不太好搞定,所以要一击必中。"卫梓撮手成刀比划着,"反正先生嘱咐,旁的有些出入没关系,但时间一定要卡在那天,"他挤挤眼睛,"我们准备了一分厚礼给他。"
  "哦!"熠星大悟,合着自己还扮了个落井下石的角儿。在外闯荡两年,这回当起了幕后黑手,海宁也开始懂得物尽其用——不过这孩子的破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多写几个字能累死啊?

  熠星又低头研究了研究细节,指着一个人名问卫梓,"风尘歌女?"
  "从吴州过来的,名气大,媚得很。"
  熠星晃了晃手指,"换地方,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让她在秦楚楼落脚……"说了一半,看到卫梓的古怪表情,"……怎么了?"
  卫梓拉老长一张苦瓜脸,大吐苦水,"老大,那个嫣嫣,歌姬嘛!住在秦楚楼天经地义。可,可先生非叫我们去暗中给搅了,她这才落脚到清紫苑的伶人场子,现在你又要……嗯,好好,我们照您的意思去办。"卫梓才抱怨到一半,就不得不的应下熠星的要求,没办法,谁叫他是老大?
  家里的规矩:平时听先生的没错,但是如果老大坚持,那,那先生也得靠边站。

  熠星能猜到海宁的私心,不过,那个以后再说……
  总之,这是个机会,闹得大了,不仅解决了海宁的问题,还可以连带着打破某些千金闺秀们对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举数得……嗯,约上谁一起去比较好呢?
  "爹爹……"感觉到一双小手抓着他衣角晃来晃去,熠星低下头,看着子菲含着眼泪的挫败小脸。
  卫梓的声音插过来,"好了,老大,我先回去了,你赶紧给咱师弟们擦干吧,这两天我们得轮番守着先生,防止有人动武……"
  "什么?"熠星听到这话刚回头想问个明白,发现卫梓已经跑出几丈开外了。
  属耗子的,溜得倒快!

  重新对上这边,原本清澈的水道早就水草泥浆混成一片,两个宝贝浑身湿透也一无所获,"爹爹,鱼,鱼跑了……"子藤眼睛红红的,脸上水痕交错,说不上是泪还是水。
  熠星始终没有出手,所以两孩子空手而归简直是必然的,要不然鱼也太笨了。
  "那不是还有小虾呢,还有别的鱼……为什么不抓?"
  "小虾……很笨。"子菲嘟着嘴,歪歪头。
  "不好,啊嚏……丑!"子藤揉揉鼻子。

  "金鲤很聪明吧!"熠星招呼远处的仆人拿了薄毯给子藤、子菲裹上,"因为它们漂亮啊,所以必须聪明,不然早被人逮住了。你们俩啊,可得好好跟那漂亮鱼学学。"
  两孩子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懵懵的。
  熠星抱着俩儿子,在他们俩粉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亲,"……也是两尾漂亮尊贵,容易让人眼热的小金鲤……"
  裹上薄毯,熠星带着两个落汤鸡的儿子去洗澡。
  不懂没关系,反正日子还长着呢,他会让他们慢慢了解这里的真谛,然后,学会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情节还没完,恐怕得分几章……用写字板敲出来的,不知道放在这里会不会出现不和谐的后果。
听说有软件能把消失了的文件找回来,这回见识到了,真神奇啊!(理科盲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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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过来了,多谢帮助捉虫的各位。
青楼
  ——计划打了'飞的',连变化都赶不上了。

  秦楚楼,京城有名的高级烟花场所,与普通青楼不同,里面的姑娘、小倌们讲究的是色艺双修,在单纯的男女情色里面掺了几分才情,掺了些风雅,也多了点休闲味道……正因如此,
在众多富贵闲人的心中,完全可以把秦楚楼当成一个可以听个曲、解个闷,适合小聚、会友之类的茶余饭后休闲去处。
  所以,当熠星拉上昔日好友左相纪珂、督尉风雷,说要找个机会跟风霆聚一聚,并把地点定在秦楚楼,并不突兀。

  二楼的雅间,地方宽敞,周遭有高大屏风和厚重的帷幔隔着,即隐私又不阻碍前方高台上的才艺表演,当然了,若是稍微向外探头,还能看到大厅目标一桌——柳舒。
  "这也太夸张了,"熠星往楼下瞄自己的目标人物时,顺带看到几个异族打扮的人,指着他们回头看着风霆笑,"怎么这些人也来凑热闹?好歹也是使节,还没办正事,就出来花天酒地了?"
  风霆往下瞄了一眼,解说道,"塔朗人,最近他们族内太平,又与大殷两世修好,边关无事……怕是这次朝拜中最轻松的一拨使节了。"
  "也不能算很轻松,"纪珂在旁摇摇头,看着心不在焉的熠星,故意提点,"穆普尼这次带了刚及笄宝贝女儿来朝拜,目的,很明显。"话音一落,纪珂便接到罗熠星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两人对视,熠星注意到纪珂不但打量自己,还露着一种'论斤称着卖'的眼神,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转开话题,"你真是煞风景!在这种地方,就该只谈风月不及政事。"说完,摆出几分色急的样子,转过身子又瞥了一眼楼下的高台,"……那个盈盈姑娘怎么还没出来?"
  风雷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看熠星,"那个女子叫嫣嫣,真是……装都装不像……"嫩得要命,偏要死充老手!
  "……"
  "小熠,过犹不及啊。"纪珂也忍不住开腔调侃,"害臊了就明说,哥哥们还能笑话你?"
  "……"
  "我现在有点担心了,"风雷与纪珂一唱一搭,"小熠这孩子需要有人开导……哎,要不要表哥我教你两手?"
  "……"

  风霆在几人中最年长,从他们幼年入太学开始,便约束着这帮小子,他对熠星知道不多,却很了解席间另两位混头,不由出言维护,"好了,你们两个,这种经验也厚颜外显,真应该让人见识见识你俩堂堂重臣这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好好好,我们不笑,"纪珂努力收起笑容,清清喉咙,端起酒壶,顺势拍一下仍笑意不止的风雷,"你收敛一点,没听大哥发话么。"
  上等的竹叶青,纪珂轮流给几人斟酒,轮到熠星时,被一只手挡下,又是风霆。
  "小熠,你能喝酒吗?"
  风雷插话,"哥,他怎么不能喝了,我们刚刚只是说笑,你还真当他是孩子啊!"
  酒精能让头脑的反应减慢,熠星一向滴酒不沾,个人习惯使然,倒不是什么能不能的问题,不过风霆会这么问,倒是让熠星意外。
  看着熠星微扬起来的眉毛,风霆递过茶盏,"你身上总带草药味,不管反不反,服药期间,总不适合饮酒。"
  熠星捧着风霆给他的茶盏,微微有些烫手,看着里面的飘着的一抹绿色,心头暖暖的,扭头对纪珂说,"我听大哥的,不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叙旧闲聊,他们几人身在朝堂,虽然刚刚熠星说什么只谈风月,不过话题兜兜转转怎么也离不开朝上朝下那些事,熠星对那些并不感兴趣,凑到围栏边缘,看下面百态。
  说起来海宁给他布置的计划简单,只是让柳舒栽一小跟头,受人话柄并且在牢里关个三五天,到时海宁自然有东西慢慢往上加码,总能扒下他一层皮肉。回忆海宁在字条里写的罪名,受贿、包庇、伪造文书篡改证词,伤人……如果仅仅让柳舒被罢职、永不叙用确实足够了,但是如果给他,或者他这类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育,似乎还差点——当然了,要真达到这目的,那自己今天扮演的角色就肯定要比海宁估量得更深。
  熠星心里盘算,看着楼下那刚刚让嬷嬷三催四请,对着一屋子客人大牌得很的嫣嫣姑娘,此刻却正在柳舒那一桌里巧笑倩兮……忽然感觉很怪异,柳舒在己方一杆子人眼里简直是任由捏扁搓圆的路人甲,半眼都瞧不上,但实际上,在很多人眼里他确是真金足赤的靠山——尚书家的公子——地位这东西,太可怕了。
  熠星的目光从柳舒一桌转到他们临近的另一桌,四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嬉笑作乐,行令灌酒——这几个家伙,倒还挺美的。

  "小熠看什么呢,一会儿笑,一会儿板脸的?"风雷突然插话,也探头向下看,"看上嫣嫣姑娘了?不早说,叫上来陪便是了。"
  风霆也点点头,"你若喜欢,逢场作戏未尝不可,只要别过火……"
  "人不风流枉少年。"纪珂摇头晃脑,然后眼带促狭,"还是……你不会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风雷转过来看着熠星,挤眉弄眼的,"哦?!是这样啊!"
  熠星脸色微红,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纪珂和风雷,"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今天就露两手让你们看看,我有兵法三十六计,自然也有追姑娘的三十六计,这次不靠权势只凭手段,都别跟着!"说完,拿着酒杯迈步往外走,留下身后两个无良人士的哄笑,和一个含笑的叹息。

  在青楼里,想跟有客人包的姑娘搭讪绝对是一大难事,毕竟这种类比绿帽子行为,没有哪个男人的面子会允许发生在自己的头上,但胜利者往往会挣回莫大的面子和'荣誉',楼里的姑娘小倌们也喜好借此斗人气。既然楼内楼外皆好此道,所以,这种挑衅,别名'争风吃醋'的行为屡见不鲜,越是头牌,争得越凶。

  熠星往楼下走,他倒不是非得抢到那个叫什么莺莺还是燕燕的姑娘,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柳舒。这种争风吃醋难免摩擦,只要动手,文章就容易做了。
  嘴角含上一抹笑,走到柳舒一桌。
  初次近距离接触,那柳舒面色发白,视线飘忽,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在与头牌姑娘搭讪前,熠星冲着柳舒唯一颔首,不经意的对视却看到这位尚书公子的眸内亮光一闪。

  "翩翩佳公子,行若轻云蔽月,相若流风回雪,想不到楼内竟藏有如此风情……叹兮,赞兮……"
  呃?!
  柳舒站起来整整衣冠,摆出风流姿态,"在下姓柳,单名舒,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话音刚落,便攀上熠星的衣袖,一手摸上他的腰……
  靠!

  "放手!"
  "活腻了!"
  两声暴喝突然乍起,一只酒壶紧随而至,哐啷一声,碎在柳舒的脚边。
  未等熠星反应,他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接着头皮火辣一痛,衣袖嘶啦轻响,人被拽回来,护到卫谋的背后,而卫尘他们几个早就扑上去了,对对方饱以老拳。
  同时外面的门廊处也涌上来一拨彪形大汉,参进打斗,与卫尘他们拳脚相向。

  嘈杂中,熠星隐约听到有人大吼,然后便是噔噔噔的跑楼梯声。
  另有一人影则借力帷幔,从二楼一跃而下。
  耳边乒乓响声,混着惊叫、谩骂、哀嚎……
  ……
  如愿闹起来了,只可叹熠星一句话也没说,仅剩被扯开的发髻,撕破的衣服和满头黑线……

   **********小剧场**********
  柳舒:我吟诗追佳人怎么就错了?!你们至于动手么你们?
  卫尘:靠!谁让手不老实,我们老大是随便摸的?
  卫谋:当牛粪不是你的错,但你硬要把鲜花往自己身上插就不对了嘛!
  风雷:嗯,厚道的说,虽然把你打成了猪头,但其实,跟原来差别不大。
  熠星:剽窃!你以为改了俩字,《洛神赋》就变你原创啊?

作者有话要说:泪,俺追了一年多的文也要v了,心里啊,瓦凉瓦凉滴~~~
兄长
  ——苦情计与苦肉计,只有一字之差,但后果可能是天壤之别。

  风雷和纪珂要去处理善后事宜,所以回程的马车里,只有风霆陪着熠星,一道回府。
  熠星轻揉头皮,回想刚刚乱糟糟的一幕,还有自己的乌龙狼狈……越想越觉得好笑。

  风霆则头靠在车壁上,不想去看对面笑得没心没肺的熠星,同时心下叹息。
  今天闯了祸的那个柳舒,虽品行不端,为人轻浮,确实是个纨绔子弟,但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这么被小熠一闹,怕很难有好下场,搞不好还要祸及旁人,本来就是一点口角之争的小事,最后却难免血溅三尺……
  任意行事,没轻没重,弄出如此混乱的一团是非,却依然面带笑容,没有留情,没有愧意……难道他不知道他这一闹之后的后果么?——不可能!
  便是熠星在军事上有些特别造诣,品行上也非君子坦荡。也许是常年戎马,刻薄寡恩是他们这些做军人最忌讳的品质。也许小熠还不至如此,也许他还只是个被骄纵惯坏,肆意妄为的孩子,但……
  自己,会看错人么?
  风霆闭目,不言不语。

  马车里气氛安静到有点闷,熠星忽然开口,"大哥,你们边关大营那儿,也有军奴吧!"
  "嗯。"
  "那些军奴……最好的下场是什么?"
  "何来最好,能多活一天便是最好。"年轻的,无论男女,被用来慰劳士兵,年老的,便做粗使奴隶,无论哪种,都活不过几年,"他们本就是从铡刀下避开一死的人。"风霆语气淡淡的,有问必答,却再没有之前那种会主动留心小表弟言行的心情。

  "噢,是吗?我认识两个军奴,那年,他们未及弱冠……"
  风霆终于睁眼看他——像熠星这么金贵的主,怎么会有机会结识军奴?
  "想知道他们后来的下场么?"熠星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他们其中的一个考了功名,成为现在的朝廷命官……"
  "这不可……"
  "另一个……"熠星打断风霆,又苦笑了一下,"另一个,则坐在你面前,被你认为高贵的,脆弱的,有点小聪明,也许还有点任性被宠坏的罗熠星。"
  "……"

  熠星没有看风霆的表情,自顾自的回忆,"那年,我十九,他是十六……他在军奴营里,在那种环境下,让自己撑了两年……脆弱但是坚韧,绝望但从没放弃……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熠星的声音卡了一下,别过头。
  "后来,我带他一起逃出去,我们一起过日子……在我认下父母之前,卫海宁,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家人和朋友——现在,仍是!……永远是!"
  "今天的事我故意的。"熠星承认地随意,却在接下来话中,语气变得铿锵,"海宁在军营里,挺过了那些不堪的过往,现在他堂堂正正的走进了朝堂,我不能让那些噩梦跟他一辈子,不能让他曾经的坚强和隐忍,变成某些人中伤他的武器。我绝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不公平的对待,发生在他身上。那个柳舒若真的觉得海宁抢了他的前程,若真觉得是自己屈才,那就让他与海宁站在同一起点,一起争吧!"
  风霆看着他黑中带着隐隐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映出里面的自嘲洒脱、从容坚定,充满理智的激情,对上自己的审视,平静,但没有一丝妥协。
  马车停下来,
  璟王府到了。

  熠星说出了那番话,却看风霆一直没有反应,最后在心里叹口气,起身,临下马车前,半回头,"我那段过往,除了我哥和海宁,鲜少有人知道。"
  掀开帘子,就要走出去……
  "小熠,"风霆伸手拦下他,同时递过自己的外袍,"披上,衣服都撕破了,这样出去像什么样子!"

  ……
  熠星笑得灿烂的像一朵花,站在那,等着风霆把衣服给他穿上,其实风霆比他高出大半头,袍子肯定大,不过好在里面还有几层衣服,罩上也不算太离谱。
  "真好……"熠星嘴里咕囔什么话,风霆没听清。
  "我说,真好,我理想中的大哥,就是这个样子。"会责备,也会纠正;会坚持,也会理解,最重要的一点,给人安心的感觉。
  "我倒想起二弟的话了。"风霆脸色严肃,但眼里露出笑意,帮他卷袖子,"他说,小熠就是,前一刻把你气吐血吐到死,待他把你救回来,你还不得不感谢他,并顺带质疑是自己心眼小……"

  ……
  熠星刚进了府门,甚至还没撂脚歇歇,就接到宫里传话,说,[皇上,让他立刻、马上进宫面圣,不得延误。]然后罗耀阳身边'哼哈二将',绑匪似的,把熠星带上去宫里的马车上,扬鞭而去。
  "至于这么火急火燎的吗?我连口水都没喝……"熠星坐在马车里,看旁边的殷离,"边关出事了?还是……哪里招灾了,地震?瘟疫……"
  "王爷,您盼点好成么?"殷离终忍不住开口。
  "你们俩什么都不说,还不让我猜猜?"
  "我们不清楚。"一旁的殷震,沉默半晌,"皇上……脸色不太好。在那之前,小福子只说了皇上召见尚书省的曹大人。"
  曹大人?
  熠星一脸迷茫,全无头绪。

  熠星顶着一头雾水,到了明翔殿殿外。
  "圣上要您进去。"广福躬身,然后给了熠星一个'要小心'的眼神。
  熠星临进去前,余光瞥见广福把门外听候的宫人都趋远了,而他自己也退到三丈以外。这架势……不会这么快就事发了吧!
  迈入西暖阁,正看到罗耀阳背手而立,侧背着他,正在看墙上的自勉。

  熠星带上门,"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寝宫了,找我有事啊!"
  "放肆!"罗耀阳突然低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金属音——是发火的征兆,"没人教你规矩么?"
  熠星暗地翻翻眼,吃呛药了这是……
  认命的撩开下摆,跪下,有板有眼的开腔,"圣上息怒,不知深夜唤臣弟前来,有何紧急示下?"
  "你还知道是夜深,"罗耀阳看着眼前大大的'静'字,"频繁流连烟花之地,乌烟瘴气,还拖了左相和大将军同去,如此有失身份,你还有没有一点作王爷的矜持?"

  听到这,熠星明白了,纪珂赴自己的约之前定然是向同僚知会了一声,以防临时有事联络不到,然后那曹大人面圣时,大概就说出去了……
  原来他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精彩部分……
  只是这样……就值得发火?

  罗耀阳听身后沉默,以为某人终于肯乖乖受教了,"你若真想看那些歌舞,大可以把歌姬叫到别院里献艺,青楼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怎么能去?前些日子,朕刚说了年前要给把你婚事定下来,满朝文武都知道,你能不知道?放纵自己流连烟花之地,还拉着当朝重臣……你是不是觉得日子无聊,非得惹出点儿事,要御史参劾你才行?"
  罗耀阳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说得越多,自己越没法心静。只觉得脑里乱糟一团,似乎不仅仅为熠星去青楼的事心烦,他的婚事,他的声名,他的不羁,还有那些可能的扣在他身上的结党营私的罪名……反正碰上这个混世魔王,自己就从没安生的一天。
  "星,各地使节都陆续到京了,你就不能规矩两天……"有些头疼,有些挫败,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疲累,罗耀阳转过身,声音陡地拐了弯,"……谁让你跪着?"

  "腿上有疾,不能受凉……"罗耀阳几步过去把熠星拉起来,觉得臂弯里的力道不轻,低头忙问,"怎么了?"
  熠星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借力支撑,苦笑道,"腿麻了。"
   **********小剧场**********
  罗耀阳:为什么跪着?
  熠星:规矩么,你说的。
  罗耀阳:平时也没见你规矩。(略沉思,)除了去青楼,你又惹出什么祸了?
  熠星:我?哈,哪有?
  罗耀阳:哼,苦肉计都使出来了,还说没有?!
  熠星:= =|||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催,本来出的就不是细活,再没点慢功夫磨,你们想让我挨砖头哦?!砖头不用多,一个就蒙,两个就直接昏,三个……你们就得雇挖掘机找我了……
同寝
  ——衣服是用来遮丑的,脸是用来打肿了充胖子的。

  熠星的腿以前就因寒气入侵,失去知觉,险些双腿废掉,现在膝盖以下又有麻痹,一时说不清是凑巧,还是旧疾复发,有前车之鉴,罗耀阳不敢掉以轻心,一手托背,一手穿过膝下,拦腰一起,抱着熠星就往外走。
  "小福子!宣太医。"
  "我宁愿你用扛的……"这句近似抱怨和羞臊的嘟囔,完全被皇帝的命令声淹没得无影无踪。

  广福听到皇上的语气里沉中带迫,急忙抬头,只见皇上抱着璟王爷,大步从西暖阁走出来。广福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也瞧出不妥,应了一声,便赶忙跑去吩咐脚快的宫人去请太医,也顺带叫了力气大的进来——王爷是金贵,可也不能让皇上当脚夫呀!
  "皇上,让奴才来……"
  "去前面照路。"罗耀阳抱着熠星,不假人手。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健步如飞,让一帮宫人前后小跑跟着,直奔后殿寝宫。

  等到守夜的御医赶来,看到皇上正留在那里,站着、等着,看着宫人们给王爷的腿热敷,逡巡监察……这副架势和态度,让御医们急忙诊治,施针推拿,开方熬药……不管是不是有用必需,一股脑的全招呼上,好是一番折腾。
  后来,专门负责调理熠星身体的老太医也来了,摸摸看看,一句[无甚大碍,入汤浴,今夜静养。]众人的心这才落地。

  静养,入夜已深,熠星只能留下来静养了。
  这处明翔殿本是皇帝用来办公之处,不过罗耀阳也时常留宿,后殿寝宫自然就寝具齐备,别说一宿,熠星就是住上几宿也没问题。照说罗耀阳有自己的寝宫,大可不必在这挤,不过皇帝没提,也没走的意思,旁人自然不敢多嘴。
  好在,龙床够大。

  闹腾了个把时辰,闲杂人陆陆续续的都退下了,另有一拨宫人正准备沐汤,寝宫里终于得了片刻安宁。
  罗耀阳看着靠在床头的熠星,心里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该为他的不知轻重好好骂一顿,没有完全平复下来的担心,一开口,又变成了责备,"不知道自己的腿不能受凉么?你这又是闹哪门子……呃?你身上穿的是谁的衣服?"
  刚刚净顾着担心,这会儿才注意到熠星的外袍有多不合身,藏青的颜色让卷起来的袖子看得不是那么明显,但若仔细看,这衣服肩宽腰低,明显是熠星没架起来,它原本的主人应该比较魁梧。

  熠星很头疼,刚刚刘太医说什么泡澡的时候,他就怕里面被撕破的衣服再惹出事非。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熠星低头瞅瞅,再抬头时,对着罗耀阳露出一脸无奈,"这不是晚上天凉么,大哥,呃,就是霆表哥把他的袍子给我穿上了。有点大,呵,还没来得及换,就被殷离他们拖过来了。"

  "你……"要数落的话刚开了头,罗耀阳却卡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风霆是星的表兄,因为天凉给星加件衣服无可厚非;
  大将军的武功造诣又深,多一件少一件挡风的外袍对风霆而言并无实质差别;
  再说,自己认识风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自小为人兄长,惜护弟弟们已成习惯,便是自己,少时也没少受风霆的回护。
  理由摆得堂正,罗耀阳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而为一件袍子究根问底,执拗没完,更是完全没道理,他都明白,只是看着熠星身上那件过大的,很不搭调的衣服,有些刺眼。
  这样一口气不顺快地闷在胸口,没有缘由,也没法疏解。顿了几顿,最后干巴巴的找个借口,"你……下次出门,多带上件披风,入秋了还不知道注意保暖!"

  ……
  熠星去沐浴更衣。罗耀阳在屋里踱来踱去,叫过广福,"这次咯亚进贡是不是有很多皮货,先找件厚实的披风给星备出来……"他想想又补充,"嗯,再挑两件送风将军府,带上风将军的袍子一起送过去。"
  "是!奴才立刻差人去办。"广福躬身应下,"皇上,沐汤备好了。"
  "嗯。"罗耀阳转身去了另外一隔间,没机会看见熠星那件残破的衣服,某人好歹今晚算逃过一劫。

  折腾小半宿,待旁人退下,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再有三个时辰也天亮了。熠星躺在那,看着上面的帷帐,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知道柳舒这事最少得折腾几天,他现在最好是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情。不过,躺在这里,想想半尺外的那个人,睡意已经无影无踪。
  他们是兄弟,自两年前某人亲口定下之后,便再也不可逆转——虽然如此宽慰自己,但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心里起了不该起的怀疑,恐慌了,想搅拨开,掘地三尺弄个明白;也想捂着,压着,不闻不问,不给自己的妄想找荒唐的理由。
  听着旁边的呼吸声,"你睡了么?"
  "没有。"
  "……"熠星揪着被子,觉得被窝里有些冷,"你……刚刚很紧张。"
  "……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罗耀阳却知道他提的是哪一刻,确切地说,不是紧张,是害怕,怕历史再一次重演。

  "那次的事,不怪你。"早春时节他跪在冰冷的云石地面上,三天三夜,为了某种原则,为了某种抵抗。两人都摆出决不妥协的面孔,结果到最后,却都各退了一步,留下了他腿上的病,和他心里的伤。
  "我们是兄弟,一样的坚持,一样的固执,只是,有时过于不愿意妥协的结果,会出离我们的控制。"熠星说完了,想着话题就告一段落,嘴却不受控制的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在乎我去青楼?"
   *************小剧场*************
  将军府:
  仆人甲:秦楚楼真贵啊!
  仆人乙:怎么?大少爷和二少爷今晚不就是去哪儿么!
  仆人甲(悲愤):黑店啊!大少爷回来时,连外袍都没了,定是抵押在那了。
  仆人乙:啊?!二少爷是被纪大人送回来的,他们~~~何止是黑店,他们连将军都敢扣……不过,纪大人很仗义啊!
  仆人甲&仆人乙相拥:那种地方,咱们这辈子想也不要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吧!撒花吧,历史性突破,床啊,(望天,)奸情的重要地点……
还有那啥,自从上次小电崩溃,就一直没大好,明天要大修,明天,后天,大后天……唉,我一点谱也没有……
夜话
  ——如此近的距离,我们却不知道彼此的爱。

  为什么不喜欢星去青楼?
  罗耀阳也问自己,除去那些外在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似乎还有一个,他能感觉到,却埋得很深,很隐晦,抓不住,也寻不着……
  星,他弟弟,聪明的、出色的、无人可及……国家强大的根本——军、钱、粮,星肩负两项,弄得有声有色,他的左膀右臂,他最信任的,高居庙堂之上,即使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对他也要客气有礼,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的周围都是能人志士……
  青楼那种下作地方怎么能与他的星,堂堂璟王爷,联系在一起?
  云泥之别,根本不配。
  很多思绪闪过,最后化成最简单的理由,"那对你的声名不好。"

  心回落了,也许因为两年来的磨砺,心早就接受了某种认知,此刻听到罗耀阳这样的回答,还没说得上失落,便被'塌实'而取代,熠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对'好声名'起了异议。
  "我不想要好名声……"
  "胡说什么!"罗耀阳低斥,想想王侯将相、文人士子,汲汲碌碌一生,有的甚至为了直谏不惜血荐轩台,以死明志,为得不就是名声?为了名留青史,各朝各代的皇帝养着大批御史言官,甚至是大批弄臣,整日想着花样弄出点文章来给自己造势,歌功颂德……自己虽然没有这么荒唐,不过日常行为,或者重大政令前,思考的中也不免涉及是否会留身后骂名。
  星的名声在民间,近似一种传奇,虽然是两年前为他认祖归宗,刻意营造出来的,但能有今天这种声名也绝非易事,多少人盼都盼不来,可这小子……竟还不知好歹。

  "人生苦短,活着全部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名声?得了又怎样,却会失去很多人生乐趣。为名,太累了,我没有那么多抱负,只是,想活得舒服一些。"
  罗耀阳对这种'没出息'的话申斥,"你这种想法跟那些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熠星侧过身,"你听说过好孩子和坏孩子的故事么?"
  "从前有兄弟俩人,哥哥很乖,助人为乐有上进心,是村里公认的好孩子。而他的弟弟,正好相反,爬树打鸟,不喜欢学习,只喜欢做自己想做的事,淘气极了,是大人们眼里标准的坏孩子。"
  "有一天,这个坏孩子从河里救了一个落水小童。后来每当他淘气打鸟时,大人们都会笑着、想起那年他从河里救了人。他也许淘气,也许不爱学习,可他是个好孩子,没人质疑。"
  "后来,他哥哥遇到了同样的事,不同的是,他没有下去救那孩子,因为他不会游泳。"

  "……"
  就着帐子里夜明珠微弱的光,熠星看着罗耀阳的眼,"你猜,这件事以后,那些人会怎么说这个,一向助人为乐,众口称赞的好孩子呢?"
  "那哥哥完美的过往就像一张白纸,只要有一个污点,都会刺眼不已,以后他的全部人生,也许,只剩了那一个污点。"罗耀阳明白了熠星的意思。
  "是啊,大家已经习惯了好孩子的好,脑子里给他留了固定的模式,无限的期许,容忍不了他行为的丝毫偏差——他们的想法,被大多数人认定了。可谁还会真的去探究这孩子到底会不会游泳呢?其实这一次,就算他救了人又怎样。在他的人生中,迟早会有一次的力所不及,一个'污点',然后被人们无限扩大……可怜他活得这么认真,活得这么辛苦。"
  熠星看着对方,对罗耀阳眼里黑得柔和深邃的影子有些着迷,温馨的气氛带着催眠的魔力,他伸手撩开罗耀阳额前遮挡的刘海,"我做不了那张白纸,我也不想你,去做那张白纸……"
  抚开他眉间的深深的'川'字,"我们都只有两只手,两只眼和一张嘴,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要事事,都那么辛苦……"
  熠星怔怔地看着他,收回手,忽然笑了,"或者论深一点,佛语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瞧,其实只要一件事就成为能定义好坏的标准,我们可以一直拿着屠刀,作恶人,只要偶尔放下两次,就能赚名声了,呵呵,说到造势,天下间还有谁比我们更方便的?"

  "歪理!"罗耀阳板着脸,可看着近在咫尺那只小狐狸的笑脸,看他亮闪闪的眸子里泛出的琥珀光芒,听他在自己耳边胡诌八扯出来的道理,这种亲昵的,让他浑身都轻飘得好似无处着力,明明是斥责,怎么听,语气里却只有宠溺。

  罗耀阳陪着他杂七杂八说了好一阵子,最后熠星的声音渐渐模糊,倦极,沉沉的睡过去。
  看着他,在极近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暖暖的水汽,近到在微弱的照明下,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卷翘的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皮肤就像铺了层上好的白釉,细腻的不见一丝瑕疵,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润,唇齿微张,湿润的唇舌里泛出点点水光……看到这里,罗耀阳心中一动,暗潮翻涌,忙调转眼神,同时心里有些苦笑,这小狐狸快成精了……
  得天独厚,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胚子。
  心头悸动,视线转向上,盯着床头的流苏,用上平心静气的呼吸吐纳法子,慢慢平复。
  好不容易静下来,却又忍不住侧头再看,有点像小时候玩捉鬼时的紧张、忐忑,却又莫名激动。试探着不知名的、危险的底线,明知不妥,明知煎熬,却只想放纵,原本的自我约束,似乎都在星的那套乱七八糟的'好孩子、坏孩子'的歪理中,被冲击的七零八碎。
  忽然觉得胸腹一沉,只见熠星卷着被子整个人滚过来。
  冷了?
  看他呼呼睡得正香,便敞开被子把人带被子一起裹进来,抱住,然后忽然觉得,心,平静下来了,莫名满足。

  第二天天刚亮,罗耀阳就醒了,熠星的被子早被他踹到了不知哪个角落,整个人窝在自己的怀里好梦正酣,红润的脸颊一派纯真模样。相比之下,自己下半身的某种不堪异样,则显得龌龊狼狈。
  其实,清晨时分,男人的情绪是最容易被撩拨起来了的,哪怕只是纯粹肢体上的接触。尤其,罗耀阳苦笑一下,星的容貌不俗……好歹也是美人在怀,只怕没有反应,才值得太医们大惊小怪吧!
  勉强宽慰下自己的心思和窘境,但身体的欲望却不可能受理智的摆布。
  罗耀阳闭眼静气,用内功吐纳来平息,不过两息,熠星却在这时要命的动了动,蹭到他欲望的中心,摩擦引起的麻酥快感,让他的思绪猛地转到了以前,在他还未登基时,那次,在书房,他们用手宽慰彼此,那种感觉……
  内功吐纳最忌分神,不过失神一瞬,罗耀阳心中立刻气血翻腾,喉头泛腥,他不由心神一凛,急忙凝神,真气流转,勉强调理回来,好在没有岔气内伤,是不幸中的万幸。只不过,心绪已乱,他不可能再用这法子平复身体欲望。
  扭过头看熠星,这家伙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呼噜呼噜的睡得像只小猪猡,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刚点出多大的火……
  可怜罗耀阳,堂堂一皇帝,只得爬起来,出了龙帐,就着小几上的隔夜冷茶,抬头一阵猛灌。

  ……
  灌完冷茶,人也再无睡意,罗耀阳彻底走出寝间,唤人来洗漱更衣。
  换完衣裳,罗耀阳看到旁边有宫婢接二连三的又捧着衣服进来备着,"这些是给王爷准备的?"
  "回皇上,是福公公一早派人从王爷的旧居璟维宫那边取来的。"
  罗耀阳挥挥手,"王爷身体不好,你们就在这守着,不用叫起了。"说完了,罗耀阳看看那红得鲜亮的衣服——被熠星丢在宫里的,都肯定是他不喜欢的,这大红色……他恐不待见,想到这,罗耀阳又加了一句,"他昨日的衣服若浆洗完了,也带过来备着。"
  话音一落,罗耀阳却见那宫婢面露忐忑的看广福,"有事就讲。"
  "奴,奴婢该死,是奴婢见那衣服破得不成样,便不曾送去浣洗,奴婢不知道……"

  后面的话罗耀阳已经统统都忽略了,他脑子里直接抓住中心意旨,沉着脸,直接派人把那破衣服找回来。
  [破得不成样]?他还真想看看怎么个'不成样'法!

  ——最外层轻薄的罗衫碎得狰狞,几乎算是四分五裂,而相对结实的绫锦袖也被撕开了好大的口子。
  很好!
  罗耀阳一想在屋里还睡得昏天黑地的那个小混蛋,火气顿时又上来了,怪不得昨晚三句话未到就主动跪下了呢,原来跑这卖乖来了。
  说谎,而且用上了计,为了逛青楼,他还真不惜下血本啊!还什么什么晚上天气冷……
  罗耀阳深吸了一口气,怒极反笑,他倒是有兴趣问问风霆、纪珂他们几个,昨晚在青楼到底怎么闹腾的,竟然能把一个王爷的衣服撕成这样。
   *************小剧场*************
  广福: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啊!皇上也没说非得把昨天的旧衣拿给王爷穿,就那么一提,你应下不就完了?
  小宫女:你不知道,皇上眼睛一瞪,我一紧张就,就……王爷,奴婢对不住您……
  熠星(怜悯):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心声:柳三儿,不是我不仗义,只怪你平日造孽太多,老天爷都不待见啊……)可惜我那苦肉计啊,围魏救赵啊,瞒天过海啊……啊……能在那人眼皮底下起回作用,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抱怨,俺家小电,03年康柏奔四1.7,放眼电脑界也算祖父辈的了,尊老,是中华美德……
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告状
  ——先告状的良人和冤案中的恶人

  罗耀阳憋了一腔火气,还没等找那几个'帮凶'来详问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刚用完早膳就被人堵在门口叫冤。

  礼部尚书柳时齐拜在明翔殿门口,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地描述着昨晚他的三儿子被殴打,并关押的事情,见到了皇上,仿佛天大的冤屈终于得到机会申述。
  "……犬子身上多处受伤,孰善孰恶、是非曲直可谓一目了然,可恨京兆府竟然不拿贼人,反而扣押犬子……臣在礼部任职多年,不敢贪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德行教化、礼义廉耻从不敢忘,且立为家训。犬子自小得以熏陶,在大理寺任职,通晓法典、维护公正,更不曾徇私枉法,为人是严于律己,从不惹事生非,可怜竟碰上这等枉顾事实,越权执法,官官相护之事,真乃朝廷的耻辱啊,皇上!"

  看着眼前唱演俱佳、眼泪横流的老臣,听着柳尚书激情愤慨地把自己的儿子斗殴挨打的事件上升到'朝廷耻辱'的高度,罗耀阳始终保持着神色严肃,只是心思却半点没在这上。他现在满脑子都在为熠星的事烦心,还那里管什么其他人在酒楼内的打架斗殴?
  这姓柳的做官做得久,有些老糊涂了,即便他是要找借口弹劾攻讦朝中某某人,也不要净找些闹剧,想把皇帝当刀使,倒也得亮出真功夫。
  罗耀阳耐下性子,"听爱卿的意思,你已经去看过令郎了,若是关在京兆府,令郎,想必也已经保释回家,开始休养了吧!"

  柳尚书听这有些不咸不淡的话,不用想就知道,皇上这是准备息事宁人,急忙应到,"回禀圣上,老臣昨夜去京兆府探望犬子,谁料京兆尹竟然只凭着羽林军风雷将军的手令,就连夜把犬子押送刑部大牢……风将军执掌禁军,保卫皇城,老臣承认他职能重要,可他也不能如此自恃身份,擅自越权!而且殴斗时,据说风大人也在场,可京兆府抓人,却只抓了犬子受害一方,而让真正行凶之人逍遥法外,老臣不愿胡乱猜测,败人名声,但这明显偏袒,若定要说风将军做事坦荡,没有徇私,老臣不服!"
  其实刑部大牢说起来名头吓人,但对柳舒而言,未必不好。他是大理寺官员,大理寺、刑部,两部衙门同执律法,官员相熟,时常走动,他在刑部大牢也不会受到什么虐待——柳尚书知道这不算坏事,却另有想法——他儿子被打得浑身是伤,别说现在仍在大牢里关着,就算已经保释出来,也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看着皇上的神色中多了几分认真,柳时齐抓住机会进言,"臣犬子受辱之事是小,他们歪曲事实,枉顾律法,私下结党却是大事,臣只是望圣上明察,防微杜渐,小儿清者自清无需担心,只求犬子这点小事,能起警示之用,还我朝纲一片清明!"

  不管这小小打斗与'党派之争''整顿朝纲'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也不管柳尚书的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中有几分真实,引起罗耀阳注意的,是他听到了风雷的名字。
  这倒是有趣,昨天风雷、风霆还有纪珂,不都是陪着熠星去青楼胡闹了么?
  星还弄成那副狼狈相……
  罗耀阳想起了那件被撕破的衣裳,"柳爱卿一片赤胆忠心,朕都知道,但'枉顾律法''结党营私'这等罪名可不是小事,爱卿不要因一时激愤,无凭无据信口开河。"
  "皇上圣明,臣与犬子敢同风将军殿前对质!"
  罗耀阳往后靠了靠,看着下面激动得还不能平复的尚书大人,眼神更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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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禀皇上,是臣下令缉拿柳舒的。昨天在秦楚楼的混乱,起因于柳舒行为放浪,蓄意生事,调……呃,冒……嗯……"缘由在嘴里中转了几转,风雷就是找不到适当言辞解说,不由得暗暗叫苦,昨晚在场的又不是自己一个,自己下令拿人便是,这解说的问题怎么也要摊在自己头上?
  要他怎么说啊?说璟王爷在两个将军表兄和四个皇家侍卫的眼皮底下被登徒子调戏了?被摸了、抱了……还,还被撕破了衣服?
  小熠再怎么容貌出众,好歹也是堂堂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若是他调戏别人,传出去,最多让人叹个少年风流,倒也没什么了不得,可,可被别人……这话要是说出去,实在有辱颜面,也太难听了!

  风雷是武将出身,本不善言辞推托,这会儿为了遮盖熠星的尴尬事,话语支吾,却正好被一心想打压报仇的柳时齐抓住,"风将军说不上来了?哼,老夫给你往下接!事实是你滋事徇私,贪恋青楼一色妓容貌,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朝廷命官大打出手,又在事后仗着位高权重,枉顾是非曲直,伙同京兆尹编造罪名,制造冤狱……"
  那柳尚书肚子里是有些墨水的,听了家丁和儿子的大致叙述,加上自己的揣测,一开腔就是滔滔不绝,由争风吃醋转到私下结党,可谓咄咄逼人。

  "你不要血口喷人!"风雷也急了,"昨天我根本没叫楼内姑娘相陪,也根本不曾与人……"
  "哦,是啊!"柳尚书打断他,冷笑,"你是没叫姑娘相伴,你叫的是个貌美小倌。冲冠一怒为蓝颜,那小倌由始自终难逃干系,是最该审问之人。可京兆府拿人的时候,却漏掉此人,你还敢说不是你徇私?"
  "你……你……"风雷现在终于体会到有口难言,满嘴说不清的窘境。

  "风爱卿,你有什么话要说?"
  风雷横跨一步屈膝跪地,"回皇上,柳尚书纯粹道听途说,全是片面之词,昨夜,只是柳舒生事,纵容手下殴斗引起的混乱,从来就没有什么色人之争,当时左相和兄长都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罗耀阳看着面前的两位,一个说话吞吐不知所云,一个添油加醋不能尽信,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没一句话是重点,罗耀阳转向广福,沉声下令,"传左相和大将军。"

  ……
  "回禀皇上,昨夜的确从来不曾有过什么色妓之争。"风霆躬身站在一旁,声音平淡,但语气肯定。
  "风大将军莫不是为了胞弟开脱……"
  纪珂打断柳时齐的冷嘲,朗声道,"柳大人,风大将军的品性为人,满朝皆知,莫不是……你认为他在说谎?"
  风霆不以为意,转向柳时齐,"柳大人,在下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过昨晚,确实没有什么小倌。"风霆顿了一下,"昨晚,与风雷在一起的,只有我,纪大人,还有璟王爷,我们在二楼雅间,当时离令郎最近的一桌是璟王爷的侍卫,大家相安无事。说到后来的争执……在下在二楼距离远,听不清,不过在王爷的侍卫动手前,令郎举止轻浮,正抓着王爷的衣袖不放。"
  风霆的陈述避重就轻,说得含蓄,不过加上风雷之前的吞吐和熠星那撕破的衣服,很多事,不用言明,罗耀阳此刻就算猜也猜得到了……

  啪!
  一声脆响在沉默的东暖阁爆开,众人皆是一凛,只见皇上面色肃冷,手下的青玉镇纸被硬生生的捏断成两截。
  这一手功夫着实骇人,不过这背后代表的是触龙之逆鳞,更是让人心惊。
  璟王爷颇受帝宠,早不是新闻了,如今有人冒犯了璟王,还是以这种猥亵的方式……天显帝涵养甚深,鲜少喜怒于色,此刻屋子里的人却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寒气,在东暖阁蔓延开。
  帝王,这次,是动了真怒。

  罗耀阳抬眼,眸子里的深远让人脚底发寒,"柳爱卿,这回你还有什么疑问么?"
  "皇,皇上,老,老臣误信人言,并非,并非故意御前混淆视听……犬子不识,不识是亲王大驾……"
  "督尉风雷听令!"罗耀阳当下喝断柳尚书的开脱之词,直接吩咐,"罪人柳舒,押入天牢待审。其父柳时齐,德行有亏,御子不严,纵子秽乱,闭门思过,减奉一年!"

  "皇,皇上开恩,皇上,犬子无知,求皇上……"柳尚书鼻涕眼泪一大把,不复刚才的跋扈,"……看在老臣多年劳苦……皇上您饶了他这回……"
  罗耀阳皱眉挥挥手,示意广福叫外面侍卫,把殿前失仪的尚书大人带下去。
  待柳尚书离开,罗耀阳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一下,然后转向纪珂,"柳舒的事,你全权主审,供词……要斟酌。"
   *************小剧场*************
  卫尘:什么?小样的嘞,他敢撕老大的衣裳?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多给他俩拳!
  卫谋:= =|||
  卫尘:你什么表情啊,你?
  卫谋:当时那姓柳拽着老大左边的袖子,他的另一只手还没碰到腰……是你一把把老大拽回来的,你当时拽他哪儿了?
  卫尘:我没注意,我就是伸手一抓,抓着衣服我就…………啊!!!
  卫谋(一本正经):恭喜你,小龙,你的铁爪功又精进一步,只可惜……你再回忆回忆,当时手里有没有别的……
  卫尘:……头,头发……= =|||

作者有话要说:请笑纳~~~~
说词
  ——透过现象看本质,分析半碗粥的价值如何超过乳猪席。

  当皇上只说收押柳舒,而没提罪名的时候,纪珂就多少明了皇上的顾忌,而后的那句[供词要斟酌]更是肯定了纪珂的猜想,也算给他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冒犯亲王,罪责不轻,只是这罪名一旦深入具体,却难免于王爷的声名不雅,再说柳舒当时并不知晓熠星的身份,按律法也是可以从轻减免的,不过从皇上的意思来看,怕不会轻饶此人。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要从其他方面收集整理一些足够分量的罪名,还是要颇费些时间。

  纪珂还没等仔细考虑具体怎么操持这件事,一回官署,倒是意外地,从一脸忐忑的参事那儿,拿到了一份大礼——是大理寺递上了一份评核,里面详细记录了大理正柳舒往日的受财枉法,擅越专权,德亏过失的行为,陈述得条理清楚,重轻有致,有理有据。
  天下间,会有这么巧的事么?
  纪珂看了一下落款日期,是两天前就送过来的。
  时机抓的甚是微妙,既不会太早,让这评核被书记官员们一不小心'遗忘'到久置深埋,也不会把幕后真正的企图招摇过市,便是日后有人想做文章、抓把柄,单凭一句'巧合',也足可以推的干干净净——虽然,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认为这事是种巧合。
  署名是大理寺卿,不过这行文方式、语气、思路,倒让纪珂想起另外一个人……
  很多看似不相干的事,在这一刻集结起来,让人豁然开朗。

  纪珂从公文里抬起头,问旁边的参事,"大理寺的少卿,是不是叫卫海宁?"
  "呃?噢,对,是那个曾经做过军奴的。"
  纪珂淡淡地把视线从那参事异样笑容的脸上慢慢划过去,"你很幸运。"
  "呃,大人,大人何出此言……"
  纪珂的笑容有些冷,"你若在大理寺任职,此刻,抄家灭族之祸,落到的,也许就是你的头上。"
  不再理会那参事难看的脸色,纪珂低头重新翻翻这评核,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自嘲失笑,他们这一竿子文武重臣,甚至包括皇上,全被俩机灵鬼儿算计进去了。什么长官参劾,什么德行操守,什么冒犯亲王,统统都是幌子……应该算公报私仇吧,不过,这样的反击,有力,有效而且精彩。
  就算现在自己明知道了,到头来,却还是心甘情愿。
  欣赏卫海宁的才华和坚忍,喜欢小熠的重情和真心,他们排出的这场'杀鸡骇猴'的剧目,道具已经备好,自己也只好替他们继续唱下去了。

  纪珂叫下属给他递上名牒,请求面圣。
  小熠这个惹出事端,却躲在幕后偷笑的泼皮……纪珂整整那份大理寺递过来的公文,往明翔殿折返……他可别想在一旁躲清闲。
  **** **** **** **** **** ****
  罗耀阳手指带着节奏,一下一下地扣着书案上纪珂送过来的公文,一向不太显露表情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等待,深邃的眼眸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红影。

  "那个礼部尚书,当了快十年了,你算算他名下的遍及朝野的门生有多少?有这个爹当靠山,柳舒贪赃枉法,专横跋扈,关于他的参劾就算递上去了,即使不被人扣下,也肯定没人会管!你还不知道你手下这些官员,踩低就高……"某人慷慨激昂了一半,看对方的神色,语气弱下几分,"……咳,所以这个……参劾,适当的就要讲些技巧……"

  "噢,是么?朕……"罗耀阳特以咬重了那个帝王的自称,"还不知道,告发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也要递折子参劾呢。"

  熠星干笑了一下,"呃,当然这里面,有些……私人因素。你知道我跟海宁的关系,现在我们同在京城,装作互不认识……短时期内还行,日子一长……我这叫未雨绸缪,起码得创造机会让璟王爷和大理寺少卿一个彼此相识,而后熟悉的机会吧!顺理成章啊……"
  熠星露个谄媚的笑脸,"海宁跟我说过这个柳舒为官不正,制造冤案,他要参他一本,我这不是为了一举两得……"

  笃——笃——笃——笃——
  罗耀阳扣着红木书案上发出的沉闷而持续的声音,单调而且心烦,听在熠星的耳朵里,则代表着某人为数不多的忍耐和一种莫名的威胁。

  "官场斗争,所谓成王败寇……"新的借口刚开了几个头,熠星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
  唉,算了!
  放下油滑推托,熠星正正颜色,叹口气,"海宁在军奴营的那些过往……被柳舒抓住,成了煽动大理寺同僚一致排斥海宁的把柄。那些话……很过分!"他抬头看罗耀阳,"如果海宁不能现在对那些人施以颜色,如果他现在不用雷霆手段,对所有,有这种想法的人以痛击,那他以后,怎么还能在京城立足,在朝堂立足?"

  "那是他自己的事。你是大殷的璟熙王。星,你要记住,卫海宁的过往,与你,没有任何瓜葛!"罗耀阳的表情严肃,着重的语气里带着冷酷,此刻,即使在熠星的面前,他冷硬的也像个真正的帝王。

  熠星直视他,与罗耀阳的视线相遇,胶着,对抗,坚持……半晌直到最后,他转开视线,点点头,"是,卫海宁与罗熠星,没有任何瓜葛……"熠星的嘴角微微翘了翘,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卫海宁只是,周奕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星!"
  熠星没在乎罗耀阳的警告喝止,继续往下说,"海宁在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他还是闻名朝野,前途不可限量的锦瑜神童,然后,他十四岁的时候,在军奴帐下,成为最卑贱,最抢手的玩物。呵,抢手,你明白这两个字在军奴帐下的含义么?"
  "他艰难的活着,为生命负责,为某种他自己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希望。那样的他,当看到我时,依然会出言关心,虽然只是一句话……"却就此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
  他从不稀罕会请他吃乳猪席的人,他只会在乎,只有一碗稀粥却仍能分给他一半的卫海宁。
  熠星有些恍惚,他低头顿了顿,再一次抬头直视罗耀阳时,目光中的神采和坚定都异常真切,"如果五年前,我能带他逃开阿鼻地狱,那么现在的修罗战场,我也不会弃他于不顾……"熠星露出个骄傲又笃定的笑容,"这一生,我都不会!"

  罗耀阳看着面带自信,神色坦荡的熠星,忽然觉得舌根处涩得厉害,胃也沉甸甸的往下坠……忽然感觉到指间喀嗒一下微挫,才猛然有意识地收回指尖上的几分力道,放下带着些许裂纹的麒麟镇纸。
  熠星向来吃软不吃硬……
  "星……"罗耀阳试着让自己的态度缓和下来,只是一开口,才觉得嗓子异常干哑,"我知道,你跟卫海宁……关系近,感情好,但是,这是他自己的路,必须他自己走,你不能,越俎代庖。"
  "我知道,"熠星应得爽快,也点头赞同,"他的生活我不参与,但公事上,我起码得让他有一个公平的机会。"
  "……"

  两人对坐沉默了一会,熠星转转眼睛,"哥……"
  "嗯,说吧。"通常熠星能乖乖叫他一声'哥'的时候,都是有事相求,罗耀阳明知道可能不妥,此刻缓和下来的心情,却不想对疼在骨子里的胞弟说'不'。
  "我想做柳舒案的主审。"
  "晚了,我已经让纪珂全权处理了。"
  "那我做副审也行!"
  罗耀阳看他那猴急的样子,还是不由严肃谨慎几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那柳舒冒犯亲王的罪名,可立但不宜深究,风雷宁愿自己顶着徇私的罪名,也要把昨天的事藏着掖着,还不是为了你着想!"
  熠星瞥瞥罗耀阳的脸色,"可这……是璟王爷和大理寺少卿彼此相识、欣赏的大好机会,反正都走到这步了,你要是不准……那我只好另想别的办法了……"

  简直就是威胁!
  罗耀阳深吸一口气,等他[另想别的办法]?
再在这么任他闹下去,自己还指不定得多操多少心,"好了好了,就予你与左相同为主审。不过,左相与亲王同审一五品官员,一定会引起朝臣猜度非议的,你们自己找好名目、尺度,不要给人拿了话柄。"
  "放心吧!我这就找纪珂套词去!"熠星迫不及待的一面拿披风披上,一面嘟囔,"我能不急么……离秋狩就十来天了,再不找机会熟识,到时怎么能有借口拉海宁光明正大的跟我在一起啊!"

  啪!
  一声细微脆响在罗耀阳手下爆开,原本是一对儿的玉麒麟镇纸,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终于做了同命鸳鸯。
   *************小剧场*************
  广福(眼含泪水):唉哟哟,我的王爷,要命的小祖宗哟,您到底闯出什么祸了,把皇上气得……唉呀,这对镇纸可是从太上皇那儿传下来的……
  小太监:福公公,你看换这对行么?白玉的……
  广福(拍打):没长脑子!这是太祖留下来的,这东西金贵,容易碎,不知道么!
  小太监:可是……
  隔天,罗耀阳的书案上放了一对铜狻猊镇纸。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瓶颈,很茫然啊,很茫然~~~~
那个……因为有亲提问为什么柳舒不认识星星,是因为大理正得官衔很小的,好像是从五品下,是对于一个亲王来说,实在是不入流,所以他不认识很正常。
尊卑
  ——虎生虎,鹰生鹰,狐狸的儿子是惹祸精。

  不知道是罗耀阳福厚命好,还是因为最近的事情都遂了熠星的心意,家里朝外总算没再闹腾出什么意外。
  柳舒被落了奴籍发配军营。柳家千恩万谢地认了这个罪罚,不管怎么说,家族没事,人也没有被斩立决,相比那天皇帝的雷霆大怒,这个结果似乎已经是天家的法外开恩。
  而熠星与卫海宁的'相识''相知'的过程也顺当的很。璟王爷已经不止一次,在公开的场合下,表示出对卫海宁学识的赞赏。当太多人钦羡卫海宁的好运,羡慕他得遇赏识时,个中内情就鲜少有人深究了。
  一切都风平浪静。

  广福偷瞥着天显帝,不知道这些时日是接见使臣疲累了还是怎么的,皇上总是时不时的走神,脸色时而轻松,转而又似乎有些凝重。
  广福跟着罗耀阳的日子久,总能从那张一成不变的严峻的脸上瞧出一点别人看不出来的端倪,只是这次……看不出来,不过,隐约觉得是跟王爷有关,没别的意思,因为只有王爷才能让皇上的神色轻松多变一些。

  罗耀阳其实是在想国事。
  想着三、四年的隐忍,想着明年可能的收获,想着这次进京的几个番外使节团。
  善意的,示好的,图谋的,无不蠢蠢欲动,根据他们的所图所求,分析着他们别后的动机,还有相关的,大殷的利益。
  国与国之间,和人与人之间不同,永远是利益至上。
  穆丹的纷乱,是自他开始主理国事时开始的,三年来从没刻意过问,为了一个时机,一个借口。
  霍尔邦的托托里老了,墙头草最看家的本事被他的老眼昏花弥消殆尽。
  但是……月伯族几个王子的争权,一个处理不好,恐给边境安危留下后患。

  想着这些属国外邦,罗耀阳就不免联想到熠星的婚事,塔朗部的意思明显。联姻虽不是坏事,但事及亲王,尤其还是熠星,就必须得仔细斟酌了,朝上倒也有几派,赞同、不赞同的,各执一词,不过这里面也不知有多少私人盘算。
  自从那天熠星揽下当柳舒案的主审后,罗耀阳就再也没抓住过他的人影。不过有关他的消息,就是听旁人私下的议论,也能知道十之八九。比如哪天哪天与卫海宁共飨,哪天哪天邀他一起品鉴,哪天哪天参加王府的私人小聚……
  似乎有些过从甚密,毕竟他们之间还是有身份差异的,就算熠星不知道收敛,那卫海宁念了多年的圣贤书,也不知道尊上卑下么?
  如此胡闹,他是不是高估了卫海宁的德行礼义,也低估了那天星的信誓旦旦?

  罗耀阳漫步清凉阁,一路思考,直到小孩子的嬉闹声音打断他的思路。
  广福小步上前,"万岁,是璟王世子。"
  "哦,"罗耀阳眉头舒展开,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若不是他们倒也奇怪了,"把俩小家伙带过来吧。"

  "伯伯!"
  "皇伯伯!"
  俩孩子一看到罗耀阳,就主动粘过去了。
  也算一奇景,旁人见了罗耀阳没有不害怕敬畏的,便是几位皇子对上这个严肃的父亲也有些拘束,只有这俩豆丁,跟他们的爹一样,嚣张无忌得很。

  子藤、子菲身上的衣服到还勉强算周正,不过,那浑身的土土泥泥,脏兮兮的小手和花猫脸,倒有几分他们父亲那混世魔王的雏形。一个个小黑手印印在罗耀阳的龙袍上,然后又先后趴在皇帝的身上对着脸颊'叭叽''叭叽'的亲上两口。

  "爹爹没一起来么?"罗耀阳抱着俩孩子问。
  提起这个,子菲小嘴一撅,神情相当不满,"爹爹最近是大坏蛋……"
  "爹爹说忙,都不跟我们玩儿了。"子藤嘟嘟囔囔,"伯伯这里好,有好玩的和好吃的!"
  "小爹爹也好,给金铃铛……"
  俩孩子说话夹七夹八语意不清,不过罗耀阳也能听懂个大概,只是最后那个'小爹爹'有点不知所云。
  "看,小爹爹给我的。"子菲特炫耀的晃了晃胳膊,随着他的动作,传来细细的一丝叮当响——手腕上有一排非常精巧的小金铃铛,上面有古老的祈福图腾,罗耀阳盯了有一会儿,才猛然想起好像出自青州万福寺,名气很大,传言能驱难避灾,倒像个有福气的东西。
  只是……从哪里冒出来个'小爹爹'?

  "小爹爹就是小爹爹嘛!"
  "因为比爹爹小,就是小爹爹啊!"子藤非常认真地给罗耀阳解释。
  罗耀阳心里直叹气,熠星自己胡闹也罢了,还敢胡乱的教儿子。"听伯伯教,比爹爹大,要叫伯伯,比爹爹小,就要叫叔叔,不叫……"
  "不是的,不是的,"子菲着急的掰着手数,"小龙叔叔是叔叔,小虎叔叔是叔叔,你是伯伯,爹爹是爹爹,小爹爹是小爹爹!"子菲嘟着嘴,对皇伯伯的教导老大不服气。
  小龙,小虎?罗耀阳皱眉,好像是卫尘、卫谋——熠星跟前的那几个侍卫,这……成何体统!
  "爹爹说,要叫爹爹,不是叔叔。" 子藤非常赞同的插了一句,然后做最后陈词总结,"嗯……小爹爹穿红衣服,像爹爹一样好看!"

  "……"
  红衣服?
  ——四品官,服绯。
  是卫海宁。
  罗耀阳觉的身体内的一股气缓慢而强烈的从丹田直奔胸口,然后整个心肺都瞬间猛胀起来,隐隐作痛。
  不期然地,熠星那天跟自己说过的话回闪到脑子里,罗耀阳极力平复下胸腔里的翻腾,沉下怒火,声音带着浓浓的生铁味,"小福子,去叫熠星过来见朕!"

  广福战战兢兢的走出来,"启禀皇上,璟王府的贵五刚刚传话到,说……璟王爷跟风大将军一起去了北大营,吩咐……"广福被罗耀阳眼睛一扫,顿时一噎,后面没了动静。

  与风霆一起?北大营?
  这是正事,罗耀阳强迫自己暂时压下个人情绪,把心神转到京城北营去。
  关于军事,熠星的想法自成一家,这两年整顿羽林军,整顿北大营都颇有成效;而风霆则是多年边关的实战经验,带出的豹骑铁甲也是响当当。他们两人会一起去北大营实地切磋,互通有无,早就是计划中事。风霆这次三个月的长假也含有此意。
  至于负责北营那边杨澈将军,自己早在月前就下了命令配合。

  "熠星又说什么?"
  "呃,回万岁,王爷吩咐,这几日,他和风将军就一起住在北营了,六天后的秋狩,他们会从大营那边直接赶到禹山猎场。"
  大营与猎场同在京城以北,之间相距不过几十里,这样的安排很便利,虽不合规矩,但国防军政大事,还是要摆在首位的。
  未来战事将起,风霆在西北疆的守军,无论攻防,都是一种震慑。

  罗耀阳沉下心思思量,北营的设施还算完善,星办起正事还是比较有分寸的,他身边的那些侍卫也跟上了,风霆……风霆年长稳重,杨澈也很忠心……
  罗耀阳微微点点头,嗯,大致没有问题,其他的……应该……也……"没有不妥……"天显帝嘴里轻喃出声,似放心,也好像在说服。只是隐隐的放心不下,让他暂且忘记了刚才被熠星'败坏纲常、枉顾尊卑'挑起来的怒火。
   *************小剧场*************
  熠星:大哥那天真的是这么说的?
  风雷:当然!哎,我哥的人品可是满朝上下有口皆碑的,别看他是为亲弟弟作证,一开口,照样让人信服,那个姓柳的,当时立刻就没词了!
  熠星(望天嘴里喃喃):境界啊,这才叫境界…………
  风霆:小熠,我们该起程了!……你们俩聊什么呢?
  熠星:师,师傅…………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啊,修改了……
奇袭
  ——世上没有奇迹,只是一个牛人被误认为菜鸟,所造成的震撼。

  "小熠,在看什么?"风霆一身戎装,拨过马头靠近。
  六天朝夕相对,切身实地的见到了北大营的不凡之处,对熠星的认识似乎多了些什么,感觉也更复杂了。
  熠星的那套加强单兵作战能力的训练,想法新奇,成效非凡,已经让他眼界大开,但北大营中,最让他心下震撼的是士兵们那种无形的气质。

  他也曾带过北营,跟行武之人和世家子弟构成的禁军不同,北营的士兵都是农家出身,目不识丁,参军对他们来说只代表着为家里减赋和服役义务。没有外族威胁,没有战争磨砺,这样的军队都很中规中矩,再怎么优秀,也没有常年征战沙场的战士的那种锐气。
  环境如此,无可奈何。
  但现在,同样的环境下,他体会到完全不同的感觉。
  每一旅、队都浓浓的笼罩着自己的荣誉和气节,透过士兵们亮闪闪的眼睛,能看到坚定和果敢就印在他们三魂六魄里。不是一时激起来的血性,而是埋藏在他们骨髓里,固有的壮志豪情都在肆无忌惮的张扬着。

  [他们的精神还昏噩混沌,你灌输了什么,他们便成了什么。他们有足够的血性,却缺乏心志,军队需要凝聚一种精神……]就像熠星说的,[你永远不知道,这种精神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过往是他们狭隘了,太注重操练的'形',而忽略了人本身的'意。'
  现在想想,熠星在北大营所布置的一切,从训练到制度调配,或者是扮演假想敌的战斗,都是在努力给他们塑造出一种精神,一种让士兵们觉得自己便是军队一切,是种满足,是自傲,也是一种需要。
  [我不管他们进来时什么样,等他们出去,我要让他们知道,军队,便是他一生中最珍贵,最难忘的回忆,即便他们回家种地,骨子里也永远有一份抹不去的荣耀和骄傲,是气概,也是悲悯……]
  记得熠星说这番话时语带豪气,可他笑得有些狡猾。
  如果他们大殷,有这样的士兵,甚至有这样的农民,何患外敌?
  风霆看着熠星略显单薄的背影,想着他每天汤药不断,却又给人蕴含无限活力的感觉,他是不是也因为这种精神的存在而创造奇迹?
  ……

  "唔,大哥……"熠星听到风霆的招呼,侧过头嘴里应着,却明显心不在焉。
  风霆看看他,又看看他注视的方向,那边,越过栅栏,远处微渺的人影,那种格局……像是军奴营……
  熠星把视线转回来,"我就是在想……也许我这种性子……真要不得。"
  因为以前的亲眼目睹,他一向对军队这种陋习不以为然,不过柳舒却是自己亲手给送上这条路的,甚至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在得知风霆的为人之后,便想办法设计拉拢,以情动情,倒是让大将军也平白的在众人面前说了昧心的话。

  "这是你的优点,也是缺点。"
  若是一个男人没有什么要守护的,没有了爱憎分明,便没了血性。熠星是个聪明人,他太过清楚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也有足够的理智和计谋能让他一往无前,只是他心里软,难免让他事后自苦。
  但是像熠星这种渴望抓牢、渴望守护什么的急迫,似乎给人感觉,他内心深处有某种……焦虑不安……决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不羁,放浪散漫。
  太聪明的人,对很多事可以看得透彻,脚下的路也更艰难,旁人劝说无益,也无须劝解。

  "好了,"风霆拉开他的注意力,"再不启程,路上就要辛苦了。"
  "是!全凭大将军吩咐!"熠星夸张的冲着风霆行个礼,露出大大的笑脸,转眼间驱走了刚刚的阴霾,同时身子转向另一边,只看了一眼,就无奈的翻眼望天,抬高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调侃,"喂,我说,你们这是要唱十八相送啊?"
  杨澈闻言,抬起头,英气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卫尘揽着杨澈,接过话,"王爷,这家伙过了年就要调去总领建州营了。升了官,怎么也得让他请兄弟们吃顿酒啊!"

  熠星一听就明白了,罗耀阳这是想把北大营的成果也如法炮制去整顿其他大营,这建州营便是第一站。
  卫谋他们虽然也挂了校尉军衔,但只为在军营便宜行事,多重的身份让他们根本走不开;风雷需要主持禁军也不能去;能把自己这些东西学得七七八八,身份也适合去重兵营统筹大局的,非杨澈莫属。
  建州营……
  熠星看旁边一点不显意外的风霆……外务一向被自己忽视,不过,信号如此明显,自己若再不注意,就不是疏忽,而是白痴。
  使节……这次真的得好好估量一下各方势力,那么多使节团,总不会个个都是来攀亲的。
  熠星看他们几个在那儿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也参一脚,"有什么商量的?卫谋,专挑贵的地方!临行前,我们免不了送他份大礼,怎么也不能亏了!"

  ……
  …………
  从北营到秋狩落脚的禹山别院也就五六十里的距离,有宝马良驹,要天黑之前到达,实在是绰绰有余。熠星一行人经过几日正事操劳,此刻驱马走在林间,说说笑笑,轻松惬意。
  卫尘他们与风霆的几个亲卫在那边热烈讨论着边塞姑娘的爽朗和京城小姐们的矜持,熠星和风霆则聊着塞外王子、族长们的野心和京城里使节团的猫腻。

  "穆丹的使节……我们跟穆丹的边境处近些年来有些小股纷乱,皇上新登基忙于内政,他们有些变本加厉,这次皇上让他们派人来解释……"
  忙于内政?
  解释?
  熠星侧头看看风霆,估量着风大将军的话有几分真实。
  若罗耀阳真得忙于政务,就不会每年从他这里刮走二三百万两白银,明里暗里,巧立名目的,都用在军队上。
  现在想想,风霆被放了三个月的长假回京,杨澈年后则提调去建州大营……他们君臣这点秘密……当他不了解罗耀阳是什么人么?

  "……霍尔邦一直是友邦,最近可能有点摩擦,他们派使节没什么奇怪的。"
  听着风霆总是这样轻描淡写,熠星忍不住拆穿他,"算了,大哥,霍尔邦是墙头草,连我这不关心外务的人都知道,它与穆丹、与我们都接壤,在这样一个'秋天事多'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没算盘。"
  "小熠……"风霆看着熠星,温和但是不余遗漏。
  熠星望望天,"大哥,我知道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的菜鸟形象深入你心,你知道我在外的名声也多有不实,可你不会认为我真的这么不济吧。"
  风霆转过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他当然不会小瞧熠星,不过他是他的兄长,有事的时候,他应该挡在他前面。
  "好了,"风霆收起笑容,正色,"那小熠想听什么?"
  "事实,以及你的观点!说说月伯吧!"
  ……
  "……老套!那老头既然无力驾驭,还死扒着王位干什么?可怜的权力欲。"当风霆说到月伯族最近几个王子争位争得凶的时候,熠星摇头,什么漠西枭雄,其实只不过是被权力迷了心智,受权力支配的可怜虫。
  自己老爹那种才叫王者,是真正在玩转权力。灭四国、定中原,用起来毫不含糊,待完成心愿,放下那根权杖,也是绝对的洒脱……尽管熠星对他父皇这种颇'奢侈'、'祸国'的心愿不以为然,不过,单就对权力驾驭这一点来看,确实让人佩服。

  熠星嘲弄归嘲弄,但从国家的角度来讲,自己边境之外的邻邦,弱比强好。
  对方显然也有某种想法。
  总的来说,月伯族最有力竞争王位的三个王子里,大王子敌意摆得明显,三王子一向与殷交好,四王子想法中立。

  "这次出访的使节就是三王子贺俄的力荐,此人精通中原文化,长袖善舞,应该是三王子的自己人,言语之间,对我朝很是恭敬向往。若是贺俄得位,即便日后不会率部归顺,边疆恐怕也不会再起战事。"从实际的角度,风霆比较倾向三王子。
  "总不是赔本的买卖。"熠星笑笑,"要到他归顺那步之前,我们起码得先助他得到王位。"
  "嗯。不过三王子的母族与我们大殷有姻亲关系,他登位,反水的可能不大,总比其他人坐那位置要好。"
  "其实,那大王子难成大器,我不担心他,"熠星晃着马鞭思量,"过分的敌意容易丧失理智,不了解中原文化、习惯,认知偏差……对敌手做不到知自知彼,光有满腔敌视又有何用?说到威胁,还是琢磨不透的……"突然涌上来的莫名监视感,让熠星的话卡住了一瞬。

  这种感觉没什么道理可讲,但总不是空穴来风。
  他刚想出声,就见卫尘他们几个一面高声谈笑,一面不着痕迹的提马靠近,挡在了自己前面和左边,而与自己一直并排的风霆,则改为左手持缰,右手空出来。最外面一层是风霆的亲卫,真正经历过刀光剑影的战士,比卫尘他们善于观察,态度也更自若。
  小小的队伍依然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在林间谈笑风生,周遭和谐宁静。不过自打踏入某一范围之内后,众人的精气神明显跃入一个新的层次。

  偷袭和被偷袭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动手。
  一伙黑衣人从树上跃下,甚至身子还没落地,风霆的亲卫就已经迎面对上了。
  对方人数不多,身手却不错,大概打着奇袭的算盘,想一击则退,不过被己方提前作了准备,这种奇袭显然已经失效,此刻正处于苦战缠斗。

  "那矮个子的功夫,有大漠人摔角的味道。"风霆在旁看了一会儿,出语评论。
  熠星手脚功夫不行,但眼力还有些,看出那伙人已经开始有落败苦战的趋势,便侧头对卫尘他们道,"不用在这儿守着了,你们几个也上,活捉。"
  卫尘他们早已跃跃欲试,这个命令正是求之不得,乐颠儿的撇下自家王爷和大将军,提马就往前方冲过去。
  后方仅剩熠星和风霆两人,不过无需担心,毕竟所有的敌人都在几十丈外自顾不暇,而风大将军确实是一流的高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而变故,通常就发生在最笃定的一刹那。

  在卫尘他们刚到达打斗圈的外围,还未融入进去,其中两名黑衣人身手暴涨,以鬼魅之姿瞬间游离出包围,风驰电掣,直奔风霆。
  "将军!"
  "小心!"
  风霆纵身出剑,先上一步迎战两人,岂料这还是个障眼法,其中一人缠上风霆,而另一人落地一旋,转身避过,冲向熠星。

  黑布遮面,如此近的距离,熠星仅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深邃、坚决。
  距离太近,任何援兵都是无用的。
  熠星身手不济,但头脑清楚,他猛刺马肚,提着缰绳飞奔前跃……突如其来的动作,硬生生的打断了刺客动手的节奏,刺客挥刀之下,刀锋擦着熠星腰间而过,衣带斩断,罗衫飞扬,而熠星则瞬间转到了他的背后,勒马站定的一刹那,掌中的发簪脱手而出,直冲那人后背。

  疾驰破空声让那人不敢大意,站定,俯身,躲过一击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只玉簪,待他再次转身,发现风霆已经摆脱己方纠缠,回援奔至马下,而自己的同伴则即将被拥上来的一帮侍卫包围……

  一声尖锐的口哨乍起,示意同伴撤退,隐入密林一瞬间,那黑衣人的最后一眼瞥到马背上的衣衫微乱、青丝飘动……
  难得一见的机智与风情……大殷的皇族狩猎,还能……再见到吗?
   *************小剧场*************
  提问——为什么会知道敌人埋伏的方位?
  风霆:我听见金属摩擦的声音了。
  风霆的亲卫:那几棵树太安静了,没有鸟鸣。
  卫尘&卫谋:感觉,如芒在刺。(笑)他们的视线太火热了。
  熠星:呃,一股酸臭马粪味,他们肯定不经常洗澡……
  众人:=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我也改了……
温泉
  ——扰乱一池温水的,不是风,是人跳进去了。

  因为对方的声东击西,大部分刺客得以逃脱,仅有的三个受伤的也横刀自尽,没留下活口——不奇怪,像这种刺杀向来'不成功,便成仁'。
  "中原人打扮,除了身材魁梧些,没有突出特征,所用的长柄刀一般又一般,还有飞镖也是大路货……"他们能埋伏在这条路上,本就说明问题。计划周详,从服饰、武器上,没有留下半点线索,意料之中。

  "大哥,他们是冲你来的。"熠星把手中的发带递给身后的风霆,"有没有什么想法?"
  风霆在背后帮他束头发,听到这话低头看他,"冲我?何以见得?"那两人一出手便把目标锁在小熠身上,很明显。
  "你没看到……你拔剑纵身挡在了我前面时,那人临时改主意了。"虽然是一瞬,但熠星没有忽略带头的那黑衣人在风霆翻身下马的一刹那,把尖锐的视线投到了自己的身上。

  风霆不仅仅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也是安国公主的长子,大殷皇帝的表兄,是个侯爷呢。他这种身份,加上这种自然的回护举动,无形中就透露出一些刺客可能还不知道的信息。
  熠星心不在焉的拢紧衣服,前一阵子因为联姻的传闻,自己一直不太理会各方使节,不过现在看来,真是大错而特错。
  ——那伙人当然是使节,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没的,不是使节根本就不能有这样的机会,但也不会是单纯的使节,有这等心机和身手……
  不能放过,必须尽快找出这个人,要在禹山狩猎结束前……
  等一到禹山别院就……
  想到这,熠星低头看了看自己邋遢狼狈的样子,欲哭无泪,怎么每次倒霉的都是他?

  ……
  …………
  后半段路程,大家的速度提快了很多,即使风霆的亲兵也多多少少能感觉到璟王爷的焦急。
  说焦急太含蓄,用卫谋的形容'火急火燎'才比较恰当。
  卫尘无奈翻眼睛,就老大那一脸闯了祸,急于粉饰太平的样子,只要不是瞎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真不知道他急什么!遇袭这件事是一定得禀报皇上,然后派兵彻查的。
  这算不上什么闯祸,再说,就算有错,也错在他们擅离职守,没有保护好他。责备,总论不到老大身上,他干嘛一副着急的样子?
  卫尘哪里明白熠星的顾忌?

  熠星就算是个白痴,最近也能对罗耀阳的反常有所察觉。也不知道他最近些时日到底是哪里不顺心,自己每每一点小事,都能让他抓住痛脚,训斥个小半天,那脸黑得……
  一场打斗死了人,众多侍卫连头发丝都没乱,自己搞成这个狼狈相,还指不定怎么被骂得狗血淋头。
  解释?
  熠星悲哀的想,经过半月前的那次青楼闹事,自己如今在那人心里恐怕一点诚信都没有了。今天的事,就算一定得讲,也不能让这副样子,入了那人的眼。

  在他们到达别院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忙进忙出,只不过以罗耀阳为首的大人物,都还在路上——不幸中的万幸。
  ***** ***** ***** ***** *****
  温泉,是整个别院里,熠星最喜欢的地方。
  遣退了所有人,熠星独自一人泡在水里,仰头能看到露天处影影绰绰的红叶,享受片刻放松和宁静。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刚刚刺客的那一幕。
  刺杀风霆……对方原本打算的是奇袭,不过被他们识破后,这一打算明显没有奏效,而后来的变奇袭为'诱敌'则多少弥补了先前的失败,如此扭转劣势;
  在看到风霆弃马拔剑,挡在自己前面之后,竟然在意外之余,能瞬间再一次转变计划——能让风大将军,风家小侯爷身先士卒的,当然是个比大将军更难得一见的肥羊。尤其这人手无寸铁,比起胜负难定,相当棘手的风霆,简直就是白拣的软柿子——还是个镶金边儿的软柿子。
  在这种恶劣的情形下,消灭这个公子哥,或者最不济,能抓到这样的人质在手,最差也能弄个全身而退——短短的一瞬,这就应该是刚刚那人的心里估算。
  这份谋略、应变、与同伴的默契和临阵决断的大胆,确实不容小觑。
  不是泛泛之辈,绝不是……

  静下心,闭上眼,熠星回忆起擦肩而过的一刹那。
  那人……大概跟风霆一般高,结实有力;
  身上,有皮革和青草的味道,很清新,常与马为伴,却不似寻常的游牧,与他的身份吻合;
  眼神,包含着绝对理智的算计,冷静,即使在自己猛然策马打破他计划的情况下,也没有吃惊失措,心智成熟。

  其实那人眼里的深邃……倒是很像……
  大概是被泉水热气熏的,熠星仰头枕在池边,觉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介于半梦半醒,脑子想着,眼前却又好像看到那种深邃,一如既往地严肃,却又会充满温柔……
  幻觉……
  "星,该起来了,汤泉不能久泡……"罗耀阳半跪在池边,拢拢熠星散开的头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罗耀阳一到别院,就听到他们路上遇袭的事情,赶过来找他,却得知熠星独自一人在泡汤泉,而且时间不短了。难免有些担心,便直接进来,正巧看到熠星头枕在池边,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星?"罗耀阳看他双目微合,脸泛红潮,对自己的招唤没反应,心里猛然觉出不妙,拧身跳下。

  黑与红的帝王袍服漂在雾气茫茫的池水中,象征着铁血权力的庄严,包裹住白里透红的赤裸纤修躯体,金冠胶着青丝,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暧昧淫靡。
  大概是汤泉的原因,抱在怀里的熠星显得又轻又软,温玉在怀……

  罗耀阳拦腰抱着,没走几步,就听到怀里的声音有些软,"我没事……"熠星已经张开眼睛,里面水雾蒙蒙,明显还不是很清醒,"放我下来吧。"
  罗耀阳抱着他走到池边,熠星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微一踉跄,还是站稳了,借力靠在他身上,气息低缓,"……刚刚大概真的泡久了,昏昏沉沉的,听见你声音……想动,动不了……好像鬼压床……"

  站在池边,一股微风拂过,带来的稍许沁凉,让熠星觉得又清醒几分,手脚也多了些力气。
  攒了些气力之后,熠星转头看罗耀阳,只见他浑身湿透,丝织的衣服粘在身上,金冠不住往下滴水,脸上也挂着水珠的落汤鸡模样,一扫往日的高高在上、死板又冷峻的形象……
  即使在自己更狼狈的现在,回过精神头的熠星也不可抑制的指着对方轻笑出声,"呵呵,你这样子……难得一见……哈哈,我们这叫不叫鸳鸳戏水?"

  罗耀阳正扶着熠星,听到他口无遮拦的话,心中不免一荡,反应却秉承一贯,"乱说话!从没有半刻让人省心……"啪的一声,就势一巴掌拍打某人的屁股。
  这一巴掌的训诫,意在责备,当然也是亲昵中的无心之举,但罗耀阳此刻心神未定,忘了怀里的人正一丝不挂,那处私密的地方正贴在掌心中,柔嫩滑腻,带着温软的弹性和不经意的色情……
  惩戒变了味道,情愫,或者叫暧昧的东西,浓浓的弥漫在雾气腾腾的温泉边,不过瞬间一闪,却让俩人的心里都猛然一颤。
  仿佛刹那间,罗耀阳开始意识到这样的情形有些……不妥,他低低的清清喉咙,同时抓起一边的浴巾把赤裸的星严严实实得裹起来,"山里的秋风凉……"

  熠星低着头,用裹在身上的干浴巾蹭蹭眼前水气过重的刘海……
  没事,奕……
  小的时候,他也一定……打过你的屁股……
  其实……不用在意的……

   *************小剧场*************
  作者:大家好。
  众人:为什么这一期是你?
  作者:……
  众人:= =|||
  作者:星星这种状态,你们还要拖他出来强颜欢笑么?

晚宴
  ——couldn't wouldn't shouldn't

  两人在汤泉的偏殿,重新换过干爽的衣服,屏退下人,罗耀阳心下盘算后,开口嘱咐,"星,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派人去查。"
  "查谁?"
  "穆丹和霍尔邦嫌疑最大……"
  熠星正在对着铜镜,对自己的大红锦衣皱眉,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深,回头,"你认为是穆丹和霍尔邦?"
  "他们最近不太友好,尤其是穆丹近年多有……"
  "哦,是吗?"熠星鬼精鬼精的眼睛,扫过罗耀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挑挑眉毛,"你想让我相信你对你的敌手全无防备?在你已经在边境布防军队的当口,任对手的使节在你的京城军事腹地刺杀你的大将军?"
  "……"
  看他沉默,熠星耸耸肩,转头回来,语气阑珊,"好吧,我相信。我相信我的哥哥,没有派暗探盯着那两伙使节,我相信大殷皇帝没有命令那些暗探把那两部的使节所有举动都严密监视起来,我相信那些暗探没有把他们祖宗八代都查出来摆在你的案头……"

  "星……"罗耀阳打断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我没有让人去查他们的祖宗八代……"

  "罗耀阳……"熠星突然用起了两年来再没叫过的名字,通过铜镜,他看到他身影一滞,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不清。"……就在这个别院,就在前面的集枫殿,在那儿,五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交手,第一次,你识破我的谎言,而我破坏了你的盘算……"
  "第一次,我们就知道'这是个难缠的家伙。'我们了解彼此,也许这种了解,比我们认知的还要深。"透过血液,深入骨髓……
  熠星转过来,"有些事,即使从没有人跟我提过,但我知道你的用心。"

  "不,星……"你不知道,罗耀阳突然觉得手有些颤,掩饰性的拉拉袖子,声音严肃冷硬,"总之,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操心。"说完,侧身过去,表示话题到此为止。

  熠星盯了一会儿罗耀阳的袖子,突然起了另一个话题,"听父皇说,我小时候……就是失踪那次,因为他们太笃定,太自信,把注意力都放在来自楚国的刺客上,而忽略了其他,结果……我被劫持得不知所踪。"一失踪就是十七年。
  "这次,监视的重心放在穆丹和霍尔邦身上……你犯了同样的错误!"熠星走过去,从袖子下面,拉住罗耀阳的手,一直宽厚温暖的掌心,此刻竟然有些冷。
  摩挲,交握,一臂的距离之内,熠星抬头看着他,眼睛专注而又明亮,语气缓慢而又坚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面前这个人,身手不济,但总算还有点小聪明,不能克敌,但足以自保!儿时的事,再也不会发生,"盯着罗耀阳墨黑的眼,轻轻承诺,"再也不会!"

  罗耀阳注意到熠星眼里琥珀似的剔透光芒,听着他好像誓言一样的许诺,心底的某种感情忽然波动起来。
  无法形容当他听到他们在路上遇袭时的感受,瞬间的寒气让他眼前发黑,在看到星悠哉泡温泉时的火热重生,深寒与灼热……难以表述,但此刻,能感觉到心底某处在沸腾、好像山底的熔岩,压在万万斤之下,却依然澎湃到不可遏止……
  手腕微一用力,把那小祸根拽进怀里,死死搂住,想揉进身体,吞进肚子,不用放手,不再放手……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心跳,熠星靠在那怀里,淡淡笑了笑,他终究也是不能彻底忘记……可那又怎样呢?
  也许不是不愿,而是不行,不能……
  熠星暗自呼吸凝神,平稳心境,拍拍罗耀阳的背,直起身子,笑得三分得意,七分纯粹,"所以说,我们达成共识了?晚宴上,我要会会那月伯的使节。"

  ……
  …………
  "……璟王殿下资学筑路,修堤垦荒,救万民远于水患,贤名远播,小臣在月伯也是如雷贯耳。殿下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今日得见,小臣才真正明了温润而泽,缜密以栗的真正意义。难怪中原有话叫'百闻不如一见',小臣真是受教了。"
  "贺大使过誉了。大使对中原文化的了解,才让本王惊叹。"熠星看着眼前的贺德康,中等个头,略胖,看起来面目宽厚,有些平庸,不过,倒能给人个好印象。若不是他还穿着月伯的传统衣饰,只听说话的语气和用词,还真的有点中原文人的味道。
  "小臣的祖母来自中原,对中原文化只是略微了解,后来小臣有幸结识了三王子殿下,才有机会得知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令人着迷,就此一头扎进去……唉,浅薄浅薄,此刻在王爷面前卖弄,真叫小臣汗颜……"
  "大使过谦了。"熠星嘴里随口应着,心里却想起来了风霆对这个贺德康的评价,果然不出三句话,便开始对贺俄偏向。

  "大使似乎对三王子令眼相待。"
  "请殿下不要误会,虽然三王子对小臣有知遇之恩,不过小臣既为我国主之使节,对王子之间,只是就事论事。月伯虽然不及中原人杰地灵,但我们几位王子也都很出色,大王子胆识过人,武艺超群;三王子温文儒雅,学识渊博;四王子礼贤下士,待人谦和,都是我们的骄傲……"

  这个贺德康,看来真的是三王子的拥趸,能感觉出言语之间不经意的恭敬,和某些已经不算是隐讳的倾向。
  熠星看着他,听着他看似公平,却总会转弯抹角、弦外之音的偏袒三王子贺俄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想要证实的,怀疑的,揣测的,似乎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就像走在棉花堆里,使出浑身解数扑腾,毫无进展,也无处施力。

  远处霍尔邦使节的高谈阔论,穆丹的小心谨慎,塔朗大汗的畅饮开怀,还有主位上那个看似平和的眼下,藏着的不为人知的心思……
  晚宴上太多声音、味道交错在一起,好像空气中都飘着能麻痹头脑的酒精,还有 令人心情烦躁的薰香……让他不能思考,平静的心情也乱得一塌糊涂。
  借口疲累,熠星提早离开晚宴。

  ……
  …………
  "海宁?"刚一回到自己的院落,就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月光下淡青色的袍子显得有些冷,有些朦胧。
  "听到你遇袭的事了。"夜色下,海宁的面目有些模糊,只能看清他闪亮亮的眼。
  "有惊无险,我没事。"海宁走近,熠星这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小脸青绷着,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自己,"别大惊小怪的……要不要我脱衣服你检查?"
  "哼,好啊!我倒是奇怪你今天怎么穿了大红的衣服,你不是讨厌红色么?"海宁瞪他一眼,拉他一起进屋。
  "你以为我愿意,宴会,我就是一个人偶,每次参加这种场合,都差点被人生吞活剥……"

  "你脸色不好。"海宁帮熠星挂好外衣,一转身,就看着他懒懒地趴在暖榻上。
  "大殿里那股味儿……你是没去,你要去了,保准脸色比我还难看。"
  "算了,我还不知道你!"海宁坐到他身边,散开他的发髻,手指伸到头发里,一下一下的揉捏着他的头,语气有点没落,"你总这样,遇到事情不愿意说,老是自己扛着……"
  "……"

  熠星的沉默,让海宁的手微微一滞,"今时今日,我依然帮不了你么?"
  "不是的……"熠星趴在那儿,话刚开口,一怔之下,却不知道该怎样继续往下接。放下借口,"……我想我只是……不太习惯。"
  不习惯,身边竟然,有一个人,可以分担心事。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都知道,先开口的人,先妥协。
  而以往,都是海宁向后退一步。

  "呃,那刺客与我打了照面……"熠星的语气有点犹豫,似乎不太适应,"虽然当时只是一瞬,可我有些想法。我排除了一些人,然后给那刺客的身份做了假设,然后推想,在晚宴上,我去求证……结果我发现,我的假设矛盾了,我有些无所适从……"
  熠星顿了顿,"那人敌意明显,身手很好、胆大又很狡猾,是个威胁。可我似乎……抓不住仅有的一点线索……"

  "嗯……"虽然话题严肃,但看着他愿意敞开心思,谈及他的顾虑,海宁心里的高兴让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他想了想,"[排除所有的可能性,最后一个就算不可证实,也一定是真相。]你以前说过的。"
  "骗你的!"熠星扭过身看他,"你不觉得那句看似哲理其实挺废话的么?"看着海宁渐渐变得神色不善的样子,"开玩笑的……哎,别捏……"
  熠星揉揉脸,"唉,还是以前好,你乖乖傻傻的,说什么都信,就像逗小猫……哎,还捏?"
  "骗子!"海宁看着熠星那笑得让人牙痒痒的样子,忍不住又来一下子。

  "喂……"熠星翻身跳起来,就势扑倒海宁"老虎不发威,你当我……"
  "你是病猫发威,也当不了老虎!"海宁打断他,反唇相讥,如今个头跟熠星差不多,但力气可今非昔比,他反身一扭,用一种怪异的手法,把熠星压在身下,"还不服?"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居然用擒拿手……你个不孝徒!"熠星再张牙舞爪也是被人牢牢置在身下。
  "呵呵……"海宁突然笑起来,松开手从后面抱住他,头抵着熠星的背,喃喃,"谢谢你信任我……"海宁趴在他的身上,熠星就像个背着自己壳的乌龟。

  "傻瓜,海宁……"透过声音,他能感觉到海宁为这小小胜利的满足和欣喜……把脸埋在锦裘里,"你还是傻傻的那个……卫海宁。"
  海宁,放下心中执著,你就会看见,在我心里,你占据了怎样重要的位置。

  门外。
  广福有些忐忑,这种感觉毫无理由,却又那么真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
  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长时间沉默的那种无形压力,广福忍不住出声,"皇上……"
  与此同时,广福看到天显帝无声的退后一步,似乎犹豫了一瞬,又似乎是自己眼花。
  再过一会儿,才听到那个熟悉的低音,依然沉稳,"回去吧,告诉侍卫……不要声张……"
  "是!"广福打着灯笼,侧身走在前,领着皇上离开那处。
  隐约能听见前面大殿里的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只是在这略显幽静的小路上,配合着皇上略缓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广福觉得心里有股抹不去的酸涩……

   *************小剧场*************
  腹黑的左相
  熠星(看着远处熊一样的中年男子):那个留卷毛胡子,黑黑胖胖的人是谁?
  纪珂:是穆普尼大汗。
  熠星(惊恐,颤音):就是他~~~~~女儿来联姻?……镇定,镇定!遗传的事,谁也说不准……哎,你见过那个什么公主么?
  纪珂(一脸沉痛): 你要听实话么?
  熠星:~~~~~~
  纪珂:(^_^)

作者有话要说:看,结尾那么感性,然后被小剧场一搞,就没气氛了。以后,小剧场……看情况?!
改了,这回看起来顺畅点了。啊~~~ 我不适合赶文,果然还是慢慢磨的那种……嗯,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话说B超那东西,能看出来啥?我看都一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的肝胆肾胃都没毛病……得来半日闲,总算把前面林林种种的东西都改了。
秋狩
  ——变攻为守与转守为攻

  夜深,万籁俱寂。
  天上的弯月被一缕淡云遮得愈发朦胧。没有皇城高墙厚堡的规模,禹山别院的防御显得有些单薄。虽然有大批的禁军在内院交替巡逻,堪称严密,弥补不足,不过能防范如此谨慎的地方,也仅限于几个地点。
  马厩,无疑是有人把守,可又不算很重要的地方。
  当值的守卫刚刚巡视一圈回来,靠在一旁打呵欠,张得大大的嘴还没有完全合上,人便无声无息的倒下去了。一个黑影从后面托住他,无声的把他放坐在地上,然后像只矫捷的山猫跳进院子……
  片刻功夫,那黑影闪身出现,冲着那昏睡的守卫某处轻拍了拍,不待他完全清醒,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 **** **** **** ****
  这次皇家秋狩是罗耀阳即位后的第一次,皇室宗亲,朝中重臣、家眷,各方使节,再加上随行护卫,浩浩荡荡约有万许人,真正参与打猎的也起码近千,只是这禹山猎场方圆几十里,有水有陆,有山林有平原,大家四散下去,倒再也看不出人数众多,队伍庞大。

  罗耀阳这一队,相比之下,就算比较人数较多的一个,包括亲王,包括重臣,还有一些随行的侍卫。而敢与天显帝并排而骑的人,自然只有一人。

  "星,你脸色不好。"罗耀阳侧头看熠星,唇上的血色似乎淡了些,太疲倦了吗?
  "嗯,没睡好。"熠星揉揉眼睛,"昨晚我与那刺客大战三百回合,唉,累死我了。"
  罗耀阳身形一滞,然后明了过来,盯着他,再一次命令,"我会派人,你不需要操心。"
  "派更多的暗探监视?拜托……最佳的防守就是进攻,同古训'暗箭难防'是一个道理。"熠星一贯善攻不善守,再说,他岂是能安分的人?
  他晃着马鞭,谈起自己最新的看法,"也许刺杀的目的本来就不在杀人,而在栽赃、制造猜疑,或者搅浑水,然后另有目的……"熠星摇头,就是因为想不通自己的推断,昨天一晚,不免越想越多,越想越杂,"我不得不说,若他们真是想让我们分心,他们要成功了,我觉得我快钻进死胡同了。"
  太多的想法,就等于没有想法。同样,面面俱到也等于无的放矢。

  "所以这个时候,就要以不变应万变。"罗耀阳指了指身边暗青色的箭袋,暗示派了青衣卫暗中护着他,"我们在明,对手在暗。目的不清,会做多错多。沉不住气,就永远也成不了好猎人。"话一落,四五年前的旧事,不期然的回转到罗耀阳的脑海里。

  听到这话,熠星也抬头看罗耀阳,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怔怔。
  熠星想起那时自己跟海宁乔装、冒名,亡命天涯,就是躲罗耀阳这个'猎人',现在听到猎人自析秘诀,感觉……真是又别扭又诡异,忍不住清清喉咙,"深有体会……这主意……挺管用的。"
  罗耀阳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所以有古训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看到箭袋,罗耀阳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的骑射练得这么样了?"
  "很好!嗯……不错。"熠星拍拍自己的弓,很有自信,"虽然可能比不上你百发百中,但也总算差强人意。"
  "哦,是么?"罗耀阳瞥了他一眼,油奸耍滑的小狐狸,脾性真是一点没变!
  罗耀阳从自己的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摸着上面的篆文,"那我可以问问,为什么我的箭袋里会有刻着'璟王'名号的箭?"
  "……"
  罗耀阳的声音带了几分严肃和询问,"星?"
  "你知道我前一阵子忙,北大营的事,光是准备就忙了我好几天……"熠星刚拽个借口,看看罗耀阳的脸色,只好坦白,"我把我的箭混了一些在风霆表哥的箭袋里,再往你的箭袋里混一些……起码最终狩猎结果……不会太难看……"他耸耸肩,有点无赖,"我骗人又不是第一次了。"
  "……"

  熠星算计得是不错,但真到了猎物出现,大家纷纷张弓疾射的时候,他那明眼人一看就会露底的技术,还是不太好频繁外显,尤其,他的左右,除了罗耀阳,还有护国公,定楚侯,大将军……都是武将出身。
  看着背后不远处,海宁正与纪珂并骑,相谈甚欢,熠星不由心下感叹,果然是当官的料,在这个队伍里,四品官的海宁就好比芝麻绿豆,不过,明显,他自己有不让人看轻的本事。悄无声息的渐渐退到后面,熠星冲着海宁靠过去,还是跟文人书生一起比较好,起码在舞刀弄剑的水准上,他们谁也不用笑话谁。

  …………
  风霆摸着自己的箭袋,对眼前的猎物,几乎就没怎么出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箭袋里混了熠星的箭,也明白是某人怕面子上过不去耍出来的小手段。不过,自己帮人如此明显的作弊倒还不曾有过,尤其那人退到了后面悠哉游哉,一箭不发,怎好凭空出来几个猎物?

  "皇上,微臣想到后面去看看。"

  其实熠星一离开,罗耀阳就察觉了,而且知道,他是跑去跟后面的卫海宁一起,这种感觉,也许可以称作'被忽视'的感觉,并不令人愉快,而对于风霆的自动请缨,似乎更添一抹烦乱。
  心照不宣,他明白风霆的意思。
  从实际的角度讲,无论是安危,还是为了某人面子的小诡计的成功与否,风霆的提议都无可厚非,只是……莫名的,比起风霆对星的这份敏锐、关注或者说是细心,让他不太痛快的是星。
  熠星看似随和,其实心防很重,相较自己以前与他斗智斗心、左右周旋,风霆似乎很轻易地得来了他的信任,轻松得让他有些……

  "皇上?"风霆的略带疑惑的召唤,打断了罗耀阳的走神,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到胸口,找不到宣泄……
  知道风霆还在等回话,罗耀阳应付眼前,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你去吧,别让他胡闹过头。"
  以为皇上是为了熠星的花招犯头疼,风霆笑了笑,"是,臣会小心。"

  风霆策马跑到后面,看着熠星正稳稳地坐在马上,一身淡绯色的窄身锦衣,干净利落,配上那匹与他同样耀眼的纯血西漠白马,和手中金弓,即使不能成为收获最多的一个,也肯定是最显眼的一个。
  当然,自己心里明白这副架子有多唬人,等走近了,也察觉出他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会骑射,哼,表里不一的小人……"
  被熠星叫做'小人'的那人,一弱冠书生,长得也是唇红齿白的秀气模样。风霆看看那书生手中的弓箭,又看看不远处落地的山鸡,再扫一眼那明显受了打击的小熠,摇头失笑。
  只听那人语气闲闲,"君子六艺,会骑射没什么好奇怪吧。反倒是你,骑射这么差,真叫我意外,亏你还挂着兵马统帅的名头。"
  "我那叫运筹帷幄!"
  "哦……"
  "你那是什么表情!"熠星握着缰绳磨牙,"……不肖徒,真是不肖徒……"

  风霆在旁边好笑地看着这两人,像孩子似的,不过能感觉到熠星斗嘴时发自内心的轻松和愉快。至于那少年书生……能让小熠这样对待的,卫海宁,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真容,似乎才更能体会到熠星那日谈起他时的感受,珍惜与欣赏。
  "好了,小熠!"风霆驱马上前,"我们往东折返吧,跟着皇上,人多眼杂,我看你也没什么机会出手了。"

  其实,这种皇家狩猎,在真正的猎手眼里大概就像一场闹剧。
  先是大批人马在林子里一顿翻腾,惊得飞禽走兽不安逃窜,然后再领着猎犬,慢慢缩小包围圈子,把猎物驱赶到某些指定地点,等着权贵们'大展身手',打一些狐、兔、狍子之类的小东西,然后皆大欢喜。
  所以当熠星举弓面对地中间力竭到有些颤抖,且已经无路可逃的赤狐时,看着那小黑豆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慌,忽然觉得……荒谬,慢慢的卸下力气,放下弓箭。
  唉,算了!
  熠星侧头,对着风霆苦笑,"我的'伪善'又开始发作了。"
  是的,他从不拒绝奢华保暖的皮草裘衣,他对着盘子里的珍馐美味也向来心安理得,但他此刻,真的无法让自己仅仅为了娱乐而杀戮。

  海宁看看熠星,看看地中央那只狐狸,"遇到你,它真是个幸运的小东西。"
  "就在林子里随便走走也好……"风霆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疾驰破空声,让他猛然抬起头,然后一声呜咽的哀鸣,短促且尖锐,之后,寂静无声……

  熠星看着地上,被他放过一马,却依然难逃一死的狐狸,不禁抬头望向箭矢的来处——林子的另一端。
  一阵簌簌细响,从林间走出一小队人马。
  "哎呀!原来璟王殿下在此!"月伯大使贺德康,一脸意外惊喜,对熠星他们打起招呼。"小臣见过殿下,见过诸位大人。"

  熠星淡淡的回礼,看着贺德康,"大使刚刚好箭法。"
  "呃?"贺德康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然后再看到地上的那只死狐狸,才猛然了悟,脸色登时窘得通红,"小臣,小臣不知道那是璟王的猎物,小臣真是唐突,并非有意冒犯殿下,实在是……"
  "是在下鲁莽,不关贺大人的事。"贺德康队伍中的一个青年翻身下马,打断了贺大使的赔罪,单膝跪地,"是小臣误杀了殿下的猎物,小臣愿意领受责罚。"

  熠星看着这个人,肩宽腰窄,四肢有力,手指修长,"你先起来回话。"嗯,个子也不小,方脸浓眉,皮肤酱紫,武夫的标准模样。"你叫什么名字?"
  "小臣贺季,是大使右卫。"
  "你的身手很好!"
  "蒙王爷夸奖,小臣愧不敢当。"
  "听说你们月伯人都是善骑射的汉子,这点小事……"熠星不甚在意地对着地上的死狐狸摆摆手,低声轻喝,"别这么战战兢兢的!"
  熠星上下打量了一番,"愿不愿意露一手,也好叫小王见识一下真正的月伯勇士?"
  贺季回头看了一眼贺德康,大声答复,"小臣愿意!"

  不知道熠星哪几句话触动了他们的神经,贺德康身边的几名武士对于'露一手'有些跃跃欲试,得了贺德康的首肯后,便策马直冲林外——因为月伯人偏居草原,熠星他们便一同策马往西南行,那边是猎场最开阔的一隅。
  月伯人爱马,也好赛马,无意中的一段路程,因为熠星胯下的骏马,而让这些马背上长大的人,热血沸腾起了争胜之心,一来二往,便有些比试的味道。

  熠星的骑术之好,出人预料,加上那匹同样不俗的宝马,几乎只是瞬间,便把大批随行远远的甩在身后,能在后面跟上他的,也仅限于风霆、贺季、卫尘和其他两个月伯武士。
  在宽敞的草地上如此疾驰一段,熠星的身姿配上胯下的骏马,很有意气风发的味道。

  而谁都没想到,意外来的如此突然。

  熠星的马似乎在奔跑中先是滞了一下,还未及身旁的人反应,便紧接着踉跄一步,然后蹄下猛然一滑,扑通摔倒……而熠星则因为奔驰中的惯性作用,在马匹倒地之前,被猛地甩出去……
  "小熠!"
  一切发生的太快,便是风霆也仅仅只来得及出声示警,而无法跨过两个马身的距离去救他。

  就在熠星被甩出去的一刹那,在熠星的另一侧,一道黑影身形暴涨,猛然窜出,在熠星落地之前,两人身影重叠。接住熠星之后,那人瞬间凭着还未松手的缰绳借力,转身一扭,落地,翻滚,滚出足足两丈多远,才停下。
  是贺季。
  熠星被他护在怀里,不知情形怎样,不过这已经是尽可能减小他受伤的施救。

  "王爷!"
  "小熠!"
  随着卫尘和风霆的靠近,海宁和后面大批随侍也赶上来了,熠星的意外足以让所有侍卫都心惊胆战。
  贺季还在紧紧搂着熠星,两人似乎都已经失觉。
  依然昏沉的熠星被小心地安置与卫谋一骑,在护卫的簇拥下往别院方向走,剩下的善后及调查则由风霆全权处理,海宁也留下了,毕竟像'光'那样的宝马,在奔跑中失蹄的可能性太小,而且,这是两天内发生在熠星身上的第二次意外——意外到都已经不再像是意外。

  策马走了一段路,熠星张开眼睛,感觉没什么大碍,不过摔那一下子,五脏六腑不可避免震动的有些疼,不过……值得!
  "卫谋……"
  "老大,"听到熠星的声音,卫谋小心的揽着熠星,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低头看他,"哪里不舒服么?"
  "呵呵……咳,咳……"熠星露出一个笑容,"卫谋,就是他。"
  卫谋浑身微微一震,就听熠星继续说,"……把月伯四王子的资料尽可能收集给我……"
   *************小剧场*************
  炮灰士兵甲:那这死狐狸怎么办?这死狐狸算谁打的……
  熠星:卫谋,叫那个士兵这几天都去打扫马厩,值夜岗!(我叫你一口一个'死狐狸',一口一个'死狐狸'。)
  风霆:小熠这无名火……(回头看海宁、卫尘等)哎?你们怎么也都不高兴?
  海宁:= =|||(或许你应该问,有谁没有被叫过'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因为这一章比较连贯,内容多,就多耗了几天。。。。
想我了吧^_^
分歧
  ——争吵是感情的催化剂,只是方向不可预见。

  一直到英华殿门口,罗耀阳才从马背上跳下,把马鞭扔给旁人,片刻未停,大踏步地走进去。
  "臣拜见吾皇……"
  "免了,"罗耀阳打断他们,虎目一扫,几位随行的御医都在厅堂,微微蹙眉,边问边往里内室走,"星怎么样了?"
  "回禀圣上,殿下没有伤及筋骨,"
负责外伤的王医正紧走几步跟在皇上身后解释情况,"只是一些皮外擦伤,但……"罗耀阳听到这里,猛然顿住脚步,眸内寒光一闪,"怎么?"
  那王医正被寒光一刺,微微打个激灵,忙道,"王爷心血虚,疲劳所致,下官开了安神的方子,王爷服了药,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罗耀阳摆摆手,让一干人等退居外间,自己入了内室。
  不亲自看一眼,放心不下。

  挨着榻沿坐下,看着他平静的睡容,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翻腾,是放心,也有点后怕。
  榻上的熠星看起来有点消瘦,眼下有淡淡的黑影,胳膊靠近手肘的地方蹭掉一大块皮,已经涂了药油,看起来红瘆瘆的吓人。但不管怎么说,从疾驰的马上掉下来,这点伤几乎就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静静的看着他,无余遗漏,慢慢的等着,起伏的心神渐渐平静。
  伸手拂开他脸颊上贴着的一绺头发,当手指触及到细腻的皮肤时,那种温温的真实地感觉,似乎给心里又添了一抹笃定,莫名的,像吃了个定心丸。手,没有离开,有些留连,有些不舍,细细的拨开其余凌乱的发丝,顺在两鬓处。
  来来回回,珍惜,也眷恋。
  ……平安,平安就好……
  最后顺顺他额前零乱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星,是他最,最……
  重要,无法言喻的重要。

  散乱的发丝都被打理整齐了,露出一张精致又柔和的轮廓,飞扬的眉毛大概因为紧闭的眼而少了几分英气,看不到眼内的狡黠和神采,失了平日的个性和神韵,就只剩下单一而纯粹的美,不辨雌雄,挑不出瑕疵的,完美。
  看着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容颜,手慢慢从他的脸侧拿开,失去了指尖上一直萦绕的温度和滑腻,不舍,也有空落,不甘就这样……好像被催眠了似的,罗耀阳俯下身,在熠星的额头上轻印一吻。

  一个吻,好像打破魔咒的闪电,罗耀阳脑子瞬间一凛,轻触即离,却觉得万分狼狈。这样的亲昵只适合儿时……
  "只要平安……"
  平安了,就不再奢求。

  罗耀阳起身,还有太多的事情要顾及……必须去处理公事了。他给熠星掖掖被子,便转身外走,脚步似乎有些急迫,有些不稳,有些落荒而逃。

  轻轻传来的关门声,躺在床上的熠星张开眼睛,眼里清醒的无一丝睡意,他神色复杂的伸手抚上额头,摩挲,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的蜻蜓点水……
  草药里的安眠成分对他的作用并不像对常人那么大,罗耀阳一进屋他便醒了,只是头脑中关于应对月伯的计划还未成型,对方的目的不清但苗头明显已经转向他了——先给'光'做了手脚,然后又出手相助——目的不是要他死,那就更不单纯了。
  若想知道更多,总会有些危险性,但若告诉罗耀阳,他定然不会同意。
  装睡,为躲过他对今天事情的详问;
  装睡,却没想到……
  熠星闭上眼,压下眼内的酸气,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不能分心,不能分神……
  ***** ***** ***** ***** *****
  晚宴,熠星不打算缺席。
  理由简单,好歹大殷统帅的名声在外,别管真的假的,怎么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像个娇贵的千金闺秀,再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碍。
  当然,更深一层的理由还不足为外人道。

  "'光'的腿摔断了,运回马厩……但活不久的……"熠星离开后,海宁在那忙了好一阵子,总算暂时告一段落后,便赶来看熠星,也顺便告诉他后来的事,"……让几位马医都看过,出事的地方也查过了,找不到它突然失蹄的原因,我也问过马厩掌事,说没人靠近'光'。马医们说,可能是它被圈养太久,徒然发力疾驰,发生意外。"

  查不出原因不奇怪,没有比月伯人更懂马。
  其实,若不是感觉到'光'失蹄前,刹那间的异常抽搐,熠星自己恐怕也不会如此肯定,"那贺季怎么样了?"
  "呃,那个月伯人?他没有事,就算擦伤比你多些,不过皇上也派御医给他看了,好像还赐了什么赏,封了个勇士的头衔。"

  "哦,这么说,晚宴他也会出席了?"熠星对着镜子试探的动动胳膊,如果猛然动弹,略微结痂的地方还是会有点火辣的疼。
  听不到海宁的回答,熠星转过头,正看到海宁凝视自己,严肃且犀利,"怎么了?"
  "你计划的,是不是?"
  "干嘛这么想?"熠星一愣,然后笑了笑,"若没贺季接到我,最轻也得折胳膊断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海宁想起以前,周奕为了查某种可能,能不惜身体,整日整夜的工作;再以前,他为了给自己上一课,不惜做套挨打,身上的伤势大半个月才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周奕内心深处,有种为目的,一往无前的狠决。
  他盯着他,"你保证?"
  "真的,我很珍惜我这条小命儿的。我保证!"熠星转身,坦然回视,"我问起贺季,就是想当面谢谢他。"

  "周奕,"海宁走近,拉住他的手,"不要做危险的事,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将帅,运筹帷幄。身先士卒的事,不要做。"
  "我知……"熠星话未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
  "我们以前讲好的……"海宁有些动情,嘴里喃喃。"……你答应过,是一辈子。"
  "嗯,我知道,海宁。"涌上一阵说不出的疲累,熠星把头慢慢地靠在海宁的肩上,"我知道……做家人,一辈子。"
  誓言永远是誓言,但责任也永远是挥不去责任,不只他,他们都是……
  …………
  ……

  "星,听太医说你……"罗耀阳语至人至,转过屏风,正看到那两人抱在一起。
  海宁有些慌乱,熠星抬起头,直起身,拍拍海宁的背。
  "臣,卫海宁,拜见皇上。"
  "……"
  "……"
  在沉默即将到达尴尬之前,熠星也上前一步,"臣弟拜见皇兄……"
  罗耀阳收回扫向卫海宁的视线,伸手托起熠星,"平身吧,卫卿,若无事,就先退下。
  "是!"海宁行过礼,无措又无奈的看看熠星,"……臣告退。"

  "嗯,海宁……很担心我。"沉默的走到外间,熠星开口打破冷场,但脱口而出的内容却让他有些沮丧,感觉好像在解释,但其实,有什么关系!
  果然,心还是乱了……

  罗耀阳在窗边默声站了一小会儿,
  "星,我知道你跟卫海宁昔日交好,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亲昵……"罗耀阳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握了又握,极力让声音显得平稳而严肃,"……并不合时宜,你们的地位如此!道理你都明白,以后,这种事,不准再发生!"

  亲昵……
  熠星自己想不想是一回事,但是被人以命令的口吻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听着罗耀阳那硬邦邦、死板板的声音,用冷淡的好似当朝宣读人事命令的语调,告诉自己日后该如何与海宁相处……
  久埋在心里的叛逆,噌地窜到了头顶,再加上这些天正事、杂事、还有那个搅得他心思一团乱的吻,让他开口就带了些火药味。
  "我跟海宁怎样,不关别人事吧!你若怕什么败坏什么名声,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有本事偷吃,就一定会事后擦嘴,不会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
  "星!"罗耀阳喝断他,"你当这是什么?寻花问柳么?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呵,身份,永远是这个话题。
  熠星忍不住嗤笑,"我只知道我有能力安排我自己的生活,我会为我的行为负责,请你不要过—分—干—涉—"
  过分干涉?
  罗耀阳被熠星的任性刺得险些说不出话来,深深得吸了一口气,想努力平复,却已经按捺不住胸中的火气。
  "罗熠星,你,不仅仅意味是你一人,"罗耀阳盯着他,语气强硬,"你是大殷的璟熙王,从朕登基大典上册封你那日开始,你、罗熠星、甚至是周奕,成就了璟熙王。你所做的事,任何事,都必须符合这个身份!永远,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就因为这个名号,我就得娶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做我儿子的母亲,让一些驱名逐利之辈搅进我的生活,而让我最好的朋友远离我。那这个王爷之位,于我,弃如敝屣。"
  "你生而如此,没有选择!"
  话音铿锵落下,一时间满室静谧。

  大概是火气宣泄过了,罗耀阳看着沉默的熠星,忽然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他们很少这样争执,似乎每次事关卫海宁,谈话都不会很愉快,"星,不要……"
  "其实,你只是需要这个身份活着,可以按你的意思娶妻、交友、说话办事……"熠星打断他,顿了顿,再开口,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倦怠,"……至于这个身份里面装的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熠星眼里的疲倦,茫然,失望和疏离,罗耀阳心里好像被插了把的剑,能感觉到一股透彻心肺的疼痛、冰冷、坚硬和麻木。


破局
  ——不入虎穴,焉能产生流传千古的狐假虎威的奸情。

  [贺健,而立之年,长八尺,精骑射,善治兵,好弈棋音律。
  母,早逝。
  十六岁始驻封邑归耶,年初被委以乌兹城都统一职,率都骑一万。另封地有五万亲兵。]

  一个没有母族支持,十六岁便被逐往边远封地的小王子,明显是个弃子,本不足为虑。不过,在争月伯王位争得火热的当口,他能重新回到乌兹,并且在都城手握精锐骑兵一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当然,能做到这步,也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中立。

  熠星抬眼扫了一眼大殿中央正在弹奏某某曲子的某某妃,拍拍一旁贺季的肩,然后自己便悄息退出来,余光瞥见贺季在一怔之下,也无声的顺边溜出来。
  "王爷怎么出来了?"
  "气闷……"熠星不耐烦的甩甩手,"受不了这种无病呻吟。你好像听得津津有味!"
  贺季转脸尴尬挠挠头,"小臣是粗人,不懂这些,是曲子就听呗。"
  "哦,真没要求!"熠星散步似的慢慢往前走,"不过,你的马上功夫真不错。今天若不是你,本王恐怕非死即伤,真的要谢谢你。"
  "不,不用客气。呃,不是,小臣是说就算你不是王爷,我也会救……哦,小臣不是那个意思……"贺季似乎被熠星的态度吓到了,支吾的不知如何应对。
  熠星转过身,打断他的语无伦次,"贺季,我想好好谢谢你,你喜欢什么?"
  "不用麻烦!皇上已经赐我东西了……我,我当时只是一时情急……幸好,幸好没有鲁莽伤到王爷。"
  "呵呵,"月光下,熠星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贺季,我很欣赏你!爽朗,真诚,坦率,更重要的,对朋友够义气。"

  两人又前行了一段,走到湖边,熠星停下来,扶着石栏,略沉思了一下,"贺季,你觉得大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热闹又繁华,人来人往……嗯,富饶美丽的地方。"
  "喜欢这里?"
  "嗯。"

  熠星看着那张带着憨厚的酱紫色的脸,"你认为你们三王子是怎么样的人?"
  "呃!"贺季一愣,大概没有预料到熠星突然转了话题,"王爷,这……我这做下人的怎么能妄谈王子的事……"
  "嗯,也许我问的唐突了。"熠星不在意地挥挥手,换个话题,"那你倾向哪个王子作你们未来的王?"
  "王爷……"
  "这个说说无妨吧,你们的贺德康大人,可是表现得已经十分明显了。"
  "嗯……三王子有学问,待人谦和,在文人中很有名望的……王爷,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贺季挠挠头,表现得有些困惑,但他的回答,却是巧妙的避重就轻。
  熠星笑了笑,"贺季,像你们这样的勇士不畏战死沙场,我很喜欢,但治理国事却不得不顾及更多。如果是你们三王子做王,那我们两邦之间彼此友好的可能性最大,这也是贺德康一直有意无意提及的。所以我们也会很慎重的考虑这点。"
  熠星看着他,"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留在大殷,为你们的三王子做使臣?"

  这毫无疑问是个美差,对使臣本身而言,留下大殷的生活定然舒适优越;对贺季来说,算连升几级,地位比起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冲着璟王这靠山,办起事来即使不是一帆风顺,也必定不会招人为难。
  这种任命,在当前争权争得火热的十分,无疑一种变相的许诺。便是三王子得知此事,也只有偷笑,断没有反对之理。他朝三王子得了势,贺季也算开功之臣。
  当然,一切一切的假定都是建立在贺季心向三王子。如果不是,那这个绝佳的机会,对某人来说,就会变成烫手山芋,接也不是,扔也不是。

  "……"
  "需要时间考虑么?也对,这算大事,也许要好好考虑。"
  "咳,小臣……"贺季退后一步,行跪拜礼,脸恰好被树影挡住,使人见不到表情,"小臣谢王爷提携,感激之心……小臣,小臣不知道说什么好……"
  "起来吧!"熠星把贺季扶起来,"这件事我会安排的,我想秋狩结束后你就可以正式上任了。"
  熠星看着贺季一直激动的用袖子抹眼泪,再想起之前种种,心里闪过某种了悟,安慰似的拍拍贺季的肩,转身离开。
  ***** ***** ***** ***** *****
  第二天,
  马厩。
  "我就说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卫尘拉着马出来,恨恨的模样,好似能一口咬断缰绳。
  虽然还不知道熠星到底是怎么肯定贺季就是四王子贺健的,起码有一点可以明了,四王子贺健可以在使节团里大摇大摆,搞出这么多小动作,贺德康也肯定与他是一丘之貉,真正目的决不可能是给三王子脸上贴金的。
  月伯使节一面在背后行刺,一面摆出友善,在大家面前装好人,到时即使熠星有什么意外发生,他们也可以摆脱嫌疑。

  "我总觉得还有地方我们没有想通。"卫谋把目光从马厩处调回来,"既然四王子亲临,他们这么努力的营造一个三王子归顺示好的印象,就是为了最后亲手打破,最起码也要让三王子彻底失去大殷的支持,从而再没问鼎王位的实力,甚至更糟……"
  卫谋皱皱眉,看着熠星,"但……得是什么样的'意外'才会让他们既能全身而退,又能达到反目的目的呢?"

  "唔,好问题!"熠星摸摸身旁的栗色御马,耸耸肩,"我也想了一晚上了,一点想法也没有。不过我倒是觉得,应该不会是威胁到生命安危的。"因为无论是他,还是罗耀阳,还是风霆、纪珂或者任何一个重臣,一旦出了事,水落石出前,所有的使节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不管是不是真的无辜。
  有些时候,政治就是讲的一个借口。
  再说,大殷还有一个一生铁血戎马的太上皇逍遥在世,比起相对温和,关注内政的罗耀阳——那才是最危险的马蜂窝。
  "……这匹不行,看起来就呆呆笨笨的……"熠星挥挥手,示意卫尘下一个。因为'光'的腿摔断了,他想要继续参加狩猎,只好从一群御马里面再挑一匹。

  卫尘泄气的持起缰绳,"老大,你不要眼光太高,像'光'那样的龙马,也只有皇上的'飞墨'可以…………啊!"卫尘瞪大了眼睛发愣,一时好像想到了什么,好半晌才抬头,语义不明的开口,"老大……半月前,月伯使节刚进京的时候,贡上了一匹千里马给皇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啊?"

  当熠星第一眼看到那匹马时,就知道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骝色,额上有一点白彰,眼亮而有神,颈长而高举,肌肉丰满,胸廓深广。
  "陛下是长情之人,不舍得换下'飞墨',就叫好生看着,待日后做种马……"
  听着马厩管事的回话,熠星与卫谋颇有意味的对视了一下。
  太凑巧了。
  月伯人贡献了一匹好马,罗耀阳没有用,而璟王爷的'光'则在昨天的意外中,失蹄摔断了腿。本来看起来矛头是冲着熠星的,但,唯一的损失却是'光'。

  卫谋看见熠星的眼睛亮了一下,连忙出手拦下,"不可以!不管这匹马有没有问题,他们做了这么多事,无非想让你骑它……"
  卫尘也挡住熠星,"哪有人明知道是圈套还往里跳的?"
  "他们做了这么多事,眼看这就是最关键的一节了。"熠星看着卫谋和卫尘都一副打死一不让开的架势,一手搂一个开始咬耳朵,"动动脑子,与他们第一次交手时,他们甚至连我是谁都不吃不准。'光'是昨天才出事,这说明什么,呃?"
  熠星左右看看两人,"这说明这个计划,是他们的临时想出来的。这匹马仅仅是个工具,再有灵性也只不过是匹马,不会变成杀手,所以重点在他们而不在它。"

  "太危险了,我们连他们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卫谋拉着缰绳不放手。
  "但是起码,我们知道要从这里着手,我若不骑,你知道他们又会出什么主意?"短短三天,虽然识破了对方的身份,但说到谋略,一直是己方在苦苦应对。
  "那得多派些人手,得跟皇上报备一下……"卫尘话一落,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昨天他们俩人吵架虽然在外间听不真切,但是两人的脸色着实吓人。
  "老大……"

  熠星不在意地笑了笑,"好了,我会跟他要这匹马的。至于别的,这件事,人多反而杂。哎,好歹也跟各路高手学了那么久,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啊?"
  卫尘刚要回嘴,就听见熠星已经岔开话题,"海宁呢,怎么还没来,昨天不是说好了在这里碰头么?"
  卫谋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我去让人找先生。"
  先跟先生通气,就老大那固执的脾气,也许先生还能劝劝。
  不过片刻,卫谋回来,表情发懵,脸色怪异的看着熠星,"先生……被皇上叫去说话了。"

   *************小剧场*************
  艳遇——在回宴会的路上。
  熠星: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父母呢?
  红衣小妹:呜呜呜……我不要嫁给那个人啦!笨死了,居然能从马上掉下来,呜呜呜呜……
  熠星:啊?
  红衣小妹(揪着熠星的衣襟):呜呜呜……那个大草包,一个猎物都没打到,我七岁就比他厉害……
  熠星:…………
  红衣小妹(继续哭):娶不到老婆就从我们塔朗族抢新娘……呜呜呜……没天理了……
  熠星:…………
  红衣小妹:我才不稀罕他呢……呜呜呜……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熠星: = =|||

指婚
  ——情敌的宿命,就是当事人感情的催化剂。

  "海宁!"
  卫海宁脚步虚浮地从朝贤阁一出来,就听到招唤声。
  熠星从远处走近,金冠紫袍,一身标准的亲王装扮,袍子上面的金线龙纹在阳光下烁烁放光,白玉般的脸庞似乎也在这种有些耀眼的光芒映衬下,有些看不真切。
  早就知道他有多出色,却在今时今日,才清楚地意识到,那出色的后面,是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无关能力,无关亲密……

  『……卫爱卿,当年你曾祖父拒绝晋王,追随本朝太祖,后为大殷开国重臣,荫泽子孙;你父亲戎马一生,却在最后被奸人利用,弄得家族惨淡……兴衰成败,有时只是一念之间……』
  他们相识、相知、相守……五年了,实际上真正相处,也不过短短两年,两年光阴,他却已知,那是他这辈子,最值得怀念的时光……

  "海宁,我刚刚过来时,看到隔壁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

  『……朕知道你与璟王亲厚,但爱卿也应该知道,寻常人家的惯例,在朝堂,却是禁忌……朕很看重你,无论是你儿时在大殿上与大儒侃侃而谈,还是后来磨砺的坚韧稳重……』
  原来他以为只要坚持,只要不放弃,就最终能迎来他心之所系。可惜他忘了,很多事情,早已不再他手里掌握……
  从来到京城的那天开始,他们就再也不是当初的在军营里相依为命的周奕和卫海宁,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县官和大奸商,再不是当初挤在一个破屋子里、一张床上,为了一个枕头、一床被子执拗半晌的……那两个人。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熠星微笑着望着海宁,
  海宁恍惚,只觉得熠星拉住自己的手,慢慢的往隔壁静秋园里走,温柔、无声又平静,就像那次,把他带出军奴营的那次,一路上只有噩梦初醒的安心……

  是他,让自己重新活过一回。
  一个家——自己向他要过,其实他早就已经给了——在同华城,一个占地百亩的大宅子,一些营生、一些积蓄,有他,有子藤、子菲,还有'十二兽'……
  那样的生活如此美好,美好到像一场梦,自己沉溺其中,享受安逸,习惯了,却忽视了真实的一面。
  『……卫家是开国功臣,朕也不忍心看着卫家为一时之误而就此名声蒙尘,尤其,你如此为朕看重,如此为璟王看重……』
  在今日之前,他似乎没有考虑过,或者说是刻意忽略……
  而脚下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从他选择的那刻起,有些事情他就已经失去了坚持的资格……已经,亲手放弃了。
  『……朕只愿问你,你愿不愿意与龚尚书家结亲,迎娶龚家第三女……』

  …………
  坐在秋浅亭里,海宁抬眼,转过头,看着外面的盛开的各色名菊,"周奕,我……要成亲了。"
  "我……知道。"
  听到对方低低的,却无一丝意外的应声,海宁慢慢转过来,"我喜欢你。"海宁说得平淡,就像陈述一件再肯定不过的一件事,"很喜欢,很喜欢……喜欢……超过许多,也许是一切……"
  "我知道……"
  "但你不喜欢我。"
  熠星摇头,"不,海宁,不能这么说……"
  "我明白。"海宁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却永远不可能像你那样的洒脱,不羁和桀骜,我跨不过去……而你的喜欢,却不足以让你为我,打破那些世俗的规范……"
  "……"
  海宁眼里渐渐浮出一层水雾,他轻轻把头抵在熠星的肩上,遮住了眼睛,"……为什么我们不能早点相遇……也许更早一点,你教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也许,今天,我也能像你这样……"

  "海宁,不要这样想。"熠星揽着他,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我带着你冒险,带着你流浪,带着你迎接一个又一个挑战,跨越一个又一个难题……我们周旋其中,苦中作乐。只因这些,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海宁,在遇到你之前,冒险和挑战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叫安稳,如何叫正常……"
  熠星感觉到肩头的湿意,拍拍他的背,"娶妻生子,固然是责任的一部分,但那是你一直在渴望的,平稳又温暖的、纯粹的生活——我给不了你的生活。海宁,娶个好姑娘,有个安稳的家,然后你会发现,其实什么也没变,我们……什么都不会变……"

  ……
  …………
  罗耀阳知道熠星今日一定会找自己,不管他听到什么,或者想到什么,他一定会为卫海宁辩解、开脱、甚至是讨价还价……
  但此时,听了熠星的要求,着实让罗耀阳有些意外。
  "……别的我看不上眼,要是不给……你把'飞墨'借给我。"
  "星,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么?"

  "……"熠星停下为一匹马泼皮耍赖,沉默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我只希望,你不要随便指个千金小姐给海宁,海宁他……值得一个好姑娘。"
  "……"
  熠星如此平静的反应,让罗耀阳忽然觉得有些……乱。所有的说辞、理由,甚至争执的准备,全都没了用处,而他所做的安排,也似乎毫无意义,甚至让他有些质疑自己在一刻前还觉得是明智的决定,他的担心和顾虑,全都变成了多余。
  他并不希望与熠星发生争执,就像昨天,但是熠星如此反应,却让他觉得放松之余有些狼狈。

  熠星没有忽略罗耀阳眸子里的刹那茫然——很少出现在罗耀阳身上的一种情绪——被他看进眼里,不可避免的转成了一道闪电,以霹雳之势,把脑中某些混沌黑暗,包藏在角落里秘密,划破长长的一道口子,露出了隐晦中的另一面,他从来没有看过的一面,一闪而逝……
  直觉告诉他,那一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却来不及理清,没有时间……让他细细理清……

  熠星只是望着对方,顺着某种类似直觉,或者是潜意识里牵引,"海宁与我是好朋友,亲密如家人、兄弟、师徒,我们患难与共……可依旧是好朋友……为什么你这样急迫的给他指婚,为什么你认我们的亲昵……不妥?"
  "……"
  熠星以从来没有过的探究的眼神望着他,里面的坦率和清澈让罗耀阳觉得莫名焦躁,在听到熠星嘴里轻喃后,心神更是有股无法平息的震动。

  两人对视良久。
  "……也许,我们要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熠星丢下这句话,转头离开。

  有些隐晦不清的,应该好好正视,两年前的伤虽然依然隐隐作痛,但有些事情,值得,再一次冒险。
  只待月伯的这件事处理完……
  心中有了目标,熠星的脚步也似乎变得轻快几许,好像有些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有一些,但是都放在一起可能有点乱,也太多了,还是放到后面比较好……
做了
  ——炮灰也是有理想的

  熠星如愿的坐上那匹名叫'玉腕'的千里马继续在猎场上驰骋。
  顺风顺水的又过了两天,秋狩也快接近尾声了。守着熠星的所有明里暗里的侍卫们,弦绷得越来越紧。大家都知道,如果对方要动什么脑筋的话,一定会赶在回京之前,时间越是临近最后,越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熠星知道,这匹马将是对方下手的切入点。
  '玉腕'现在有专人看守,熠星每日上马前,他的亲卫会负责仔仔细细的检查,而他对自己的骑术也很有信心。
  在这种多重防御和戒备下,熠星静静等待着对方的杀手锏。

  而事实证明,熠星的猜想都没错,但有些事情就是你即便猜对了,也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熠星踩住马镫,拉紧缰绳,努力控制'玉腕'的发狂急驰。
  熠星只觉得耳边净是呼呼风声,前方是望不到尽头的稀松山林,快马奔驰,仿佛天地间仅剩他一人——这当然只是一种假象,起码,不负他所望,在他一人一马脱离侍卫环绕,发足在林子里狂奔的时候,他看见一骑黑影,从斜路窜上来,在背后紧跟不放。而这个方向,熠星知道,在最尽头是猎场有名的虎跳崖,老虎都跳不过去的悬崖,马,就更不可能了。

  发狂的马不易控制,但靠近马颈的地方,还有一捆绳索。
  绳索的一端缀着铁箍,只要顺力抛挂在树枝上,惯性的作用会让绳索在枝上绕三四圈,起码脱离危险不成问题,但如果自救成功,还有什么借口可以顺利成章的逮住对方这条大鱼呢?
  熠星捏着绳索迟迟没有出手,而身后的单骑马蹄声,也一直不远不近的缀着。

  '玉腕'的速度很快,快得有些超出熠星的估计,树林的尽头似乎刚刚才隐约可见,呼吸之间,稀疏的树林大有豁然开朗之势——这可不妙,无论是什么圈套、借口,或者是将计就计,总不能真的把自己搭进去。
  悬崖在即,不能再等,在奔出树林的之前的刹那,熠星手中绳索脱手而出,直绕上一碗口粗的树杈,而几乎在同时,熠星感觉来自脑后的一股风,身后的马蹄声腾然靠近,在熠星拉住绳索,身体腾空离开马鞍,转危为安的一刹那,腰被人搂住,下坠的力气突然加大,加上马匹前奔惯性的作用,那根绳索就好像荡秋千一样把两人直直的朝山崖甩过去,碗口粗的树枝扛不住如此大的力气,过度弯曲之后,只听咔嚓一声,两人身体一扬、继而猛然一沉,脚底踏空,直直下堕……

  你他妈的是来救我的,还是自杀找垫背的呢?

  熠星机智有余,但运气不足,刚一下坠就被山崖凸出来的石块撞到脚踝,粗砺的石块,一直划到腰,然后撞倒左边最下的肋骨,痛的熠星眼前发黑,身体麻木,只隐约觉得身边的贺季一手搂着他,一手持短刀,在石壁上划出火星,试图插入石缝减缓下堕。
  如此滑下五六丈,两人才猛然一顿,停下来。
  "王爷,你没事吧!"
  "差点被你害死……"尖锐的疼痛让后面的话自动消音,熠星刚刚一张口,整个胸腔腹腔都揪起来缠到一起,借力靠在贺季的身上,勉强提神,看到他们两人此刻正吊在一棵树上。
  "没事的,王爷……二三十丈,我们能平安到崖底的……"贺季看看下面,正说着,一把熠星的腰带扯下来,紧接着反手一转,把人背在背上,用腰带把两人绑起来——这样他两手便都可以空出来了。
  胸腹贴着贺季的背,熠星跟着他左挪右蹿的起伏,颠得不轻,安全攀到崖底,直到一处有遮掩的石洞下,贺季才把他放平躺,此时熠星的腿早就疼的没了知觉,胃里翻腾的只剩下干呕——这下坏了!刚刚疾驰起码有两刻功夫,方圆五十里的范围等着士兵去搜,等援兵找到,最少也得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

  躺在地上,通过身上的疼痛,熠星暗暗评估着腿,胸的伤况,一面想着对策,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异样,抬眼,看贺季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平白添了几抹气势,
  "王爷脚伤的不轻,我这里有三七和茜草,捣碎了给王爷敷一下吧。"他放下腰囊。
  "伤口需要先清洗,不然你的草药也是浪费。"熠星拦下他,撑起身体,"刚刚那边我看到有小溪。"
  "那我去去就来。"

  ……
  …………
  熠星靠在石壁上,感受着清水淋到脚踝上的细微蛰痛,还有嚼烂的草药敷在伤口上的清凉——支开贺季时,他翻看了一下那腰囊,里面只有几片三七叶子和一小撮茜草,都是寻常的外伤草药。
  贺季帮他敷完草药后,一直安静地靠坐在洞口,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像在守卫,但也可以看成是等待。
  等待什么?

  答案来得很快,快得让熠星省了脑筋,但更多的精力,却不得不用在对抗药物的作用——身体深处缓缓升起了一股热气,暖中带痒,细细的游遍全身,让充满力量的地方渐渐变弱,让脆弱的地方渐渐变硬,让敏感的地方……更加敏感——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
  只有这样的羞辱,才会让他们与三王子反目,而又……
  哦,该死!

  熠星不动声色的坐着,小心调整呼吸,宫廷密药的厉害之处他略有耳闻,不过也并非传奇话本里说得那样神乎其神,时间一过,自然就解了。
  忽然感觉到脸颊的触感,张开眼,看到面前大大的一张憨厚酱紫色的脸,配上并不太协调的平静又深邃的眼。
  贺季有些粗糙的手,摸上熠星的脸颊,"王爷脸色不好呢,有些烫,恐怕不只是脚伤到了吧,小臣还懂一点医术……"话未说完,便攀上熠星的衣襟。
  抬手拦下贺季,"贺兄的骑术精湛,武艺超群,没想到还懂医术,这样的人才,本王总算没有看走眼啊。"
  "是啊,王爷抬爱。"贺季又近了一点,"王爷,真的不需要帮忙么?"

  熠星压下越来越燥热的感觉,看着贺季"这么自信的眼,怎么能有如此平庸的相貌?"在贺季想躲开之前,出手快如闪电抚上他的鬓角,指甲一划,完美的面具顿时露出破绽。
  贺季眼色一沉,瞬间变了几变,最后索性伸手把易容面皮扯下,"嗬,王爷好眼力!"

  "……"得见真容,熠星装作不甚在意的扯扯嘴角,"和你的眼神很配!一样不善屈居人下。"
  "原来如此……小臣倒要多谢王爷指点了。"
  "指点谈不上,不过下次带面具,你最好装作一个事不关己、不苟言笑的冷面人。堂堂七尺男儿,为掩饰表情而硬要抹眼泪,你装得辛苦,我看得也辛苦。"
  贺季欺过来,直直地望进熠星的眼睛,"殿下聪慧,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熠星背到身侧的手,暗自把藏在护腕里的金针扣在手里,"哪里哪里,比起懂得韬光养晦的四殿下,还差得远呢。"
  "……"

  感觉出身上渐越明显的不适,熠星极力镇定,"四殿下,开诚布公吧!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么?"
  "……"
  贺健略微一顿,拉开少许距离,弥消亲近之意,"王爷能开出什么条件?"
  "放你们安然离去回国争储,我们大殷,不介入,两不相帮。"

  "呵呵呵……"贺健忍不住笑了笑,"王爷是不是有些禁不住漾草的作用,脑子有些乱了?你应该知道,就算没有王爷相助,我也能达到如此目的。"
  这得益于他们这些日子来表面功夫做得足,大殷君臣莫不对月伯的使节好感倍增,况且前几日,他刚刚在危机时刻救了璟王殿下一命,得了大殷皇帝亲封的'勇士'名号。兵家最忌讳出无名之师,怎好没凭没据乱抓人?
  贺健摸着熠星衣袖上的麒麟绣,"而且,至少我还可以与王爷春宵一度,只看药力反应如此迅速,就知道王爷经验不多,如此生嫩佳人,最是销魂……"

  熠星冷声打断他,"殿下似乎忘了上次行刺风将军和本王,还留下三具尸首。"
  "死人怎能开口说话?"
  "是啊,正是因为这样,死人才好摆布,让尸身'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些事情,活人无从辩解。"熠星做轻松的样子,扬扬眉毛,"你我都知道,这种事,只需要一个借口。"

  贺健停下手,细细的打量熠星好半晌,最后笑笑,同时顺顺熠星鬓角湿漉漉的头发,"你不会用这招的,你知道没有用!而且,你需要有人牵制我,跟我争,月伯的混乱与分散是你们所乐见的,我们都很清楚。"

  熠星确实是虚张声势,行刺这件事,既然是贺健故意为之,他就决不能让这事成为自己的把柄。若真要查,一定会陆续出现一些致命证据直指贺普,月伯大王子。全朝堂的人都知道贺普一向敌视大殷,会有这样的行刺举动,并不意外。
  风霆在边境的声望决定了不管行刺成不成功,贺普都不会善终,恐怕不待战死沙场,就被自己人处决了,只为平息大殷君臣的怒火和将士的铁蹄。
  相比有勇无谋的贺普,和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三王子贺俄,贺健绝不是好相与之辈。熠星当然不希望贺健借自己的手,除掉他的劲敌。
  将来若邻邦有个智勇双全又怀有敌意和野心的君王,就更要悔不当初。
  正因为明了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把贺健扣住。

  "本王这次因为月伯的贡马受惊而摔伤,使节恐怕摘不净干系……"
  贺健一手按住熠星的肩,一手滑到他的下颌,柔软滑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来来回回的摩挲。"呵呵,很难受吧……"两人距离很近,近得贺健一开口说话,温热的鼻息就能喷到熠星的颈项,"王爷身娇肉贵,本来只适合拥在怀里呵疼承欢,不适合骑马这么激烈的运动,不然也不会狩猎第一天就摔下马……"
  熠星现在的皮肤敏感不得了,稍微的触感都能引起一股股的热流周身游走,直冲要害。

  熠星手握金针,强逼着把注意力转到手上,"呵呵,我,我想殿下……似乎忘记了……"他顿顿,为平稳已经止不住颤抖的气息,也为了手中最后的救命一击,"你,你是新任命的月伯大殷常驻使臣……"
  贺健的瞳孔猛一收缩。
  "我已命人……将……"熠星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好像有些不堪抵挡药物的刺激,引得贺健又添几分注意力,"……寸步不离的守护你……直至回到……"话未说完,熠星突然出手,指间的一根金针,反手刺向贺健的胳膊。
  贺健的反应,是武功高手的下意识的身体反击,比刻意而为的攻击更快,就在金针刚刚刺透衣服却不及伤到皮肉的刹那,出手隔挡,只听咔咔一声异响,熠星猛然咬唇闷哼,手无力的垂下。

  贺健快速出手,把熠星的另一只手肘也捏脱臼后,从衣服上小心拔下金针,看着因为药力,或者因为疼痛而额上沁汗的熠星,"哦……呵呵,我真的,我真的……怎么能认为你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就防松警惕?上一次你只用了一个发簪击败了我手中的长刀。哦,星儿……我能叫你星儿么?你怎么能……这么柔软又勇敢,聪明却又不识时务呢?"
  贺健捏着手里的金针,扬手一掷齐根没入土里,转眼亲亲熠星的颈侧,"星儿,你又提醒我两件事。"说着,贺健把身上的披风接下来铺在地上,然后把熠星抱上去。

  "第一件事,搜武器。"贺健伏在熠星耳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他咬着他肉肉的小耳垂,满意的感到熠星身上反射性的颤抖。
  把熠星的发簪抽出来扔到一旁,青丝如流水一样泻下,然后是绫衣、罗衫层层叠叠的摊散,丢掉藏有金针的护腕,再往下……

  衣衫渐渐敞开,空气中的丝丝凉意,抚摸着燥热的身体,舒服,却也无异于饮鸩止渴。熠星强迫自己放开咬酸的牙根,努力让声音里充满平静与理智,"四王子殿下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么?"

  贺健搔搔熠星光洁白嫩的脚,感受着掌下肌肉的阵阵轻颤,"第二件事……"贺健笑笑,"这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
  熠星的左胸下方有一大块瘀青,贺健小心的避开那处,压上来,亲亲身下的红唇,声音低沉中带着慵懒,"星儿,刚刚那些理由都是你的借口,你说那么多,包括现在,只是想拖住我,是不是?拖到援兵赶来……"
  "星儿,可惜你的计划总是棋差一招,就像你的攻击……"话语消失在深吻中,贺健搅拨着对方的唇舌,吮吸着带着淡淡甘甜的香味,异常美妙。

  能被识破身份,确实没有想到,可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不但没有如愿的'借'兵开路,反倒把自己圈进去,曝露身份后患颇深……真是白白忙了一场。
  大殷的璟王并不像探子回报说得那样名过其实,虽然身手是不济了一点,不过……贺健看着身下双颊泛红,眼含水光的人,探子也没说……会如此销魂……
  本想着是庆祝告捷的礼物,此刻也只好当作失败的安慰……

  划过完全不同常年军旅的细嫩皮肤,流连在敏感的腰腹,感受身下的战栗……用舌头撬开紧咬的牙关,他要听到他不甘,却又难以控制的呻吟,带着弱弱的鼻音,软腻的让他的心柔得发颤,身下却又硬得像铁。
  一下又一下,只想入的更深,压住心中不正常的悸动,又想一遍遍体验这种让他征服又沉溺其中的矛盾。

  他可以选择合作,而继续虚与委蛇,但……月伯,却再经不起大殷的'怀柔'了。
  昔日漠西雄狮的辉煌和骄傲,已经在大殷的'友好'蚕食中日渐衰微,有贺俄那样的心思的人太多了……
  沦为藩属,像霍尔邦那样,在大殷的裤脚摇尾乞怜,终日战战兢兢……他不能,让月伯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决裂,彻底。
  然后背水一战。

  …………
  不记得多少次冲击,多少次释放,只觉得身下人的呻吟,由强变弱,喘息淫靡的徘徊在耳边,像催情药,让他欲罢不能,脸侧尽是湿漉漉的汗水,或者是泪水,浑然不顾,只想抬高他的腰贴近,契合,更契合,
  贺健摸着对方的手,除了指尖因写字留下的薄茧外,修长白皙,没有半分力量却能成为兵马统帅;明明已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却没有应该出现的绝望与屈辱;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还在倔强支撑……
  不过……
  贺健一记挺身,释放后,不意外的看见熠星陷入昏迷,轻轻放下他,作为第一次,这样的结果在所难免。

  他看着他,摸着对方因激情而红润的脸,若不求顺利离开,他应该……趁机杀了他。
  ……不过,他为这个,可以给双方留有生机的机会,而有丝庆幸。

  "星儿,如果你不是……"
  呵呵,贺健无声的笑了,没有如果。
  如果他不是璟王,在埋伏袭击风霆时,他可能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如果他不是璟王,那日惊鸿一瞥后,也许就此陌路,他们都不会如此费心周旋;
  如果他不是璟王,自己便没有关注他的理由……
  他们生来就是对立的——立场相对,生死相搏,从来没有寰转的余地。

  接好他脱臼的手肘,整理好他的衣服,抱他走到崖下,放平……援兵就要到了,他现在能隐隐听到喧哗声。
  在大殷的士兵到来之前,贺健展开身法,奔入丛林,按照他的估算,罗熠星至少要在明日日出时分才会转醒,到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可以出离京畿范围了。

  未来沙场相见,看看是大殷,可以继续称霸,还是月伯,会赢一席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愿意骂就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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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以后的h度,几经犹豫,还是来点过渡吧……白日摸鱼改得匆忙,这个算最终版本。
善后
  ——有些事情不说,并不代表不可知;有些事情看见,并不代表表象所示。

  入眼,是描金朱漆,锦缎帷幔的车顶,耳旁,听到外面轮子辘辘的低响,他的马车。
  "哦……"只是轻微动动,熠星就忍不住呻吟出声,浑身上下至少有七八处痛楚同时传来,尤为厉害是脚踝,左胸,还有……该死的,那个地方。
  "星,"感觉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抚上额头,"醒了也别乱动,军医说脚踝伤的不轻。"

  不用人告诉,他就是感觉也感觉到了……
  侧头,看到罗耀阳一身戎装坐在旁边,"怎么你都赶来了?他们找我找了很久?"
  "傻话,你是我……"弟弟。
  罗耀阳声音很轻,说得轻描淡写,绝口不提自己听到消息时的反应,只是'弟弟'两个字,意外卡在喉咙里,尾音消散。

  "你……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罗耀阳清清喉咙,转过话题的同时眼里闪过不明情绪。
  "从悬崖跌下去,这点痛都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熠星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安慰笑容,试图抬起胳膊,结果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别乱动!"罗耀阳低斥,然后重新给他拉高身上的毯子。

  过了一会儿。
  熠星躺在那儿,望着车顶,低声自语似的喃喃,"我想握着你的手……"
  "……"
  罗耀阳伸手过去,手从下而上与他五指交叉相握,"这样?"
  感受到从掌心传来对方的源源不断的热度和力量,熠星微微合眼,身心渐渐放松,"嗯,就这样,就这样拉着……"
  他只是需要些安宁和温暖,片刻就好。

  两人一路无语,但罗耀阳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像扭伤,擦伤之类的外伤在熠星被从悬崖拉上来时,随行军医就大致处理过,但具体细致的治疗要等到了别院,让刘太医详细再看看。
  刘太医算是熠星的专属御医,本来因为年纪大,没有随队出行,不过自从几天前,熠星意外从马上掉下来,罗耀阳怕有更大的差池,还是派人把老太医接来了。
  熠星与老太医相当熟,所谓医者父母心,这么多年相处两人也有些祖孙感情,知道刘太医在,熠星为接下来的尴尬多少松了一口气。

  "把这方子拿出去……" 刘太医放下笔,支走最后一个旁边侍奉的助手。
  没人比刘太医更了解熠星的身体状况,待旁边无人,他转过来摸摸熠星的额头,话里意有所指,"王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在身后……"

  熠星身后那处被蹂躏不堪,红得发亮。"……红肿,轻微撕裂,王爷忍着点痛……"
  老太医没有详问,只是翻开医匣,拿出小指粗细瓷质舌状物。"王爷侧过身子就好,不要压了左胸的伤。"
  瓷棒本身细腻光滑,带着少许清凉的药膏,仅仅试着探进去,就让熠星忍不住抽气。
  "王爷,尽量放松。"
  熠星强忍着那处火辣的蛰痛,"我知道……"越紧绷越痛,这个简单地道理他明白,只是条件反射,想放松,做起来却比克制疼痛的呻吟更难。
  熠星觉得好像整个肠子都在抽动,原本光滑的瓷棒触及到里面的细小伤口,摩擦被无限扩大,好像变成了粗砺的磨脚石,在里面来来回回的拉进拉出。手臂因为脱臼,被固定后使不上半分力气,熠星只好把脸埋在被子里,暗暗咬住,吞下疼痛,忍受着决不令人愉快的治疗。

  清理伴随着瓷棒探进去的搅动,直到里面的赃东西混着血丝流出来,刘太医换软巾用温水擦拭清洗,然后再探入、搅动,再清洗,如此两三次后,是更为细致深入的上药……略带清凉的药膏让内壁里火灼过的疼痛减轻不少,饶是如此,也让熠星疼出一头汗。

  "明日早上就能消些肿……但饮食上要注意,多用流食……"刘太医迟疑一下,又带暗示的问,"王爷,这件事,你有……要告诉的人么?"
  "……没有。"
  "那老臣明白了!"
  刘太医用软巾擦擦熠星额头上的汗珠,忽然一声轻叹,"王爷,老臣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在我眼里,王爷你一向是个坚强又乐观的孩子,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
  熠星从被子里抬头,脸色大概因为疼痛显得明显苍白,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冲刘太医笑笑"如果你保证我不用在这大半个月内只吃流食,我想,那里的伤还在我的忍受范围内……"
  闻言,刘太医脸上的皱纹展开少许,点点头,"王爷没事就好,好生睡上一觉,老臣,这就出去向圣上回禀。"

  "……谢谢。"背后轻轻传来熠星的声音,刘太医的白胡子抖了抖,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拎着医箱走出门。

  罗耀阳一直等在外间,背对着门,没有理会陆续被支出来的宫人,也没有再下令派些人手进去照顾,一如既往的严肃,沉默。
  等到刘太医出来,听着他对璟王的脚、胳膊、左胸伤势的分析和判断,听着他对大大小小外伤的治疗和考量,然后看着他同闲杂人等告退离开,且行且远,罗耀阳掌下的青石桌面突然无声龟裂,道道裂痕像蛛网一样四下散开。
  有很多事情,也许没有亲口相诉,才更说明问题。

  『……你面前这个人,身手不济,但总算还有点小聪明,不能克敌,但足以自保……』
  几天前的话,犹言在耳,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熠星明亮的眼和自信的语气,也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的安心和过度护犊的自嘲。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清楚地感觉到,'周奕'凌驾于星的存在,鲜活又张狂,而'他们'又是那么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周奕,与他并肩永不服输,让他倚重又欣赏;
  星,他最回护的弟弟,让他骄傲又信任。

  他的能力,他的智慧,他的誓言,他说了'足以自保',所以,他不怀疑。
  这句话,像一种信念,一种约定,让他坚信,让他冷静的做出部署,然后支持着他镇定地从猎场的另一端,疾驰而至。
  然后,他看到一身狼狈、满身血污的星,看到他陷入昏迷,而身上散出淡淡的男人纵欲后才有的麝香……
  心,剧痛地一刹那,才让他明白,有些人和事,重要太多,永远无法用个模糊的界限去衡量。
  于他来说,星的'自保'远远不够,他要的是他的'平安',他要的是他的'完好',他要的是他从头顶到脚底,一根汗毛都没有缺失;他要他总是能笑着使出小花招,招惹出一堆是非来让他头疼,而不是,受辱后,依然强撑着,仅仅要求自己握着他的手。

  心头痉挛样的疼痛,让罗耀阳抑制不住的血气翻涌,喉头上泛起的咸腥,他强压下胸口的那口血,起身离开,没有去看熠星。
  不是现在!
  他不能,或者是不敢。
  有太多的事要去决断,他怕看过他后,让他的最后一丝理智都形销殆尽。
  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所有人,所有代价,不仅仅是生命。
  ***** ***** ***** ***** *****
  秋浅亭
  熠星眯着眼半靠在躺椅上,享受着秋日上午的阳光,想着这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为自己的漏算而困惑——当面戳穿了贺健的身份,就是为了给双方一个面子好下台阶。贺健既然是为了王位而算计,就没有理由放弃与自己谈判的机会,怎么说,自己也是大殷手握实权的王爷,赢得璟王的支持,绝对比赢得他的肉体要划算得多得多。
  自己的利诱兼威逼,没有理由……
  为什么他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又或者,既然这么决绝,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没有时间机会?
  还是下不去手?
  熠星为这种想法嗤笑,虽然他对贺健了解的不深,但在他看来,他们两人都不是会自作多情的人……

  想到这里,熠星突然张开眼睛,脸色变了数变,刚刚的嗤笑凝结在嘴角……一个念头,或者说一个细节,在脑中一闪而逝,而这里面的可能,让他的背后不禁冒虚汗。
  '了解不深'是他刚刚对贺健、对他之间关系的评价;
  '了解不深'——是兵家大忌。

  熠星回想起那段关于贺健概况介绍,简略得几乎不像是对一个邻国王子的情报,当时卫谋交给自己时,还为此觉得报赧。
  一个不受宠的王子,被流放到封地、郁郁不得志的弃子;一个有些能力,在封地可以练出伍万精兵的王子,一个因为被当作制衡贺普和贺俄争权的棋子,而迅速崛起的王位争夺人……
  一个简陋的情报……
  是他们在简陋的情报上推敲,然后填血填肉;是他们为它找到合理解释借口,然后他们做出合理推想、联系,然后下定的结论……
  但如果,从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呢?
  如果,贺健,已经……

  情报的来源是建州……如果情报出了问题……
  熠星越想越多,越想越担心,就越急于证实,再也按耐不住,蹭地从躺椅上跳起来。
  他的哀嚎与身旁侍卫的惊呼几乎同时响起来。
  "王爷……"
  "小心……"
  "嗷!脚……我忘了……"熠星抱着脚在躺椅上哼哼的同时,也没忘了刚刚的初衷,吩咐旁边的侍卫,他需要,现在,马上,见到罗耀阳。

  当然,
  即便熠星周围的侍卫对璟王爷诸如'快让皇上过来一下'这类大不敬的惊人之语习以为常,也不代表真的会照实转述给皇上身边的福大总管听;
  即便罗耀阳不介意去亲自跑一趟去'觐见'亲王,也不代表他可以扔下正与他议事的将军们,抬腿马上走这一遭。
  一来二去的耽搁,可能不过一个时辰,但作为禹山别院有名的静秋园,熠星的长时间逗留,遇到熟人的机率当然不小。

  "哎?你是那天晚上的漂亮哥哥!"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熠星回头,在阳光下,看得比那日真切,红润润的苹果脸上两个小笑窝,眼睛弯弯的带着笑,穿了一身大红的骑射服,上面满是叮叮当当的银饰,整个人显得又活泼又精怪,是很可爱的小姑娘……
  想起那天沾了大把眼泪的倒霉衣襟,熠星忍不住嘴角浮上笑容,"丹玛公主……"
  ……
  …………
  等罗耀阳从议事中暂时脱身,赶过来看熠星时,就看见他弟弟,和传言中的准弟媳在凉亭里其乐融融,相谈甚欢。
  从璟王婚后幸福的角度来讲,似乎最后一丝担心的借口都不存在了。
   *************小剧场*************
  受,养成计划。
  熠星:嘶……嘶……疼死我了……(惊恐)这是什么?
  刘太医:玉势,确切地说,老臣是从掖庭坊淘来的……
  熠星:该死!我知道是玉势,我是说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
  刘太医:王爷,这是寒玉所制,表面打磨得极其光滑,不会对肠壁造成损伤……大小适中不会撑开伤口,却可以避免皮肉相磨……含扩肛作用,可避免排泄造成伤口撕裂……从这里注入药物,当然不是春药(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上一章大家的砖头与抗议,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竟然很有喜感……(怪不得这年头后妈多,让我都有点上瘾……玩笑哈,玩笑……)
嗯,一遍成文不足在所难免,原始稿嘛!所以在这里我再重申,这个文暂时禁转。因为我不想让人误会这玩艺还有同人文,默……
恩,还有章节未完我会在标题注明,反复更新是因为我又白字了……
鞠躬,谢谢。
拨云
  ——山路走多了,猎人也有撞到狐狸手里的一天

  看到远处的罗耀阳,熠星找了个借口让侍卫带丹玛公主去参观御马,然后散退所有旁人,等罗耀阳一走近就开门见山,"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关于谍报。"

  谍报,自古以来是历朝历代上不得台面,却从来不曾放松片刻的东西,为的就是知己知彼。大殷的谍报一向由熠星负责。
  熠星手下掌管着大殷境内及周边诸族上百家商铺,这里面有单纯的生意,也有掩护在单纯生意里的行私,更深一层,还有在生意掩饰下的暗探耳目。

  建州的上关邑是大殷的西防重镇,是大殷与周边藩属的交通枢纽,穆丹、月伯,甚至包括更远的霍尔邦的商贾都在此云集,也是熠星手下比较重要的一处情报站。距上关邑百里之外的建州营则与正对穆丹的雄关、与风霆镇防漠西的西北关成正三角形。
  建州,是后方的最前沿,重要性不言而喻。
  熠星早就有计划狩猎一完,就亲自跑一趟建州。战事在即,他需要那里收集来的各方情报都做到准确无误;他需要从建州到雄关的粮道畅通无堵——当然后面一点,会有杨澈督导,应该问题不大。
  结果他还没有成行,就几乎可以判定,上关邑的情报来源出了问题,虽然只是关于月伯的,但战事前的这种疏漏,致命,且不可原谅,必须尽快解决。

  两人面对面坐在凉亭里,四下视野开阔,无人靠近。
  要谈起这件事,就不能不从头说起四王子贺健……熠星深吸一口气,最后理理思路,"你知道,行刺风霆和我的人,就出自月伯的使节团,可能是大王子贺普的人,也可能是他的敌意被有心人利用了;三王子贺俄,后院起火,是个被人从头到脚耍弄到底的笨蛋;关于四王子贺健的消息,建州那边收集的太少,在月伯,他的势力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大得多。"
  熠星看看沉默的罗耀阳,声音略低地继续说,"我怀疑我们的建州那出了点纰漏,很多事,我们要重新评估……如果你打算明年开春要出兵穆丹,我们得确保谍报的准确且详细,所以,我想,我最好立刻启程去一趟。"
  起码,他们得防着月伯在大殷全力投入穆丹的战事中,在背后捅刀。若再加上霍尔邦,三路受敌,他可不希望他们的胜利来得如此艰难。

  "不用,月伯的事,我已经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
  "…………"
  "不说话?"熠星略带玩笑,"是因为我这次的失误,所以,你决定给我免职了?"
  罗耀阳视线落在熠星夹着木板、裹得好似馒头一样的脚踝上,"星,你需要养伤。"
  "我需要养的是脚,不是脑子。"
  "…………"

  罗耀阳知道熠星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受辱,装作不知道,他的有些安排就不太好解释。以星的脾气,不会稀罕旁人越俎代庖,但这件事,他绝不袖手旁观。
  罗耀阳略一思考,选择避重就轻,"星,月伯的使节近在咫尺,想要了解月伯的情况,从他们入手会更方便……"
  罗耀阳的话还没说完,熠星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使节在国与国的外交中,地位特别。扣押使节这种作法,绝不像罗耀阳这种……这种,呃,正人君子,或者更准确的叫'呆板'、'讲道义'的人,能使出来的手段。
  当然,熠星从来自认小人,他早在那日满身是伤,还在榻上哼哼唧唧的时候,就暗地叫卫谋他们去抓人了。只不过礼部白日里就给他们发牒文放行,卫谋他们扑了空,连夜奔袭近百里也没追回来……
  现在看来,不是对手棋高一着逃脱,而是早有人在半路撒网。

  对于罗耀阳如此迅速又超乎常理的反应,熠星半晌吃惊,有些回不过神,好半天,才略带结巴,"那……他们,他们现在在哪?"
  "京湘交接,距荆水七十里处,殷乾他们在审。"
  "使节团全部?"
  "……不,"罗耀阳微微顿了顿,"少了一个……"
  "有人逃脱?"
  "……没有。"

  也就是说,贺健还没有与他手下汇合……决不能叫他顺利的回月伯!
  "你的后续计划呢?"
  "出使月伯……"罗耀阳忽然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好了,剩下的都是琐碎。总之,情报的大问题,你暂时不用担心……建州的事……"
  熠星却已经若有所思地打断他,"你派人出使,是为了交好,你想助三王子贺俄一臂之力是不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帮助让三王子贺俄尽快搞到王位;或者趁贺健回到月伯前,把月伯搅一锅粥;或者再不济,让贺健背上弑兄、手足相残的恶名,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
  想到这,熠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贺健来大殷搞这么一手。明明为王位,兄弟相残是王族司空见惯的事,但是身为局内人却绝没有哪个成事者愿意背上这个罪名。
  想当年,三皇子被流放、贬为庶人,也是因为他'意欲行刺太子于未果',而罗耀阳,正牌太子,永远是正派的、无辜的、清白的——名声,对于坐不坐得稳那个位置,很重要。
  如果是从这个角度下手,让贺健的'处心积虑'和'志在必得'在回到月伯前化为泡影……会让他的反击更有成就感。

  熠星低头盘算了一下,向罗耀阳建议道,"嗯,可以派人直接出发!至于一些珍宝玩物,我会让人在惠州备齐的,这样还能省下不少时间。"
  "…………"
  相对罗耀阳的无言,熠星自顾自的继续说,"既然你行的是釜底抽薪之举,那……通往惠州,建州、绍岭关的西北路,想必你也全下令设关卡了吧!"
  "…………"
  "拖到京湘交接之地才动手抓人,你再等他们汇合……你知道逃脱的那个人是贺健。"

  看着罗耀阳默然又难看的脸色,熠星心下微微叹气,果然,他都知道了。

  两人对视沉默了半晌,熠星忽然悠悠开口,"我不太会表达感情,过度的小心翼翼,让我几乎不会有自作多情的时候。但,有一个例外,我从不怀疑……这件事,你会自责,因为我在你心里很重要。"熠星抬眼看他,"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会对自己的错误负责;不告诉你,是因为对我来说,那什么都不是……"
  "…………"
  熠星认真地看着罗耀阳,"你很介意,你的弟弟被人上过……"
  "星!"罗耀阳喝住他,"什么傻话!"
  熠星看着罗耀阳,看着他的责备,他的心疼,他的怒火,还有别的不明情绪……一点一滴,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看了好久,才慢慢转开眼神,视线瞥向远方,"你说……丹玛会介意么?"

  熠星的话,让罗耀阳呼在胸口的气,猛然一滞,闷得胸口,僵住。
  刚刚在熠星扭头的一刹那,罗耀阳清楚地看到熠星脸上的犹豫,看到他暗暗捏着衣角……也许是太了解,熠星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做些小动作……
  他,他从没想过,熠星能问出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想过塔朗的公主,竟然对熠星有这么大的影响,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从何时……
  "呵呵……"熠星忽然笑起来,轻松中带着少许无奈,"从我摔下马的那次,我的形象,在她眼里就一落千丈了……不过幸好,来和亲的是丹玛……"

  罗耀阳看着熠星笑得开心,胃上好像被打了一拳,嘴里渐渐泛起了生铁的咸腥。
  为熠星选一门合适的亲事,亲自主持他的大婚,然后立嫡,为他铺好后半生的路……让他的一切都平平坦坦,顺顺当当,这是他,作为兄长的责任。
  他希望,熠星,有个安稳又幸福的未来。他听说,那个姑娘被喻为塔朗明珠,所以,他没有拒绝塔朗部的求亲。
  对于和亲,熠星没有排斥,他应该觉得放心;对于丹玛,熠星喜欢,他应该……觉得高兴……

  罗耀阳几乎是在用内劲强压下胸口里传来的阵阵疼痛。
  他觉得那儿空荡荡的,他觉得熠星的笑容,亮的有些刺眼。
  不应该……
  不对,全都……不对了。

  看着罗耀阳离开,熠星轻轻张开握住衣角的手,手心里全是汗,他觉得疲累至极。
  刚刚,他押了他人生中的最大的一次赌注。决定,比他过往做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冒险。但他义无反顾。
  他们了解对方,比了解自己本身还要多。
  不为人知的情绪,甚至是不为自己所知的情绪,对方都可以察觉。有些事情,已经三番两次,有些情绪,在他们关系下是反常。他们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熠星握住他胸前,自小到大没离过身的那块玉,两年前,他曾跟他母亲说,
  『如果我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全力争取……』
  『如果他有一丝犹豫,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
  …………
  两天后,他们回到京城。
  三天后,天显帝当朝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命令。
  关于几位将军的调任,让所有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关于给卫海宁的指婚,再一次让人们对这位朝廷新贵的好运羡慕不已。
  关于塔朗族来和亲的佳惜丹玛公主,则入宫被封为贵嫔。
  依然单身的大殷璟王也依然是被众多朝臣不惜以自家千金为肉饵,努力引诱的狐狸。
  而那只狐狸,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美得天天盯着猎人流口水。
   *************小剧场*************
  卫谋:老大,没抓到人,是我们不好,你要是实在憋得慌,你打我们出气也好。
  卫尘:就是啊,老大你别天天笑成这个样子,我们心里没底……
  熠星:没空理你们,我得进宫一趟……
  卫尘:谋~~~你说……老大最近老进宫,他不会是……想跟公主幽会,想给皇上戴绿帽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R,你太油菜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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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ecca~~~~,呼唤你,那日工作中惊鸿一瞥,本想今日细细看来,为什么我找不到你那几个小剧场了~~~你写到哪里去了?!(上面的R说的也是你。)
兄弟
  ——追求,追求,你不跑,我怎么追?

  罗耀阳从一出生,他的人生几乎就已经被规划好了。
  他的母亲是大殷的皇后,根据大殷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惯例,几乎在他刚满十二岁那年,就被加冠、立储。在未来等着他的,是天下最尊贵的地位,无上的权利,和最重的担子。
  因为是皇子,人中龙凤,所以他的学识武功都要出类拔萃。
  因为是太子,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要符合身份,不得偏差。
  罗耀阳的生活,精准规范到好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般。在罗熠星出生前,他的生活里没有意外。

  罗熠星,他弟弟,是继他出生后六年来,宫里唯一的新生儿,简直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对于重视开枝散叶的皇家来说,任何皇子的降临,都是值得庆祝的喜事——虽然,人人都知道,每一位皇子也许都会是日后的血雨腥风的源头。
  在皇家,没有兄弟,只有敌手或者盟友,这个道理,很小的时候罗耀阳就明白,没有人对他明说,但这是他生长环境下的生存法则,无需人说明。但是对于罗熠星,从第一眼,看到那个白白净净,嫩嫩软软,吃着手指头酣然入睡的小东西时,朦胧中甜甜的滋味让罗耀阳有些欣喜,有些明了,他,跟别人不一样。
  再大一点,听着他奶声奶气的叫哥哥,像个小尾巴一样在他身后跟进跟出,堂而皇之的占据的他的寝宫,他的一切……他从不在意星尿湿他的床,或者把他的寝宫弄的一团糟,他从不在意星咬疼他的手指,或者糟蹋了他辛苦写完的文章……那个是他弟弟,一奶同胞,在这个世界上,与他血缘最近的一个人,尽管这意味着星也是嫡子,皇储之位的最大威胁。

  罗耀阳不知道,如果熠星不曾失踪,如果他们不曾分开,他对他的记忆还会不会永远停留在儿时最美好的瞬间,他们的关系现在还会不会是这样无拘亲昵。毕竟时间会变的,人心也会变,在这高高的围墙之内,无偿的信任、亲密,似乎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权力和欲望是很怕的东西,影响他们和他们周围的所有人,星从童年的懵懂蜕变后,他们会不会由最亲密的兄弟,变成最危险的敌人?想着熠星那双清澈含笑,泛着琥珀光泽的眸子,可能带着敌意的看着自己;想着他每一个微笑和计谋都用在他们的生死相搏上……这个假设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是这样,那曾经十七年生死未卜的惦念,未尝不是幸运。
  幸运,他们如今依然……情深。

  只是他们的情深,因为他们事隔多年的相识,变成了孽障。
  罗耀阳看着蜷在暖榻上小憩的熠星,为什么他们要在陌生下重逢,为什么没有在相逢一始就知道真相?为什么他们偏偏……会变成这样?
  自欺欺人,两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星,是他弟弟。
  但周奕,是他的爱。
  从与周奕相识之初,他们彼此较量过,算计过,争执过,到他机关算尽,攻心紧逼也要把那只小狐狸攻下心防绑到身边……他们曾经经历过那么多,永远不是,一句血缘天性能掩盖的。
  星和周奕,同一个人,不一样的身份,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却永远无法区别鲜明。
  两年前,他以为他能,结果,他的'以为'不过是短短两年。
  两年,甚至都已经算奇迹。
  因为过去的两年,熠星忙着接手肩上的重担,忙着适应身为王爷所必须适应的一切,没有卫海宁,没有风霆,没有任何一位宗族闺秀……在星,或者是周奕的眼里,依然只有他,和他们的王国。
  他为此感到满足,只是待一切都步入正轨,他曾经的借口,他努力维持的表象,一切一切便不存在了。

  卫海宁异样的心思;熠星的暧昧……引发他胸中浊气和酸涩的情绪。
  自己用娶妻的责任,打断卫海宁与熠星任何'不正常'的亲昵,然后又亲眼所见,熠星与丹玛'正常'的亲昵……
  无法按捺心中的焦躁,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动,在回京前,利用几位一直想与璟王爷攀亲的大臣们的私心,挑上两个会察言观色的臣子,之后自然的,有关身份、血统、利益、国策……种种塔朗公主不适合做璟王正妃的理由,在朝上朝下取得共识。

  罗耀阳知道,从来,自己都很清楚要的是什么,对前方的目标,从不犹豫,从不退缩。但这次他……不能,永远,也不能走出那一步。
  人伦纲常,四个字,足以驳去所有执念,所有坚持,所有曾经的刻骨铭心。
  再往前,等着他们的便是万丈深渊,其实,路的两头,何去何从,已经很清楚了。

  罗耀阳坐在榻沿,伸手摸了摸熠星的头发,引得熠星往他这边挪了挪,头枕在他的腿上,胳膊挂在他的腰上,继续睡得香甜。罗耀阳心里一阵紧缩,疼得他连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曾经是他的星,他的小狐狸,他却已再没有资格守着他。总有一天,不是这次,未来也总会有那么一天,有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陪着他,一生。
  也许,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会学会控制住这种不该有的感情,然后,等熠星哪天喜欢上一个女子,他会为他们主持大婚,然后真正的,彻底放手,让他去大殷任何一个富饶的地方去逍遥快乐,不再见面,再无交集。
  星……
  星…………
  这就是老天爷不曾让我们反目成仇,而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么?

  "哥……"熠星朦胧开口,似乎还带着浓重的睡意,"什么时候了……"
  "未初,时候还早,再睡会吧!"熠星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平时差不多这时候就该醒了。不过,因为杨澈要提前去建州营,月末就启程,熠星自然要参与最后的部署;而出使月伯的使节也挑好了,熠星赶在这两天调拨物资,很多事情赶在一起,确实累了些,渴睡也是正常的。
  "哦,"熠星模糊应了一句,翻了身,半趴在罗耀阳怀里。

  "星,星……"罗耀阳见熠星不但奇怪而且肯定不会舒服的姿势,低头轻唤两声,看他没有反应后,小心的撑起他,想让他好好躺在暖榻上,岂料引来熠星一阵不满,他闭着眼皱着眉,咕哝两句后,硬生生的扒着他的衣服不放,不仅没退半步,甚至大半个身都压在他身上,头埋在他胸口。
  熠星若睡不饱,转脸就变魔王,管他什么身份什么形象。罗耀阳无声叹了口气,只好就势躺下,揽着熠星,让他的姿势好歹舒服点。感受着熠星暖暖的身体贴着自己,能闻到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薰衣草的香味……
  一会儿就好,他不奢望,只一会儿就好……
  罗耀阳仰头闭眼,没看到熠星埋在他胸口的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 ***** ***** *****
*****借口公务繁忙,熠星一连两日都是与罗耀阳同在明翔殿处理事情,虽然有很大部分都是各忙各的,但有些事情,这样更便于沟通。
  除了睡觉,可谓时时刻刻在一起。
  睡觉,这是熠星现在正琢磨的问题。

  "哥……"熠星原来不太喜欢这么叫,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明天想上早朝。"
  "嗯?"罗耀阳一愣,熠星一向找各种理由不去的,如今却听到他亲口说要参加,顿时心中有些五味陈杂,是因为月伯……被贺建侮辱那件事么……罗耀阳攥紧书案下的手,好像这样心抽疼就不会那么厉害,声音尽量放得平缓,寻常,"好,你好歹也执掌兵马,最近朝中关于军营军饷的意见颇多,你也应该出席了。"
  "那我今晚可不可以暂住在宫里?"比起璟王府,若说上朝,自然是从宫里直接去比较方便。好歹他还能多睡小片刻。
  罗耀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璟维宫……你许久都没去住过了,待改日我命人好好收拾出来,今晚就在后殿凑合一宿吧。"
  搞定!
  "那我就打扰了。"熠星尽量不让自己喜形于色。

  "不会。"罗耀阳随口应着,同时手中的笔重重的落下。
  他并不是纵欲的男人,只不过,今晚,熠星如果睡在这里,那他……就一定要睡在别处。半月前的同床的窘迫他可以凭着自欺,安然渡过,但现在,他……不能保证。

  熠星还没有偷乐多长时间,就明白了罗耀阳那句『不会』的意思——他翻了他庞大后宫的牌子。

  熠星举着刚到手的情报,作仔细研究的样子,实际上,眼睛盯着不远处埋首批奏折的罗耀阳,今晚,他若会放任他去后宫跟某某妃滚床单,那自己一辈子没人爱,也是活该。
  拖住他,至少有十八种方法,当然了,公事——绝对是最光明正大且有效的借口之一。
  熠星又瞄了瞄手中的情报,公事上的暂且放心,让他更添了几分志在必得。现在,连老天都在帮他。
  "哥,我有事情商量……"主意打定,熠星扬扬手里的情报,带着二分怒意,三分醋劲儿,再加上五分自信站起来,直奔东墙上挂的地图抬脚就走,全然忘了自己某只转动不灵活的脚,刚窜出一步,就在罗耀阳"小心"声中,撞倒桌角,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该死,谁要玩苦肉计了!

  罗耀阳忙赶上来,一把把熠星抱起来,冲着广福吼,"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叫御医!"
  于是,明翔殿,上上下下又忙起来了。
   *************小剧场*************
  刘太医(严肃):骨头又有错位的迹象,这一晚的加固静养很重要,不能有剧烈运动。
  罗耀阳(严肃):嗯,朕知道了。
  熠星:!!??
  罗耀阳:今晚我们一起睡,免得你总是踹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出去玩了,所以慢了哈……
蚕食
  ——有足够多的时间,就'循序渐进';没有,就雷厉风行。

  因为脚踝肿疼,熠星把受伤的脚一直伸在被子外面,避免拉扯重压,然后又借口冷,光明正大的与罗耀阳紧挨着,感受从一旁源源不断传过来的热度。
  其实,熠星从来不曾把肢体上的距离当成问题,罗耀阳这个兄长,对他来说,是任予任求的,只要他随便一个借口都能有机会跟他'亲密接触',当然,要霸王硬上弓也不是没机会。但,他想要的是感情,他要的是他观念上的转变,而后一点,对熠星来说,难度就好比训练一只猪爬树。
  尤其,不能操之过急,防着万一哪天罗耀阳钻入牛角尖,真的一狠心把自己给论斤卖了,皇帝说话叫金口玉言,到时他哭都来不及。

  "哥,你睡了么?"
  "没有。"
  熠星身上沐浴后淡淡的花草香,一直萦绕罗耀阳的口鼻,躺在那儿能清楚地感觉的到熠星体温,呼吸,和贴在他身上的滑腻皮肤,罗耀阳每一根汗毛都是清醒的。

  "嗯……丹玛,她还好吧。"
  "……"罗耀阳沉默了一下,"星,她现在是后宫嫔妃,有些话,不合时宜。"
  熠星默了半晌,才轻轻应声,"哦。我知道了。"

  "我……,你以后还会给我指婚么?"
  "……,如果你有喜欢的。"这次连熠星都听出那声音里的紧巴,只听罗耀阳清咳了一下,"看上了哪家千金?可以跟我说。"
  "……"

  随着熠星沉默的时间加长,罗耀阳的心就跳得越缓,血液好像凝固住了,四肢似乎都开始有些麻木,开口想解释,却发现连舌头也有些僵硬,"星,丹玛她……她只是部落公主,地位,甚至连大殷的郡主都算不上,她配……配不上你的。"
  "丹玛人很热情、很直率,跟这样的人相处,不会很累。"熠星的语气很轻,但却在句句反驳罗耀阳,"其实,感情这种事很难用什么东西衡量。地位这种东西,一世浮名,而妻子,只要……合得来……就好。"

  罗耀阳想要说话,可是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喉咙干得有些隐隐作痛。

  "我喜欢丹玛么?我不知道。大概是孤单太久,皇城这个地方又这么大、这么空旷,甚至有些死寂……我就是想找个有足够热情的人陪着我,不离不弃……就行。"熠星躺在那儿,过了半晌,幽幽开口,"过往的,那些名门淑女……端庄却沉闷,她们早就被家族教育成一种联姻的工具,太市侩,太深沉,背后的势力更是难缠,我不想把家变得像朝堂上一样。家,就像个避风港,里面有个会真心对我的人,只对我本人,而不是看上我背后那些闪闪光环。"
  "呵……"熠星苦笑了一下,"在我现在的位置上,想得到这样的真心,真是太奢侈了,几乎就是妄想。就应该像你那样,摆明车马,大家各取所需的好……"熠星把头撇向另一边,轻声喃喃,"但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的声音低沉中夹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听得罗耀阳心都拧起来,疼得厉害,手里情不自禁攥紧的棉被,好像能在他的力量下化成片片破絮。

  熠星平复了一会儿,再开口,没了刚刚复杂的情绪,"我不想你逼着我成亲,现在的家,虽然空旷,但还算温馨,我不想忽然间有个……"
  "不会。"罗耀阳打断他,语气铿锵。若说他曾经是有那么一个想法,也在刚刚的心疼中把这个想法变成了决定,"再也不会有指婚。星,你可以挑任何,任何……你喜欢的人,无论,那人是什么身份。我……我会为你们正名。在这件事上……你可以自己做主。"

  "……"熠星转过来,仰面躺着,"这样……你会难为的,毕竟,朝堂是个讲究'平衡'的地方。"
  处于这种平衡之内的人,有很多事身不由己。算算看,凡京城三品以上的重要官员,哪家的嫁娶不是背后的利益驱使?

  "星,我是你哥……"
  所以,再困难的事,都会替你顶着。
  "……我也是大殷的皇帝……"
  所以,君无戏言,即使是他自己,亦要强忍不舍,不得反悔。
  "……天下,再没人能强迫你。"
  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那就好!
  熠星侧过身子,面向罗耀阳,同时把脸埋在对方的肩窝里,"谢谢。"
  这是你亲口应下的,不会再随便塞个人给我。你的承诺,你要记住。
  因为我喜欢的人,我已经就找到了。
  他有点冷,有点呆,有点难搞定,不过……
  接招吧,我亲爱的哥哥。

  ……
  罗耀阳感受着熠星吐在他耳边的阵阵热气,暖暖痒痒的好似撩拨一般,加上整个人几近赤裸地趴在他怀里,难免让他有些躁动,推又不敢推,熠星睡着了,受伤的脚压在他身上,只要他轻轻一动,就会拉扯到患处。罗耀阳试过两次,看到每次熠星都禁不住在梦中皱眉,也只好忍下来,用静心诀吐纳凝神,几乎临近天亮,才合了一会儿眼。岂料刚眯了一会儿,就被一阵扭蹭弄醒了,睁眼,对上一双有些吃惊又尴尬的眸子,熠星脸上带着些红晕,然后罗耀阳明显的感觉到有个温度略高,又硬硬的东西正抵着自己的小腹。

  正想入非非,并且正琢磨着该如何三步走攻破堡垒的熠星,被抓了个现行,尴尬在所难免。
  "呃,吵到你了?"熠星低下头借着裹被子的当口,快速调节了一下,"没事,清晨……总会这样……"

  "……"
  "……"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工夫,熠星开口,好比直接扔下重磅炸弹,"哥,你……帮我……"

  用手,帮熠星疏解欲望,罗耀阳觉得简直就是鬼使神差。
  那处,即使只是用手,也能感觉到它细致漂亮的样子,把分身握在手里,感觉里面跳动的活力与熠星羞臊到沉默的外表截然相反,就像他这个人,心骨强,身子却总是医药不断,时时调理。
  挨得太近,能清楚地感觉到熠星情动时身体的颤抖,脸颊上,红晕迅速扩散,蔓延到颈项,消失在锦被的遮挡下,喉咙里的轻吟低喘,明显在压抑着,却只给人'欲语还休'之感。

  罗耀阳觉得自己是在玩火,熠星的每一点反应都在挑弄着他薄弱的自制力。
  手中的分身,像丝缎一样光滑细腻,星动情的反应,就在他的指掌间控制,手似乎已经再不受他的控制,但自己每动一下,都是往悬崖边更近一步,明知危险,明知万劫不复,却总会为下一瞬没有粉身碎骨而庆幸,然后继续挑战着让他无法放手又胆战心惊的'下一瞬'……暗自希望这条通往悬崖的路,无止无尽。

  但熠星毕竟情场生嫩,经不起如此刺激,不过十几回合便忍不住泄了身。

  匆匆把熠星收拾妥当,罗耀阳翻身下榻,比起熠星清晨时分欲望的自然苏醒,他自己此时难以控制的情欲,才更显得龌龊与狼狈。
  借口练功,罗耀阳几乎是头也没回的逃开情色旖旎的寝殿。

  得了罗耀阳的亲手相慰,熠星自然乐得像偷吃的狐狸,早上意外的小插曲,在熠星几经思考后决定日后要'发扬光大',不过这件事不用急,昨晚得了'免死金牌',未来,他有大半辈子的功夫跟罗耀阳慢慢耗。眼下,重要的,当然还是正事。
  那事过后,他又睡了一会儿,早朝肯定是错过了。不过,下午在东暖阁罗耀阳会召集众将领讨论调配适宜,他的那些想法只要在这个小会上做讨论就好。
  但讨论归讨论,他可没打算让自己的提议被质疑否决,先拉选票。
  熠星借用明翔殿的书房,约了风霆。

  "大哥!"
  "小熠,嗯?你这……不是说脚已经没事了么?"
  "昨天又被磕到了。"熠星在宫人的搀扶下,一瘸一瘸的挪过来,"不说那些,我有事商量,昨天收到些好东西……"

  熠星指着他放在地图上的小标,"收集了大半年,昨天终于有消息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匪窝,就在建州、惠州西北路这一带,全都是准确的位置,可反抗的人数大约在两千七至三千五之间。"
  听熠星说得这么详细,风霆皱皱眉,"你想派人剿匪?"
  "以战代练,不好么?"

  风霆是经过战场历练的将军,不待熠星明说,自然明了其中用意。
  训练,再怎样严苛,也永远不及战场上厮杀给人以巨大的震慑,真刀真枪,以命搏命,不只是战斗技能的考验,更是心志的检验。他手下的兵,这些年跟着他时时出战试刀,虽无大战,但也算在战火中磨过了。
  至于属后备的建州营……没经历过,也机会经历,待日后调配入前线作战,初上战场头一遭,战力肯定要有些影响,但是这没有办法的事情,任何人都要经历这第一关,不过,好在……"你不是安排过他们作实战演练了么?"

  实战演练,是熠星的主意,早在去年春夏之际就开始了。
  人为地把士兵分成几派,模仿战争的场面,让他们在这种几近真实的情况下,感受战争,练出锐气,塑造荣誉——成果,虽然只有两次,但绝大数武将们心里都有数,这已经是锻炼士兵心志的最好方法了。当然,代价大了点,每场万人演练下来,都要有伤者上百和近百万两白银的花销。

  "不一样的……再真实的演练,还是演练。再说,今年春夏交接,皇兄已经搜刮我一遍了,来年的花销更是无底洞,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给建州营再作战前演练?我打算让杨澈去剿匪。"没有银子一说是熠星夸张,不过他确实像借此一箭四、五、六雕。

  "小熠……"风霆微蹙着眉头,"剿匪……得不偿失,要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建州一带地处大殷和周边部族的中枢,商贾云集,是富得流油的地方,随之闻名的是那一带收钱买路的山匪,也是出名的彪悍,在那儿横行并生存下来的匪徒自然个个是兵强马壮,杀人如麻。若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亡命徒上来的狠劲,恐怕比战场上的两军对峙更危险。人数再多,最后也是近身相搏,若单纯只为练兵,这样的风险太大。
  之前,熠星一手主导的实战演练,已经是闻所未闻,在风霆看来,新兵的战前历练已经比他们的前辈超出太多,不需要在无谓的情况下,让士兵们再冒自伤的风险。

  他们两人立场不同,熠星只是把一个军队看成个整体,是一把可以任他指挥的刀,为求锋利,他不介意磨掉多少边料,只要获得最大的胜机;风霆在军营生活得久,他眼里的军队,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战场上,自有轻重,但战场之外,他不忍心让士兵再多伤亡。

  看到了风霆的态度,熠星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忽略了些什么,他低头想了想,"我……没想让他们一开始就拿着刀冲上去互砍。只是……他们需要面对死亡。"而这种经历决称不上愉快。
  "建州境内,到雄关,方圆五百里,把流寇山匪一网打尽,也是为明年粮道清路。"
  "派杨澈去剿匪,对手够强但人数不多,既能练兵,造成的伤亡也应该有限,再说,在后方真实感受生死,伤了也比较容易获得救治,总比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好。"
  "山匪肃清之后也便于建州长治久安。"
  而且秋收刚过,匪徒老巢定然有些油水,他不求他们大小通吃,最不济,也能给士兵们晚上加俩菜吧,干得漂亮的话还能攒出一部分给明年的军费开支,当然这最后一点,熠星自己心里有数,就不跟风霆说了。

  熠星给风霆分析完,看着对方皱眉沉思的脸,静心等待。
  风霆若同意,那军方反对的声音就不多了。接下来还有地方官府的问题,建州山匪横行多年,他就不信这里面没有官场上的人庇佑。练兵的事本来简单,但涉及的人一多,涉及的关系、利益一多,也不会再简单。各有各自的算盘,缴不缴匪也有上百个冠冕堂皇的解说理由,而熠星没有时间听这些争执,他就要在这个当口,力推这个计划,除了上面的原因,也顺便正把建州、惠州,雄关、绍岭关……通向月伯的整个西北路,打成铁板一块——让某人,有来无回,眼睁睁地看着月伯内乱,王位易主。

  风霆考虑了半晌,最终表示支持熠星,"听说杨澈训练神弩营有一手,也叫我看看眼界吧。"
  "太好了!"熠星猛然起身,又忘了脚伤,忙一把揽住风霆的腰扶稳,刚想自嘲的说笑两句,便看见刚转身入房门,脸带愕然的罗耀阳。
  哦!这误会太狗血了吧。
   *************小剧场*************
  广福的醒悟
  广福:皇上……今一大早,沐浴……
  皇上……昨晚是跟王爷一起睡的……
  王爷……早上,笑得让人后脊梁阵阵发凉……
  广福想起来以前,在太子府,王爷还不是王爷,皇上还是太子那会儿,那两人情意暧昧的点点滴滴。
  广福回忆,了悟,然后,惊骇了……
  乱了,这真是,真是大——逆——不——道——!
  自古君臣有别,长幼有序……从哪点说,王爷都该是被'压'的那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够多了吧,够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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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经过k-ey地提醒,扣题多了吧!
计划
  ——爱是个无法估量的砝码,它在哪一边,天枰就向哪边倾斜。

  风霆不知个中内情,照常行礼,照常告退,留下心里百味的两个人。

  熠星觉得脸皮有些发烫,不为刚才的事,而是早上罗耀阳给他做的……那个。当时他只想着如何让罗耀阳对边缘化的亲昵习以为常,进而攻破心防。目标一定,行动便是一往无前。不过,再怎么坚决,也挡不住之后见面应该有的羞臊。
  "咳,我刚刚……又忘了脚伤……"

  罗耀阳的失态几乎是转瞬即逝,只是开口时声音的沙哑似乎流露出一些情绪,"消息……咳嗯,是想告诉你,月伯的使节团的事,殷离他们已经处理妥当了。"
  听闻'月伯使节',熠星从满脑子的杂事上立刻回神,'处理妥当'的意思是……
  "详细的……议事过后,你等殷离回禀吧,护国公和几位将军已经在等了。"
  "哦,我马上就来!"熠星收拾起地图,默默地跟在罗耀阳身后,慢慢往东暖阁走。看着眼前的背影,熠星心里忽然有些杂乱。

  刚刚那容易让人误会的一幕,若是以往,罗耀阳定然又转弯抹角的数落他的'行为礼仪',可叹自己以前反应迟钝,但如今,罗耀阳却一反常态的沉寂,让熠星隐约觉得前途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通坦。
  而月伯的消息……他不想否认,确实让他回想起曾经很不愉快的过往。
  贺健……
  熠星走到东暖阁,跟诸位将军们寒暄……他一定要亲自,彻底,解决这件事。

  熠星关于以战代练的提议,因为有风霆的支持,大致走向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对于出兵穆丹,同时安抚霍尔邦和月伯的大致战略也了然于心,只是有一点小意外——曾经袭击他和风霆的刺客,被罗耀阳扣在了穆丹使节的头上,为的四个字——出师有名。反正这件事,在秋狩中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而知道真相的有限几人,谁也不会说出去。
  至于更细节的一些问题,哪里易攻,哪里易守,是上山还是跨河,谁主攻,谁主守……就是多年征战沙场的老将们的专长。
  对战争,熠星的知识范围还仅限于理论,毫无实战经验。他的重心自然放在后防调配上,会议才过半,便笑言自己是个'安逸'王爷,起身告退。

  熠星出了东暖阁的门,便去见殷离一行人。

  贺健本人,他们没有抓到。在殷离他们好不容易问出贺健与他的部下回合的地点日期时,已经比计划整整迟了大半日,别说半日,就是两个时辰,也足够让人心生怀疑。熠星毫不意外,若贺健没有这点警觉性,也不敢孤身深入大殷腹地。

  至于贺健在月伯的情况,绝不像熠星得到的情报所述的那样,建州,熠星私下决定,恐怕必须近日内亲自跑一趟了。
  贺健因为幼年丧母,娘舅家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军队里当千总的小官,是个没什么实力争王位的王子,不过,他有个很好的老师,帮他谋划到封地,迁居边邑。
  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地方,三年下来封地内,人人可得温饱,五年的工夫,贺健手头上便有大量金银,可以帮着他娘舅在军队里一路高升。而贺健本人大概有些过人之处,收罗一些能人志士为己用,又分别派人混进其余四位王子的府里。
  储位,就像个肉骨头,一直在贺普,贺真,贺俄和贺平中逗弄着,让他们暗中较劲儿,而贺健埋伏进的几批人,则在离间和反间中,在各自的府上不断高升,像贺德康便是潜伏在三王子府里的其中一员。
  贺健用这种隔山观虎斗的方法,先后除掉了贺平和贺真,剩下大王子和三王子斗得如火如荼的当口,却再不能等下去了,因为他们的爹,时日无多,再不出击,便等于为他人做嫁。正好,有了出使大殷的机会。
  利用贺俄对大殷的亲近,暗中把贺德康推到了正使的位置,同时劝说贺普同意,因为这是个深入大殷腹地刺杀'大殷战擎'风霆将军的大好计划。只是,贺普大概万万没想到,他跟贺俄都是某人的棋子,而他们各自的如意算盘,最终都是作茧自缚。
  而贺健,可以最终铲除对手,避免了自己的弑兄夺嫡的坏名声,然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当他的漠西霸主。
  这,就是殷离他们审问出来的大致情况。可以说,贺普和贺俄,已经被捏在贺健的手心里,贺健只是在苦恼为他们的死,找到最合适的借口。

  熠星仰头,不太愿意回想起贺健曾对他做出的那事。
  若不曾被拆穿身份,对方自然可以借口一个粗人被色迷心窍,一时糊涂对王爷做下不敬之事,到时候任杀任剐,不过死上个把替死鬼,割上十几个城池……却间接的可以让大殷彻底与贺俄决裂。毕竟这种事,一般来说,顾全颜面远比惩治凶手更重要。大概,在贺健看来,参与的人恐怕连医者都会被灭口,熠星绝对是吃个哑巴亏。
  愤恨、羞辱、却永远不能拿来当开战的借口,尤其在他们一行使节,表面功夫做到如此尽善尽美,两邦永世和平的样子。

  是,贺健这个人,胆大机智,他夺位的计划很完美,也很恶毒,王位于他可能是唾手可得,但这并不能解释,他在被拆穿身份的情况下依然决定做出那种事。毕竟,多一个朋友,尽管只是利益上的,也总比多个敌人要强。
  除非,他压根儿就没想得到任何缓冲……

  半眯的眼腾然睁大,熠星坐直,愣了一会神,然后转向殷离,"他们提起贺俄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语气?不屑,愤恨还是平实……"
  熠星还没问完,只看殷离那一脸表情,就明白了。
  一直以来,是他们太主观了。仗着自己身为中原大国,兵强马壮,雄霸天下,太多的依属,太多的奉承,习惯了人人都会臣服,也以为人人都该臣服。所以,理所当然地认可了三王子的亲善。却忘了他们的王,曾经是漠西枭雄,他的霸气和传奇,给他的族人带来了骄傲又不屈的灵魂。能顶天立地,又有谁愿意仰人鼻息下生存?易地而处,若自己有个兄弟,如贺俄的这样,匍匐在他人裤角下献媚,这跟卖国贼又有什么区别?便是死个十七八次,也不可惜。

  怪不得,怪不得……熠星又仰起头,看着外面凋零的海棠花。
  贺健如此不留一丝余地,要战便战,一决生死——有大漠人宁折不弯的气节。
  但是,三王子贺俄能在月伯有今天的位置,说明,在月伯,对大殷有奴性的人恐怕还不少,从另一个层面也解释了为什么贺健会这样决绝,不留余地。对他来说,月伯,正值内忧外患!
  贺健……没杀自己,大概也只是在时间上想做个缓冲吧。
  ***** ***** ***** ***** *****
  等熠星跟即将出使月伯的使臣谈完之后,天色已晚,正碰到也刚刚与将军们散会的罗耀阳。两人都是一脸疲色。
  "你知道殷离他们的审问结果了?" 熠星吃饭,从来没有'食不言'的习惯。
  "嗯。"
  "出使的事,我又重新布置了,我怕月伯的敌意比我们一直以来估计的要深。"
  "嗯,风霆那边,我已经要他密切注意了。" 风霆驻守的西北,与月伯最近。罗耀阳想了想,"建州营那里,明年,要做支援两线战事的准备。"
  虽然他们尽可能的阻止贺健回国,尽快的帮助贺俄能顺利登位,但世上没有十拿九稳的事,若是其中一环出了纰漏,他们明年就要有两线同时开战的准备。
  "我正想与你说这事,"熠星用软巾抹了抹嘴,"我想去趟建州。"
  看到罗耀阳抬头看他,熠星又加了句,"尽快。"

  罗耀阳似乎有些愣住,好一会才生硬的开口,"不行!"
  "……"
  "你脚伤还没好。"
  "……"
  "情报的问题,我已经派人去了。"
  "……"
  "太危险,建州龙蛇混杂,山匪……"罗耀阳说不下去了,他知道那些理由,在坚持下都不会成为理由。他知道熠星为什么要去建州,他也知道,熠星去建州,从大局上说,会有最好的效果。
  但他不能,他不能让他的星,再一次犯险,他不能让他有任何受到一丁点伤害的可能。建州,在半月前,还是一个通商热闹,不曾设防的地方。他无法保证,有多少隐藏在商人面孔下的月伯探子正在那里潜伏着。他也不能保证,贺健还有没有更危险的毒药,等着对付他的星。

  "哥,你不让我去也行,除非你能狠心的把我软禁在宫里,你能么?"熠星望进他的眼睛,幽幽的摇摇头,"不,你不能。"
  "星…………"
  "哦,好了!"熠星挪到罗耀阳身边,"你可以骂我恃宠而骄……"熠星接下来话,让罗耀阳的心差点跳出来。"因为你爱我,所以在争论中,你永远都扭不过……"
  看着罗耀阳脸上的表情愕然,狼狈,犹豫,僵直……几经变化而后有决绝之迹,熠星觉得敲打的效果差不多了,再久未免弄巧成拙,才大喘气的接下去,"……呵呵,你就我这么一个亲弟,你不宠我,宠谁?"
  "星……"罗耀阳似乎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再没法坚持。

  借口谈建州一行的事,熠星成功把罗耀阳拖住,他没去已经收拾妥当的璟维宫,然后在他'你弟弟脚伤成这样也要日思夜想为国为民殚精竭力冒着生命危险去建州,你好意思在这个当口还想着去与后宫美女滚床单么你'的眼神下,罗耀阳自然要留下来,再一次体会彻夜无眠的煎熬。
  罗耀阳躺在榻上,暗自盘算着熠星出行安全,随行人员,落脚点……只感觉到熠星欺身过来,"在想什么?"
  "星,这件事,派别人也是一样的,你不要把我大殷的官员想得那么无能。"
  "不,不行!" 黑暗中,罗耀阳只能看到熠星的眼,明亮且坚决。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建州么?"只听熠星的声音里有股叹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我不能让那件事恶心我一辈子,必须,亲自解决。"
  ***** ***** ***** ***** *****
  熠星早就打听过了,被指给海宁的那个龚三小姐,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名门千金,个性温和,才艺就算不是出类拔萃,也算小有名气,是个好姑娘。但是,再好,也是旁人强加给海宁的,而这个强加,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原因。
  后来秋狩又碰到那么多事,海宁没有来看他,熠星自己也多少有些回避,逃避到了现在,却终要有面对的一天。

  海宁瘦了,眉宇间带着严肃,眼神也锐利很多,也许,海宁的眼神一直很犀利,只不过,那种眼神他从来没有用在自己的身上。
  没等熠星开口,海宁倒是开门见山,"听说你要出门,建州?"
  "啊,是啊。" 熠星一顿,随即应道。反正这个消息只要一传到卫谋他们的耳朵里,在海宁这里就肯定是公开的秘密,
  "你打算带上他们十二个一起去?"
  "海宁,如果你舍不得……"
  "什么话!他们都是我们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当然希望能有机会施展所长,出人头地。你早应该如此,他们几个总窝在我这里,一身本事都浪费了,平白的倒成了小厮护院……出门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看着海宁这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熠星一开始心里的忐忑也渐渐平复下来。其实,海宁若怨,若恨也都正常,毕竟,这种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确实不容易接受。按说现在海宁的正常,倒像反常,不过……唉!
  就算他自欺欺人好了,对海宁,他从不想伤害,也从不想辜负,但感情不是其他,不由控制,不由等值交换,而且在这个问题上,他自己也算个生手。对着罗耀阳横冲直撞,一往无前,因为罗耀阳就像个片城墙,反正最终就是要攻下他,所以能撞破一角是一角。
  但是对着海宁,就像捧着一株珍贵的兰草,他是个蹩脚的花匠,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才能让他健康一直生长。
  只能头疼医头,脚痛医脚。

  熠星的心,刚放下,就听海宁在一旁轻声道,"你以前说……除了那一件,能答应我任何要求……"
  熠星呆呆地望着海宁,看着他微红着脸,但异常坚定的开口,"我要跟你一起去建州。"
   *************小剧场************
  卫尘:噢~~~终于有机会出京了,总闷在京城真没意思,阿牛他们随着先生都去过那么多地方呢!哎,你怎么好像不高兴,想什么呢?
  卫谋:我在想……以老大闯祸的本事,咱们要不要先跟杨澈打声招呼。
  卫尘:……
  卫谋:唉,算了,折腾我们几个就行了,没必要再搭上个建州营。
  卫尘:|||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祝大家儿童节快乐的,结果昨天赶完了,发现上不来鸟~~~~~
任务
  ——死亡,并不是惩罚的唯一手段

  罗耀阳看着案上的诏令,手上的行玺迟迟没有印下去。他忽然无声的自嘲笑笑,自己怎的变得如此婆妈,有些事情,不能便是不能,放手就要放得彻底,如此优柔寡断,当断不断,一点,都不像自己了。
  其实,一开始,就是他强求……绕了如此大的圈子,还累得星苦恼许久。
  一切,早该如此。
  罗耀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收起所有情绪,皇帝行玺,重重的印在上面。

  卫海宁,皇上亲自任命的钦差大臣,代天巡狩,在整个朝堂,是个红得发紫的人,让人羡慕不已,各种内情,道听途说传得沸沸扬扬。海宁却心里明白这个钦差之位是怎么来的。
  手持大宝的那位天子,恐怕对自己这种以情徇私的人很不齿吧,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上了马车,看见堂堂的璟王爷正蹲坐在一旁的小凳上。
  "你这是干什么……"
  "啊,钦差大人来了,来,上座!"熠星一脸谄媚的笑,马屁精的嘴脸学得惟妙惟肖。
  海宁狠瞪了他一眼,同时拉他一起坐到软榻上。
  他们这一趟,海宁固然是钦差,但也是幌子,除了保证杨澈的建州营剿匪时地方官府的配合,也是掩护熠星一行人,在建州、惠州的行动。

  一行人马一路前行,曾经鼎沸的人声喧嚣渐渐被脚下的辘辘声掩盖过去,海宁看着旁边神情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罗熠星,只见他一身青绫素雅,没有佩刀金袋也不见表示身分的头冠配饰,却依然难掩威仪。曾经的他是个浪子,是个奸商,整个人透着漫不经心的油滑,可如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又雕琢出了一样——贵气逼人。

  "周奕。"
  "嗯?"
  "周奕。"
  "嗯?"
  "周奕……"
  "干嘛?跟招魂似的。"
  海宁把头轻轻靠在车壁上,"没事……只是太久没有叫这个名字,现在叫起来……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坐在这样普通的一个马车里,听着外面那几个徒弟吵吵嚷嚷,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
  熠星学着海宁的样子,也把头靠在车壁上,转脸看他,"说实在的,我老早就看那狗屁王爷不顺眼了,'罗熠星'也是窝囊种,从现在起,我,周奕,又活过来了。"
  熠星拉扯出一个笑容,痞性十足。
  做回那个肆意妄为,没有任何约束的周奕,除去权势外衣,用一份真心真情去帮助卫海宁圆梦的那个周奕。

  ……
  …………
  周奕半躺在小院的宽敞之处,透着枯色的叶子望着天空,任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休闲的就好像在自家后院的午睡,还哪有半分出门办差,急三火四的样子。
  另有一个人从房舍里踱步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舒服么?"
  "嗯,舒服。"
  "我们出门是来晒太阳的?"
  "别煞风景,看,日头多好,金色一缕缕的,像不像根根金条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周奕……"

  "海宁,坐,我给你讲个故事。"
  海宁听着周奕带着点讨好的妥协语气,再难以维持板着的面孔。
  周奕此刻就像曾经每次对他要耍小花招时那典型的谄媚,一样松垮发髻,配上没一丝正形的散漫,这才出了京城两天,距周奕说他要做回周奕才两天,光阴便仿佛飞速倒流。周奕现在这个样子,让海宁恍惚的觉得他们在京城重逢的仨月就像是一场浑沌的梦,现在梦醒了,他们依然过着往日再正常不过的日子。

  "一对父母,和他们两个儿子的故事,要听么?"
  "好吧。"用脚趾想都知道周奕要说的这四个人是谁。

  "这个父亲,是一族之长,他自小就有个愿望,想把曾曾祖辈就从家族分出去的几房再拉回来。最后他成功了,只是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那个母亲,操持着整个家族的柴米油盐,在某种程度上,她是父亲最坚贞的伙伴,最强大的支持。"
  "他们有两个儿子,那个大的,理所应当的要继承家业,那个小的,母亲则把操持家族的柴米油盐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父亲用了一生的精力维系了这个大家族,艰辛,也怕日后叔伯们欺他儿子年幼经验浅,所以在父亲还是当家家主,手握大权的时候,他用心的教他大儿子,给他机会去经历、体会和历练的时间,他就站在他儿子的背后,指导他,看着他,慢慢把他培养成一个能服众的下一任族长,无人敢反。"
  "但是那个小儿子,没有那么幸运。他离家多年,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慢慢适应,在他哥哥成为一族之长之后,就这样仓促的接下母亲留给他的所有帐簿和钱两,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东家换了少主子,人心不平、不稳、不服……在所难免,那个小儿子却只能硬撑着,为了责任,也为了信任。"

  …………
  海宁许久叹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虽然冷酷市侩,却是不变的真理。"那小儿子想怎么办呢?"
  "就像他父亲说的,这是他必须担的,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必须要做得好,必须。"

  周奕讲完故事,话题一转,"海宁,我们以后走水路,再往西,一进入青州山就多了,水路快,也舒服些,也免得你这个钦差大人总被地方官员骚扰。"
  周奕话题转得突然,海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在等船?你昨晚问郝掌柜,就是安排船的事?"
  不怪海宁有些吃惊,有河的地方,不见得一定有码头,有码头的地方,也不见得有大船。好比这种小镇,处于荆水支流,不是要塞,也不是大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乘水路唯一的工具只是渔家用来捕鱼糊口的筏子,他们一行十多口人,加上周奕这个天生奢侈的,要乘船就肯定要从外调拨才行,只是一天的功夫怎么能弄到船?
  他们本来计划是到了玉平才换水路,这个决定似乎挺突然。

  "算是给他们出个题目。我接手这一切已经两年了,秋后算账——就是我此次出行的目的。"
  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去适应,观察,评估,判断……两年的工夫足够周奕看清一些人,摸清一些事,如今正是一举清算的时刻。
  有些人,周奕看好,有些人,则一定要摒弃。但无论提拔还是免职都要有理有据,有名有实,这个借口自然就由周奕来制造,权当一次测试,一次考验。

  了解到周奕的决心,海宁想的却是另外一方面。他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开口,"周奕,那故事中……柴米油盐虽然杂碎,却也是联系到彼此身家性命的大事,弟弟太过能干……不会招人猜疑么?其实,这些本是那母亲辅佐夫君的操劳,夫妻之间同舟共济,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那母亲把这等活计传给了小儿子,似乎,不妥。"
  海宁当然了解周奕的为人脾气,也知道周奕这个王爷有多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只是,权力这东西……他就是想提醒一下周奕,有些事若处理的太过有声有色,难保庙堂上的那人日后不会……心生芥蒂。

  周奕当时接手接得匆忙,罗耀阳一登上皇位,他们那位美丽的娘亲几乎是理所应当的把手头一摊事扔给他,然后携夫出门逍遥。周奕从未细想,此刻听到海宁的分析,或者说是担心,忽然间让他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这个事。
  他母亲似乎从没担心过他与罗耀阳之间的信任问题。
  当然,他跟她坦白过,她了解他的心思,但是她为什么敢这样笃定罗耀阳?
  他们兄弟重逢不过短短时日,需要磨合融洽的地方很多,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笃定他们会信任彼此,难道仅仅因为他们儿时的亲密无间?以及他曾经作为太子幕僚身份的默契?
  感情维系信任,手足情深,这四个字,似乎在权力面前的效力,远远不够……

  思索中,对母亲动机的几分猜测,几分了然,让周奕忍不住露出笑容,哦,他亲爱的娘亲。罗耀阳总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着自己,殊不知,比起他们的母亲大人,他这点道行差远了。
  周奕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笑得异常畅快。

  最后周奕对着等待回答的海宁耸耸肩,"没办法吧,大概担子太重,旁人挑不起来。"他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的同时,也不忘了狠狠的吹嘘自己一下。

  一直到日落时分,下面的人来通报,说船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可以启程。
  听闻到这个消息,海宁高挑眉带着吃惊,而周奕的神色则略带得意。
  等第二天上了船,海宁的眉心拧成个疙瘩,周奕却一脸兴致昂然。

   ************第二更的分界线*************
  这船不小,起码除了他们一行十几人,和数量更多的船伙计,底舱还有很大的空间用来装货,但也不能说很大,在支流的小河道里没有搁浅,在内河运输的主道上,这种船大概可以算个中型吧。
  海宁和周奕靠在船舷边,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两岸不变的萧瑟秋景,海宁搓着指尖,研究着刚刚自己从甲板缝隙里捏起一小撮白色晶体。
  "是盐。"海宁舔舔咸咸的指尖,"这是运私盐的船。"海宁没有说出更直白的两个字——匪类。
  "这不是很好么?"周奕耸耸肩,"应该恭喜我们又进入了一个不曾涉足的世界。"
  "你想干嘛,当侠士?"海宁眼里凌厉的精光一闪,几乎是咬着牙低斥,"那么多捕快、赏金猎人,用不着你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出马。"
  "想什么呢?"周奕斜眼瞥他,"我要忙的事多了,哪有功夫……"
  海宁正奇怪为什么周奕突然停下来,只见一小伙计从船舱那边跑过来,"两位爷,我们家掌柜的有请。"

  船虽不小,但隔间有限,大多是通铺,就连分给周奕他们的那两间也不例外,唯一算小房间的大概就是这个万掌柜的舱室了。朴素的木板墙,床榻桌椅都很简陋,配上容貌同样粗糙的主人,倒不突兀。
  "……我跟郝老板也算老相识了,你是他妻弟,送你们一程到建州,朋友义气,应该的。只是,这一路上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你们自己小心点。"正说着,万掌柜把注意力从周奕那儿转到海宁身上,又把视线从海宁的脸上转移到他刚刚捡起盐粒的右手上,徘徊许久,让话外的意思,变得直白。
  "看在郝老板的面子上,你们是客,但主人家还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另外扫地茶水的活我们有人干,不需要你们地上捡金子,望见谅了。"
这个万掌柜,不像老板,倒像镖头,脸上的肉横,话也横。先礼后兵的套路被他表述得个不伦不类,不过大体意思倒是说明白了。

  周奕前跨半步,表明自己是家长,并且把海宁挡在身后,"万掌柜客气了,水路上的事,我们兄弟都是门外汉,这一路上还得指望您照顾指点。我们举止上有什么不得体的,您只管明说。您能让我们搭船已经让我们感激不尽,不敢再添麻烦。"
  说话间,周奕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银子,走前一步,双手放在席上的小几上,"容我们叨扰,是万掌柜的义气,但我们给您添麻烦确实心里不安,这点不算船资,只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哦,客气。" 万掌柜理所当然的收了那足抵船资的'茶水费',面对周奕的礼貌和恭敬,他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其它要说的,"没事了,两位没事就在船舱里歇着吧。"没多废话,挥挥手让人'送'周奕和卫海宁出门了。

  等两人回到自己的船舱,海宁似有感触地看着略显沉默的周奕,拉住他的手,"不高兴了?你非要坐上这种船,说明你心里早有打算,一路到建州还得大半个月呢,现在就气死了,还怎么找机会慢慢拉近关系?"
  "哼,我是那么小心眼儿么?"周奕嘴里说着,手却做了一个掐死那船老板的手势,"他那暴发户摆谱的样子,我真想……声明啊,我是有打算,可还从来没想过要低声下气的慢慢套近乎。"
  "呵呵,那你想怎样?"
  "我要打得他们求饶,我要他们死乞掰咧求着我,给我做事……"周奕作不可一世状,话还没说完,便笑开了,瞬间扫去刚刚的阴霾,"该死的,海宁,连脾气都不让我发。"
  "呵呵。"

  周奕嘟囔完,慢慢收了笑脸,"现在说正经的。海宁,自我跌落悬崖的那天晚,皇上就下了密令,通向建州、惠州的西北一路,各州府设立严格通行关卡。现在,只有这种跑江湖运私的船,可能会存在漏网之鱼。如果有人要使用非常途径到绍领关,到月伯,他能依靠的,只有这种江湖方式。我必须在他摸上这个门路之前,把这条路也牢牢控制在手里,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容我慢慢耗……"

  "是月伯使节干的?"海宁攥紧了手,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一排月牙痕。他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只知道那日周奕受了伤,除了御医,皇上禁止任何人探望。
  "确切的说,是月伯四王子,而他现在就在我们大殷境内的某个角落。我要把他留在大殷……"
  "处死?"
  "不,海宁,不!"周奕摇摇头,眼睛里一抹意义不明的光一闪而逝,声音却渐渐低下去,直到近似自语,"我从不把死亡,看成是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桐子们我活过来了。
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
私盐
  ——银子,欠越多越是大爷;人情,欠越多越是孙子。

  船沿着荆水前行,已经是第八日了,据说今日天黑前,能到余城——雷州第一繁华的大都会。
  之前,除了有一次趁船停靠码头采办补给,他们有空下船溜达溜达之外,周奕这一行人一直在船上闷着。海宁帮周奕分析那些枯燥的账册和复杂的人事关系,卫梓他们则闲得天天精力旺盛地在船舱里互相掐架。

  咕咚。
  乓!
  呜嗷——嗷嗷——
  听着隔壁传来这几天一直没断过的胡闹响动。海宁低头埋在账簿里,不甚在意的提起,"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啊?这都第八天了。"
  "嗯?你看出什么了?"
  "那日,我们途经旺水镇时,福莱酒楼也是你的产业吧,嗯,掌柜倒是八面玲珑,只是菜可真够难吃的。"

  周奕盯着海宁,好半晌才突然冒出一句,"兄台,我看你眼中红丝,眼角发青,印堂暗淡,近日恐有牢狱之灾啊!"
  海宁也抬头回视,顿了顿很快反击,"客气客气,兄台你唇带青白,天仓发暗,地库发黑,也不是好兆头,恐累一家老小。"
  "哪里哪里,数九寒月将至,小弟我是寒症……"

  两人正跟这互相贫嘴,外面忽然响起一嗓子不寻常的粗声吆喝,还没等俩人起身探头,只听砰的一声,卫梓和卫尘两个打闹着,一起撞门进来报告,
  "少爷,是雷州府的水路关卡。"
  "官兵,要上来搜船。"
  钦差看看王爷,王爷看看钦差,然后俩人看看门口扭打中被卫梓压在身下的六品校尉……

  经过外面大概一盏茶功夫的短兵相接,'无辜的'铁口直断的两个半仙,外加一班徒弟,和船上所有依然能喘气的,身加重镣,以涉嫌私运的罪名,被押上了官船,傍晚时分,到达了余城,被扔到了雷州州府的大狱里。

  牢房不大,单这小小一间,只容了四个人——周奕和海宁,卫谋和卫梓。卫谋守在门口,卫梓则拿着发簪拨弄着锁链的钥匙孔。
  "自太祖那会儿,贩卖私盐一斤以上即杖责十五;运贩私盐达一石者,家产充公;逾五石者,落奴籍,发配充军。"海宁主管刑法,自然是最清楚刑量的人,"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们运私盐的具体数量,不过从我们现在的行头上推算……"海宁指了指刚被卫梓解下的重镣,"应该超过十石,斩监候。"
  "这么严重?"周奕略吃一惊,不过表情里暗含的兴奋却被海宁看得真真切切。
  "嗯,就是这么严重。"海宁严肃的点点头,"要我出面么?"
  "算了,朝堂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抓你小辫子呢,到时候你有嘴都说不清,这件事,我早就安排好了。"

  正说到这,只见一个狱卒从牢房前走过,一直靠在门口的卫谋叫住他,从怀里套出一串铜钱,"小哥,帮个忙。"
  "什么事?"冲着那吊钱,狱卒走过来。
  "我想见你们家大人。"
  "我还想见我们家大人呢,做梦都想……"那狱卒说到一半没了声,眼里全是卫谋手里一块巴掌大的明晃晃纯银令牌。
  "好吧,我给你通报。"狱卒伸手去接,不过眼里掩饰不住的贪婪,几乎预示着令牌'肉包子打狗'的下场。
  卫谋在把令牌塞进狱卒手里的一刹那,一把反手揪住对方的领子,同时另一手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打了他十来个耳光,直到那人嘴角流血,脸颊红肿的像馒头,才停下手。
  提着对方的衣襟靠近,卫谋声音不高,却语气森冷,"若我是你,就会在贪了这块银牌之前,先去找人问问那上面的字代表什么意思。不用不服气,待你家大人看过后,你会感激我打你这一顿。现在,按我说的去办。滚!"

  卫谋推开狱卒,看着他踉跄远去,转过身看见周奕的满脸笑意,刚要耍帅的耸肩,紧接看到旁边海宁眼中的严厉,顿时泄了气,尴尬的挠挠头,"先生……"
  "回去把《殷礼》抄十遍。"海宁冷着脸低斥完,转过来瞪周奕,"都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不,海宁,"周奕脸上的笑容继续扩大,"应该说,是咱们教出来的好徒弟。"
  ***** ***** ***** ***** *****
  看到令牌时,雷州府尹都懵了。
  就在三日前,他收到盖着璟亲王宝印的密函,要他务必在近几天之内截住一艘船,截不住,提头来见。
  把他紧张嘞,就差到河渡口亲自把门,忙得团团转。恶战一场,好容易终于截到了一个跟信中描述差不多,而且八成就是的那艘船,还没等松口气……怎么,怎么居然抓了王爷的人?
  赵府尹换上官服,心神不宁的赶到了大牢,看见卫谋刚要出声招呼赔罪,就被卫谋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赵府尹猛一激灵,顿时惊出一身汗——若是刚刚他开口,岂不是把自己的失职坐实?回过神来,赵府尹明白这里面的袒护之意,好歹松口气。
  "好了,赵大人,我家少爷身体不好,能不能给他换个地方?"
  "当然,当然。下……在下早就让人备好了……来人解锁,解锁……"赵府尹嘴里乱七八糟的应着,边忐忑的琢磨着这位皇族一等侍卫嘴里的'少爷',不会是…………
  老天爷啊!

  洗去一身尘土,周奕坐在花厅里面对战战兢兢的赵府尹,"赵大人无需自责,一切都是本王的安排,你做的非常好。"
  "下官不敢当,"赵府尹到现在对这件事还云里雾里,心里打鼓,甚至他能感觉出背上的汗珠在慢慢往下淌,"有什么事,请王爷尽管吩咐,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那好,现在我要你接着这个由头继续查。运私盐这种事,绝不是一两个江湖跑船的人能撑起来的。"周奕从卫谋那里接过一张纸,递给赵府尹,"这上面名单,你可以做个参考。"
  赵府尹接过来一看,似乎都是在荆水上混饭吃的各个江湖帮派,当然,也颇让人意外的是,还有几个有些名气的大家族。
  "我的手下会协助你,给你四天时间,我要你揪出私运背后的东家。听好,我要的是行私船的东家。私盐,与我无关,如果你查出来,功劳全是你的,查不出来,我也不追究。但是私运船线,本王志在必得。"
  "是,下官明白。"
  "态度别太强硬了,还有,本王的身份若走漏了半点风声,你这一方大员,这辈子就算做到头了,明白么?"
  "是,下官谨记。"
  "好了,那……学生周奕就在老师这里叨扰几天了。"周奕像模做样的站起来,规矩地向赵府尹行了礼。
  ***** ***** ***** ***** *****
  这趟私盐的总数超过了二十石,无论从谁的角度来说,都绝对算大手笔了。先不提幕后的私盐老板,就是敢接这笔单子的承运人,也一定不是寻常人物,听说当时搜船官兵动手的时候,连最不起眼的小伙计都能反抗的比划两下子。
  周奕对荆水支流偷运禁物的事情早有耳闻,从这方面下手,他自己也拿不准这一网下去能捞到虾兵蟹将,还是水草烂泥。没想到他最后碰到的,居然货真价实的肥鱼,省了他不知多少的算计和时间,也难怪他听到海宁说'斩监候'时,难掩的兴奋。
  "海宁,你说那万掌柜跟他幕后的老板有几步之遥?"
  "看他粗犷的外表,像是个得力的打手,不过就行事风格来说,大概是亲戚关系吧。听说那个家伙在官兵搜船的时候,表现的连个伙夫都不如。"
  "哦。这么说,也许不用四天,就能见见眉目。"

  果然不出周奕所料,总共不到两整天的功夫,赵府尹就跑来领功来了,屏退下人,开始汇报。
  "来出面说情的包括建州府尹和金丰县令派来的人在内,一共有七拨。所出贿赂,下官已经记录在案……"赵府尹把手上的册子递上去,周奕接过来放在一旁,"据查,幕后船运的应该是建州方家,他们在建州一带包括金丰、珲县、历图……十几个县,都有生意,主要是木材和茶叶,老家就在金丰城里。"
  赵府尹顿了顿继续,"从这个方家行事来看,跟江湖流寇似乎有些交往,尚武,那家主的来历也不单纯,据臣猜测,可能多年前也是山匪路霸,如今洗白了。"

  周奕点点头,"嗯,猜测有理。"方家有商铺,有人脉,在建州那个多山多匪又多金的地方吃得开,单凭这点,若说没有灰色背景,也太不现实了。
  "王爷,下一步,下官该如何?"
  "回绝所有求情的,就推说是京里直接下的命令,直到逼得他们束手无策。"周奕看也没看拿起那个本子递给他,"这个如何处理,你自己做主。我说了,本王在乎的只是水路。"

  送走赵府尹,周奕回头特得意的笑着对海宁说,"再过两日,我们去做他们的救世主,我跟你说过吧,我会让他们死乞白赖的求着我,替我做事。"
  "哼,我看你快成精了。"

  ***** 6月17更的分界线(不好意思上次忘了这段哈) *****
  "方兄客气了。商人讲究的是一个信,一个义,万掌柜为人义气,当初只因朋友的一句所托,就二话不说的让我们行了方便,单这份心意,就理所应当报答。再说我们同坐一条船,出了事,我这也算救人救己,真的都算不得是帮忙了。"
  在方家一筹莫展之时,周奕出面成功把私盐的事情摆平,让方家出了点钱,把人都赎出来,算卖个他们一个天大人情,也如愿地与方家主事的人搭上线。他此时坐在一艘布置相当奢华的楼船内,对于对方的奉承适当的谦虚了两句。

  坐在周奕对面的是方家第二子,方朗,剑眉挺鼻,仪表堂堂,一身白得耀眼的雪缎褂子,外面套了件蓝紫的双绣罩衫,手里拿了个金丝鼻烟壶,充分的显示了他的品味和雄厚家底。
  "周兄谦虚了。不管怎么说,您也是我们家的救命大恩人。"
  运二十五石私盐毕竟不是小事,一听说船出事,方家老爷子立刻托人找关系,并且派了方朗这未来的主事人来亲自处理这件事。
  方朗想过这次家里恐怕要重重地破费一笔,结果雷州府的态度强硬,丝毫不通融。加上这件事也算当场人赃并获,搞不好他们方家全都要受连累。方朗当机立断放弃希望救人,只盼能把家里的关系与这事彻底撇清,最少也要弃驹保帅。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还牵扯到另一拨搭船人,而更没想到得是,就是这伙搭船的人,竟然能把这件棘手的事摆平,到最后,不但把人救出来了,连银子也没损失。
  在他把这里的情况托人转告家里的同时,也暗下决心摸摸周奕的底。毕竟像周奕这样能在四品府尹前面说上话的人,能与京城高官攀上朋友关系的人,若能拉进关系,结成好友,待日后他成为方家家主,恐受益无穷。

  "不瞒周兄,这次为了救我家姨娘的亲兄,家里真的是没少费神,什么人都求过了,什么好话也都说尽了,结果赵大人的一句话就把一切都推了,把家里愁得日夜不得安寝。"说着方朗扭过头,瞪视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万掌柜,"简直是没脑子,私盐那种能杀头的东西怎么能碰呢?万幸这次有周兄出手相助,你捡了一条小命回来。你一人出事是小,累及无辜兄弟你怎么对得起他们的父母家人,万一累及全族,那你就是家族罪人!"
  "好了方兄,"周奕出声打圆场,"幸好万掌柜只是帮人运,不算大错,若是不幸被卷进其中,那小弟才真的是爱莫能助。"

  似乎周奕的话给方朗某种提醒,"周兄不是急着赶到建州么,耽误了这么多天,在下心里愧疚,你放心,这船日夜兼程,我保证十日之内把你送到樊昌。建州是我老家,若有什么大事小情,派人到金丰城绿杨山庄知会一声,方家定然鼎力相助。"
  "好啊,如果有困难,我就不跟方兄客气了。出门靠朋友,在外从商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周奕笑笑,领情的话,无形中让两人关系又近了些。
  "呃?周兄从商,可你既然与高侍郎有同窗之谊,这次又承蒙高大人肯帮这么大的忙,那周兄何不谋个一官半职,好歹也光耀门楣啊。"连周奕也不得不承认方朗的惊讶语气恰到好处。
  "不怕方兄笑话,我家祖上也是有人做官的,但做官的风险可不比做买卖。做买卖失败了,最多赔些银子,但是做官要是败了,那就是掉头、抄家的祸事。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个道理,祖父才开始弃官从商,如今,不知有多快活。"
  "令祖眼光独到,京城那种地方,达官贵人太多,若无人脉,生意也不好做啊……"方朗感慨了一下,便兴致勃勃地就着京城的风土人情把这个话题聊下去。
  拉扯了这么久,'朝中有人'这一点才是方朗他急于关心,而周奕又早想卖弄的关键问题。

  说到官商勾结,周奕自己就是个典型两面玩转的成功例子,又怎么会摸不透方朗所想?尤其方家明显半黑不白,那些灰色生意自然要仰仗靠山,而且这个靠山当然越强越好。
  这次的事,周奕一出面,就帮他们摆平了连建州府出面都摆不平的事,他的身价在方朗的眼里可想而知。
  在各自盘算的心思都实质上冲一个方向导向的情况下,两人从风土人情聊起,到江湖神奇传闻、到彼此的兴趣爱好、到各自家里情况……周奕里面有多少真话就不提了,反正小半天聊下来宾主融洽,话题从未冷场,称呼上也一改之前的生疏客套的'周兄''方兄',为
'贤弟''二哥'。
  若不是周奕表现出明显地疲乏,如同捡到宝的方朗真的想彻夜不睡,在最短的时间内,拉近他们之间原本陌生的距离。

  周奕回到舱房,名义上的书童,海宁,正靠在床榻边看书。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光太暗,对眼睛不好。"
  海宁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聊完了?"
  "八九不离十吧。"周奕对着铜镜揭下自己脸上贴的易容假皮,检查下面的皮肤有没有起疹子。
  "怎么?"
  "这玩意……虽然省事,但贴太久有点痒,你都不会不舒服么?"
  "还好。"海宁捏了捏自己的假脸皮,耸耸肩,歪头示意,"热水在隔间,洗个澡可能舒服点。"
  ……
  周奕打理完自己,纵身一蹿,把自己摔在床榻上。"头昏脑胀,唉,老了,真的不适合跟人勾心斗角,满嘴瞎话了。"
  "呵,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难得。"海宁揪起周奕的一绺湿漉漉的头发搔弄他耳朵,"看那方家少爷,谈吐斯文,一表人才,也算是年轻有为了。有没有英雄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干嘛?酸溜溜的,吃醋啊。"
  "我若说是呢?"
  "……"
  这是自从那日海宁提出要跟他一起来建州以来,第一次对周奕明显表达自己的情意,尽管关于这一点,他们两人早已心知肚明,而此时的这种吃味,应该不仅仅是情爱的成分。

  周奕听到这话,不顾疲乏的坐起来,与海宁面对面,很正经的开口,"方朗,男,二十八岁,主母嫡生,家中排行第二,入过私塾,学过武艺。从他的出面,到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来看,说明他这个人擅长交际,而且本身在方家地位不低。在与他聊天中,方朗的目光习惯性游动显然为人精于算计,眉宇之间也有股自恃身份的傲然和贵气,只不过他的自傲太过张显招摇,失之内涵,流于表面,最终只能是个二流人物。在山野匹夫中也许能闯出番名堂,但终归难成大雅。这一点可以从他对服饰和奢华追求的品味上窥豹一斑,有'暴发户'之嫌。"周奕说完这些,最后有点戏谑的加上一句,"以上,就是周奕对方朗此人的整体印象和大致评价,请大人明察。"

  在周奕的直视下,海宁微微有些报赧,把眼神慢慢调开,"乌七八糟的……你刚刚不是累了么,还不早点睡?"说着,他起身到了旁边另一张榻上。
  周奕坐在那儿,看着海宁躺下囫囵的盖上被子,轻轻开口,"傻瓜,天下再大,也只有一个卫海宁啊。"虽然他不是他钟情的那个,可依然,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小剧场************
  卫谋(委屈):我只不过教训那个小狱卒一下,还不是为了把事办妥当。
  卫梓(低骂):就你那土匪似的一手,先生不罚你才怪。(叹气,转身求情)那狱卒有啥好叫屈的?是他自己没长脑子,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小白谋手上的重镣不见了,他不挨打谁挨打。
  海宁一愣,看看卫梓,看看地上那一小堆的铁镣,再看卫梓手里撬锁的银发簪:你这……跟谁学的!?
  卫梓:= =|||
  海宁:《殷礼》抄二十遍!
  卫梓:~~~~~~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参加同学的婚礼,啊~~还是第一次参加同学的婚礼呢,完全西式,很兴奋~~~~(潜台词,明天写不了文,后天的更新很成问题!)
方家
  【公告:上一章眼花了,少放了2500字= =|||,已经补上了,接不上的筒子们可以往前翻】
  ——温水煮青蛙的经验告诉我们,内部的腐蚀、渗透才是致命的。

  方朗保证过,十天的工夫可以把他们送到建州的樊昌,以弥补周奕之前耽搁的时间。
  十天的工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俩人自见面以来便相谈甚欢,但是人心隔肚皮,想要一种透彻的,长久持续的,无法磨灭的深厚友谊,短短十天,似乎太仓促,而用友情来维系一个铁打的靠山,就更显不足。
  方朗并不满足仅仅这十天,无奈周奕有事在身,时间上全非自由。不过,当两人无意间聊及'功夫'这个话题时,方朗精准的抓住了机会。

  "……刀枪剑戟,飞檐走壁……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听二哥说起这个武林,还真是别样天地,让人向往。"
  "唉,荣耀在外个中辛苦,也只有自己才尝过……"方朗有些唏嘘,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来,"哎,如果贤弟想开眼界的话,来参加聚英会,正好到我家做客。"
  "聚英会?"
  方朗一愣,随即笑着敲敲头,"哎哟,聊到一时兴起,竟然忘了贤弟不曾涉足江湖,我给你讲讲吧。"

  周奕听方朗讲什么四家六派,八帮九寨,讲独行侠、讲赏金猎人、绿林大侠,讲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共存,联姻与世仇,就像传奇话本或这说书茶楼里描述的那样,只不过更真实,更丑陋,也更血腥。就算方朗用再美好、再豪壮的言词,也掩饰不了内中本质的粗鄙和残酷。
  说白了,是'占山为王'的各个帮派在维护本身利益时,所结成的同盟和仇家。而所谓的仇恨,有的是因为一言不合就彻底决裂,有的是由于分赃不均引起的争执,其中牵扯到各自的地盘,势力,面子和义气……
  因为各帮派纷争不断,这个聚英会,通俗的讲法叫武林大会,是为解决矛盾提供的谈判场所,报仇报恩,平衡各方势力。当然,江湖人解决矛盾的方式依然是——武力,所以传说中最热闹的'比武擂台',远没有茶楼说书的那样精彩、浪漫和单纯。
  五年一次,各州的大帮派都会汇集在一起的聚英会,就在这月末在绿杨山庄——方家老宅举办。

  "……聚英会要持续十天,算算看,若贤弟能在二十五日前办完事,也会赶得及,到时可一定要来绿杨山庄找二哥。在樊昌我家有个昌隆号的铺子,等贤弟办完事就去那里,保证一路妥贴地把你送到绿杨山庄,怎么样?二哥我可是在诚心诚意的邀请。"
  "不敢拂二哥的好意,我尽量。"周奕笑得温和,却没有把话说死。

  原本,周奕确实有会会方家家主,做进一步深交的打算,以赢得更多的筹码,不过,这个让他绝对意外的聚英会,却仿佛瞬间给他开辟了另一条通向目的的捷径。
  周奕一面听着方朗热情的邀约,面面俱到的安排,一面某个邪恶的想法迅速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发展壮大。

  十天的工夫,说话间也是转瞬即逝。在两方依依惜别时,也定下了周奕去绿杨山庄拜会的约定。
  对方朗来说,周奕能不能赶上聚英会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这是进一步拉近友谊的机会;而对于周奕来说,这个聚英会,好比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将帮助他的一切计划都被彻底、完美、没有任何遗漏的执行。

  双方拜别之后,周奕一行人出了码头,稍做调整便快马加鞭直奔建州大营。
  建州营新上任的统领,杨澈将军,应该早就到了。
  他现在需要杨澈的帮忙。
  ***** ***** ***** ***** *****
  "唉,好吵啊,这种房间根本不隔音。"金丰城鸿运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周奕轻蹙着眉,低声抱怨。
  "你不是总要吵吵着开眼界么,这就是江湖喽。"海宁不以为然地给周奕的碗里夹了两块獐子肉。
  卫梓站靠在门边,低头闷笑挑开竹帘往楼下张望了张望。
  正是饭时,此刻酒楼下面的膳食大厅,排满了食客,都是三五成伙的年轻汉子,个个短衣劲装,腰别兵刃,从就餐的仪态和说话的音量来看,自然也与斯文无缘。

  周奕对着一桌子的吃食一点也提不起食欲,外面喧闹的嘈杂声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他这些时日都没睡好,他们在杨澈的大营里一共呆了六天,周奕总共加起来睡眠的时间恐怕也超不过十二个时辰。
  他去找杨澈,自然为绿杨山庄的聚英会。
  聚英会是什么?
  聚英会就是大殷二十二个州内三十几个江湖帮会头头的聚首。如果把这些人摆平了,何止贺健插翅难飞,便是各州县的地下势力,水路陆路的贩私运私也能元气大伤,最差,也可以把这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势力,控制在一个比较安全的范围内。
  面对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周奕怎么能不善加利用?
  只是杨澈不知道是不是跟卫谋他们混久了,也变得油滑起来,全力配合之余,又拿起建州营接下来数月的操练计划找他商量。周奕休息的时间自然就少得可怜,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金丰城,缺少睡眠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偏偏此时金丰城里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从各地来的江湖人士,连个清静地都不好找。
  "没胃口。"
  "谁让你这么使劲儿折腾,自找的!"海宁口气不善的数落完,看周奕那难受样,最终无奈的叹口气,起身到了周奕背后,帮他慢慢揉头上的穴位。
  海宁一点不奇怪,在周奕没有成为王爷,还在同华城当奸商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要么不动,一动就是大手笔,恨不得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这回他大权在握,兵马充足,远在朝堂有皇上撑腰,近在江湖有整个建州营做后盾,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两天,等你……"

  "……叫他们赶紧走,就说老子包下了。"外间忽然响起一个粗鲁蛮横的声音,打断了海宁的话,踢踢踏踏的杂乱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万爷,我们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怎好让小的开口……"
  "等老子动手撵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少废话……"
  "万爷,哎,万爷,别动怒,小的这就……"

  周奕和海宁在里面听得真切,周奕心烦的摇摇头,海宁叹了口气。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表面八面威风,骨子里却是草包一个的万掌柜。
  周奕本没想这么快跟方家的人联系,安排上容易束手束脚,不过,看情形,今日免不了碰面。
  "卫梓,去请万掌柜进来吧。"

  …………
  "你对方家到底有什么目的?"待闲杂人等都退下去,万掌柜死盯着周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透彻又敏锐的话,让周奕不免对这万掌柜多留几分心思。
  "万掌柜,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不用打马虎眼。"万掌柜虬髯胡子忍不住颤了颤,"你们先是在船上狗拿耗子的发现私盐,然后在船第一次停靠后的第四天,我们就被官府给截住了。你向人开脱说我并不知道那里面的是私盐,别人怎么求情都没用,你一开口就好用……你敢说你没有在这里面倒什么把戏?"

  "万掌柜,冷静,容我提醒你几句。"周奕略提高声音打断对方的激动,"在船途中停靠的唯一那次,我们上岸吃饭,你派了两个小伙计一直与我们同行,我们有没有派人去报官你很清楚。船的甲板上,盐粒撒得遍地都是,你自己的伙计都不谨慎小心,怎么能怪别人抓你把柄?我们那时若装作没看到才不正常吧。再说,那些搜船的官兵你当他们是瞎子么?"
  "至于给你开脱的说词,"周奕冷笑一下,"若不如此,我自己也免不了同谋的嫌疑。你以为我愿意揽这摊烂事?拜你所赐,我生平第一次身披重镣,光顾州府大牢。"
  周奕几句话过后,看差不多已经把万掌柜所有的怀疑萌芽都打消殆尽,便慢条斯理的继续,"好了,你可以把所有的怀疑都告诉方朗,或者方家家主,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这一趟虽然捡了条命回来,但方家的损失依然惨痛。你这趟唯一的收获,或者说,你带给方家唯一的收获,就是无意中把我卷进去了,让我跟'二哥'相识。这是你唯一因祸得福,将功补过的机会。现在,万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万掌柜的脸又青变白,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明显的手足无措告诉周奕他这番话的效用。
  "算了,"周奕不在意的挥挥手,"其实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因为这表明你是真心为方家好,二哥能有这么忠心的家人帮助,是福气,我不会生气的。"周奕一番话说完,看目的已经达到,便站起来,"你慢慢吃,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客栈休息了。"

  "周,周小弟,"万掌柜腾地站起来,一把拉住他,"刚刚……刚刚我对不住了,我家二爷还等着你呢,客房都收拾出来了,你既然来了,哪有住客栈的道理……"
  周奕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抽回袖子,"聚英会不是还有两天么?现在是二哥最忙的时候,我就不去添乱了,再说,我又不懂那些。你回去先别跟二哥说,等再过两天,我会亲自登门拜访的。"周奕拍拍万掌柜的肩,转身带着海宁和卫梓几个人离开酒楼。

  当然了,如果周奕番恩威并施的话起了作用,那万掌柜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周奕的建议,对方朗隐瞒周奕已经到了金丰城的事实。
  果不其然,不出两个时辰,方朗就到了周奕落脚的客栈,死活非得让周奕住到绿杨山庄,并且把一间相对安静的小院,单独辟出来安排周奕一行人。
  ***** ***** ***** ***** *****
  "前院进深五百尺,由东西两部构成,东院为主,西院为客,中间甬道长四百二十八步,宽九步。"平淡又精准的描述,在周奕温和的声音里慢慢流淌。他靠在躺椅上,蹙眉眯眼,手无意识的在旁边的小几上画着圈,海宁则在他身边旁的桌边飞速记录着什么。
  "西院由南自北共二十七座两进小院,墙高六尺,呈三排,每排九座,所有院落南北有门,南正北偏。"
  "东院,北有两套三进主院落,墙高九尺,成'吕'字排列,前大后小。大院主事,两处门,一向东,宽五步,一向西南,宽三步。小院落疑似办公会客地,不详。"
  "东院南端,空地,长两百尺,宽一百五十尺,周有回廊,约六百步,宽三步。东南正门,令有四偏门。"
  "整个前院,角楼四座,由院墙连接,高十五尺,宽两步有余,按东南、东北、西南、西北、方向排列,疑似有两人交替不停止间巡逻,暂时没有发现固定守卫。"
  "后院为女眷家属之地,情况不详。"

  说完了所有,周奕按着太阳穴,把今日方朗带他游逛宅子时,所有他所能顾及的地方又在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不详的地方就算了,但方位和丈量一旦提供了,就必须要精确。
  通遍过完后,没有发现遗漏,周奕张开眼睛,"怎么样?"
  "差不多都标记完了,过来看看。"是周奕先画的草图,然后海宁又加以纠正、润色和标注,通力合作之下,这个方家老宅的平面图竟然清晰明了,一眼望尽。"如果没有问题,我叫卫尘他们赶紧把这个送出去。"
  "嗯。"

  周奕喝了小几上的一口冷茶,凉凉的感觉,让他有些昏沉的头脑又清醒了几分。这几日忙得他像个陀螺,半分也没有松懈下来,待会儿还得上战场——方家家主今晚会设家宴款待他,为了答谢。
  是不是真的答谢他不敢肯定,不过他想,肯定又是一场变相的探底拷问,由家主来评估他的价值,判断他这个人,或者说判断方朗识人的能力?

  "贤弟啊!"
  正琢磨着,门外响起方朗的声音,应该是来接他赴宴的。周奕叹了口气,真是半刻不叫人清闲。
  起身,正冠,摆出笑脸,开门,"二哥……"

  …………
  周奕出席的,是名副其实的家宴,方家家主方准行,加同辈兄弟三人,外加五个同父异母的儿子和三个侄儿做在主桌;另两桌则是大太太带几位婶婶、姨太太和数量同样壮观的姑娘、媳妇们,还有站在厅堂里一圈,人数不少的家丁、丫头、老婆子……所有人的目光,在周奕跨进大门的一刹那,都集中在他身上,有好奇,有评估,也有揣测。
  在这样的气氛下,在这样的架势下,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同桌吃饭,没有人会感觉到舒服,尤其,方家家主,和那几位叔伯辈的大人,在看向周奕时,眼神不可不谓犀利且精明。

  但一切对于周奕来说,小菜一碟。
  轮架势,他们再摆谱,也摆不过皇宫,他跟罗耀阳两个人一起吃饭时,周围服侍的人最多可达二十几个。
  轮气氛,年年国宴、家宴,中秋、元宵……哪次不是满朝文武百官聚齐,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比这要激烈、热闹的多。
  轮精明……方家家主一人能撑起这么大一家子,绝对是个厉害人物,这一点周奕也不敢小觑。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后果,就是让人很难忽视他无声的审视和背后的揣度,进而有可能在这样犀利的目光下惴惴不安,露出马脚。
  不过,当周奕有个更加严厉精明的老爹时,当他屡屡因为倔强而忤逆,惹得那个一统中原的铁血老爹发火时,当他经常为了跟罗耀阳使小花招而不得不极其逼真的说谎时,别人再凌厉的目光,再透视的查探,对他来说也不再具有威胁性——不是周奕不肯胆怯,实在是……练出来了。

  "来,贤弟,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家严。"
  "晚辈周奕见过伯父,晚辈久仰您的大名。"周奕抱拳行礼,态度谦和恭敬。
  "哦?朗儿常在背后讲起我么?"
  "不,二哥是个孝顺的儿子。晚辈只是在建州这一路上,常听您的名号被人提及。"周奕看着方准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面对对方的质问,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
  "嗯,这位是我三叔……"
  周奕顺势在方朗的介绍下,依次跟在做的各位打招呼。

  不管方家家主摆出这幅阵势到底想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周奕都用嘴角弧度最完美的微笑,言谈举止间绝对符合他当前身份的良好涵养和雍容气度,无懈可击的反击回去了,对他们的询问或者话题,表现得不急不躁,有问必答,言之凿凿却真假掺拌。
  加上他的眼神自始自终的都带着坦率清白的温和,就像一杯不可多得的醇香陈酿,一小顿饭的功夫征服了方家家主,长辈,和在座绝大多数人。
  当然,周奕所不知道,就是在此之前,方家家长已经就很多问题询问了万掌柜。毕竟按常理来看,询问自家人,可信度当然更高,尤其这个万掌柜是从头参与到尾。只是方家家主却不知道万掌柜在那日听了周奕一席话后,为私为己,在陈述中语带倾向,如此阴差阳错下,把方家家主最后一丝可能不依不饶追问的疑点都掩盖过去了。

  在这场变相过堂审问的家宴中,最后宾主尽欢,周奕以绝对优势,奠定了自己作为方家座上宾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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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亲身体会后,才知道个中酸甜苦辣。

  周奕回到自己的房间时,脸拉得老长,神色有些古怪,惹得海宁不得不开口问他。
  "海宁,我好像……犯了个错误。"周奕坐在桌子前,拿起铜镜就这微弱的烛火仔细端详着自己易过容的脸,易容面具是特制的,为了便于长时间不摘,所以做得很薄,大概因为如此,修改容貌有限,但以周奕的眼光来看,已经算趋于完美的平庸。
  "怎么,被人发现了?"
  "不是……"周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打了个冷颤。"是……被人看上了。"
  "啊?"
  "我觉得那个五姑娘……热情过头了,"周奕皱眉,"她还说希望明日可以到我们的帐下拜会。"
  海宁看着周奕蹙眉心烦的样子,"男女有别,你没跟她说这样不太合规矩么?"
  "可她坚持江湖儿女不讲究哪些,可怕的女人……"周奕揉揉太阳穴,他在处理这方面事上,一向比较无措。"哦,对了,他们给我们安排了右手第二个顺位,算贵宾席。"
  "哦,这不就结了。"海宁幸灾乐祸地耸耸肩,"那是乘龙快婿的位置啊。"
  "……"

  东部主院前的超大空地,贴着回廊的四周都已经搭起棚子,一格一格地被划分给各门各派,互不干涉——毕竟还有有仇有怨的,空地居中是个高出地面两尺的大擂台——公开做恩怨情仇了断的地方;擂台旁边靠近主人席的方向,令有五席座位,从席上人的年纪和大家对他们的恭敬态度来看,应该是裁判人员。
  用拳头说话是武林历来的行为准则,擂台比试也应了武林大会的噱头。
  无论个人恩怨,还是帮派分赃不均引发的纠葛,谁对谁错,都要在擂台上一决高下,生死由命。但一旦比完,恩怨就此了断,不许再纠缠不清背后使阴——这是江湖规矩,一个用血腥的方法维系残酷平衡的规则。
  也许是因为有打擂台这个解决方式,各派恩怨情仇都很好的按捺下来。无论帮派还是个人还都能表现出来起码的冷静与表面上的气度。
  周奕所处的地方归贵宾席,大概是左右邻居的'财大气粗',少有仇家,气氛更舒缓,加之被众人包围着坐,安全无虞。

  周奕听着毫无新意的开场白,看着擂台上打红了眼的拳来腿往,和台下各自拥趸好像斗鸡似的吆喝,脑子里一片空白,任思绪天马行空。这些日子他的神经一直紧绷,谋划,圈套,计算,而在万事俱备只待收网的当口,一切瞬间静止松弛下来了,仿佛深秋的阳光都温暖了许多。

  周奕的眼光从擂台转到海宁身上,不离不弃,他们发过誓的不离不弃,以海宁的标准,他是不是已经违背了他们当初的承诺?
  总是默默的站在他身边,给他任何他所需要的支持的海宁……每次叫这个名字,都让周奕的心里泛酸,是他委屈他了。毕竟再怎么假装,再怎么回溯,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处事的周奕,而是罗熠星,是大殷的王爷,他虽无意,但这个身份,却一直在让海宁受委屈,委屈他不得不入京为官,委屈他不得不在权力中心整日勾心斗角,甚至委屈他要接受个完全陌生女子为妻。

  忽然,周奕想起了那个昨晚热情过度,而且明显正被方家试图跟他送作堆的五姑娘,那种霸王硬上弓似的算计,让他从心底涌上反感,他根本无暇注意五姑娘的任何优点,也许在很多人眼里的钦羡,在很多人眼中的垂涎的武林美女,对他这个当事人来说,只有嫌恶。
  那海宁呢?他的感受呢?
  想到海宁的指婚,周奕心里猛地一颤,他想到过海宁的不满,他想到过他的不情愿,却从来没有站在海宁的立场上,真切地去感受这种愤怒、抗拒和无奈……直到现在。
  海宁……
  该死!他不应该劝海宁接受。
  有一个稳定的家和被人强迫成亲……根本是两码事。
  海宁不愿意,他应该想办法阻止,而不是……
  "海宁,"
  "嗯?"
  "如果你……"
  "贤弟!"方朗的声音突然响起,硬生生地打断了周奕后面没有说出的话。
  周奕回头,是方朗带着五姑娘来拜访。

  "咳,公子,"卫梓这时突然站起来,手往边上卫荫他们身上一比划,"我们……想出去走走,呃,听说鸿运楼的枣子糕很好……"
  卫梓话一出口,很多人都心照不宣的微笑起来。就是这样拙劣的借口,听入耳,却给不同人产生了不同的暗示。
  五姑娘用手帕掩着嘴,一脸娇羞。
  方朗则对这种知情识趣力主配合,"今天门口有人守着,跟我来,我让詹管家给你出入手牌。"
  而周奕跟海宁不经意间的对视中,交换了彼此才心知肚明的眼神。

  卫梓带着六七个要同去'鸿运楼吃枣子糕'的家伙尾随方朗走出去了,剩下的三三两两,守边,殿后,周奕和五姑娘居中,围着小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知道昨日周奕对热情方式的不适应是不是给方家提了醒,今日明显换了策略,五姑娘行为举止中规中矩,好似矜持的大家闺秀,无论真假,倒确实让周奕舒服不少。
  俩人正聊到京城每年春的桃花园会的当口,只见卫尘、卫谋他们几个蹦跳着,捧回一大包热气腾腾的枣子糕,回来了。

  "你……你们去买枣子糕?"周奕有些傻眼。他当然不认为这帮徒弟能迟钝到如此地步,但……他们怎么能有空闲还去买枣子糕?
  "老大,"卫畴的小苹果脸被枣子糕塞得圆滚滚的,比划着,"喏,有手牌……就这么点事,四个人都足够了,我们一下子去了八个人……我去买枣子糕,备着……"卫畴说得含糊,但他们心里都明白,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肯定都没有功夫吃饭了。
  卫畴话还没说完,忽然卫尘把手中一大包枣子糕扔在了小几上,然后迅速转身,挡在了周奕前面,同时卫梓把五姑娘一把拉开,而卫谋则横跨一步,完全把五姑娘和她的那四个婢女隔在周奕的两步之外。
  一瞬间的功夫,周奕这一席的气氛彻底变样,他和海宁被卫梓他们护在了中间,内四,外六,还有两个站在棚子口,而外面比武的吆喝声和偶尔刀剑相碰的清响,热闹照旧。棚子内外的气氛,被霎时隔开,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没等有人质疑,在下一刻,院子里的热闹被哐的一声打断了。
  来了。

  院子的东南正门,还有其余四个方向的偏门被同时撞开,齐齐发出巨大的声音。
  手持利刃,身着重甲的官兵流水一样的从四面一拥而进,两队人马前持盾,后持矛,顺着周围的长廊迅速铺开,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与他们一同进入的,还有一路,在上面。大概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涌进来的士兵镇住了,全副武装的弓弩手是从院子周围四角攀上来时,鲜少有人察觉,等他们全部散布开来,居高临下一字排开站在高高回廊屋顶,端起架势就位时,才有很多人一脸吃惊的抬头看。
  在反抗之前,这个院子已经全部陷入官兵的重重包围之下,有那么一瞬,好像所有人被施了定身咒,僵直地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凝结的空气让院子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气氛沉重地压迫着每个人的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方家家主方准行拍着桌子站起来,"你们……"
  嗖——笃!
  一支弩箭飞速且精准地钉在方准行拍在桌上的手一寸远的地方,没人发话,但警告的意思,很明显——意思明显,也代表着目的清晰——官兵抓强盗,就好像每个人小时候玩过游戏一样,大家熟悉规则,也深入人心。
  一整院子的人,手脚干净的没有几个,心虚的人也决不占少数,而一向习惯铤而走险的人到了这种地步,是绝对不会甘心束手就擒的,所以当那只钉在桌上示警的弩箭,尾端还没有完全停止震动,这厢已经有人开始试图反抗,或者叫逃脱。

  空气中一闪而逝的嗖嗖黑影,带着破空的尖锐啸响,直击目标,没有犹豫,也没有仁慈,贯穿了胸口,腰腹,喉咙……粗细高低不同的惨叫在不同方位响起,却在呼吸之间,都没了声音。
  无声软下去的身体和地上迅速晕开的红色液体,让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凛,真实的死亡,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清楚的描述了反抗的后果。依然没人说话,屋顶上的箭芒也还是那么闪亮,重甲士兵在硕大的盾牌后,举着长枪的手也依然稳健。
  院子里死亡气息迅速蔓延开来,两厢僵持,让处于劣势的江湖人士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而恐惧下,任何风出草动,都足以让人精神崩溃,做出不智之举。

  在一片静寂下,不知是谁承受不住巨大的心里压力,一个憨粗的声音突然爆开,"我操你老母……"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紧跟着有动作,
  "格老子……"
  "大家一齐上!"
  "拼了娘的……"
  "啊!"
  嗖嗖嗖——又是一轮啸响,几十道黑影从不同方向同时射出,出声或是试图移动的人,几乎同时遭到了跟先前企图反抗的人同样的命运。十几个人的扑通倒地声在死寂的院子里被无限扩大。至此,满院子的江湖人,最后一丝戾气也被铁腕冷血打压得无影无踪,再无人敢动,无人敢做任何尝试性的挑衅。

  一切只在静默。
  静默中,周奕能清楚地听到院墙外面,刀剑相撞的清响和杂乱的叫喊,然后声音减弱,最终消亡。
  静默中,几个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身银亮盔甲的年青将领和几个高阶军官迈步进来,那领头的一眼扫尽院子里的情形,也注意到地上为数还不算多的尸体,点点头,"看到你们如此识实务,甚好。省了我们彼此的麻烦。"
  这伙江湖乌合之众固然人数不少,若是让衙门来押人倒有可能发展为官匪火拼,僵持不下,但是如果是朝廷调来军队,那也就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了。
  那将领独自走进中央,环视四周,"你们的集会涉嫌有非法帮会参与,滋扰民众,为霸一方……哎,算了……"他停下说辞,不耐的挥挥手,"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说了。干过什么你们心理也很清楚,现今是朝廷算总账的时候了。希望你们配合,不要做无畏的抵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切都会按规矩来,说直白了,叫冤有头债有主,若查实确无作奸犯科,确无滋扰良民,或与此无关的话,朝廷也定然也还你们清白。"
  这几句话说的立刻把这一大群人给分化开了——喽罗盼着老大顶罪,老大盼着喽罗顶罪,同谋的盼着伙伴顶罪,反正一切都还是未知的,但是反抗则意味着血溅当场——这几句话让这些江湖帮派人心涣散,彻底绝了他们一起抱团反抗的念头。

  那将领走到一旁,对刚刚一同跟他进来的人低语几句便退开一步。
  "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从军士的指挥。"
  那几个高阶军官开始组织人手,从离大门最近的棚子开始查起,一个帮派接着一个帮派的逐个登记记录,依次往外带,秩序井然。

  原本为就座方便而被分隔开的各派,此刻好像秤豆腐块一样方便,那些军士规规整整地一部分一部分往外清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但是因为还要上铁镣,要安排押解,等轮到贵宾席这边,起码也得半天的功夫。

  方朗的眼光时不时地飘向周奕那边,因为一直有他手下的那几个小伙计挡着,他看不到,但从那几个小伙计一副平常略带警觉,却绝对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的状态来看,是不是代表周奕成竹在胸?
他觉得周奕的家族能借助的势力应该挺大的,他们朋友一场,加上他妹子那关,是不是表示他们方家会有惊无险?
  方朗心底琢磨的功夫,周奕正稳坐座位上,手指轻轻敲着小几,脑子里盘算着即将到来的审问及威逼利诱的计划。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搜捕也渐渐逼近了周奕这边,除了周奕这一伙人和方家,只剩另外两伙。在士兵又带出一个帮派之后,终于轮到周奕这边。
  只见几个军官带着人刚往棚子里迈进去几步,脚步又不由自主地退出来,随着他们往外退的脚步,只见一人跟着往外走,露出脸,是卫谋,手里举着个紫金令牌。
  杨澈早在那几个军士表现异常的时候,就看过去了,看到卫谋抬起脸,便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了。他一直在担心王爷的安危,怕万一有闪失,所以约好了一定不可轻举妄动之后,下达了"任何异动,杀无赦"的命令。
  此刻看到卫谋他们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算是留在肚子里。

  "啊,将军大人!"周奕站起来,抱拳问候,看向杨澈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戏谑,"大人操劳,我们会努力配合大人,枷镣就不用上了吧!"
  "……"杨澈闻言,无奈又尴尬的把手一伸,"那诸位请吧!"

  一行人刚出了棚子,就听背后娇滴的女声高喊,"周大哥!"五姑娘不是瞎子,那个将军对周奕的客气,他们说话的语气,在这种当口,这种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一直在注意周奕的方朗也看到这个特别,也连声高呼,"贤弟,贤弟!"

  周奕放下大半日摆出的笑脸,冷淡开口,"五姑娘,我想,你还是跟家人一起比较方便。"然后周奕回身面冲方朗,不再掩饰对'贤弟'这个称呼的厌恶,"请不要这样称呼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称我为弟,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小剧场************
  外面官兵正在押人。
  五姑娘(美人垂泪,楚楚可怜):周大哥,我害怕……
  周奕:……
  海宁:虽然是美人计,可你一点也不回应,这不好吧!
  周奕:是啊,可惜,我长得比她好看。
  海宁:=_=#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比较琐碎,我会尽量快点过渡过去。
唉,能上得jj真是不易啊,日抽夜抽,我以为jj要把我永久除名了。。。
攻势
  ——攻心为上,以德服人,尽管,他是受。

  手指顺着光滑的脊梁慢慢下滑,能清楚地感到脊背中间微微凹陷的一条,并且随着身体的曲线渐渐放低,到腰,身上最韧也是最柔的地方,想着那处因攻势强弱而不自禁的扭动的一幕,他张开手掌,轻轻地在上面摩挲揉捏,体会滑软的皮肤下饱含力量的跳动。

  他躺着,人,就伏在他身上,有些不合情理,毕竟凭借他与生俱来的尊崇,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有人在他之上。但此刻,他却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趴在他身上的人,很轻,有些单薄,混着淡淡沐浴后的清香,温热滑腻的皮肤贴在他的胸口,让他的心软得发颤。

  怀里的人衣带散落,衣襟大开,要掉不掉的层叠叠的长袍,已经起不到任何蔽体的作用,反倒是把那妙人束住手脚,动也不得动,只能任光溜溜的身子紧贴在自己的怀里,头无力地枕在他的肩窝。
  一手把人紧扣在胸前,一手在他的腰际间流连不去,手指在上面画圈,开发着任何可能的敏感地带。随着他掌下的摩挲,越来越浓重的呼吸在他耳边吹出阵阵燥热的风,昭示着怀里的人被撩拨情动的事实。
  大概呼吸太粗重了,好像混合了发自喉咙深处若有若无的呻吟,很淡,淡到几不可闻,却因为彼此贴紧的身体,能让他轻易的感觉出那也许根本没有发出来的呜嗯声。
  无声,却也是一种撩拨,臆想出来的呻吟配合着怀中人不安的扭蹭,让罗耀阳的心骚动得发痒。
  略微抬下巴,一口咬住对方粉中透羞的耳垂,吮吸撕磨,让怀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发出细细的呜咽。

  袍子下的手又变掌为指,顺着腰骨中间那根脊梁继续下滑,然后慢慢抬升,升至尾骨的最高点,然后,猛然陷落。
  "嗯呜……"
  感觉到对方猛然一颤,罗耀阳的手却没有任何回撤的打算,摸索着探到股间一点,然后不容拒绝的刺入,温热,紧窒,柔软,缠绵……然后慢慢开始搅拨,一层层的划着扩张的圆圈。

  他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怎能让那种污秽之处污了自己的手?只是此刻,意外的,全心全意没有任何顾虑与排斥。
  听着耳边隐忍的,极力想掩却根本掩饰不住的哼吟,喉咙里抑制不住的语调里掺杂着浅浅的鼻音;呻吟里夹着的哽咽,似委屈,似讨饶,也似渴求;还有偶尔,不知他触及的哪点,而让怀里的人突然爆发颤抖的滑音……
  魅惑,引诱,极俱撩拨意味。
  简直就是成了精的……

  腿间的某处,已经涨得有些暗暗发疼,仿佛再也受不住这种甜蜜的折磨,罗耀阳狠狠吻上的淡玫色的唇,吞入所有靡靡绯色的声音,似宣告,也似惩罚,同时翻身,彻底把人压在身下,挺身进入……

  "呜……"
  暗含哭腔的低喘,让征服者难以自持的发起癫狂。
  癫狂的激情让罗耀阳眼中蒙了层水雾,他发现他很难看清周遭的一切,甚至是离他最近的人。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笃定,非常笃定,这就是他一直渴望的,让他惊艳到迷茫,痴狂到心疼;渴望到,想牢牢的把人刻在心里,把这种销魂的感觉印在骨子里,一辈子,挥之不去。
  他盯着他,紧紧的,越是看不清,他就越要盯着他,就像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不能眨眼。

  渐渐的,眼里的水雾慢慢散去,他看到了怀里嗔吟承欢的人,半裸的身子,像最精致的瓷,在深紫色衣服的衬托下,发出淡淡红晕的细白。
  半褪半披的紫色常服,上面有金丝绣的蟠龙。
  罗耀阳有些困惑的看着上面的蟠龙,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衣服,似乎只有一人才能担起。
  他盯着那龙,浑沌朦胧的思绪仿佛持续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然后突然意识到那代表的意义,瞬间的惊恐,让罗耀阳的小腹不由自主地一紧……

  "哥……"
  怀里人高亢的叫声,让罗耀阳猛然激灵一震,腾地从梦中惊醒,罗帐锦被,孤身一人。深秋夜里冷冷的空气镇住了快要沸腾的血,只是脑海里还停留在最后一幕——熠星满脸红晕。

  "皇上?"守夜宫人的尖细嗓音在帝寝外响起。
  罗耀阳平复了一下呼吸,"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上,卯时三刻。"言外之意,如果早朝不免,就该起了。
  "……,更衣吧。"罗耀阳掀开被子,刚一动,便敏锐地察觉出胯下的温热湿滑,狼狈的下达了绝对反常的命令,"先准备沐浴!"

  大概是清晨时分的春梦,让罗耀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刻意地繁忙以期避开任何可能会引起胡思乱想的机会。罗耀阳十分清楚这梦的根源,但有些事,是禁忌,不需要理由,也没有借口,他是皇帝,也是兄长,所以,从来在没有资格去选择曲径通幽,在他的面前,向来只有一条路,众目睽睽之下,不见得有多平坦宽敞、却注定是孤独枯燥,直至生命终结。
  酉时已过,罗耀阳却依然没有离开书房的意思,他拿起最枯燥头疼的军费预算案研究,其实这东西自然该有下面的人准备,只是,他希望,能再累一点,让今夜无梦。

  广福是罗耀阳近侍,算是在生活起居上最贴近的人。皇上今晨的异样,他自然是知情人。个中缘由也有一份自己的想法——皇上,已经很久没有去后宫了,太久没有宣泄,所以导致了今晨的,呃,那个……
  可这会,皇上还没有歇的意思,恐怕今天,又会留宿明翔殿。
  政务真的有这么繁忙?
  还是,后宫已经太过乏味?
  皇上登基将满两年,还没有选过秀充裕后宫,太子妃去得早,太后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这选秀的事,皇上没开口,自然就没得张罗。
  可这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对皇上身体不好不说,这后宫阴阳失调,各宫的主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广福正自己瞎琢磨的当口,下面有人呈上了封漆的铁筒,是建州密报,从上面的封印看,广福心里一亮,是王爷的麒麟玉符。对广福来说,璟王爷就是万金油,虽然也有惹皇上生气的时候,但皇上心情不好时,却绝对是难得的排忧灵药。
  当下,喜滋滋的把密报呈上去了。

  罗耀阳经过一日的反复自我暗示,堪堪把早上禁忌的一幕压在脑后,结果在睡前又看到来自建州的消息……确切地说,是来自熠星的消息,是他的亲笔信。
  从渐渐天寒说到建州的山区景致,从批评陆路的颠簸到讲述水路的潮湿,从大赞各地小吃到抱怨客栈冷硬的床铺……洋洋洒洒三大页,只在最后一段提及建州剿匪,他们胸有成竹,一切进展顺利,不要担心云云。短短几句正事也掺进了诸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或又是什么『亲自出马,一个顶俩』之类的吹嘘。

  与其说奏报,不如说是家信,随意加散漫的口气,明显带着耍赖的抱怨,和字里行间透出的亲昵,把一整日罗耀阳的努力击得粉粉碎碎。
  罗耀阳疲倦到有些自暴自弃的躺在龙榻上,脑子已经全被一个人的影像攻占了,信中的那句话反复在眼前出现,配上熠星特有的沉中透清的声音,清晰地仿佛就在他耳边诉苦,『晚上睡觉太冷,如果有你在旁边就好了……』

  一夜无眠,或者是一夜春梦,已经再不受大殷皇帝的控制。
  ***** ***** ***** ***** *****
  被押解的江湖人士都被蒙上眼,是心里恐吓,也为便宜行事——全部被押回方家的宅子了,只不过没人意识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
  对周奕来说,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这方面费心,所以就地取材,方便快捷且宽敞安全。

  "方公子,我想由最初的愤怒到现在,你应该能维持足够的冷静来听我说话了。"周奕看着发髻有些乱,并且衣服也不再干净整洁的方朗。带了大半天的重枷和铁锁,外加没有水食,任谁也精神不到哪儿去。
  "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你们方家在建州有些黑道门路,我希望你能配合我,让我暂时利用这些不好见光的部分。"

  "周公子,呵呵,"方朗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我方某行走江湖多年,还没看过这样求人的呢。原来你的目的如此,怪不得……"
  "……是我方某人识人不清,但是我想以朋友的立场再提醒周公子一次,为一己之私,你通告官府,出卖我们,就算你把所有宾客都一网打尽,但你已经与整个江湖为敌,任你有多少保镖护身,全武林的英豪都不会放过你,你迟早会被……"

  "出卖?不,方兄,我想你误会了,"周奕打断他,"说到出卖的人……怎么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哪里会知道江湖里的这么多规矩?哪里有资格参加这个武林大会?聚英会是你们方家办的,是你力邀,请我来你家的,是你跟我解释这里的行家规矩和黑话,是你给我讲他们那些'传奇的过往',把我引见给那么多武林同道,他们现在依然被押在方家的院落里,当然关于这点他们还不知道。"
  周奕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头,"你又一次低估了我,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去背这种麻烦不断的黑锅?"

  周奕每说一句,方朗的脸就黑一层,到了最后那句明显的暗指,更是让屋子里的气氛冷到了极点。"你——休——想!"
  "方朗,不要意气用事。我希望你能仔细的考虑这些问题,你该知道流言的威力,你也很清楚,被视作叛徒的后果。你会需要我帮忙的,那么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大家都合作愉快呢?"

  周奕给了方朗一盏茶的考虑时间,然后拿起手边上的一个账册,"来解释一下吧。"
  方朗盯着那本账册,突然猛地扑过来,被卫尘一把拦住……"周奕,我们方家不在乎鱼死网破,你想霸占我们方家,想坐享其成,做梦!"
  "那你恐怕要受皮肉之苦了。"周奕放下账册,随意一挥手,"打到他开口!"

  卫尘外加俩军士,听到命令二话不说对着方朗一顿拳打脚踢,大概是对方的无法反抗,也都没有施全力,伤筋动骨倒不至于,皮肉伤却难免,直到方朗无力的躺在地上,周奕看着他狠狠地喘气,却依然一个字都没吐。
  "方朗,何苦呢?你……"
  "呸!"
  周奕来到方朗身边,蹲下,拍拍他的肩,"你的坚持告诉我,这本果然是暗账,我需要知道只有这些,要谈大事,你还不够格,谢了!"周奕站起来,"把他带下去吧,派个大夫。"
  送走方朗后,周奕拿着账本冲着海宁和几个徒弟晃了晃,"今晚我们一起把这个东西弄出点头绪。"
  ***** ***** ***** ***** *****
  "在你拒绝之前,我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这次周奕换了个'够格'谈判的人,他面前的,是外表同样狼狈,但明显更沉得住气的方家家主,方准行。周奕把手里的字片递给他。
  "……"
  "不用怀疑,这是我们初步研究你的暗账得出的结果,确切地说,用了一个晚上。"
  "周公子若想要老夫家破人亡,你有能力办到,不必弄这些把戏。"
  "开诚布公吧,我需要你手上所有跑私的门路,而且是越快越好。"
  "可以,我可以全力配合,"方准行应得爽快,问题也爽快,"可我们方家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让你们方家老小安然离去。"
  "周公子,你控制了大半中南和整个北方的江湖势力,已是众矢之的,我们绿杨山庄也是江湖排得上号的,建州多金又多匪,外人并不好摆弄,如果你能有我方家的助力,如虎添翼,惠雷两地对在建州来说休戚相关,如果,周公子不介意,我们方家愿意日后,在这一地带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要分一杯羹的话,周奕忽然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有暴露过身份,但他认为他们应该对自己的来路有个大概认知,没想到,这个大概的认知……自己好像也被划成贪图势力的某地方一霸了。
  不过想想也对,他们的生活圈子决定了他们的思考模式,他们方家能请动州府和县衙的人替他们出面说话,那周奕跟军队的将军自然也可以沆瀣一气,在方家家主看来,周奕是明显想黑吃黑的'武林祸害',而真正的原因,他想不到,也不会去想。

  周奕无声的叹了口气,"方庄主,明确的告诉你,这个天下姓罗,不姓周也不姓方,你的江湖匪气可以收起来了。对你手上的门路,我志在必得。你可以不答应,但是那本暗账,全部破解出来以后,你们方家,在我眼中再没价值。现在,我给你机会,用你们一家老小的将来换我要节省的几天功夫!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方准行心下暗惊,正仔细琢磨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突然听到院当口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是僭越,无令无凭,擅自驻扎,任意捕人,金丰城不是你们建州大营,我身为一城父母,岂能容你们……"
  周奕也听见了,远远的,一个很了不得的官腔。
  "应该是金丰县令,严忠孝。我去处理一下。"
  周奕跟海宁点点头,再合适不过了,熟通律法的钦差,证据确凿,甚至可以就地判决,是流放,还是杖责,严县令恐怕要当场尝试个中滋味了。

  听着院子里的盛气凌人,转为哀求,口口声声的'大人饶命''大人开恩',听着板子拍在屁股上的闷响和哀嚎,周奕慢慢把眼神从窗口调转回来,并不意外的看地中央的方准行变了脸色,懒懒开口,"方庄主,考虑好了么?"
  方准行后背的衣裳被汗溻湿了,就算他没有弄清楚周奕的真实身份,也该知道能当场让县令受板子的……无论是什么人……都不是他们这些山野草民能想象的。
  "在下……全力配合,只求……一家老小平安。"
  "很好!"
   *************小剧场************
  宫人们:福公公,最近皇上好久没翻牌子了。
  广福:唉……担心皇上身体啊!
  嫔妃们:福公公,最近皇上好久没来XX宫了。
  广福:唉……我也没辙啊!
  大臣们:福公公,最近皇上很久就没去后宫了。
  广福:=_=#(干你们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写得很顺哪,自己都在惊异中……
请假
  匆匆爬上来跟大家说个事,近期要赶一批案子,加班加点逃不了,话说能这么忙一年也没几回,给老板长脸的时刻到了。更新暂缓,嗯,我尽量保证周末能更。

  另,那个春梦……是来源于很久以前昴月的提议,然后某七强烈要求把春梦改成大罗看星星和海宁一起H,理由——为了虐攻,据说这样,大罗每次想起,都是顶级虐心。虽然当时这个想法被驳的体无完肤,最终也没有实现,但说实话,我认为非常有创意。


情债
  ——爱不在纯,有情则真。

  最近的守卫在一丈外,左三右两,长刀和矛被搁置在脚边……贺健坐在路边,趁押送途中的休息暗暗观察周围的环境,十丈开外有树林,稀疏,地势平缓,范围不详,不适合藏匿,好在同行的官兵也没有携带弩箭。
  此地已经是惠州范围,是大殷距月伯最近的一个州——这个诱惑比什么潜在不明的危险都大。再说,他现在依然是大殷官府悬赏通缉的'江洋大盗',多日未打理的胡子虽然让他的容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并不能保证自己不被认出来。
  一路艰辛,他不能让船家犯的低级的错误使自己功亏一篑。
  贺健不动声色的摸腕上扣着的铁镣,估计着摆脱它的可能。

  "喂,跑路的!"
  贺健不着痕迹的把手从腕上的铁镣上拿开,转头,是一个脸上带着几道瘀青的小厮。
  "你是要到哪儿去的?"
  "州府大牢,你刚刚没听官差大人说么?"贺健冷淡回应。
  "嘁,"只见那小厮,嘴角一斜,眉梢一挑,满脸不屑的样子,"官差?哼,他们也就是在这会儿牛气,等到了衙门,还不得乖乖把我们放了!"小厮晃了晃手镣,"奶奶的,今年走背运,都第三次带这玩意了。"
  贺健心中一动,"这话怎么说?"
  "你当私货是人都能跑?"小厮嗤笑,"不是谁都有我们当家的这么厉害的。你打听打听,这荆水沿途四府三十六道,哪儿没我们当家的结拜把子,我们青龙堂跑这条线……不是跟你吹,十几年了,自打我爹那会儿就在青龙堂效力,我哥是上邑的总把头,现在是我……"
  那小厮啰里啰唆好一阵吹嘘,才忽然想起他最开始搭讪的目的,上下打量打量贺健,"……带人跑路这码事,你放心,我们青龙堂最讲道义,应下你,就自然会把你送到地方。你也知道吧,不然也不会坐我们的青龙堂的船,哎,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
  这叫阿宝的小厮拉着贺健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青龙堂的光辉历史和业绩,畅想着自己今后要当上'青龙十二大哥'的远大理想,直到他们重新开始启程上路,被拿着铁刀的官差威胁喝止。

  贺健不知道自己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逃亡机会,还是该相信像阿宝所说的,离自由更近一步。
  惠州州府就在距边境只有三百里的稽繁城内,那里有贺健的暗点,有他的探子,也有能接应他回到月伯的最后一拨人马,多年的布置,最后的底牌,也可谓近在咫尺。但底牌就是底牌,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动用。
  贺健的心思不免摇摆,他现在虽然属押解的嫌犯,但脚下的路却是朝着最终目的在前进,没有危险,没有阻碍。若真能像阿宝所说,前方等待他们的是惠州府衙前顺利成章的自由,那这一路的辛劳将换来最省力最完美的结果。
  但这种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未知,让贺健完全不能放心。

  冬天天短,眼看着太阳即将落山,也是他们路上最后一次歇脚,贺健最终决定逃亡,在这点上,大概出身皇家的人都有共同点——绝不把命运的决定权放在别人手里。
  手镣虽然是铁打的,却只是靠锁眼里那一小块铁舌头把两个半圆连起来,贺健身手相当不错,虽然没有武器,但对于扭断这一小块东西,还是信手拈来。
  天色已经慢慢变暗,官道旁依然有树林,这是个绝佳的地点和绝佳的时间,甚至超过贺健第一动脱身念头的那个地方。贺健把手放在腕上,利用镣环和腕上的缝隙扭动,也许只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计划还没施展,便功亏一篑。
  起因是在贺健的不远处,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小船工大概用了点偷鸡摸狗的手段解开了手镣,本来是个千载难逢浑水摸鱼的机会,结果那个孩子愚蠢的跑错了方向,几乎在下一个瞬间就被放哨的官差扑倒。而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换来了疲劳一日有些懈怠的官差的重新警觉。
  在那个少年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换来一阵鞭打,和阿宝的鄙视嘲笑之后,所有的嫌犯全部被重新加了脚镣——原本为了尽快到达稽繁城,他们的腿都是自由的。
  一行人,现在完全是串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用步履维艰来形容也不过分。

  州府大牢的门口,并没有阿宝形容的释放,他连同贺健,还有那个已经遍体鳞伤、破坏了贺健逃跑计划的小船工,一起被关起来。
  紧接着有狱卒上门,手上的铁链子弄得哗啦哗啦响,"你,出来!就是你,路上想要逃跑的那小子!"
  那个满身是伤的小船工几乎是被狱卒半拖半拽地弄出去的。
  而阿宝则依然低低的用相当自信和笃定的口气叙说着曾经跟贺健保证过的话,语气里面的坚定和希望,维持着贺健怀疑却不敢确定的状态,直到不久之后,狱卒再一次来提人。
  这一次是阿宝。
  就在阿宝跨出牢房,铁门落下的一刹那,贺健脑中一道闪电破开晦暗已久的混沌,一个人的影响清楚地浮现在脑海里,大殷璟王,罗熠星。
  ***** ***** ***** ***** *****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笨徒弟,居然给我弄一身伤回来?"周奕坐在床边,看着海宁亲手给卫思身上的鞭痕上药。
  贺健要抓,但绝不能大张旗鼓、名正言顺的抓,这关乎微妙的国际关系,甚至不能让抓他的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的,那些捕快、差役根本不知道他们抓住了什么人,根本不知道面对那个人应该做怎样严密的防备,贺健的真正身份甚至连惠州府府尹都不知道。
  不能让贺健在鱼死网破、狗急跳墙下说出他自己的身份,不能有任何可能针对贺健身份的怀疑揣测出现,不能让边境以西的一端知道贺健本人的踪迹,甚至不能让月伯四王子的一丝痕迹留在这一路上……一切必须水到渠成、无声无息——至少在月伯王储之位尘埃落定之前,贺健都要以一个无名的江洋大盗的身份,被湮没在终不见天日的州府大牢。

  卫畴和卫思是一直跟着海宁的,比起贺健可能见过的卫尘、卫谋,他们要脸生的多,周奕让他们带着方家的信物和某方家大掌柜的口头委托混上船,在途中加运上两包私盐,然后再借着这个由头,让官府查货,封船,捕人。而监视贺健,确保最后他被妥善关押大牢的工作就放在这俩徒弟身上了。
  可他没想到,卫思为了破坏贺健的逃亡计划居然弄了一身伤回来。
  卫畴的脸蛋撑成个包子状,蹦跳进屋,从大牢回来,他倒是一副生龙活虎,手里还拿着两个煮熟的鸡蛋。

  "接下来做什么?"海宁发问。
  他们现在住在稽繁城最大的客栈内,包下一个安静的后院。给卫思找了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卫畴),然后周奕和海宁散步月下。
  "看你。"
  "嗯?
  周奕站定,认真地看着海宁,"出门这么久,最紧迫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我们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来走这一趟了吧。"
  海宁想了想,迟钝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周奕的手里。
  "这是……"

  周奕拿在手里左右翻看,这个荷包一点也不突出,最最普通的宝蓝色的缎子面,边上滚着同色系的锦线,表面绣了金色的大丽菊——其实也算富贵的东西,只不过凭着他们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甚至凭着他们两年多前在同华城'作威作福'的财力,身上都不会佩这种毫无特色的大路货荷包。
  不过周奕只是愣了一下之后,就笑起来,"唔,是我们第一次上街时买的。嘿,那时候是你拉着我不让我买贵的。"

  那次是卫海宁自从做了军奴以后,第一次踏出军营的大门,周奕当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通行令牌,或者根本是他伪造的,他们带着从军营投机倒把赚的钱,买冬衣,下馆子,逛茶楼,他们计划着要拿着那笔钱买个宅子,然后报伪造的身份,彻底摆脱军奴的贱籍,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败家子。"海宁也笑开,"花钱大手大脚,我是怕房子还没买到,钱就被你败光了,记得么,一个上午,我们就花了相当于一个七品知县三年薪俸的总和。"
  周奕耸耸肩,"你就像个管家婆。"
  周奕摸到荷包里面好像还有东西,薄薄软软,"里面……"
  海宁握住周奕要打开荷包的手,声音轻的有些飘忽,"那天傍晚,你要回大营销毁账本,叫我在客栈等你,你说第二天天亮,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在我面前,然后我们一起流浪……"

  "海宁,我……"周奕那天食言了,事实上,当第二天第一缕阳光照在周奕身上的时候,他在罗耀阳及其手下的重重包围中。
  再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道。
  海宁笑笑,吸了吸鼻子,"回房间再打开吧,外面太冷了。"

  荷包里是一张纸,纸页稍稍有些发黄,明显有些时日了,中间的十字折痕让这张纸看上去很脆弱,纸上是海宁的字,秀气得有些稚嫩。
  『衣物:皮毛大氅,护手两套,毡袜两双……』
  『用具:手炉,茶具,青尖,骨牌,皮毛软垫四个……』
  『药品:马齿苋,桂枝,白芷,牛蒡子……』
  ……
  『路线:甘阳,丹礼,晖山,望蓝江……』
  看到最后那些地名,周奕忽然明白这是什么。
  [……这里冬天太冷了,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周奕是这样对海宁抱怨的。
  [……那我们就去南方,去晖山,去望兰江,据说那里四季都开花……]那时,海宁是这样回答他的。

  周奕别过头,眼睛开始有些泛酸,纸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是海宁为他们流浪准备的出行计划,周奕的愿望,海宁等了六年。

  温热的手贴上他的脸颊,海宁轻轻的帮他抹去泪水,"周奕,我们今日不同往日,这个计划错过了,可能我再也不能陪你去那些地方了。然后,我私心的想,在我成亲之前,能有那么一个机会跟你远足同行,让那些准备派上一回用场,就算圆半个梦,不留遗憾。"

  "海宁,对不起……"周奕控制不住酸酸的鼻骨,嘴里一遍遍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一刻,周奕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辜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说越多的对不起,他的心里就越是难受,紧得发疼,疼得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承受不住。
  "周奕,这是你第一次靠在我肩膀哭,"海宁抱住他,眼里带着水光,"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也能成为你的依靠了。"

  眼泪倾巢而出,无声,只剩下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海宁抱着周奕,慢慢的摸着他的背,等他平静,等他倦极,然后两个人同睡一张床上。
  周奕一向惯于裸睡,不过如果跟海宁同床他都是穿着里衣,怕海宁敏感,怕自己尴尬,怕他多心……周奕担心过很多,但以后不再会了。
  情,他欠下了,一欠就是一辈子。
  除此之外,他不想与海宁之间再隔着什么。他们是知己,是家人,是患难与共,是生死之交,他们彼此联系的这样紧,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对的呢?
  那一晚,他们俩个就像婴儿一样,躺在一床被子下,相拥而眠。

  那一晚在海宁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的周奕,醒来后没有感到羞赧,反而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轻松。也许是一直以来他都在做'导师'一样的朋友,隔挡住情爱的知己,很多时候,患得患失,如今终于扔下那些无形的包袱。
  他们依然像以前一样斗嘴,依靠或者闹别扭,只是气氛中总一股比亲人更个信任,比情人更相通,比朋友更亲昵的气氛。
  ***** ***** ***** ***** *****
  "啊!我的属下全是猪!"周奕面对厚厚的文件,趴在桌子上哼哼。
  他们依然留下稽繁城,有很多后续工作还没做,另外,检查谍报暗探的纰漏问题,也是周奕此行的目的。
  "咳嗯,注意言辞,你的属下包括我,也包括院子里那几个混世魔王,被那几个听到了,你就完了。"
  "我又没说你们,你们又不算我属下。"
  "我的王爷,你是不是出来太久,真的把自己的身份忘了?"
  "唉,我要不是那该死的璟王多好。这些事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周奕叹了口气,牢骚发完,还是得认命的拿起下一分情报。

  原本他以为谍报人员里有人反水,或者是哪一个环节断裂出了问题,现在细细看来,不是忠心问题,是能力问题。
  从基层传来的消息都是全面且琐碎的。然后这些情报,或者说是面面俱到的各种消息,被汇总,然后自然有较高一级的负责人,把这些筛选澄清,归纳比较,最后提炼出表面消息下的真实意图,把精炼、准确、有用的情报送到京城。
  可现在呢,早该呈报到京城的情报便成了小道消息的旧闻扔在这堆文件里没人打理,而该去芜存真的工作,直接落到了最高负责人的头上。

  "隆兴号的大掌柜来了。"
  周奕一听,脑子都大了,揉着太阳穴,"啊,叫他在前厅等着。"

  隆兴号的大掌柜何许人也?
  就是以木材生意为掩护,原总负责月伯情报的联络人,导致文案累牍,让周奕和海宁忙的昏天黑地的罪魁祸首。
  "大,大人,这是刚刚传来的消息,属下已经编好入册……"地中央忐忑的站着位富贵相的生意人。册子倒是装订的漂亮,可里面的内容,周奕知道,肯定又是良莠参差。

  "陈早开。"
  "属下在。"周奕拿着那册子,信手翻了翻,"我看过你这两年经手的情报,这个任务,不适合你。"
  陈早开似乎吃了一惊,仓惶地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属下对亡父发誓,属下不会愧对皇上,不会愧对先祖,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
  周奕打断他,"听我说完,陈早开,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都是个很优秀的谍报人,朝廷记得你们一家的功,但你真的不合适,你的天赋不在这里。你很喜欢经商,是么?"
  "大人,属下,属下……"
  "隆兴号被你经营得很好,这也是大功一件,陈早开,为国效力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径,我这里有个新任务想派给你……"

  送走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太吃惊以致神情恍惚陈早开,周奕和海宁俩人往回走,"让他取代方家全面接受建惠这两州的商行,他行么?"
  "没有无能的下属,只有不合适的位置。"周奕显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发脾气骂人是猪,"陈早开不是废物,他只是不合适这位置。"
  "打算让谁替?"
  "我还没想好。" 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的角度讲,他们的徒弟随便哪一个都能胜任,只不过这是个注定孤独又繁重的工作,周奕有些舍不得,他晃了晃那册子,"先不急,看看再说吧。"

  翻开最新的情报,两盏茶功夫后,周奕从一堆垃圾消息里淘到了金子。
  [齐王府颜主簿,染风寒,暴毙。]
  齐王,月伯四王子,贺健的封号,
  颜主簿,贺健最尊重的老师,为他出谋划策,辅佐他一路登天的最得力的军师。

  大殷的皇帝终于开始动手了。
  周奕把消息誊下来,这是他送给贺健的第一份礼物。
   *************小剧场************
  海宁:你为什么非得这个样子睡觉?
  周奕:舒服。
  海宁:哼,你就不怕我……嘿嘿!!
  周奕(打量小白兔的眼神,困惑):我该害怕么?
  海宁:我掐死你!

攻心
  ——杀人不见血,直接逼疯。

  贺健身处劣势,但依然算冷静。
  他现在就被困在这几尺范围内的小牢间里,除了一个又聋又哑又不识字的老头给他送饭送水之外,空荡荡的监牢再没有第二个人,他试过大喊,试过威胁,他甚至试过喊出他的真正身份,一点回应也没有,哪怕是恶意的回应。

  贺健来回踱步。
  他不信罗熠星没有派人监视这里。他有感觉,罗熠星本人就在附近。他需要他现身,他需要机会谈判。总之,他不能让自己像角落里的老鼠一样被无视,被掩盖,他要他们之间交流,这样才有可能取得一丝希望。
  只要有一点异常,一点风声……他有许多优秀的手下就在稽繁城里,他的老师,洞若观火,总能察觉蛛丝马迹。
  他并不是完全绝望的。
  贺健拿出那个绣着金色蟠龙的香囊,放在将会被收回去的食盘上。

  惠州府尹有些胆颤了,胆颤到每口吸进去的冬夜空气,都像刀子一样在割他的喉咙,他的肺,他的五脏六腑。原本当钦差大人以秘密的手段直接下令逮捕的'江洋大盗',被毫无道理的幽禁在大牢最深处,且严令任何人涉足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可他能说什么呢?人家钦差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他这个在惠州可以只手遮天的一方大员,无力的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好,他照办。
  人字号的一排牢房全部清空,甬道外加厚木门,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除了自己家的一个老哑仆送饭倒夜香之外,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关了人,严禁议论,严禁探望。
  可现在,他慌了,被食盘上的那个小香囊吓到了。
  那个香囊代表什么?
  那上面的图案代表什么?
  五爪的蟠龙。
  四爪为蟒,五爪为龙,自古以来,能佩上五爪龙的,天下只有一位。当然,后来又加了一位,是万岁特别恩准的,谁都知道那位殿下是皇帝的心头肉,与皇帝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位殿下的龙是蟠龙,而皇帝的是飞龙。
  现在是什么状况?
  那位殿下反了?
  还是有人想谋害那位殿下?
  是皇上密旨的决定,还是钦差包藏祸心?

  惠州府尹一宿没睡,看那香囊的眼神,就像看着一杯御赐的鸩酒,恐惧,却又有任人宰割的无奈。用半宿的功夫召集家里人好像留遗言似的交待大事小情,然后在天还没亮时刻,去客栈——钦差大人不住官府住客栈——反正现在出了事,在府尹大人的眼睛里,这个钦差前后左右,处处透露着不合常理的诡异。

  "杨大人怎么早有什么事呢?"海宁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脑子里还有些混沌,不过在看到杨府尹递过的香囊,头脑瞬间清醒,脸上有明显的愕然。
  "钦差大人,这是人字号牢房里面的人拿出来的,下官想询问大人知不知道那人的身份。"见了这副情景,府尹的身体依然很僵硬,但口气变得坚决。
  海宁拿着香囊,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东西也算周奕的贴身之物了,贺健为什么会有?他怎么可能会有?海宁看着他,"杨大人在怀疑我么?"
  "下官不敢,兹事体大,下官只是来求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客栈前后都有杨府尹布置的官差,"请大人给卑职一个合理的理由,不然,下官会亲自去大狱弄个明白。"
  看这架势,海宁忽然有些庆幸周奕就在这里,否则无论是谁,恐怕都要被他扣上谋害亲王的罪名了。

  海宁收起那个香囊站起来,"杨大人稍候片刻。"说完开门招过来一个人,耳语几句。
  片刻后,只见几个俊秀又神采飞扬的年轻人依次进来,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杨府尹。然后到桌子旁,纷纷拿出令牌放在上面。
  杨府尹首先看到的是排成一排的皇族一等侍卫的金印,然后是有篆刻璟王府字样的腰牌,还有个别几种方印,从上面的字上可以辨认出璟王府典军、参军、主簿之类的官印。
  然后就听钦差大人开口,不是冲他,而是冲其中一个侍卫,"去看看王爷醒了没?"
  扑通!
  一声闷响,众人纷纷回头。杨大人晕过去了。

  厅堂里气氛有些压抑冷肃,刚刚王爷在内室发脾气,让外面守着的一干人等,都不由自主地冒汗。个中之最就是刚清醒过来的府尹大人。
  周奕心情不好是因为一开始没有睡饱,对海宁着实闹了好一阵子,后来得知了香囊的事,又听闻那个赤胆忠心的府尹大人派官兵把客栈给包围了,一个比一个乱。
  这会儿心情平复下来,拿着香囊才开始思考。
  杨大人则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厅堂一侧。
  "海宁,你怎么看?"王爷问话。
  "一开始下官以为是挑衅,他表明已经知道这个局是王爷设的。可我又想,就算他知道又怎样?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海宁摇摇头,"这个东西,他不是给王爷看的。"

  "下官该死,下官糊涂!"杨府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赔罪,吓了大家一跳。
  钦差大人的话让杨府尹遍体生寒。客栈内外都被他布置了官兵,是他被那香囊迷惑了,他自知一片忠心,但至少表面上看,这是谋逆杀头的大罪。
  周奕和海宁对望了一下,无奈的翻眼睛,"杨大人起来吧,我们没说你。"
  周奕晃晃手里的香囊,"若不是给我们看的,就是给他们自己人看的。他销声匿迹了这么久,稍有风吹草动,足以给他的部下警觉。如果我没猜错,在稽繁城里有他的探子。他这是想搅浑水,放消息呢。"

  客栈是不安全了,再说到了这个份上,若还让王爷住客栈里,这惠州府府尹真的可以自裁谢罪了。周奕,呃,现在该叫罗熠星了,一行人住进了府尹的家里。
  晚饭前,熠星拿出来一个小瓷瓶,递给杨府尹,"迷药,记得给那牢房里人好好打理一番,沐浴更衣,加碳炉棉被什么的。饭后,我们去拜访他。"

  王爷一声令下,人字号的某间牢房就更不像普通的牢房了。
  除了小一点,暗一点,基本设施已经与客栈无异,当然,墙上多了两副铁镣,锁上后,基本贺健的活动范围被约束在房间的一半之内。
  囚室里飘着沐浴后特有的清新味道,据说连私处也给他清洗了,为了避免任何藏匿。原本油腻的头发和蓬乱的胡子也被整理过了,露出相当不错的相貌但明显消瘦的脸。贺健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是新的,确保了没有任何危险物品。然后,熠星一个人进去了,靠在门口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等贺健的迷药的药力散去。
  铁门开着,剩下的人在门外守着——惠州府的州府大牢,大概从建成那天起就没接待过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四品大员都得在走廊站着,没资格进屋。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直到铁镣叮当碰撞,然后一个低沉,久不开口的特有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回响,"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熠星睁开眼睛,"一个人住这里很闷吧。"
  贺健弹弹自己身上的衣服,"承蒙王爷费心。"
  "我知道这里很闭塞,我同情你,却不能放你出去。"
  "殿下会亲自来陪我么?"贺健出口调笑。

  "我们玩个游戏吧。"熠星坐起来看着贺健,"我问你问题,你回答,而我将根据你回答的真实性和重要性,来告诉你外面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消息。有效问题,每天一个。"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样?"
  熠星摇头,"什么也不会发生。不会有暴力,谩骂,侮辱或者任何过分的事情,即使你是我的对手,我起码也会尊重你,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不同。"
  贺健哼笑,"是啊,不会有人谩骂侮辱,相反,这里会安静的像坟墓一样。"
  "……"
  "我答应了。你问吧。"

  "听好了,我有三个问题,你选择其中一个来回答。一,稽繁城内是不是有等待你的部下?二,你在为什么事情而焦虑?三,你这里还需要什么额外的物品?"
  "我需要一些书籍来打法时间。"
  熠星微微笑了笑,站起来,"今天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火炉,祝你有个好梦,晚安。"
  熠星走到门口,就听后面传来哈哈大笑声,他停下脚步。
  "星儿,你真是聪明,让我不得不佩服。"贺健吸了一口气,"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无论我回答'不',还是避而不谈,你都会得到你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么?你的迷药让我的脑筋不灵活了。现在我很好奇,如果我回答'是',你会告诉我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是有条大的消息,不过,这要看你明天的回答了。"熠星回身微笑,继而转身离开。

  在铁门再次落下,脚步声渐远直至消亡的那刻,贺健一拳砸在墙壁上,眼里净是阴霾。

  贺健睡的不好,一个人在空虚到可以胡思乱想的时候,通常脑子里都会有些可怕的想法。尤其罗熠星的暗示如此明显。贺健没有办法不去推想他可能遇到的麻烦,噩梦接连不断。他从来没这么期盼过天亮的到来,然后回答那可能尖锐的问题,以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第二天,他收到了笔墨纸砚,外加一摞杂谈传奇之类的话本。周奕的问题也随着这些东西一起送过来,问题写在纸上了,答案将随着晚饭送回去,在第二天再次送题目时,会夹着熠星的给出的消息,然后如此反复。
  熠星占了他半天的便宜,不过时至今日,贺健不想去指责什么公平不公平,他一把抓过来那几个问题:
  [你是否敢为你属下的忠心打包票?]
  [你心里最尊敬的人是谁?]
  [出门在外,用于证明你身份的信物是'物'还是'话'?]

  贺健手中的笔停住了,他估量着那三个问题,想象着自己选择和继而产生的后果,这三个问题每个后面都埋藏着陷阱,无论他回答那一个,罗熠星都会猜测到他没有回答的那个。
  他的随身的东西都被收去,没有腰牌玉佩,信物的问题很明了。可他若选择这个便是变相告知罗熠星他的部下在他心中的重要。可以为部下出生入死的主子,又怎么会赢不来属下的忠心?若他回答第一个问题,那信物的疑问便肯定了对方对信物是暗语的揣测。那两个问题,显然罗熠星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与他确定。
  第二个问题就更不能回答,他不能让罗熠星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之余,还捏住自己的软肋,这个问题,甚至比那两个更危险,后果更严重。绝对不行。
  贺健摔下笔。
  用同等重要的回答来换罗熠星口里的消息——虽然肯定不是好消息。
  可人就是这样,明知不是好消息,明知自己的可能无能为力,脑中却忍不住胡乱的揣度。这是一种自我折磨,反复的推想,反复的否定,贺健揪着袖口,在牢房内踱步,他极力表现得平静。但这本身就说明,他已经很难平静,为了那个不知名的坏消息。
  可是……
  贺健看着那三个问题,用这种方法'出卖'他的部下,他不能。
  罗熠星他休想得逞!

  熠星收到回馈时,贺健选择了回答第一个问题。
  [我可以与我的部下同生共死。]
  "你可以为你的部下做到这个地步,你的部下又怎么能看着你在牢里受苦?哪怕只是风言风语,也会来查个究竟的。"风声,陷阱,卫谋他们从昨天开始就着手布置了。
  熠星摇摇头,没回答第二个,果然是难缠的人。
  熠星思考了一下,在新的纸笺上写了新的三个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你认为自己在月伯人心中是个英明的王子么?你如此爱惜你的部下,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兄弟视为仇人?]
  然后熠星在最后加了一句他承诺过的消息,[一个你很亲近的人去世了。]

  熠星把信笺放好,这是一场游戏,可残酷的又不能说是一种游戏。利用贺健的回答,分析他,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他所珍惜的,他倚重的,他的希望,他力量的源头,然后在他眼前逐一毁灭。
  其实这里面私仇的比例已经很小了,如果要泄愤,熠星大可以找些人来日夜羞辱贺健,但他不想,他是兵马统帅,在他眼里他士兵的生命要远大于对贺健身体上的侮辱。贺健的作用也不是用来安慰那饥渴发情的莽夫。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贺健是个优秀的王子,熠星憎恶,却也有佩服之处;但从国家的角度来说,贺健是个危险的敌人。他的理想,他的能力,他忠心又睿智的部下和爱戴支持他的百姓,每一点都能化成利刃伤害守卫大殷的将士。他必须在贺健能挥舞这把刀之前,就把它消磨殆尽,把那头可能咬伤大殷的漠西狼,所有的尖牙都拔得干干净净。
  上上策是伐谋,攻心战;
  下下策才是攻城,你死我活、血肉横飞的肉搏战。

  熠星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奸诈又有点甜蜜的笑起来。他重新铺开一张新纸,落笔[哥,我今天头疼了一整天,都没人给揉揉……]
   *************小剧场************
  某天,太后翻到了儿子的'情书'
  太后:耶~~~酸,太酸了!
  星星(一把抢过):我乐意!
  太后(一把抢回):多大了还对哥哥撒娇?
  星星(站凳):是勾引,勾引!
  太后(拍桌):这么低级还敢叫勾引?想当年你娘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勤劳的小蜜蜂~~~~~~那啥,快点留言,没准儿明天还能赶上来一章。
回家
  ——一件事情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件事情的开始。

  在游戏进行了十多个回合之后,在透露的消息已经足够贺健日夜为他在城内的部下担心的时刻,这天,他终于知道他的第一智囊,他一直尊敬爱戴的老师,在一个多月前就去世了。

  然后在他'出卖'了他的理想,他的骄傲,他最憎恨的敌人……之后,他被告知,他在大殷部属的最后底牌,被悉数尽歼。
  然后他们谈教育,谈未来,谈对农民、对商人、对奴隶的看法……大半个月后,熠星告诉他,他一手建起来的边邑军发生兵变,从他最大的两个左右将军,到下属十几个千夫长,斩的斩,流放的流放。
  然后他们谈朝堂,谈文人,谈军人……然后熠星告诉他,月伯传出四王子病重,移交执掌城防的权力。
  然后是……
  ……

  游戏仍在继续,贺健却再没有能冷静下来的可能。他日夜踱步,整宿整宿的失眠,他揪扯自己的头发,墙上全是他拳头打出来的血印,新的覆盖旧的,旧伤没好,新伤又开。脑子好像变成了一砣糨糊,浑沌的,混乱的,疯狂的……
  之前那些看似无关大雅的问题,现在变成最锋利的刀子,割开任何他可能说出来的搪塞和谎言。现在罗熠星提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直指问题的核心。

  游戏进行了这么久,贺健已经很清楚那问题背后的含义,越是提敏感的问题就越代表罗熠星手里情报的重要性,也代表他最不想听到的,却又不得不关注的问题。
  这后面有个大阴谋,绝不是罗熠星一个人可以从他这里得到的。是的,他忽略了,既然这个被公认'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王爷都这么阴损,他背后的那个'仁慈大度'的皇帝又怎么会是善茬?
  他的脑子已经混乱了,他恐惧了,他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坏消息是源于璟王从他这里得到的消息加以利用,也不知道那位大殷皇帝究竟布置下了什么的计划,月伯现在到底被搅成怎样混乱的景象。

  贺健曾经有一段时间拒绝这个游戏。但璟王依然每天一个消息,语焉不详地告诉他进展,比如[月伯的某位老臣被撤职了。]或者[你的心血危在旦夕。]又或者[皇宫里传出一条不幸的消息。]等等诸如此类。
  让他不得不在乎,不得不关注。
  明知无能为力,贺健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冷静维持他的理智。
  在这紧要关头,回答那些问题足以暴露更多弱点,足以致命伤害。但是贺健的思维已经混乱不堪,或者说他的心绪已经狂躁了,这种疯狂让他根本不能准确的分析每个问题后面的含义。
  他的回答若不叫熠星满意,他将得到无情的、毫无意义的消息,然后他发疯似的锤打墙壁发泄、怒骂,最后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回忆着、压榨着,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地写下正确的答案,剖析他自己最深层的想法。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人捏在手里的蚌,本来紧紧卡住自己的壳,可一旦被撬开到一定程度,便再也无力合拢,只能任人反复揉捏,翻找着任何可能藏有珍珠的角落,即使那只蚌已经干涸、老去、濒临死亡、到了再也不可能造出珍珠的地步。

  但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个,是每天熠星传给他的消息。
  告诉他,他一手建起来的精锐军队,军饷被克扣,士兵冻死伤亡,如今已经被分割的四分五裂。
  告诉他,他的封地被贺俄接管,而他涉嫌谋害二王子被幽禁,然后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证,让他在百姓间威望尽失。
  或者告诉他,贺俄密函送给大殷,允诺割让月伯九个城池及苍州以南的草原换大殷对自己登基的支持……
  ……
  他半生的心血,忍辱负重小心翼翼奋斗了这么久,他的理想,他的抱负统统被他最厌恶鄙视的根本没有半分脊梁的兄长一点点碾成了齑粉,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国家步步消亡,甚至里面还有自己的推波助澜。他无力,流泪、呕吐。他咒骂贺俄卖国,咒骂贺普无能。他憎恨罗熠星,他能想到所有残酷的方法想要对付他,他反抗,他恐吓,然后拒绝,最后又不得不写下让他痛苦的回答,等待下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

  其实对贺健来说,这个游戏他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
  熠星现在手里握着从月伯而来的全部消息,大的、小的、微不足道的,他可以很清楚的掌握事情的动向,然后判断贺健的回答的真伪。他的那些问题,明明白白地挖着贺健的心思,借此分析,研究,推算贺健应该有的反应,然后在他某一脆弱的时刻给予猛烈一击。
  熠星现在就像走平衡木,既要击溃贺健,又要维持他起码的清醒。到目前为止,已经换过了三拨大夫,药方开了十来副,甚至百年老参也给贺健用上了,目的只有一个,他得活着。所有重要的、秘密的、关乎罗耀阳在月伯鲸吞蚕食的消息,都需要从贺健的嘴里套出来。
  现在几乎每十天,熠星就会收到一封罗耀阳的亲笔密函,没有他那么浪漫,一两句贴心关怀之外全是正事,熠星就着密函上的问题对贺健施压,然后把压榨出来的答案送给正在月伯兴风作浪的大殷使节,平安侯。
  这就是一团丝,层层往复缠绕,直至把最后一点生机堵住,然后等待着对方窒息而亡。

  冬去春来,四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
  熠星拿着月伯来的最新情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冰雪消融,呆呆愣神。
  四个月是很漫长的时间,熠星甚至觉得自己都快忘了王府的大门的样子了。
  但四个月又不是很长,它只够度过一个最普通的北方的冬季。
  一个冬天的功夫,他亲爱的兄长兵不刃血的收服了一个国家,现在尘埃落定,熠星才惊觉的意识到这点。他看着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恍然就好像一场梦。在他闷头处理情报,过了繁忙又冷血的四个月后,面对收获的果实,他觉得……空虚。

  "刚刚我去看过了,贺健已经被打理完了。"海宁走进来,"他现在瘦得就剩一把骨头,手上的伤口溃烂,骨头有些变形,治不好了。人刚醒,眼睛直勾勾的,有点死性。"海宁的语气很淡,有些漫不经心的陈述。对于贺健,对于熠星身上那个贴身的香囊,对于秋狩期间皇上禁止任何人探望璟王的伤势,海宁经历过更加不堪的事,所以有些话熠星没说,并不代表海宁不知道。
  熠星低头看看情报,抬头再看海宁,他们都知道,贺健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随地轻轻在后面再推一把,他就可能成为一个废人。
  一个国家走向灭亡用了四个月的工夫,从一个王子变成个废人,也只用了四个月功夫。
  "他是罪有应得。"海宁走过去拉着熠星。
  "一直,我把那件事看得很淡。也许自我暗示太成功了吧,所以今时今日,竟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熠星站起来,"我没事儿,走吧,咱们给他送最后一份礼物。"

  四个月,贺健的头发已经变成的灰白、稀疏,人瘦得脱相,看起来苍老又狰狞,好象四五十岁的流浪汉。
  "贺健……"
  贺健对声音的反映很迟缓,好半天才好像意识到有人叫他,又过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声音的主人,立刻像惊弓之鸟一样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害怕?你不是应该恨我么?"
  慢慢的,贺健恢复过来,木一样眼珠终于开始转动,开始有了光,很弱,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观察,足有一刻钟的工夫,才落在熠星身上,"恨,是啊,我恨,我恨……"贺健嘴里低声机械的喃喃着。
  "贺健,我这里有几条消息……"
  "消息……"贺健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眼睛里的光开始变散变乱,他盲目的摸着身旁,"问题……我回答,我的笔,我写下来,我会写下来,等我,你等等我……"

  熠星别过头,海宁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无声安慰,好一会儿熠星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开口,"你不需要回答问题,只要听着……"
  [去年冬月二十六日,月伯讣告,齐王贺健,幽禁期间重病不治身亡,以郡王身分皇家之礼安葬。]
  [去年冬月三十日,月伯讣告,月伯王贺黑律卒。同日,显王贺普逼宫于未果,被当场斩杀。庆王贺俄无诏继位。]
  [一月七日,月伯内乱,十二日,众将士降,叛逆胡达喇将军当众腰斩。]
  [一月十五日,月伯王贺俄贡朝天珠、王玺于大殷,上表,率部归降。]
  "贺健,今天是一月二十一日。那最后一条,是我今天刚刚收到的消息。月伯已经亡了。"
  熠星看着已经僵得好似一块人形石的贺健,无家、无人、无心。
  "现在,你自由了。"
  ***** ***** ***** ***** *****
  屋檐上最后残留的冰凌在太阳的威力下渐渐消散,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长廊外略显泥泞的花土构成了京城早春特有的湿润。
  广福如常小心的在一旁伺候着,大殷的皇帝陛下一如既往地坐在书案后,阅读着文件。
  雕着五抓金龙的紫檀木的盒子里,整整齐齐的摞着厚厚的一沓信笺,都是从璟王那里传回来的消息,有三五页的书信,也有一两句话的情报。
  罗耀阳手里拿着一张纸笺,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张纸似乎就没离开过他的手,罗耀阳划过上面的字迹,脸上严肃的棱角,此刻柔和的像春天的阳光。
  [哥,我要回家了。]

  ……
  …………
  一路赶路,临到京郊一亩三分地了,熠星这一行人的速度反倒慢下来了,用熠星的话来说,[就算赶得再快,到京城也是傍晚时分了,回家洗洗上床睡,又何必急一时呢?]
  大家想想也是,就不再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晃的往回走。
  说是这么说,其实,熠星那点小心思,全算计着呢。

  等他们到京城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各回各府,然后熠星匆匆忙忙的在府里换了身常服,煞有介事的往宫里跑,美其名曰,述职。
  这借口找的,说谎都敢理直气壮,光明正大了

  其实熠星一进城门就有人通报了,罗耀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己的寝宫,他本想着熠星路上累了一天,待让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他过王府去看他,谁料都这个时辰了,下面人跑过来通报说王爷在明翔殿等着他给述职?
  述职,有谁见过大晚上的跑皇帝这来打报告的?何况,熠星是正八经的亲王,常年住在京城里,他何须来述职,再说,皇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熠星就是整日不务正业,罗耀阳难道还能下令免他的职位么?
  傻子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借口,只不过,对借口背后的真实目的,罗耀阳心里有鬼,想差了。

  "参见皇兄。"
  熠星规规矩矩的行礼,罗耀阳心下思虑的同时,几步跨过去,伸手把人扶起来。
  "免了。"
  瘦了,甚至只是透过衣服摸胳膊罗耀阳就知道了。熠星的下巴颏瘦的发尖,两颊的血色见少,眼下还有淡淡的青痕。"怎么瘦成这样?累了,不舒服么?"罗耀阳摸着他的脉门,探探他的额头,心疼了,所以一开口就带上了责备。"不乖乖的在府里歇歇,你又瞎折腾什么?"
  "我没吃晚饭就过来。"
  "你……"就从来没有让他省心的时候!罗耀阳黑着脸,拉着熠星到后殿。

  一些点心,外加上几盅滋补汤,马马虎虎的一顿夜宵代替了晚饭,不是不能叫御膳房做,但这么晚根本不适合吃太多太油腻的东西。
  熠星吃的慢条斯理,顺利地捱过了宫门下匙。
  "哥,呵……"
  罗耀阳看他呵气连天,满眼涩涩困顿,一脸风尘仆仆还架着死板板的官服,他来'述职'也好,'算账'也行,只是受不得看着他这么累得苦着自己,罗耀阳拉他起来,"先别管其他,去沐浴,换件舒服的袍子,你不是总嫌官服僵硬么。"
  "哦,"熠星点点头,很听话的去洗澡了,洗完澡,顺利成章,登堂入室。

  熠星裹着被子霸占在龙榻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的帷幔好像想事情,罗耀阳直觉觉得熠星'算账'的时刻到了,所以,当下他坐在床边,"星,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嗯?"本来是兴高采烈来借机吃豆腐的某人,看着一副公事公办样子的罗耀阳,忽然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赶着来拿热脸贴冷屁股,老大不高兴,"我几个月都没有睡好,你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就算你要听我的汇报,明天再问不行么?"
  看熠星发脾气闹别扭的样子,罗耀阳这时才知道可能是自己想错了,"好了,好了,那先睡吧,正好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好好调养一下。"
  "那你陪我!"趁机得寸进尺。
  "好,陪着你。"
  "我困了!"
  "……"罗耀阳无言的脱鞋,躺上去,然后熠星裹着被子滚过去,紧靠在他身旁。

  大概真是一路劳累,熠星揪着罗耀阳的衣襟,脸埋在他胸前,没过一会儿就睡沉了。
  罗耀阳抱着他躺了一会儿,见他睡沉,才悄悄起身,来到外间,早有一青衣卫立在一旁静候。
  "讲。"
  "依主上吩咐,人已经被带至边关大营,有专人看守,拟每日七人。"
  "既然璟王已经饶他一命,朕希望他不会那么早死。"
  "是!"
  "这件事不需要对璟王提及。"
  "是。"
  "退下吧。"

  罗耀阳眼内深处的森冷随着眼神调转到室内而渐渐散去。事情告一段落了,现在也许他就该如星所愿,陪他睡个安稳的好觉。
  罗耀阳回到内室,掀开帷幔,当场呆住。
  熠星又踹被子了,他的老毛病,其实没什么,问题是——被子下面,他什么也没穿。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赶完。
single simple,double trouble.多了一个人,怎么多了这么多活?
皇宫
  ——外面是明争,家里是暗斗

  熠星在挣扎,黑暗中的手牢牢的掐住他的脖子,胸前被重重的压着,让他呼吸不过来,手脚无力,他想反抗,胳膊却重的抬也抬不起来……
  "唔哼……"
  熠星低喃着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有些粘腻的潮湿。他抬手想拨开让他呼吸不畅通的被子,结果发现自己依旧动弹不得。手脚好像被紧紧地箍住了,被子里热得像个蒸笼。原来,不完全是梦。
  熠星奋力扭了扭,终于挣出一丝光亮,透了口气,才看清了当下的情形。
  怪不得!
  他身上压了两床被子,一个卷成筒贴身裹着自己,严实的像个蚕茧,并且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中间有一道强有力的温热'镣铐'把被子和自己牢牢粘合固定。而在这些之上,还有一床被子,盖着他和罗耀阳。
  熠星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泛着酸痛,照这副架势,想必一晚上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熠星努力的抽出手臂,正为破茧出壳努力的时候,头顶传来一个还略有些睡意朦胧,又低沉的声音,"醒了?"
  熠星抬头,苦着脸,"我快被你勒死了。"
  罗耀阳讪讪地收回圈着他腰间的手臂,看着渐渐挣开被子露出光滑圆润肩颈的熠星,目光绕开他,死盯着他背后的床榻。熠星昨天那个样子,若听之任之,他肯定会着凉,但若一起睡…………用被子裹住,然后抱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怎么连里衣也不穿。你不知道自己喜欢蹬被子么,春寒露重,着凉怎么办?"罗耀阳还没批评完,身体下意识地开始紧绷,因为熠星已经嫌恶地把裹了他一晚上的被子踹到一旁,然后自然的拉扯他们俩人身上唯一的锦被,盖上。
  "怕我着凉?你就不怕我起痱子,"熠星在罗耀阳身旁找到个好位子,"你去摸摸,那被子都汗湿了……嗯,还是你这里舒服。"
  "……"
  "睡觉还用穿衣服?我自己一个人时都习惯这样。"熠星伸了一个大懒腰,"以前那几次是怕你唠叨,昨天洗完澡太累,我一时忘了,不过看样子,也没差,是吧!"
  两人同盖一床被子,其中光溜溜的那个还不老实的一直翻身调整位置,到处扭蹭。
  "星,别乱动!"
  "……"
  充分休息一夜后,年轻的身体,无论是强壮的还是不强壮的都充满了精神与活力,尤其他们彼此间少了层衣服,代表气血旺盛的某处变化就显得特别清晰。熠星瞪着一双特别清澈无辜的眼,看着神色异常尴尬的罗耀阳,用一回生、两回熟的口吻谈条件,"你帮我弄,我也帮你弄,怎样?"

  兄弟相奸,这种事对受过那样正统又死板的规范教育的罗耀阳来说,是绝对不可想象的禁忌,不擅越,也不可能接受。但帮助最疼爱的弟弟摆脱晨间窘境,疏解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却是一个好兄长应该、可以、而且是必须尽力做到的事。依靠着绝对符合道德规范的光明正大的理由,理应羞耻的事也就有了坦荡的做法。
  几个月前,他帮熠星做过了,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窘境,同样的要求,他有理由回绝么?
  没有。
  兄友弟恭,弟弟努力地为兄长做同样的报答,过分么?
  不过分。
  其实人就是这样,所谓底线这种东西,在某些习惯或者刺激下总不会墨守陈规。而熠星要的,就是这个底线的变质、退缩。循序渐进,潜移默化,进而让罗耀阳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

  与熠星的满足和欢愉相比,罗耀阳则明显参杂了几分苦楚。罪恶感的欲望,在放纵中挣扎的自律,还有道德约束下的自我压抑,配上熠星的略显生涩技的技巧,简直是致命的组合。罗耀阳可以闻到整个事情背后的危险气息,他隐约觉得这是个不可碰触的禁地,只是找不到理由拒绝,更没有冷硬的心能拒绝。
  所以在熠星呜咽着宣泄,趁他靠在自己身上低低喘息之时,罗耀阳平稳了一下声线,压制下身体里的骚动,极力忽略两腿间不属于自己的触摸,用很平实的语调开口,"星,该起床了。"
  "可你还没有……"被子下的手动了动,熠星趴在他耳边喃喃,声音里似乎有些懊丧。
  罗耀阳努力让自己忽略熠星无意识的撩拨,耳边吹来的热风让他的声音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重要……呜唔!"话没说完,他身下的那处清楚地感觉到熠星的手一紧,罗耀阳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很明显的长声呻吟。
  "可这对你不公平。"熠星的脸颊还带着未消散的情欲,眼睛里的琥珀光芒带着倔强的明亮,罗耀阳还没等领会熠星眼里面的情绪,便被一阵阵强烈的刺激转移了注意。

  罗耀阳的声音是低沉的,隐忍的。打破永远严肃稳重的表情,让冷峻刚毅的线条里掺进情欲的味道,这幅画面甚至比诱惑本身更具有摄人心魂的魅力,面对这样的挑战,熠星充满了期待。
  这就好像是一场竞赛,比定力,比决心,比欲望还有约束力,可惜所有的这些,都悬在极易受到撩拨,男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上,输赢早有定论。但在罗耀阳最后低沉的咏叹调溢出口时,熠星的手还是有些运动过度的酸麻。

  把欲望宣泄在自己亲弟手心里的感觉,让罗耀阳极度的不自在,不能单纯的用尴尬来形容,或者更贴切一点,应该叫'自厌'。这种后果根本已经超出了他自己规范的道德底线,很难接受。

  "我很高兴。"熠星忽然一头撞进罗耀阳的怀里,突兀地打断了罗耀阳心中泛滥的自我嫌恶。只听闷他闷在罗耀阳的胸前讷讷开口,"事实证明,我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不仅仅是依贴你的享乐,或者给你找无穷无尽的麻烦。"
  熠星声音带着强烈的悲观情绪,让罗耀阳不得不放下自己的心思,而把注意力转在看似很挫败的熠星身上。"为什么这么想?"
  熠星抬起头,捏着脸比划,"你都没照过镜子么?你每次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这样,眉毛都是立着的。你经常说教我的行为举止,我想,你一直对我都是很失望的……"

  熠星根本是在胡说八道了,如果是平常,罗耀阳应该很快就可以察觉出来,可惜现在他的心乱了。人总有七情六欲的弱点,而罗耀阳的弱点,就是眼前这个一肚子弯弯心思的宝贝弟弟。
  其实熠星的心思很简单,他花了这样大的力气,最终引诱罗耀阳迈出桎梏的第一步,就决不允许他再有机会缩回去。他要他躺在这里,闻着空气中飘散的雄性麝香,面对着帮他释放欲望的亲弟,慢慢适应这个变化,认清这个事实,而不是在一切之后,选择遗忘,选择自我暗示的拒绝,或者落荒而逃。

  熠星拉着他,聊了很久,聊在路上的经历,聊他对一些人事的处置和看法,说了他心里的愧疚、遗憾和某些无能为力的残酷……熠星的哀兵政策大大的缓冲了罗耀阳心里的自我谴责,两人聊到日上三竿,直到他们之间又可以讲些轻松的话题之后,熠星才渐渐松气,他们情感中至关重要的第一关,总算过去了。
  ***** ***** ***** ***** *****
  "世子顽劣,不服管教,嬉闹无度,荒废课业,两月有余却连论礼上篇也不曾背熟……"熠星抱着俩儿子坐在腿上,俩宝贝紧紧腻在熠星身上,原本红润润婴儿肥的小脸有些泛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害怕和委屈。熠星一边轻轻哄着他们两个,一边听着面前这位告状者的滔滔不绝。
  熠星因为要离京许久,所以临走前就把子藤和子菲托付到宫里,毕竟偌大个璟王府连个女主人也没有,孩子光靠奶娘照顾怎么能行?俩孩子住在雪晴宫,暂时被德妃娘娘照顾,因为德妃自身育过两子,总比其他人有经验。
  眼前告状的,年纪四十几许的读书人,就是德妃娘娘给俩宝贝请的启蒙老师,出身饱文阁的大学士,是德妃的堂兄,也是皇长子的启蒙老师。
  熠星随手翻翻那个名为'论礼'的书,据说出自眼前这位学士之手,还很流行。不过熠星倒是没留心过,此刻看来,倒是琅琅上口,内容不外乎道德规范,长幼尊卑什么的,思想正统,但没有新意。

  赵大学士慷慨陈词了好半天,不见璟王有回应,按照严父慈母的一贯常理,璟王不该对自己儿子的'顽劣'没有表示,不该对如此尽心负责给世子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晾在一边。
  他与德妃飞快地换过眼神,德妃笑着打圆场,"书鸿,你别要求太高了,子藤和子菲还小呢,孩子哪有不贪玩的,堂儿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没这股机灵劲儿呢,看俩宝贝这副聪明相,多像星弟,以后必是国之栋梁……"
  "啊,"熠星终于开口,轻轻打断德妃的夸奖,"其实,我倒是觉得赵大人的话有道理。这两个孩子被我宠坏了,简直是浪费了娘娘和赵大人一片苦心,太不应该了。"
  "都是自家人,星弟这是哪儿的话。"
  "王爷言重了,这本是下官分内之事。"
  熠星等那两人客气完,看向德妃,"这段时间让娘娘操劳了。熠星感谢娘娘费的这番心思。"
  "星弟,你这话见外了。"
  "不,应该的。"熠星说完,又转过来看赵大学士,"小儿顽劣,本王真是惭愧,正巧最近不忙,这两个孩子,本王会先花些时间跟他们好好讲讲道理,待日后他们拜师,自然会亲自登门向先生道歉。"
  "下官不敢当。"
  "好了,本王下午还有些事情,就先不打扰了。"熠星没有再多的废话,领着俩儿子站起来,子藤和子菲一一行礼之后,离开。

  德妃目送熠星远去的背影,暗自攥紧了手心,"书鸿,你是皇上指给璟王世子的老师,一会儿去求见皇上,你这个差事,不能放手!"
  皇宫里生存唯一的风向标,就是皇上的宠爱和器重。全皇城无人不知璟王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甚至只是两个小世子在她的雪晴宫暂住,都让她多受了不少帝王眷顾,皇帝的爱屋及乌,具有同样不可小觑的威力。
  不,德妃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她已经三十二岁了,皇上永远也不缺年轻漂亮的美人,争宠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她现在得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她的儿子,皇长子,她后半辈的荣耀指望的是儿子,而不是一个月见一次面的丈夫。
  "我觉得璟王似乎不以为然……"
  "那就看你怎么跟皇上说了。总之,那两个孩子,必须跟堂儿站在一起。"即便日后他们不能成长为罗堂左膀右臂的助力,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影响力也不能让别人占去便宜。

  "爹爹,我不喜欢那里。"
  "为什么我们要听堂哥哥的话,我和菲菲的'飞飞'都被他拿走了。他们还拿走了我的毛球,"
  "……爹爹为什么我们要背书,不背就打手心?"
  "下雪了,他们都不让我们出门堆雪人。"
  "他们还不让抓鱼。"
  "爹爹,我和菲菲都会听话,不要把我们留在那……"
  脱离了那个让他们害怕的地方,子藤和子菲基本就挂在熠星身上,争先恐后的向他'告状',听得熠星直心疼,"是爹爹不对,以后我们再也不去那个地方了。"熠星低头一人亲了一口,慢慢安抚两个孩子。是他疏忽了,他没想到连这么小的孩子,身无长物,都能被他们算计进去。
  想起那本狗屁不通的'启蒙教材'熠星强压恼怒,"来,宝贝,爹爹今天教你们玩新玩具。"

  宫城以凌波湖为界分东西两部分,西边一半居着后宫嫔妃女眷,而东边则是皇帝的日常起居的宫苑,其中的璟兴宫是熠星的地界,从小到大都是,尽管没怎么用过,罗耀阳登基后,还是特意把这个宫苑给他留了下来,便于起居。
  罗耀阳处理完政事,得了消息直接到了璟兴宫,看着屋子里的一大两小,浑身都脏兮兮的,好像从泥堆里滚过似的,不禁皱眉。

  "星,你对子藤和子菲的课业怎么看?"罗耀阳想起今天赵书鸿跪在地上的诚惶诚恐,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有必要跟熠星谈谈。
  "他们不需要。"熠星坐在地上,摆弄着手里的陶土,心不在焉的回答。
  罗耀阳看着他们做着低下的手艺人的'把戏',眉头皱得更深,"你带着他们整日玩这些,将来有什么出息!"
  熠星掂着手中的陶土,叹气,抬头,"哥,他们才四岁,如果一个孩子连玩都不会,你指望这个孩子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
  罗耀阳看着熠星,寻思半晌,"星,你是不是觉得赵书鸿不合适,他那个人学问是好,可能有些死板了,我可以派其它人。"
  熠星放下手中的活计,复又抬头,"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帮你。因为你是我亲哥?"他摇摇头,"不,这得感谢我们的好母亲,她教会你尊重,学会倾听,认清权力外衣下的责任,所以你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帝王,所以我欣赏你、喜欢你,为你殚精竭虑,并且心甘情愿。"熠星吸了一口气,语气越来越淡,"我乐意辅佐你,但仅限于你。并且不代表,我要我的儿子日后也要走跟我一样的路,他们将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子藤和子菲是我手心里的宝贝,不是可以任人利用的垫脚石或者挡箭牌。"

  罗耀阳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熠星的话,应该说,已经很不客气了,而他背后所指的人,再明显不过,"堂儿怎么了?"
  "堂儿没怎么,呵,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熠星看着子藤捏出来的猪鼻子,"哥,你看过那本赵书鸿编的所谓的启蒙书么?"
  罗耀阳皱眉,他当然看过,"有问题?"
  熠星一看罗耀阳那个表情,就知道大概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了,他想了想,"你比我大六岁,我不知道你小时候的情景,但我想我们的娘亲大人是不屑教你那些东西的。不分是非黑白的愚忠愚孝,让子藤和子菲忠于谁,孝于谁?在未来,有谁值得他们帮助,是该由他们自己来判断,而不是在他们这么小的时候,强加于身!是谁赋予了那个赵穷酸权利,用这种垃圾禁锢子藤和子菲的头脑?"
  "哥,我们人前的荣耀,是因为我们背后有个出色的母亲。虽然我一直对父皇的很多做法都不太认同,但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你挑女人的眼光,确实比父皇差远了。"

  熠星洗过手,重新坐在地上跟子藤子菲一起捏陶土,把大殷皇帝晾在一边。
  好吧,他承认,雪晴宫的那个老女人让他心里不痛快了,所以,罗耀阳也别想好过!
   *************小剧场************
  熠星和罗耀阳冷战中
  子藤:不许吵架,吵架没收小点心!(熠星常用威胁语。)
  子菲:你们互相亲一下,就和好吧!(熠星常用调解语。)
  子藤:不,皇伯伯应该向爹爹道歉!
  子菲:嗯,美人永远是对的!
  熠星:=_=||| 这话真的不是我教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失望,h啊,是不现实滴!
发现一个有趣的问题,无论断章断在哪里都有人说俺停在关键地方吊人胃口。。。。。啪!拍出一元大钞,俺敢拿RMB打赌,俺没有!
情趣
  ——吵架就像一把火,真爱就浴火重生,剩下的都是炮灰。

  广福是陪着皇上一起长大的,比罗耀阳大几岁,鞍前马后的伺候,忠心耿耿,虽说是个奴才,但从皇上心中的角度来讲,绝对是个心腹人物,在众多权贵面前,尤其是某些非常时期,广福,算是一个能护官保命的金菩萨,地位非常不一般。
  广福摸着袖子底下的玉,到目前为止,已经不止一位大人偷偷向他打听皇帝发火的事了。圣上心思深沉,雷霆之怒几乎从来没有,今天居然在当朝摔了折子,难怪下面的人慌神。有几个吵吵厉害的朝议,什么税、铁矿还是封地什么的……拖至少一个月了,今天被陛下一锤定音,满朝上下,包括平日吵得欢的几位大人,连大气都没敢出。
  广福也忐忑,缘由他能猜到一点,可他能说什么?陛下摆明了这就是迁怒,皇上就算再发火,也不会拿自己的心头肉撒气,而闯祸的那位祖宗带着俩小魔王出门踏青赏花去了,根本不理会他们这群人在宫里继续体会严冬腊月的凄惨。
  侍卫总管殷离走到广福身边,串通最新动态,"王爷刚回来,呃,抓了只蝈蝈,两孩子吵闹着,高兴了一路。"
  "哦。"广福脑子飞快盘算,拽过旁边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在皇上面前的说辞,要说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广福也是人精。

  罗耀阳办公之余,喝了一口茶,身体一顿,"新茶?"
  "陛下会品,正是淮南刚到的新茶。"广福借着皇上这个话题多了几句嘴,"都说今年冬天长,可一开春,天暖的也快。这不,刚刚王爷回来时,据说还抓了只蝈蝈,在这个时节可真稀奇。"
  罗耀阳端着茶盏,寻思了一下才接话,"哦,这不才春天么。"
  "就是啊!"广福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继续堆笑,"把两个小世子高兴得嘞,一路抢着拿……"
  "胡闹!"罗耀阳放在茶盏,皱眉,"咬了手怎么办。"
  "陛下,内务库里好像有个双蝉碧玉金丝笼,是个装蝈蝈的笼子……"
  至此,罗耀阳算明白了广福这点心思,他扫了他一眼,用含糊又底气稍逊的语气,"送过去,再挑点精致的玩意……"
  好吧,其实不该苛求,毕竟选老师那件事,是由于观念相左造成的,很难说谁对谁错,而帝王的含蓄道歉,罗耀阳的第一次,无论是谁都该受宠若惊,最起码也该给点面子是不是?
  广福领头,后面跟了浩浩荡荡一行人,捧着各色的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到璟兴宫。

  熠星早些时候让人在璟兴宫内殿门口拦了一条红绳,离地四尺高,并且下令,任何人不准碰断那根绳,进出随意。只是那根绳拦腰一横,高不高、低不低,无论是谁想要进,都得从绳子底下钻进来。宫人奴婢就罢了,皇上难道也要弯腰钻过去么?破绳硬闯这种有失身份的行为,罗耀阳肯定不屑,熠星摆明了让他吃闭门羹,而罗耀阳最后的拂袖而去,也造就出今日上朝,满朝文武的坐立不安。

  "……王爷,听说王爷今天带着小世子出门踏青,皇上得知了,特意让奴婢准备了些东西。"广福带着东西进来,不敢叫璟王行跪礼接赏,只是拿着单子把派过来的赏赐,一件又一件的高声唱喏,"御赐双蝉碧玉金丝笼一个,御赐象牙九转镂空珠一对,御赐翡翠珊瑚宝树一株,御赐……"
  熠星拿着那个蝈蝈笼子,一边听一边来回抛,直到最后广福唱完才开口,"完了?"
  "嗯……完了。"广福看王爷那架势,答得战战兢兢。
  熠星晃了晃手里的碧玉金丝笼,"两年前,我跟母后上街无意买了几只蝈蝈,回来之后母后就让人做了只漂亮的蝈蝈笼子,就是我手里的这东西,后来蝈蝈死了,笼子就丢在一旁。两年没见,今天看见我哥让你把这个找出来,其实我挺高兴的。结果,经了皇帝的手,成了'赏赐'。"
  "呃,王爷,其实皇上没说……是奴婢……"
  "呵呵,"熠星摇头笑了笑打断他,拿着那笼子,"这个我拿了,确实有急用。剩下的不需要。对陛下的'赏赐',臣不胜感激。"熠星规矩地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入偏殿,边走边抛着那蝈蝈笼子,不再理会屋子里的人。

  而后的消息,宫内宫外的人都知道了——内务大总管广福公公在皇帝书房前罚跪了整整一宿;第二天,群臣很庆幸没有朝会,但皇上在书房陆续宣召了些臣子,一直被官员互踢皮球的某些棘手难题,一天之内全部确定落实,定下时限。不少领了职的官员出来后脸色泛白、步履蹒跚,但无一人提出异议。
  宫内宫外愁云惨雾,不过熠星才懒得理会。

  比起那些繁杂、阴暗却一直让他游刃有余处理的事务,熠星觉得子藤和子菲才是让他觉得力不从心的所在。
  熠星自己的童年很艰辛,作为'孤儿',他必须在学习、竞争和淘汰中维持生存,太多的知识让他过分早熟,不能否认那些知识让他拥有很多人羡慕的经历,但他也失去了无法挽回的纯真年代。
  不想让子藤和子菲走他的老路,希望他们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慢慢长大,享受童年每一天的乐趣。可是面对这个乌烟瘴气的权力中心,熠星被一群人虎视眈眈的整日盯着,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子藤和子菲是他的软肋,他们会想尽办法利用两个宝贝做跳板,欺骗、引诱、假象……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永远不会关心子藤和子菲的感受。
  很残酷,也很现实,可这就是他们生活的环境。早熟,与熠星的愿望背道而驰,却可以让两个孩子有足够的智慧抵挡任何可能的中伤和算计。选择,清晰明了地摆在熠星面前,只是他一直犹豫,下不去狠心。

  "真的没办法么?"海宁听熠星啰嗦完,也开始皱眉,这就叫怀壁其罪。从心里讲,他也不希望院子里那两只'小白兔'这么快就变成'小狐狸',这不该是两个孩子在这个年纪应该付出的代价。
  "有,我造反!"
  海宁冷冷横了他一眼,想了一会儿,"这么多人争……就说我自荐,做了他们的老师。"
  "不行!"熠星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你还嫌自己不是个靶子?"
  这趟他们从建惠一行走回来,他们的徒弟都或多或少升了职,只有海宁则依旧坐大理寺少卿的老职位,得了些例行赏赐却没有提升。没办法,当年海宁冒名科考,成绩并不出色,而后的三年内连升十二级,速度太很快了,树大招风的道理人人都懂,很有必要在适当的时候降降温。

  璟王世子的老师绝对是个热门差事,既不像给皇子当老师那么前途叵测,又可以受到璟王这棵大树的庇佑。璟王位高权重,但深居简出,又因为他行事无倾向……给璟王世子当老师这么个近水楼台的机会,在各方势力中变得异常抢手。想象一下,若璟王肯在某些事上稍稍有所偏心,肯定受益无穷。
  说实话,熠星根本看不上那些文人穷酸脑子里的东西,他一拖再拖,却无法根本拒绝。因为按照皇家的万年铁律,子藤和子菲到了四岁,就应该开始启蒙教育。
  这个位置在这么多人眼红的当口,若被海宁斜插一脚,所有的矛头都会立刻指向他。而且严格的说,海宁势单力薄,没有势力,没有家族,就算他与熠星的关系也是私下的秘密,若真的受人攻讦、陷害,也许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你别忘了还有我的妻族呢。"海宁不以为意。
  龚家也算显赫了,龚大人为官两朝,官拜户部尚书,也是罗耀阳心腹重臣,想与他家攀亲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熠星根本不会让海宁用婚姻做交易。子藤和子菲的事,总会有办法,大不了撕破脸,熠星扮一次恶人,让他们收回垂涎之心。
  "海宁,我一直想跟你商量这个事。"熠星很认真严肃的看着对方,"如果你不想成亲,我会想办法搞定的。"
  "要害人家姑娘?"
  "不,海宁,我会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什么都可以……很难,我知道,但这本身就是个错误。"
  海宁摇摇头,"我没有想过退婚。我跟你不一样,我背上有整个家族,就算不为我自己,我也迟早要经历这一关。当时指婚时,我不情愿,但后来我想通了,无论我的情爱有没有结果,娶妻生子,都是我必须经历的,从皇上为我正名的那一刻开始,早已注定。"

  熠星盯着海宁细细观察对方,评估话里的真实性,半晌,"好,我不阻碍你成亲,可是,你连对方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熠星伸手指做假设,"如果是丑八怪怎么办?如果她性格恶劣怎么办?或许她尖酸刻薄,或许她骄纵蛮横,或许她是非不分、小肚鸡肠,或许她大字不识,跟你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好了,好了……"海宁拦下熠星,"你留点口德好不好?龚三小姐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传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性格温婉……"
  "传言?哈!"熠星打断海宁,"传言是怎么夸奖璟王爷的?结果呢,你最了解了!"
  "……"
  "海宁,在这个问题上,我知道没立场,但是你真的要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么?"
  海宁无语的看着熠星,"成亲都是这样啊!"
  熠星躺在软榻上,看着外面吐绿的树枝。
  海宁捋着熠星的头发,感情他经历过了,一辈子眼里就只有这个人,无法磨灭,也无可替代。现在他知道,无论生老病死,在那颗心里永远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心尖一点的重要位置。他知足了,剩下的,就该履行感情之外的负担和义务。他们不是可以整日风花雪月的贵公子,他们是大殷朝堂上的中流砥柱,日子要继续,责任也要继续。
  "不干你的事,傻瓜,干嘛内疚。"
  熠星半躺在那里,突然蹭地一下子坐起来,险些撞倒海宁。
  海宁,"怎么?"
  "不管你怎么想,海宁,反正我们得先看看那龚三小姐,如果她有传闻那么好,便罢!否则,我非得把你们的婚事给搅了!"熠星的表情有些狰狞。

  熠星不是空口白话,眼下有个很好的契机。
  京城每年开春的时候,都有一场官民同乐的浪漫盛事——桃花游园——就在城南的碧湖畔的桃花林中,从二月下旬开始,持续一个月。
  其中三月初一到初八,是贵族官宦的家眷们的聚首日,平日不出深闺的仕女闺秀都会参加,争奇斗艳、为才为名,而为仕途打拼的各类青年才俊也盼着这个机会,大展身手,一举成名。当然了,在这些门当户对的年轻人难得聚在一起的时刻,桃花会就成了一个变相的姻缘机会。
  自从熠星成了王爷,这两年都借口各种大事小事给推了,今年,不会了。
  海宁也休想缺席。
  ***** ***** ***** ***** *****
  "王爷,"皇帝跟前的跟班,内务大总管广福公公,再一次满脸堆笑的走进来,后面跟了一溜儿手捧托盘的宫人侍婢,"御膳房新来个湘南的厨子,这个绵丝雪团是他拿手一绝,陛下尝了之后赞不绝口,特意备出一炉,让咱家送过来给王爷和两个小世子尝尝。"
  广福跟着熠星屁股后面,"嗯,还有几件衣服,这春寒透骨,貂锦太厚重,圣上吩咐织纺局赶了几件鹿皮小褂送过来,轻便,是极好的挡风之物……"广福边说边瞄熠星的表情,"……还有几件小玩意,王爷小时候也玩过的,皇上准备出来给……"
  熠星信手拿起来几个布袋木偶,比了比,笑眯眯的开口,"哦,这回说是'送',不是'赏赐'了?"广福看着璟王的笑脸,清楚的感觉到背上在冒汗。
  熠星,"怎么,还有事?"
  广福小心翼翼的开口,"呃……王爷,圣上挺担心王爷的身子,本来说是留王爷在宫里,是为了方便调养,结果王爷下令弄了根红绳在门口,刘太医也是太医院的元老了,这样总归不大好……皇上想,如果不碍事,那根绳就先撤了吧,毕竟身体要紧,在外奔波这么久又过了整个冬天……"
  "哦,那就撤了吧。"熠星没等广福说完,就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其实不管广福以什么借口来劝说撤去那根绳,熠星都决定从善如流。凡事都讲究'度',算算看,这场矛盾该退场了,毕竟还有那么多计划在后面排队呢。

  罗耀阳听着广福的回禀,能清楚地察觉到他口气里的轻松和喜悦,当然这个结果是罗耀阳想要的,但心里还是很难觉得舒服。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小狐狸猖狂又得意的样,这几天在他迁怒发火烧遍朝中内外的时候,那小混蛋自由逍遥,玩得不亦乐乎。若不好好治治他,他还道自己真能上天入地、为他独尊了,当即,罗耀阳沉声命令,"传刘太医。"

  医学、草药,人体的潜能和适应,大自然的力量总是很奇妙的。调养,既可以不着痕迹,潜移默化,也可以翻天覆地、先破后立。医学太玄妙,所以医生的话,尤其是本领非常的名医的医嘱,最好无条件遵从。
  熠星在床上躺了两天,浑身肌肉都酸疼,好像刚刚进行了五十里的急行军,又好像被人用棒子打了一顿。不过最痛苦的是,早晚各一次药浴,搞得他鼻子里闻的全是苦涩的草药味,吃什么都是一嘴药味。
  而当他看到镇定的、沉稳的、特意来探望他的罗耀阳时,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熠星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身体绷的像一具尸体,表情也像尸体。
  "星,感觉怎么样?"
  明知故问。
  "刘太医事先跟我讲过了,是我建议他给你彻底调理,比那么一点一点拖着调养效果要好。"
  冠冕堂皇的借口掩饰小人行径。
  "不过是几天不能出门,也不是严重的事,忍几天就好了。"
  你可以来试试啊。
  "怎么,还真生哥的气了?"

  熠星缓缓摇摇头,然后好像气力不济的让一声痛苦呻吟逸出口来,同时眼睛里迅速浮上一层水雾,声音又低又软,"哥,我很疼。"
  罗耀阳胸中一震,握着熠星的手,探他的额头,"哪里疼?"
  "浑身都很疼。"话一开口,好像憋着的一股底气泄开一般,熠星再也维持不了平静无波的面容,脸上出现了明显痛苦的表情。
  罗耀阳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几乎是下一刻就用寒得吓人的语气,让人把老太医给叫过来。

  "回禀圣上,方子里有十腥草和鳄纹根,是造成肌肉酸痛的主要原因,这个方子确实偏猛,老臣也犹豫过……"后面的话,老太医十分给面子的没有说,不过言外之意很明显。
  罗耀阳的脸色铁青得厉害,但握着熠星的手却很温柔,"那现在要怎么做?"
  "按摩推拿,揉开痉挛肌体。"
  刘太医话一落,罗耀阳明显的感觉到熠星的身体颤了一下。熠星在几年前,因为腿伤做过推拿,因为扛不住非人的疼痛而挣扎哭喊的一幕,时至今日依然是在场所有人的噩梦。
  熠星勉强干笑一下,"那还是这样就好了。"
  太医,"不会有那次那么严重。"
  罗耀阳看着熠星眼里表现出的明显退缩,心里灼疼的厉害,那件事留下的不仅仅是熠星腿上的病根,大概推拿这件事也永远成阴影了。而这次的事,更是因为自己没有搞清楚就贸然下令造成的,"不用叫人,朕亲自来。揉开就好,嗯?"罗耀阳坐在床榻边,从胳膊开始,力道适中地揉着。
  "皇上,只是……这药不能断,还得再用两天。"
  "无妨。"半抱着已经趴在他怀里的熠星,罗耀阳淡然的神情里混着专著。
  "呃,那微臣告退。"刘太医行过礼,看了一眼嘴角奸笑没藏好的璟王,肚子里叹了口气。调养调养,既是调养用药,又怎么会这般好似用了毒药一样的痛苦?唉,要说这位万岁爷平日精明跟什么似的,偏偏遇到这位活祖宗,就全然没了防备。造孽啊,真是一物降一物……老太医微微摇摇头,离开了。
  熠星看到老太医那表情了,不过老太医到底心还是向着他的,不用担心。
  他现在很舒服,罗耀阳的身上暖暖的带着熟悉的味道,厚实的手掌有种让人安心的温柔。他在罗耀阳身上找了个好位置,享受着天下第一人的贴身服侍。
  "哥……"
  "嗯?"
  "我现在舒服多了。"
  "那就好。"
  "哥,你三月初一有空么?"
  "干什么?"
  "我们去桃花园会看美女吧!"熠星话音刚落,只听他嗷的一声,"疼,疼……哥,你轻点儿。"
  熠星的肩膀被罗耀阳刚刚不小心捏出个红印子,惨痛的教训告诉熠星,以后的刺激类行为必须挑场合。
   *************小剧场************莫名其妙的教育偏差
  子菲:爹爹,你为什么不去陪你哥哥?我都跟哥哥一起睡的。
  子藤:嗯,你们要好好的,皇伯伯,你把爹爹领走吧!
  熠星(无奈):跟爹爹一起睡不好么?
  子菲:不好,爹爹抢被子。
  罗耀阳:……

作者有话要说:嗯,大家不要认为大罗变笨了,因为他面对的是弟弟,从骨子里发出的信任和疼爱,是不会让他对星星的言行有所防备的,何况本来就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么。就好像我们再怎么聪明也不会对父母耍心机,是不是?
另,最近迷上hp同人了,所以我给自己放两天假,好吧?!把这章掰开两截看,就算下一次更新提前预支了。
游园
  ——故事没玩好,变事故了……

  璟王决定出席桃花游园会的消息一传出去,让无数京城豪门宗亲的族长和宗主都有些热血沸腾,回头跟家中的夫人们、婶子们盘算着自家适龄婚配的闺阁千金,更不要提原本就对传说中年轻英俊、斯文谦和、高洁情真的璟王芳心暗许的一竿子年轻姑娘们。

  所以,当熠星看到即将出席桃花游园会的各家千金名单,并详细附带大到家世出身,中到才艺特长,小到身高三围什么的八卦信息,脑壳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子,开始嗡嗡作响。
  他指着那些尺寸,无力的开口,"怎么这个也能打听到?"
  卫谋笑得越发狰狞,"从锦织坊啊,你不知道这阵子他们有多忙,好像全城的贵族小姐们都一窝蜂的去做新衣裳了,呵呵,我趁机加价三成到五成不等,作为加急赶工费。"
  熠星看着旁边一脸得意的卫尘、卫梓……他们几个,强忍脸上的抽搐,好半天才挤出几句夸奖,"嗯……有头脑。多谢你们有心,很详细。"
  好说歹说,把这群看似帮忙其实凑热闹的混小子们赶走,熠星瞟了一眼那摞详尽的名单资料,呻吟出声,三围……看来青春骚动的本能,从古自今,无师自通。
  熠星摇摇头拿起名册,去承乾宫刺激'某人'。

  "怎么样,比你们选秀的那老套的手法更全吧?"
  看着那一张张对各家千金详细的评价、描述和比较,罗耀阳心里不可遏制的泛起苦涩,终于到了要放手的时候了么?
  "你觉得怎样?"熠星靠在旁边,手悬在几碟精致蜜饯上方,犹豫着该挑哪个。
  "都是名门闺秀,可以……咳,可以……"罗耀阳喉咙里梗了个硬块,掩饰的咳嗽了一声之后,才极力平稳之下才把后半句续出来,"……成为王妃的候选。"
  熠星拿起一个桃粉色的扔进嘴里,咂了咂,酸到皱眉,他跟罗耀阳坐一起看名单,"你阅人无数,别说这么似是而非的话,给点中肯的建议。"
  无法控制一直抖动的手,为了不让熠星看出端倪,罗耀阳放下手中的名单,掩饰性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想要什么样的建议?"
  熠星靠着他想了一会儿,"嗯……也是,各花入各眼。"熠星把那名册翻开,指着第一个,"避免以偏概全,那我们从头一个一个说吧!"
  罗耀阳缓缓放下空空的茶盏,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发不出声。

  "……玉华郡主是出自楚郡侯一脉,若按辈份排……"
  "……王家随太祖打天下,极懂得趋利避害,行事小心也是王家为官的训诫,这也是这么多年,王家纵横官场而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熠星支着下巴颏,两只眼睛看着罗耀阳,看似专注,实则左耳进右耳出。他在观察罗耀阳。
  每次他说起一位宗族闺秀,罗耀阳的喉结都不禁滑动一下,很轻微,声音里有一种特别压抑的声线,大概只有像自己这么了解又刻意注意的情况下才能隐约辨别出。尽管罗耀阳总能很快把话题扯上那些女子的出身和背后势力,像处理公事一样理智地分析利害,但他的手由始至终都是冷的。
  不喜欢就不喜欢,一个皇帝,为什么不对自己多用些私心,为什么总要勉强自己?何必对自己步步紧逼。害得他……也得跟着一起受折磨。

  眼见着名册翻阅过半,熠星又拿起一块蜜饯放在嘴里,体会着他并不喜欢的甜腻和刺痛舌头的棱角,算自虐吧,熠星暗暗叹息之后,毅然出手压住名单,"喂,你这哪叫意见?说她们的家世比评论人家姑娘都多,我都怀疑你是要把我和你朝中那些老臣凑作堆!不算不算,我们重来,这回不论其他,只说这些姑娘本身。"说着举起名册,重新翻回了第一页。

  罗耀阳只看了一眼熠星,就不着痕迹的把视线重新放在名单上,熠星的手一直放在他手心里拉着,让他连握拳宣泄都不能。从头开始……听着熠星嘴里的不满,看着他骄纵的把自己的一番进度打回起点,感受着熠星身上淡淡的温暖,混着花草之气……罗耀阳只觉得每一口呼吸都让他的心肺好像有小刀一点点锉。熠星永远不会知道,对着这个名册,他用了多大的心神和克制才勉强挨到现在。
  不让他把话题转到家世关系,这个被他宠坏的弟弟却不知道这是唯一他能想到的,让自己少一些苦痛的小花招,为避免失态,为避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可惜,星不止是狡猾的小狐狸,也是一个习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霸王。

  罗耀阳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夸耀他们办事能力强,把什么都打听全了么?上面都写着了,你还要知道什么?"
  "当然是缺点!比方说,王家的千金善音律,哈,多高雅的爱好。但想想吧,如果她成天到晚抱着琴叮叮咚咚的弹个不停,为了激发灵感或者练习,几天几月反反复复弹一个小片段,那种半熟不熟的曲风日夜回荡在屋檐下……相信我,这绝对是噩梦!你在女人堆里混那么久,各色佳丽,各有千秋,总有些经验之谈吧。"
  "天下间哪有十全十美的?"对于熠星要谈论的话题,罗耀阳下意识的打太极,"便是你自己也散漫、任性、没有规矩……浑身都是毛病。"
  "呵呵,你还真了解。"熠星手里摆弄着面前的甜食盒子,悠悠开口,"我喜欢吃甜,我喜欢上了软软腻腻的点心,就算再难吃,心里也先有三份好感。我不喜欢蜜饯,再甜的蜜饯放在嘴里也只剩下的扎痛舌头的坚硬。因为喜欢,所以所有的缺点,都可包容。可若不喜欢,再好的优点都可以无视,你说对不?"
  罗耀阳只觉得熠星的眼睛玲珑剔透,清澈透亮,像天空,包含所有,可以一眼望尽,可又好像空的,什么都没有。而他的话,意有所指,让罗耀阳的心思极乱。

  见罗耀阳沉默,熠星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耍太极了,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就已经进了死胡同。算了,反正看样子也效果也差不多。熠星无聊地用手指戳戳册子,"后天我们一起去吧,好歹有难同当,否则被那么多姑娘盯着,饶是我脸皮再厚,也会觉得不舒服。"
  罗耀阳点头应允,好歹应付过今天的一劫。看着熠星离开的背影,他满嘴苦涩,后天若熠星拉着他对着那些闺秀们品头论足,恐怕该更难挨吧。

  熠星离开承乾宫,漫步走在回廊里,'巧遇'广福,还有跟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
  "给王爷请安。"
  "免了,阿福,我正要找你。"熠星拉住广福,"后天的桃花游园会,皇兄说好了跟我一起去,一切从简,仪仗之类的就免了但基本防卫别松懈,待会儿让殷离来找我,我们布置一下。"说完,熠星看周围那几个耳朵都竖起来小太监,又好像玩笑般说了一句,"听说有几家刚及笄的千金,艳名远播才艺双绝,整日呆在宫里有点沉闷了,有个机会去看看,忙了一冬天,也该出门好好散散心了。"
  "王爷,这……"听着广福声音里明显的疑惑和若有所思,熠星放开他,"好了,没事了,你们去忙吧。"

  熠星嘴角带笑一直到璟兴宫,一抬眼,正看到卫谋捧着一摞文书来找他,一把拐过卫谋的脖子咬耳朵,"别总埋怨说我当甩手掌柜的不打理商行,还有两天的工夫,抓住机会,够咱们狠赚一票了。"
  "什么?"
  当下,熠星把刚刚在回廊遇到广福时说的那番话讲了一遍,他还没说完,卫谋眼睛立刻亮得能当蜡烛使,嘴里嘟囔着,"不是两天,只剩一天半的工夫了,考虑进流言的速度,就只有一天……织坊来不及了,金器打造……薰香!啊,对!香料……"卫谋说着脚步就开始往外走,顺手把一摞文件交给熠星,"老大,这些你帮忙弄了吧,商机稍纵即逝,我得马上去安排……"

  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卫谋,熠星回味着刚刚回廊里那番话,到了今天傍晚'皇上有心选秀纳妃'的传言,想必能传遍京城各大世家吧。既然他们一门心思想要攀亲,能攀到皇上,自然好过攀到王爷身上。这样自己才能得点空闲,好好的和海宁探探那个龚三小姐的为人。
  流言其实真是好个东西,既能发挥十成十的作用,又在能事后推得一干二净。当然了,罗耀阳若真的脑子不开窍,敢在这个节骨眼看上哪家漂亮妞儿,就别怪他有辱斯文,霸王硬上弓!
  ***** ***** ***** ***** *****
  熠星和海宁坐在宜雨轩内,放下的帘子,阻隔住外面视线,却隔不住众女子叽叽喳喳的热闹声音。
  "刚刚看到皇上了么?没想到皇上那么年轻英俊,儒雅又英气……"
  "皇上的妃子很少啊,中宫都悬虚好几年了,我听说,皇上今年要选秀纳妃呢,不知道……"
  "唉,都没看到璟王爷,璟王妃也去世多年了吧,皇上和王爷都是痴情的人呢,真让人羡慕……"
  "皇上都已经给璟王封了世子了,没人能当得起璟王府的主母……"

  "这真是个尴尬的位置。"海宁在熠星耳边低低的说道。原本两人没想这样听壁角。为了避免人多,他们一入园子就找了这么个幽雅清静地,门口让宫人守着,推说是为宫里的某位主子预先留的午休地儿,省得有人拜会,也少了被人探头探脑。只是没想到一群千金倒是也聚到了这一方地,徘徊在外面的阁廊,迟迟没有离去。
  现在他们两个困在这里,反倒不好现身了。
  "也许龚三小姐也会到这边来。"熠星指了指地形,这片地势高,侧面有湖,视野又好。怪只怪他们两个太会挑地方。
  "听这样闺房私话,不会觉得别扭么?"
  "食色性也,换个角度,男人谈论女人时,比这严重多了。"
  "你这次倒没像个急色鬼。"海宁轻哼。
  "你……"

  "呵呵呵……凭霜姐姐的德貌家世,便是入宫当个娘娘也不为过,偏偏指给了那么一个弄臣,还真是老天不开眼呢。瞧,这次皇上都来了呢……"外面突兀的一声尖细的笑打断了熠星的话,继而让熠星慢慢收起笑容。
  慢声细语的开口,"可惜了霜姐姐的好才华。"
  "多谢徐家妹妹关心,我个人倒不这么看。"
一个圆润的声音响起,语气带着平和,让人听起来很舒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如果妹妹真的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他出身奴隶呢,怎么配得上名门之后的霜姐。"又一个抱不平的声音,很稚嫩。
  圆润的声音解惑,"蔓儿你年幼不知,卫大人是开国大将卫勋嫡系玄孙,又怎么会是奴隶出身?如今没有靠山,单凭自己的本事走到如此高位,放眼中原也没有几人有此能力,也应该受到大家起码的尊重。"

  略带童音的声音,"他也会很丑吧,被人误会成奴隶的,应该都是很丑的。"
  "恰恰相反呢,"又一个刻薄的,"我听表哥说,那位大人生的一表人才,'玉树芝兰'。满朝上下,鲜有人升迁的比他快呢!听说攀上璟王爷了呢。"
  然后外面清晰的一声叹气,然后圆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想卫大人昔日声名赫赫的才子神童,才学连纪相也刮目相看,今日却莫名委屈地在众家姐妹的嘴里成了弄臣,我都不知该替他鸣冤,还是该担心,像妹妹说的,是陛下识人不清?"
  惟恐天下不乱的,"哟,这还没过门就开始偏心了,我们这群手帕交,都被扔过墙了?"
  "妹妹多心,我就事论事而已。哎,妹妹今日头上的垂珠缨络很精致呢……"聪明的女人适时地转移话题。
  娇滴滴的声音,"是照宝斋的吧,照宝斋的东西富贵是富贵,但我那日在巧珑阁看到一样特别灵动的……"

  听着外面渐渐把话题转到衣服首饰上,熠星依然忍不住皱眉,年纪轻轻的千金们怎么聊什么话题都有尖酸暗讽的语气?
  海宁侧头,看着皱眉的熠星,很明白他的想法,开口解释,"攀比之风造成的互相倾轧,出身豪门世家的大都这样,贵族的传统劣性,不分男女!"然后他轻吐一口气,"喂,你可千万别插手了。起码比起其它闺阁千金,我觉得龚三小姐得品行相当不错。"
  熠星点点头,"我同意!"

  因为出不去,熠星和海宁只能窝在一起闲扯。两人正聊着朝上朝下的各方势力,只听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压低,空气中有种诡异的安静,然后,门开门关,外间响起脚步声;然后,罗耀阳现身了。
  皇上的脸色不好。
  熠星十分心虚,当然了,任谁被当成挡箭牌,脸色都不会太好看。

  罗耀阳本来对今日可能遇到的想象中的难捱一幕做了些心理准备,可事实上,一入桃林,他便失去了熠星的踪迹。然后是接踵而至前来拜会的各路宗亲世族,让他意外的是他们言语之间自荐的各家千金,目标竟然有一多半是放在自己身上的,而且还不止一人旁敲侧击地提及选秀纳妃之事。
  罗耀阳就是用脚趾头思考,也知道有人在背后算计自己,而这个'有人'除了熠星,想必还没有哪个人有这样的胆量和毫不掩饰的张狂。在好不容易得来片刻清静之后,罗耀阳沉下脸询问广福。而当广福把那天的话一重复,罗耀阳立刻就明白了,这根本是熠星把自己拉下水的小花招。

  一句话,不期然的回到罗耀阳的脑子里——那天他们争吵,熠星说他[你挑女人的眼光比父皇差远了!]所以才有今日的选秀谣传,所以他才准备那种名册缠他问东问西,所以才说什么[比选秀更全]之类的话么?
  罗耀阳紧紧地握住拳头,依然控制不住心底涌上来的阵阵冰寒造成的颤抖。熠星一向敏感,每日清晨的窘迫,每次抚慰的心旌摇荡,每次的无拘亲昵……原来他已经走得这样远,日日沦陷却不知,心猿意马地挑逗,无知无觉……远远超越了兄弟亲昵的范围,星……察觉了自己的龌龊心思吧,为难了吧。
  这种隐晦的体贴,大概也是一种说不出口的暗示。

  罗耀阳呆呆的愣在那里,他看着熠星和海宁窝在一起,连说带笑,看到熠星在见到自己后,慢慢变僵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一想到从胸口挖出去那抹影子,罗耀阳心里就空得悲凉,这种方式,甚至远比熠星自己选妃更让他觉得……绝望、窒息。一刀下去,连日后可以偷偷挂记的资格,都被剜走了。
  以后在他的心里,自己,恐怕要了无痕迹了。
  星,若按你的意思进行选秀,你……可以不再退后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认错。
看hp同人掉了一堆坑,头破血流,引发怨念。所以让大家陪着我多郁闷了一、两天,这样我郁闷的心情就成功转嫁了……有难同当不是随便说说的,是不?
二垒
  ——智慧,胆识,坚持,汗水……这世上便没有不可企及的目标。

  肚子里的话,憋了两天,罗耀阳终于在今日晚饭结束时分,斟酌开口,"星,你……对那些贵族千金有什么看法?"
  "哦,大开眼界!"熠星感慨完,用拿起丝绢擦擦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着实厉害。"说完,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话说那天,他和海宁被困在宜雨轩,还是后来罗耀阳赶来才得以脱身。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很尴尬的事——从宜雨轩现身,无疑等于昭告天下他们俩一直躲在里面在听壁脚的事实。行为本身很丢人,但若表现得畏畏缩缩,就更让人不齿了,所以熠星仗着脸皮厚,外加有海宁这个难兄难弟,当时是硬着头皮往外走的。
  直到出去才松口气的发现,那些闺秀们已经聚到了相对位置稍远的一处水榭,大概是因为这边有大批侍卫,为男女避嫌。然后,熠星不得不承认,几十步开外的那处芳菲,笼罩着祥和、淡雅、矜持和浓浓的端庄,完全符合人们对贵族千金们的认知和想象,完美得就像一幅画。
  若不是他与海宁都真真切切的听到之前那番唇枪舌战,他还道自己出现幻觉。认知与现实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相差巨大。避开众人之后,他靠着海宁笑得像个疯子,直到现在提起来,依然觉得好笑。
  熠星故意板起脸来,作很严肃正经的样子开口,"其实,她们并不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木讷和脸谱化,她们个性强,口才好,我对她们的印象可谓……真实、深刻。"

  罗耀阳看着熠星笑盈盈但又万分认真地提起那些千金闺秀的样子,从心底蔓延开的寒气,早已让他无暇顾及其他,也就没有更多的注意去分辨他话里有多少是真情,多少是假意。袖子下的手握成了拳死死地攥住,好半晌才带着决然的平和开口,"星,等开源以南的稻子半熟后,西疆的战事就该打响了。这段时间多说两个月,事务恐也不轻松。至于其他杂事,我想还是暂且推到战事之后为好。"
  "其他杂事?"熠星直觉得想这个说法有点古怪,他抬头,"比如?"
  "……"罗耀阳暗自吐纳一周后,直截了当,"战事若进行的顺利,我想秋后……进行选秀。"
  罗熠星,坐直,僵住。
  罗耀阳,面无表情。

  "你想……选……谁啊?"熠星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对方,有点愣,脑子也有点懵,一种他认为可能性绝对低于万分之一的'意外',居然就这么在他酒足饭饱的时刻,毫无预警地咣啷一声砸在脑顶上。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选秀,按规矩,自然是从四品官员以上的家眷中挑选。"罗耀阳如是说。

  熠星借低头掩饰震惊的片刻间,睫毛像蝶翼般慌乱地闪了几下,心跳快得让嘴里变得又干又苦。为什么?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
  罗耀阳根本不是那种见色起异的人,更别提被当作挡箭牌的当口还能抽出闲心'赏花、摘花'?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星?"
  "应该的!呵。"熠星听到召唤猛然抬起头,话脱口而出,语气好像长舒一口气,也好像是高兴的笑声。在惊魂未定之前,他已经摆出笑脸,"嗯……虽然因为游园会,传出一些风声,但在战事之前最好还是别正经下诏吧,弄得好像士兵在前线卖命,后方歌舞升平似的。若战后大捷再公布,倒可以算锦上添花什么的……"
  听到熠星的回答,罗耀阳只觉得身上有股混着疲乏和无处着力的空虚感,僵硬的点点头,只要你……"没有觉得不妥就好。"

  罗耀阳借口公事,饭后把自己关在小书房躲避去了,熠星则脚步飘浮,游魂儿一样往承乾宫的内殿走——笑话,出了这种事,他更是一刻也不能放过跟罗耀阳能腻在一起的机会,只有白痴才会黯然远离——入了寝殿,他一头扎进散着淡淡檀香的龙榻上,半天没回过神。
  '霸王硬上弓'这种事从技术的角度讲,操作起来没什么难的,但熠星不得不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他一直计划,要让他们两人最关键的第一步,由罗耀阳亲自迈出去。因为他这位死心眼大哥的心结,他强烈的责任感和固若金汤的道德约束,必须让他自己亲手撕掉。不然,即使自己用了非常手段达到了目的,他们中间也永远都会梗着个阴影,罗耀阳会不断自责、自厌,或者更糟的,变得疏离、漠视……他绝对会自我催眠到让两人恩断情绝的地步,对此,熠星有一百二十分的胆战心惊。
  感情很坚强,可也很脆弱,真到那种地步,他们之间恐怕就再无法挽回。

  熠星躺在床上细细疏理这几天所有的大事小情,除了他一手主导的流言外,真的没有丝毫与选秀沾上边的事件发生。可是流言……罗耀阳那种一举一动都好似被尺子量出来的人,会轻易地被流言影响么?而一见钟情这码事,是绝不会发生在'理智过头,国家利害至上'的罗耀阳身上的。难道是那天他说他看女人的眼光差,所以激起逆反心理?更不可能,罗耀阳又不是毛头小子愣头青,怎么会在这个问题上较劲。
  熠星想了一阵子,除了责任、拉拢、搞势力平衡,他找不出其他缘由。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最紧迫的,是怎么在战事开始前的两月内,把人……拿下。

  三步骤:拥抱,亲吻,做那事……

  拥抱,没问题。
  经过这些日子的不懈努力,罗耀阳已经很能适应他在他身边裸睡,两人同盖一床被子,然后,把每日早上的互相'宽慰'变成例事,如今,他那位亲爱的哥哥已经学会在他手中愉悦的享受快感,而不是像以前死倔的、总找各种理由试图逃开。

  亲吻,难题。
  如果是指唇吻……这个难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能比做那种事更难,毕竟亲吻是主动性,标志性的,情人之间的亲昵行为。他们以前有过,但自从他顶着现在这个身份,亲吻,就变成了奢侈。但如果是……意外呢?熠星用牙齿磨咬着被角,很严肃的考虑'不得不发生之意外'的可能性,及其所造成的影响和后果。

  最后是……做!
  情事这东西,既可以是自我意识的自愿行为,也可以是一时头脑发昏,下半身的冲动行为。关于这点,熠星已经考虑很久了,结论就是,罗耀阳最后必然是融合'一时冲动的自我意愿'行为,内因、外因一起作用,否则没戏。
  内因作用——自我意愿,自从秋狩之后,熠星就一直抽茧剥丝慢慢渗透进行的行为;
  外因作用——冲动,简而言之,就是在晒好的干柴上点一把火;给游走悬崖边上的某人再补踹一脚。

  窝在床上的熠星,分析完,陷入沉思,如老僧入定,只剩微微颤抖的睫毛昭示脑筋飞快转动的迹象。
  许久,盘在床上一隅的那只狐狸才动了动,慵懒的伸伸腰,舔舔爪子,尖尖的爪锋一闪即逝,然后睁开半眯眼睛,跳下床,抖抖毛,步履优雅地晃到隔壁间准备沐浴,就寝。
  ***** ***** ***省着点,掰成两截看*** ***** *****
  性事这种行为,是人的本性,可也算是一门学问,毕竟人不是动物,即使本能,也不可能像动物交配那么无师自通。从古自今,一代代繁衍生息,都靠着有一种叫'压箱底'或者叫'春宫图'的生理启蒙教材上这人生第一课。
  当然,出身皇家的人,开枝散叶是大事,往大了说涉及国家稳定,所以这一课便更具体、更系统,宫里甚至专门有个钻研房事技巧的掖庭坊,兼任负责皇子、皇孙们的性启蒙教育。但对于璟王爷,众人都知这位殿下,有子无妻,而且颇洁身自好,从哪个角度来讲,他现身掖庭坊,都让里面的宫人太监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熠星一连几天都泡在掖庭坊里,翻看了各色的春宫书籍、图册,雕饰、物件……不但包括那些阴阳相合的正常部分,甚至也翻看了许久描绘龙阳合欢的典籍。王爷看书的速度极快,独自一人在清静的花厅里,短短几日把掖庭坊的百年珍藏翻阅了一大半。
  还有,这几天,每次傍晚王爷要离开时,都会拿走一些房事物件,有诸如欢颜之类的普通女子服食的春药,或者用于房事增加甬道润滑的香露,甚至是某些适于男子服用的极品催情药物……然后去向不明。

  听完下面人对熠星这几日动向的回禀,罗耀阳的脸色和心情一样,变得飘忽不定。
  罗耀阳无心监视熠星的一举一动,只是这几日熠星的行为太反常,早出晚归不说,连吃饭都寻不到人影,除了晚上有两次同榻而眠之外,罗耀阳根本没有跟他碰面的机会,而且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怎么着,他觉得这几日熠星脸颊的血色明显不足,似乎有些憔悴。
  担心的结果之下,罗耀阳今日便派了人去跟着,最后一路跟王爷到了掖庭坊,随之罗耀阳也就听到了掖庭令综述璟王爷这几日的近况——最新消息是,熠星对掖庭坊的收藏和手段已经大致了解,大概失去了兴趣,晌午一过,人就回璟兴宫了。
  罗耀阳摆摆手让掖庭令退下,随即放下手边的公文,起身。他不怕熠星敞开了闹得翻天,但这样无声无息的弄猫腻,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让他心生不宁,必须亲自去问问。

  到了璟兴宫,听着通传一声声的深入宫宇深处,熠星却迟迟没有现身的迹象,罗耀阳虽然不盼着熠星也会像其他人那样急忙冲出来给自己问安行礼,但人之常情,起码得知他来,也总该出来招呼一声吧。
  罗耀阳走进去,没有看到熠星,然后顺着众多宫人的一路指向,心怀莫名疑虑的慢慢朝后殿走。刚迈出中庭,便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某种痛苦的呕吐声。之后,罗耀阳没再理会宫人的指引,直接锁定了目标,最后的十几步距离,几乎可以说是大踏步疾走,因为他可以十分肯定呕吐声就是熠星发出来的。

  "星……"罗耀阳一进门,就看到熠星扶着墙,辛苦的直起身,在他面前的恭桶里面全是呕出的污秽之物,他几步跨过去,正好抱住摇摇欲坠的熠星,清楚的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好似疲累过度那般完全脱力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熠星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脸色泛白,额冒虚汗,嘴角有一抹不太正常的嫣红,他缓缓摇摇头,挤出一抹安慰的笑,"没事,别担心,是心理……唔!"话未说完,熠星弯腰,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吐。
  罗耀阳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轻拍着他的背,等他吐到再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之后,才一把把他打横抱起,对一直跪在旁边地上一脸惶然惊恐的宫婢大声呵斥,"一直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去请太医来!"说完抱着熠星直奔床榻。

  "这几天一直都不舒服么?怎么不叫太医呢?"罗耀阳搂着熠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总觉得腰身细得厉害,人似乎清减了许多。这才几日的功夫?先有宫女奉上清水让他漱口,然后又有人端上来一小盅参汤,这是璟兴宫里常备的,罗耀阳端过来闻了闻,是很好的血参,又试了试温度,刚刚好,便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一点点喂他。
  熠星靠在他身上,直到把那一小碗参汤喝完,脸色才渐渐好些,"别那么紧张,我,我身体没事,是心理,心理问题……" 他缩在他怀里,慢慢平复呼吸。
  罗耀阳下意识的摸进他的胸口,"心里?心怎么了?心口疼?"
  尽管狼狈,熠星还是笑出来,散退屋子里众多伺候的人,只剩下他们两个,然后熠星抬起胳膊,蹭了一把嘴唇。这时罗耀阳才注意到刚刚他嘴角那抹不搭调的嫣红,是后附上去的。而且看样子像是……胭脂?

  熠星翻开袖口,指着那上面蹭掉的红,"是胭脂,刚刚被你骂的那个小宫女,我亲了她一下,沾上的……"熠星觉得环在腰间的手臂骤然一紧,勒得他一口气不顺,语气一顿,"……亲完之后,我就吐了。"
  "我去过掖庭坊,去看那些春宫画……然后试图克服这个毛病,我试了好几次……用各种方法,甚至是药物,"熠星摇摇头,"刚刚是我决定试的最后一次,没想到被你看到这么狼狈的一幕。"

  罗耀阳皱眉,"子藤和子菲的娘……"
  "那晚我被下药了,我没亲她,是药物冲动,过程……一直我都是浑浑噩噩的。"
  当然,除此之外,几年前,熠星还不是熠星,还是以周奕那个浪荡子的身份到处晃的时候……他曾经跟一个人深吻过,不止一次。
  熠星和罗耀阳,互相对视,视线却又不约而同的相互回避,两相沉默,彼此却心知肚明。

  许久,
  "哥……亲亲我。"
  罗耀阳身体猛然一震,握住熠星的肩作势要推开,却在握住的那一刹那,手怎么也使不出劲儿。熠星在看着他,目不转睛,等待。罗耀阳别开眼神。
  两相坚持,坚持……

  熠星仰起头,靠近了一些。罗耀阳下意识的又是后退一震,只不过他的背早就贴在了后面的床柱上,退无可退,但视线却在消极防备中,藉此机会重新落在了熠星的身上。
  很精致的五官,琥珀色的眸光,清澈,闪亮带着坚定、期待、温和还有在所有这些掩盖之下的彷徨;脸颊的血色减少,下巴颏尖得让他心疼;唇,总是粉色的,深粉、浅粉或者是淡淡的粉,昭示血色不足,但很饱满,像最鲜嫩的菱角,带着甘甜,也……很柔软,记忆中的。
  罗耀阳看着那双眼,那双唇,清醒,却又好像掉进那琥珀和粉红的漩涡,被那抹粉红催眠。
  良久,试探的前倾,又随即醒悟理智的后退,然后,再一次试探……像最小心的蜗牛,小心伸着自己的触角,一点一点的试探,退后,然后再靠近……

  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说这是帮熠星克服心中障碍,说这关系到熠星日后的娶妻生活,他似乎经常需要这类借口反复说服,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用那些理由去搪塞他现在的行为,没有缘由,就是不想。看着越来越近的唇,他心里一片空灵,安静,很纯粹的,想起了昔日……美好的……感觉。
  有淡淡的参味,很暖,很柔,唇与唇之间的摩挲好像触及的是最上等的丝缎,柔滑带着特别的酥麻。趁着他的唇齿微张,他舔到他的上颚,然后听到他喉咙深处的细细呻吟,像小猫叫,直直撩拨他心底里的那根弦。
  他感觉到了熠星的舌,像个小毛刷子,一点点,试探性的游走在自己的唇舌之间,滑滑软软,试探性的缠绕着他的舌,时碰时错,罗耀阳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整条脊椎里,就在对方这种含羞带怯的试探中,升起一股热浪来回游走,延伸到四肢百骸。
  热浪变成了骚动,骚动开始渐渐扩大,唇舌之间的纠缠在渐渐兴奋的其他部位中,忽然变得轻飘,微不足道。在自己怀中的熠星,整个人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细微的轻颤和摩擦都有种被无限扩大的感觉。一种叫欲望的东西,熟悉地被唤醒,就像每日清晨,熠星在他怀中醒过来时那种感觉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身上的花草之气,更浓更深,难以自拔。

  "唔嗯……"
  一声清楚的呻吟,像魔咒般打破室内的旖旎。霎时,罗耀阳从迷乱中回神,才发现熠星的袍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了,而自己的手正握住他的腰——熠星身上的敏感之处,而他整个人埋在自己怀里,虽然看不到脸,但通过喘息和颤抖,能清楚地感觉到熠星没有平复的动情。
  "星……"罗耀阳一张嘴,才发现声音沙哑的厉害,"……没事吧?"
  "嗯,不难过。"熠星撑着手臂,直起身。脸上有动情后特有的红润,眼含水雾,眉梢带情,大概因为刚刚的亲吻,他的唇色重了许多,是一种鲜亮的嫩红,整个人由内自外散发着一股让人心痒痒的媚态。
  罗耀阳有些尴尬,有些躲避,却依然算平静地抽出手慢慢帮熠星整理好衣服,"咳,看,这不是没事么?以后别乱想,掖庭坊的药,不要随便拿着乱吃。"
  熠星没说话,安静地靠在罗耀阳身上,享受着他的亲手服侍穿衣。刚刚他那一声情不自禁的呻吟震醒了罗耀阳,并导致了他中途收手,可惜!但预计目的已经达到,熠星本来也没指望这次就能把他拿下,对于目前的成功,可以说,他心里已经美得开花了。
  大概连罗耀阳自己都没发觉,若是以前,他们之间亲密到这种程度,罗耀阳早就身若僵石,面色铁青,恨不得就此鸵鸟,拂袖而去,而如今,他留在这里,仅仅带着些许不自在,帮他整理衣服,并如常说教。

  比预计的收获要大。
  前途一片光明!

  待罗耀阳把熠星的衣饰整理整齐,熠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两圈,然后轻轻说道,"哥,我想再试试。"
  罗耀阳起身倒茶,刚端起茶盏,听闻这话,脑子里还在琢磨熠星口里'试试'的含义的时候,只见他已经拉进来一个模样身材都还不错的宫婢,然后,就在门边,熠星当着罗耀阳的面,对着那漂亮宫婢低头亲下去。

  啪!
  伴随一声脆响,罗耀阳手里的茶盏突然爆裂成碎片,可这股无名火还未等罗耀阳寻到理由发出来,那边熠星已经推开宫婢,捂着嘴一路飞奔到屏风后面的,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一场帝王怒火,在呕吐声中瞬时弥消无形,然后罗耀阳不得不重复刚刚的慰抚,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喂清水,喂参汤……而熠星大概是因为连续两次呕吐,根本吐不出什么东西,一下午折腾得有些虚脱,全身都挂在罗耀阳身上,累得发蔫。

  罗耀阳坐在床边陪着他,熠星的头枕在罗耀阳的腿上,手握着他的手,眼望进他的眼,"这就很明显了,花四天功夫我证明了一件事。哥,我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
   *************小剧场************
  某年的某天
  刘太医:对异性排斥而对同性亲近,这个老臣知道,但亲一下就呕吐这种事,不合医理。
  熠星:打哪儿听来的?不可能!上下嘴唇两片肉,又不是特异功能,贴上去还能分辨出男女?
  刘太医:王爷……这个人就是你。
  熠星:……
  刘太医:谎太多记不住就写在本子上吧,老臣倒是无妨,殿下要想想在皇上面前说漏的后果。
  熠星:=_=|||
作者有话要说:看大家留言很有喜感。
有一半在纠结——55555,为什么他们彼此误会呢,是不是要虐了啊?不要啊!
另一半在兴奋——嗷嗷嗷,机会来啦!!星星上了他,压住他,吃了他~~~~
另,叫嚣着'华丽丽骑乘位'的某雅狼,文下还有诸多小白兔,乃要注意低调,不要教坏孩子。
另,关于《玉子金童》长H解锁的事,等这边把大罗拿下再说,省得情节跳跃得太突兀(是我之前欠考虑,也是我迟迟没解的原因之一)。
另,仰天长啸~~~~~~~~~每次都更那么多,快吐血了,乃们还不知足,还不知足!!
嫉妒
  ——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把火了

  养娈童,娶男妾,与男人行那云雨之事,在贵贾富商之中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单纯的满足情欲,只图两个字——新鲜。甚至在罗耀阳还是太子时,府里也养了几个,来自下面人的孝敬或者是为宴会宾客的需要。
  除了这些单纯肉欲之外,也有些受人称道的,史书、杂记上,偶尔会一笔带过某些文人名士与相交知己的风流韵事,这些对于罗耀阳来说并不陌生,也没什么奇怪,所以当他看到卫海宁和熠星之间的亲近心思和亲昵之举的时候,心里感触颇多,却唯独没有惊讶。
  男男之间的亲密之事,尤其发生在这种文人仕子中,在某种程度上算年少轻狂的执拗,无须关注,无须担忧,因为最终,男人,都会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所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

  罗耀阳从来没想过熠星居然会对女子有抵触,更没想过他会这么坦荡荡的违背天地伦常。
  罗耀阳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应该对这种有悖常理的'行为'斥责,或者告诉他这个想法是荒谬的……只是同时,另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不期然的悄悄生根——如果真的是这样,以熠星的脾气,再没人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他身边,再没人能名正言顺的挂上璟王的头衔和的荣耀,也没人能分走他的温柔、狡猾、智慧、笑容和注意。
  罗耀阳的心里苦辣酸甜轮番上阵,复杂得难以名状,却也很清楚自己心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轻喜,并且为此感到不齿。

  然后,日子在继续。
  熠星一切如常,照常处理政务,处理谍报,也处理着每年提供两人私库的百万两银子的买卖,熠星没再去掖庭坊折腾,这件无论对朝堂平衡,还是对皇家繁衍,还是对璟王府荣辱声名的大事,就这样风过无痕,悄无声息的过去了,熠星再没提起。而罗耀阳把不间断向璟王求亲的折子,都扣下来,堆在某个角落,无人理会。

  两个月后的穆丹战事,罗耀阳已经谋划了很长时间,冬季又消除了月伯这个隐患,可谓万事俱备。
  贺俄做他一方土财主,一派祥和。罗耀阳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现在的月伯,通商、通婚外加文化侵蚀,有条不紊的同化着漠西牧民,三代之后,恐怕漠西那块地再不会起波澜。
  隐患消除了,所以原本镇守大殷与月伯之间的风霆,已经带着他的八万豹骑军赶到穆丹边境,支援上凉的守军,韩英将军为正,风霆为辅。剩下物资粮草,是熠星一向的拿手强项。
  要说罗耀阳当的这个帝王,真成了精,把一干手下玩转的都发挥出最大的效力。这厢同智囊团统筹规划完毕,细则一派下去,就自然有一批专业强人把复杂的战备搞得清清楚楚、服服帖帖。所以在外人脑里想象的备战前的通宵达旦,夜以继日,实际上是张弛有度,内松外紧。

  这日下午得空,熠星拉着罗耀阳在听风阁对弈,战事正酣,就见广福走上来通报,"王爷,璟王参军在外求见。"
  是卫谋,熠星透过敞开的窗,能看到卫谋站在庭院,手里拿着本账簿,低头皱眉的在等。"我去去就回。"熠星与罗耀阳招呼一声,便转身下楼。
  从罗耀阳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庭院里熠星的身影,卫谋在说些什么,他听得很认真,皱眉,接着微笑,而当他开口说完一番话时,卫谋表现出明显的惊讶,有些脸红。然后,熠星完全不顾形象的伸手拐住卫谋的脖子,拉近距离,头碰头的咬耳朵。卫谋虽不及弱冠,但因少年习武的缘故,发育极好,如今两人姿势,倒像熠星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一样。
  俩人抱在一起好一阵子嘀咕,然后就看熠星把自己贴身一小方印从腰间荷包解下来,递给卫谋,然后拉着卫谋的手,边走边说,好像嘱咐什么,直到庭院门口,两人停下脚步,熠星拍了拍卫谋的胸膛,捏捏他的脸,最后以卫谋出手抱住熠星撒娇片刻为终点。

  罗耀阳知道卫谋他们这帮小子都是流浪儿的出身,知道是熠星把他们捡回家,从悉心栽培,到现在的委以重任,他们与熠星的默契、信任和忠诚,这让罗耀阳欣赏又安心,甚至忽略他们出身的问题,破例把他们提拔为皇族一等侍卫。不过直到今天,他才算第一次见识到熠星与他们私底下这没大没小的样子,君不君臣不臣,便是从师徒情份上看,也着实逾矩刺眼。
  尤其,熠星明明白白地说,他只喜欢男人。
  尤其,罗耀阳刚刚才注意到,卫谋的相貌才情都不差。
  罗耀阳不想让自己对其中的关联枉自揣测,但有些时候,思绪莫名的变得不可控制。

  "有麻烦了?"
  "嗯,不过问题不在麻烦,是他们依赖性太强。"熠星回来落座后,拈起一粒白子落下,"卫谋本来都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却总因背后靠着我,变得畏手畏脚,裹足不前,刚刚我把他好一顿教训。"
  搂搂抱抱的也叫'教训'?他们刚刚那样子简直是……罗耀阳眉心的川字有些深,他手指夹着黑子,对着棋盘,想了好一会儿才出招。
  沉默的交替下了十几手之后,黑子因为主人的分神渐有颓废之势,白子则气势如虹趁势追击之时,只听罗耀阳突然开口,"你们……时常那样?"
  熠星从步步进逼的棋盘中回神,茫然的抬起头,对罗耀阳所指,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我和卫谋?"熠星歪歪头回忆,然后用更茫然的表情呆呆的看着罗耀阳,"我们怎么了?"
  "没什么,"罗耀阳压下焦躁,落一子,"该你了。"
  熠星莫名奇妙的看看他,然后重新把心思转到棋盘上,继而露出大大的笑脸,"哈!起手无回,你撞倒我手里了……"说着,落下白子,顿时罗耀阳的半壁江山被撕开个大口子。

  罗耀阳有些心烦,那个他介怀的问题,他已无须再问,因为熠星一脸莫名的样子已经把答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过分亲昵的举止,被熠星视为正常,稀疏平常到,他们根本无意识这种行为的不妥。不过熠星似乎总是这样……
  一个念头突然袭进脑子,让罗耀阳心神大震。
  视线转向他们两人相握的手,熠星与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总习惯摆弄他的手指,然后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在他的手心里画圈。熠星总习惯靠在他身上讲一些趣事,习惯两人在谈政事的时候,下巴搁在他肩上,习惯大笑时拉着他的袖子抹掉笑出来的眼泪……熠星对他也有相当逾矩的亲昵,但他们都已经习以为常。
  被熠星忽略的礼仪规范,被熠星不合规矩亲近的对象,其重点根本不是熠星对'谁',而是'谁'当时恰好在他的身边。当罗耀阳清楚地认识到这点时,脑子里几乎被接踵而至可能性扰得再也无法平静……

  "啊!你输了,你输了!"熠星跳起来,兴奋地对着棋盘比划着,笑得颇不可一世。"老规矩啊,输的人答应赢的一个要求。"以往都是罗耀阳小胜一筹,没办法,熠星的棋艺本来就是来自兄长的教导,他这次能反败为胜,其实也不算胜得光明正大。不过谁叫某人死倔,却又看不得他跟别人亲近呢?在罗耀阳结束这种折磨和自我折磨之前,让他讨些利息以慰自己的辛劳和委屈,一点也能说不过分吧。
  "那你有什么要求?"罗耀阳扔下棋子,把心思重新专注到熠星的身上。
  "反正不能像你那么无聊。"熠星看看外面依然阳光明媚的庭院,"有些饿了,我们一起吃些点心去。"
  "就这样?"
  "当然不止。"熠星看着罗耀阳,嘴角有抹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坏笑,只见他缓缓开口,"我们去御花园吃,你背我去。"

  "不行,胡闹!"罗耀阳几乎是反射性的拒绝,光天化日之下,这,这怎么能行……
  "……"
  "成何体统,就是玩笑也太过了。"
  "……"
  "宫里人多嘴杂,若是传出去,明日上朝,那些老臣非念叨……"

  这些正当理由可谓正中熠星下怀。
  他动之以情,"你是我哥,背背我,会让你觉得很难堪,很过分么?"
  "……"
  他晓之以理,"为君者,言出必践,行出必果,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你输了,不会是想赖皮吧?"
  "……"
  最后邪恶的出主意,"皇宫里你最大,有些事若不想被人知道,没人比你更方便,更有权力,流言蜚语可以在产生之前就完全为你左右,你知道,这根本不是问题。"
  说完这些,熠星忽然有些伤感,外力造成的障碍,永远不是真正的障碍,真正的问题是,你的心愿不愿意为了我,为了自己,为这段感情努力做到这一点。
  "……"

  那日下午,内务总管广福和禁卫总管殷离同时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命令,备膳御花园,并且从听风阁到御花园的路径途中,全体回避,擅入者斩。
  偌大的御花园,美丽依昔,只是空旷的有些静谧,望青亭里早有下人摆出热气腾腾的点心,熠星光着脚,满足地躺在软椅上,享用着美味的点心,晒着午后暖暖的太阳。
  严肃死板到令人发指的皇帝陛下,终于懂得开始'以权谋私'了。
  之所以人学'坏'比学'好'容易,是因为'坏'总是很坦诚的释放心里真实又自私的欲望,会让人尝到甜头,然后深陷其中,有一就有二,'底线'在罗耀阳心中在慢慢缩水,熠星有感觉,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哥,最近要忙的事情,差不多都步上正轨。应该暂时没什么重要的……在宫里快住一个月了,我该打道回府了。"
  罗耀阳眉心一紧,盯着熠星露在阳光下的白嫩精巧的脚丫,"为……在宫里住的不开心?"
  "开心啊,可也不能总不回府,再说,海宁也答应了当子藤和子菲的老师,他什么时候开始教,要教什么,我倒是无所谓,但若害他被人参本'消极怠工'就不好了。"
  熠星给子藤和子菲另找老师这一举动,算给赵酸儒和德妃一个软刀子,德妃的那点小心思,虽然让熠星深恶痛绝,但这种事根本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即便罗耀阳因为这件事对德妃印象大打折扣,冷落疏离有所防备,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对她开刀,好歹也是皇长子的亲娘,中宫空虚的当口,呼声也高。
  熠星算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关系若弄得太僵,大家都不舒服。有些话熠星没明说,但意思很明显——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星……"面对轻描淡写的熠星,罗耀阳却知道他话语背后的退让,话到了嘴边哽住了,清楚地体会了一把夹在中间难做人的感受。
  "我明天上午就回去。"
  "这么快?"罗耀阳很难克制话语里的吃惊。按道理来说,璟王府算是离皇宫很近的一处府宅,绝对距离甚至不比从承乾宫到后宫最偏远的角落更远,但璟王府现在,在罗耀阳眼里几乎无异于虎穴狼窝。
  "呵呵。"熠星灿烂一笑,没说什么,但笑容里有种报赧的,露骨的,且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罗耀阳直觉的认为自己必定不会乐见,下意识的阻止自己询问的同时,也忍不住心里暗自猜疑。

  熠星第二天带着俩宝贝回府,第一天在府里跟一票徒弟好好闹了一番;第二天他把海宁也叫来了,众人又闹了一顿不说,海宁晚上也留了宿;然后在第三天,他从秦楚楼叫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头牌小倌过府,结果第四天,皇上的圣旨下了,叫他即、刻、入、宫。
  四天,比他估计的要早,还道罗耀阳的闷骚和定力能让他再挺挺。
  熠星倒是不怕招小倌一事被罗耀阳斥责,反正话都被他说开了——他只喜欢男人,这辈子不能娶妻,难道他,堂堂的一个王爷,还不能找别的方式疏解一下男人正常的需要么?别说是个青楼的头牌,便是哪个文人名士被他看中了,追到手,也不过是添一抹茶余饭后风流韵事,罗耀阳就是心里再难受,也断不会让他自己已经默许的事拿出来当话柄。
  所以,这就让熠星比较好奇了。

  "星,关于上凉的军队调配,物资补给,最近朝上朝下意见颇多,这事是你一手承办的,这几日早朝你要不要出席?"虽然是询问语气,但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识趣点的都该知道只有一条路选。熠星脑子里倒是想的另外一件事:以公事为依托,以早朝为借口,接着下来便会要求留宿宫中……这套话……呃,听着耳熟。
  "……早朝前一晚就住在宫里好了,免得你睡眠不够。"
  嗯,虽然没有创意,但皇帝大人明显对'假公济私'一事,已经开始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了。

  早朝每三天一次,早朝前晚熠星要在宫里度过,一般他过了晌午就会入宫,然后第二天早朝完毕后,会暂时留下来处理事务,通常过了晌午的午睡,有时甚至是用过晚膳之后才离开,回家呆上一天半后,就再入宫,如此反复。虽然时间上好像大大缩短了相处,不过熠星一入宫就必定得皇帝哥哥的全程陪同,陪吃陪睡陪工作,甚至比之前久住宫里还爽。

  比起熠星的暗爽,罗耀阳的烦躁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反倒一天盛似一天,囤积在内心深处,酝酿、危险,却无法宣泄,也无处缓解。熠星住在王府的一天半,脱离他控制的一天半,那个他眼睛照顾不到的一天半,总让他不能安心。
  那些不曾间断出现在熠星的寝殿的妖娆男孩们,那些总是悄悄从璟王府后门抬入的小轿,还有平日里不分尊卑总与熠星混作一团的'十二兽',还有海宁……是的,他全知道,璟王府的前身就是太子府,那里满是服侍他的昔日旧人,他们总能把璟王府里最新的情况报知与他听。对这一点,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不过熠星显然不以为意。
  也对,在这个问题上,罗耀阳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熠星不会娶妻,这是他亲自认同的;熠星说他喜欢男人,这是他曾经莫名窃喜过的;如今,熠星的'放浪'全部来自自己的默许,任何人都再没置喙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关于更新时间,我真的没有办法作出保证,除非是一段特别忙的期间,我会提前给出预告,除此之外,我每天晚上写一些,很顺的时候大概三、四、五千,但不顺的时候可能只有几百字,我没有存稿,所以真的没有办法指定下一次更是哪天。
我想尽量每星期做到三更,最差也做两更,每次五千字左右,这是我最大的努力了。我没有挤牙膏的习惯,虽然我也可以每次一两千字的刷,作日更……但这样感情上很容易断裂,我不喜欢,但如果你们不在乎,我想我配合一下也没什么。
看大家的意思了。
三垒(上)
  ——情人间的伤害总是双方面的,一人伤身,一人伤心。

  在罗耀阳苦苦抑制的时候,这天,熠星从府里过来时已经过了晚膳,天完全黑下来,然后,不可避免的,他忽然注意到熠星身上,有一丝不属于他的味道,"星,你熏香了?"
  "没有啊!"熠星一愣,闻闻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薰香。"熠星气管敏感,通常就是挂个香囊了事,外加常年服药,他身上的味道是一种非常淡的花草之气。
  对熠星的了解,罗耀阳自认不会识错,而就在熠星坦然地否定之后,脸色忽然一僵,好像终于意识到了罗耀阳所谓的'薰香'是什么,然后飞快的找借口离开去更衣沐浴,不过明显绯红的脸颊,让罗耀阳看得真真切切。
  在那一刹那,罗耀阳只觉得胸口的热浪迅速膨胀,然后咔嚓一声响,他旁边的红木小几,被他一掌击得粉碎。手上刺着木屑划痕,微微渗出血丝,刺痛,但还远远不够,罗耀阳又握住一青玉花瓶,掌下裂痕四蔓,任锋利的碎片割进皮肉……
  罗耀阳不想自伤,只是胸中翻腾不息的火,煎熬得让他失去冷静。压抑了太久,克制了太久,不住的告诫和自我约束,结果一夕之间全为那抹并不算难闻香气摧消殆尽,蚀骨、焚心,难以抵挡的苦痛,迫使他必须找个方式宣泄出来。而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不能碰,也不舍得碰。
  听着旁边广福不明所以,但依然叩头不止抹眼泪的宽慰话,看着掌下渐渐溢出的红色血丝,掌心的疼痛渐渐变得清晰,嫉妒、挫败,懊丧和耳边源源不断的哀求,良好的教养终于在这些因素的影响下被唤醒,情绪渐渐平静。罗耀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半晌,声音沉静似水,"起来吧,把东西收拾了,拿些金创药来,不要……不要惊动王爷。"

  晚上,两人如常躺在同张榻上,曾经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第三个人的味道,在熠星沐浴后消散的无影无踪。即便如此,罗耀阳也很难说服自己忘记刚刚的一幕,躁郁的情绪徘徊不去,胸腔中的酸涩嫉妒依然需要他的理智进行强行压制。熠星对这一切倒似乎无知无觉,至少说话时完全没有愧疚的小心翼翼,照常翻滚扭蹭,一点也不在乎由此可能引发的危机。
  熠星便是睡着了也无半刻消停,更别提这会儿还精神着。光溜溜的身子紧挨着他,罗耀阳感觉好像胸前卧了一块温凉的软玉,对于无意间的身体摩擦,他在自我克制,他的自律一向为他父皇称道,而为熠星头痛。
  没有多一会儿的工夫,玩火的,最终'自焚'了,罗耀阳清楚的感觉到身旁的体温在慢慢升高,而后熠星渐渐静下来,他攀着他的胳膊,终于在他耳边低声请求,"哥……帮我,好不好?"

  嫉妒之心,很难形容。
  罗耀阳能感觉到熠星身下某处火热地正一下一下戳着自己,因动情的窘迫而软声求助的表情,配上浓浓鼻音里带着的欲望,他清楚地知道他的需要,但他也有一种冲动开口拒绝,或者冷酷的建议熠星去找在他身上留下味道的小倌;可他又想借此把自己刻在熠星的骨子里,告诉他没人更能给他带来欢愉;或者单纯的,不带杂质的,为他做。
  当罗耀阳的手扶上熠星分身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率先帮他做出的选择。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专注。看着熠星渴望的脸上突然露出小猫一样舒服又满足的神情,整个人透出的愉快、信赖、放松和甜蜜,忽然,罗耀阳心头一软,觉得之前的怒气和苦涩都淡了,变得不值一提。

  罗耀阳的技巧高超,不一会儿,熠星就有些燥热的喘不过气,他不耐的一把把被子挥开,然后人往罗耀阳身上靠得更近。罗耀阳一直在看着他,视线从熠星,雨媚云娇的眼神,微笑的嘴角,转到露出的半个身子,金色光滑的皮肤布着薄汗,颈下锁骨的一块绯色印记,在朦胧的烛光下,模糊,却又异常刺眼。
  原来……留在熠星身上的不仅仅是味道,还有痕迹。
  一瞥之下,罗耀阳心里的酸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掌下舒缓的慰抚变成了激烈的逗弄,原本要给他带去的欢愉,瞬时变了味道。

  "呜……"
  急促的喘息变成了呻吟,熠星死死的拽着罗耀阳的衣襟,大量水雾涌入眼眶。来自下身的强烈刺激一波波冲入脑中,猛烈的让他眩晕,无措,超出了承受的范围,"哥……别,别……嗯哼……"
  就在即将泄身前的刹那,身下刺激忽然消散得无影无踪,涨红的分身孤单单的挺立着,没有触摸,没有安慰,午夜凉凉的空气从被子掀起一角灌进来,平复着根本还没有爆发的激情。
  "哥?"这种毫无预兆的嘎然而止,让熠星难受的在罗耀阳身边扭蹭起身子,被子与衣衫布料的摩擦多少缓解了无法疏解的欲望,但是,不够,远远不够。罗耀阳没有对他的招唤回应,熠星再也耐不住这种莫名的煎熬,把手作势探到下身,只是还未等抵达那处,便被半路拦截。
  "我难受……松开,我要……"熠星颤抖的挣扎,身体内被撩起的激情,一股股的在身体内不住回旋递减,去依然叠加挑拨着欲望的极限,他觉得每个细胞都被煎熬得发狂叫嚣。

  罗耀阳看着熠星因为欲望越发粉红的脸和掌下战栗得越来越烈的身子,他知道熠星此刻必是难受到了极点。他为他的难受而难受,为自己的嫉妒而痛苦,也为自己这种下作的报复手段而自厌。无止境的彼此折磨,明明是两败俱伤的愚蠢手段,他却已经不能冷静,没有思考,想不出明智的办法克制。因为他很痛,超出肉体,深入骨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所以他要拉熠星也尝尝这种滋味,无奈,无望,痛苦,悲凉。

  足够长的一段时间,让欲望在层层递减的攻击下,渐渐平淡,体内的喧嚣仿佛也因为时间的原因变得微弱,未果的欲望,就这样,慢慢虚软下来。熠星隐约明白问题出自哪里,如此不堪的经过让他委屈,却也只好乖乖受得,轻捋虎须的行为不仅仅需要的是胆大,也必须懂得把握时机。
  所以这一波难过消散之后,熠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到熟悉的掌温再一次覆在分身上面,安抚,撩拨……
  然后,事情变得不可控制。
  经过一番撩拨的身体,早就敏感不堪,罗耀阳甚至只是略微逗弄,尚未完全退缩的欲望又被重新唤醒,渴望加倍,然后是熟悉而猛烈的冲击,是销魂的战栗,是对濒临死亡的那种宣泄的期待。
  然后,期待,再一次落空。
  然后,如此反复。
  欲望永远被半吊在极乐的途中,距巅峰一步之遥的地方,踏空、失重,滑落,然后被人用尽手段再逼上峰口。体内一波波消退的和一股股重新被唤醒的激情,冷热交替,交叉回转,熠星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混乱,眼内的水雾已经溢满,分不清是因为欲望,还是因为委屈,无声的从眼角滑落,种种力量在他的体内冲撞、搏斗,弄得他浑身又痒又甜,又苦又痛,偏偏这种感觉起伏不止,交缠不休。
  呢喃的呻吟被高低错落的轻啸取代,紧紧扒着罗耀阳前襟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说出是欢愉,是迷茫,还是得不到疏解的哀求。
  终于,熠星再也忍受不住,哭出声来,"哥!我错了,我错了,呜……你饶了我……"他半趴在罗耀阳怀里,理智已经被欲望冲击得已经语无伦次,"……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哥,哥……我再不敢了……呜……"

  哭泣、宣泄和昏厥,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然后,罗耀阳轻轻放下泪痕未干的熠星,收拾了被下的狼藉,默默起身。
  他坐在床榻边看着他的星,心疼、眷恋、凄哀、悲苦。一晚上,就那样看着他。
  ***** ***** ***** ***** ***** *****
  熠星第二天没去早朝,别说一觉睡到大天光,身体、精神都不在状态,单是眼泡浮肿,也不好在公众面前丢人。加上昨天被罗耀阳的'过激报复',多少也要留些缓冲时间,省得某人自责难当,再缩回壳里。
  熠星屏退下人,独自穿着亵衣站在铜镜前,暗暗摩挲着锁骨上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的痕迹。
  昨天的失控,是因为这个吧?
  熠星从早上一睁眼,就在想昨晚的问题,林林总总,细致入微。如果单单是身上的异香,不至于让罗耀阳前后反应差那么大,何况,洗过澡后,那种二流香粉不可能还留在身上有味道,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这个痕迹了。
  熠星摸了摸那处,他不可能什么事都算计到。这痕迹是个意外,昨天上午拿点心欺负子菲玩,结果把儿子惹恼了,被隔着衣服咬了一口……
  熠星慢慢的整装,觉得手脚有些酸软,很疲乏,实际上,昨晚只泄过一次,虽然折腾得有些狠了,但身体应该这样不济么?熠星盘算着是不是该跟刘太医咨询一下,以往他可能不在意,但现在,他要活得健健康康的,他们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大半辈子要一起走。另外他确实还有些想法,得问问刘太医的意见……
  熠星穿戴好衣服,出门,登上了车辇,回府。

  罗耀阳白日的表现,完全没有昨天半夜的脆弱、彷徨与茫然,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像魑魅魍魉一样,随着早上的第一缕阳光,而烟消云散。当然不可能真的烟消云散,只是多年的自律,自制和身为帝王的深沉脾性,情绪这东西,早就不是为外人所能探知的。影响他情绪的人,世上寥寥几个,能让他像昨晚那样失控的,只有一人。
  而熠星,则是一连两次早朝都没有出现,也没有再入宫,他派人来回禀说,刘太医给他安排了一个调养周期,人,正在府里仔细养着,这几天就暂时缺席早朝,若有紧急公务,送到府里便是。罗耀阳这边的'眼线'也证实了熠星的话。这些日子璟王府,除了老太医还有海宁登门拜访之外,那些乌烟瘴气、妖妖娆娆的青楼小倌们再没被招进府里。

  罗耀阳的心在渐渐平静,行事也依然沉稳老练,旁人也许觉得本就没有变化,但广福,跟随皇帝多年,对罗耀阳和熠星曾经暧昧的过往知之甚详的人精,已经开始有所防备——皇上心底的那股暗火还烧着呢,现在看似没事,那是因为璟王府里那位行为乖张的小祖宗没折腾出什么妖蛾子。万一哪一天,他跑来浇上一桶油……后果,便是滔天大祸。
  所以,每次太子府原来的旧人跑到他这里透露王府动向的时候,广福都提溜着心,干干地梗在嗓子眼上,直到确定确实没有什么危险的消息,肠肝胆肺,七魂六魄才算归位。广福这些天,每天都好像在悬天梯,就怕有什么意外,可总是这么吊着,想得多了,广福又觉得还不如痛快地给个结果,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做好最大的'救火'准备……
  就在这种矛盾下,当广福听到王府最新的'爆料'之后,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为即将来临的未知大祸而忐忑。

  罗耀阳从书案中抬头,看着广福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的伺候,皱眉,"有事?"疑问句,肯定语气。
  "哦,回禀皇上,"广福暗暗吸一口气,"是璟王府的贵五,午前传了消息,呃……王爷,昨晚,招了长春班子的玉清老板入府……"
  长春班,听说过,是京城有名的伶人班子,罗耀阳微微警觉,熠星不是一向不喜看戏的么?"嗯。"
  "咳,"即便已经下过决心,且没有退路,广福依然觉得嗓子干的发疼,"……贵五说,王爷嫌弃青楼里的雏倌和府里的侍奉都软绵绵的似女人,说既然是找男人快活,自然要找硬气一些的,相互间……"
  罗耀阳甚至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但从身上发出的那股寒气,让广福咕噜一声咽下后面更难以启齿的话。

  "备车,去璟王府。"
  平淡的开口,平静的起身,广福却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气逼过来,好似刀锋利刃般迎面割痛了皮肉,他连忙领命退下。
  那玉清老板,也是京城有名的人物,是个武生,高大却不粗糙,俊俏又不失男子气概,八面玲珑相交了许多达官贵人……但王爷是什么人!都不能单用'金枝玉叶'这等俗物形容,他是天上的皎月,海底的龙珠,身娇肉贵到连皇上都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是一个伶人能染指的,还说什么相互……广福无由头的打个冷战,璟王府那位魔星转世的小祖宗,他这里哪是往火中倒油,他这是准备了油池子,硬把火星子往里引;这不该说是'大祸',根本就是天劫!
  广福借着吩咐人备车的当口,找来自己的心腹小徒弟,让他赶紧去璟王府通风报信,让贵五务必把闲杂人等驱得越远越好——不管今儿这事,到底能闹到什么地步,反正,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剧场***************
  子藤:啊啾……啊啾……
  子菲:啊,爹爹你,你别过来,你身上臭臭的。
  卫尘(翻白眼):老大,那一屋子的香料备好了任你随便挑,最后你居然……五十钱一包的香粉,走街串巷的货郎卖的下等货,恶~~~~你能把这个选出来,我服了你!
  卫谋:老大说正经的,你这样进宫会被认为居心叵测,意图谋害皇上。
  熠星(眼红鼻头红):卫谋,你,你帮我选一款……那屋子,一进去,香气太重,我早就什么味儿都闻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通篇读了一下,发现确是停的地方挺rp。。。。
所以一早上我就来改了,至于更新。。。。。今晚上,八点前。
另。帮我捉虫的亲亲们都辛苦了,我在原稿上都已经改过来了,网上的再说吧,等着一起大修。
三垒(中)
作者有话要说:【建议:纯粹的N18场面,说实话,没啥创意,情节控和清水控的亲都可以跳过了。】
事实又再一次证明了我话唠的毛病,本来想就'海棠树下'简单交待一下经过的,结果因为和谐、呼声和良/狼心(?)的问题,我破坏了原本的计划。
弄得这章几乎根本没有什么大的情节进展,好像挤牙膏,让我感觉有点不爽。。。。。。
  ——海棠树下N18

  皇上和他的总管公公轻车简从到璟王府。
  穿过前院、正堂,入内院,到飞星殿,到飞星殿后的海棠阁。海棠阁里有一株上了年头的西府海棠,火红的花蕾点缀着明霞般的簇簇花瓣,空气中飘散着淡雅的香甜,树下,在飘落的粉红花瓣中,有一张软榻,璟王身着一阔领阔袖的单丝碧罗长袍,身上盖了一条缕金描银的丝毛毯子,好梦正酣。

  王爷在午睡,没人敢在院中打扰,广福弓腰退下之后,守在院口,方圆几十丈内再没有第四人,整个海棠阁里静谧的可闻落花之声。罗耀阳胸口的闷灼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下降了些温度,清淡的花香,缓解了整日陷入杂事的纷扰焦躁。
  他漫步走近,坐到他身边,看着多日未见的星,刚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然后,原本慢慢息下来的心火,猛地窜上天庭,突然、剧烈、措不及防之下,轰的一声,闷灼变成了暴烈。
  熠星唇红含笑,眉眼带媚,加之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麝香,摆明了是被慰抚激起过情欲,而且就这副样子,想必已经……
  罗耀阳一把扯开熠星原本就圆阔的衣领,熠星胸前点点新晕的绯色印记昭示了曾经的淫靡。被扯开衣领的熠星在睡梦中大概感觉到旁边有人,就势枕到罗耀阳放在他头侧的手,蹭了蹭,好像依然与情人温存,耳鬓厮磨。
  冷静、自律、禁忌、规范……在这样的满胸心火下,灰飞烟灭。

  罗耀阳的行动几乎是粗暴的。扯开衣领的手反腕一转抓起熠星,带到怀里的同时,他低头擒住那抹本该是淡粉的嫣红,密密实实,吞入所有味道,封住所有气息。这是他的,全部都应该是,完全应该,只属于他。

  唇,依然是熟悉的,轻淡的草药味,带着睡梦的甘甜,乖巧柔顺的任他吮吸。
  被堵住口鼻的呼吸不畅,让熠星不安的呜咽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对方霸道了宣言,只能凭本能把头移到罗耀阳的臂弯里,妥协地寻到一处让自己好过的位置,舒服的嘤咛出声,细细甜甜的像小猫发出的咕哝。罗耀阳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本能的享受自己的权力,并索取更多。
  放开已经被蹂躏到红肿的唇,吻顺势向下,罗耀阳咬住他的喉结,舌尖在上面画着圈,听着耳边的偶而的嘤咛变得尖锐绵延,细碎的吻在细白的颈子上留下一串浅浅的搔痒大于刺痛的牙印。满意的画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之后,罗耀阳转战到锁骨,轻咬,头埋在他的肩窝,闻着熠星身上特有的花草味道。再往下,就是星胸前的两点淡粉,罗耀阳知道,却依然啄着他的肩窝而迟迟没有动,他正在清楚地感受自己下身的变化。

  那件飘逸有余,却极易剥掉的阔领阔袖的碧罗长袍,在这场飨宴之初就慢慢滑推至腰间。熠星白玉样的身子就躺在碧色的罗缎与红霞的花瓣上,圆润晶莹的珠豆,在春风下刺激得慢慢紧绷、站立,像最饱满的粉色珍珠,甚至只是一瞥之下,都让他难以自制。含住,细细品尝,用舌头拨弄,用牙齿轻轻的撕啮……熠星梦中的哼吟里夹着惊喘,光裸的身子一直战栗不休,不知道是因为空气中的沁凉,还是被挑起的欲望。
  冷与热,内外交织让熠星无意识的紧紧攀向他,人仍未清醒,但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罗耀阳密密织成的欲望之网,他的脸颊染上动情地绯红,嘴里发出鼻音甚浓的呢喃之声,下身也颤巍巍的开始有了抬头之势。
  一股极淡的动情麝香从熠星身上发出来,被罗耀阳敏锐的捕捉到,自然的融合了熠星的体味,仿佛是最上等的催情丹露,发出邀人品尝的信号,当这种认知进入到罗耀阳的头脑里时,他的下身涨得开始有些发疼。一双大手来回游弋,吻变得激烈,像山中的猛虎一遍遍逡巡自己的领地,留下气味,宣告天下。

  熠星的战栗越来越激烈,梦呓喘息也越来越清楚,最后好像承受不住了一样,突然化作一声柔和的长吟……明显,人醒了。熠星动了动睫毛却没睁眼,赖床般依在罗耀阳怀里,然后像对情人撒娇似的哼着扭了扭。
  扭动,撩拨起来的不仅仅是越烧越旺的欲火,还有更深层,罗耀阳残存理智分析原因后的烈焰——相比自己突然拜访,很明显,熠星撒娇的对象根本是另有其人。
  "嗯呜……"熠星蹭蹭之后,咕哝着缓缓张开眼,被欲望蒙出一层薄雾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熟悉的脸,闻着熟悉的檀香味到,懵懂又无辜的眨眨眼,然后茫然的眼神慢慢凝结出意外,带着刚睡醒后的软语呢喃,"哥,原来是你哟!"
  简单的一句话,单单六个字,好像往热油熊火中投了一个火药桶,轰的一声,万物消散。

  罗耀阳一把抽去腰带,任墨色攒金的长袍四敞大开,露出里面赤色的暗绣和麦色的胸膛。人伏上去,唇舌在熠星的胸前,颈窝,在唇与圆润透红的耳垂之间,狂风暴雨般的,几乎是撕咬着亲吻。
  艳红饱满的唇他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上面的每一毫触感;细白瓷的肩颈上印着的淫靡绯色印记,全留着自己的味道;肉肉的白中透粉,粉中透晶的耳垂,他知道每次吮吸,熠星都会情不自禁的往他怀里挤;掌下的皮肤细腻温热,甚至他能感受到下面汩汩流动的血液,活色生香的星,他曾经无数次遐想过的,他的宝贝……
  压抑了那么久,克制了那么久,他只想求得一方平静,求得简简单单的一个守护,从不奢求,从不擅越,在欲望和理智交战的刀山火海中,他小心翼翼,步履维艰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却依然得不到片刻心神平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拱出了守护……
  结果与他的心愿背道而驰,那他的努力,隐忍和道不出的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以饥渴得好像几日没有饮水的贪婪之心,拼命的吮吸熠星口里的湿暖,每吮吸一下,燥热的心就仿佛平静的一点,心底里的苦痛就好像更轻一点。一直以来拒绝的,被自己视为洪水猛兽的禁忌,在本能第一次超越理智的驱使下,一脚踏出,决然,坚定,抱着义无反顾的决心……
  结果,他以为前面是无底深渊,是万劫不复,实际上,迎接他的是久违的平静,愉悦,畅快和满胸满心的温暖。如此甜蜜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很陌生。罗耀阳忽然想起母后总是不断嘱咐他的那句话,[耀阳,学着对自己好点!]
  心里的什么地方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罗耀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此刻他不想深究,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深究。他怀里人,是他心之所系,这一次,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想,抛却顾虑,单纯的顺从心底的意愿……

  手划着圈地徘徊在熠星的腰间,等着熠星嘴里吐出情难自禁的呻吟,然后一口把那销魂的声音下吞入腹。熠星的欲望已经被唤醒了,正一跳跳的戳他的小腹。罗耀阳的手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一路引起熠星的阵阵颤抖,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和中间夹着的鲜明呜咽轻哼,让罗耀阳忽然有些迫不及待。
  手指一直滑到尾端,然后猛然一陷,顺着缝隙,他触到了熠星身后那处玲珑褶皱。
  鲜明的触感,让熠星一震下不由退缩,罗耀阳即刻毫不犹豫地伸出一指跟进刺入,既然已经决定走出这一步,他就不会允许任何后退,不管是自己,还是星。
  "呜……"
  那处温热,细腻,柔软,紧密地含住他的手指,大概因为异物入侵的不适,正不断地收缩推挤,却又像眷恋吮吸,换位臆想,让罗耀阳越发的难以自制。第一次触及熠星如此私密又深入的地方,他细细的画圈,探索着未知的领域,禁窒、软滑、柔顺,越往里面就越是有一种让人迷眩的吸力。
  罗耀阳一只胳膊卡住熠星的腰,把人贴在自己身下牢牢困住让他不得动弹,另一手则在毯子的遮盖下,百般戏弄熠星身下的雏菊,刺入、回转,然后用两根手指慢慢搅拨,探索,摩挲,寻找着那个让熠星情难自禁的某点。

  "啊……"带着颤音的一声惊叫仅仅冒出个头,便被罗耀阳悉数吞到口中,同时罗耀阳手下对着寻觅许久的敏感处开始变本加厉的撩拨,手指在菊穴里面做着回旋式的扩张,反复刺激。
  大概刺激过强,熠星呜咽着开始挣扎,泪水开始大量凝结,然后菊穴拼命的收缩、推挤、拒绝,相互间就好像进行一场生死角力,只不过强弱明显,胜负已分。不过半刻,菊穴的抵抗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开始学着、适应着、享受着这种被强加的刺激,完全接纳了外物的入侵。两人身下的私密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作怪的手和被逗弄的部位能知道那是怎样一场销魂的折磨。而上面……
  "嗯,呜哼……求、你……"熠星把头死死的埋在罗耀阳胸前,但整个身子的绯红,加之身上铺的一层薄汗,衬得胭脂样的肌肤越发晶莹,浑身上下都透着渗到骨子里的媚态。不断的呜咽和颤抖的求饶,昭示着他早就丢盔弃甲的事实。

  "星,"罗耀阳低沉却又沙哑的离开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他抬起熠星埋在自己怀里的头,看着那早就被欲望和羞涩冲击迷乱的眼,"星,看着我,说,我是谁?"
  "嗯?"熠星脑子混混沌沌的看着罗耀阳,有些不明所以的茫然。
  罗耀阳显然不太满意熠星的反应,然后不知下面的手做了什么,引得熠星惊喘连连。
  "别,别……嗯呜呜……"
  "说我是谁?"
  "是,是……罗耀阳,唔呜呜……"
早就蓄势待发的欲望之源,火热的抵住菊穴,事到临头,熠星也难免带着胆怯的呜咽,"……是哥……哥,啊!"罗耀阳一个挺身,阳具破菊而入,感受着内壁里的柔韧,火热和顺从的禁窒。
  春日午后的飨宴,终于开始了。

  疼,很疼,是那种撕裂皮肉的疼,疼得让熠星根本无暇为自己的苦心孤诣终于修得正果而高兴。
  熠星咬着唇,在心里上天入地的咒骂,却依然无可奈何的任大滴大滴的眼泪,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的往下淌。身后的粗热铁杵般的在他的身体内翻腾得极凶,每次都是一入到底,每次都好像触至体内前所未及的地方,每次都让他有种被贯穿的错觉。他高翘的欲望中心自一开始就软下来,不过已经无暇顾及欲望,熠星脑子里只剩下身下无休无止的疼痛、撞击,冲刺和暗自祈祷的结束。

  没过多一会儿……
  "星?"感觉到衣襟的湿凉,罗耀阳把熠星的脸轻轻抬起来,用手指抹去泪水,"疼了?"
  激烈的冲撞慢慢缓下来,罗耀阳用毯子把光溜溜的熠星包住,一把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身上,任分身更深地埋入熠星体内,罗耀阳用比刚刚柔和多的力道继续轻缓起伏,让熠星依然可以感觉到埋在他体内的巨物。
  "现在好点了么?"罗耀阳低头捕捉到熠星的唇,舔弄撕磨,醉人的吻,温柔的手,柔和的声音,只是接下来的话,强硬地不见一丝退让,"星,学着适应它。"
  时至今日,他既然做出来了,就不可能会放手,永远也不会再放手。所以,不管熠星有多么抵触,多么不情愿,他都会慢慢地、抽丝剥茧地、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这些负面情绪从熠星身上一一击溃,让他心甘情愿,原原本本的属于自己,他要让他的星除了接纳他,无路可选。

  罗耀阳一面继续任分身在菊穴中轻轻摩挲,一面着手重新挑逗着熠星的欲望。他含住熠星的耳垂,轻啮,然后手指在他的腰间、小腹游移,打着圈的探向他的分身。然后,在玉茎抬头的一刹那,罗耀阳清楚地感觉到菊穴一紧。
  这种奇妙的关联,让罗耀阳越发的乐于撩拨熠星的欲望,只是对于熠星而言,着实是痛并快乐着。
  罗耀阳的手法高超,无论是撩拨还是慰抚,总让熠星通体舒畅,只是同时反射性地后穴紧缩,还是会带来阵阵抽疼,这一疼,欲望自然就受影响,而分身稍微一软,罗耀阳就加倍撩拨他。这是个痛苦又甜蜜的循环,熠星身体的两厢彼此较劲,却只是让他本人更加癫狂迷乱,说不出的难受,哼哼呜呜的呻吟被罗耀阳堵在口里,最后,越发的让身子敏感。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罗耀阳埋自熠星体内的阳物一直没消停过的原因,后庭渐渐开始适应了,抽疼变成一种痛后的酸麻,熠星的玉茎通身涨粉,在罗耀阳手中高高地翘着,然后适时地,罗耀阳结束了在他体内温吞的节奏,渐渐疯狂,火热的阳物一下下的划过熠星体内的敏感之处,熠星的呻吟也由原来的飘忽变得清楚、高亢。
  这样猛烈的刺激,前后夹击是熠星从来不曾体会到的,身后的冲击一波强似一波,很快就把他顶上欲望之巅。"哥,哥……我不,不行……不,唔……求,呜……"熠星浑身颤抖着,哽咽出声。
  没坚持多久,熠星浑身一僵,一股带着体温的白浊被罗耀阳尽数收入掌中,随之,身下的菊穴像渴极的小嘴,努力吸吮着里面的巨擎……
  ……未果。
  "星,"罗耀阳咬了咬熠星胸前的粉红珍珠,引得他再一次战栗,"……没有这么快。"

  罗耀阳继续律动,继续撩拨,重复着刚刚的步骤,熠星从呻吟到哽咽,最后到哭着求饶,先后又泄过两次后,体力流失越来越多,整个人软软的依偎在罗耀阳怀里,声音越来越弱,变成了嘴里无意识的喃喃,"求你……哥,不要了……求你……"
  两人由坐变躺,熠星躺在软榻里手脚无力地攀着罗耀阳,随着身上人的律动不住起伏,轻声呻吟,化做一滩春水。
  然后,又不知过了多久,
  "星……"罗耀阳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却不是像熠星那样力竭,而是透着满满的情欲。
  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熠星,听到罗耀阳的招唤,无力回应。
  伏在他身上的罗耀阳轻吻着熠星的脸颊,手臂勒的他愈发紧,仿佛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然后突然罗耀阳猛地一挺身,一股精华尽数注入他的身体。
  "啊……" 异常滚烫的热流让最后一声高亢的颤音从熠星喉咙里爆发出来,同时敏感不已的菊穴不断紧缩……熠星整个人迷乱颤抖得厉害,他只感觉到罗耀阳紧紧的抱着他,然后,便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严肃正经的解说小剧场************
  太虚幻境
  熠星:总算跑到了三垒!
  耽美大神(冷笑):骨头渣子都被那人一口吞下,吃抹了干干净净。本大神如此遂了你的心愿,居然被归做三垒。若三垒便是如此,那全垒打又该是怎一副摸样?
  熠星:哼,难道我就是活该一辈子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么?
  耽美大神(不屑打量):难道你不是么?就这副身子骨,哼哼,痴、心、妄、想。
  熠星:这辈子我做成的事中,有哪几件是靠蛮力得来的?我说是三垒便是三垒,做反攻的全垒打……我自是有办法。
  耽美大神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心道)你便是得逞一次,又岂能次次得逞?你算计那人一次,又岂能次次都如意?即使偶尔成功,恐也要……

三垒(下)
  ——老虎清醒了,狐狸就没机会抖威风了。

  留着海棠阁里的两人在里面解决'矛盾冲突',广福则一直守在院门外面。虽然看不到里面情景,但声音还是多少能听到些,好歹在宫闱中混了这么久,那些声音代表了什么他自然明了。广福暗暗摇摇头,不怪皇上忍不住,别的不说,单就王爷这声音,清澈的透亮又酥媚的入骨,能抗得住的人……啧啧,便是他这等阉人,心里也忍不住攒了劲儿的纠揪着。
  "小福子!"广福听到熟悉的沉声招唤,猛地一激灵,躬身低头往里走,心知,该善后了。

  广福是第三个进院子的,然后第四个步入现场的,是刘太医。
  对刘太医,说实话,广福了解不多。这个自太上皇时代起就享誉盛名的太医,自打广福听说有这么个人的那天起,刘太医就已经不怎么为人治病了,而是一心钻研医道,外加皇上身体一向很好,打交道的机会就更少了。若不是后来几次三番王爷身体闹了大毛病,把老太医请出山成了专属医生,刘太医对广福来说应该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他以为老太医应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医道研究类的人物,结果,今天刘太医一出手,就把广福吓到了,不是夸张,真的是从心底里往外升起的慎重、不可小觑之心。

  话说他那会儿听到皇帝招唤,进了院子之后,就见皇上用丝毯把王爷裹住了,正抱着往卧房里走。地上散落的衣裳是王爷的碧罗袍子,从皇上那副小心劲儿来看,毯子下面的人,自然是承过了雨露寸缕未着。要说皇上的衣服是红红黑黑的本色,王爷的衣服也是花花绿绿的混在粉红海棠花间和金丝橘红的软榻里,可广福就是眼尖的见到淹没在那些五颜六色织物中的血迹。所以,当皇上叫他让人准备温水沐浴的时候,广福很委婉的建议应该先用药。
  罗耀阳当时一愣,然后略带疑惑地,皱着眉掀开熠星身上的毯子……

  广福理解。
  想想也是,以往皇上行这云雨之事,事前的准备,事后的处理都有旁人操心,皇上又哪里会顾及伤不伤人的事?可这次……广福当然不敢探头探脑,可随即皇上阴沉下来的脸,让广福觉得屋子里骤然回到了寒冬,他忙从袖子里掏出'以防万一'。
  "万岁,这是专门用于止血的……" 广福声音里打着颤滑,双手递上去的瓷瓶上面鲜明地带着掖庭坊的标记。
  掖庭坊就是专门给主子们钻研奇淫技巧的地方,广福从那里淘到的药也算'对症',但单单掖庭坊的戳子在那上面,免不得就罩上一层淫邪的味道,再说,掖庭坊的出发点自然是一切为了上位者的舒服考虑,这东西明显是用在侍奉的人身上的,安全与否,作用功效,很难让人放心。

  罗耀阳只瞥了一眼那赭黄色印着大红戳的瓶子,就怒挥一掌,"什么下作的东西就敢呈上来,还不去叫太医!"
  "是,是!奴才该死,刘太医就在府上呢,奴才马上去请……"广福背后透冷,根本顾不得地上的碎片,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叫人。

  广福领着刘太医往海棠阁走时,一路上几次想给老太医先提个醒,可这话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是皇帝的近侍,忠心是自小就刻在骨子里的,他跟了皇上半辈子,有皇上一天就有他广福一天,为公为私,无论对错,他都会永远站在皇上这边的。可如今这事,当属大逆不道,他能替皇上瞒得,却不知道这老学究,会不会一时固执起,坏了大事。
  结果,越是踌躇,就越是说不出来,等到了地方也没机会说了。

  刘太医进屋,拜见过皇上后,就坐到榻边,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的王爷号脉。罗耀阳站在一旁,对着这位资历颇高,算是祖父辈的医者,一时也有些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陛下放心,王爷睡着了,精气耗损过多,多休息一下,晚膳时分起来喝些滋补的煲汤,没有大碍。"刘太医慢条斯理的说完,趁罗耀阳开口之前,继续平静说道,"老臣这里有几副药,是给王爷外敷的,陛下要老臣亲手来料理么?"
  广福一脸惊骇的看着太医。
  罗耀阳麦色的皮肤上也隐约有些潮红,"不……咳,不用……"
  "好,那老臣给陛下讲讲,"刘太医打开他的医匣子,拎出几样东西,"伤处先用温湿的细布擦干净,留在里面的东西必须导出来,用这个瓷棒,轻搅……这瓶止血,这瓶消肿,这个最好置入……这两天怕都要要吃流食……伤口尽量不要沾水,不可汤浴……"老太医林林总总一番细致讲解完,留下备好的东西,便与广福退出内室。

  广福守在门边,一面竖着耳朵时刻准备着皇上的召唤,一面盯着老太医有些惊魂未定。
  不能怪广福大惊小怪,这老太医甚至连被子都没掀开就知道王爷那儿有伤势,一溜东西排在小几上,那叫一顺手!
  广福自己也是因为离皇上最近,又对王爷熟识,加上有幸的能偶尔揣摸到圣意,才慢慢对这件事有察觉,有想法,有心里准备……可这老太医,对整个事情的把握、推测、和最后的处变不惊,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准确地猜中皇上的心思和行动?

  "唉,王爷是个单纯的孩子,心里想着盼着的那点事,几乎都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了。"面对广福的刺探,刘太医一面悠哉游哉的喝茶,一面解惑。
  "……"广福不想对王爷真的'单纯'与否的问题多加讨论,他更关心,"可是老太医不认为这事……有逆伦常么?"
  "呵呵,"刘太医捋着胡须,慢慢悠悠的开口,"王爷的身子是经老朽一手调理从鬼门关一点点拉回来的,养到现在这个程度,不知费了老朽多少心血……所谓气血相依,老朽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思虑过重,有损身体……"他抬头略带不解地看看广福,"怎么,这件事还有人说三道四么?让王爷心里不痛快……这不好,不好!"
  广福看着满脸皱纹,和和气气的小老头,忽然觉得心底阵阵抽冷。
  一个纵横宫闱几十年的老人,一辈子周旋在王公中手捏着这帮贵人命的医神,实在有不讲道理且由着性子霸道的本钱,怪不得从太上皇到太后,都对这个干吃饭不干活的小老头尊敬有加。广福想起刚刚刘太医评价那魔王转世的小祖宗是个[单纯的孩子……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忽然意识到,皇宫水深……不是他这种专职伺候人的小人物能够看明白的。

  外厅那边暂且取得了共识,内室这边,直到傍晚太阳落山,熠星才悠悠转醒。
  罗耀阳几乎寸步未离,因为一时失察,星被他伤得不轻,可恨自己竟然无知无觉。罗耀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后悔,却难免心疼得厉害。
  "哥……"熠星一开口,声音难听的像破锣,全因下午呻吟不休,后来又哭喊太凶所致。
  "醒了?先来喝点汤……"罗耀阳一手把他扶起来靠在身上,把一小盅特意调配的煨得酥烂的银耳汤慢慢喂他喝下去。漱口,擦汗,进行完这些琐事,罗耀阳坐到熠星对面,大有谈判的架势。

  在熠星昏睡的这一下午,罗耀阳就他们之间想了很多,过往、现在和未来。于这段情愫有推想,也有决定,甚至面对未来任何可能发生的各种困难都一一想个透彻。对熠星,他不放手!有些事既然做了,他就不会推卸应该面对的压力和应该承担的责任;有些事,既然他下了决心,就不会为其中任何障碍而退缩。
  所以,罗耀阳开口时语气很坚定,"星,今天下午的事……我不会道歉的!"
  熠星的心跳猛然加速。
  几年的相思,到梦想成真的这刻,根本控制不住眼中渐渐浮出的水雾。熠星忽然有些不敢与罗耀阳对视,他轻轻的别开眼,脸颊却在真实的感受着发烧,"谁……谁稀罕你道歉了!"
  话落,气氛瞬间凝固,然后几乎在一下刻,罗耀阳的身影就压下来,一个缠绵的吻,霸道却极尽温柔怜惜,久久不曾放开……

  如果说,罗耀阳因为曾经的盲目、固执而对过往很多事有诸多疑惑的话;
  如果说,罗耀阳因为惊讶于刘太医的办事周全,而早就对今天的事暗暗起了疑心的话……
  那么刚刚熠星的那副别别扭扭、结结巴巴的'表白',也足够罗耀阳意识到自己被这小狐狸算计了,而且,他敢肯定,绝不止这一次。
  完全冷静下来的罗耀阳,告别理智许久的罗耀阳,在身心畅快的同时,敏锐的思维和年轻飞扬的心也终于可以别无旁骛地看穿很多疑点。回想刚刚为他敷药时身后那处骇人的红肿,罗耀阳都不知是该恼恨自己粗暴,还是该骂熠星不知轻重,或者更多的,被熠星单纯又执着的心意感动和无边的心软。

  "星,还疼么?"罗耀阳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何止是疼,熠星靠在罗耀阳身旁,几乎把浑身的重量都放在对方身上以避开压迫到身后那处伤,但腰、背和大腿,甚至是喉咙的不适也足够他萎靡好几天的。
  熠星脸上的红晕一直没退,"那个……今天,我不介意,可你以后别这样了,我,我……不喜欢。"
  话里真假掺半,且不说熠星从最开始心底里就上下的问题对罗耀阳打着盘算,便是单单下午那段生不生、死不死的惨痛经历,他也确实真的害怕了。
  罗耀阳真切的领会到熠星对这件事的抗拒,心里无奈叹口气之后,点点头,"好,我以后不会了。"
  对罗耀阳的肯定回答,熠星有些意外,然后见他颇为小心的求证,"保证?"
  "嗯,保证!"

  听着罗耀阳这副绝对铿锵坚定的回答,熠星忽然有些慌。
  按照熠星的推想,察觉心意的罗耀阳应该就这个问题跟自己讨价还价,然后自己趁机摆出弱势,赢得愧疚,进而提出上位的要求……虽然这种谈判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但是一个优势的开端,在谈判中至关重要,难为自己牺牲良多得来的上风。结果……罗耀阳三两句话,轻而易举的答应了,让自己后面谈判的机会弥消无形,什么上风、优势全都没了作用。就好像本要一鼓作气,结果这股气忽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住了。
  罗耀阳的'反常'反应,让熠星心里不安。这阵子他已经习惯罗耀阳对感情的迟钝,让自己的奸计屡屡得逞,所以这次的意外……熠星看着罗耀阳除了温柔之外的全无情绪的眼神,没法不慌,他,他……不是想吃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吧?若真是这样,那他……

  相比熠星在这边胡乱的瞎想,那边罗耀阳几乎是哄着,把他重新按进被子里,"好了,躺下先休息,嗓子都哑成什么样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这几天都要卧床……"
  可是……
  熠星心里着急,在没弄清事情发展的程度之前,他哪有心思休息!但不期然的困意拜访,让脑子里任何成型未成型的计划都被迫中止。眼皮重的抬不起来,思绪根本不能集中,刚刚那碗汤……熠星脑子里最后闪过这个念头后,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把熠星安抚睡下之后,罗耀阳眉眼间露出一抹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心意的确定,让整件事的迷障都有了拨云见日的明朗。熠星以退为进的小心思背后的真实意图,罗耀阳几乎可以猜到十之八九。对于这个问题,他自然乐于陪他留着日后用大把的时间慢慢较量。当前对罗耀阳来说,更急需处理的,自然是永绝后患。
  对于那传说中的'戏班子武生',被养在府里的某楼某阁中的'雏倌'和'娈童',罗耀阳不会真的下令去清人,虽然,他不得不承认,在来璟王府途中之时,他满脑子里都是这种愚蠢的念头。其实,以熠星眼光的挑剔程度和绝不轻易与人交心的脾气而言,这件事的帮凶,不会很多,几乎是明摆着的。
  罗耀阳起身离开内室,直接、亲自地,去拜访刘太医。
  按说卫谋、卫尘之流当然也该有份参与,但罗耀阳不在乎,一是这帮混小子还嫩;二是他们都是真心实意为熠星,只要他抓住了主谋的七寸,又怎么会玩不转这帮傻小子?
  但刘太医不一样。久混宫闱的老狐狸,可真谓深藏不露,他不能让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暗地里帮熠星对自己胡作非为。

  "陛下!"老太医欠身行过礼。
  "老爱卿坐下说话吧。"罗耀阳出于尊重回礼,然后两人一同坐下,"依卿所示,朕处理了那处的伤势,几瓶药敷上之后效用也是立竿见影,太医医术非凡,朕向来信得过,这次前来,就是想问问,除了那些药,老太医还有没有其它的建议。"
  刘太医抬眼看了看罗耀阳,这个年轻帝王眼睛里面的深邃,和回归平静的墨黑闪烁着更成熟的理智。世道开始变了,孰弱孰强,已经一目了然。聪明人无需点透,而刘老太医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丝毫不觉得惭愧羞耻的,就毅然把主谋给供出去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在宫闱中活蹦乱跳数十载的人,都是墙头草。
  刘太医心宽——既然皇帝陛下自己都已经想得通透了,他这不过是顺水人情。

  老太医从他的百变医匣里又依次拿出几样东西。
  第一个是个精巧的套装竹管,一端气囊,一端是个指甲大小的喇叭状皮质开口,像吸盘,原理基本等同于拔火罐,"为身上的痕迹。"配上适当的凝血丹丸,是最接近真实状况的方法。
  然后老太医排出一溜瓶瓶罐罐,其中大半都是赭黄色的印着大红戳。

  魅惑,刘太医一拔开盖子罗耀阳就知道是干什么的了,是一种很淡的清雅香味只是同时也带着……"密罗树的汁液,配以海蛟涎香……附在皮肤上,混合体味……"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体味麝香,掖庭坊出品。在罗耀阳越发没有表情的表情下,目光越是湛湛,显然是借由心火起,正在私下盘算着什么事。

  情迷,名字香艳,其作用却是彻头彻尾的花架子。就是为服用的人弄出一种动情的表象,活色生香,极其逼真。毕竟历朝历代的皇帝也不是人人都适逢壮年,总有力不从心却贼心不死的,而掖庭坊自然就会想尽办法制造出某种假象,来迎合上位者的心里需要,不得不说,一粒药丸子能做到这个功效的,还真是天才的主意!
  "王爷从掖庭坊拿来的,服用之前,老臣亲自验过,不伤身。"
  罗耀阳牙根有些渐紧,前些日子熠星天天往掖庭坊跑,搜刮了一堆小玩意的事,他记忆犹新,回头必须查查他到底都拿了什么。掖庭坊的东西也敢胡乱的吃么?

  刘太医见状轻咳了一声,抓住罗耀阳的注意,"咳嗯,剩下的这些,非是王爷所意,只是老臣想借此机会,为陛下进言。"刘太医以一种'托付贵重物品,必须注意以下诸多事项'的认真态度,严谨又通俗的对皇帝陛下解说,"人之后庭肠壁极是脆弱,王爷五脏,后天皆受过重创,精为气血,所以房事方面还是谨慎为好,掖庭坊有诸多手段,且算专精,依老臣之见,未可不用,比如这款……"

  罗耀阳那日与刘太医聊到很晚,其间内容不详,不过可以肯定地是,熠星在之后与罗耀阳的斗智斗勇中违规作弊的各种小花招,总是达不到始作俑者预期的效果,让某人确实着恼不已。
   ***************小剧场**************
  卫荫(鄙视ing):师傅,你怎么能为了讨好皇上,这么轻易地就把我们王爷卖了!
  太医(远目ing):施医问药讲究在动中取静中循序渐进。如今,王爷的身体底子打好了,正好方便探知他承受的能力,云雨之事看似不雅,其实是最好的柔和又不失激烈的手段。皇上为王爷所思,人又冷静沉稳,刚柔并济,嗯,两人如此,可谓十全十美,一举两得……嗯,日后再给王爷做调养,就该是在这千变万化中作调整,如此才符合学术无涯,生生不息的医道之大成啊!
  卫荫(暴走ing):你、你、你为了医道,你竟然敢……敢……
  太医(摇头ing):唉,现在的年轻人,浮躁!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事:
1,迟到的庆祝一下,本亲妈在上一章历史性镜头中的露脸。
2,今天把玉子金童的番外解锁。半年前的东西了,其实,嗯,我个人认为自己还是有进步的。
3,嗯……虽然依然在为停在哪里才算圆满大结局的问题而困惑,但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想,这文应该算进入倒计时了。
反攻
  ——谎话也许能达到一时的目的,但真话才具有永恒魅力。

  熠星最近过得挺不是滋味。
  当然这有客观原因,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吃流食吃到脸跟白菜一个色,是个人都不会觉得舒服。但在熠星此刻心里空落落的抑郁下,身体上的不适早被他彻底忽略了。
  关于这场猎郎计划,他自认已经把最致命的一张王牌打出去了。几个月的铺垫、渗透、蚕食……然后在他认为最恰当的一个时刻,予以那堵名为'道德底线'的墙致命一击。
  '墙'毫无疑问的被他轰出个大窟窿,可两人间毫无进展的态势,让熠星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

  自从那天傍晚睡过去后,熠星就又被接回了璟兴宫。明着说王爷旧疾复发,住宫中便于调养,实际上是为了就近便于罗耀阳每日给他身后的那处伤亲手敷药。毕竟伤在王爷身上的那种地方,就算让广福、太医之类的知情人动手上药,也难免不会让人心存疙瘩;就算熠星真敢豁出去脸面,罗耀阳也不一定会答应。
  然后,日子,就像熠星之前在宫里呆过的一样,两人一起用膳,同榻而眠,时常就着国事聊天,也有单纯的闲扯或者下棋、画画之类的休闲消磨时光。除了罗耀阳在明翔殿正八经儿的处理公事外,他基本上都尽量陪着熠星,态度——体贴、温柔、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像最完美的情人,无可挑剔。但实质上讲,这样的现状跟以前没挑破关系之前没什么两样。
  熠星都不知道是自己以前做的太成功,还是罗耀阳真的以为这样的亲密对于他们两人就足够了,或者……是因为那天,罗耀阳答应他,信守承诺的保证[以后都不那样了]?他根本感受不到罗耀阳心底里的激情,罗耀阳越是这样不愠不火,熠星越是对他们的未来感到迷茫和无所适从。

  "星,肿都消了,"罗耀阳坐在床尾,给熠星抹药,"不疼了吧?"
  "早就不疼了,喝汤喝得我要吐。"熠星趴在床上,能感觉到上药的玉杵在后庭中进出的触感,动作轻微、温柔、机械、严谨……该死的机械严谨!他就是趁机占些便宜……自己,自己难道还会生气么……
  绝对是'公事公办'的上完了药,罗耀阳帮熠星披上袍子,"刚刚是最后一次抹药。明日饮食就可以恢复正常了。"他一手扔掉瓷瓶,回身在熠星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吻,"战事近了,得赶着见兵部,户部的几位卿家,待过几日身子养壮了些,你也出席,嗯?"
  应下以后,熠星眼巴巴地看着罗耀阳离开璟兴宫,履行皇帝的义务去跟一群老家伙们'约会',自己坐在床榻上,情绪有些低落。
  有一点可以肯定,罗耀阳那日已经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他们彼此的感情是情人间的那种喜欢,他事后亲口承认的,但除了那一次,这些天他的行为对自己更像个兄长。如果费尽心力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没有变化的变化,那他这么长时间,辛苦执着的追逐,到底图什么?曾经的斗志昂扬,蓄势待发的一击,结果好像一拳打在了水里,劈断了如镜的表面,力道尽透,最后的结果却依然是无声无息一场空。熠星第一次对自己追求的结果有些迷茫,第一次对成功的定义产生了怀疑,疑惑和沮丧,好像个阴魂在心底徘徊游弋,挥之不去。

  熠星并不想追求肉欲,只是这样一份点到即止、温温吞吞的感情,让他摸不到归属,心底里依然患得患失,清清冷冷,除了那天,疼痛却真切的让他感受到无边的热情。
  熠星的视线在面前一排瓷瓶中不断扫动,都是从掖庭坊淘来的东西,他用手指拨弄着那瓶叫'缱绻'的媚药,犹豫。
  或者,他应该直接提要求!熠星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暗地里分析了一下性格特征和力量对比,最终把这个主意归结到'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极端手段。
  熠星眼里的光芒迷惘到有些倦怠,看着手里被握到有些发烫的瓷瓶,呆呆愣神。
  ***** ***** ***** *****  ***** *****
  茶道是个静心、静神,内省修行的养神放松方式,总可以让人身心舒畅。这天午后空闲,罗耀阳被熠星拉着在紫竹轩品茗。温壶,烫杯,盖沫,洗茶……繁琐有精巧的步骤被熠星做得倒也算像模像样,"前几天躺在床上无事,看书新学的,怎么样?"
  "新手!"
  熠星正用初沏的茶水洗杯,闻言抬头看了罗耀阳一眼,忽然低头笑了笑,"如果是以前,你会说'干得还不错。'"分杯,斟茶,熠星把闻香杯递给罗耀阳,自己则径直地把茶倒入品茗杯,然后一口牛饮。
  罗耀阳拿着杯子迟迟没动,熠星一直在紧张,茶道的静心养神没有缓解他紧绷的情绪,虽然掩饰的很好,但罗耀阳真真切切的把全部都看在眼里,他没问,他在等。

  "干嘛不喝?你怕它像毒药啊?"
  "别这么打击我,其实真的也不是很难喝。"
  "哎,你看我也不能让这茶消失,"
  "咳……"
  轻快调侃的语气越来越有僵硬的味道,嘴边的笑也越发不是滋味,看着罗耀阳一劲儿的沉默,投在自己身上平静、深邃又透彻的眼神,熠星不在意地耸耸肩,"你,你干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话在嘴里重复了两遍,却有些混乱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熠星一面心里空落落的,一面又仿佛很乱,躁郁、烦闷一股脑的憋在心头,很难受。

  罗耀阳最后放弃,终究心软的把人扯进怀里。"星,在为什么烦心?"
  "我没有。"熠星条件反射的反驳,话刚开头,却又觉得不妥,想辩驳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连带着这些天的心底烦躁,忽然觉得挫败。"我就是……我,我也不知道……"
  罗耀阳看熠星越来越萎靡、退缩的样子,手臂不由得加了几分力,瞬间理了理思绪,然后开口,"星,还记得我们以前在太子府的时候么?"
  熠星靠在罗耀阳身上,回想那段'苦'日子,忍不住皱眉,"被你奴役、驱使、迫害……用了无数的小花招才最终赢你一次的一段血泪史……我记它干什么?"
  罗耀阳听到这满腹怨气的表述,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那时熠星成天想着从太子府逃跑,分析熠星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背后的意图,让罗耀阳没少费心劳神,但每每思及某人因为计划被破坏而暗中郁闷咬牙的样子,让当时的太子殿下乐此不疲。不得不的说,那段时光深刻的让他们彼此都很难忘。
  "狡猾的小东西!"罗耀阳捏了他鼻子一下,"那时你说的每句话,都是五分真五分假,我也向来只信三分。"罗耀阳渐渐收起了笑容,"那时,我以为你视我为敌,所以事事保留,心思也是百转千回。后来渐渐的我才明白,你已经习惯这样,遇事先起三分防备,从不把自己的心思袒露人前。对于想要什么东西,你总是选择'骗'到手,而不是提要求。"
  罗耀阳挡住熠星要分辩的口,"星,我从不介意你那些小花招,但你确定要永远用这种方式达到你所要的目的么?"他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语义有所指,"星,我现在……不仅仅是你哥。"

  "可……你,你比一头牛还要固执,死守着你自己的防线,这都是你逼出来的!"熠星几乎是立即反驳,"你防我像防贼,还每次都千方百计破坏我的计划,把我扔进军奴营,报复我、利用我……只不过睡过了头,你就不给饭吃,你还没收我的逃跑工具……"曾经在太子府,俩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一被熠星揪出来,好似发泄一样逐个数落一顿。几日的烦闷借着这个由头,被熠星稀里哗啦倾倒出去。
  闹了好一阵子脾气,把罗耀阳从头到尾骂了一遍之后,熠星忽然觉得心中坦荡荡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心底的顾虑和恐惧,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自然倾吐出来,"我一点也不喜欢我们现在这样的相处方式……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啊?那天,是我算计你!不就是那么点事么,我稀罕你负责啊?你若不愿意,大可以再用兄弟之名拒绝,反正……反正我又不是没被你拒绝过……这么温吞吞的算什么!"说到后来,熠星极力掩饰心底受伤的感觉。

  一个突如其来又火热的吻打断了熠星的低落,激情又暗含欲望的吻让他很快就脸红心跳,脑中眩晕。然后就在这种眩晕中,感觉罗耀阳抱他站起来,步入内室,背,结实的落在席榻上;人,被密实实地压在下面,丢盔弃甲。
  罗耀阳使出手段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混蛋,然后看着被情欲冲击得有些不能自已的星,低声反问,"温温吞吞的,嗯?"
  在一片混沌中不住沉浮的熠星,在衣衫尽褪,通体一凉后,本能残留的危机意识,伸手阻挡,上次的惨痛经历足够熠星从任何欲望中清醒,并闻之色变。他急急大喊,"停,停,停——你,呃,现在是白天!"
  "第一次也是午后,院子里。"罗耀阳没有停手,"那时你怎么不喊?"
  "疼!"
  罗耀阳哭笑不得的停下来,支起身子,摸着身下白玉样,滑不留手的皮肤,"星,还没碰到那儿呢。"
  熠星心道碰到就晚了,"会很疼,真的很疼,我不想……"
  罗耀阳叹了一口气,"星,看看你自己,到底是你在拒绝,还是我在拒绝?"他拨弄着熠星说不上是羞还是动情的红彤彤的小耳朵,"说我冷淡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骂我禽兽的是你,说我是圣人的也是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
  "星,如果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那……"罗耀阳作势要展开攻势。
  熠星嘴里咕哝了一句,声音很小。
  "嗯?"罗耀阳的手指在他的腰间一划。
  "唔呜……"熠星战栗着,死盯着罗耀阳袍子上的金绣,手指把罗耀阳的胳膊掐得泛紫,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重复,"我,我不要在……下面……"
  罗耀阳停下来了。
  话一出口,熠星就为自己这么莽撞缺少计划地冲动而暗自后悔,急忙补救,"不是,我是说我……"
  "好!"
  意外,打破了熠星慌张的解释,张口结舌的一阵子之后,他用比刚刚更结巴的语气,"我,我是说……我,要在上面……当上面的那个……"
  "嗯,我说可以!"罗耀阳眼含微笑,一字一顿的肯定,然后低头给了熠星一个温柔的长吻,"星,对我,你永远不需要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和圈套,如果你真的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就好。"

  熠星甚至忘了自己还光着身子,坐起来呆呆看着罗耀阳,"你居然同意了!你总是管着我,说教,破坏我每一次计划……这事,这回你,你居,居然会同意?"
  罗耀阳被他弄得情致全无,索性也坐起来用袍子裹了人,"无伤大雅的小事就罢了,但如果这事让你日夜焦虑,对你这么重要,我为什么会不同意?还有,要纠正一点,我阻止的是你每一次的'破坏'而不是'计划'。"
  "可是……"
  罗耀阳看熠星那患得患失的小模样,忍不住开口揶揄,"星,你要真的觉得这事是自己勉强了,那就算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不行!"熠星大叫一声把罗耀阳扑倒,然后好像变脸一样一反刚刚的萎靡,变得嚣张又兴奋异常,解罗耀阳身上的腰带,"轮到我了,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罗耀阳躺着伸手拨弄熠星胸前的粉珍珠,淡淡开口,"星,我们要有言在先。你若是技术不佳,把我弄伤了,下一次就轮到我在上面。反之亦然,公平么?"
  "……"熠星顿住手,想了想,谨慎开口,"那我需要准备一下。嗯……明天晚上?"
  "嗯,好。"罗耀阳笑了笑,胳膊一长把人拉到怀里躺下,"现在想明白了,心情好了?"
  "呵呵。"
  罗耀阳瞥眼见熠星笑得三分傻气,三分得意,还有几分甜蜜信赖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躺一起,罗耀阳感觉到身边人的手越来越不老实,状不经意的开口,"星,如果我没答应你,你是不是打算把从掖庭坊拿来的药混进我的茶水里?"
  罗耀阳清晰的感到摸在身上的手一僵,"可我,我最后……没有……"
  罗耀阳抱着熠星翻身一滚,把人压在身下,盯着那张心虚的脸,"哼,知道你没有!若你真敢下药,便是我允了你有机会在上,今日也定然整治得你再也不敢起这种念头!"他威胁完,却见那小狐狸脸埋在他怀里撒娇,明显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无奈泄气。是啊,心虚归心虚,可这小混蛋什么时候怕过他?
  ***** ***** ***** *****  ***** *****
  一天的准备时间,熠星从早上,确切地说从昨天下午嘴角就一直咧着,阅过无数本掖庭坊的珍藏,从体位到手法,从润滑到扩张,他对龙阳十八式的知识,基本上已从实用的角度上升到艺术的高度。可谓万事俱备,就差天黑。
  早早的沐浴更衣之后,熠星在寝殿,等着他的'禁脔'出浴。
  等了许久,没见通向沐浴隔间的门有响动,倒是外室响起了脚步声,继而是广福的特有尖细,
  "王爷……"

  罗耀阳身披宽松墨黑锦袍从沐浴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熠星正打开暗探传递消息专用的铁筒,熠星边开还边笑着扭头跟他招呼,"若不确实是从上凉传来的,我还道他们故意的!扫兴的家伙们。"
  熠星嘴里念着扫兴,可神色却没有丝毫怠慢,罗耀阳在一旁看得真切,若非紧急事务,自然不会由惠州一步传入京城,若非重要事务,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分,还通过内侍传上来。
  上凉,大殷西疆几十万人马都布防在那里等着一个月后的战事,上凉的事,没有小事。

  "我的属下,给我讲了一个笑话……"熠星放下字条,仍挂着笑容努力地说着哈哈打趣,只是表情僵在脸上,目光闪动,明显色变的样子……罗耀阳心下有了不好的准备,接过字条,匆匆一扫,脸色也凝重起来。

  "风大将军反水投敌?哈,大殷皇帝的表兄,威名最盛的大将军,荣华享不尽的武郡侯,他投敌?穆丹即将亡国的王位比风大将军现在头衔更重么?"熠星看的明白,罗耀阳也定然不会糊涂。可就是这种传言,能在风霆将军失踪后第三天就在上凉风一样的传开,传到让暗探不得不重视的拿到京城来报的地步,那么此刻边境的混乱情况可想而知。
  风霆与他数十亲卫失踪,群龙无首的八万豹骑军怎么办?被众人诬蔑了的最高指挥官,那八万豹骑军会有什么反应?
  有一点可以肯定,无论罗耀阳还是熠星,都不会认为驻守上凉的韩英将军有这个本事和魄力能压场。
  而且风霆若无反叛的可能,那么代表他的处境恐怕凶多吉少。
  罗耀阳烧掉字条,眼里闪过一抹寒光,"正式的军报大概明后天就会到,看看韩将军在上面说什么吧。"

  对局势的最坏打算和种种推测应对,塞满了两人心头,原本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熠星看看罗耀阳,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的打趣,"亲爱的,我知你心情不好,不过今晚为夫恐怕也无法安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得为一个考试复习,40几页的A4纸的内容,倒是不多,但……为了我的后半生(握拳),还是不能马虎。我想应该起码能保证更两次/周,不过还是跟大家说一声,以防万一。
ps.标题其实应该写'未遂',不过个人认为这个标题比较容易骗人,我喜欢!
亲征
  ——人人为己,没啥稀奇。

  熠星手下的暗探,实际上是直属皇帝的眼线,绝大多数朝臣并不知晓,就算有人听闻过,也不知道其中运作的奥秘。所以表面上看,朝中的消息还是依靠正常途径——从各地官方途径传来的奏报、军报。这类奏报中暗含的真假是非、隐瞒虚夸,罗耀阳并非事先毫不知情,只不过很多时候,他只需心里有数就行。

  当韩将军的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第二天正午送到京城时,朝野震动。
  韩将军倒是只字未提上风霆投敌叛国的事,用很平实的语言描述了风将军失踪前的几日动向,失去联络的时间、地点,外加言语间对豹骑军骚动的担忧,和一带而过的上凉城军民的不安……他确实语言上没有倾向,但这军报一在朝中传开,几乎立时两种看法把朝中大臣分成两派。

  "风将军十四岁起跟四处征战,千水卫一役,得受太上皇当年御赐'战擎'称号,响彻天下,八万豹骑军的统帅,如今对战沙场,必遭穆丹忌惮,风将军的忽然失踪,定然是遭人算计。"
  "左相这话,不过是臆想之词,依臣看,这其中还有疑点之处。"太常卿紧随起身出列,"说是算计,上凉大营戒备森严,将军居于中帐,亲卫上百,这莫名失踪岂能用单单一句算计带过?一个人失踪容易,五六十亲卫也能一同失踪?难道上凉大营是集市让人来去自由?"
  其实,纪珂何尝不知道疑点颇多,但他混迹官场多年,了解个中厉害,若不从一开始就把这事定下有利风霆的结论,那结果……别说风霆现在不在,就是他朝一日归来,恐怕也抵不住众口铄金这种事。"史大人这话是何意?大将军久经沙场,身为统帅也有数年之久,难不成还能罔顾军纪战前无故失踪?"

  "失踪二字说起来确实有待商榷,风大将军武艺超群,能被人陷害挟持……确实匪夷所思。"御史大夫,一小老头,忽然咸不咸淡不淡的插了这么一句,让原本就有些乱的人心,更乱了。
  "御史大人你阴阳怪气的这是什么话!风将军守卫边疆十载有余,难道还会怕杀人,临阵脱逃不成?"羽林将军有些急了,开口就是火药腔。同为军人能想象到此刻边疆形势紧急,'战擎'生死未卜,形势刻不容缓,正是商讨解决之道的关键时刻,这帮穷酸文人不说群策群力,反刻薄地质疑起风霆的为人,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羽林将军这边话刚歇,秘书监出列开口,"说到临阵脱逃,风将军自然不会是怕杀人,不过军帐重重之下,能消失无踪,不得不让人猜想其中内情。"
  "廖大人此言差矣,风将军乃安国公主的长子,与陛下也有血脉相连,即便是有内情,也会事事以国体为重。"
  "风将军一直克尽职守,边疆数年安定,功不可没。风氏一族历经四代,忠心日月可鉴,堪称是我大殷的中流砥柱。"龚尚书也出言维护。
  殿中监一声冷笑,"既是忠心,那风霆率豹骑军入编上凉军营,韩将军为主,风将军为辅,如今风将军失踪,他麾下豹骑军自有韩将军接管,又为何被报骚动不止?"
  "风大将军若是遭人算计,生死未卜,按说身为敌方的穆丹不应毫无动静。这件事既是军中机密,韩将军军报所奏的上凉城中风言风语又是从何而来?"
  "自古权臣二心,究之源头又哪个不曾是功名赫赫,忠心耿耿?前朝的司马,汉梁的霍奸……"
  "王大人,殿前妄言,你可要慎重!"
  "下官也不想枉自揣测,只是兹事体大,若风将军真的存有二心……"
  "……"

  下面的官员吵成一锅粥,两派观点分的明显,引经据典唇枪舌战,'叛国'这个词即便没有明说出口,言外之意也确实明显。
  罗耀阳在皇位上坐的稳当,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侧旁的扶手,好像在听,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熠星坐在右手边第一位,支着下巴颏,微仰着头,眼睛滴溜着在地中央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身上盘旋。
  当然也有没参与的,比如一句话挑起纷争的御史大人,此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再没掺和。又诸如太师、右相之类的权重辈高、老奸巨猾的人物,也是稳坐席上,没轻易参与下结论。
  舌战在官职稍低的三四品官员中爆发,以点及面,由弱至强,然后,在双方抒发完各自的观点却依然没有把对方驳倒后,'战事'渐渐陷入胶着。
  再过个把时辰后,争执声慢慢由强转弱,直至最后,吵昏了头的人才发现皇上对这件事一句话都没有表示后,纷纷收敛,渐渐静下来。

  罗耀阳看看下面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层官员,"众卿要记得,朝会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的地方。此刻边关的安定,战事,和上凉军营的稳定,才是国事的重中之重。朝会午时继续。朕,"
罗耀阳冷肃的视线从官员身上一一扫过,"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一上午的嘈乱,在罗耀阳说完这句话大殿才恢复原本的肃穆和静谧,皇帝站起来,临离开前吩咐,"星,跟朕过来。"
  话一落,无数视线投在璟王身上,有猜测,有提防,也许还有忐忑和暗暗后悔。

  以前很多朝臣认为璟王就是个纸老虎,虽然名头很响,什么兵马统帅,什么监管三司,但年纪太轻,又根本没有政治资历,除了有皇帝的恩宠外,再没实质的过人之处。至于那些唬人的头衔,想来也不过是皇帝为了宠幺弟留的私心。
  岂料时间一长,不显山不露水的璟王慢慢被某些人咂出味来——皇帝每逢颁布有些影响的大举措前,身边总离不开璟王的身影,虽然总不见他亲自参与,但一次、两次叫巧合,七次八次呢?而此刻,陛下在朝堂上的公开点名,不再为璟王遮掩的架势,让某些刚刚争的凶的人,刚刚沉默的人,心怀鬼胎的人,不禁暗自揣测璟王的立场和他即将不知名的谏言。

  "星,有什么看法?"
  熠星坐在书案后面,正写着什么,闻言边写边问,"廖大人与王大人什么关系?我没有印象。"
  罗耀阳眼里飘过心有灵犀的欣慰,"两人同乡,大概十年前,曾经先后在吏部为官。"
  "哦,又是出身吏部的!"熠星语气轻飘暗含讽刺,然后放下笔,向后靠在罗耀阳身上,"哎,来看看我总结的对不对?"

  朝上那会儿熠星一言不发,眼珠乱转看似看热闹,其实什么人,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都已经被他一一记在脑子里。这会儿在纸上写的,就是罗列的刚刚争吵的群臣的名字,墨笔录的是坚挺派,朱笔录的是怀疑派。
  "关系错综复杂。"熠星用笔戳着其中几个朱笔的名字,"御史、太常卿,秘书监、殿中监、吏部侍郎……今天对风霆的争执,就是被他们几个一人一句最先撮起来的。"
  "秘书监、殿中监、吏部侍郎,巧了,都是在吏部任过职的,而他们共同曾经的上司是……赵太师。"
  熠星想起今天在朝中一直稳坐,不露声色的太师大人。他在空白处填上赵太师的名字,把他们之间连了线,然后接着笔锋一转,到太常卿名下画了一道线,询问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太常卿与赵太师是……亲家?"

  核心人物被推算勾勒出来之后,在众多怀疑派名单里仿佛就有了某种踪迹可寻。以赵太师为中心,曾经的门生、姻亲、有提携的知遇之恩……
  明显的挑出、隐晦的不提,即使这样,熠星也不太费力的又迁出四五条线连到太师身上。
  一场闹哄哄的朝中争吵,看似杂乱,各执一词,中间也不泛有不明真相跟着人云亦云的,但大势一定,在这么一理,三笔两笔就总结出来了。
  主导'风霆叛国论'的网,鲜红、清晰、简单明了的呈现在两人眼前。
  "至于御史的那句话,好像是他专门为了挑起两边争论才故意说的,立场难定……但激起来的争论,不可否认,却在最后,让你我更容易看清目前这一切状况!"熠星回头冲着罗耀阳笑,"御史是你安排的吧!"

  画出来的这张网,不过是整个事件的最初的第一步,他们拉党结派的背后才是值得分析得动机。熠星看着上面的名单,半眯着眼,睫毛微颤,好半天却是越看越皱眉,"哥,其实,按赵太师为官数十载的资历来开,在朝中有这些人脉很正常!想借着风霆出事分去一杯羹这种想法,也司空见惯,但……他们家在军方没什么后生,就算给风家落井下石,损人,可也不利己啊!另外,韩英将军的军报,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话里有倾向,他们之间有联系么?"事有反常必为妖。

  罗耀阳摇摇头,"星,凡事不要总追着源头想,反过来,从后果、从解决之道着手。先不管韩英将军如何,或者赵太师如何,现在出了事,想想那八万豹骑军怎么办?未来的战事怎么办?"
  熠星的手指放在罗耀阳手心里慢慢划着圆圈。这是个难题,不说战事,先说这豹骑军。
  豹骑军是风霆亲自训出来的,跟随他多年,忠心一定的、精锐也不假,却恐怕也是傲气冲天。战前换将,他们能心服么?这个人选既要在军中很有名望,也要有真本事,起码要能比上风霆在士兵心中先入为主的优势。别说韩英将军肯定不行,就是朝中能把不世将才风霆的风头压过的,几乎也没有。
  "秦将军,武将军,太尉,屯卫军,骁卫军……"名字一个个在熠星嘴里滑过,又一个个的否定。想想也是,像风霆这种正值壮年,又能在军中像'丰碑'一样存在的人,一个国家能有一个都已经是国之大幸了,从哪里临时能再淘来一个?
  熠星想了一圈,最后泄气的随便拉出一个人,"护国公!"
  这是他说笑的。护国公是风霆的爷爷,威望是足够了,先不说年纪,在风霆如今饱受非议的时刻,别说护国公,就是风家的人,也不宜出面接手。

  罗耀阳听出熠星的挫败,笑了笑,"星,其实,还有个人可以。"
  "谁啊?"
  "……我。"
  熠星身体一震,僵硬,沉默了好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你是皇帝!"
  "所以,又有个说法叫御驾亲征。"
  熠星腾地坐直了,一瞬不瞬的看着罗耀阳,"你是想要我赞同这是个好法子么?"
  罗耀阳径直继续,"天承二十五年,我为左先锋与风霆共同南下出兵,攻克南越最后死守的桂岭,助父皇一统中原。其中的一役为风霆得了'战擎'的美名,而最后的胜利,则是我向父皇证明了自己作为太子的资格。"

  这确实算个办法。帝王的威望就足以压过任何骚动和不稳的军心,甚至能保证士气在战场上的气势如虹,想必风霆的诸多手下,跟罗耀阳还是老相识。就算再不济,罗耀阳的亲临前线,起码也能最大限度的保护风霆的生命和名声。何况,这位皇帝刚刚还说了自己在十七岁时的丰功伟绩。
  太多的认知一窝蜂的冲进脑子,让熠星耳边有些嗡嗡作响,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一副表情。现在想想,很多刚刚他还嚷着想不通的事,在这一刻全明白了。怪不得罗耀阳让他[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想答案。]

  "星,"罗耀阳摸着熠星的头发,见熠星的眼神越来越清明,神色越来越阴沉,就干脆把话挑明,"如果说赵太师有目标的话,他的目标也根本不是风霆或者是风家,而是我。若是御驾亲征,按照常理,须留人坐镇在京城,堂儿是长子,已经十四岁了,在很多人眼里,是该能承担某种责任的年龄。现在中宫空虚,按无嫡立长的规矩,这太子之位,才是他们争执背后想要得到的结果。"
  熠星哦了一声,然后随即露出笑容,带着些许嘲讽,"对啊!赵太师,赵氏族长,德妃娘娘的亲爹,堂儿的亲外公。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 ***** ***** ***** ***** *****
  午后的朝会,诸位大臣举出了各种补救方法,就像熠星曾经思考的经过一样,不断地提名,然后不断的遭到否定。
  话题,最后正如熠星和罗耀阳所料的,不可避免的陷入僵局。对穆丹和霍尔邦,罗耀阳志在必得,自登基起就不曾间断的谋划、准备,还有在这场战事上已经花费的力气,他是绝不允许临战前这么轻易的放弃。关于这一点,朝中无人不知。
  然后,最后一途,顺利成章的,罗耀阳提出亲上战场。

  朝堂,炸开锅似的争论。优点,缺点,赞同,反对……比午前吵得还凶。
  '御驾亲征'这种事根本就是福祸相依,也根本不可能有万无一失的万全准备。跟从商一个道理,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所以争论的本质,其实不在皇帝的'安危'二字上,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却依然得打着这个旗号。这次参与舌战的就不再是受人指使先锋开道的小人物,原本作壁上观只做'幕后黑手'的一二品大员,全体披挂上阵了。到了这时候,朝中这些老油条们,包括原本没有利害瓜葛的人,也都看出了背后的严重性。
  熠星冷眼旁观,脑子里套用先前总结红、黑名单的方法,重新对这一拨人进行分析。从侧立太子的角度看,各方人马的泾渭分明,心思清楚明了。若非罗耀阳事先提点,他还道这些人真的忠心可鉴,日月可表。
  罗耀阳留出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让各派人马都有充足的适应、思考、表现忠心和满足口水争辩的机会后,最后陈述他的决定,"朕,亲赴上凉城,一切从简,十日后出发。退朝。"

  十日,简直能把所有人都忙到焦头烂额。
  出发前的誓师,檄文,煽动出一面倒的人心民言。粮草兵马,随从护卫,沿路的安全保障,就算一切从简,可毕竟是皇帝亲上战场。但是就算再复杂,这些也只不过是对外的按部就班。真正波涛汹涌的是朝中内部。让所有大臣心里都吊着的,想方设法的打探、揣测、影响、谏言的最终目的——册立太子。
  皇帝出征,大皇子年满十四,这真是一个巧妙的、机遇的、充满希望和忐忑的组合。是有人着急,可更多的人不急。规矩说'无嫡立长',但皇上还年轻,从一个月前的某种迹象来看,皇帝要选秀,这中宫的位置,不可能永远悬虚。机会和风险,大概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地盘旋在每个人的心头。

  "每日看着他们旁敲侧击,暗地急得跳脚是挺娱乐身心的,不过你最好还是早作决定。十天,哈!十天,你这决定还真挑战我神经!哎,忙都忙不过来,我可没工夫搭理他们转弯抹角的花花心思。"
熠星打着呵欠缩在罗耀阳怀里,除了连日被大臣所扰外,罗耀阳每天都会交待很多事,加上原本的工作,繁忙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我没打算立太子。"罗耀阳搂着熠星,直截了当,"堂儿不适合,眼高手低,刚愎不仁,且与母族走得过近;基儿,心胸狭窄,宽厚不足;墨儿倒是有几分聪慧,性格也颇大度,但还需要时间栽培;培儿、增儿年纪太小……太子册立的事,根本为时尚早。"
  客观条件不允许,另外主观上罗耀阳也不会任由自己被臣子算计,这大概归于一种帝王脾性的独特傲慢和习惯成自然的控制欲。

  "那你要离开京城,又不想立太子。难道要父皇回来坐镇么?"
  罗耀阳忽然有些挫败,有一种'努力被无视'的哭笑不得,"星,你以为这几天我交予的事务都是什么?若我出征,自然是由你来监国。"
  熠星的困意顿时去了大半,眨眨眼消化了一下那话里的意思,好半晌才咕哝出一句,"风口浪尖,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罗耀阳笑叹一口气,低头亲亲他,"我只信任你。"
  "即使我可能趁你不在的时候对某些人开刀?"熠星问得尖锐。
  罗耀阳收起笑容,带上几分严肃的肯定,"是,我只会信任你!"
  熠星最后叹息的把头埋在对方的肩窝里,"那好吧!如果他们不来惹我,我自然不去找他们的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两人都隐约明白,被打破如意算盘的某些人,即使不视熠星为眼中钉,恐怕不会很容易善罢甘休。

  距罗耀阳出发的还有三天的时候,被众人悬心期待或者担忧的问题,终于在罗耀阳离京前最后一次的早朝上被揭晓答案。
  是的,单纯的是揭晓答案。
  没有留给臣下讨论或者反对的余地。皇帝诏书一下,朝臣们被当朝'告知'璟王监国的既成事实。
 罗堂

  ——漂亮不是你的错,可你让人误会就不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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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千将士,静立在皇宫大殿前的广场上,银亮的刀剑和盔甲在阳光下发出刺眼冰寒的光,文武百官拱手肃穆地候在殿前两旁的甬道。广场很静,静得只能听见旌旗在风中高昂着发出呼呼的声响。
  正殿前,只有两人。
  "你可要平安,别忘了我们讲好的,你欠我一次。"熠星身着紫色蟠龙金绣朝服,腰拦束金玉带,头戴远游冠,正式的冠服让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庄重和气势,只不过一开口就露了底,好在方圆几丈之内,只有他和他面前一人,"你这一去少说也得半年,我真应该算利息的。"
  罗耀阳一身墨色铠甲加墨中透赤的大氅,由内自外散着迫人的锐气,不过对着熠星,语气里依然温柔带笑,"那你就记着吧,等着我回来,再慢慢对我清算。"

  "嗯。"熠星慢慢收起笑容退后一步,从上到下的仔细看着罗耀阳,最后,才轻轻吐出话,"放心吧,这里,一切都会正常运转。我保证。"
  "……"
  罗耀阳沉默了半晌,斟酌,然后再开口时铿锵、严肃,甚至低沉的声音里隐隐还藏着一抹冷酷,"星,皇宫从来都是世上最残酷无声的战场。握紧你手中的尚方宝剑,善用你的力量和人脉,万事要小心,无论如何,要让自己平安,知道么?"
  最后的一句话,罗耀阳的眼紧盯着熠星,一字一句。这番话有多重的份量,这里面暗含了多大的信任,赋予了熠星多少不能说出口的权力,无法用言语衡量。
  罗耀阳清楚意识到作为帝王他不该说这种话,把熠星的安危置于一切之上,甚至是置于国家之上,这不是一个皇帝该说出口的话。不过此时,他决定放纵一次。抛去责任、律法、祖宗规矩,用'皇帝'这个身份所持有的最大权力,自私地满足'罗耀阳'心底最单纯的守护。

  "我知道。"熠星点点头,目光坚定,"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小心。"
  罗耀阳神色稍缓,微微抬手,甚至脚步也迈上了一步。
  拥抱,或者拉住他的手,哪怕感受片刻平静。
  罗耀阳最终却什么都没做,他垂下手,深深的看了熠星一眼,转身,大步前行。在响彻长空的'万岁'高呼中,上马,出征。

***** ***** ***** ***** ***** *****

  熠星活动着脖子慢慢从璟兴宫往明翔殿走。一早上忙完自己的份内之事后,还得巴巴跑去御书房代工。他接手这工作一个月了,心中感慨颇多,等以后对罗耀阳做工作总结,他大概只会说——辛苦了,哥,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王爷!"广福守在殿门口,见到熠星立刻迎上来恭敬请安。
  熠星见状,心里暗暗叹气,"出了什么事?"
  "大皇子在殿内,虽然奴才讲了规矩,可……" 奴才终究也只是一个奴才,不但阻止不了,还明显的被人轰出来了。
  熠星点点头,表示知晓。"我会去与他说。"
  这种行为可以视做一种挑衅,十四五岁的孩子,大概算是一种叛逆吧。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教训,不过罗堂好歹是罗耀阳的长子、他的血缘亲人、他的晚辈,罗堂可以仗着这些依持胡闹,熠星也同样得凭这几个原因,留三分情面。
  明翔殿主要有两个地方是办公用地。
  东暖阁,通常用来会面朝臣,商讨议事,庄严有余,神秘不足。
  西暖阁,真正重要和机密的地方,皇帝的私人办公领域。公文、密折、密诏和某些可能引起轩然大波的税改、政改的意向与卷宗,全在那里,所以西暖阁是皇权下最高待遇的绝对禁区,非获召见不得入内,违者,按'谋大逆'论处,这是祖宗规矩,是宫内人人都知道的铁律。但恰恰因为这种禁忌,在某种意义上,明翔殿的西暖阁,就像大殿上的那把椅子已经失掉了本身的意义,变成了一种标志,成了每个皇族子弟心头的罂粟,妖艳、诱惑、剧毒、致命。

  璟王,是西暖阁的常客,甚至他这次担任监国,可以正大光明的自由出入——那原本应该是属于他的荣耀!罗堂坐在东暖阁的主位上——原本皇帝才能坐的地方——心里想着明翔殿的另一侧,心中忌恨难平。
  "殿下,殿下!"
  罗堂听到身边的尤喜招唤,回神,"怎么?"
  "殿下感觉怎么样?"近侍尤喜笑嘻嘻的开口。
  罗堂摸了摸身边的扶手,坐得更深一些,感受屁股下面薄薄的垫子和硬硬木板,然后扬起下巴,垂下眼,台阶下的一切从这个位置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仿佛能感受到下面的肃穆和战栗,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罗堂坐了一会儿,渐渐适应了心底忐忑和激动,他有些不满足的把手一挥,"喜子,过来!跪在那儿!"让人跪在殿中央,也许这样更能体会那种皇位上的……权势。
  尤喜跪在罗堂指定的地方,虽然嘴里不能喊出那些禁忌的膜拜,但至少可以跪着磕几个头,让主子开心,过足了瘾,"奴才给殿下磕头,拜见殿下……"

  熠星进门的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罗堂反射性的跳起来,欲盖弥彰地横跨出一大步远离那主位。看着熠星的一怔之下的吃惊,罗堂为自己心里的恐慌、惧怕和明显低一等的气势而暗中恼怒和不齿。

  "堂儿你在这啊!"熠星很快恢复过来,慢慢走进,闲话家常一样开口,"感觉怎么样?"
  罗堂心脏狂跳,迫得他呼吸有些困难。皇叔的轻描淡写,让他下意识的防备那和颜悦色背后的危机四伏,手在抖,即使已经握紧拳头。他清楚地明白刚刚的行为已属大逆不道,被抓个正着不说,璟王现在这种问话,更是摆明了要他亲口承认,然后把他推进火坑,问罪论处……
  骄纵、不甘、愤恨被早就被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罗堂膝盖发软,不是他想低头,而是他已经支撑不住原本的尊严,扑通一声跪下,"皇,皇侄罗堂,拜见皇叔!"的b056eb1587586b71
  "不必多礼。"熠星伸手把他拉起来,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这个侄儿。罗堂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大概是生在皇家,营养充足,外加自幼习武,生得肩宽背厚,臂粗腿壮,个头只比熠星矮一点,单纯看身材,倒是比熠星更有几分气势。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熠星扬扬下巴,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那上面,感觉怎么样?"
  罗堂汗透衣衫,恐惧到了极致,反倒有了灵台一丝清明,认错服软,保命要紧,所以人复又跪下来,"请皇叔开恩,侄儿……侄儿为下人怂恿,一时昏头做此大逆不道之事,侄儿知错,请皇叔念在侄儿年少无知的份上,饶过这侄儿一次。"
  跪地求饶的话一出口,十几岁的心气高的皇子,算彻底把里子面子都丢尽了,这种来自对手'羞辱'和被迫屈服的'压力',让罗堂从出生到现在,骨子里养出的皇子骄纵又重新被激起来,混合了恐惧之外的破釜沉舟,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的非理智冲动,罗堂心头戾气暴涨,拳头猛的一紧,皮下青筋突起,只待璟王一声'拿人'便要奋起反抗。

  熠星看了看面前跪的人,又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那个身如筛糠的太监,伸手再次拉罗堂起来,走向那把椅子,站定,把罗堂拉在座前,双手稍微用力,把满面不解外加惊恐的罗堂按坐下来。
  "坐在这里!"熠星简单地命令,然后自己退到下面看着他。
  "堂儿,承认自己的欲望和野心,这本身就是一种勇气的象征,没什么可遮遮掩掩,不好意思的。"熠星看着罗堂惊魂未定的脸,"仔细感受一下,然后告诉我,坐在那个位置上,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
  这个位置是什么感觉。
  罗堂坐在那,看着面前的男人,极力平复狂跳的心。他不懂这个被他叫皇叔的人,他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让自己坐在这里?他怎么能这么做?他……他,他怎么敢?作为皇族,作为监国,作为父皇信任和委以重任的人,他居然明目张胆的叫父皇以外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而且一脸毫不在意!
  他是想说他不在乎么?
  不可能!罗堂几乎在下一瞬间就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这当然不可能。这个是皇位,大殷的皇位,天下最强大国家的皇位,从来没有人能不在乎;也没有人敢不在乎。他在唆使他,他诱惑他坐在这,然后,然后……他一定是想捏住自己的把柄,最后向父皇告状,一定是!
  罗堂心里一急,想站起来,可是腿却根本使不出力量。不是胆怯,而是一种欲望让他舍不得……这个位置,高高在上,天底下再没有那个比这更高的地方,即使那个监国的男人也要在下面仰望着自己。这种感觉……感觉……他是被诱骗到这个椅子上的,对!当然是这样!如果父皇责难起来,他要这么回答!他是被命令坐在这里,被亲王监国、被他的皇叔命令坐在这里的。'光明正大',为什么他要离开?
  [……承认自己的欲望和野心,是一种勇气……]
  罗堂心神初定,却诧异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思考那个男人的话。那个男人,他唯一的皇叔,他知道的不多,却总能听到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平日我行我素,破坏祖宗规矩,却从来没有人能当着御史言官地面说出子午卯酉,然后今日,现在,罗堂真切的体会到那些关于他大逆不道的行为传闻的真实性。他难道就不怕……
  [……勇气……]
  罗堂又想起那人的话,他是皇长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比起这个男人的狂妄,难道自己连这点勇气都要逊色么?
  在这个位置上,罗堂坐得比刚刚稳健了许多。
  感觉……感觉……
  这个位置,高高的,目空一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位置,代表着让天下无数文人士子都会竭尽所能效力,代表着无数高人将士都会铁血捍卫,这是天下最尊贵的位置,站得最高,望得最远,拥有最富饶的土地,最强悍的士兵,最强大的帝国……"
  那个男人一直看着他,温柔带笑,充满鼓励,罗堂从最开始的冲动,到赌气挑战,到渐渐冷静,从照本宣科到后来的有感而发,他慢慢恢复身为皇子的骄傲和信心,他说了很多,太傅教过的,没教过的,朝思暮想的,即兴发挥的,对着下面那个男人,就好像对着文武百官,对着黎民苍生,说着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他的计划,可能很零乱,甚至还有些脱离实际,但感觉,酣畅淋漓。
  半晌之后,当他的话音落下,那个男人鼓掌了,为他!
  "非常精彩,远大的抱负,陈述清晰,条理清楚,充满希望和感情,非常具有感染力。别的我还不能断言,不过我可以肯定,如果你上了战场,你的战前鼓舞会让你的士兵勇气倍增。"

  那些话、微笑和掌声奇迹般的给他注入了力量,罗堂站起来,走下台阶,受到夸奖的雀跃让整个人趋于愉悦的平静。这有点矛盾,他'忌恨'这个皇叔,却又为了赢得他的称赞而骄傲,他知道这是凭自己本事得到肯定,而不是平时被拍马屁的敷衍,这,这让他感觉很……美妙。
  罗堂第一次仔细看眼前这个男人,他叔叔。他,他……其实他一点也不像自己曾经在皇家宴会上寥寥数眼记忆中的那样,跟父皇也不像,很温和,很纤细,很,很……美,他不得不承认。
  个头不大,骨架匀细,那把小腰,细得好像他两只手就能掐住。脸上不见时光雕琢的痕迹,根本不像大他一轮的人。巴掌大的小脸,只能用精致来形容,粉色菱角样的唇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皮肤细腻的像最鲜最嫩的藕,眼睛流转一抹极清澈的琥珀光泽同样带着笑意。他真的是在笑——这个认知让罗堂心里很舒服。

  熠星走过去拍了拍罗堂的肩,"堂儿,为心中的梦想而努力,是值得称颂的事,只要注意方法。就像风流与下流、谋略与阴损、自信与刚愎、勇气和莽撞,它们彼此只有一线之隔,实质上却有天壤之别。你是皇长子,是弟弟们的榜样,更要小心。如果你喜欢来这里,提前说一声,皇叔不会不答应的,嗯?"
  罗堂有点恍惚,他一直在看那双手,像他的人,娇小白嫩,仿佛能完全被自己的包在掌心里。他好像没听清那人在说什么,又好像记下他说的每个字。他浑身上下只感觉到牵着他的手,柔软,略微有些凉,他们站得很近,他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花香,很淡,就是那种走在花园,不经意间若隐若现的清新淡香……

  熠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大侄子心里进行了翻天覆地、甚至可谓'毛骨悚然'的变化,他拉着罗堂走出东暖阁,看着侍卫把叛逆的孩子平稳送走,然后长出一口气——这孩子没啥,就是好奇心和表现欲太重,让他痛快地发泄完,这不是乖乖的毫无怨言的跟人离开了?最开始看见广福守在门口时的那张棺材板脸,还道真惹了什么难缠的祖宗!
  处理完麻烦事,熠星认命的往回走,"阿福,今天的公文有几尺厚啊?"
  半天没见答应,熠星回头,嗬!广福还在站那儿十八里目送呢,"哎!小福子,瞧什么呢?"
  "王爷!"广福回神,几步小跑跟上,"王爷,您,您说的那些话,您……皇上他……呃,那个……大皇子会再来么?"
  "不知道!反正不会硬闯了,我想。"熠星不在意地挥挥手,打断广福欲辩解的嘴,"你别总那么死性!规矩、规矩……反正就是一把破椅子,闲着也是闲着,哄哄孩子,谁坐过怎么了?没准哪天我哥被我气得一不留神劈了它,不就换张新的?就算我哥坐在地上,你们也不会认为皇上就换人了,是不?"
  不过是一种形式的东西,没那个本事和觉悟,别说只是坐坐,就算他把那椅子吃了又怎么样?重点永远在人,而不在物,要说这帮人……死较真儿的都不是地方!
  熠星从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规矩,反正罗耀阳不在期间,他只要尽量把矛盾柔化到最低点,维持皇宫内外的平静、同心和祥和,假若真的需要清理门户,也最好安抚拖到正主回来再动手。一是懒得费这个心,二是不好越俎代庖。就像罗耀阳嘱咐的,只要保证自己的平安就好。

  广福被熠星说的哑口无言,他其实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事。他从小到大伺候人,最善察言观色,默默地回想大皇子后来恍惚的心不在焉……广福总觉得不妥,但是没凭没据的,加上王爷没心没肺那样……只有暗地替王爷先防着了。

***************小剧场**************

  广福(有所指):王爷,皇上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
  熠星(摸着椅子,沉思):这么严重?
  广福:不是椅子,王爷!
  熠星:小气鬼!阿福,要不然我们趁他回来前,换把新椅子?
  广福:王爷,我说的不是椅子……
  熠星:要不然,我气气他,让椅子做炮灰?
  广福:王爷! ~~>_<~~ 奴才说的真不是椅子……
嫉妒

  ——嫉妒之前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这种资格。
  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罗堂总时不时地要求到明翔殿拜见皇叔。的140f6969d5213fd0ec
  当然熠星没有那么多时间招呼他,广福也要随时伺候——有些人事关系、官场辛秘之类的非官方版本,熠星还指望着广福这个'万事通'提点,罗堂基本在下人的指引下四处逛逛,底线——不能打扰熠星办公,也就是说在整个明翔殿,西暖阁不能擅入,其他随意。
  也许真的像熠星说的那样,东暖阁的那把椅子,剥去了神秘的面纱之后,其实不过就是一把再普通也不过的椅子,罗堂自那天之后就对椅子本身失去了兴趣。他本人更乐意'刺探'他这个小皇叔。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但他可以从旁人那知道他很多事。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一开始,罗堂这样告诉自己。但是慢慢的,他觉得这个小皇叔实在是个很……很高雅的人。跟着皇叔有学有样,让他有一种兴致勃勃,轻松愉快,和特别的滋味……
  比如,他觉得皇叔喜欢的点心真的都很好吃,而皇叔不喜欢的蜜饯真的都甜得发腻;
  又比如,帝王紫,他最讨厌的颜色,可看到皇叔穿才觉得原来真是不错,高贵又飘逸,皇叔衣服上淡淡的花香也比什么高级香料都来得好闻;
  再比如,皇叔的东西都很好用,皇叔惯用休息的软榻是他躺过的最舒服的地方……

  喜欢流连在皇叔呆过的地方,心底陌生的感觉让他忐忑、激动还有一丝甜蜜,这种不清不楚的情绪他不太懂,也享受这种'不太懂'。
  罗堂手指滑过书案,花台,还有一面墙的书格子,这个陶然居据说是皇叔平日休息时最喜欢呆的地方。屋子里摆放的东西繁杂又琐碎,显得有些混乱,不过,他喜欢。

  咔哒!
  罗堂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明显的一声机括响,让他手一顿,然后半尺外的一个书本大小的暗门弹开了。
  "殿下!"尤喜大惊小怪的蹿过去。
  "闭嘴!"罗堂伸手把暗门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脸红了。
  ——是掖庭坊的东西。
  罗堂十二岁起就领教过掖庭坊的启蒙教育了,按理说对这些东西算司空见惯,但那书上画着叠在一起的两个赤裸男人,还是不免让他觉得心跳加速。他从没想过跟男人试那种事,但如果是……
  还有下面的那些瓶子,大红戳子鲜明的扎眼,还有那大小不一的势……不用想也知道是干什么的。

  "殿下,那些是……"尤喜瞠目结舌,伺候人的眼都利,一瞥之下对那些瓶子的用途识得比大皇子还要清楚几分,除了几瓶正常的催情之物,剩下的那些不泛是专用后庭之内的……
  这里是明翔殿,万岁爷办公的地方。就算皇上纵容璟王,就算这里是后院的休憩之所,璟王,璟王怎好在御书房边上行这云雨之事?再说,璟王若真要做,这种事前准备自然也该是下人置办妥了,把人裹了毯子直接给王爷呈上来,根本不需王爷亲自动手……那王爷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尤喜越想越多,若是皇上……没听说皇上有侍官男宠,怎么可能……可确实听说皇上不太涉足后宫。
  这……到底是谁用?用在谁身上?
  "殿下,若告到御史那里,或许可以参璟王个'惑乱宫闱',您打算……"
  "闭嘴!要你多事!"罗堂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心乱、害怕,或者还有偷窥小皇叔秘密的窃喜,这无意中的发现,让他觉得……兴奋。
  刚把东西放回去,外间响起璟王的声音,"堂儿,你在里面?"
  "见,见过皇叔!"罗堂慌忙往外间走,正看到自己小皇叔正站在门口揉眼睛,打呵欠的迷糊样子,脑子里怎么也摆脱不掉刚刚书面上的那个躺在榻上玉体横陈等人娇宠的图画,脸顿时涨得红中透紫。
  "嗯,"熠星的思维都快被睡意搅得支离破碎了,满脑子就剩下那张软榻,哪还注意周围异常,"皇叔午睡时脾气不好,不能招呼你了,你去前院玩吧……"
  "是,侄儿告退。"罗堂头也没抬的,转身从广福旁边擦肩而过。
  "唔……"熠星眨眨酸涩困顿的眼睛,看看罗堂听话且快速远去的背影,完全不知危机,一头栽在软榻里,迷迷糊糊的还颇欣慰,"阿福,看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嗯,着实不错!"

  比起熠星两眼昏花,只知蒙头大睡,广福则洞若观火,如临大敌,一个人愣愣的守在外面,苦苦的想应对之策。而罗堂,在无知无觉中酝酿了许多日子的少年情怀,在这个下午的意外刺激下,似乎开始发芽了。

***** ***** ***** ***** ***** *****

  "转运使……居然连皇帝亲征的粮草物资也敢贪去三成,阿福,你说他们是聪明过头了,还是胆子够大?"熠星摇头苦笑,把折子扔去一旁,"再不知收敛,小心哪天把我累狠了,抄他们的家,三年之内,不愁吃穿!"
  广福端上茶点安慰,"这种事禁不了,王爷若累了就歇歇……"
  哐!
  门被踹开弹到墙上的巨响,吓了熠星一跳,也猛地打断了广福的话。
  门口站着明翔殿最近的常客,大皇子罗堂,只见他头爆青筋,双目赤红,一副发狂暴怒的样子,与这些天在明翔殿表现出来的骄傲自信的皇长子形象大相径庭,然后更另类的是,他手里抱着个木头盒子,里面瓶瓶罐罐外加典籍书册,怎么看怎么像掖庭坊捣鼓出来的房事之物。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搭配起来,熠星越看越觉得诡异。
  熠星有些不解,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沉寂,罗堂的少年叛逆已经安全渡过了,没想到,看今天这架势,合着是全攒到一块给他来大爆发呢。
  "堂儿,你没说今天要过来啊,进来说话吧,怎么,找我有事?"
  熠星其实不用邀请,罗堂也大步的走进来了。
  少年不定的心性,又生得人高马大,这边连个侍卫也没有,广福下意识的拦在中央,挡在熠星前面,却被罗堂一脚踹过去,"狗奴才,滚到一边去!"
  "罗堂!"熠星站起来,连名带姓的叫法里充满严肃,"广福公公是宫廷内务大总管,身为皇长子,你要为你这种不得体的行为,向总管大人道歉。"
  "我这就算不得体?"罗堂哐啷一声把自己手中的房事器物,摔在熠星的书案上,"我再不得体,也不会脱光衣服不要脸的爬上兄长的床,干出兄弟相奸的丑事!"
  跪在地上的广福脸色顿时煞白,忙爬起来抓住罗堂的衣角,"殿,殿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你这是大逆不道,不能,不能……"
  "阿福!"熠星听到这么尖锐的指控倒是神色未变,略抬高声音打断广福,"我需要跟堂儿好好谈谈,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人靠近。"
  "王爷……"
  熠星递个广福一个一切放心的眼神。
  广福不得不出去,先不论王爷有什么暗招,但这事千万不能外传,守卫也得换上卫尘、卫谋这类那几个贴心侍卫。明翔殿,承乾宫,璟兴宫上上下下的贴身服侍的近侍奴婢,他必须亲自好好梳理一遍。
  "放荡、下贱、你不是我皇叔,用身体勾引我父皇的狐媚子……"罗堂拿起那盒子里的东西往熠星身上砸,"你和我父皇做那些无耻、下流之事,王爷?皇叔?呸!淫荡的婊子,下贱的男妓……"
  熠星看着罗堂那愤怒且泛着红丝的眼,听着耳边的污言秽语,脑子则分神想着他冲动背后的动机和这种谣传的由来。
  熠星迟迟没有搭腔,任罗堂一人在那撒泼打诨,等他唱完独角戏骂累了之后,熠星才轻飘开口,"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多骂街的话?"

  也许是刚刚的一顿发泄,也许也因为熠星完全轻描淡写的样子,罗堂的狂怒不似最开始那样铺天盖地。他的皇叔丝毫没有被当面戳破丑事该有的羞愤、退缩或者内疚,反驳,相反,他表情里分明表达出来的困惑和指责,让罗堂为他的不知羞耻而更加愤怒,当然除了这种愤怒之外,不可避免的还有一丝怀疑自己的莽撞闹出笑话而下不来台的羞恼。
  "你……你,你敢说你没有!"罗堂不依不饶,色厉内荏。他有些乱了,现在想想,他只是听到他们谈论,却并不能确定,当然,如果真的没有,如果没有……
  熠星揉了揉太阳穴,再开口时,严肃、理智甚至有些冷漠,"罗堂,你十四岁了,你父皇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开始旁听朝议,十七岁的时候,能统精兵数万,在铁与血的考验中攻克一个国家。你再看看你自己,想想你自己刚刚的行为。"
  熠星站起来走到罗堂身旁,上下打量,话语严厉。
  "于法,我是亲王监国,这里是西暖阁,你鲁莽擅入已经酿成大祸,你用没有证据的怀疑指控监国,指控君王,你的脑子是摆设还是用来思考的?于理,我是你叔叔,你在质问我的同时,也冒犯了你父皇。我是你的长辈,谁允许你用这样的口气与长辈说话?无论此事真伪,你有什么权力质问?这就是赵大学士教你饱读圣贤书的结果?"
  "可是……"大约从来没见过熠星这样的一面,罗堂气焰一下子弱了,连带着的嫉妒、愤怒和背叛也弱了几分,但面对对方的质问还是有下意识的反驳,"你,你为什么在明翔殿有,有这种污秽之物,若非你下贱如斯,你,你留着它们做甚?"
  "好吧!堂儿,我们平心静气的讨论这个问题。"熠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现在我给你机会,就你刚刚那番话对我的指控,我给你时间陈诉你自己的看法和依据,说吧,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为什么会这么想?不,他根本没想过,只是……只是,是他母亲说的,他听到了母亲同太傅的谈话。他们谈了很多事。
  说皇叔在几年前,父皇还是太子时就曾住过太子府里,那时就有人传闻他是父皇的男宠,后来不了了之,再后来不知为什么成了父皇的幺弟,备受帝宠的璟王。
  传闻说皇叔多次留宿明翔殿,甚至当时父皇也同在,听见尤喜告诉母妃那日在陶然居被自己无意中翻出来的掖庭坊的器物。
  说父皇少入后宫,说皇叔没有姬妾,说他们的眼神不对,说他们过分亲近,说皇叔总会留宿宫中的宫苑,说父皇离京不立太子、任命辅国大臣,却任亲王监国……
  至于后来的说什么御史,什么谣传,什么弹劾……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最初印在脑子里的那幅春宫画被他套用了,那种男男交媾的春宫图他后来又看过许多。皇叔纤细的骨架,惊艳娇媚的样子比画中任何人都要摄人心魂,他已经习惯脑海里,皇叔躺在那儿充满情欲,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所以,当他一想到另一个男人在这副身子上宣泄驰骋,即使那个是他父皇,他也,也难制失控。
  当然,后面那些话他不敢说,前面那些他无意中听来的猜测已经让皇叔的眼神变冷,变得疏离,再也不复昔日的笑意与温柔,他,他生气了,还是羞耻了……这,这都是真的?
  "皇叔,不是侄儿妄加猜测,但听闻人言凿凿,而那些东西……"罗堂指掖庭坊出品的器物,"那些本来就不该出现在皇叔的屋子里,皇叔若真的并非如此,为何会保留这类东西?"

  熠星很平静的听完罗堂的讲述,对于最后的问题没否认,也没承认。
  "堂儿,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错综复杂,你要学会观察,并且统视全局,你是皇子,统筹全局,这一点至关重要。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我教给你方法,然后你自己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告诉我。"熠星站起来,往后面的书架走,"别紧张,只是一个小游戏。"
  熠星拿出一个卷着的画轴,本来是为子藤、子菲准备的,现在只好先借用一下了。
  画卷立住,熠星作势要打开,"当我打开画卷后,我给你一息的功夫,然后你告诉我,上面,有多少个红色的圈。准备好了?开始!"
  熠星展开画卷,大约三秒,翻扣合上。

  很短的时间,罗堂知道,可这实在太简单了!因为那根本不是画,画纸上其实不过是寥若晨星地印着几个大小各色的圆圈,红色的圈,鲜明、清楚、一目了然。
  "三个。"罗堂很肯定的说。
  熠星点点头,继续问,"现在,告诉我,上面有几个青色的圆圈?"
  青色?
  "可是……"罗堂想说他没注意。脑子有点乱,他知道那上面有青色,他看到了,可他只注意数了红色。青色的圈,大概,可能是……"两个,哦,一个,一个我想!"
  熠星没有表示,继续问,"上面的黑色的圈,有几个?"
  "……四个?"
  "上面有没有蓝色的圈?"
  "有,呃不,没有!等等!我想,可能……有!"
  "上面一共有几个圈?"
  "……"
  熠星看着已经被他问的有些混乱的罗堂,最后把画卷放在一旁,开口解说,"上面一共才七个圆圈,三种颜色。一眼望尽很简单。你都能看到的,若我不是在最开始强调让你数红色的,你决不会那么轻易的忽略其他。它们本都存在,只因你的偏见,让它们都残缺了。"
  熠星走到罗堂身边直视,凌厉,质问,"现在,罗堂,你告诉我,从这个游戏中你学到了什么?对于你心中认为的'皇叔与父皇兄弟相奸'这件事,你,自己,得出什么结论?"

***************小剧场**************

  潜移默化 vs 青出于蓝
  熠星:我们做个游戏吧!名字叫做'找红圈'。
  ……游戏中……
  子藤:红的三个,黑的两个,青的两个。
  熠星(惊):啊!?
  子菲: 有两个红圈和一个黑圈一样大,剩下的都比他们小。
  熠星(怒):你,你……你们偷
  子藤:我和菲菲没有,爹你一输了就玩赖!
  子菲:爹爹你一提问题就会骗人,我和哥哥才不上当!
  熠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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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一点存货都留不下的主!我愧对祖先的地主铁公鸡的血统……
啊~~为考试准备的休假,结果全用来码字了,555,但愿考试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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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日更了,我居然……这种人品,你们上哪儿找啊!


惩罚

  ——该出手时就出手!

  罗堂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紫,再不复原来的咄咄逼人怒气张狂,是他先入为主听信了传言,那就是说,其实皇叔并没有……想想那掖庭坊的东西,自己书房里也丢着几本春宫画,其实……那些东西,并不能证明什么……
  罗堂笃定自己冤枉了熠星后,再开口时,多了几分讨好软话的哄诱,"皇叔……"罗堂拉住熠星的衣袖,"皇叔,是侄儿不好,听信谣言,我混账!我,我当时气糊涂了,我不该用这种事冤枉皇叔……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皇叔,皇叔只要你不生气,你要怎么罚我都行……"

  熠星一开始心里就有一抹疑惑,听到这种故事,罗堂若不齿,他能理解,鄙视、恶心也正常,但罗堂为什么勃然大怒?他用什么立场愤怒?此刻听着罗堂的这种撒娇的'忏悔'就更是怪异了。
  但这些熠星都不关心,不管怎么样,罗堂的莽撞让他意外得知了德妃可能要在背后耍的猫腻。其实他和罗耀阳心里一直都有数,舆论和传言这一关,他们必须得闯。杀鸡骇猴也好,颠倒黑白也罢,只是没想到,这一刀居然是从德妃这里下手。
  他企图借安抚拉拢罗堂柔化矛盾,进而缓冲赵太师一干人对自己半路杀出的怨怒,没想倒是怀柔手段最后捅出篓子,安抚罗堂的后果反把最尖锐的矛盾激出来。
  他该说世事无常,还是该说大势所趋?
  熠星思绪闪过几闪,等回神时,发现罗堂正站在他身旁,抓着他的手,比大小般低头摆弄。
  不喜与外人这样亲密肢体接触,熠星不着痕迹的轻轻抽回手,几步走回书案后面。几步的距离,让他最终下定决心。
  "罗堂,你今日犯的错误,并不像你自己所说的那么轻飘,那么无足轻重。
  第一,你让冲动取代了理智,擅闯书房重地,冒犯皇权藐视律法,此为不忠;
  第二,你不分青红皂白,肆意打骂侮辱臣子属下,此为不仁;
  第三,我待你至亲,你却以道听途说为由,选择用侮辱的言词咒骂,此为不义;
  第四,你最后把这种责任推卸到了你母亲一方。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样说的后果?你有没有意识到这种答案将对你的母亲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此为不孝;
  第五,没有理智的分析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滥用我赋予你的信任、宽容和支持,此为不信;
  不忠、不仁、不义、不孝、不信,在这件事上,由始自终,你都错的一塌糊涂,而所有的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你的偏听偏信,假象臆测,这是为君者最大的忌讳!在这点上,罗堂,你根本不合格!"

  罗堂被熠星连番严厉的几句话打击得六神无主,上前绕过书案,跪坐在地,拉住熠星的衣袖,"皇叔,我……侄儿知错了,皇叔……"
  "堂儿,我可以宽容!但是面对错误,你必须要有勇气承担。"熠星轻轻拉开罗堂拽着他衣袖的手,宣布惩罚,"罗堂,从今日起,你去清心斋默诵圣人典籍闭门思过,非得传召不得外出,直至你父皇回宫。"
  "那我岂不是……岂不是见不到皇叔?"罗堂下意识的否定,"皇叔可不可以……"
  "堂儿!"熠星喝住他,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不耐和反感,"你若觉得这种惩罚轻了,我可以按规矩办事,押你入宗惩司,待你父皇回来,由他追究你擅入西暖阁的责任。"

  罗堂看皇叔完全冷下来的脸,跪了一会儿默默站起来。就算再不明白事理,他也知道皇叔真的生气了,而且已经给他网开一面。今天的事情闹得不小,他自己知道,这样的决定,等父皇回来,惩罚已过,也就算风过无痕,否则,若真的让父皇知道前因后果,以父皇的严厉……
  目前首要,要先让皇叔消气再说。
  透过窗子,熠星看着被禁卫护送走的罗堂,眼里一片阴霾。他以为是教育偏差,结果秉性因素确实不容忽略,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罗耀阳评价的精准。
  "王爷,我查过了。"广福忙完一圈,确保每张嘴巴的严密。其实他们是太小心了,能有资格在明翔殿当差,在皇上身边当差的,都与广福一样,荣辱生命身系皇帝一人。说白了,这个皇上还算不错,皇权强大,即使各部大臣对他们这种奴才也会留几分面子和颜悦色,若皇上名誉有损,或者由此皇位换了人坐,于他们个人身家性命又有什么好处?
  "刚刚守在外面的都是殷离统领留下的近卫,没有外人接近书房。"
  "阿福,谢谢你。"
  "王爷?"
  踏上这条路,熠星不后悔也不回头,不过……"我的任性,造成了很多困扰吧。"
  广福眼眶一热,"不,王爷不能这么说,皇上……皇上他现在这样也是很开心的。"

  熠星默了半晌,"阿福,皇长子擅入西暖阁,禁足清心斋闭门思过,向宫内外公布我对皇长子的处罚,皇长子身旁服侍的人全都要换掉,派禁卫看守,除定日餐饮又你指派的人送过去,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哪怕是德妃。直待陛下归期。"
  其实换句话概括一下就是俩字——幽禁。
  有点严重了。
  不过,如果接下来要斗垮赵氏那一家子,那么让遇事冲动鲁莽的皇长子完全置身事外,无论是哪一方,最后还是会领情的。

******************************

  "瞎了你们的狗眼!本宫也敢阻拦?"
  "娘娘息怒,这是亲王监国亲自下的命令,监国殿下说,如果娘娘有异议,可以与他当面理论。"
  "他以为本宫不会么?哼!"

  "我是皇长子的夫子,既是闭门思过,那本夫子也该进去指点一二。"
  "大人留步,监国命令,非他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探望皇长子。如果您想探望殿下,要得到监国殿下的批准。"
  "下官就去找璟王殿下!"
  "本太师……"
  "太师请回,内廷重地,监国有令,非特别允许,外臣禁止入内。如有异议,可当面与监国亲王……"
  "老夫当然要找他!"
  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人,在同一地点先后吃了闭门羹,然后,前仆后继的走上了'与璟王理论'之路,一切都在熠星的安排中进行。

  熠星站在窗前,想着刚刚卫谋他们的反应,嘴角的笑意羞涩又无奈。
  这帮小子是自己千辛万苦一个个从小叫花子,孤儿,流民中选出来的,亲身考验过,手把手教了这么多年,其实心里一直很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像信任海宁一样信任他们,他从不怀疑,但不可否认,在亲耳听到他们的表态时,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温暖,充实和感动。
  虽然,那帮小子调侃又拽拽的二五八万嘴脸确实欠打!

  "王爷!"广福小半天几乎是忙得连轴转,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在整个宫里论实力,就数他权力大、地头熟。
  "还算好消息。那个谣传,传得范围并不广。我抓了尤喜问话,那厮自那日大皇子殿下无意翻出掖庭坊的盒子,自觉得兹事体大,又想邀功,便没敢乱说,只报与了德妃娘娘,当时德妃娘娘除了身边两个贴心的宫婢,就再没其它人了。德妃严令两个宫婢不得声张,直到赵大学士入宫教导殿下,才得了机会与家人密谈,两宫婢都被命令回避,至于大皇子殿下听到的,应只属的德妃与赵大学士那会儿的猜测。"

  熠星点点头,与罗堂的描述基本吻合。这样的结果也比较符合逻辑。
  女人的直觉一向都准得可怕,尤其是对自己丈夫的动向。当德妃猜到事实时,她应该是笃定的,也是气愤的,高声咒骂宣泄,被读完书的罗堂无意听见,也再正常不过。但若一点牵扯到政治方面,就算再怒再怨,这女人也不得不详细斟酌,考虑再三。兄弟相奸的丑闻,如果渲染的铺天盖地,后果就不是他们赵家能掌控的了。
  罗耀阳的皇位名正言顺,坐得相当稳,虽人不在京城,但人心所向,手握重兵,即使这种谣言被散播出去,有没有人信是一码事,弄不好,始作俑者极容易落得'犯上谋逆'的口实,赵家没有这个铤而走险的魄力,没有这种胆量,也没有这种必要——毕竟他们有大皇子在手。
  所以德妃和赵大学士这种猜测的事实,在没有与赵氏族长串通商议前,在他们之间没有商量好适宜尺度,估好价码,想好前因后果之前,是绝对不会擅自散播的。

  熠星靠在听风阁三楼的窗前,透过竹帘,能清楚地看到三个方向,三个院落,三个赵家人,三个等着见亲王监国讨说法的赵家人,分隔开,不知彼此,各自焦急的等待。
  罗堂上午来闹,晌午被传幽禁。广福巧妙的错开时间,错开地点,分别告诉了三个赵家实权人物。大皇子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一切为之奋斗的根本,他们怎么能不急?可这一急,就注定他们坐失良机,一步错,步步错;一步慢,步步慢。

  广福看熠星靠着窗喝茶望景,悠哉游哉的样子,未免心急进言,"王爷,虽说这传言等于没传出去,可也得早做准备呀。您不知道,这后宫里的人嘴碎,都是听风就是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哪怕真的是空穴来风,轻者于陛下和您的名声不好,重者,最后恐怕也不好收场,所以王爷,这件事,趁它还没传开,得想办法把绝了它的后路啊。"
  熠星看着广福着急那样,忽然笑出来,"笨蛋!对付流言,堵人口舌是最笨、最难也是最无效的方法,除非你准备大开杀戒。放心吧,你出去那会儿,我就叫卫谋他们去准备了,肯定不会堕你家主子英明神武的明君名声的。"
  "……"

  "阿福,好了,刚刚我说笑的,但有一件事,你必须帮我想办法,很重要。"熠星收敛起笑容,重归一副谈事的正经模样,拉过广福指远远的几处小院,"看那边,德妃、太师和赵学士,现在就在明翔殿的几处厢房候着,等着与我理论堂儿的事。我答应了见他们,我可以尽量拖,但绝不可能拖很久。我需要你帮我找借口,让他们三人,在未来十二个时辰内不能离开,或者最差,不能让他们彼此有碰面,交换消息的机会。我要封锁住他们的耳目,让他们今明两天内不敢轻举妄动。那么我们赢来的这一天一宿的功夫,就足够做很多安排了。"
  广福听完这话,几乎想都没想便诧异开口,"王爷,这……这哪儿用得着借口,别说留一天,就是留几天,他们也都得等啊!"
  "啊?"在他的一系列动作中,让熠星最担心头疼的重要环节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他有点不可置信,"为什么?"
  广福也是一副不可解的表情,"本该如此啊!臣子求见皇上,皇上若允了,他们就自然要等,时间或长或短,毕竟万岁可能正忙更重要的事,安排上总有先来后到、轻重缓急。有时有的大人要等上一整天呢。"
  "一天的工夫?就在等待中浪费了?其实,若看皇上忙,这些臣子为什么不打声招呼,换个时间再来?"
  广福摇摇头,"既然来求见,而且被皇上批准了,那臣子自然该等着。哪可能允许他们半路离开反过来让皇上等他们的道理?若臣子说要见皇上就见,说不想等就走,这……这简直是藐视皇权,大不敬,要杀头的啊!王爷如今是监国,这规矩按道理也是适用的。虽然等一整天,两整天的情况比较少见,但也不算出格。太上皇那会儿,听说有一次,有十几位大臣联名请愿,太上皇足足让他们等了五天才见的。"

  听完这番解说,熠星心头的酸甜苦辣轮番转,自己从来没等过,向来都是招呼一声便被请进去了,还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规矩,"皇权,特权……"他摇摇头,哭笑不得的嘟囔,"早知如此,我干嘛这么火上房似的赶计划,还遭那帮小子无良嘲笑……哼!原来如此简单,看我这回玩不死他们!"

***** ***** ***** ***** ***** *****

  这日晚饭过后,正是茶楼里一日最鼎盛的时光,吵吵嚷嚷,吆喝领座,台上的杂耍过了,正是给黄金时段说故事的让路。

  "今儿,哎,还讲一段咱们大殷璟王爷的故事。"京城第一嘴,摇摆上台刚一开口,就引起一阵叫好。茶楼里说书讲古的,向来是最受欢迎的一群人。当然,关于璟王的故事,也向来是受欢迎的段子。
  "讲雪圣山拜师学艺,还是讲平远县智斗奸人?"
  "讲雷州恶惩污吏,救美娇娘终成佳话那段吧。"
  "不,不,咱们今儿不讲老的,讲新的,刚从璟王府总管妻弟外甥侄子那里传出来的,说得却不是昔日那般扬善除恶,但璟王爷依然是那个璟王爷,却又平添了鲜活色彩。"

  说书的啪地一声拍了一下响木,开场。
  "长话短说,话说咱们大殷皇族,十五岁一成年,便要开衙立府,以避男女之嫌,可这璟王如今二十有六,却隔三差五的往宫里跑,你们可知原因?前些日子,璟王府后门时常进出绿呢小轿,暗香浮动,你们可知轿子里的都是哪里人士?听说,长春班的玉清老板也被璟王请入过府里,你们可知为了什么事?且听我小白一一道来!"
  满茶楼的人,都被这开场白吸去了极大的注意,一双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这素有京城第一嘴的说书人,只待从这张嘴里吐出什么新鲜玩意,好活络活络久已沉闷的八卦话场。

  ……
  这厢熠星在宫里,足等了十八个时辰之后,终于'有时间'可以同要与他理论'罗堂被幽禁'事宜的人见面。
  只是这时候,宫里的人,绝大多数都还不知道关于璟王、宫闱、情感、忠义仁孝的最新故事,已经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以不可阻挡之势占领了八卦话场的大半壁江山。

***************小剧场**************

  从熠星那儿得到反击的指示之后
  卫谋:就这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只要一提皇上,他眼睛就冒光,前些日子还弄出那些妖蛾子……
  卫荫:何止!哎,谋,记不记得刚到京城那会儿,说他们是兄弟,老大整个人跟没魂儿了似的,瘦得剩一把骨头,我还看到过他哭呢。
  卫梓:不在京城我都看明白了,先生很难过的。
  卫畴:哎,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好不好!
  卫尘:呃,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了,老大和你们都在说什么呢?
  众人:=_=||| 尘,卫畴骂你呢。
发威

  ——为了幸福披荆斩棘,真乃爷们风采。
  [……璟王十六岁,正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血性年龄……在香樟山偶遇一仗剑少年正教训为富不仁的……两人一见如故,携手共游……]
  [那真是相交知己,年少轻狂……]
  [……至此分别,璟王以为从此天涯咫尺,不料,那日在皇宫无意一瞥,昔日故人竟然……]
  大街小巷流传的最新版本'璟王少年游历,皇宫重遇故知'的故事,以一如既往的传奇色彩,新鲜出炉后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而后面语焉不详的恩怨纠葛造成的爱恨情仇,更是在赚饱了热泪之余,让人们的宽容之心发挥到了极致。

  市井之中已经是沸沸扬扬,而这边,太师大人在等待。
  等待……
  等一个时辰的时候,赵太师认为这是正常。毕竟璟王再怎么得受帝宠,再怎么天姿聪颖,处理起国事也不会比陛下更游刃有余。每次面见陛下他都要等上两刻,这次见璟王监国,多等一倍的时间也不稀奇。
  等两个时辰……难免就让他起疑多想了。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是不是有人故意刁难,是不是监国殿下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赵太师隐约不安,不过勉强仍尚在理智容忍的范围之内。

  可若等到第二天也迟迟不见召见呢?
  很明显,璟王监国根本是故意的。或者换个词可以叫'下马威',又或是可称作'刁难'。疑惑、暗骂、愤怒,但更多的,太师心里渐起了慎重和警惕。
  赵太师对往事思索回忆,寻找过往任何可能引起璟王敌视的疏忽,和其中的解决之道。第二日就在这种猜测中度过,直等到日落西山,御书房那边依然没有消息。
  太师开始预感不好,这已经不再像是'刁难',而像'反击',璟王把他强留在这里,显然,是为了某种他不知道的需要。
  第三天,见到璟王,见到自己的憔悴、焦急的女儿和强压愤怒的侄子,在璟王轻描淡写的重复了对大皇子的处罚,并拒绝再议的做法,证实了太师心里预感不妙的猜想。
  果然,在白白浪费了两天工夫后,赵太师终于从赵书鸿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赵太师坐椅子上,饶是久混朝堂的老狐狸,听完德妃和赵书鸿的猜测推理之后,也许久都没说出话来。宫中辛秘不计其数,多少淫乱污秽都埋在金碧辉煌的表象之下,但这事……这事仍是……不可想象。
  皇上……皇上……

  "三叔,我想……可能是娘娘与我说起时,那些话被堂儿听到了。堂儿这孩子遇事好冲动,大概一时鲁莽,被璟王察觉了。不过,若真如璟王所说的,堂儿明闯御书房,擅入西暖阁,待陛下追究起来,恐也不妙!"的93
  赵太师听完好半天之后,才开口,"不然!璟王这是做贼心虚。"
不然也不会先设计扣住他们两天,两天的工夫,足够璟王销毁那些不利的人证、物证,有广福公公一旁帮偏,宫内无声死几个奴才、丫头,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堂儿无意中泄密,使他把堂儿捏在手里做人质,他在用堂儿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赵太师在完全评估事情之后,自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再说,即使堂儿真的像璟王说的闯了祸,如今受了禁足,罚也就算罚过了,待皇上回来,应该不会再追究。堂儿暂时没事,但对璟王……"赵太师动了心思,不得不说,这是个扳倒璟王的绝妙好机会。
  皇权至上的各朝各代,文士武将,天下百姓都是在这种统治思想下熏陶成长起来的。
  皇上就是皇上,真龙天子,高高在上,不可亵渎。所以绝大部分野心家,其实充其量最大的志向也就是位极人臣,只手遮天。'换天'的谋逆,也不可能发生在太平盛世、皇权稳定的时候。所以,赵太师根本也没想过要把皇上这么着,这点与熠星的推想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但璟王就不一样了
  抛却身份,单说璟王此人也算一妙人尤物,床笫之间让皇上一时把持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宠爱归宠爱,若璟王仅安于在皇帝帐寝中待幸,倒也无妨,但若挡了他们的路,自然要除去才够放心。

  其实,璟王受宠,按说也拉拢过来也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但赵太师对此不予考虑。
  先不说着璟王向来少于人结交,处世油滑,就单单那次璟王先是拒绝书鸿做世子夫子,后来找了大理寺少卿做世子老师的那事,他就已经知道璟王不会站在己方了。
  还有这次,若不是璟王突然杀出做了监国,罗堂身为皇长子,定然能被封为太子,即使不被正式册封,起码弄个名头坐镇朝中,也是一个信号,可惜……
  现在,有了这样的由头,妖颜祸主,秽乱宫闱……反正别管有的没的,随便哪条都能让璟王名誉扫地,把他从监国的位子拉下来,逼着皇上把璟王贬谪,流放,甚至最差也能遣至封地永不得回京。
  这个……他们得仔细考虑考虑。

  在御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被困了两天,闭门酝酿谣言又两天,等太师挥手把真正赵氏版的流言放出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街头巷尾早已经议论开了,他这版流言也不可避免地与大街小巷热传的故事发生正面碰撞。

  京城最热闹的书场,热闹的饭后茶余时分。

  "……璟王表面正直其实内里风流,今儿就讲一段璟王在宫里的发生的一段风流韵事……借出入宫廷之便,狎亵……"
  太师的托儿刚讲完开头,就被一好事者打断,"不对,不对!你讲的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让璟王倾心的分明是璟王少年时的相交知己,曾经与璟王一起教训过弗州贪官的少年侠士!"
  "唉,可叹一身侠骨义气的大好男儿啊……"在场不止一人唏嘘。

  "就是,就是!哎,我这还有最新消息!大家要不要听?"喜欢凑热闹的人跳出来,"听璟王府厨娘妯娌的二丫头的小叔子传出来的……"
  好事者吊足大家胃口之后,开始绘声绘色起来,"听说那位少年侠士从口音知道璟王是京城人士,本打算在他们分别下一年考武试,给璟王一个惊喜的,谁料……唉,如果他早考一年就好了,定能高中,到时与璟王再见面,彼此身份大白,将是何等风光……也免得受族人牵连,落得如此下
  "侠士终归是侠士,就算落魄至阉人,那人家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你也得叫人家侠士,大家说是不是!哪儿能被上下嘴皮子两片肉一碰就抹黑的?"
  "说得好,说得好!"
  "再说,璟王多痴心专情的一个人,根本不是那种下作风流种!那一批批从青楼里出来的绿呢小轿,是他为了帮知己寻找贬为官妓的幼弟……"
  场下的人七嘴八舌的纷纷开口,热火朝天的就最新传闻议论起来,把那个他们认为根本'外行棒槌'的说书人晾在台上。
  "哎,听说还没找到呢。"
  "什么呀,压根儿就没流落到青楼!听说在长春班做了旦角呢,璟王请玉清老板过府,那可是人人都看见的!我看,就是唱的劈山救母的那个清菊,人标致着呢,那少年侠士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弟弟当然也非普通……"
  "旧闻了,都说是障眼法!我听说连璟王府的下人都不清楚自家王爷在帮宫里的哪位公公,璟王说了,不会让人非议自己的朋友……"
  "璟王娇,侠士俏,做一对契兄契弟也是一段佳话……可惜了!"
  "璟王有妻有子,你从哪里看出他有喜欢男人的迹象?"
  "……你懂什么!男女之间虽符合阴阳天地之道,但比之男子间相交知己志向相投,内中默契是远不及的,我看他们之间就是有情,不然这么多年了,璟王现在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不顾名声,大海捞针的帮忙找人?"
  "……"
  ……
  其实所谓谣言,就是有一个足够吸引人热情和遐想的故事框架,然后不断有人无偿的添油加醋的过程。当然了,途中不免偶尔产生些偏差,起码现在全京城就一个问题,只要一开腔就吵得热火朝天。

  "那是王爷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
  "错!璟王认识侠士在前,结识王妃在后,根本就是移情作用!璟王男生女相,虽是大富大贵之兆,但他本身既然如此,又岂能看上一般女子?"
  "胡说,谁说结识王妃在后?璟王与王妃明明是青梅竹马……"
  "从璟王不能救朋友脱离皇宫这个看,分明是皇上不允!若只是单纯的知己,皇上为什么不允?皇上见天张罗给璟王选妃,璟王也一直都没答应……"
  "哼!全天下都知道璟王对去世的王妃一往情深……"
  "那可未必,璟王……"
  ……

  太师在楼上的雅间甚至没有听完就离开了,他低估了璟王,是的,低估。
  他从不敢小看这个半路认亲的璟王,源于太上皇。能被太上皇赏识疼爱的人,决不会因为他是失踪离家多年的小儿子。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他依然低估了他。

  谣言是把双刃剑,用来容易操纵难,稍有不慎恐怕终归玩火自焚。璟王这是破釜沉舟之势,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方法——成,便就此堵住所有人的嘴;败,则身败名裂,受人唾弃。
  他居然敢赌!
  如今满大街都是他出入宫廷,为情,为私,为男人的绯色谣言,其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有不屑,却更多的是同情。谣言的速度这样快,范围这样广,方向这样准……即使是以赵家的财势也不敢保证能做到。
  拼谣言,他们拼不过。
  他低估了璟王的胆识,也低估了璟王不为人知的势力。

  不过,即使他在百姓中赢得同情,也不代表在朝堂上站的稳健。谣言,只要有谣言,朝堂上那些早对璟王德行亏缺看不过眼的人,自然可以用一用,比如……硬犟死倔,总是强调正统的御史言官们……

***** ***** ***** *****

  "璟王殿下,对日前街头巷尾流传的传闻……"
  例会早朝上,熠星坐在皇位旁边的偏位,面对下面的文武百官,不意外的听到这个话题,"哦?街头有什么谣传?"
  "谣传说璟王在宫中有故,时常私会,有秽乱宫闱之嫌……"
太史令鹦鹉学舌一般,把那日太师在茶楼听到的东西又一番添油加醋,"事关皇家颜面,还请璟王就此做些解释。"

  熠星待大殿上议论吃惊的声音慢慢静下去之后,开口,"大人刚刚不是说'谣传'么?谣言要解释什么,什么时候连'谣言'也要在朝上解决了?"
  太史令一怔,随后秘书监踏出一步,"回禀殿下,殿下身为监国,如今居于宫中,应该身正行规,以避身嫌,如今有这种传闻,已是大为不妥,所谓无风不起浪……监国应该表明立场,示清白,以正视听。"
  话音一落,熠星不意外的看到几个教条死板,食古不化的老家伙要有发言的趋势,率先抢在他们之前开口,"嗯,好啊!"熠星一副不在意的表情,"可以让内务总管广福公公协同内廷监一同彻查,看看能不能找出谣言中的这个人。"
  擅长找茬的几位言官听闻这话,被暂时安抚下来了。

  "臣,臣以为,殿下在传闻未息之前,应该……应该避嫌离宫。"
  "哦?"
  熠星被这个看似合理的要求弄笑了。驱他出宫,然后呢,让他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就此解除罗堂的幽禁,还是德妃可以气焰高涨?他低头扫了一眼手边的信笺,"秘书监,廖大人,还真巧,我也听到一个传闻,说大人你在离品县为贪图不菲嫁妆,娶了当地一富商的女儿,然后这位正妻不过一年半就去世了,无痛无灾。而后,你借着前妻的嫁妆,风光的攀上某位高官的女儿,是不是也该给你个机会去大理寺解释一下?"
  秘书监的明显微微泛白,"监国大人,道听途说不可尽信,不可尽信……"

  "怎么?在我这里,我就要为子虚乌有的谣言以证清白,而谣言在大人这,就变成了道听途说不可尽信?"熠星神色骤然变冷,"是不是道听途说,不是我说,也不是你说。广福公公!"
  广福声领命出列。
  "我任命你与内廷监高总管协同,彻底清查宫中人事,无论有无传闻此人,结果,都要在大殿之上,面向众卿回禀,给你们两天时间。"
  "是,广福领命!"
  熠星转过来对付秘书监,"诸位大人看到了,我自省自清,为以正视听,而廖大人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臣……"
  "来人!"熠星扬声,招殿前武士上前,"廖大人的是非曲直,还是让大理寺去辨别吧……带下去!"
  璟王的语气突变,让所有人都有措手不及之感,仿佛上一刻璟王还一副懒散,笑语的模样,下一刻,当朝从三品大员,被涌上来的殿前武士按倒,剥了冠服,摘了鱼袋,任求饶声响彻大殿,渐远,被拖走了。

  过了一会儿,朝臣们渐渐缓过来,御史大人那个老狐狸,在所有人之前,慢悠悠跨步上前,开口,"殿下,只凭谣言就此论罪三品官员,这样似乎……不妥!"
  "那只凭谣言,臣子就非议亲王监国,你说这样妥不妥呢?御史大人?"
  "嗯……"御史老狐狸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也是不妥!"说完便退回去了。

  熠星眼中寒光烁烁,以从来没有过的冷厉,看殿上众人,"先不说他杀妻不义的嫌疑,便是当朝以谣言惑众,非议监国,质疑皇上'亲王监国'的旨意,也坐足了藐视皇权、犯上谋叛的罪名。得不得抄家灭族的大罪,就全看大殷律典了。"
  熠星第一次用皇权的至高无上性,提醒了平日对他挑茬找刺习惯到忘形的大小官员。此话一出,满朝上下,鸦雀无声

  熠星转头过来,看到还在地中央站着的太史令,"王大人,市井谣传你居然信以为真,并且还煞有介事的拿到朝堂议论。太史,我看你还是改个名叫'太闲'好了,这个殿人少事少,不如集市热闹,还真是委屈你了。"
  "殿,殿下开恩,开恩……"太史令抬眼偷瞟赵太师。
  "我为什么要开恩?"熠星打断他,"你是太史令,天时、星历、龟卜、请雨……虽然我一直都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不过你能不分曲直不擅思考,仅凭谣传就散布是非,你说你有资格坐这个位置,有资格得到信任么?"
  太史令又极快地瞥了一眼太师,"下,下官没……"
  "来人!"熠星再次开口,上来的殿前武士让所有人又是一凛,"剥官削职,把这人撵出去,街头神棍也配做官?"

  "殿下!"同党的吏部侍郎忍不住出列求情,"殿下请三思,王大人是当朝大员,圣上钦命,仅仅因为一时误察,就受如此责罚,似乎不妥……"
  "那就是说,只要有凭有据才可以了?"熠星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又扫了一眼手中的纸笺,"嗯,也不是没有,我昨天碰到了一个叫蔓儿的女官,似乎有很不利于大人您的证据呢。"
  熠星看到吏部侍郎不自然的脸色和旁人有些不明所以的眼神,转口叫人,"大理寺卿,奸淫内侍女官,该是什么刑罚?"
  大理寺卿应声出列,有些不明所以,但依然背出了刑律,"回禀殿下,殷律[五品以上职事及带勋官,奸监临内婢,杖九十,亦准例免所居官。]"
  "很好。"

  熠星随后在大殿点名召见了一位书史女官,和内侍两名,然后就像所有人暗中猜测的那样,吏部侍郎最后在殿前众目睽睽之下,被殿前武士行杖刑。
  哀嚎、血花,和木杖打在身上的闷响所代表的血腥和严酷,让整个大殿死寂一样。其实律法归律法,像这事本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过显然,璟王是有意为之。的f8c1f23d6a
  今日早朝好像一场闹剧,先是璟王被质疑,然后提出质疑的官员接二连三的被问罪免职,璟王的反击准确、有效,有理有据到让人心惊,就像事先排好的。
  在朝为官,谁还没点小辫子——有眼尖的更是看到了璟王每次发难前,总会低头看手里不知名的纸笺——若再看不出其中问题,这么多年的官也白当了,明显,这件事没有舍身出头的必要——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得到了无声的警示。
  "朝议,是解决国事的地方,我希望众位能够各司其职,诸位御史言官们,你们的职责是监督百官言行品德,吏部侍郎丑事,非得等我亲自揭发、问案么?你们都是吃喝等死的么?再有诸类失职,你们就可以回家了,放心,你们的位置,有很多人等着坐,朝堂缺了你们谁,都会运转自如。大殷皇朝从来不需要尸位素餐的人,大殷皇朝也不需要只会盯着皇族隐私不放的人,大殷皇朝更不会需要轻信谣言不明是非的人。像今日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再次发生!"
  熠星一番话直责几位御史言官,看着下面那几个平日有事没事总习惯就德行规范找他毛病,以彰显自己谏臣忠贞傲骨的几个死倔派,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恐吓和轻蔑——文人,若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铁血,什么叫大棒,他们恐怕还真道自己的一张嘴可吞天!的
  其实若是平日,熠星无所谓,随他们一片'忠心'的直谏念叨耳边出茧,但在这个他要出击的关头,他必须让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线,他的计划容不得这些绊脚的道貌岸然。

  熠星威吓完言官,视线又扫过太师一党。
  赵太师的朝中三个明显大帮手都被他以雷霆手段各种罪名'血腥镇压'下去了,其余的虾兵蟹将,恐怕也没什么胆量和本事的再为太师出头。斩断了'外援',孤立了赵氏家族,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内部清洗了。
  "众卿对谣传一事,还有人有任何异议么……"熠星语气平和地开口,扫视,满意,"没有?很好,我们开始正式的朝议吧。传转运使赵志上殿。"
  贪了皇帝亲征的军需物资的转运使,有什么会比这个更好做文章的了呢?
涅磐

  ——凤凰涅磐而永生,老天爷,你考验凤凰没问题!可不可以不要连累众生啊?

  "赵志,给皇上亲征准备的军需物资,这还没出京城,东西你都没见到,你就敢动动笔杆从账面上宰一刀。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太精,还是该说你太蠢!"熠星把手边上密探早就调查好,铁板钉钉的账目数据扬了扬,扔下去,"来人,削去官职,送押大理寺!"
  对于熠星三两句话就下的决定,没人求情,没人说话。
  贪了皇上亲征的军需物资,往轻了说可以归到'以权谋私,贪污',若往重了说,扯上个'克扣军饷'或者'谋逆'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何况,这个当口,谁还敢惹璟王?更重要的是,璟王大开杀戒之后,这些空缺出来的肥缺花落谁家,才是真正值得'幸存的人'关心的问题。
  "璟王殿下,前方战事正紧,这转运使不能空缺。"这个不太大的官职,被人最先揪出来了。
  熠星看下面各张跃跃欲试的脸,开口,"传卫荫上殿。"
  就在众多人还猜测卫荫是何许人也的时候,就听璟王已经开口任命,"天显二年三甲第二名贡士卫荫,本王以监国之名,任命你为此次战前转运使,负责军需物资后方补给调度,望你不复重托……"
  "殿下!"熠星的话未说完,就有尚书丞出列,"此人乃昔日璟王典军,殿下这样有任人为亲之嫌,恐怕不妥。"
  "李大人,"熠星看着他,声音温和,"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比较有原则,可我坚持卫荫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会怎么办?"
  "臣,"尚书丞跪下来,"劝璟王殿下三思。"
  "无需三思,我决定了!"
  "殿下,朝中能胜任的人很多,卫荫无名小儿,学识不出众,经验不出众,年纪轻轻难以服人,殿下如此坚持这一人,难免让人猜测个中内情!"
  "你一定要坚持你的阻挠,是么?"
  "回殿下,在其位谋其政,臣认为卫荫不妥,臣坚持。"
  熠星点点头,盘算了一下,"李大人,我有点欣赏了。但你的坚持确实让我很为难,这样吧,你一四品官员,年俸合成白银不过45两,你今年四十七,就算你做到八十岁,得银不过一千五百两,现在我给你三千两,你主动辞官,我不为难你。"
  "璟王殿下!大殿之上,你竟视官职如儿戏,开价买卖,简直闻所未闻,身为监国,你不觉得这样太不合时宜了吗!"尚书丞大喝一声,绝对被侮辱的话,让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朝臣中也有不少随声附和。
  "四千两!"璟王不为所动。
  "臣在朝为官,自然为天下尽份其力,岂是为了黄白之物……"
  "六千两,外加御赐宅邸一座。"
  "璟王殿下,你不要辱人太甚!"
  "八千两!外加京郊南百亩的沃厚之地。"
  "我一介书生,温饱不愁,薪俸足以,又岂能……"
  ……
  大殿乱成一锅粥,多少人一起开腔,尚书丞更是义正言辞的怒骂璟王。熠星却语调不变的往上翻倍加价——不单纯的金钱,名声、亲情、爱情……都可以看作是某种价码,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这个世上没有换不来的东西,只要看你开什么条件。
  ……
  价格一路涨到四万两,外加御赐宅府、肥沃广地,甚至册封诰命夫人,御赐牌坊,修宗祠……比较四十五两的年俸,绝对是天价,即便贪污也没可能贪这么多的,何况有些恩典是拿钱也买不来的!

  朝中原本讪笑,反对,唾骂,坚持……闹哄哄炸开锅的声音,在璟王如水清凉平稳的加价声中渐渐弱下去,渐渐低微,渐渐无声,直到寂静。
  这种价码,足以让人心动,足以让人迷惑,足以挑起心底里的欲望。
  "李大人,你知道我言出必践,这个价码,你还不应么?"

  尚书丞的手开始抖,是的,没人能质疑璟王的承诺。璟王开出的价码,有些是他一辈子想都不敢想,赚都赚不来的东西。
  可……这叫天下人怎么看,文人的骨气……但是……
  以他的资质,一辈子也不可能让家族得到皇上的肯定,修宗祠,何等荣耀!
  可官位,是他奋斗了半辈子才……
  奋斗了半辈子,可怜自己的老母,六十多高寿,他这做儿子的从来也没能让母亲享受这么高的……封作诰命夫人,一想就……
  不,不行!
  百顷的良田,除了老家几十亩薄田,就没有什么其余的收成了,好的文房四宝价格轮番的涨,古籍孤本……一大家子人也要吃饭;
  但是……
  再说了,宅子,三进三出的小院,孙儿的闹腾,连个看书的清静地也找不到……

  "臣,臣……"尚书丞大人额头冒汗,他在犹豫,真的在犹豫,"臣,臣…………臣不知道……"
  [不知道],加码到这个地步,熠星居然换回来这么毫无意义的三个字,确实挺让人啼笑皆非的,不过,大殿之上,没人嘲笑,因为这确实已经到了一个难以取舍的地步。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我如此认真,你却在痛骂我一顿之后,告诉我'不知道'?"熠星似笑非笑的脸,让所有人心中又开始忐忑,"既然金钱无法让你动心,那我只能用大棒了。我要告诉你,不用那些黄白之物,也能让你亲自开口辞官。来人!"
  众人皆是一凛,十来名官员当场跪地出面求情、斥责、怒骂,统统被璟王无视,在这种情况下,嘴皮子功再厉害,也根本不能阻挡殿前武士的刑罚。
  殿前武士的大棒,让尚书丞生生挨了五下之后,在尚书丞挺不住开口放弃坚持之前,熠星眼疾手快的叫了暂停。

  熠星看着殿上因震慑、气愤、恐惧而无声的众臣,看着地上趴着不能动但神色羞愧,依然算神志清楚的尚书丞,站起来,指着卫荫缓缓开口,"这个,你们也许根本瞧不起的未及弱冠的少年,他是个孤儿,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全部的身价只有一个被人啃得剩了一半的冷馒头。我给了他十二两银子,要了他一个承诺。然后一个月以后,他一身的刀伤,兑现了对我的承诺——带着价值十一两五钱银子的草药回来找我了。"
  熠星抬高声音,语气铿锵,响彻大殿,"这就是我信任他的原因,这就是我放心把前线十五万战士性命交给他的原因!而你们……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为了钱,自己脑袋都可以不要!"

  熠星走下去,挨个盯着刚刚参与哄闹的大臣们,"看看你们的脊梁,你们中没有一个,有信念、骨气和勇气!卫荫十二岁的时候,有勇气面对持刀强盗,拼死一搏,而你们却连面对殿前武士的胆量都没有,你们有什么脸面在大殿上叫嚣?又什么资格,向我宣称你们所谓的文人气节!"

  熠星明显深吸气,以平复怒气,"是的,我应该觉得生气,你们这帮草包真的……我今天真的应该大开杀戒!不过很幸运,你们得感谢我们朝中,还有个颇得上古遗风的文人。我们的尚书丞李大人,李珀。"
  熠星亲自扶他起来,神色庄重,"从今日起,我以亲王监国之名,免去你尚书丞一职,擢升为吏部侍郎!你为天下文人证明了读书人的气节与骨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是天下文人仕子的表率。虽然总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我必须为我今天的这种考验的鲁莽行为,正式向李侍郎大人道歉!"熠星很正式的作了一个揖礼后,加了一句,"我只是个庸人。希望大人大量不会介意。"
  "王爷厚爱,臣不胜惶恐。"李大人强忍着痛,也正式回礼,没有怨怼,也没有委屈。
  璟王的那句'庸人',点明了是在宽慰他,今天的事也让他认清了自己所谓的铁骨。璟王给了他一个台阶,最大限度的维护了他的名声,甚至是抬高了他的名声,这样的结果,算是璟王的补偿,该知足了。
  说一千,道一万,搅闹朝堂乱成一团,璟王还是理直气壮地达成了他坚持的任命。
  怪不得皇上命他为监国,年纪轻轻,不可小觑,真的不可小觑。
  那一天的下马威后果深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璟王的任命、议事、命令的执行嫌少能碰到阻碍。哪怕他明显的,带着针对性的,明显偏心的让赵姓的官员一个个被拉下马。
  太明显了,以至于不让旁人琢磨都不行——璟王为什么专门整治赵家?
  ——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或多或少是官员的通病,为什么单单是与赵太师有瓜葛的?
  然后没多久,有风声传出来了,众人才恍然大悟——皇上不喜有人在侧立太子一事上指手划脚,赵氏族长犯了皇上的忌讳,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
  犯了皇家的忌讳,这一个理由足以解释一切,掩盖一切。

  其实,真说起来胜算,赵家一分也没有的,原因只有一点,他们没有兵权,毫无反击之力。
  全大殷的将士都知道他们只有一个主子——皇帝,不是某位将军,也不是某位亲王。这是熠星在对军队整改的时候,特别强调的精神统治和爱国宣传,即便是他自己下的命令,是他亲手拟的计划。'效忠皇帝'是他灌输给将士们的最高思想,距皇城更近的禁军,禁卫就更是如此了。
  除了寥寥数位朋友,熠星确实没有什么朝中势力,但他的背后依靠的,是效忠皇权的将士,监国之位,由皇帝亲口昭告天下,有军方的支持无人可以撼动,起码保证了熠星在这场内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赵太师及他们的一群帮手文人能干什么?
  舆论?
  口诛笔伐?
  营造声势?
  全是文人们自己安慰自己的宽慰想法罢了,在生与死的较量中,在铁与血的威胁中,事实证明,没有几个文人能铁骨铮铮坚持立场。
  殿前武士的彪悍、强硬,和璟王的坚决冷酷、说一不二,把一干只会动动嘴皮子的文人穷酸狠狠吓住了,这些披着忠孝刚直的外皮,其实更像搅屎棍的二流货色,在那天之后都开始收敛,见识到璟王锋利的爪子和若隐若现的獠牙,坐实了他们欺软怕硬的嘴脸。
  世人皆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太少,落井下石更是最常见的朝中倾轧。在赵氏官员不断被挑刺,昔日同盟好友不断同赵氏官员划清界限之余,熠星只是放出一些风声,重点做出几个案子祭旗,剩下的自然有人非常乐意替他完成。

***** ***** ***** *****

  最近熠星很畅快。
  大殷军队深入地方腹地,频频传来捷报,几乎胜利指日可待。朝中没什么烦心的事,之前斗垮赵家发威的余韵,让现在的熠星可谓是'说一不二、只手遮天',几乎可以把目空一切的狂妄发挥到极致。
  只剩三件事在心里不停挂记——战事的顺利,风霆的安危,最后,喜事,海宁的婚礼。

  战事,按照当前的形势,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风霆,罗耀阳没怎么在信中提及,甚至军报也没有丝毫消息迹象,但熠星推测认为,这反倒说明了风霆没大问题,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内情;
  海宁,熠星想海宁真的是放下他了,起码海宁希望自己能以家人的身份帮他筹备婚礼。
  看上去一切安好,但为什么总有些担心呢?

  "王爷这是关心则乱。"广福笑得一脸暧昧。
  熠星甩甩头,想想也是!
  皇上,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坐镇中军帐指挥,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再安全不过了,可能是消息闭塞,他对前线一无所知,人总会对未知的事情充满忧虑和不安,没什么好奇怪的。
  "政事太繁琐,我这是希望他早点回来,好给把这重担还给他。"熠星努努嘴,别过头,死倔的为自己找借口。

  "王爷,惠州密报!"
  几个字在门外低低响起,听得熠星耳朵都竖起来了,满眼亮晶晶的。
  广福传递了密报之后,自动自觉地跑到角落里去擦拭根本不存在灰尘的花瓶——惠州是情报据点的最前沿,皇上的私信都是顶着惠州密报的名头传回来的——广福知情识趣,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半晌。
  "阿福,给我叫卫谋他们来。"
  广福心里一惊,王爷的声音很冷,很压抑。广福匆忙抬头见王爷一脸坚毅,绝不是每次收到皇上私信的那种美自心里的笑意。
  "是!"
  "等等,也叫左相和风雷一起来。"
  两刻功夫,人先后聚齐。
  熠星看着这些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把那封情报拿出来,"这个消息,来自大殷前线密探,不是空穴来风,正式的军报大概还要两天,你们是我足够信任的人,也是有足够权势的人,所以我把你们叫来。"
  熠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镇定一下,"这份情报上说,皇上的大军已经攻至了穆丹的楚水边,渡江之后,就是黑宛平原,距穆丹都城只有一百五十里,距霍尔丹边境四百里。"
  熠星的视线逐一扫过每个人,说出那情报里最重要的中心意旨,"胜利近在咫尺,如果……韩英将军没有叛变的话!"
  话语一落,屋子里的人脸色霎时都变得异常难看,熠星拉开地图,勉强用镇定的声音继续道,"楚水是一条天险,穆丹与霍尔邦大军从背后杀出,从这里截断了皇上的退路,密报上说,皇上现在……下落不明。"
  密报上还有'生死未卜'四个字,但熠星选择极力忽略。

  熠星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并不能肯定一定是韩将军叛变,但一切迹象,让我不得不为这种可能性做出一些反应。你们是我手中最大的力量。"熠星看着他们,"我要确保他平安无事,我要确保这个王朝交还给他的时候,完好无缺,所以,我找了你们。"

出兵

  ——两种矛盾性格集与一身,如果他不是疯子,就是天才。的

  应该说罗耀阳信任的人,都是行动派的。
  风雷没有声泪俱下、捶胸顿足地表示风家的清白,风霆的清白。而纪珂则根本没有对熠星所说的事情作无意义的质疑和猜测,他思索了片刻,就对稳定朝局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办法。

  对朝中会有的反应,熠星不断的推想,纪珂不断的建议,讨论。
  哪些人要监管,哪些人要堤防,哪些人要争取,所有可能上不得台面,或者不能用正途的解决备选方案都被扔到卫谋他们的眼前。然后是风雷,风雷手下的禁军永远是维系皇城安定的最大力量。
  熠星可以想到这个消息在未来引起的轩然大波,但京城不能乱,朝廷不能乱,大殷皇朝的态度将会给对方造成难以估计的无形压力,对罗耀阳未知的处境,至关重要。

  熠星与他们商议布置直至天黑,晚饭也没吃,就马不停蹄的与风雷一起赶往风府。
  对战争,熠星满肚子光是理论,却从来不曾真从实践的角度出发思考战略,对于如何调兵能最大限度的解决罗耀阳正在遭遇的危机,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幸好,罗耀阳留给他一位睿智又经验丰富的导师。
  粮草,军需,后备补给线,全部都从熠星手下的商行就近调配,卫荫这个转运使还在惠州前方,卫谋对全局控制已经是驾轻就熟。
  军队,在护国公的建议下, 建州营,南坎营,大川营三路出兵,前两路直奔楚水,分东西夹击,后一路从西南攻击霍尔邦腹地,务必分化对方的联盟。还有领军的将领的人选……

  商议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确保路线、战术、战略一切都有完备的方案。
  护国公作为风霆的爷爷、军方早已神化了的人物,确实有过人之处。尽管相隔千里之遥,但对前方的地形、气候、城池、弱点,敌人将领的脾气、军队的装备……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研究,而且如今看来颇有成果。
  这就是熠星想要的,他没有功夫听朝臣们扯皮倾轧,他需要时间,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兵、救人。

  "小熠。"风雷送熠星出府,欲言又止,忽然停下来,规矩的冲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风霆下落不明先在,皇上被人叛变,失踪在后,不得不说风霆也是有嫌疑的,只是熠星主动找风雷商议对策,后又来找风家商议军事要事,信任护国公的建议,明显选择了对风家的无条件信任。
  护国公虽然没说什么,但风雷知道,爷爷已经用行动表示了风家的感激和忠诚。

  "风雷,我信任我看人的眼光,也信任我父皇和皇兄信任的人。"熠星拉起风雷,"等正式军报传来的时候,风家肯定会受到各方面的非议,因为风霆的不知所踪,我必须对风家采取一定的措施,削职、或软禁。那时候风家要表面做出姿态,而你要由明转暗了,但无论如何,我们要守住这个王朝,我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熠星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强大信念,异常坚定。
  要做的准备都大致有了规划,熠星几乎两天没合眼,刚刚躺下没多久,就感觉到耳边有人唤他,有一双手很有经验按摩着他一直紧绷的肩颈,以缓解打断睡眠的烦躁。
  "熠,军报到了,该起来了。"
  "唔?"
  海宁估计军报差不多要到了,守了一宿也没睡,现在见熠星醒过来,伸手拉他起来,穿衣,"军报刚刚到了,现在四更刚过,我已经要人去鸣钟了。大臣们来朝还要有一阵子,别那么急。"
  熠星呆愣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海宁的话,然后慢慢清醒,随后头越来越低,最后抵在海宁的肩上,"海宁,让我靠一会儿……"
  海宁放下衣服,无言的伸手抱着他,默契、支持、安慰和鼓舞,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

  良久,熠星直起身子。
  "海宁,若有人敢在大殿废话浪费我时间,恐怕又得麻烦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替我清理门户了。"
  "我不介意,算作政绩,我还能升官呢!"
  借着说笑调整了情绪,熠星冲海宁扯扯嘴角笑了一下,他的这场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穿上朝服,熠星朝议事大殿走去。

  炸锅的朝堂跟预见的一样,熠星给了文武百官们半个时辰功夫展示他们吃惊、愤怒、担忧、忠心的情感之后,解决方案正是提到议题上来。
  军队的安排早有腹稿,由护国公亲自操刀的方案,被熠星一拿出来的,几乎就得到武将们的一致赞同。
  军令、军符, 调配的任免书,几乎在夏日初生的太阳一升起来的时候,就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派向边关各处大营;而朝中领命的几位将军,随行数百的亲兵家将,也全部在午前就整装待发。

  "武将军,秦将军,张将军,左将军,"熠星在他们出发前,叫住了即将出征的四员大将,"我只在你们出征前说最后一句话。前线,不仅仅有我们的子民,有我们的将士,还有我们的皇上。"
  熠星扫视他们四人,扫视大殿之上所有文武百官,话语铿锵坚定,"用你们手中的剑,用我们大殷的铁骑告诉他们——明犯我强殷者,虽远必诛!"
  ……
  …………
  看着几位将军各率几百家将带着决心、希望和凛冽的杀气策马出城奔赴前线,熠星用最坚定的理智要自己把视线转回朝堂。
  相比军队调动的干净利落,最难的,其实还是朝中内部的人事——混乱异常。

  风家,韩英将军家属都被无一例外的软禁。
  然后不可避免的,朝臣就谁需要为此事负责而争吵怀疑、攻讦倾轧。昔日曾经给'御驾亲征'说好话的人全成了什么包藏祸心,什么里通外国,什么谋逆背叛。
  众矢之的就是风霆,若不是熠星和左相事先有准备,联手压制,风霆乃至风家,都恐怕少不得被人安上叛国的帽子。
  当然,除此之外,更值得人们关注的,还是太子之位。
  这次跟之前的试探不一样了,皇上万一,假如说万一……,那大宝之位……
  只能有两个人选——
  罗堂。
  皇长子,端的是一个名正言顺。
  毕竟皇上没有嫡子,就只能立长子,不管他是草包,还是庸才,按照祖制,按照天下人的正常思维,根正苗红,出身正统,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还有一个是璟王。
  璟王的手腕和能力有目共睹,现在是监国,又是兵马统帅,而且通过前一阵子的铁腕,让大家都知道,若璟王想得这个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皇上的孩子都还小,也许有这个名,还没这个命呢!璟王唯一的顾虑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继位热门人选的大皇子的外公,本已失势的赵太师,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朝堂上,理所应当的受到了不少'勾搭'的视线。
  大概是忌讳这个笑面璟王偶尔的铁血政策,自从那日几位将军出发之后,立太子这事迟迟没人敢当出头鸟。不过冷落了很久的太师府,渐渐有人开始拜访了,太师那张萎靡了俩月有余的老脸,也慢慢的开始恢复光彩。

  相比朝中的大臣们的谨慎小心,不敢轻言出头,都在彼此探风的当口,后宫的德妃最先恢复张狂——当然,也许根本是为了在这个微妙的时候试探熠星的反应和底线,好歹德妃也算璟王的皇嫂,就算有再大的错,璟王也不能把手伸入后宫把她怎么样。

  "王爷,我们尽力阻止了德妃娘娘,可娘娘很强硬……"
  "那娘娘见到大皇子了么?"
  "没有!"侍卫跪地陈述,"但娘娘说要找殿下理论。属下实在没有办法……"
  "没关系,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熠星转向广福,"请德妃娘娘到东暖阁,说我随后就到。哦,请太师也一起来吧,还有那个赵学士……"
  "王爷,那赵书鸿因为有伤风化的罪名,还在大理寺大牢里呢。"广福好心提醒。
  "哦!"熠星眨眨眼,忍不住摇摇头,"人太多,记不住了……那就等太师来了叫我。"

  把赵氏家族孤立,又陆续把大批赵氏官员革职后,赵太师本人熠星并没有动。
  国戚、一品大员,皇帝不在,还是低调处理比较好,再说,在熠星看来,既然都已经把一棵大树砍成了光溜溜的一节节劈柴,那么把它堆在柴房角落等着长蘑菇,或者一把火烧了,两者之间并没什么本质区别。
  至于德妃,从来都不在熠星放在心上——她的儿子不争气,她的家族一蹶不振,她还能依靠谁?在后宫她的权利可能最大,但她的图谋不在后宫,就算控制了又能怎样?除此之外,她又还能有什么?
  跳梁小丑,在这个压抑的时刻,他们也就剩下这个娱乐放松功能了。
  "久等了。"熠星进入东暖阁,彼此见礼,"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德妃恢复昔日的雍容华贵,开门见山,"我要堂儿离开清心斋。"
  "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堂儿会在里面反省,直到皇兄凯旋回宫。"
  "那皇上如果回不……"德妃忽然打住,清咳了一下,"……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现在皇上下落不明,你幽禁着堂儿不放,这瓜田李下的,难免让人起非议,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
  "这点,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璟王殿下,你的权力来自皇上授予,现在皇上下落不明,需要有人以承正统,作为监国你迟早要表明立场的,难道真要落人口实么?"太师说话也多了几分硬气。
  "皇上会平安回来的。"
  "我知道你们兄弟之间那点事!"德妃露出讥讽,"你当然是这么想,但皇上会不会真的平安,谁也没有办法说……"
  "璟王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不要对什么事都孤注一掷。老夫认为你这样扣着堂儿,迟早会引起争议的,毕竟正统才是皇权传承的关键,这是共识。现在一切都好商量,若真的等到事情发展到避无可避的地步,恐怕后果很难讲。"太师看到璟王站在龙椅旁边,有意无意的摸着上面的龙纹,以小人之心揣度,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威胁。
  八字没一撇的事,听语气,那个皇位好像已经是堂儿的囊中之物一样。熠星拍了拍那张椅子,轻哼嘟囔,"真是天真!"
  "璟王殿下的名声,在民间一向有口皆碑,哪怕一些上不去台面的事,最后也能变黑为白,转人印象。这点着实让老夫佩服。但老夫认为,凡事都有个度,有些风流韵事,给人们茶余饭后添个话题,无伤大雅,但有些事情涉及传统,不是市井传言可以颠倒黑白的,兄弟禁忌是一则,叔夺侄位,也为世人不齿。璟王殿下……世事难料啊!"
  "殿下与左相联手压制朝堂,朝中非议还不是很多,但你我都知道,这种压制十天半月的还有效,过了一个月,殿下再用铁血政策恐也压不下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祖制。"赵太师道出了己方最有恃无恐的东西——时间——现在朝上只是在压制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内流汹涌,现于表象仅仅是时间问题。
  听着太师不掩饰的,几乎是掀底牌的话,熠星摸着那张椅子,终于开口,"这个位置,这张椅子,堂儿坐过了。当时我、广福公公都看到……"
  熠星摇摇手指,没有让他们打断自己的话,"不用辩解,我没有恶意。你们想知道当时堂儿坐在这个位置上都说了什么吗?"
  "他对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位置,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拥有最富饶的土地,最强悍的士兵,最强大的帝国……]很多很多我都记不住了。显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让他的心变得很高,他畅想了很多美好未来,他要训练出最强大的士兵,他要带出最富饶的国家,他希望他的国家强盛无敌……"
  熠星想起那天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笑,"嗯,我当时表扬他了。说他有远大的抱负,他的一番话,感动人心,富有激情,充满希望……是的,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熠星说完这一番话,看着太师明显欣慰,却对自己面露困惑;看着德妃自豪,可又对自己暗含堤防的样子,又笑了笑,语气接着一转,"我表扬了他,但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有帝王的潜质。"

  "堂儿不合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只看到了皇帝的权力、荣耀和至高无上,却从来没有想过皇帝的孤独、责任、重担和繁荣背后的苦心孤诣。堂儿对皇位真正要面临的是什么,对他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都这么不了解,又怎么能适合这个位置?"
  "你们知道皇兄年少的时候,坐在上面,他是怎么对父皇回答的么?"熠星看着这被权力冲昏头脑的两人,开口,"他只说了两个字,'责任'。"
  "堂儿的心太高,这本不是坏事,但他的能力有限,遇事冲动。娘娘,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你们攻击我之前,就布置好一切么?是堂儿沉不住气,冲动又自不量力。他的好高骛远容易让他过分自大,他的冲动和鲁莽,会毁了这个国家目前的一切,这是皇兄决不想看到的。堂儿根本得不到皇兄的认可,他根本不合格。"

  "那,那不过是你一家之言……"德妃扬起下巴,"堂儿是皇长子,是正统……"

  "除了皇长子的身份,罗堂还有什么可倚仗的?"熠星不耐烦的打断德妃。
  他用手指节敲了敲那龙椅的硬硬木头靠背,"你还不明白么?对于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来说,国家,永远是第一位。我的父皇因为'责任'两个字,选择了皇兄,皇兄也会用同样的标准选择他的继承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大殷祖制,其实不过是个幌子,只有儿子足够优秀,他的母亲才有机会当上皇后啊!"
  熠星看着德妃难看起来的脸色,继续道,"如果堂儿在皇兄心目中是合格的,他会立你为后,让堂儿做名正言顺的太子,毕竟十四岁应该是能承担责任的年龄了,可他没有!他宁愿让我当监国,他明明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他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他明明知道,这会让我很为难,让我陷入危险。"
  "好了,现在我们退一万步说。假如,假如……皇兄真的遭遇不测!就像太师所说的,我与左相不可能联手压制朝堂,永远维持表象平静。激流暗涌,我知道。可你们不要忘了,太上皇还在,他今年五十六岁,也算壮年,身体健康,睿智老练,整个朝堂,甚至整个天下,绝没有人会对太上皇重新接手皇位有任何异议。"
  熠星看眼前这两个好做白日梦的人,扔下重磅炸弹,"我是我母后的儿子,是皇后的嫡子亲生,按大殷祖制,等父皇重新坐上这个皇位之后,你们认为,正统的皇位继承人是谁?是有实力,有能力,有责任的嫡子,还是一个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某位宗室皇孙?"
  "在我身后,还有我的儿子,所以无论是什么结果,从头到尾,都不会有罗堂的机会,从来都没有罗堂的机会。"
  "你……"赵太师的脸忽然变得很难看。
  "父皇和母后,我已经写信派出消息请他们回宫了。在适当的时候,我会正式在朝堂上宣布这个消息。我身为监国,两位身份尊贵,我确实不太好给二位编派罪名,但事情很快就不一样了。"熠星冷淡说完,一颔首表示话题告一段落,转身往外走。
  忽然,熠星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住脚,回头。"哦!对了,那个关于我在宫里私会情人的市井传言,版本又升级了,内容似乎是说皇兄、我、还有某一才高八斗、侠骨仁心的仗剑少年的三人恋情,说皇兄与我争风吃醋,百般阻挠我与某位才子的双宿双栖,但也有人说是我与某人一起争皇宠……关系挺乱的,当然,其中不泛我与皇兄苦痛挣扎,生死相恋,催人泪下的部分,所以太师大人就别对外面再提什么'兄弟相奸'的故事了,已是旧闻不说,还缺乏想象,一点都不跌宕起伏。"

  熠星出门之后,脸冷下来,一挥手,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等他们回去后,各自软禁。"

***** ***** *****小剧场***** ***** *****
莫名其妙的教育偏差之二
  熠星:爷爷奶奶要回来了,高兴么?
  子菲:爷爷奶奶是谁?
  熠星:=_=|||(一番教导提醒之后……)
  子藤:哦,我知道!就是那个身上香香,总有好吃点心的……嗯……呃?爹爹,漂亮的不是都应该叫'阿姨'么?
  熠星:……
  子菲:哦,我也知道了,就是那个非要人磕头,完后还不给红包的那个伯伯。爹,他为什么不给我们红包?
  熠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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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陈汤(汉)
结局

  ——My Brother My All
  罗耀阳坐在树墩上,摸着熠星给他戴上的玉扳指闭目养神。连续五日恶战之后的片刻休息,即使只是硬邦邦的树墩子,也比高床暖帐不知道舒服多少倍,四肢有隐隐的脱力之后的酥麻,不过一切都好。
  "皇上……"一个烤好的兔腿,被人恭敬的递过来。
  罗耀阳睁眼,伸手接过的同时,一巴掌拍向来人,"少来这套!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么?"
  "嘿嘿。"一张不算年轻的脸上露出几许憨厚又青涩的笑容,单千贴边坐下来了,"不一样,那时你是将军,现在你是皇上。"单千是风霆的副将,当年罗耀阳十七岁上战场时,曾经也是并肩战斗,算是老相识了。
  "现在我也是将军。"罗耀阳咬了一口干硬巴巴的肉,"口粮还够吧?"
  "还能再撑十天没问题,天然水源很干净,还有野味呢,吃的问题不大。就怕他们久攻不下,选择围困,那可就真真可惜了。"
  罗耀阳知道单千的顾虑,摇摇头,"若穆尤术有足够的耐心和观察力,他就不会一头扎进这个圈套,这个谷口若是久攻不下,他自然会选择从另侧山壁上攻进来,只不过会更不容易罢了。"等着他的定然是另一次的当头棒喝。
  "皇上,此处毕竟是穆丹境内,臣怕……"
  这是一处葫芦型的天然山谷,四面高山,找遍内外也只有那葫芦嘴上的一条羊肠小路是出口,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儿。像这种地形,只要对方光是围而不攻耗时间,最后也能取得胜利。不过,正是因为大殷皇帝这块肥得泛着金光的美味置身此地,足以让谷外的狼们按捺不住心中欲望的骚动,哪怕折损些人马,都力求速战速决。
  这就是这几天恶战背后的原因。
  现在那条一线天的小道,积满了穆丹战士的尸骨,散发着烧焦后的冲天臭味。

  太惨烈的结果,让久攻不下的敌人,最终会另想办法——死困,或者,绕道山后从山壁另一侧爬上攻入,另辟战场。
  但此处的藏军谷与别处又有不同,所谓山中有谷,谷中有山,谷中山壁与外层群山中还搁着一道山沟,穆丹想从外面山壁上攻进来,就要先过山头,再入深谷,然后,才能攀上罗耀阳这处藏身山谷的另一侧,明显特殊且暗含危险的地形,对手不会不三思而行。
  双方彼此都有相同的顾虑——这里虽然隐蔽,也不见得不为对方所知,万一有所防备……
  单千担心对方不入圈套,白忙一场;而穆尤术则会担心大殷皇帝留什么后招。

  但罗耀阳却有另一种看法。
  "在大内藏书里,有一不知年头的远足日志,描述的就是这里,说这里'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后来纪相游历天下时,我特意让他到这里走一遭,实地考察了近两个月,亲手完成了地图,只要这里超过五成可能是不为人所知的地方。那这一计就值得一试。"
  "皇上英明!"听起来像奉承,不过单千确实有感而发。
  "呵,"罗耀阳伸了伸腿,"早就告诉你们要多看看书,不管什么书,你永远都可以找到有用的东西。"
  这样看来,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但是有一个问题,在单千心头徘徊了许久,在这难得的休息放松的时间,看着依然亲近的今日帝王,昔日战友,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皇上……那个,风将军那时候不知下落,我们这一群副将也是百口莫辩,外加上凉城的那些风言风语,我们一直都怕皇上会听信那些……误会风将军……当时我们……"
  罗耀阳横扫了一眼这个粗糙又忠心的手下,"你跟随风霆才几年,朕认识风霆多少年了?对他的了解和信任,难道还会不及你们?"
  罗耀阳从来不会用'可能'去质疑属下的忠心,所以他在等,等有人自首,等有人承认可能这样或那样的不得已。他有堤防却没有挑明,留后手却依然给对方可能回头的机会。
  风霆没有让他失望,尽管中毒受伤被困,不过依然好好的活着,等到御驾亲临的时刻,亲自派亲信禀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且那时他被亲兵拼死护卫脱险之后,聪明的选择藏匿失踪,而不是指挥豹骑军捉拿叛将,与对方起正面冲突让大殷将士内乱。
  但韩英让罗耀阳失望了,这一路西进,看他越陷越深,丝毫没有悔意。
  罗耀阳早在过午羊城后,就决定彻底放弃再给他机会。
  韩英做先锋,率着五万兵马一路所向披靡,而罗耀阳的中军稳步向前,无懈可击——防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内奸。
  十八万中军,罗耀阳先后用冠冕堂皇的命令支走六万,然后每日启程,中军帐下的士兵都有几千人在不知不觉中堕后,集结。直到楚水江边,在那一望无尽的营帐下面,其实绝大多都已经是空的了,风霆麾下的八万豹骑军全部撤走。最后的四万,在两军相对的交战中,护住罗耀阳撤到既定路线之后,也在大败中作鸟兽散,当然了,因为有罗耀阳这个肥饵在另一旁钓着,可预想的损失不会太大。

  至于这一处,是早在韩英将军在楚水江边反水之前,早在韩英将军还一路上'势如破竹'直奔穆丹都城的时候,罗耀阳就给了单千一道密令,告诉他这里有个藏军谷,命他暗中囤积一定数量的粮草军备。
  然后单千就按照密旨,安置完军需粮草,在这儿率着一千来个士兵守着,守了七天,之后看到了皇上率那么几千'残兵败将'一路跑来,后面还浩浩荡荡跟着二十万敌军。
  然后就是昼夜不停的攻防战。
  他们的硝石还有剩,不过谷口确实已经是人间地狱,光是那副惨状,也足以吓人一吓了,端看对方作何应对了。
  即便最后对方不上钩,他们此刻也没有回头路了。最差不过是风霆随后反扑的大军要多费些力气。
  在平静、等待、猜测和希望中,两天后,传令兵小跑一声长报,"报——西面山坡有发现。"
  终于,还是上钩了!

  罗耀阳从谷内攀上山头,四下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潮水似的自外围往两山中间的深谷涌,最前头的几乎已经到达山涧底部干涸的河床,大致算算,怎么也有一万五千至两万人之间。

  在谷口,单千又放了一把冲天大火,彻底打断了对方企图想两路进军分流兵力的做法。
  这厢巨石,滚木,箭雨,伴随击退对方前仆后继的攻势,留下的是血肉模糊的躯体,是久久回荡在山谷的哀嚎,唤起的是对方疯狂的反扑。更猛烈地强攻,更多的穆丹士兵被投入两山中间的山谷后,一个飞天信号,从谷内直冲入天,鲜红、明亮,像海上的灯塔,久亮不灭。

  虽然没有人对此做出说明,但双方似乎同时心里都闪出了一抹认知,希望或者是恐慌,最后全部都体现在战场上的血腥和残酷。
  在光与火,生与死,血与铁的不间断攻防中,时间无知无觉的流逝。然后大地开始震动,然后空气中飘散着某种可以被叫做山雨欲来的杀气,然后是战马铁蹄扬起尘雾,嘶鸣就像催命的音符,最后是一声响彻长空的号角。
  风霆率大军赶到了。

  经过一夜两日的激战,原本穆丹士兵用于进攻的翻山涉谷,变成了埋葬自己巨大的天然墓地,无处可逃的溃兵被纷纷赶上了这条绝路,群山环绕的马蹄形山谷,内外山头,到处飘扬着凝重浑厚的黑色旗帜,上面巨大鲜红的殷字,像大殷的千千万万获胜的将士一样,骄傲又张狂。

***** ***** ***** *****

  "皇上,穆丹主力尽在此役降服,霍尔邦也折损了半数人马,霍尔邦大将宛剌虽然最后率残部逃走,不过帅旗倒是丢下了,任他们这次再怎么狡辩,也摆不脱向宗主国挥剑的背叛行为。皇上离京已久,此次诱敌又无事先嘱托,这些善后和趁胜追击的工作,还是交由属下,臣定不会负皇上所托。"中军帐下,风霆英气依旧,略微消瘦昭示着曾经受伤中毒的过往,不过总体来说,显然恢复的不错。

  "朕也担心现在京中会不会恐慌,不过有璟王坐镇,还有纪相,应该还能稳住这几天。军报已经派出去了,八日之内京城就能得到消息,应该不会……"
  "报——南坎八百里加急军报。"
  罗耀阳的话被军报打断,然后大殷皇帝略带疑惑的接过、拆开军报,然后——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不知道是苦还是甜,他把军报递给风霆的时候,开口解释,"南坎营接到璟王监国的命令,率十二万军出兵霍尔邦……"

  "报——建州八百里加急……"
  皇上的话再一次被打断,又是一张军报,"建州营十五日启程,一路冲西杀过来了,前锋已经到达鹿百关……"不用再多的消息,罗耀阳和风霆也明白了这恐怕就是璟王殿下听到前线风声后,安排的'救驾反攻'。
  风霆不得不说,"呃,从快速反应的时间上推算,小熠还是很有魄力的……"

  "报——大川八百里……"
  这回是风霆的话被打断,主帅和皇上两人被连串的军报镇住了,好半天,罗耀阳才开口,"这个路线设计的很成熟,呃,有护国公的风格。"
  "……"
  "报——"
  罗耀阳拿着军报还没打开,风霆就在一旁忍不住露出笑容,"三路大军都被小熠派出来了,臣都猜不到这次该是什么。"
  这回是将领委任的名单,人选选得非常漂亮妥当,但真正让罗耀阳和风霆说不出话的,是熠星最后在朝堂的宣言,[明犯我强殷者,虽远必诛。]
  也许,父亲的遗传终归是强大的,怒起来的熠星一反常态,像只牙尖爪利的小狮子。
  "呃,如果父皇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想起那总是针锋相对的父子俩,这是此刻罗耀阳唯一能发表出的见解。

  善后的安排布置,几乎都被化狐为狮的璟王安排好了——虽然是一种比较奢侈的安排布置。那么剩下的部分,风霆留下处理战俘,罗耀阳则寻到韩英将军叛逃之处找缘由了。

  楚水向南的一处城池,明兹城。
  大殷皇帝围而不攻,亮出旗号,静静地等待着城内对大殷忠心不改的士兵们迟早把叛徒捉拿回来。

  "朕给过你时间,给过你机会,可你都没有选择坦白,那么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我是穆丹人。"地上被捆绑的虬髯大汉坚定的吐出一句。
  "哦,你应该是说你的亲生父母是穆丹人!"罗耀阳纠正他,然后看到韩英将军吃惊的脸"很意外?是的,朕知道,你是朕委派到边疆的守城大将,对你,朕怎么可能不了解?"

  "韩将军,你吃大殷的水长大,是大殷的百姓养活了你,他们教你读书,教你武艺,他们教你一切生活的技能,你的妻子,你的儿子都是大殷百姓……你真的认为血缘那么重要么,你真的认为那个不知名的穆丹贵族血统,对你来说重过你现在拥有的?"
  "……"

  "就算你真的这么认为,你认为穆丹和大殷的百姓他们有区别么?"
  韩英冷笑,"若真的如陛下所言没有区别,陛下又何苦出兵穆丹,掀起无辜战事!"
  "穆丹连年骚扰边境,纷乱不断,霍尔邦也是包藏祸心,朕要在他们的君主头脑发热大祸酿成之前,就断了这种可能,这是一国之君对自己百姓的责任。"罗耀阳一摆手打断韩英开口的质问或者辩论,"你不需要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立场,朕只想问,你叛变之时有没有想过远在京城的父母妻儿?"
  "……"
  罗耀阳站起来,"你彻底让朕失望了。"
  "陛下!"韩英开口说软话,"陛下,与他们无关,是我心太高,成王败寇,我既然做出来了,是腰斩还是凌迟我都不会怨言,但是我希望陛下放过他们,他们……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罗耀阳顿了顿,"谋逆,是诛族大罪。朕赦不赦免……朕只问你一句,你与赵家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皇上!"韩英看皇上转身要走,急忙把他喊住,"……只是七年前有人查出了我的身世,然后四年前又给我与穆丹王接上了头……然后……一年多前,他只是建议让我在下定决心前,先给赵太师通信,说什么都不用讲,只写'御驾亲征',然后说……说这样有助事成,如果事成,改朝换代……这会是我最大限度保护妻儿的可能……"
  "那人怎一副模样?"罗耀阳听闻这话,微微有些蹙眉。
  "四五十岁的文人,中原人,打扮也是中原人,但口音捎带着点月伯人的翘尾音……"
  这样一个形象,罗耀阳在脑子里略微过了一下,信了几分,他点了点,"你的家人会保全性命的。"
  "谢皇上恩典……"

  罗耀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韩英,也算是一个敢做敢当的汉子,可惜一念之差,金钱权势……罗耀阳再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帐子。
  出去之后,罗耀阳招来单千,他忽然想知道贺建的下落,"你们西北营在撤出的时候,怎么处理了军奴?
  "流放漠北!"单千说得理所当然,看皇上皱眉,有紧接着补充,"不过皇上,你知道的那种地方,其实就是死路一条了。皇上为啥问这个?"
  "没事!"罗耀阳不理犯傻的单千,线索断了,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韩英嘴里说的那人……计划周详,处心积虑……竟然在那么久远之前就开始了谋划……还是个中原人……
  中原文人,四五十岁……这种手段,是月伯贺健的恩师……
  伤寒暴毙,死在年前深秋……

  如果星没有成为璟王,暗中挫败了贺健,大殷将不可避免的三面受敌,而最后的结果……真的很难说了,阴差阳错,这样周密的计划,一个文人掀起来了……他本来也有成功的可能。
  不过让罗耀阳唯一感到奇怪的是,这无疑是一种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法子,倒不像国仇反像私愤……四五十岁的文人,若是私愤……这么想确实不孝,但……那人会跟父皇和母后有关吧……

  烂摊子!
  这个词忽然出现在罗耀阳的脑海里,竟与平日熠星一提起母后留给他的繁杂公务时的抱怨耍赖表情完全重合。
  他的星,他的璟王。
  一切都结束了,真的是出来太久,太久了……
  归心似箭。
***** ***** ***** *****

  皇上胜利凯旋,歼敌五万有余的消息一传到京城,朝堂越来越紧绷,几乎到崩溃边缘的神经忽然一下子松懈下来了。
  什么不安,什么皇储,什么蠢蠢欲动……全部,一瞬间,都偃旗息鼓,烟消云散了。

  熠星在拿到军报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埋怨罗耀阳这瞒天过海之计,连他都没通气,生生浪费了上百万两的军费——三大营倾巢而出,就算最后没有什么伤亡,这一趟下来的军饷军需的支出也不是小数——最后肯定还是他要到处抓钱填这赤字。

  不过,当熠星找到卫谋抱怨这番话的时候,卫谋的态度着实令人气结。
  卫谋上下打量打量熠星,"老大,我得纠正纠正你。说到要到处抓钱填这窟窿,是苦命的我,而不是凭一时冲动制造无数麻烦的你;第二,老大,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很难让我相信你真的是在'生气';第三,皇上出征数月孤独,你若这个神情出现在皇上面前,啧啧……"卫谋嘴里嘬出巨大的声响,眼里露出同情可怜的光芒,然后摇头晃脑吹着口哨,一步三晃的离开了。

  "小、白、谋……"
  熠星咬牙切齿地嚼着卫谋的外号,广福之流也就算了,没想到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
  自己不一向都是睿智奸诈的么?
  自己不一向都是强者无敌的么?
  自己不一向都是他们的主心骨么?
  自己不一向都在与罗耀阳的斗争中反复胜出的么?
  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从来没人认为他会……哎,算了!
  熠星决定大度的,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人选择嘴皮上一争高下,没有意义!

  罗耀阳率王师还有三天就抵京,朝中魑魅魍魉的问题日后自然有正主操心,他现在无事一身轻,自然得先抓紧时间酝酿酝酿自己的大计……
  眼角余光忽然察觉到身斜后方有金属反光的耀眼,熠星下意识的瞥头,然后僵直,愣住……

  罗耀阳一手托着头盔,一身戎装铁甲的站在院门口,风尘仆仆,眉眼倦怠,不过初秋午后的金色阳光照在他身上,反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像一座神祗,光明而坚定、高大且威严,英俊并……温柔地看着他,满眼的笑意。
  分别六个月,春天变成了秋天……
  熠星觉得自己就像刚喝下一大口温热的野蜂蜜,甘甜,温暖,浑身轻飘。
  然后熠星的眼睛开始微笑,然后扩大到嘴角,然后笑容越来越明显……

  王师……不是三天之后才到京么?
  你愿意瞒天过海就瞒天过海吧,干吗不跟我提前说一声!
  你的大臣们这些日子都被我吓得够呛,他们肯定会向你告状的!
  朝堂我可是像保证的那样完整还给你了,不过你千万别想着下次还让我再当这个破监国!
  你别忘了你还欠我的……
  你……
  "……我们之前说好的,这次,我要在上面!"熠星挂在罗耀阳身上大笑着宣布,绕在舌尖上那么多话,那么多疑问、抱怨或者倾诉衷肠,结果久别重逢,到嘴边的,竟冒出这么一句。

  罗耀阳抱着他,激情,深吻。
  在挂满半青不红果子的海棠树下,人影重叠,温柔,香甜,旖旎,缠绵……

  秋天是个好时节——
  绚烂,成熟,收获的季节。

  他遇到他,然后喜欢上他,最后……拥有他。
  ——全文完——

***** ***** *****小剧场***** ***** *****

  广福:呜呜,祖宗不幸啊!璟王无道啊!欺君犯上啊!(哀嚎ing)
  皇上:终体会到星那次的痛楚,以后更要加倍仔细!!(决心ing)
  璟王:是很爽!可除了后面不疼……也差不到哪儿去?(困惑ing)
  十二兽:他居然得逞了,皇上居然让他得逞了了了……(回音ing)
  刘太医:璟王,果然是老夫生平遇到的最大的变数!!(墙头草在思考,动摇ing)


番外之个性分明篇
  之龙椅感言。
  罗堂,皇长子,十四岁。
   是罗堂第二次坐这个位置 ,表情坦然,驾轻就熟,"皇者,上天之子,天下之尊。四海臣服,八方朝拜……"
  太上皇皱眉,皇上没有表情。
  熠星叹气,"不是他的错,自上次他讲演完, 只顾着鼓励他,他可能误会 ……但是我保证,他第一次的时候,教条不假,但真的没这么自恋。"
  结论:孩子还是好(傻?)孩子,只不过真的不合适这个位置。

罗基
  罗基,十三岁,皇上的第二个儿子,有些紧张。
  "儿臣此刻深深的感受到书中道理,国家中兴,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的最大目标。富国与强兵是分不开的。只有国富,才能民强,而只有民强,才能兵强,兵强就是天下强……"
  熠星:呵呵……唔,他年纪还小。
  皇上:……
  太上皇:……
  结论:皇帝陛下,他们真的是你的儿子么?

  罗墨
  罗墨,十岁,皇上的第三个儿子。
  沉默地坐在上面,看着众人,"感觉……很沉重。"
  "为什么?"
  "承载太多的期待和责任。知易行难,就像写字,写字不难,但写一篇能让太傅夸奖的好字却不容易。"
  太上皇松开眉头。
  皇上向椅背上靠一靠。
  熠星震惊中——这是十岁孩子该说的话么?
  结论:皇家的教育很诡异,教育成果两极化。

  子藤
  子藤,四岁,纯粹是凑热闹来的。
  爬上椅子,坐定,在椅子上扭一扭,"不舒服,爹爹,硌屁股!"
  熠星暗中叹一口气,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子藤,这个可是龙椅!"
  " !"子藤 点头,貌似懂 ,又扭一扭,"可……可还是硌屁股呀!"
  太上皇&皇上:=_=|||
  结论:跟他那个不成器的爹一个德行,完全的享乐主义!

  子菲
  子菲,四岁,因为哥哥来 ,所以他也跟来 。
  爬上椅子,试图靠靠背,靠不到;试图靠扶手,够不着,低头自己琢磨琢磨……躺下,刚刚好。
  "宝贝儿啊, 这个是椅子,用来坐的。"
  子菲打滚中,"可是这里很大呀,爹,哥哥,你们都来……"
  " 这个是龙椅,只能坐一个人。"
  子菲眨巴大眼睛,"所以大家才要轮流么?"
  "嗯……是!" 实话,熠星觉得这么回答有误人子弟之嫌。
  子菲自己闷头不知道想什么,然后抬头,指着其他堂兄弟,"谁拿金豆子最多给我,就可以上来一起坐!"
  太上皇&皇上:……
  结论:绝对的后浪推前浪!起码他爹赚'黑心钱'的时候,也没敢当着太上皇和皇上的面,公开叫卖皇位。

之二
  遭遇蝙蝠

  蝙蝠在御书房
   一只蝙蝠误入御书房,然后……
  嗖——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啪嗒——咣啷!
  白瓷碗盖同一黑褐色不规则图形,同时落地,发出迥异的两声声响。
  广福吓一跳,看到地上那摔破的碗盖和正眩晕中的某褐色带翅膀、长尖牙的祥瑞动物,"陛下?"
  皇帝头也没抬的道:"丢出去!西暖阁的规矩,非得传召不得擅入!"
  广福:……
  蝙蝠:……
  蝙蝠在卫府
  吧嗒!
  管家:"哎哟,雁么虎!"
  海宁笑道:"吉兆啊!蝙蝠就是'遍福', 叫'福从天降',是好事。"
  管家:"那老爷, '福' 们怎么办啊?"
  海宁:"把它放到房檐上吧,在地上它飞不起来的。"
  蝙蝠:呜呜呜…… 这个哥哥是好人!
  蝙蝠在璟王府花园
  子菲用树枝捅一捅掉在地上昏迷中的蝙蝠——不认得。
  抬头看看树上,确定没有鸟窝—— 这个月被他和子藤扫荡五遍的地方,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鸟?蝉?老鼠?"嗯,无论大小,还是颜色,真的像老鼠!
  当下子菲解开腰带,系在蝙蝠的脖子上,一路拎着往书房献宝,"哥哥, 快来啊,这有 一只长了翅膀的老鼠!"
  蝙蝠:士可杀,不可辱!
  蝙蝠在璟王府书房。
  黑影一闪,卫尘身影一躲,喝道,"大家小心!"
  "别那么大惊小怪!"卫谋定眼一瞅,重新拿起账目,懒洋洋回道,"没事,就是飞进来个蝙蝠。"
  " ,"卫尘放下手中的铁镇纸,瞥一眼裹着毯子脸色紧绷的熠星,"老大,那东西跑去那边去 …… 抓吧。"
  熠星扬手用毯子一蒙头," 没见着!"
  蝙蝠:……
  结论:狐狸狡猾,其实是因为他胆子最小。
  (完)
  *****
  之三
   我是一个大奸商,讲价本领强。

   天下太平,繁荣昌盛。皇帝、亲王、皇子、世子……微服一起逛街市。
  鉴宝斋。
  罗耀阳驻足欣赏一瓷笔洗。
  老板:这位爷, 看您就是满腹经纶出身富贵,这款官窑笔洗搁在不是读书人手里都糟蹋
,要是您得了去,那是再适合不过了,正八经儿的燕代官窑,小五百年了,
可是个稀罕货,这条街上也就这里有,不是跟您说大话,这条古玩街上,我们鉴宝斋……
  罗耀阳:多少钱?
  老板:哟,爷爽快!这可是大买卖!这玩意五百年,爷您看这色泽,看着釉,再想想它出身和年头,这东西不能便宜喽,不过这看爷您就是非富即贵……就算是今天开门彩,我给您让一分利,一
百二十两银子,您看怎样?
  罗耀阳嘴角露出 抹笑意,抬腿走人。
  老板:哎!爷留步,爷再仔细看看,这瓷笔洗不多见…………要不这么着,我真的不能再少 ,一口价,一百两!
  ……
  老板:……好,好,好,今天算是交您这朋友, 不赚您钱,咱们讲交情,讨人情,八十两……
  ……
  老板: 豁出去了 ,这好东西只配您这样的贵人,我宁愿赔本赚吆喝 !七十五两……
  ……
  老板:…… 我说了这么多,您要是诚心买,您还个价……
  罗耀阳:这是仿造品。
  老板:你开,开玩笑!我们鉴宝斋……
  罗耀阳:真正的燕代官窑青釉三足洗,皇宫私库一只,左相书房的案头一只,若非仿造,
这只又是哪个?这只色彩过新,釉色过亮,但釉面滋润,莹润厚重,几可乱真也是仿中精品。若从手艺功夫论,五两的价值也是有的。七品县官半年的俸禄值一只笔洗,也算是它的造化

  最后,皇帝哥哥连五两都没花,就把笔洗弄到手 ——老板赠送,算作封口费。
  120:0趋于无穷大。
  皇上的结论:
  与商人打交道,与朝臣打交道,其实大同小异。
  聪明的商人还是会讲诚信的。
  朝中官员的家底是不可估算的。
  下次再有天灾人祸,可以考虑直接把朝堂上最肥的猪宰了拉出去赞助灾区。
  **
  编草鞋的小摊
  璟王:多少钱?
  工匠:十二文钱。呵呵,您是大贵人怎么能穿这个?您脚上的都是丝履呢。
  璟王:唔……十天一集市,就算一次集市上能买掉五十双……
  工匠:啥?五十双?俺是京城一带手艺最好,价钱最公道的,俺一个集市最多才买过二十三双,哪家比俺还好?
  璟王:二十三双……唉!一年毛利才一两银子,一斗米也要五文钱……老板,给我包三十双!
  工匠:啊,您是贵人,怎么……您跟俺玩笑呢吧!
  璟王笑得一脸灿烂: 拿去送礼!这么好的稀罕东西,他们肯定没穿过!
  最后,璟王花了四百文买 三十双草鞋。
  360:400
  如果故事就到这里,熠星的这浪费行为再一次坐实 他败家子的名号,只可惜……
  在一番包装和吹嘘下,结合草鞋柔韧、凉爽的自然特性,那三十双草鞋转手就被某人以每双二两银子的高价卖出去 。
  60000:400 奸商从来都是这么无耻的!
  ……更别提后来皇帝、亲王、皇子、世子、及皇帝身边红人们穿草鞋所引起的'以穿草鞋为时尚'的强大效仿之风……
  璟王的结论:
  富人的攀比效仿已经到了非理智的地步,不从他们身上揩油,就是违背家训,不理不容!
  大众生活依然挣扎于温饱阶段,恩格尔系数居高不下,长路漫漫,哥, 继续努力吧!
  **
  包子铺
  璟王世子们的习惯不好,走路不看人,只凭着味道转,七转八转的把侍卫们转丢 ,俩豆丁转到小吃街后,牛都拉不回来 。
  子菲:哥哥要吃这个!
  子藤:哥哥 也要这个!(???)
  罗墨非常确定他们已经跟侍卫走失
,看着眼前俩粉嫩嫩的小堂弟,无奈卸下腰带上的明珠,"店家,我想要两个包子给弟弟,可这身上没有钱,可不可以用这个先抵给 ,一会派人送钱来的。"
  '本店利薄,概不赊账'这种招牌看对谁! 仨孩子这看就是不是一般人家的,还能赖账?再说,那明珠,别还说俩包子,就是俩包子铺都不止。
  包子铺老板盛一包子给边上那俩孩子一人递过去一个,转头看一个年龄决超不过十岁的'哥哥',"这位小公子, 弟弟都有了 ,你也拿一个吧!"
  "不 ,谢谢!"罗墨摇摇头,举起手,两个小贪吃鬼被他一手牵一个,哪里还有多余的手拿包子?
  俩豆丁手举着个白胖胖的大包子,被罗墨拉着往前走,眼睛就没离开过两边的小吃摊子。
  "哥哥 要糖人!"
  "哥哥 要煎堆!"
  "哥哥 要喝那个……"
  "哥哥 是什么?"
  "哥哥……"
   一条街走下来,俩豆丁一顿海吃,'豆丁'差 撑成 '豆包',而罗墨身上的零碎饰品,玉佩、银锁、指环、金链子全都换成了各色吃食挂在胳膊上。
  然后,
  "哥哥, 要风车!"
  "哥哥, 要竹哨!"
  "哥哥……"
   罗墨无奈的蹲下来,"子藤,子菲乖乖的,东西太多了,哥哥拿不了 。"
  子菲眼巴巴地看着风车,子藤眼巴巴地看着竹哨,然后两人眼巴巴地看着罗墨哥哥手里的大包小包零食……神色几经痛苦转变,最后,子菲拿出了吃剩下大半包的蜜饯,跑到铺子前,"大娘,大娘,
可以用我的蜜饯跟你换个风车么?那个铺子里的大叔说他家的蜜饯京城最好吃的,真的很好吃的,真的。"
  物物等价交换,不能让谁吃亏的,这张粉嘟嘟肉乎乎的包子脸上一双渴望的大眼睛信誓旦旦眨巴眨巴地看着 ,整个一散财童子、年画娃娃,谁好意思拒绝么?
  所以,子菲不仅换回 一个风车,那大娘还饶上他 一个竹蜻蜓。
  然后,整个事情就开始朝诡异的方向发展 。
  罗墨本来买了两个大凤凰糖人,一个被俩宝贝吃掉
,然后子藤用剩下的糖人去另一个铺子换一个小空竹和竹哨,后来俩孩子用空竹和竹蜻蜓,去玲珑阁换一个九曲连环,然后去多宝斋用九曲连环换一个布袋玩偶,然后,布袋玩偶又换一个大风筝……
   这厢,侍卫追寻着罗墨一路留下的零碎小饰品路线,外加卖风车的兼卖糖块,卖空竹的兼送糖人的诡异情景 一路追寻,最后,在'京城第一楼'找到他们 了。
  小世子们累了 ,正在楼上雅间的软椅里呼呼大睡,七皇子罗墨则靠在窗边看书。桌子上摆着几碟精致小点心,京城巧手张做的烟花,澜坊的微型刺绣屏风,还有些小零碎的玩意堆成了小山。
   这是…… 这是什么状况?
  "觉得奇怪?"罗墨放下书,看向两个小堂弟," 我也正奇怪呢,怎么半包蜜饯和一个糖人换来换去,最后换回来这么些东西?"
  罗墨站起来,吩咐众卫,"去准备马车,子藤和子菲恐怕要晚上才会醒 ,不用跟酒楼结账了 ,这些是他们用胡同李的根雕,跟这里的掌柜换来的。"
  侍卫把罗墨抵出去的饰品一路赎回来,一共用去
二十八文钱。可京城第一楼里哪怕是随便一碟点心价值也不止三五十文。而最后搬上马车运回璟王府的东西……让自诩奸商的某人,长吁短叹 很久……
  28:未知
  后生可畏,前途不可估量……
  孩子们的结论:
  其实,钱也没什么用。
   (完)
  *****
  之四
  人力车
  太平盛世,京城原本的东西两集市在短短数年间扩延了不少,而且一年比一年大,原本大半天能逛完的两市,现在可能一天广一市时间都不算宽裕。主要是街市距离抻得太长,而大部分人脚程有限。
  用轿子代步,慢,而且笨重;用马车代步,成本过高。
  所谓需求推动进步,有识之士,或者叫以市场为导向的商人,绞尽脑汁,由此而生一种新的代步工具——人力车。
  最简单的概括 ,就是在一张竹椅下面加俩轮子,然后前面有人拉着走。当然其中的轴承、齿轮、弹簧减震之类的技术性问题,就是商业秘密 ,但大致上
,取材轻便,成本低,使用起来适于中低等收入人群,而无一技之长出些苦力也能些赚钱,所以一夜之间,这种人力车风靡全京城。
  罗耀阳:嗯,比朕想象的要稳,视野很好,比轿子要快,确实不错!但安全稳定全系于车夫一人,偶尔试一试可以,朕必不会钦用。
  心声:隐私性太差,若是与星同坐,这可不是个好主意。
  结论:皇帝哥哥依然闷骚,明明就是怕吃不到弟弟的小豆腐,偏偏把缺点上升到国家稳定安全层面。
  熠星:比起一部动辄百两银子的马车,这东西真当不错。还解决了部分游民的生计问题。 , 这个璟王,又在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
  心声:动动脑,动动手而已,真是一本万利,坐地生钱。
  结论:璟王依然贤名远播,大家看到 他的智慧、便民和仁慈,却依然看不到他背后的巨额利益——做人做到这份上,真成功。
  海宁:其实感觉并不好。看前面的人挥汗如雨的小跑,全因是在后面加重了他的负担。但若大家都不坐,他们就没有收入,感情和理智的矛盾,总是这么不可调和。
  心声:唉,其实还是自己太虚伪,想想府里的仆人……
  结论:过往的遭遇让他见识到书本外的疾苦,深厚的学识让他能意识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所以,他能成为一代名臣,有本质的必然性。
  子藤和子菲: ~~~再快 ,再快 ……
  车夫:驮小孩子就是轻巧啊! 好,再快 !
  心声:……(没有,俩孩子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结论:其实应该给孩子们弄个安全带。
 (完)
  ——番外之番外——
  卫尘:谋,我们也坐吧!
  卫谋:挺大个人,又是行武出身的,你也好意思!?
  卫尘:哎呀,坐啦! 看子藤和子菲多高兴……
  卫谋: 跟俩孩子比?
  卫尘: 要坐,我就是要坐,就要坐!
  卫谋:滚!别说认识 我!
  然后,某 ……
  "到西市多少钱?"
  "八文。"
  "太贵 ,六文!"
  "八文, 打听打听,都是这个价。"
  " 你拉 ,六文钱拿去,要不然你也是闲着么!"
  "这位爷,话不能这么说……"
   最后卫尘与一年纪颇大,看起来生意不太好的车夫达成买卖一致,六文,从这到西市,拉两个人。
   "哎,好慢啊!"  "……"
  "不是我抱怨,谋你看看, …… 我走得都比这快!"
  " 这里是上坡。"
  "哎哎哎!停!" 卫尘翻身跳下去,一顿数落,"你不行!这感觉都没有! 我不求你有多快,可是也不能到了上坡就不进则退吧……太慢 !靠边,你后面坐着去!"
  "……"  "……"  终于,
  "呼,呼……不是,其,其实 这真是个……是个体力活……"卫尘胳膊搭在卫谋的肩上喘粗气,"这位老哥, ……你不容易,真不容易……太不容易
。银子,你拿着吧!不用,不用找 ……哎哟,累死 ,可累死 ……"  (番外之番外完)


番外之捉奸在床篇(上)

  "若薇……"一个英气内敛,威仪沉稳,容颜不再年轻的男子从客房出来,正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外廊下,手持信笺默默出神,"怎么了?"
  "没事,真应你的话,是虚惊一场。"若薇靠在丈夫的身上,把信笺递给他。"耀阳平安无事。"
  罗颢伸手接过,在妻子视线不及的角度,眉眼间闪过一抹安心,然后他打开信,大致扫 几眼,眉头又习惯性的皱起来,低斥,"混账!"
  他们夫妻出海远游 载有余,刚脚踏陆地没几天,就收到了来自京城,来自他们小儿子罗熠星措辞委婉的邀请他们回宫小住几日的家书,并表达了孙子们对他们的思念。
  当时太后陛下特别高兴,觉得自己与儿子们简直是心有灵犀,当然,子藤和子菲这两个肉乎乎的乖巧小白兔也太久没见,甚是想念。但太上皇陛下却已经敏感的察觉到异常,几乎是立刻翻看积攒数月之久的情报——
  混账!居然用忠心有问题的将领守卫边疆,他这个皇上是怎么当的?
  混账!既然觉得赵祚那个老匹夫有问题,下手便是,弄什么撤职赵氏官员的花花肠子,很闲是不是?
  混账!居然被人临战反水,腹背受敌,这个兵是怎么带的?
  混账!朝堂有什么压不住的,当大殷禁军都是豆腐做的?他 个监国是怎么当的?
  ……
  尽管熠星在信中 句话都没提朝堂上的形势,一句话都没提前线战况,不过一位昔日铁血的大殷皇帝还是从众多只字片语中,得出与事实惊人相识的结论。对小儿子的这封信的定义,也由家书变为'求救信'——
让一向骄傲又铁血的太上皇大为光火。
  大概父亲都是吝啬于对儿子表达赞赏、信赖和宠爱。熠星和罗耀阳年前联手拿下月伯的消息,没有得到父亲的亲口表扬,反倒是最近的马失前蹄,让太上皇陛下把'混账'两个字全权取代了儿子们的名字。
  上路,回京。
  太上皇嘴上怒斥着两个不肖子,行动却几乎没有什么耽搁,结果眼看着距京再有十来天的路程,他们又接到了手上的这封'家书'——熠星措辞委婉的表达了京城秋日风大,今年寒冬早临的迹象,又紧接着介绍
了一连串山高水远的南方迷人景致,并且附带着沿途的同盟商行的名字和地址……言外之意……!
  "不肖子!"太上皇嘴里忍不住再斥。当他和他母后是他手里的小兵,招之则来,麾之则去?
  太后结束了自己的出神乱想,对着丈夫笑一笑,"力挽狂澜,化险为夷,你的儿子们在这一年的时间内,几乎同时征服了三个外邦国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薇重新拿过书信,心底打着盘算,"唔,我觉得星儿规划的路线不错,我们从这里折返,过孤山一路往南吧,在朗珀过冬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太上皇皱皱眉,他觉得不妥,源于他太了解妻子,刚刚 提起的冬 避寒计划时的积极态度,和笑容里那抹复杂到有所图的意味……
  太上皇伸手揽住 ,温柔却异常笃定的一锤定音,"不,我们按计划回京城。"
  挑眉,"好啊!"若薇作毫不在意状一口应下,一边一边往外走,"一会儿回信给他们, 去叫人先端早点,反正不用急着赶路 。"
  果然!
  看着妻子的背影,太上皇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有猫腻。他这个小儿子肚子里的花花心思和不按牌理的乖张性情,从来没叫他放心过,而妻子现在明显有
参与的迹象, 更让太上皇不知名的怀疑变为不安,甚至可以上升到可谓'危险'的地步。
  回信?不如说是通风报信更为妥当!
  在太上皇掌握下的行程,整整比若薇在给熠星回信中提到的抵京日期提前了两天。
  太上皇的回京是雷厉风行中的悄然无声,这叫突然袭击也不为过,而能让太上皇进行突然袭击的对象,在这个世界上屈指可数,其中就包括大殷现任的皇帝和贤明远播的璟王。
   ***** ***** ***** *****
  罗耀阳和熠星,昨夜双宿双栖在璟王府,此时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 ,不过两人还是躺在同一张榻上,迟迟没有起身。
  "星,在皇城东的树林那儿重新起 座璟王府邸怎么样?"
  "嗯?"熠星浑身酸软的窝在被子里,一反牛皮糖的常态,与罗耀阳之间少说也有隔着半臂的距离。
才几天功夫?竟让熠星升起'悔不当初'的感觉。没想到一个闷骚、别扭、压抑、逃避,被他一心套牢的人,一旦定下决心,又无后顾之忧后,呃,猛烈的攻势让他从身到心,从内到外都有些吃不消。
  " 想把这里重新恢复成太子府?要立太子了么,为什么忽然想起给我盖宅子?"
  "不想你离我这么远。"罗耀阳手一勾,语带双关的连人带被子拉到怀里。
    现在的璟王府,原身的太子府,距皇宫的直线距离是不远,但若算上在宫中的多重宫门,外加璟王府的正门方位,算脚程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近。
  鉴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罗耀阳身上那种帝王典型的、固有的、霸道的占有欲……他亲临璟王府,或者要求璟王入宫的频繁次数,日子一长,非出事不可。但若要在他们之间修
一条方便幽会的地下暗道,当然是重新起另一处宅子会更加隐蔽。
  对于罗耀阳的提议,当熠星推想到言外之意的可能,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现在这样都快折腾死他 ,若是有一方便直达卧房的地道……" 我,我
觉得还是像以前这样好 ,每三日的早朝前一夜,我都在宫里过,剩下的两个白 天也够见面……"
  罗耀阳摸着怀里人被子下面昨夜被他纵情留下的斑斑痕迹,有些明了。看着略带防备的熠星,眼里浮出一抹笑意,他低下头,唇齿戏弄着粉中泛红的耳垂,"身子吃不消
?乱找借口……"
  两人分别数月的思念,罗耀阳一回来却又被这吵着叫着要讨债的家伙弄得好几日行动不便,重掌主动权之后,他自然有些情难自禁,虽不至于像第一次两人那般'惨烈',倒也难免让熠星这几日体力不支,睡眠匮乏。不过从长远来看,不至于总是如此这般,起个新宅子还是势在必行。
  吻住嫣红未消的唇之前,罗耀阳坚持,"反对驳回,就这么定 。"
   这厢两人吻得难解难分,那厢太上皇的车马已经在清晨时分入了京。然后,径直的选择'看望'他的小儿子。
  理由很简单—— 一边是他知之甚深、自律稳重,内敛勤勉的继承人, 一边是永远不羁不驯, 我行
我素,并且从来不屑皇族荣誉的败家子。如此对比鲜明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京郊内外的'谣言'里,这作为一个正常思维的父亲,他会认为谁是那个谣传背后的'惹祸精'?
  "太……太上皇……皇太后陛下……"
  "叩见太上皇,皇太后……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太上皇一行人一路走进王府,沿途仆人都呼啦啦跪地请安,吃惊与叩拜糅合在一起所掀起的吵嚷,绝对不是小动静。不过再闹再吵也是前院,
过中庭之后,真正熠星经常出入的地方,这种声音骤然减小,璟王喜静,注重隐私, 些太上皇也是早就知道的。
   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仆人,管家贵五带路,直走到通向内院的最后一道门。
  璟王的规矩,能在这道门里日常生活、活动的人,璟王府上下屈指可数,都算王府里的主子。也就是了,若需要王府下人进来伺候,最好在进门之前就吩咐好,否则别怪进去之后凡事要自己动手,烧水沏茶,无人伺候。
  璟王任性惯了,他 这奇特的规矩也是朝堂间公开的秘密,不过要贵五当着跟两位陛下的面重复,借他个胆子怕也不敢,只能转弯抹角的请示,"二位陛下,照往常这个时辰,王爷恐怕还没起呢,两位陛下可否先落脚在……"贵五话没说完,就瞥见太上皇皱眉明显不悦的样子,忙开口挽救,"呃,陛下事情是这样的,皇帝陛下也在!王爷完成监国之任后,
些 直都有很多事要转于陛下交待商议,通常会谈到很晚,皇帝陛下昨夜留宿 。一会儿想必陛下已经起 ,不若奴才先去通报皇上……"
  "嗯,那就备膳栖云阁。"若薇开口解围,转向丈夫,"星儿身体弱,先让他继续睡,反正耀阳正好也在, 我们边吃边聊也一样。"
  太上皇看了妻子一眼,点头,转过来对贵五吩咐," 你下去准备吧,后面不用这伺候一。"
  支走了最后一个闲杂人,太上皇入了内院,却根本没有朝妻子说的栖云阁走,而是选择 另一个方向,飞星苑。
  太上皇有一种直觉,或者更准确的应该叫'敏锐的观察,大胆地假设和精密的推测'。他只是模糊的想求证一件,让他觉得疯狂、不可理喻、不可能发生,却又不想任由一种猜测
一直让他疑神疑鬼的'可笑'事件。
  然后,他在飞星苑,在小儿子的寝殿之前看到了大儿子的贴身宫侍,广福。
  太上皇没理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广福和其它两个内监,他走进去,在寝殿内室之外的偏厅,不算意外地看到准备妥贴的洗漱用具,两套;看到从内衣到外袍,花色等级都不同的冠服,两套。
  太上皇没有一脚踹开那扇遮掩着真相的木门,而是选择在外厅的椅子坐下来。
  他深邃的、平静的、不露思绪的眸子下面有一股不为人知的暗流,墨黑而冰冷,深不见底,密不可测。若薇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所有的理由借口和劝慰而选择了沉默,这样的丈夫,不是用小花招就能抚平的。
  只听太上皇开口,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小福子,去叫他们起来,我在这里等着他们。"
  "皇上,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广福带着俩小太监托着两人的洗漱用具和衣服进去,唤起两人之后,就一边伺候一边带着哭腔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广福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上皇和皇太后就这么突然到 ,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本来没有要那么多人过来服侍就是怕人多嘴杂,结果……反倒成 弊病。
  "没事!"罗耀阳穿好衣服,看着旁边动作缓慢,明显出神的熠星,"别怕!"
  " 没怕,我就是在想对策。" 这是一个关头,熠星当然是在想开脱的借口,对于说谎,呃,用他的话,技巧表达语言的方式,他一向精通此道。
  罗耀阳挥挥手让广福退下,"星,他们是 们的父皇和母后,这件事情我们即使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而且既然我们做出来
,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这是我们罗氏皇族的家训。"
  "……"
  熠星想这个'勇者无畏的罗氏家训'与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遵守的母亲家族的'趋利避害的商人家训'相悖,不过面对目光坚定的罗耀阳,熠星只是非常痞子气地扬扬眉毛,"反正,我
死不悔改 !"
  罗耀阳低头在他额上亲一下,"一切有我。"
  罗耀阳不是擅卖弄口舌的人,也许来源于他务实的性格,也许更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地位。熠星,对他来说已经超越了亲弟或者妻子的定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都必须在危险来临前,挡在他身前,张开羽翼,这是他作为兄长、上司、甚至是夫君的责任,不需要表述,也不需要强调。
  所有闲杂人等,包括从内室出来的广福等人,全都退到了殿外。然后罗耀阳和熠星两人穿戴整齐的出来 。
  "拜见父皇、母后。"
  "……"
  沉默,让人除了听觉之外,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发自某人身上的寒冷和严厉,真切地让跪地请安的儿子们感到父亲的震怒。
  时间变得静止。
  实际上只是很短的片刻工夫,至少如果太上皇企图用这种无声静默的压力让儿子们先清醒清醒的话,那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连开始都算不上。不过有人已经挺不住 。
  没等太上皇开口,熠星便很自然地站起来,走过去拥抱母亲,"妈,好久没见,您依然美丽又年轻。"
完后,转身看他的父皇,相比对母亲的亲昵轻松,熠星的态度更规矩和……挑衅,"父亲,欢迎您回京!不过为什么您总喜欢让人用下跪以表达对你的思念和尊敬?"
  "放肆!"太上皇脸色 沉,忽然发难,一脚踹向熠星的腿窝,迫使他重新跪下。
  "父皇!"
  "颢!"
  "哎哟……"
  罗耀阳和若薇几乎同时惊呼出声。面对突如其来攻击的熠星毫无准备,就在要狠狠地摔跪在地上的瞬间,罗耀阳伸手搂他入怀,结结实实的当 一次肉垫。
  太上皇看着地上的两个儿子抱在一起,虽然是摔的,但其中的亲密暧昧、信任、心疼、小心……很多情愫源源不断的滋生,却唯独不该属于手足情深。只需一眼,只需一瞬,任何人都可以看出来不妥,任何人都无法狡辩。
  "那么现在……"太上皇居高临下,"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么?"
  "……"
  "就是您看到的这样,父皇。"罗耀阳跪在地上,坦荡,直接,没有辩解。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抬起下巴,显然是受 些冲击。
  猜想、笃定都远不及当事人的亲口承认来的震撼更大。一向令他骄傲满意的继承人,居然说出了这样话,承认这样一个不堪的事实。他的那个一向稳重自律,冷静理智的儿子,居然……搞上了自己的弟弟……
  太上皇微微抬起手,露骨的情绪,让人毫不怀疑他会一掌狠劈下去。只是他没动,眸子里的光在一瞬间变了数变,痛心的、愤怒的、失望的、决绝的……却在最后慢慢趋于平静,静得让人更胆战恐惧那深潭下的激流。太上皇手放下,坐回去,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稳健,却几乎是一字一顿,"纠正它,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抱歉,父皇!"罗耀阳挺直的跪在地上,坚持且依然坦荡。
  太上皇盯着他,半晌,把视线转向熠星身上,正好与小儿子对视上,他没有开口问,熠星却'知情识趣'的耸耸肩,"
知道在您心中,我一向是个不肖子,所以,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企图扭转您对 的印象。"
  "耀阳,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旨让熠星到自己的封地去,没有传召,永不得入京!"
  听到太上皇的让步或者是建议,罗耀阳神色未变却行了一个叩拜大礼,"父皇,我不能!"
  "收回你的话!"山雨欲来的最后警告,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出 话语背后的决心,忐忑着未知的,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罗耀阳跪得笔直,"让您失望了, 很抱歉,父皇!"
  太上皇伸手解下腰间的鸽蛋大小连排玉石腰带,原本的愤怒和失望早就化成 歉意、痛苦和不舍,深沉的埋在永远不被人知的地方,表面上决绝地拿起腰带……
  耀阳是他辛苦培养起的继承人,一个合格的皇帝,一个能把帝国带向辉煌的皇帝。他正值壮年,才当了
三年的皇帝,他的路还很长,不能让这个污点断送了一切。儿子们不愿意放手的罪恶,作为父亲,作为上一任皇帝,罗颢别无选择——星儿,他聪慧的,卓越的,不驯但总是善良的幼子,他亏欠他良多的幼子……
你辈子,他注定要辜负到底。
  太上皇挥起来的玉石腰带,带着死亡的威胁,夹着凌厉的破空之声朝熠星打过去……
  "父皇!"身手不错的罗耀阳从空气中的风声判断了那一击的雷霆之势,厉声喊出的同时,抱住熠星就势一滚,痛彻透骨的一击抽在罗耀阳的背上。即便翻滚中已经卸去了多半力道,腰带的韧性也能让受袭者避无可避,玉石的坚硬也足够力道透过皮肉直达骨头。
  "颢,你不觉得太过分 么?"
  "父皇,我是兄长。"罗耀阳护紧了胸前的熠星,不躲不闪,不卑不亢的看着自己的父皇,"或者在某种意义上 ,星是我的妻, 会挡在他身前,无论怎样艰难。"
  太上皇看着挡在他身前,抓住他腰带,愤怒到尖锐的妻子,看着明显内伤不轻,不住咽下不断翻涌血气的耀阳,还有……还有他看到熠星从耀阳怀里慢慢抬头,努力的拉扯嘴角让自己露出不在乎,不受伤的笑容,眼睛却泄露了他的迷茫、不解和心底里浓浓的哀伤,他的幼子就那么坦率又清澈的直直的看着他,看着这个刚刚对他动了杀机的父亲。
  接触到那双眸子的 一瞬间,太上皇知道自己终究不可能硬下心肠,惨败且再无胜算。
  罗颢一生,曾拥有上百个女人,却只有挡在他眼前这个是他心里的妻子,他的责任和他的守护;罗颢一生,儿女成群,却只有地上跪着的两个最出色,最贴心,最让他挂念、欣赏和喜欢。
  面对他们,在天一刻,这个铁血皇帝明白了比起昔日被他牺牲的众多皇室宗亲,他们永远是特别的,他永远不可能为 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下得了狠心。
  耀阳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知子莫若父。尽管儿子什么都没有解释,但罗颢知道,耀阳能最终走到了这一步,绝不是凭一时轻率的冲动。他会曾经自责过、拒绝过和自律挣扎过,但最终他依然选择了这条路,并且无怨无悔。而刚刚的舍命回护……是他教儿子什么叫责任,什么叫
人的担待,而如今,耀阳用生命在诠释了一个含义。
  耀阳、熠星,两个人明明做出了天理不容的罪恶,罔顾伦常的丑事,却在坦荡和坚持中变得光明和不可动摇。是的,他们赢
,罗颢不得不承认。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做出的这件事是正常的,正确的或者 ,是应该得到认同和赞扬的。
  太上皇一把推开妻子,杀气没有
,怒气依存,手中的玉石腰带依然挥得像个灵巧的九节鞭,夹着爱之深、责之切的父亲式的爱,疾风暴雨般甩在这两个知错,却永远不会悔改的不肖子身上。
  若薇没有再拦,罗耀阳则默默地紧紧抱着熠星,努力的挡下绝大部分鞭打。
  后背、胳膊、手臂、大腿……圆硬的玉石不会给衣服造成丝毫的破损,可衣服下面的皮肉,全都会被抽出
道道宽深的瘀痕,然后迅速充血、肿胀,变得脆弱,发出灼烧样的疼痛,并会在下一次覆盖上的伤痕的同时,疼痛叠加、翻倍。
   是他们的父亲在发泄对两个不肖子不争气的愤怒。下手没有章法,没有刻意,任手里的玉石腰带落到他们身上的任何地方。太上皇手里的玉石腰带,既有鞭子的灵活和柔韧,又有比铁戒尺打在身上更硬、更坚、更狠的玉石。新伤落旧伤,虽然没有再夹杂骇人的内劲,但疼痛却依然真真切切的透过皮肉,直入骨髓。
  早先一道不经意落在罗耀阳手背上的伤已经开始红的发紫、发亮,肿起老高,至于衣服下面看不到的地方……罗耀阳有切肤之痛,更不可能让熠星有丝毫的暴露的可能,他努力的护住他,死死咬牙,任浑身上下的皮肉发着几乎令他忍不住吐血内伤的的疼痛。
  熠星没有再对父亲表示怨怼和哀伤,只是不管有没有被腰带扫到,都叫得分外惨烈和可怜,"啊……疼啊,爹啊……父皇……啊,再打就出人命
……啊,饶命啊,手下留情啊,爹啊……妈,救命啊……"
  听着熠星嘴里乱七八糟的喊声,太上皇一面揪心发疼,一面越为自己的心软生气,而不愿停手。
  抽在皮肉上的腰带沉闷无声,直到上面的白色玉石,渐渐染上湿透衣衫的血花,太上皇找到台阶而收手。看着耀阳背上大片渗血,脸色痛得惨白没人色,大滴大滴的冷汗正顺鬓角往下流,太上皇的手捏着沾了血的腰带,紧握
又紧握,"到现在, 依然坚持么?"
  "……"罗耀阳试了几次,艰难的爬起来跪的笔挺,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疼痛颤抖,但语气坚决,"是,儿子不孝,让父皇失望 。"
  "好,好好……"太上皇边喘边点头, 好几个'好'之后," 是你们自己选的路, 是 你们自己犯的错,马上给我去太庙跪着请罪,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反省!"
  "是!"罗耀阳领命之后,抬头看着父皇,"父皇,星的腿有旧疾,不能久跪,儿子愿意代他受罚,请父皇……"
  "要他去跪!"太上皇打断罗耀阳。比起对耀阳是伤心失望,生气却偏偏抵不住欣赏的复杂心思,太上皇对熠星这个混世孽障真是又爱又恨,有时候能心疼到心尖,却更多的时候让他恨不得把
个小混蛋打回到娘胎里,宁可没了这个不肖子。
  耀阳为他挡下绝大部分鞭笞,他却能叫得像杀猪,简直是……太皇上戳着熠星的头,"在祖宗面前忏悔,不反省明白 不许起身!"
  太上皇几步走到门边,踢开门,看着院子里安静地跪着的两排亲信近侍下了一个让随后数日都让朝臣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的命令,"送皇上和璟王入太庙反省静思,除了每日定时送素斋清水,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番外之捉奸在床篇(下)
  —— 就是谈判,在妥协中达成共识。
    罗耀阳整个背,腰、腿怕是全肿起来
,即使只是轻微的摩擦到布料也能引起阵阵抽疼,冷汗氲湿了衣衫,在背上的伤口上好像撒了盐一样蜇得厉害。还有那些渗出来血,粘着衣服,加上有些地方的凝固结痂,微微一动都是对伤口更大的折磨。
  太庙不允许走车马,一路上几乎都是熠星撑着他,一点点往前移。
  他们谁都没说话,这样的结果可以预料。
  熠星可以坦荡的藐视道德律法,不在乎什么相奸乱伦,但对于罗耀阳来
,忍受这样惩罚,不如说是一种他对自己的自私和任性的救赎,他心甘情愿。再说,那顿打再厉害,落在他身上也不过是皮外伤,若是落在熠星身上,恐怕就要伤筋动骨,只要熠星没事,无论怎样,
样的结果,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
  "非要跪么?"太庙正殿,只有他们两人能进去,没人看着,按熠星的意思,自然是阳奉阴违 ,"先包伤口吧!"
  "星,这里是太庙,列祖列宗在看。"罗耀阳扶着熠星,慢慢的跪在垫子上,严肃而虔诚得看着那一排排的木头牌位,"星,虽然我们不后悔,可做错事,就是做错事。"
  "这是你的救赎,我明白。"熠星没有跪下,也没有阻止罗耀阳的忏悔。相反,他拿起自己身边的垫子,给罗耀阳膝下又垫软了一层,"可我不信这些,所以我的救赎,不是对它们,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熠星把罗耀阳安置好了之后,便起身外走,他需要干净的衣服、热水,棉布、药品和食物。
  "璟王殿下,太上皇吩咐……"门外的侍卫挡住了熠星欲离开的脚步。
  "我知道!"熠星不耐烦地打断他老爹的跟班侍卫,往外继续走,"反省期间,没有
父皇的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进入,是不?我知道啊,可父皇没说不允许里面的人随意外出,对不?"
   "呃?"那侍卫一愣,随即错了一步,又拦住熠星,"可是,璟王殿下,按太上皇的命令,您应该在里面反省……"
  "……"熠星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啊?父皇说必须反省多长时间一么?没有嘛!他只是说,反省,直到我想明白了为止!我现在想明白
,为什么不能出去?"
  "可是……殿下……"
  熠星拍拍他,指着殿前的哨位,"好好站岗,别让我治你个擅离岗位,玩忽职守。"
  "嗯……是!"
   就在熠星小心的给罗耀阳剪开已经粘在皮肉上的衣裳的时候,殿门忽然被撞开,然后就看太后大人背着个大包风风火火的赶过来。
  " 天,天哪!" 一大包东西哗啦的掉在地上,若薇捂着嘴,眼睛里迅速充盈泪水。
  "妈,妈!您千万别晕。"熠星忙放下剪刀,伸手托住太后,"我这已经有个病患 ,可不缺另一个。"
  "天,我要杀了那混蛋……我一定会!"若薇嘴里咬牙,一手抹去眼泪,极力镇定,"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你处理过类似的外伤么?"熠星看着娘亲大人。
  "没有。"
  "那你还是给我打下手吧。"熠星叹口气,"把那浸湿了软巾递给 ……"
   熠星的手很稳,即使罗耀阳因为疼痛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即使他背后纵横交错的渗血让衣衫粘粘离离,起伏不平,熠星手里的剪刀都轻飘的像蝴蝶一样,丝毫不会刮蹭伤口。
  清洗伤口,甚至上药,老练而流畅。
  当然罗耀阳因此而受益不少,不过若薇在渐渐平静,渐渐放下心来的同时,疑惑也脱口而出," 以前真的是学艺术和哲学的?"
  熠星会经商,若薇不奇怪,因为有周家骨子里的奸商血统,自己就是鲜明一例。
  熠星对国策、战策得心应手,这也不吃惊,商场如战场,本来就是一通百通的事,何况 儿子这么聪明!
  熠星训练士兵的方法,对武器的改良,更没什么稀奇的,书上的描写泛滥,照猫画虎, 也能唬唬人啊!
  但是他用刀的灵巧,包扎伤口的熟练,就不是能从书本上知道的了,这需要反复实践练习。别跟我解释什么久病成医所以会包扎伤口;用剪刀……他总不会还当过裁缝!
  "嗯?"熠星愣了一下,然后咧嘴露出个明显笑容,"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嗯……我觉得哥最好能趴下来休息一晚上,虽然伤口清理了,但恐怕,他今晚会高烧发热。"
  看着熠星言不由衷的笑容,和明显的转移话题的意思,若薇忽然张开双臂给熠星一个深深的拥抱。那些昔日过往,他不愿意说就不了,不过,若薇眯一眯眼睛站起来,她的儿子,既然之前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吃了不知名的苦,那么现在,
就决不能让他继续不如意。
 ***** ***** ***** *****
  太上皇和太后在冷战。
  罗颢很肯定若薇早就知道儿子们的事,可不仅没能成功阻止,也没跟他说过。任由这个事情一发而不可收拾到今天这个地步。儿子们是主谋,妻子就是帮凶,儿子们他能出手教训,对妻子不能动手,也唯有冷战
途。
  若薇的心思就复杂多 ,她知道丈夫一旦知道事情真相,肯定会大发雷霆,这股火必须让他发泄出来,个中愤怒也必须让他表达出来。等打也打了
,罚也罚了,等他后悔心软的时候,一切就自然好谈,这就是若薇的计划。
  结果没想到,去儿子那里走过了一遭之后,什么计划,什么理智,什么劝说,什么耐心统统没有了。
觉得比起大儿子身上的伤,比起小儿子曾经受过的苦, 那个死性和固执地丈夫……
  让他见鬼去吧!
  所以冷战在持续,从早晨到中午。
  太上皇看到妻子一早入宫后,命人准备金创药,什么软巾、白布……
大包。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谁。不过耀阳身上的伤是他打的,有多重他自己心里有数,需要上药他也明白。只不过当时气头上……再说,皇上被自己老子打出伤这种事不好让太医出面,自己拉不下脸,那么妻子亲手去给儿子上药,他自然不会阻拦。
  可没想到,妻子在太庙从早上一直呆到晌午,回来后却一句话都不说,只从寝殿内抱出两床被子,一副要单挑横穿整个皇宫直奔太庙的架势,弄得罗颢不得不打破两人之间的冷战。
  "若薇, 你这是要干什么?"
  "去太庙。"若薇挑着眉,说的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 不会忘了我的命令吧!" [非得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那饿哦就跟侍卫说你允许了,他们如果愿意可以来向你求证!"
  "……"
  对若薇一副'浑不吝'的架势,罗颢本来的担心、心疼全放下了,降下来的火气却开始渐起,"你还敢说!都是你娇惯出来的!整个事情的根本问题就出在星儿身上!他们兄弟俩的脾气,你还会不知道?若不是有星儿背后搞鬼,耀阳他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永远不会越雷池半步!"
  "……"若薇顿了一下,似乎被触动了,
放下被子抬起头,"是啊,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星儿的争取,耀阳就算内心孤寂一生,就算他痛苦、嫉妒一生,他也会微笑着给星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配给他。然后,看着他们貌合神离,或者平平淡淡的完结一生,食不知味,浑浑噩噩。对于你最器重,最喜欢的儿子们,
就是你想看到的他们的结果,是么?雷池,你真的认为让儿子们幸福的事,是一个雷池,是么?"若薇反问起来也充满气势,咄咄逼人。
  " 不要用这事实而非的歪理为他们开脱!"罗颢的考虑是另一层的,"他们是兄弟,乱伦,大殷律中的十恶之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什么人是能随心所欲的。他们在这个位置上,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你会真地以为他们不被人发现?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们就是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可是你的儿子你应该 解!"若薇声音加高地打断他,"他们已经决定的事,已经迈出去的脚,还可能回头么?耀阳稳重深沉,星儿聪明谨慎,这条路有多难走,他们心里会不清楚么?但他们是你们罗家的子孙,面对困难,从不回头,从不妥协,完美地继承了你们鲁莽、固执、自大、冲动的罗家人的脾性。继承了什么'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家训。哈,瞧,亲爱的,别说是我宠坏他们的,事实上,我们周家奉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们完全秉承了你的特质。"若薇用略带讽刺的语气把责任全推到罗氏家长的身上,让他自相矛盾去!
  "若薇,他们走上了你条路,完全黑暗、危险、没有出路,因为你的纵容。你早就知道却没有告诉我, 甚至没有试图阻挡,
就是你对他们的负责么?我甚至怀疑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你敢说你没有?!"太上皇对妻子也有些动气
,情爱、欲望,对儿子们而言,难道比生命、事业、名声还重要?
  "哈,告诉你,你会怎样?重复你的暴力么?"若薇一想到儿子身上的伤,就有些愤怒难遏,措辞也变得尖锐起来,"我接受,是因为我不愚昧;我支持,是因为我并不天真。如果感情是理智可以把握的,我当初就决不会答应嫁你,那么今天就不会有惹你心烦的两个儿子;如果这段感情能让他们不惜赌上名誉、权力、地位甚至是亲情,那么任何阻挡,都是徒增他们的痛苦,别无建树!"
  若薇冲着丈夫吼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颢,我们是他们最亲近的人,如果,如果连你都在这条已经很艰难的路上对他们落井下石,那旁人又会怎么对他们?我不期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你的想法,国家在你心中永远是最重的。对你来说,罗耀阳是个指引大殷帝国前进的明灯,罗熠星是个最好的舵手,只要他们能让大殷
这艘船不走弯路,就是你 的追求,他们就像 你手里的工具,所以你 分外不能容忍他们脱离
你的控制,产生偏差。但对于我来说,他们是人,我儿子,有血有肉,有情有痛,什么权势、金钱、未来?我只求他们能平安快乐,任何企图阻止破坏的人,无论是谁,我奉陪到底!"
  怒气勃发的周若薇,像个完全被激怒的母狮。她本来一开始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对丈夫洗脑一下,却不可避免想起今天丈夫曾经对星儿动过的杀机,不可避免想到与熠星刚刚处理的罗耀阳身上狰狞的伤——结果越说越气愤,越说越失控,
到最后,若薇忽然觉得这个跟她同床共枕半辈子的人简直迂腐、顽固、自大、暴戾到不可理喻,跟他同一屋檐下,让她不能呼吸。
   看也没看那个'老 人',直接搂着被子要往外飙。
  "若薇……"
  "别烦我,你下堂 了!"
 ***** ***** ***** *****
  因为体力和精神的不济,外加难以避免的高烧,罗耀阳最终没能像自己决定的那样在祖宗面前跪着忏悔,而是趴在太后拿来的丝被上,昏睡。
  熠星和太后两个挤在另一床被子上,靠坐着殿内的柱子,一面伺候伤员,一面聊 天。
  "星儿,今天你父皇他……他不是有意下狠心对你,他就是……"若薇踌躇着开口对丈夫那一瞬间的杀机解释,其实她也知道这件事非常过分,但不管怎么样,她总不希望父子间存在芥蒂,一丝一毫都不行。
  "我没怪他!"熠星腻在自己母亲身上,相比这种亲密,他嘴里对父亲就完全刻薄一,"哼,他是老子,我这个当儿子就不了解他
?以前,我帮哥整垮那两个跟他抢皇位的异母兄弟时,他作为皇帝和父亲就明显地在拉偏架!是,他好像谁都不偏帮,不动声色,由着儿子们斗法,以为我看不出来?但凡他有丝毫慈悲心软、调解的意思,我和哥都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那俩哥哥的下场都不会这么凄凉……怎么我也是皇子,他儿子呢。"
  熠星拿起湿巾润润罗耀阳的嘴唇,"我哥是他的心血,甚至分量可能与这个王国并重。大概他都习惯了,习惯为了哥扫平他前进路上的障碍,所以一次,他下意识的选择舍弃我,只不过那一下子挥下去……没打到
,反倒把他自己打醒 。"
    熠星嘴里说的明白理智,脸上的神色却不以为然。
  他那个顽固的父皇当然会事后后悔,要不然娘亲大人也不会抱着两床被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杀过来。即使只是'未遂',熠星也毫不介意他的父皇陛下,为此警觉、后怕或者懊恼。因为那一瞬间他真的被父亲这种取舍决定伤害
。而现在,父皇心底会有的愧疚或不安,分外地让熠星幸灾乐祸。
  "你嫉妒 !"若薇看了他半晌,忽地盘腿坐起来,做出了一个结论。
戳着儿子的脑门,"你根本是嫉妒耀阳,嫉妒他对耀阳比对你好,所以你只管我叫'妈',从来不管他叫'爹'只叫'父皇'。"
  "哼,我不稀罕!"熠星嗤之以鼻,扭过头。
  若薇揉捏着这个别扭的儿子笑得开心,星儿值得她骄傲,聪明、豁达、乐观、大度…… 真的很感谢那个熠星从来不提及的抚养他长大的人。
  "……哎,妈,别……我的头发够乱 ……"
  "你就是这样忏悔的么?"严肃冷硬的质问忽然自门口响起,夕阳的余辉透过那人的背影照进来,高大威武,金光万丈。罗颢走进来,看着地上昏睡的耀阳,裸露的背,腿几乎除
深深浅浅的青紫就再也找不到一块正常的地方,震惊、心疼;然后,看到那个正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混蛋,还有笑语盈盈的妻子……
  "这里是太庙!你,你简直是……孽障!"太上皇几步上前一把把熠星从被子里揪起来,扔到殿中央,"去给我跪着反省!"
  "……"
  "……"
  "……"
  太庙正殿挺大,熠星被丢过来之后,凭他父亲的力道,是不是真的逼他反省他不知道,不过可以有一点肯定,这个距离足够他听不清父母的谈话……
  可恶,罗耀阳还在睡……
  三人各自沉默,熠星扯直了耳朵;若薇不开口,就那么仰着头盯盯得看着丈夫;好半晌之后,太上皇才清清喉咙打破僵局,
  "在我心中国家很重,为了它我可以舍弃生命,没有什么能够超越它在我心中的分量,从小到大,甚至在我登基的近十年间,一直如此。然后,有了你一个平衡被打破
,而且越来越倾斜。耀阳和星儿,我从来没把他们当成手中的工具,他们很出色,远远超出我的期待,所以我非常放心的把帝国提前交给他们,然后履行对你的承诺。"
  说着这种类似称作'解释'或者叫'情话'的东西,让太上皇别扭之极,声音生硬得好像有铁块卡在喉咙里,不过,按照他们罗氏家族'勇敢、无畏、坚持、坚定'的祖训,他依然在强迫自己继续。
  "耀阳是个完美的继承人,星儿的淡泊和聪慧是耀阳、乃至大殷帝国最大的福气,他们完全有本事可以名垂千古,不能为了这件事,功亏一篑。那个位置很孤独,我有体会,所以耀阳不愿意放手我也知道。事实上,当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时,我选择的是牢牢抓住,若薇,这个你明白的。"
  "可现在不一样,若薇,我追求情爱,追求成功,追求疆土,甚至追求不朽的名声,因为我有信心能同时赢得它们,它们彼此间不冲突,也不矛盾。但是他们选择的路,太难了,而且互相矛盾,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如果仅仅为了情爱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作为他们的父亲,
认为,我该同意么?"
  若薇看看旁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的大儿子,又看看那边跪着的,明显心不在焉'忏悔'的小儿子,"那你认为你的不同意,现在还有多大的力量能阻止他们?"
  "最多是暂时的,而且没有根本作用!"太上皇很直白的承认,这是他跟妻子大吵完,然后花了差不多一下午的功夫,最终得出这个结论。在这件事上,他不想钻牛角尖,也许得益于多年的帝王生涯,他已经习惯在两害之间取其轻,现实、权衡、决策,然后迅速选择一条在妥协中的完美解决方案。
  然后他叹一口气,回头看那个'骑'在垫子上对列祖列宗'反省'的逆子,"星儿,你过来!"
  "你反省了么?"
  "嗯,反省 。"
  " 知道错了么?"
  "嗯,是错 。"
  "你打算改正么?"
  "不!"
  "罗熠星,皇上伤寒重病,你这个昔日的璟王监国,被任命在此期间全权处理政务。"太上皇忽然转为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态度,对熠星吩咐起来。"有几件事情,你必须完成。一,庞大的、不必要的军费开支,所需差额全部都要由你私人解决。"
  "……"
  "二,对于你鲁莽、冲动、轻率的命令所造成的朝臣不安、朝野震动,你必须有所安抚。"
  "嗯!"
  "三,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对皇家的私事指手画脚,包括册立太子,或者你与某位兄长、又或风流才子的绯闻韵事。"
  "呃?"
  "四,户部的钱粮收支,兵部军符调配收尾,还有工部秋后在全大殷三十几处抢筑堤坝的工程进度,还有对护国公一家的道歉,对韩英一家的惩处。"
  "啊??"
  "……还有对攻战下来的一百五十二个城池官员的派遣,拟定当地修养政策和战士卸甲归田的处理,收税政策和兵役收编。还有……"
  "啊,还有啊?"熠星几乎在惨叫 ,这么多工作,听得他头都大了,然后太上皇居然还没停口的意思。
  "对,还有!"太上皇的脸完全冷下来,掷地有声,"在我和你母后在京期间,除非大殿之上,我不许与耀阳私下见面,你们之间也不许有任何逾矩行为!"
  他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是一种惩罚,没错!这种方法比什么跪祖宗牌位,什么反省,什么挨打都更能有效地让熠星牢记'他老子正不爽'的教训。
  不许私下见面?! 是要防贼啊?
  不许有逾矩行为?!——想眼不见为净,是吧!
  妈……
  熠星眼巴巴地瞥向太后。
  然后只听父皇在旁边对妻子了一句,"若薇,等过完新年,我们再去穆丹看钟溶洞。"
  死了!
  现在才初秋!
*****番外之番外*****
  熠星看内侍小心的把罗耀阳抬到架子上送回寝宫,太上皇刚下的命令,他当然不能跟
,不过……熠星临离开太庙前,装不经意的忽然想起来了件事,"妈,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颜司语的文人啊?"
  "……"若薇猛一恍惚,"他……怎么?"
  看着母亲略微出神,父亲脸浮黑气的样子,熠星兴奋地,猛地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装作无所谓的耸耸肩,"噢,没事儿,我就是随便问问,韩英将军的叛变,穆丹和霍尔邦的联合,月伯原本计划的中兴、反扑,全都是这个人一手策划出来的。我想这个人既然这么精明,还与你们差不多同龄,向来也是个当年能响彻中原的厉害人物。哎,你们不知道就算
。反正都结束了,他去年深秋风寒暴毙……他死了差不多快一年了,真可惜,我很佩服他的,真的。"
  熠星说完,还没看到母亲的神色,便飞似地逃开父皇扔在他身上的眼刀,只能听到身后模糊的声音,
  "这个小混蛋……故意的……"
  "怎么可能……才五十岁不到……"
  "死了…… 你还记他……"
  "……真没风度!"
  "他有……风度他弄这些……" e
   是熠星不成功、便成仁自救的最后一招,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纠葛、余情未了的事,就别在宫里干耗着 ,赶快去祭拜一下昔日故识、敌人吧!
 ***** ***** 小剧场 ***** *****
  侍卫:呃,璟王殿下,您怎么又回来了?太上皇说,任何人没有他的允许,不得擅入。
  星星:我是他命令里必须在里面反省的那个,你不让我进?那就不怪我不听父皇的旨意 。
  侍卫:可是殿下,你说反省明白,你才让您出去的啊!
  星星: 我后悔了!现在, 你让不让我进去继续反省呀?
  侍卫:……
  广福: 新来的吧?
  侍卫:公公怎么知道?
  广福:敢跟那位小祖宗试图讲道理的……唔,有前途,万岁和太上皇会欣赏你的!

以后要是还有番外的话我会继续上传的,还是这个帖子!!!!

番外之和谐生活篇(上)
  ——王子和王子从此以后过上分歧、妥协、解决分歧……的生活。
  熠星很久都没有做上面的那个 ,三个月……或者更久?
让他感觉不好,很不好!倒不是说情事上有什么缺憾,又或事后身体难受,只是……被别人掌握完全主动权,甚至是操纵他的某些情绪,这种失控的感觉,确实……心态和面子上都令熠星不大适应。
  他们本来说好的,如果谁把另一个弄伤
,那么他下一次就要做下面的那个。这个方法不仅有利于身心健康,而且也公平,可是……除了最开始的两次,还有后来的偶尔'拗'到的……次数少得根本不用熠星掰手指也能数得过来。
  尤其是这些日子,两人情事越见默契熟练,他再也没遭过哪怕一丁点的伤、甚至红肿,长此以往,随着某人的经验的累积,和自己定然越来越生疏的攻势技巧,他翻身的机会势必渐渐渺茫。
 一辈子被压……熠星想起刚刚又被弄得情绪失控掉眼泪,还有哀声求饶不断的丢脸
幕……埋在毯子下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然后……熠星忽然身子一僵,后穴那里清楚地感觉到刚刚罗耀阳渡入到他体内的精华自肠道深处流出来,带着身体的温热和淫靡的湿滑……
简直,简直……该死!
   "星?"罗耀阳裹着毯子抱着他正往温泉池走,突然感觉到熠星反应的异样,
低头,正看到熠星满脸通红,气急羞臊,转念一想略猜到几分,露出笑容,带着愉快和满足,"刚刚那么热情,现在知道害羞 ?"
  罗耀阳托着熠星的腰下到温泉池里,让他完全靠在自己怀里,跨坐在自己腿上,一面低头轻吻,一面伸手在熠星后庭菊口不断画圈,刺激肠道内的精华流出来。
  这种清理方法,让熠星又想起刚刚床上的一幕,心中的不平衡让他张口便说,"以后我想要在上面……呜!"熠星还没抱怨完,随即一声呜咽,全因后穴便被利落地深深刺入一指,让敏感不已的肠道不由紧缩,欲望渐起,理智渐溃。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罗耀阳让手指在穴内轻轻搅拨划圈,借着一个略带暗示和威胁的方法表达自己的不悦。
  没有哪个男人在情事之后,喜欢听到伴侣一副欲求不满的抱怨语气,诉说着反攻要求,好似在批评自己的'不行'。罗耀阳这种实质的入侵也表示若熠星不能给个合理的答案,他不介意继续证明实力,哪怕他晕过去。
  后穴内让他神经紧绷的手指和回涌进来的温泉水,撕拉着熠星所剩无几的思维,他勉强集中精力,"我
,我都好久没在上面过……唔……"抚在腰间的大手,让熠星身体猛然一颤,身下秘处内的手指,让他的再次哽咽出声,脸上突然加深的绯红的欲望,昭示着罗耀阳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 每次,每次都,嗯呜…… 这样,那我怎,怎么还能有机会……"含着欲望的声音断断续续,有些语焉不详,不过这已经是某个小顽固讲实话的极限 。
  "嗯?"罗耀阳停下来看着他。
  "……"熠星扭过头。
  [ 不想在床上总被我弄得情绪失控。]
  [不想总是受不住攻势不得不开口求饶。]
  [不想总在我的'胁迫'下说那些话……]
  或者,
  [ 想看我被你弄得眼泪横飞的样子。]
  [ 想看我对你出口求饶。]
  [ 想……]
  无论是上面哪种话,熠星心里叫嚣的厉害,却都打死也不会说出口,只能在对方的注视、探索下,视线开始躲避,然后神情尴尬,然后脸色越来越红。
  回想熠星在情事上投入反应,再联想一下他一向习惯遮掩真实情绪的别扭样,再看他现在'打死也不开口'的羞愤表情,罗耀阳想不明白都难。
  星有时候固执的简直是……罗耀阳叹气,就这一点来说,他们还真是像兄弟。
   "不说?那我猜猜。"熠星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有时简直比之朝堂角力还让罗耀阳费神,不过好在他现在了解他了解得更深,总能相对容易地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罗耀阳在埋在熠星体内的手指扩展到两根,"嫌约定不公平?"
  话音一落,罗耀阳清楚的感觉到星的后穴微微一紧,耳边却传来他倔强的低喃,"才没有。"
  "撒谎。"罗耀阳咬了咬他的耳垂,手指在甬道内寻找熟悉的某一点 ……然后说出第二个推测,"你喜欢在上面?"
  "嗯,嗯呜……" 熠星忽然打了一个战栗,猛地抓住罗耀阳的胳膊,后庭内强烈的刺激让他腰骨酥麻,分身渐渐苏醒,一波波快感自后庭升起、扩散。"我
,我喜,喜欢在上面……"熠星嘴里坚持,酥软的腰骨却让他不得不靠在罗耀阳怀里,寻求支持。
  水下的手继续开发着那幽处,看着那张被欲望折腾得情难自禁的面容,罗耀阳笑着轻吻他的唇,对熠星根源的别扭心思,他想自己已经越来越明白。罗耀阳想了想,又问,"那你是厌恶雌伏在身下……"
  "嗯……"熠星微微扭一扭身子,满脸激情。
  "还是……不甘心每次到最后都哭着求饶?"
  罗耀阳明显的感觉指间菊穴立时一紧,是气愤,是心虚,还是欲望,熠星的脸涨得发红,声音又颤又结巴,"我,我才没,没在乎那些……"
  "那你在乎……我迫你的那些话?"接连的质问,已经让后穴已经像个小嘴一样紧紧地吸着甬道内的两根手指。
  熠星对这种身体的真实反映,了无所察,他满脑子都是床笫之间曾经的'情话',然后罗耀阳的另一只手在他敏感的腰际徘徊,变本加厉的撩拨。
  内外夹击,瞬间催熟了欲望的果实,热水,羞臊,外加源源不断被撩拨起来的情欲,熠星全身在烛光下都是浮着淡金的粉红色,眼睛又是水雾迷离,轻摆腰肢,一面在罗耀阳身上摩擦自己的欲望之源,一面反射性的不住吮吸后庭中的异物。
  看情形差不多了,罗耀阳抽出手指,身体微微退开,把熠星的欲望牢牢地锁在身体里无处发泄,"你是不是喜欢公平的,喜欢看到我也有同样反应?"
这个危险的问题,危险的语气,加之全然被孤立的难受感觉,熠星从欲望中沉浮不得宣泄,不得不凝神,感觉到 危机,意识到
圈套,一时语塞,"我,我……"
  罗耀阳暗暗叹气,几个问题之后,他现在完全能抓住熠星的心思
。他重新拉人入怀,抚摸,逗弄,用已经勃发的分身抵住后庭,微微撑开菊穴,要进不进的徘徊,引诱又好像是威胁……
  对熠星的小心思,他有些不能理解,他们亲密到如此,熠星却居然会为
不必要的'面子问题'跟他闹情绪。情事这东西自然是两人最终能达到欢愉就是最好的结果,熠星曾有四次在上,过程艰难,结果也并不是那么舒服,无论哪方,那他们何必非要自讨苦吃?
  情事和谐的事并非无足轻重,他总不能让这个问题 直横在两人中间,罗耀阳瞬间想了几个办法解开他心里的结,也许可以试试……
  罗耀阳拉住熠星,在他耳边说什么话,只见熠星先是喜,再是恼,又是臊,犹豫
犹豫,最终……熠星靠过去,主动亲上罗耀阳的唇,一点一点辗转,吮吸,然后一手攀上对方的肩,
一手撑在对方的腿上,试探性的,一点一点往下坐,按着自己的节奏,感觉甬道内渐渐被火热充实,没入,然后后穴猛的收紧,满意的听到罗耀阳呻吟出声。
  熠星脸上的羞晕渐渐被兴奋、淫靡的绯色取代,然后他轻叹着抱住对方的颈子,主动起伏。除了深埋在他身体里的那根阳物,罗耀阳舒展四肢,绝对一副任他鱼肉的架势,熠星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满足、得意,心情变得异常舒畅,带着身周漾起的水波和雾气,投入、忘
,一室旖旎。
  一晚连续做了两次,并且其中一次还是主动喂人吃抹干净,熠星睡到下午起床时,浑身还是酸痛不适,不过,值得!昨天主动的感觉果然很好,虽然依然是承受的一方,不过……下一次,他们已经讲好
,无论怎样都由他来决定谁上谁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 还用问?
   熠星对未来的一次很是期待,这次他必须要先做好准备。
   这种事根本就不是理论的问题,就算他把掖庭坊的龙阳九九八十一式都翻烂
,也不代表行动上能不出偏差,这是熠星痛定思痛后得出的结论,所以在履行赢来的这一次机会之前,他必须另辟蹊径。
 ***** ***** ***** *****
  熠星非常尴尬。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个生理有问题的猥琐
,砸下大把银子只为了买别人在自己眼前上演活春宫。当然,他本来也可以选择偷窥,青楼同样提供这种服务,但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龌龊无耻,比起那种,他宁愿还是当真小人比较好。再说,偷窥又看不清楚,反正都豁出去
,他不如近距离观摩……
   ……熠星忍不住呻吟了一下,'近距离观摩',他为这个词感觉脸上发烧,一辈子就没干过这么下流的事……有那么一
瞬,熠星对自己花这么大代价非要翻身的念头打了一个疑问,不过,当然,很快的就被他坚定的信念压下去 ——已经决定的事,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强自镇定的端起茶水送到嘴边,在听到门响的一刹那,他差点被呛到。
  走进来两个人,一个修长健美,柔中带刚,一个娇嫩玲珑,模样甜美。"柳烟,小影见过公子。"两人行礼。
  "嗯,起来吧。" 两个人虽然每个类型都要比自己和罗耀阳偏'柔'了一点,不过就他们彼此之间的差距来 ,大约等同于他与罗耀阳间的差距,嗯,马马虎虎吧。
  "公子,可以开始了么?"那个小影很是开门见山。
  "嗯,你在上。"熠星更是言简意赅。此刻他真的无比庆幸刚刚已经把要求跟老鸨讲过 。
   熠星的特别强调让他们似乎有些意外,不过随即,那个叫柳烟的修长男子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情绪,似乎是笑,只见他低声地跟小影商量了一下后,再没多话,两人迅速入戏。
  一切都由那纤细的小影做主导,从亲吻到爱抚,从脱衣到扩张,事无巨细,缓慢、投入且认真。柳烟的腿向上弯折很清晰的露出身后的私处,然后就着粉色的润滑油膏,小影从最外的穴口开始,画着圈的涂遍,然后一用力扩开最紧致的褶皱,然后推挤更多的润滑油膏入内,用指尖推开,画圈、扩大,循序渐进……
  哦,就是一种重复、仔细的机械运动,熠星非常学术的自动归纳——先均匀上油(准备工作)、然后打圈(调试过程)、然后深入(试运行阶段)、然后再上油(算校正?),然后,小影多加进一个手指,继续重复以上步骤调试、试运行、校正……大概如此重复三四遍,大概就行
……
  嗯,至于手法问题……似乎很特殊……
  沉浸在思绪里的熠星,全然忘记 自己正直勾勾的盯着那处,直到看到毫无技术含量而言的往返运动才猛然回过神,然后不着痕迹的别过头,忽然听到一声大笑爆出来。
  只见那柳烟笑着抽身起来,披上衣服坐到熠星对面,"如此这番,公子现在学明白了么?"
  "……"
  "欢馆之中,虽然不乏有客人提出各种各样的古怪要求,不过公子眼中没有情色,认真坦荡,略带尴尬,怎么会是有那种特殊癖好的人?"柳烟解释完,笑着上下打量熠星一番,"何况,公子骨架匀细,体态隽秀,个中优雅媚态又岂是这张脸能遮盖住的?"
  熠星挑挑眉,看着他,摸了摸附上假面的脸,有些玩味,"我用这张脸唬过很多人, 能 一眼看穿,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只是个小倌呢?"
    "我是这里的老板。"柳烟个性张扬到有些直截了当,能撑起这么大个场子,自然有过人的手段和能耐,"人有摸骨算命,我以体态风情识人又有什么稀奇?适才在回廊见到公子孤身一人……公子举手投足皆带贵气,在下怎么敢让闲杂人等掺进来搅和。"
  柳烟说着说着,忽然抛来个足够暧昧的笑容,"公子要学的这种事,看是没有用的,总要身体力行才行,如果公子点头,我教你,即使我在下面也不无不可的。"
说完 人蹭坐过来,衣衫半敞,展示风情。
  "……"感情是被人当牛郎了,惊讶之后,熠星笑着摇摇头,"不,这样不好。"
  无论是对谁,无论柳烟的提议是吃亏还是占便宜,无论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原因,这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熠星理所应当,并且坚决给予否定的答案。
  "都是男人,公子莫不是像女子那般愚蠢心思,还为心上人守身?"柳烟的语气,似乎对此种想法相当不屑。
  "不。"熠星伸手帮他拉拉衣服,"不谈忠诚,只是身体不过是一具皮囊,人与人之间又能有多大差别?这种事,是因为心里有了那个人,一切才会变得不一样,才值得认真,值得回味和珍惜。肉欲本身又有何稀奇?即使我享受个中滋味,难道事后都不会觉得空虚、空乏么?"
  "……"
  熠星看到了柳烟闻言后的短暂恍惚,没有多嘴,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好 ,"熠星语气轻松的打断某人的失态,"如果你愿意在技术上指导我一下,在下也不胜感激。"
  柳烟回过神,转脸一扫刚刚的妖娆和放浪,眸子里的光认真、犀利甚至是评估的扫 熠星两遍,然后随即眉目一转,摆出风情万种的样子嗔怪地瞪
'不识好歹'的家伙一眼,抻了一懒腰,不知从哪里摸出块牌子扔给熠星,然后临走前,非常爷们的开口,"今儿大爷我累了,想拜师也要改日再来,记得送礼!"
  呵,好像是个对脾气的人!
 ***** ***** ***** *****
  "查出来了么?"罗耀阳对于最近总抓不到熠星人影有些不安,在百问不出结果之后,居然也开始了派人盯梢的下流招数,结果这一监视不要紧,他才知道最近这些日子,熠星根本是连个侍卫都不带,一溜烟的出府搞失踪,他派出去盯梢的人,又哪里是这狐狸的对手?
  青衣暗探是昨天被他派出去的,到这个时候来回报,罗耀阳自然心里也是有些迫不及待。
  "回禀主上,王爷去了秦楚楼……"青衣卫为忽然迎面压过来的气势呼吸滞了一下,随即凝神静气,挽救似的解释,"呃,王爷并没有招人伺候,好像是在学什么东西……"
  学东西……从欢馆?想起之前那次'约定',不用想也知道熠星在打什么算盘。
  想到这里罗耀阳心思一沉,气势中又添几分森寒,以至于一种源源不断散发出的迫人寒气,让青衣卫不得不权衡了一下轻重,最终没有把那学习过程中时常爆发的,引发鸡飞狗跳的叱咤声,一汇报。
  **
  " 你是猪啊!"熠星被柳烟戳着脑门吼,"跟你说过多少次 ,要这样,用指肚旋转……
你想把人家肠子抠出来啊!"相处越深,熠星越能发现柳烟精明背后的率真,对朋友的义气,和令人闻风丧胆的火爆脾气,柳烟同他以往交过的朋友都不一样,熠星深为得到这种'损友'而感到轻松愉快之外,也终体会到广福总是无奈的念叨'小活祖宗'的悲惨心情。
  " 学什么学,你一辈子就是被压的命!身娇、腰柔,天生尤物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要我是你男人,就天天把你剥光了一捆在床上随时待幸,还想翻身,你下辈子做梦去吧!"柳烟骂骂咧咧的发泄完了之后,把那个练习用的模子拿过来,"猪头,
仔细看着,应该是这样……"
   柳烟刚挑了一块油膏在指尖,还没施展开,忽然感受一阵突兀凉风,回头,一长相英武,不怒自威的男子站在敞开的大门口,周身泛寒,神色相当不善的盯着他,呃,不是他,是他。柳烟顺着那人的视线转过来看熠星,又顺着熠星的视线转过头去看已经迈步进来的男子。
  "这就是你想压倒的那位啊!"柳烟左右看看这两人,撇一撇嘴,知情识趣的站起来往外走,"真是白费我几天功夫,啧啧啧,没——戏——!"

番外之和谐生活篇(下)
  ——人之蜜糖,他之砒霜
  柳烟离开后,熠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呃,其实……是他太严格,"熠星为刚刚柳烟大嗓门喊出的'苛刻的评语'开口解释,罗耀阳的神色不善,明显是听见了
,他不得不努力降低由此引起的任何不利影响,并且最大限度的挽救自己的名声和连日的努力,"实际上,
没有他说的那么差,还是学了很多的,我可以保证, 我们下次再不会那么糟糕 !"
  "……"
  罗耀阳看着一脸信誓旦旦、并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认真保证的熠星,原本满腹的火气竟生出哭笑不得之感。是啊,熠星是何许人,难道自己还在指望这小混蛋会心虚或者觉得歉意么?罗耀阳伸手一把把人拉到怀中圈住,骂也无用,罚还舍不得,只能最终叹气,"星……"
  "哈哈……"熠星靠在他身上,为罗耀阳的无奈,为危机的解除,最终得意大笑出声。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中,他什么时候输过?
  毫无疑问,熠星骨子里是自信张扬的,主动、积极,并对困难充满勇气且不畏挑战,从他对生活的态度,对感情的追求,甚至不惜接连挫败和神伤最终把坚如堡垒的罗耀阳攻克,如此可见一斑。
  床笫之间的弱势和情事上的溃不成兵,确实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他的羞臊、被动和别扭,但并不代表跳下床榻后他就不敢轻捋虎须,并不代表他会对'挑衅'
事就会畏手畏脚。尤其,此时,他几日的努力不是白费的,智慧也不是吹出来的,'名师'出'高徒',熠星自认,如今的自己已非吴下阿蒙,身体力行地诠释那句'艺高人胆大'的老话!
  熠星一手攀上罗耀阳的衣袖,一手抛接着专业用途明显的瓷瓶,得寸进尺地微微挑起眉梢,发出明显的邀请,"如今高床暖帐,要试试么?"
  "……"罗耀阳眸色猛然变深,手臂一紧,带着某人就往外面走去——从听说熠星独自流连妓院开始,罗耀阳心底就烧着一股邪火,刚刚被熠星的胡搅蛮缠地岔过去了,没想到某人竟不知死活的又绕回来……
  后门正停着宽敞、舒适、严密、安全的自家马车——理想之地。
  "喂,唔……"熠星脚不沾地的被带到欢馆后门,被'扔'进马车后,随即一个激烈,火热,几乎让他窒息的吻便压过来
。唇齿辗转,吮吸轻啮,有一种要被人一口口拆吃入腹的威胁感,然后,渐渐的,连舌头也失去了自主的控制。
  口鼻间全是温暖的檀香,带着独特的只有熠星能体会到的爱意,热情,占有和霸道。
  激情、缺氧还有兴奋所带来的眩晕,让熠星的大脑出现片刻的暂短空白,直到胸前敏感的珠豆被略微粗糙的手指滑过,更大的刺激唤醒身体不由自主地战栗,熠星才从迷失中挣扎回来,发现已经衣带尽散,身体半裸的被罗耀阳圈在怀里。
  这,主动权……这次,这次该他 ……
  熠星几乎是凭着七分本能,三分色欲,把爪子伸出来扒开罗耀阳的衣襟,摸着丝绸下的结实胸膛,囫囵地探索着柳烟提过的敏感地带……然后只感到掌下的肌肉温热,脉动,蕴含无限力量,然后手慢慢从胸膛摸到腰间,再从腰间摸到小腹,感受那上面的纹理起伏,刚中带柔的质感,很好摸……
  熠星一面被罗耀阳逗弄的情欲迷离,七魂六魄早就不知所踪, 面双手却本能地游弋在罗耀阳身上各处敏感之地极尽挑逗之事——
次轮到他在上,怎么也得为接下来的进攻做热身准备—— 已经根深蒂固在熠星的脑子里,抹煞不去。
  而那边罗耀阳已经被他摸得浑身火起,原本熠星拿在手里的瓷瓶也早就落在他的手里, 个龙眼大小的碧绿色晶莹剔透的润滑丸子,就捏在罗耀阳指间。
  "呜……"极低、短促且饱含情欲的叫声自熠星口里呜咽出来,一个滑腻柔软的东西滑入后庭,带着丝丝凉意,熠星本能的收缩后庭感受异物,却在还未完全能得出结论之前,一个火热的坚挺的熟悉的东西抵在身后……
  "啊! ……"熠星下意识的扭动身体,张嘴抗议,腰却被一双大掌牢牢固定,嘴也随之被唇堵住。
  熠星瞪着越来越大的眼睛看着这个近到不能再近的脸,身体被卡住动弹不得的,只能异常清楚的感觉身下那根巨物抵住穴口,然后缓慢但异常坚定的一点点破菊而入,非常慢,每一分热度,每一分没入都迫他细细品评。温柔的攻势留给他身体充分的适应时间,强势的行为也让他感觉到其中决心和暗含威胁的责罚。
  下身一点被填满,穴口甚至涨得有些酸麻,让熠星有些难以适应,没有经过充分扩张便进入,确实辛苦的 些。
  "唔……够,够 ……"不知道那润滑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一路被推进甬道深处,熠星清楚地感觉到凉意中簇簇麻痒。
  "还远着呢!"罗耀阳固定着他的腰,依然缓慢挺进, 才入了一半。
  超出承受的攻势,每一刻都让熠星以为是极限,却下一刻后庭又能感觉出涨了几分,偏偏那进攻的速度又极慢,生出了种无止无终的错觉。后庭肿胀的酸麻也在逐渐变成酸痛,熠星挺过了一次又一次接纳,一次又一次的盼不到终了,为仿佛没有尽头的攻势,战栗、忐忑,最后感觉再也承受时,熠星眼里水汽氤氲挣扎的喊出来,"唔,不要
…… 不要……"
  "嘘……"罗耀阳吻住他,吞入他大部分呻吟,然后在最后猛然一个挺身……
  "呜……"势如破竹的最后冲击,让熠星挣扎着一口咬上罗耀阳的肩头, 不出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刺激太过难以抵挡。
  短暂地适应了甬道撑开后的酸疼后,一股热中带凉,疼中带痒的陌生感觉慢慢升起来 ,矛盾又怪异的感觉直搔熠星心底。
  该死!是欢馆里的东西……
  比起还不知道自己要经历怎样了一番折腾,熠星更是咬住罗耀阳的肩头发泄不满,不愿意松口,眨掉眼里的水汽,脸颊绯红,
不上是气的,还是欲望,"嗯唔……你,你乘人之危,你, 不守信用…… 说过这次是我在上面……呜……"
  罗耀阳又一次用老办法堵住他的嘴,好一阵子厮磨安抚,等再一次把这炸了毛的狐狸捋安静了之后,才略带笑意的在熠星耳边低语,"总嚷嚷这么大声,这回又不嫌羞了?这马车可不隔音。"
  "……"听到这话,熠星才后知后觉的听到外面买卖的吆喝声,买卖讨价还价的理论,大人叫,孩子吵……虽然都是在官道之下,虽然他们肯定都距马车得五尺开外,虽然不会有人看见……熠星的脸轰的
下子红得剔透,脚趾紧张的蜷起来,身子战栗,甚至裸露在外的肩背都透着一股诱人的粉红。
  罗耀阳轻轻叹吟了一声,深入熠星身体内的阳物正被那妙处吮吸着,销魂得紧。
  " !?"熠星伸手捂住罗耀阳的嘴,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紧张,自己身后那处迷人紧致才成了惹祸的根源……
  "啊!"
  罗耀阳忽然动起来,引得毫无防备的熠星短促尖叫,然后随即又报赧万分的死死收声。
  此情此景,让罗耀阳眼里闪过一抹光,他一面抓下熠星的手,一面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让熠星无依无靠,只剩两人身下紧密的交合之处,然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始攻城略地。
  "……"熠星猛地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又张了张嘴,却半分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风吹起车壁上的帘子,传来的不止是外面清晰的话语,还有凉风,混着大杂烩味道的街市,薄薄的一层车壁,除了能阻隔视线之外,根本不能提供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暴露,公开、赤裸,全然没有丝毫隐私的恐慌,让熠星身体越发敏感,让罗耀阳越发变本加厉。
  熠星不是不想挣脱,只是腰依然被人卡在手里,一波接一波自腰骨处开始连串爆开的酥软,让他很难提起力气。层层叠叠的暖流麻痒在浑身游走,像除夕的焰火在身体各处连串爆开,瞬间绚烂后的黑暗,有种濒临死亡的极乐快感。
  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欲快乐堆积在身体里无法渲泄。
  不敢叫;手还被罗耀阳钳制住,挣也挣不开,根本不能让他抓紧什么东西发泄这种快乐;想咬到罗耀阳的肩,但身体被拉开距离,够也够不到。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不断的被抛高,微微落下后,被抛得更高,四处无依,距离安全的地面越来越远,无能为力。
  如此巨大的漩涡状的强烈情绪,熠星根本承受不住,无法排解的极致情绪,只能造成眼里水雾的大量凝结,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多,都要清澈、诱惑和美丽,然后,大滴大滴自脸庞滑落……
  比起熠星对自己情到极致就忍不住迷乱低泣的羞臊不甘,罗耀阳却偏偏爱极 他
副样子,每次床笫情事,他几乎都是故意而为,谁叫这个狐狸平时太精太好胜,几乎从来看不到他如此乖巧、敏感纤细,又会让人忍不住呵护怜爱的 面。
  让他趴在自己耳边哽咽软语,总是比情事本身更让罗耀阳心里有莫大满足。
   路哭着,承受着,克制着,眩晕着任马车穿过热闹的东西两市,进入多居达官贵人们的北城时,人声已经渐渐远去,但熠星的思维早已浑沌,根本无力顾及 些无关人事。
  眼见着熠星眼神越来越迷离,身子越来越软,情动的战栗和抽噎声越来越弱,罗耀阳知道他要到极限
,遂放下手中钳制,小心把人揽进怀里仔细安抚,让熠星坐在自己的身上,任由律动配合着马车固有的颠簸,让阳物达到从来没有过的深度,渡入精华……
  …………
  就因为那天的马车里极其耗神的放浪情事,熠星窝在榻上睡了一 整天,随后几天又与罗耀阳大闹别扭。
  熠星生气是有充分理由的。
  本来么,他们之前说好的 次应该由他主动,既然答应
,凭什么说话不算话?还有,熠星一想到那天从头到尾的过程,就羞恼不已。掉眼泪也就算了,最后竟然……竟然晕过去,体力透支到无力宣泄便被做晕过去……
   ……奇耻大辱,绝对的奇耻大辱!
  熠星最克制避免的,情事上的失控、被动、哭、求饶和昏厥……那天全都占了个遍。里子面子可谓彻底丢尽 ,所以,罗耀阳,别想那么随便几下安抚就可以把这事摆平。
  冷战,或者更准确的叫单方面闹情绪闹了几天
,熠星最终还是决定入宫找某人理论——为已经打翻的牛奶哭泣是没有用的,反正丢人都已经丢完了,当然要趁'自己有理'并且'某人愧疚'的时机多讨些对自己有利的应许,总的来说,罗耀阳还是那种说话算数的人。
  ……
  看着熠星的抗议、指责、跳脚和不依不饶的嘴脸,罗耀阳最终点头,开口,"星,
确实我不喜你去妓院,但正因我们彼此了解信任,所以即使你真的要去了也不会拦你,那天让我生气的是你连日偷摸出门连声招呼也不打,甩掉侍卫,任自己处于危险之地,尤其还是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你说你没错么?"
  "星,你是个王爷,"罗耀阳没有给熠星开口辩解的机会,"不管
在不在乎这个头衔,它都代表着某种权力,某种震慑和某种平衡,保证自己的安全也是这众多责任之一,所以不是你嫌烦就可以无视,嫌丢面子就可以甩掉的问题。那些侍卫甚至把命都交到你手上,
却为这件小事辜负他们的努力和信任。"
  "星,你一向自爱自律,所以会认为流连欢馆是件很不名誉的事,若无特别目的,你几乎从不愿涉足,但你不得不承认,寻花问柳这种事在达官贵人们中简直司空见惯,所以对于你的侍卫们来说,你以为他们在乎你的风流韵事,还是更在乎你的安全?"
  "……"
  "做错 ,当然就要受罚,"罗耀阳结束了理智且温和的批评,拉过熠星,揽在膝上,"或者你更乐意处理成山的公文,或是被禁足,或者日后我派暗卫成天到晚的盯着你?"
  "那也应该……应该我 在上面!我们讲过的……
,你……出尔反尔的小人……"罗耀阳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压的熠星哑口无言,但他那天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熠星依然得据理力争。
  罗耀阳无声的笑了笑,逗逗熠星," 反复强调我的出尔反尔,说话不算……那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愿意放弃了翻身在上的机会?"
  "…… 这个的伪君子, 才不……呃?"正絮絮叨叨地念着不公待遇,熠星突然停下自己的控诉,好像……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罗耀阳亲亲他脸颊,"我没收回我的话,那次算惩罚,可你依然还有机会在上……当然,如果你非要坐实我的'小人行径'也可以就此放弃,让我变成一名至实归说话不算的真小人……"
  "休想!"熠星大喝了一声,跳起来,谨慎地打量评估了一下面带微笑的罗耀阳,然后转脸整个人就又活过来
。挂上夸张又邪气的笑,伸出爪子摸了罗耀阳脸颊一把,流着口水好似小色狼般咂咂嘴,"今天晚上,乖乖在床上等我吧!"
  "……"
 ***** ***** ***** *****
  熠星觉得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罗耀阳果然如两人讲好的那般浑身放松的躺在床上,没有反抗,没有诡计,而且似乎很享受 种被'伺候'的过程。
  亲吻,让罗耀阳满足的叹息;抚摸,甚至能让罗耀阳的肌肉发出愉快的微微颤动,麦色的皮肤,健康、结实、美妙,熠星躺在他身侧,两人唇齿厮磨,指尖来回在罗耀阳身体的敏感处游移,直到身下的那处欲望之源,分别开始抬头。
  润滑的油膏,扩张的玉势,配合手指的在后庭穴口处的不断按摩适应,加上腰后被垫高的垫子,继续亲吻抚摸……每一步骤都在按专业人士的建议,有条不紊的继续,严谨、准确,没有偏差,以至于当他挺身进入时,罗耀阳除了身体的猛然一抖之外,一切都好。
  没有出血,第一次,没有出血。
  欲望中心,被高温紧致的地方包裹着,愉快,同时手中也尽职地疏解着身下人的欲望之源,捋动,抚摸,连带着坚挺下柔软脆弱依旧的两个小球,完完全全挑逗着最深的欲望,等待着激情喷发时,后庭自然紧缩所带来的极致快乐……
  律动,爱抚,亲吻,还有情动时,两人低低高高的自然呻吟……
  然后是越来越急促的喘息,越来越紧绷的身体,然后是罗耀阳满足的表情,然后是瞬间死亡般感觉的窒息和黑暗,然后……就这么结束 。
  清理了两人狼藉的身下,熠星最后蜷进罗耀阳的怀里,"那里没有伤……"
  "嗯。"
  "所以,照约定,下次还是我来做……"
  "好。"
  "……"
  听到罗耀阳没有任何不悦的一口应下,熠星忽然觉得有些迷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
,吵着闹着偏偏要做上面的那个,结果费这么多事,心愿达成,此刻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
 他们随后的若干次也都是熠星来做主导,同样没有出血,同样温柔,舒适,只是熠星觉得有些疲惫……
  "哥,我……不喜欢这样。"
  一次熠星刚抚摸到了一半,就忽然停下手,然后把脸埋在罗耀阳怀里闷闷的开口,终于, 一个月后,他不得不承认。
  "为什么?"
  "……反正不管我怎样,你都不会像我那样求饶,或者哭……"熠星说到一半忽然打住,他顿了一下,改口又拉出来一个理由,"呃,我是说
,你躺在那儿就像个大爷似的,我伺候你,围着你左右捶腿捏腰、端茶递水…… 当我是童养媳啊!"
  "……"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罗耀阳翻身压住他,神色认真,"星,你真的是在乎这些么?"
  "我……不舒服。"僵持好半晌后,熠星吐出了一个答案。
  其实不是不舒服,准确的说是没有激情。他来主导的情事一切一切都太机械、模式和程序化,像克尽职守的钟表
样,没有意外,没有惊喜……那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考核体力才作的抽插往返机械运动?
  "情事情事,情之所致,"罗耀阳吻了吻熠星的嘴角,"哪里是按图索骥、照本宣科出来的?为做而做,你当感情是什么?"
  "……"罗耀阳的两句话有如醍醐灌顶,熠星只是呆了片刻便猛一发力,抱着罗耀阳一滚身重新压倒他身上,大声宣布,"那我要继续!"
  ……
  然后熠星继续 ,然后单纯就感情而言, 这次非常成功,尽得欢愉并且无人受伤……只是那次过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某人都没再主动嚷嚷着要在上面。
  呃,其实……
  如果做下面的那个,在情事中情不自禁掉眼泪,起码还可以推说是对方手段'狠绝',情事无所不用其极、以至于心绪不堪抵挡;或者推说是对方手段粗暴,导致疼痛难忍……
  如果做下面的那个,在情事过程中眩晕昏迷,起码还可以推说身居劣势,对方纵欲过度,花招太多,导致最后体力下降,无以为继……
   嗯……如果无论在上还是在下,都避不开自己急于避开的某些情绪弱 ,那么为什么某人非得苦心费力的做床前'童养媳'?
   嗯,如果……
 ***** ***** 小剧场 ***** *****
误交匪类篇
  柳烟:啧啧啧,看看 副受 滋……呃,惨遭蹂躏的小模样,想必 人又爆发 ?
  星星:……
  柳烟:怎么 ?
  星星: 以前 过,那些特殊手法是为 保证让对方会情到极致,眩晕哭泣?
  柳烟:……, 只能 是自找的……


番外之如意郎君篇
  ——BL界第一天劫(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的

"还是们家小姐最好看呢!"眉儿插好最后一支珠钗固定流云髻,对着镜子露着俩小梨窝念叨。龚小霜对此评论置之一笑。这种话,几乎是从小到大,围绕在身前。


 大概源于龚尚书的位高权重,旁人说起龚府总会加上几分奉承。模样长得周正就能被称作美人,会做文章的就能被说成才子,在种情况下,一个如花似玉的龚府千金,读了些书,弹得一手好琴,画得画还凑巧的得到了某个名人的赏识,这第一才女的名声就渐渐取代龚小霜本人的名号。


传言是有些夸张,但平心而论,龚小霜的才情容貌皆属上乘确实不假,按照些名门世家的传统,龚小霜的家世、地位、容貌、才华、性情……些加诸在身上的分量,绝对能让找到个如意郎君,最差也得是有识之士、起码也得有世袭爵位,甚至入宫为妃都绝不稀奇——只要皇帝选秀。

 家世能保证不会在婆家受委屈,容貌能保证不会被夫君嫌弃,才情能保证不会过早失宠。正妻的位置,再生下儿半,荣华生;或者当上皇妃,生下皇子,到时候整个龚氏家族的地位都会大不样,国戚就是龚小霜在豆蔻初显后被既定的生,非富即贵,甚至未来的光辉可以泽被后世,毫无疑问。

  直到有一天
  【上谕: 今龚氏之三,品行端正,才貌兼优,贤良淑德……今赐婚于卫卿海宁……谓之作佳偶,珠联璧合……择吉日完婚……
  钦此。】  就是张充满陈词老调的撮合套路话,被戳上个鲜红的帝玺印子,被内侍用尖细的声音唱出来,就变成铁样的事实,打破龚氏家族的期待,决定了一个年轻姑娘的一生。


......
  龚小霜对着镜子最后看了一眼挽的精致的髻站起来,"好们去前院吧,秦伯差不多在等了。"

 "马上好,"眉儿手脚利落的收拾起东西,拿起一件厚披风给龚小霜披上,"小姐,账目您都核好几天了,姑爷的家业难道还很大么?"
"呵呵,怎么不想或许是你家小姐我太笨呢?"
"小姐净逗我,你是大才女呢,怎么可能笨!"眉儿单纯又忠心,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嘴。主仆两人踩着雪地,说笑着,咯吱咯吱的往小书房走。


龚小霜其实没有开玩笑,她只是利用说笑在自嘲。庞大的家产是一方面,她的能力有限是另一方面,很难想象她的夫君竟然有那么多产业——卫海宁,一个家族没落、无权无势,曾被贬为奴的年轻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应该是一个势单力孤,除了四品官阶,什么都没有的穷书生。!


 记得在年初的桃花游园会上的时候,龚小霜为卫海宁,未来的夫君,赢得赞誉,对众多家姐妹有意的、无心的、关怀的、讽刺的各色试探,稳稳、漂亮的逐一反击回去。劝慰自己的家人,安抚父母宗亲,对未来的夫君她表现出欣赏和期待,而事实上,小霜对这个夫君人选是委屈的,只不过,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对别人的同情、怜悯或者幸灾乐祸表示出软弱和自怨自艾。

  结果,就是认为除官职一无所有的卫海宁,从嫁过来的那起,种种超乎她想象的现实,让龚小霜的吃惊一直持续到现在,让她迷惑到现在。


龚小霜和婢女来到小书房,意外管家秦伯还没来,不过她不在意,翻翻夫君的读书笔记和手札打发时间,里面的批注、文采和观点总能让她受益匪浅——她在成亲后的第四日'窥'到个'秘密'时,佩服、羡慕由心而生,那是龚小霜第一次为卫海宁的才华受到外人抹黑而感到真实的气愤。
之后, 她就迷上这个地方,迷上那些文章,迷上了文稿里代表的文采和文采后面的那个人……

"小姐,怎么?"眉儿看到龚小霜手中拿着纸稿站在书架前,脸色微变,有些愣神。
"没什么,无意中看到这几张夫君在京城的田契地契。"龚小霜指了一指一个摆放位置隐蔽的锦盒。当然,以她现在对夫君家底的了解,京城有多处田产没什么奇怪的,可这个……


"湘、园……玉什么山? 这是什么地契,都没有姑爷的名字啊!"眉儿就龚小霜手中的地契念了念,有些认不全。
——是玉凝山, 也正是龚小霜吃惊的地方


 玉凝山是什么地方,玉凝山的别院又代表什么意义?
  玉凝山位于京城东北郊百里之处,自然景色秀丽当然不必说,山中的寒潭、温泉更据说是蕴含龙脉的风水宝地,皇家最大的一处行宫别馆就是坐落在那处的至秀园,至于山脚下各权贵世族的华园美宅更是鳞次栉比,但绝不代表你有钱就能在那儿修别院。


  玉凝山的宅地都是御赐非世袭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契。所谓'地契'不过是一个荣耀表示,代表一个家族的辉煌、功勋和高贵,代表着皇帝的信任、器重和亲近,比起有名的风景和温泉,对那些大人们来说,他们更看重这名头中的意义。
  龚尚书为官二十载有余,做了六年的户部尚书,才拥有了一处玉凝山的别院,身为龚家的一员,龚小霜自然知道这处宅子的得来不易。可她的夫君年纪轻轻竟然,竟然…
这种绝对能让人刮目相看、提高身价的荣耀,为什么夫君从来没让人知道呢?甚至没有丝毫向她提及的意思……


  "夫人……"远远从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让龚小霜暂且放下自己的思绪,把东西摆回原处。   "夫人……老仆来迟
"管家秦伯拿着账目进来,同时也招呼进一弱冠少年,"夫人,这是帮大人打理田产的卫思,他是送先生的房契地契的。"


  又是地契,今儿还真是巧了。


  "夫人您好,先生在京城和外地都有多处田产,我是专门来负责外地这些,因为一直在等各地的户政司开具证明送过来,才拖到了现在,还请夫人莫怪。"卫思一张娃娃脸真的很难让人把他和账房先生联系在一起,不过一张口话,就显出了老练。


  卫思拿起一份份房契地契,一一 讲解。
 "…… 这个宅子在丁城,西南,占地六十七亩,东西朝向……
这处宅子在安县,虽然只有三院三阁,但很精巧舒适,先生最喜欢这里……
  这一 份是田产,每年缴给先生的租子大概是……
 在栗州……"
  兴州、湘州、恭州……全部都是海宁曾经任职为官的县府,住过的地方,田产房产总计不是小数。


  其实遍及各地的每一地的家产都曾经是海宁他们曾经精心布置过的,都饱含海宁对熠星的等待,饱含了他们对'一家团圆'的渴望。熠星是奢侈惯的人,住的地方当然也挑剔,海宁被四处调任,每次都是屁股还没坐稳上面的调令就下来了。但无论怎样,每新任职到一地,海宁都定会任由卫梓他们各显神通,力图让那里像个家,这来二去,卫思他们越做越顺手,产业自然就越来越大。


龚小霜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却注意到了卫思提起夫君的奇怪态度和奇怪称呼,"呵呵,
看对那些宅子知道的这么详细,都亲眼看到过吧,跟大人身边很多年?怎么叫他'先生'呢?"


 "回夫人, 是孤儿。"卫思眦出小虎牙笑了笑,"先生湘州为官时收留了我们,给我们姓氏,又起了新名字,还教们读书,所以 们都叫他先生的。"卫思大致的解释一下。


虽然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可能成为家奴或者仆人,虽然对熠星和海宁来他们最初收留'十二兽'是为了找信任的帮手,但名分上他们是师徒,感情上是家人,从律法上更是身份平等的朋友,旁人大概不能理解这里面的感情关系,不过这件事牵扯的秘密太多,很难解释清楚。
卫思怕卫夫人也好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尴尬,解释完后,他便紧接着继续房产的事,"呃,先生在外地的田产大致就是这样了,夫人对这些还有什么问题么?"

"暂时没有问题。"
"那好,如果夫人没有问题,在下就不打扰夫人了。如果夫人日后有任何问题,可以派人到个地址去找,在下会随时为夫人解惑。"

龚小霜是个聪明的姑娘,卫思如此公事公办、不卑不亢的态度暗含了没有说出口意图。之前她还暗自对卫思'家仆'身份的猜测疑惑,此刻看起来根本是自己自视甚高、自作多情。


  不过,在龚小霜庆幸自己没有冒犯闹笑话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和怅然,她对夫君的了解远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多。这样让她有些伤心,是那种把身心都已经挂在一个人身上却根本没得到相同回报的伤心。

当晚,龚小霜跟海宁提起白天时的事时,她看到海宁明显一愣,踌躇了一下才道,"哦,那几个孩子,是我和一个朋友在湘州时曾经收留的,就像待弟弟们一样,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如今有出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是一家人,"龚小霜不禁有些嗔怪,"看卫思那样子还小,其余的想必也不大,没人照料怎么能行,外面还能好过家里?他们还未到二十吧,官人成了亲,也不该撵弟弟们出去住,夫君不会认为我是德行不足的小气之人吧。"
 "不,不是。是他们如今各自都有各自的营生了,住在这里不大方便。他们搬出去住,也不是一 时两的事了,你不要多心。"
"以前没听夫君提过那朋友呢。"
  "成亲的时候他来了,"提起那个人,海宁脸上表情柔和,"只不过他那个人事务忙,偏偏人又懒散,若再想见,以后有机会吧。"

 龚小霜看着海宁那张沉静温柔,带着微笑的俊俏的脸,感觉有些神伤。

实话,能嫁给一个文采出众,家底丰厚,年轻有为风神俊朗的夫君,并且还是个温润的君子,绝对是一个女子这辈子最大的幸福,甚至哪怕之前认为卫海宁最欠缺的门第前程、势力靠山,现在都已经隐约有证据表明是无稽之谈。
  这样的郎君,有哪个怀春少女会不心动?会不让人嫉妒,或者羡慕?


  其实,不管海宁是好是坏,龚小霜自嫁过来的那天起起就决定会对夫君一心一意,但也正因为他是这样优秀,这样容易让人一颗心沦陷的人,成为他的妻之后,心就越发不满足了。

  现在明显的,卫海宁有另一个世界是她进不去的。
  他以前从没提及收留的孤儿的事,即使现在,他也没有说再多关于那个朋友的事,与他亲密如家人的朋友,他甚至都没有向她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今天卫思送过来的,只是京城之外的房产地契,却没有京城的,比如这个宅子的地契……"龚小霜试探的开口。
"哦,京城的都已经在家的书房里了,明早我去拿给你,以后都交与你保管。"海宁应得爽快。结果,在第二天当海宁把那个龚小霜在书房无意中发现的盒子交给她时,龚小霜满心酸楚地发现那张玉凝山的'湘园地契'并没有包括在里面,唯独那一份没有。

  龚小霜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丈夫,操持家业,力图让家里内外温馨。但她心里并不快乐,不快乐到隐约明了自己是在嫉妒了,嫉妒那个海宁不知名的家人。很明显,玉凝山的宅子,荣耀身份之地,夫君不稀罕接受他人羡慕,只愿不声不响地与'家人'分享。而她,是被排除在外的。

  龚小霜出身所带来的自信和骄傲让她不愿意就这样甘心被隐瞒,一探究竟的渴望,悄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她很想去玉凝山那处宅子看看,不惊动旁人的去看看,她,她只是很想进入那个世界。 ***** ***** ***** ***** <


  那个传说中的湘园,在玉凝山位置甚至比龚家的还要好,马车一路驶进,甚至到了大门口,龚小霜还没有让眉儿出去向门房道出身份和来历,门房就把旁边车马道的门向他们敞开了。


  进园后,龚小霜下了马车,一路走进去,没见到仆人,但园子打理的很干净仔细,小径上的积雪都被扫到旁边,她与眉儿走在青石小路上,四处观望。似乎与家里的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舒适中透着奢华,简约得缺少修饰,却总会在不经意的小地方处处显露精巧。

  "……不要啊,逼良为娼啦……"远远的传来一个戏谑的喊声,把龚小霜和眉儿吓了一大跳。原本安静无人的院落,忽然涌进了人气,而且还是这样的浑话。

"你休想,我是卖身不卖艺的!"
  "少废话,你今天不给我整理完那些公文……"


  "谋,实在不行,上鞭子吧!"
  "挺住,挺住……"
   一个少年抱着根廊柱子死活不松手,另一个搂着他的腰,死活要他从柱子上拉下来,旁边还有两个起哄的,四个人几乎都是弱冠之年,嘴里喊着乌七八糟的话,闹作一团——这就是转了两个弯之后,龚小霜和眉儿看到的一幕。

"谋,谋谋……"卫尘停下打闹,拍了拍死抱着卫思腰不松手的卫谋。
  "呃?"
  "是……先生的夫人。"只有卫思真切地见过龚小霜本人,其余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
卫谋他们几个如今不是官职在身,就是在熠星手下不见光的部分承担要职,平日人前装正经都习惯了, 这会儿在外人面前被突然抓包,彼此神色都难免有些尴尬。

  "夫人,呃, 这是卫谋,这是卫尘,那个是卫梓……呃,就是我曾经向夫人提到过的兄弟。"卫思首先打招呼,
  "你们好,真是冒昧打扰了。"龚小霜对他们每个人都微笑着打着招呼,体面的维持自己的风度,披风下的却手冷得发疼,真切地看到一幕,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真切地感受到那道与夫君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心里远比想象中的要难过千倍,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真相总是如此伤人。
  "嗯,原来你们是住在这里的,这里挺好的。我只是顺便看看,没什么事……"


  "夫人,"卫谋走过来,"夫人误会了,我们并不住在这里,今天也来这也是偶然,只是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嗯……如果不介意的话,到屋子里暖暖再说话吧!"


  如果不是心里太乱,龚小霜真的应该觉得这是很好笑的一幕,自己家的房子,自己反倒像客人一样的被请进去,热情招待。

  当然,能看出来这几个人都受了很好的教育,自信,谦逊,有礼有节,起码这么一个尴尬又别拗的场合,让他们一人几句话立刻活络了气氛,卫谋说起他们昔日在湘州生活的点滴,有趣,生动,让人能感到其中快乐,虽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就这样一 盏茶的功夫,后端着点心进门的卫梓,不知道传递了一个什么信号,卫谋忽然一改前面的轻松说笑,变得真诚,严肃,"夫人,您知道,我们都是先生收留的孤儿,而实际上,当时收留
我们的不仅仅是先生一人,还有一人。"
"知道,夫君提起过,他的朋友。"龚小霜嘴里有些苦涩。
  "嗯,是的。那个人现在也在 这里,他得知夫人到来很高兴,夫人愿意去见上一见么?"

.........
...............


  这是一个略显空旷却又典雅精致的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几根梅枝,几处盆栽,墙上挂着的是几幅不知名的字画。
  那字,雄浑刚健、方正丰润,阳刚之气浓郁,端正又有内敛肃穆,显然应该出自大家手笔。
  那画,灵动秀逸,清雅文静,一幅雪映月尽显作画人的性格真髓,龚小霜看着那幅画,久看到有些着迷,竟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喜欢那画,是么?"龚小霜回头,只见一华裘锦裳,唇边带笑的男子走进来。
  龚小霜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却从不自傲。她客观的认为在容貌上不会有男子能与她匹配,结果她遇到了卫海宁;同样,她也从不认为男子的容貌能让女子愧为不如,结果她见到了这么一个难人。


  "墙上的这两幅字画,作者都是无名小卒,只不过它们……我都很喜欢,你喜欢哪个?"那男子站在她旁边,侧头问她。
   大概是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轻松率性的坦荡,龚小霜竟不觉得两人这么开始说话有什么唐突之感,她仔细想了一下道,"那副字,厚重、深沉、不露锋芒但又有一发千里之势,想必写字的人胸襟博大,志向高远,非一般常人。那幅画,飘逸自然,以静取胜,有一种饱学之士的内敛高深,出世平和,我喜欢那画。"

   那人看着龚小霜,又看看那墙上的字画,似乎有些遗憾也有些欣慰,"我从来都无法向你一样如此斩钉截铁的判断出好恶。他们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分量伯仲……瞧,也许对于它们来说,能有机会被一眼倾心的人珍惜,最终是件幸福的事……"
 他看那画愣一会儿神,然后转过来,很郑重的向龚小霜开口,"谢谢,谢谢你一眼选中那张画。 喜欢,所以珍惜,对吧。"
  "……, 这位公子,请问你就是我夫君的朋友,是么?"龚小霜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就是卫谋、卫思,和夫君口中的那个他们谁都不提名字的人。
"你说海宁?他跟你说……我是他朋友?"那人挑挑眉毛,语气轻佻,提起'朋友'二字,明显有些不屑的感觉。
"……"龚小霜滞了一下,心里一股火暗暗升起,"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那人毫不犹豫的否决,然后看到龚小霜得眸子里几乎怒火中烧,身体微微颤抖得有些难以维持表面上的优雅贤淑。
  那人漫不经心的扫过之后,才缓慢开口,几乎认真到一字一顿,"朋友两个字对我们来太肤浅。
我们比朋友更像兄弟,比兄弟更像家人,我们比兄弟更近亲,比家人更信任,我们曾经生死与共,我们未来会不离不弃……"那个人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龚小霜,"这才是,我与卫海宁的关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龚小霜心攥得有些紧,面对这样的回答,坚定到不卑不亢,亲口承认能与卫海宁生死与共的人,亲口许诺对夫君不离不弃的人,龚小霜情绪波动的有些不能自已,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对她的夫君这么重要的人,她见到了,并且亲耳听到这些话。如此,如此……不可思议……

"我叫……"那人刚刚起了个头,院子里奶声奶气的两个声音呼啸而来。

  "爹爹!"
  "小爹爹!"
  "不是小爹爹,是干爹!"
  "干爹……"  然后龚小霜看见 了两个漂亮的不似真实的小宝贝叽里呱啦的从外面跑过来,直扑那男子身上,吵闹不休,
  "爹爹,干爹呢?"
  "爹, 你把小爹爹藏哪儿去了?"
"干爹……"

 两个小家伙呜哩哇啦的一阵嚷嚷,让那人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把俩孩子暂时安抚下去,他对这龚小霜苦笑了一
下,"他们大概是看到你的马车了,还以为是海宁来了,俩小东西眼睛贼着呢。" 说着他摆弄着两个孩子,"站好,站好,你们两个要向师母问安。"


"师母?"三个声音同时疑问。
  不仅是俩孩子迷惑,龚小霜也有迷惑。孩子们嘴里的干爹当然就是卫海宁了,如果他们是生死之交,那么夫君给朋友的孩子做干爹,自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师母?
这又是从哪里论的?
   据她所知,卫海宁除了是璟王世子的老师,似乎也没做过哪家……
......哦,老天!

  龚小霜忽然想起某个可能性,惊了一身冷汗,那人身上没有什么明显标记,但声音她一
直觉得有点耳熟。她成亲那天的主婚人确实是璟王殿下,作为皇上的代表,但是,蒙着盖头,她不能确认,何况都是近两个月前的事了……
  然后龚小霜凝眸仔细看两个孩子的胸前的长生缕,五彩丝绦连着个青玉麒麟佩饰,不似民间的那种银质长命锁……上面似乎还有'赐'的字样,那就是……
  "璟王殿下?"龚小霜试探一声。


  "嗯?"熠星正教导子藤、子菲区别妻子、母亲和奶娘的含义,听到招呼 一 抬头,就见龚小霜屈身拜下来,"妾身卫龚氏,拜见璟王殿下。"
  "呃,不必多礼……"


 "爹啊,你说的不对,你看这个漂亮姐姐给我们行礼呢!"
  "嗯,菲菲,所以妻子就是奶娘的意思……"子藤不知是从哪个逻辑推出来的,语气异常坚定地误人子弟。
  "天……"

  把俩搅局的小东西好歹彻底哄出去后,熠星揉着太阳穴,看着倍显拘谨的龚小霜,轻轻叹了一
口气,"小霜,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海宁没有告诉你这个地方,为什么你会对这里格格不入了么?"
"我……"龚小霜不明白其中含义,只不过确实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鲁莽了。熠星理了理思绪,"即使当海宁知道我是王爷之后,他也敢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即使卫谋他们如今已经是四五品的官员,可他们依然可以纵着性子嬉笑打闹。那帮小子,从来私底下都叫我老大,甚至是皇上也在旁边的时候。在外人看来,可能没有尊卑,扰乱纲常,但这是这个家的特质,我们为此觉得很轻松愉快和亲切,并且努力维持这个家的特质。这个世界,如果不能克服,就永远也融不进来。海宁会是个好丈夫,但关于这,他无能为力,所以,他不告诉
你,也不要怪他。"
  "小霜,你的成长和教育,几乎决定了你不太可能能打破这种禁忌,那么就不要勉强你自己,我们已经知道你,知道你是个好姑娘,知道你对海宁很重要,知道你喜欢他,欣赏他,爱他,我们为他高兴,这在我们心里,你就已经是这个家的一员了,那其余的就让它顺其自然,好不好?"

   "……"
  听了璟王爷的这一番话,龚小霜想了很多,从刚刚王爷的态度,卫谋的态度,卫思的态度,甚至是卫海宁的态度…… 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其实,说白了,这个湘园根本就是王爷、夫君,和他们那些徒弟们,可以随意放松心情、原形毕露的地方,这是个隐私的,不容外人入侵的地方。她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正如王爷所言,她破不了那个坎,所以就融不进来,硬要强进,恐怕谁都难受,与其那样,她对拥有这样的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难免依然有挫败。
 "不过好在,进不来的不止一个人,"熠星看出她的挫败,看着那幅字,抬着下巴指,开口安慰,"皇上也进不来啊!"
  "……"

  "王爷!"龚小霜下决心后,弯身福了福,"我可以请求王爷一件事么?"
  "今天的事不想让海宁知道?"
  " 这是我一时任性,我不想让夫君知道对我失望。……他……"龚小霜说不出来什么情话,不过脸色窘得羞红,熠星点头,明白!无非是'很爱慕','很看重','很不想破坏形象'之类的话。


  "好。"熠星应下后,送龚小霜出门,临分别的时候,熠星淡淡开口,"小霜,可能就此以后,我们很难会见面了。皇家有许多辛秘,为了维持这些秘密,总会牺牲很多人,完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与海宁之间过往和关系,就属于这样的秘密。"
  熠星没有挑破,龚小霜是个聪明的女子,应该能明白这种暗示,"小霜,你要保重。"

  …………
  "小姐,你去哪里了?"眉儿就是去厨房帮了趟忙,回来时却遍寻不到人,急坏了。

 "随便逛逛,结果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出来的。时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小姐,那这里……"
 "这不再属于我们了,夫君不是在乎虚名的人,他更愿意把这里送给那些徒弟们住,是他们陪着他走过最艰难的路,住在这里也是应该的。"龚小霜拉着眉儿上了马车,寻了个借口,"在这件事上,我支持大人,眉儿,这是御赐的宅子,大人这么做,若是要别人知道了,很容易惹祸上身,所以今
天的事一定一 定不能说出去。"

  听闻这话,眉儿如临大敌,忙摇头,"眉儿打死也不数据哦的。就算老爷问起,也不会说的。"
"嗯,对!就当今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发生过……"龚小霜靠在车壁上,连日来的心结 一朝打开,脸上便淡淡的浮出一抹止不住的笑意。5


  明白了夫君与璟王爷的情谊的,她才明白与卫海宁的亲事,自己根本不是'下嫁'而是'高攀',但不管怎么,如意郎君,她最终还是嫁了个如意郎君,即使她可能无法成为他以前的家人,但她肯定会成为他日后家里无法割舍的重要一人。
 ***** ***** 小剧场 ***** *****

  罗耀阳:星,你就把我的字和卫海宁的画,这样并排摆在一起?
  熠星:怎么了?
  罗耀阳(叹气):跟皇帝并排齐肩……如果被有心人看到,即使他们不敢找你麻烦,也一定会趁机找卫海宁的麻烦,比如治个大不敬!
熠星: 哦……


  第二天,那两幅字画旁边多了另外两幅色彩艳丽,人物造型独特,风格诡异的墨宝——子藤、子菲的'作品'。

  番外之海宁《吾至,吾见,吾征服》天望ˇ番外之海宁ˇ

  承二十九年。

  皇后走在去紫宸殿的路上,她很少像这样明摆着表示出关心政务的样子,只是……算她良心未泯

  好了,怎么说卫家也是世家豪门,说抄家灭族,那也是几百条人命哪!

  皇帝听完了妻子的来意,揽过妻子的腰,"若薇,记得么,当年我挥军南下,攻梁克越,三十几

  万大军长驱直入,死得又何止是几百人?那时,你没心软。"

  "那是你掀起来的战争,我劝说无益。"

  "那耀阳和霆儿,四年前攻破桂岭,你下令越西境内粮草禁运,那一役桂系乱党死了八千七百人。

  "

  "我儿子在战场,我当然要护着他!"

  "……"

  皇后迎着丈夫的视线,良久,最后叹气,"好吧,我承认,我伪善,我不是个好人。可这件事……

  没错,卫熙那愚蠢的'逼宫'行为,毫无置疑的坐实了卫家谋逆的大罪,可是颢,你清楚背后的主导

  是谁,摆明了卫熙是被人利用了,然后为了他一时的愚蠢,和别人的包藏祸心,要让卫家几百口清白

  的命来抵?这是不是……有些过分哪。"

  "若薇,陵王愚蠢但他的野心从来没有死过,这一次我不打算放过他。"罗颢直言不讳,"耀阳已

  经长大了,开始学习监国,可以说,从现在开始,他就已经在与他争夺皇位的诸多兄弟交锋了,甚至

  他还在面对我的兄弟的野心。我不能让这么多隐患存留到耀阳登基,起码要把我兄弟的问题,在我手

  里永绝后患。卫家确实,我可以找个借口,给他们开恩放行,但如果我这么做,这件事就很容易被大

  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我那个四弟,肯定最先逃脱责罚。"

  "所以,就要你就要拼着剜骨也要疗毒,卫家就是那个倒霉祭旗的!"若薇叹了口气,顺手拿起卫氏

  家族的名单,心烦的扫过一眼,"政治……哼!"

  "卫,卫海宁……不就是那个小神童?"看到那个名字,若薇心里的某点忽然被触动了,难遏酸楚

  。她记得这孩子,很清楚!

  就在卫海宁满周岁的那天,卫夫人抱他到宫里来,那时候……那时候星儿也还在呢,一直跑进跑出

  ,淘气得不行,她们当时还夸卫海宁这孩子性儿好、沉静,再大一点就给星儿当伴读……结果,就是

  那天晚上,星儿……若薇眨掉眼里的水雾,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于什么心思,爱

  屋及乌,还是将心比心怎么的,总之看到这个孩子……

  "他没到十四岁吧……嗯,把出生月份向后推一个月,不满十四……就能活下来吧!"

  **

  天承三十三年

  [海宁,你是我们卫家,最后一个男丁了,要好好活着啊,好好活着。]

  海宁爬起来,哥哥的话由言在耳,可哥哥肯定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临死前暴揍了那个一直欺辱他

  们的刑狱官,最后那人把他的名字由官妓院划到了内廷监,又有内廷监划到了军奴营,都按照圣旨的

  意思,都是安置官奴的去处,都是一样龌龊的去处,却依然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起码,他可以保持自己的骨气,起码自己还是个健全的男子——海宁有些自嘲,等股间的液体流出

  去后,他艰难的站起来,他得去拿吃的,他得活着。

  邦邦——邦——

  闷闷的踢木头响的声音,让海宁顺声音走过去。在这里,两年了,海宁对这种声音不算陌生,大

  概新来的人都会有各色各样的反抗,然后哀嚎、挣扎,然后就是死寂……

  那个人……是漂亮的,即使他身上的衣服揪揪巴巴,即使他的脸上附上了一层沙尘,即使他的头发

  短得怪异,凌乱的利害,但依然难掩眉眼间的神采和毫无瑕疵的五官,但是在军奴营,这不好,足以

  致命。

  "你……别白费力气了……"海宁看着他,那人明显瘦弱,是那种不健康的单薄,怎么可能撼动

  用来支撑帐篷的木桩,"不然,午后熬不过的……"

  他看到那人猛地回头,然后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自己,带着吃惊与同情……

  其实,海宁知道,在这里任何劝慰、期待都是无用的。最终残酷的现实会取代一切的希望,只剩

  下枯燥、重复,残酷且无止无休……就像他,就像许许多多熬不过一个月的人。

  那个人的双眼很亮,在那同情的背后,海宁看到了一丝温暖。他希望,那双眼睛可以不会失去

  光彩。

  他希望,他能熬过去,不要在真正的危险来临之前,就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

  然后像他一样,无论多么恶劣,都会努力的攒下力气坚持……虽然他时常迷茫,自己坚持的意义

  究竟是什么?

  为了一个承诺,还是为了子虚乌有的希望?

  周奕,就是那个与他一面之缘,漂亮又单薄的人,他……他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

  直到现在,海宁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二天路过那帐篷时,看到的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记得数日后周奕摇身一变,一身军医装束,神情倨傲的呵斥那些恶行恶状的军士,记得他转过脸对

  自己露出温柔、调皮又似乎有些心疼的表情。

  自己被关在军奴营里两年了,日复一日,除了身体的每况愈下,境地从未改变。可周奕,短短三四

  个月竟然,竟然……海宁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粗壮可怕的军士竟有那么一天也会战战兢兢,忐忑、小心

  、谨慎地偷偷看自己的脸色,从未想过,这个噩梦般的地方,竟然成了周奕与他投机营生,聚敛钱财

  的风水宝地。

  如果这样无能的自己,昔日都被人称作'神童',那么周奕,应该用什么词形容他呢?神仙吗?

  "不,应该叫'高智商罪犯'!"

  罪犯?这明显不是什么好词,可周奕说起来的时候,表情满不在乎。不过,海宁还是慢慢明白了

  这称呼的含义,源于他们的投机。

  其实,他们做得无非是十几个铜板一筐的果蔬,每天几车;几十个铜板的草药,每月几筐,小到不

  能再小的小投机,但当有一天,海宁结算账册时,看到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数字。说白了他们投机

  赚来的钱都是军饷的一部分,他们的行为算亏空,如此庞大数额,足够他们被发配充军为奴,甚至处

  斩。

  海宁晚上在被窝里,偷偷与周奕商量时,道出自己的担心。

  "海宁,我们记录在案的身分还是军奴呢,记得么?"周奕抱着他咬耳朵,"我们瞒天过海过得再

  好,也不是长久之计,等拿够了钱,自然要远走高飞的。"

  远走高飞,海宁喜欢这个词,这个词代表着希望。第一次,在军营,在这里,海宁真切的感受到希

  望二字。海宁抱着熟睡的周奕,兴奋的一宿无眠。

  自从海宁脱离了军奴营那种地方,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枯瘦如柴了。等他再壮实一些后,晚上都是他

  抱着周奕睡,没办法,周奕睡相不好,床气还重,外加天日益渐凉,若不抱着他,两人定然又得半宿

  冻醒,当然如果周奕在清晨被某个鲁莽的家伙吵醒,也只有海宁能忍受他那臭臭的一张脸,然后慢慢

  安抚。

  海宁习惯了,习惯身边睡这么一个人,跟他抢地方、踹被子,并且喜欢把冰凉的脚丫放在他身上取

  暖。习惯到,如今身边没有这个人,他会从梦中惊醒,然后,坐在床上一宿无眠到天亮。

  周奕留给他金钱、身分、自由和未来。他现在有宅子、有仆人、有十年都花不完的钱,他可以想干

  什么就干什么,可是周奕失踪了……他们本来说好了,一起去南方,去四季都开花的地方过冬天……

  确切地说,周奕不应该叫失踪,至少海宁知道,周奕嘴里的'仇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

  知道太子殿下在他们偶然照面中,把周奕认出来了,但是……

  "周奕,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二爷,门口来了个讨饭的,我爹正拦着呢,他非要认亲……"管家的小丫头,蹦跳地跑过来报

  告,海宁当下一惊,几乎下意识跳起来直奔门口,他只听到两个字'认亲',他只有一个亲人了,就

  是周奕,当然是周奕……

  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他找到自己留的记号了么,他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当然了!他,他……

  他……当海宁看到门口的那个人,脚步猛然刹住了,好似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冷得刺骨疼痛,冷得

  透彻心扉……

  不是他,不是周奕……

  "……双亲俱亡,没有亲人……田里的活我又不曾专精……咳咳,等我考取功名,咳……荣耀故里

  ……路上被黑店污了钱……我来投靠亲戚,咳咳,等春闱……考功名……高中……咳咳咳……"

  当海宁知道这个人是个进京赶考的学子的时候,一瞬间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这个人能够高中

  ,那么就有可能接触到太子殿下,然后可能就能得知周奕的消息,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可能,他…

  …不想放过。

  海宁为这个名叫叶汉的人请大夫,花大价钱买最好的药,然后在他精神好一点的时候,探了探这个

  人的底。结果,海宁失望了,无论是这个人根本会名落孙山的学问,还是被大夫下的'准备后事'的

  结论。

  然后,小雪那天,这个人无声无息的客死他乡。

  "二爷啊,我爹问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扔了,死人的东西多晦气!"

  "不,留下来,万一能遇到原来的屋主,也算了那人一个心愿。"海宁愿望落空,心里正乱,却下

  意识地这样吩咐。

  "那我把它们放后院柴房好了!"小丫头一脸不高兴的撇嘴,大声嘟囔,"二爷真是太好心了,为

  了个不认识的痨病鬼,又是请医问药,又是花钱下葬的,现在这些还要给那亲人留个念想,那些东西

  烧了才好呢!"

  夜班无人,海宁怎么也睡不着,然后披上衣服,鬼使神差的跑到柴房,在那堆破行李里面找到保

  持完整的姓名印鉴、推荐信和正规的举子的身份证明。86%D9%E2">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像一个火种,

  由点及面轰然爆起,一朝摧毁大殷律法在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为什么不呢,考取功名,叶汉本人再也没有机会了,并不代表'叶汉'这个名字没有机会,只要,

  只要……有些身份证明的东西,有这些大考的敲门砖……

  他只要能知道周奕平安就好,他只要能知道他的消息就好。

  [海宁,人的眼睛很容易受蒙蔽,而人们又时常信赖他们所见到的东西,无论真假。所以,化妆,

  并不代表你需要拉扯你的面皮,你只需要让人错觉的'看见'它是不同的就可以了。比如,脸色的巨

  大反差,或者一个特别显眼却丑陋的眉毛,当然,贴胡子,是最老套,最简单的一招……]

  海宁记得周奕说过的每句话,他顶着的新的这张脸,甚至昔日太学的十载同窗,只不过三年分别

  不见,都没有认出他,很好。

  收到了周奕留给钱庄报平安的字条,很好。

  **

  天承三十四年

  放榜了,他得了二甲第八名,不上不下不起眼的位置,很好。

  如愿的,他当上了湘州怀中县的县令,偏僻无人愿来的位置,很好。

  周奕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骑着头小毛驴,悠哉游哉,没灾没痛,一样带着笑,这样的懒散,一

  样喜欢耍赖,很好。

  他做官,他做商,'官商勾结'四个字被周奕挥洒得淋漓尽致,'无耻奸商'四个字在周奕的身上

  得到了全新的诠释……很好!

  在京城钱庄里的那些曾经在海宁思维里的庞大家产,如今成为九牛一毛,他们现在房子大得已经

  不需要他们窝在一起睡了,身边虽然少了那个人,但家越来越像家了,海宁每夜都能睡得香甜,这很

  好。**

  天承三十六年

  "哎呀,先生,这里已经很大了,后面园子再打理一下,很好啦!你还要选哪里啊?"穷孩子出

  身的卫梓,面对着个四进四出的院落,真的不愿意再挑了。

  "这里周奕怎么能看得上眼?他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再看看。"海宁笑了笑,虽然周奕还在

  湘州为那里的产业做收尾,不过,这里,栗州,他新任职的地方,才是他们未来的家。周奕答应过,

  那边的事一忙完,就过来的。

  算算看,再有两个月,就能接到他的信,也许不到半年,他就到了。

  花了两个月,摆平了官场上的恶意、圈套和猜度,宅子也选好了,重新装饰一新,园子的一隅还有

  片小竹林,周奕肯定会喜欢。卫梓他们已经不安分到开始某些投机小生意了,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

  有什么样的徒弟,提起奸商,几个浑小子笑得一脸兴奋,偏偏在他面前死摆出一副义愤填膺、嫉恶如

  仇的样子,殊不知,在寻常奸商眼睛里,他们才是真正的鬼见愁的'奸商'。

  好消息接二连三,然后周奕的信到了。

  [……海宁,我绝望了,难道我的摊子还铺得很么?都没人出得起价……如果我把把这些分开来卖

  ,恐怕你还等多等我几个月,喂,你会等我吧?……当然,分开来卖,我敢保证,利润起码还能加两

  成……]

  还要再等……

  海宁合上信,等,当然会等你,多久都等……

  **

  新年前,身为巡察使的'叶大人',海宁处办了一个鱼肉乡邻的七品县官。

  海宁坐在茶楼里,透过窗子看下面热闹的街市,重新挂上笑容的张婶、牛二、小宝子……总算他这

  个官让百姓也可以过个好年。

  "圣旨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圣旨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官差拿着皇榜告示铜锣开道

  ,一路唱着走在大街上。

  新皇登基,身为官员,海宁几日前就得到了消息,当然还有那个受到册封的六皇子罗熠星的传闻。

  嗯?曾经夭折的六皇子,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没有死么?璟王,璟王……飞快传遍大街小巷的

  这么多的传奇故事,传奇得都不太像真实的了。不过人们总是倾向相信那些光明的、英雄的、美好的

  故事,谁关心是真是假呢?

  海宁忽然好笑的想起了一件事,曾经,听母亲说,他才一岁的时候就被皇后指名给六皇子罗熠星

  当伴读。然后六皇子出了意外,他当然也没当上伴读,家族获罪后,自然也没有可倚仗的身份助他逃

  过一劫。如今,六皇子没有死,卫海宁这个人却已经不存在了。他现在是叶汉,一入了官场,他这辈

  子都只是叶汉了。

  从茶楼里出来,海宁有些憋闷,新皇登基天下大赦,让他抓的那个狗官免于流放的处罚,只打了

  五十板子以示惩戒,不过好在,周奕报平安的信又到了。是好消息,周奕说生意已经处理完大半天

  ,也许到四五月份的时候就能处理完了……四五月份,那他们分别就快一年了,可恶,湘州和栗州太

  远了,每次写封信都要至少一个月才到,有时,更是会漏掉信件,他与周奕好几次都是这样,鸡同鸭

  讲。

  但不管怎么说,终于可以盼到,终于。

  又过两月,海宁急忙的给周奕写信,上头据说又有调任的风声,只是还不清楚这次要把他调去哪

  里。湘州到栗州太远了,海宁怕周奕半路扑空,要他在家等着,等到他给他确切消息后再动身。<br>

  然后再过三个月,调任令下来了,写信、收拾、启程……然后安置、写信、适应、等待……

  接下来的那一年半的功夫,频繁的调任,几乎给海宁一种居无定所的感觉。往往是刚刚安置下来,

  刚刚摆平了对他怀有敌意或者猜测的同僚,刚刚适应,刚刚收到周奕的回信……便又有风声说要调任

  ,海宁越来越不容易联系到周奕,周奕的信件也滞后的厉害,往往送到他之前在任官署,然后再转过

  来。

  海宁不想杞人忧天,但这种情况,已经远非正常,他不敢再要求周奕给他写信,他要静观其变。

  然后,四个月后,他接到了调任京城的命令。这次是升迁,四品,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卿已经快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这是个好差事,但海宁心神忐忑——因为这一次,调任令派

  下来不久,周奕的信就及时、准确的赶来到,信上说,他会在京城等他——可海宁根本还没来得及告

  诉周奕,自己即将调往京城为官的消息。

  **

  "这就是结果了么?"

  "是!"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只是写封信就告诉你,我觉我……我们……"

  "所以,你就弄了那么一大堆调令,支的我团团转,好掩盖你根本无意履行承诺的本意?"海宁

  看着周奕,现在应该叫罗熠星——在大殷名声好的不得了的王爷,在京城最受皇帝宠信的王爷,手握

  重权,货真价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两年的王爷生活,并没有让熠星看起来强壮一些。他好像…

  …瘦了,面对质问,不复两年前的霸道任性、撒娇耍赖的倔强,显得更正经、严谨和……愧疚。

  愧疚,这就是熠星对他们几年感情做出的结论了。海宁冷着脸,跳下马车,没有顾及那一群久别

  重逢打打闹闹的'十二兽'径自离开。其实他不是生气,而是恐慌,很恐慌,海宁已经隐约有些明白

  ,却死不愿意承认。

  海宁知道自己在挣扎,挣扎在一条很艰难,而且很可能没有终点的路上。但是他不想死心,他不想

  放弃,那是他寻寻觅觅才找到的家,给他重生的机会,他的依靠,他的慰藉,他怕离开它,怕又独自

  一个人,他其实从来也不曾真正勇敢过。

  他一路挣扎,恐慌地拉进自己与熠星的距离,努力的让他们亲密的就像从前……直到皇帝下令给他

  指婚,突兀、反常、措手不及。

  那一瞬间,海宁明白了。

  明白了熠星眼中会有的那抹周奕迥然不同的沉重和正经的含义,明白了熠星眼中总是有抹挥不去

  的失落和伤神。前者是因为与俱来的身份承担着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后者则是……求不得,就像

  他求不得熠星,而熠星也求不得……皇上!

  如果,如果仅仅只有这样的结果,那海宁就彻底死心了,安守于娶妻生子的责任,安守于熠星强调

  的家人身份,安守于任何熠星加在他们感情之上的名头。

  可事实不是这样。

  大概熠星也察觉到了皇上同样异常的心思,秋猎之后,他看到了熠星的神采飞扬,看到他行动中

  的义无反顾。他看到他眼里的志在必得。然后,海宁也想争取一次,为自己,在尘埃落定之前,仅仅

  为了心愿,任性一次……

  最终他赢了。

  在惠州的一个小客栈里,熠星第一次靠在他怀里哭,真切的表现出脆弱,依赖和真情流露。真正

  的,没有隔阂的,像熠星强调的那种家人,那种无论天涯海角,还是斗转星移,永远都会牵挂、分享

  、不离不弃的家人。那种无论艰难险阻,还是坎坷变故,都会选择坦诚相待的家人。

  真正的一家人。

  就像多年前他们约定的那样,熠星给他一个家,永驻心中,让他无所畏惧。

  **********小剧场**********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熠星:海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精明、善于理财,又可以任我欺负。罗耀阳,瞧着这谁起

  的糟糕名字,耀武扬威的,严肃、铁血、刚愎自用……孰优孰劣,我简直是瞎了眼!<br>海宁:

  不,不要这么说,瞎眼的不是你……是我们。

  熠星:?

  海宁:罗熠星,为人懒散奸诈、性情乖张难缠,死不认错,藐视道德,藐视法律,聪明从来不用

  在正路上,并且稍有不顺心就搅得人仰马翻,喜欢欺负小孩子,所有人都得让着你,哄着你,连子藤

  和子菲都不稀罕和你计较了……你说,你哪里值得我们喜欢?

  熠星:……海宁:我未来三年的薪俸都在这短短七天内被皇上找各种理由克扣光了,如果你还

  死赖在我这,即使小霜不赶你走,你也要自觉一点了,这几天的房租,每天一百两,伙食另算!

  熠星:……

  番外之配角《吾至,吾见,吾征服》天望ˇ番外之配角ˇ

  ——别拿萝卜花不当菜,大厨费功夫不说,也是钱来的呀!

  我是皇宫的内务总管,我叫广福。其实我本名并不叫这个,不过师傅说了,进了这道门,就别指望留

  着姓盼着未来光宗耀祖了;进了这道门,眼里心里就只能主子,他就是你今后世界里的神,你未来的

  仰仗、福祸。

  我记下了,所以改了名字。

  名字大概真的是好名字,要不然怎么就被太子的人挑去了呢。

  他们说太子不好伺候,要小心,加倍的小心。

  一开始我真的被吓到了,被那些人的描述,也被太子的样子。不,不是说太子难看,恰恰相反,太子

  长得很周正,比我之前看过得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看,但很严肃,小小年纪气势惊人,被他的眼睛一

  扫,哎哟妈妈哎,真好像从上到下被褪出一层皮!太子殿下从来不笑,当然也从来不哭,他真的才九

  岁么?我都十二了,跟德子打架打输的时候,也会哭。

  但是……后来我发现,太子殿下其实很少发脾气,也不是端架子或者很讲究的人,他喜欢安静的人

  ,喜欢不多嘴,不多事,手脚勤快的人。如果能在一些细节上不着痕迹地替他记着,那就更好了,比

  如记住太子的某位老师来时,要把炉火挪近些,或者风二少爷来时,最好给殿下换上便于活动的轻便

  衣服。

  得到太子殿下的信任和重用,其实并不是很难,只要你把他看作是主子和仰仗,只要忠心、专心就可

  以了。跟了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改口从殿下到陛下,我已经对他的脾气摸得很透了,陛下甚至不

  需要开口,只随便一个小动作,我就能知道他是口渴了要喝茶,还是觉得墨干要研磨,从未有过纰漏

  。至于解读皇上喜怒无形的表情,更是让我在那些娘娘妃子、官员大老爷面前很有分量,如果恰巧皇

  上发了脾气,那么一种额外的收入简直无法预计——皇上当然知道这种事,我主动回禀的,毫无意外

  的,皇上什么也没说,随意挥挥手就算过去了,'贪污'也算是得了特赦。

  瞧,我就是这么了解皇上。

  按说我专门伺候皇上,到了如此知心的地步真的不该有什么事情需要烦恼了,但是我确实是在烦恼。源于爱屋及乌。被皇上重视的人,被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我也得花心思小心伺候,仔细揣摩。把他伺候舒服了,皇上自然放心,皇上高兴了,才是我这做奴才的本分。可……唉,就是这个人……活祖宗哟!

  "阿福,你叹什么气呢?"

  背后声音乍起,吓我一抖,转过身,恭敬行礼,"王爷!"

  ——这个就是我的烦恼了,璟王殿下,陛下的亲弟,模样是谪仙,性子是魔王,偏偏是极受宠的主儿。他若不高兴,别说我们这些宫侍,就是朝中大臣也没有不提溜着心暗防着的。

  "阿福,你觉不觉得久待宫里特别无聊?"

  "没有啊,奴才觉得挺好的。"

  "挺好?"璟王笑起来,拍着我的肩,"除了这个皇宫、京城、璟王府,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都是跟着皇上进出,再说,宫侍不许离京也是规矩……"我不敢多说什么别的,王爷话里有话。这个主子的鬼主意太多,可能我无心一句话,到了他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提点',然后对更多的人来说就是'惹祸'。尤其,此刻他嘴里喊无聊的时候。

  "阿福,我忽然有点怀念前两年,是挺忙的,但极具挑战。"

  "可现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不是更好?"我有点不能理解,说实话,从登基到亲征,皇上休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即使没有奏章,我知道皇上的脑子里也塞满了政事,不过现在好多了,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嗯……是不是该叫天道酬勤?"

  "……"

  王爷看着我,那眼神,我有点害怕……

  "阿福……哦,喔……你真是个天才!'酬勤',这个词真好,谢谢你的建议!"

  "哎!王……王爷……"天哪!谁来告诉我,刚刚我说错什么了?

  "……高坐庙堂,怎么能知人间疾苦……你这样两耳塞听,不是明君所为……"我听璟王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陈词,可皇上并不插话。呃,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

  璟王,在太子府,他还叫周奕那会儿我就熟识他了,他当时是陛下的贴身小厮,没少到我们统领署混吃骗喝的。没见过那么不称职的小厮,得偷懒就偷懒,变着法的找借口偷溜……他什么时候成正义的化身了?明明就是想出去玩——起码从刚刚到现在,他出门的理由已经从视察丹江堤坝,到惩治贪官污吏……

  皇上一向是宠他的,从小厮到情人,最后到亲弟,就算识破了他的小诡计,陛下到最后也会顺着他的意。我有预感,噢,或者说这是明摆着的,皇上一定会答应。

  "喂,你倒是给个反应啊……"王爷渐渐失去耐心,不满的嘟囔,"合着我就是个操劳命,只能陪着

  你在京城忙,你都不愿意陪我出门走走么?"

  "那你要去哪里?"

  "是'我们'一起出去,操劳这么久,放两个月假当辛苦的酬劳,不为过吧?"

  我想,这时候,王爷应该是眉飞色舞的。

  "那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

  "……"

  沉默?我想,皇上终于无奈了。

  "即便我们离京半月,也得把手头上的事安置一下子,出行人员,路线,安排……你总这么听风就是雨的。"

  "哪里有那么多安排?公事,国泰民安,政事千篇一律;私事,你把我带走了,宫里就没有私事了。正所谓,风调雨顺,家国太平……"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璟王提起什么宫里、私事,心里就开始不安。原因……就是大皇子罗堂那事。那天大皇子在西暖阁去找王爷闹,言语之间的醋意大发,当时的我,就守在现在这个位置,像现在一样,对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呃,虽然那件事我打算烂到肚子里打死也不说,但是大皇子确实,这些日子以来,都试图与王爷

  走得更近,明显到我都觉得别扭,王爷倒是无知无觉,却并不代表旁人也无知无觉,尤其知道内情的

  人……

  我看不上大皇子,他那点儿脑子,王爷也就是不稀罕跟他计较,他还当王爷会看上他么?他根本就不配,说实在话,连嫉妒王爷和皇上的过往都不配?他看中王爷什么,他贪图的是王爷的美色,他哪里能领略到王爷那颗玲珑心思,只有皇上看得到,俩人当年斗勇斗智,暗中角力,那也是花皇上大心思,耗了真心血的,若没陛下的本事,就想摸到王爷的好?做梦!

  唉,话说当年两个人站在一起多般配啊!陛下那眼神都不一样,一提起来周奕,眼睛里都带着笑……那段日子,说实在的,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挺美好的。你说,最后,他怎么,怎么……最后就成了兄弟了呢?!

  那样深的感情很难放下吧,一定是!

  所以即使是现在,陛下的宠溺,也总带着昔日宠情人的味道,王爷有时的谈条件也像撒娇……唉,也难怪大皇子会误会。我想,皇上和王爷,他们心里一定还有过去的影子。

  真可怜,为啥偏偏是兄弟呢?

  其实像他们这种兄弟……也没啥吧……反正,反正总比让大皇子掺进来强……真不是东西!居然想搞自己的亲叔叔?

  "殷离!"

  王爷笑得满面春风的走出来,我猛然回神,"王爷!"

  "陛下和我三日后出宫,微服。安全给你负责!"王爷顿了一下,然后降低声音,"别弄那么多人跟着啊!"

  "是!"我应的真心。脱离这个皇宫,也许皇上和王爷还能回味一下昔日亲密的感觉……唉,明白明白,皇上和王爷真是,真是可怜啊……

  **

  看着老大丢给我的代表商行最高权力的'帅印',和他那脸渴望奸计得逞的'谄媚'的笑,我很无奈,有多少人为了钱铤而走险,家破人亡。他总是这么不在意,或者说,他总是这样无条件的选择信任我们。

  "谋,说真的,总把这些事情推给你处理,我其实挺愧疚……"

  "你还有愧疚?"我指指桌面上永远也看不完的账目,还有那堆大管事们呈报的疑难求助,斜眼瞥他,"嗯,是这样的……"果然,老大飞快的抛开他强调的'愧疚',嘴里提着更加无耻的要求,"我想出门玩几天,所以要麻你全权照看……"

  "玩几天?"我冷下脸,开玩笑,'几天?'就他那个脾气,若是出门不超过半个月,根本连

  招呼都不会打,怎么可能是区区'几天'?

  "十几……几十天……"

  "到底是几天?"

  "……俩月!"

  "去哪儿?"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同时接过他写好的行程计划,一目十行,心里慢慢盘算着沿途的路线和落脚的地点,要安全、舒适甚至奢华……沿途四州十八个大县,那些商行,正好让他顺带着巡查了,"……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三天后怎么样?"

  >

  "……"我真不想搭理他了。

  "好了,我们这就算说好了。"

  你等着,等我哪把你架空了,让你喝西北风去!"我恶狠狠的威胁他,结果换来的是那人耸耸肩的背影,和走路蹦高的轻快。

  我是个孤儿,在认识老大和先生前,王庄的老员外是我知道的势力最大的人,提起他的名字,我的心都会一颤;在认识老大和先生前,城东镖局的郝大钱,我见过的最有钱的人,只觉得他的钱甚至能让他连嘴里的都含着金子(金牙);在认识老大和先生前,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就是赵家铺子前卖烧饼的小嫂子……

  财富、权势、美人……那些我心动也渴望,不过现实点,梦里才有的东西我还不能奢望,生存最大,甚至眼前,只为了一顿饱饭,我愿意把自己卖了,跟随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就是现在的老大。

  后来我喜欢上老大的调调,喜欢他的笑容和先生的温柔,喜欢那些跟我同样出身的同伴。

  有扶持,有依靠,晚上有一张舒适的床,白天的饭菜是冒着热气的……真的,哪怕只有这些,我也很满足了,何况,还有老大那些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这样的生活快乐温馨,新鲜刺激,我们沉溺其中。后来,在我们可以'出师'的时候,他提了一个选择,在这种折腾无穷的日子和财富之间的选择,然后,我猛然发现昔日梦想里的什么金钱、权势都变得苍白无色。

  我……不想离开。

  然后一路爬滚打到现在。

  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无心无求的东西又重新自动转回到手中。

  皇帝的威仪,大臣的官气,我进退有据并不觉得心跳神慌;每天规划着成千上万两白银的流动去向,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稀疏平常;甚至顶着璟王府长史的官衔,媒婆不断……

  老大变成了王爷,我们一群一无所有的孤儿变成了手握实权的人物,一切都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后我们嬉闹如昔,亲密如昔,信任如昔。

  我笑了,可恶的老大,把我的'梦想'都变得一文不值了。

  对啊,那些东西再重又怎样?我们不在乎,所以老大丢得放心,我接得坦荡。

  金钱,权势?

  哼,稀罕!

  ————番外之番外————

  [今天,晴。爹说,因为出去玩,所以每天都要写日记。嗯,让墨哥哥给我写。]

  "菲菲,只有这些么?"罗墨停下笔,晾晾那一行半的东西。

  "可是,爹说让墨哥哥给写哒!"子菲特别理直气壮。

  "是菲菲,然后哥哥给写,不是……"

  "哥哥,我们来玩吧。"子藤欺上来,整个身子挂在罗墨身体的另一侧,

  罗墨看看自己的书,父皇叫他一起出来游历见世面,但课业也不能耽误,父皇的亲自教导,他不想错过,再说,父皇可没有皇叔好说话。

  "哥哥……"

  "哥哥……"

  罗耀阳靠在行榻上,怀里的熠星像只被喂饱的小猫蜷在毯子下,半眯着眼,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消掉,没办法,路途漫漫,总要找事情来做。

  "墨儿他们的马车,一直吵闹就没停下过,你那两个小磨人精,肯定要墨儿吃些苦头了。"罗耀阳低下头,亲亲他。

  "没办法,父债子偿,他老子欺负人,我儿子总要替他们爹讨回来。"

  "虎父无犬子,虽然是处于二比一的劣势,墨儿最终也能反败为胜。"

  我儿子得我真传,岂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他们在教墨儿学会享受童年,及时行乐。"

  "不,墨儿会让他们知道知识的魅力。"

  "嘁,他们会玩得很开心。"

  "他们会听墨儿的话。"

  "才怪!"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鸡肋结束,就到这里吧!

  我们日后再见。

  群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