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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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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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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作者:冒雪行疆(完结+番外/楼上楼下)

☆、第 1 章

  (一)
  对顾准来说,活着是一种煎熬。
  仿佛是在昨天,心里那根绷了很久的弦突然就断了,他失去了平衡,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变的没有意义,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烦躁不堪。
  等红灯时汽车仪表盘上过于偏左的指针,路过长发女性时飘来的香气,客户伸过来的肥壮的手。他最怕的是午夜时分,一些荒谬的念头会占据他的思想,呆坐了半晌,便是一脸的泪。他不敢再加班,晚上10点便吞了安神的药,早早入睡。电话铃声早就不能使用了,连震动过响都会让他有跳楼的冲动。有关死,他有无数种想法,却没有力气去实践。
  顾准绝不会允许自己贸然寻死,那是懦夫的行为,他不会允许自己毫无尊严的摊成一片趴在自己楼下的草坪上任他人指指点点。表面上他还是那个正常出入公司的高级职员,认真完成工作,经营人际关系,实际上他觉得他肚子里灌满了血,坠的他步履蹒跚,那些厌恶和孤寂在他心里扎了根,长成一棵参天大树,遮挡了他世界里所有的阳光。

  第n次因为静音没有接到上司麦迪的电话后,麦迪说给他放了长假,让他好好放松一下,并称公司永远欢迎他,谈话的最后委婉的递给他一张知名心理咨询师的名片。没有接那张名片,顾准有礼貌的辞了职,有礼貌的接受了麦迪三个月的薪水补偿,抱着他的箱子有礼貌的和曾经的同事们告辞。
  出了公司的门,左转便是建设银行。顾准颤抖着手将银行卡插进去,一百三十四万六千五百三十块七毛。顾准恨那些不整齐的数字,他转身去了柜台,要求取出六千五百三十块七毛,柜台小姐委婉的表示七毛取不出来。她的钻戒晃着顾准的眼特别的不舒服。顾准失去了和她对话的力气,他带着六千五百三十块现金和一张一百三十四万零七毛的卡出了银行的大门。

  顾准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外貌出众,事业有成,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如果他愿意,他马上就可以找到一个。
  他觉得自己没病,只是情绪不好而已,兜里有了六千多块钱,他准备去北方旅行,冰天雪地的一定会让他清醒些。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路过他的人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一个三十左右的英俊男人,站在银行门口,抱着箱子,突然就流下两行泪。

  (二)

  顾准将要带的东西收拾好,机票也定好了,直飞哈尔滨,一千一百二十。顾准试着拉了拉新买的静音箱——很好,果然是静音的。

  顾准出门前又哭了一通,他已经习惯这种流泪,只不过多费几张面纸罢了。
  关门的一刻,他突然想到飞机起飞和降落的不适感,他用力攥了攥拉杆,转身进了屋,将箱子重重的扔在地板上。
  操。
  顾准仰面躺在沙发上,窗外的阳光很好,当初定这个房子的时候顾准就喜欢它无遮挡和落地窗。窗外云卷云舒,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体会过这种悠闲的感觉了。他觉得就这样默默看着天直到烂死在沙发上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黑了下来,点点星光,灯火辉煌。顾准难能觉得心态平和,他顺手从箱子里拖出一条毛毯,打算尝试着不吃药睡一觉。
  半梦半醒之时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顾准不打算理,门外的人得寸进尺的砸起门来。顾准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门外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个子稍矮,凶神恶煞。
  "那个噪音是怎么回事?"男人口气特别差。
  "您贵姓?管我闲事?"耐心几乎为零的顾准抛却了无用的教养。
  "我贵姓?干卿底事?"男人皱着眉举起了腕间的手表:"今天下午,3点24分,你干什么了?"
  顾准"砰"的关上了门,他没理由理会这种质问的人,尚未转身,门外那个暴躁分子又开始砸门。
  "开门!"
  顾准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愤怒过了,他又一次拉开了门,男人的拳头砸在他身上,有点疼,顾准微微退后了些,开口道:"你想干嘛?"
  男人仿佛没想到会砸到人,他愣了愣,收回了拳头,语气里带了点解释的意味:"我是你楼下,今天下午你房间里有巨响,怎么回事?"
  顾准几乎要笑出来了:"下午一声巨响,你现在才来质问?"
  "总之你以后安静点!"扔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那个气场复杂的男人便跑下了楼。
  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巨大的关门声。顾准低低的笑出来,自从整个世界失衡了之后,他第一次有爽快的感觉。

  (三)

  也许是昨天那个莫名的访客让他抒发了情绪,顾准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厌世,他居然有心情观赏旭日东升时映在墙壁上的血红色,往常这个时候他是想跳出窗户拥抱阳光的——这对一个住在20层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附近的早点铺子吃饭,刚进了铺子他便后悔了,工作日的早上,人声鼎沸,女人声音尖利,碗碟碰撞的声音仿佛大爆炸。他捡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热粥挑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打算速战速决。
  刚吃了一口包子,周围不知谁的iphone响了起来,苹果的默认铃声,顾准最恨的声音。
  胃口全无。
  顾准"腾"的站起来,没想到对面卡座有一个人和他同时站了起来,挂了一脸的不耐烦。
  人生何处不相逢。
  顾准和那个男人前后出了早点铺,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顺路,顾准走在那个男人斜后,打量他时而紧绷时而放松的肌肉——活像一条碰不得的河豚。走到十字路口,是个红灯,红色的人影忽亮忽暗,顾准看的心里莫名的烦躁,他已经好久没有开过车,却没想到当个行人也这么让人烦躁。斜前的那个男人不断的发出叹息声,不消片刻,他皱着眉盯了信号灯一眼,随后狠狠的跺了几下脚,竟是打算闯红灯了。
  顾准连忙伸手拉住了他,一辆路虎按着喇叭从他们面前开过,顾准下意识的捏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手臂,感到他听到喇叭后手臂的肌肉也是一紧。
  男人长出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多谢。"
  顾准松开了他的胳膊,有礼有节:"不客气。"
  男人名叫墨晓,是个财经记者,皱着眉头打量顾准几下之后,便叫出了顾准的名字:"您是西门子的顾准经理,我同事做过您的专访。"
  顾准惊叹他的记忆力,跟昨晚那副没脑子的表现截然不同,顾准轻轻点头道:"不敢,我已经离职了。"
  "以您的能力自然不用为生计发愁。"墨晓道:"昨天的事情,还请您谅解,我刚刚外地采访回来,唐突了。"
  顾准看着墨晓全然不同的嘴脸,不知怎的心里有了些暗暗失望——不过成年人交际中谁没有几张备用的脸谱呢。
  "我昨天也是外出不成,才不小心摔了箱子,是我惊扰你了才对,"顾准掏出自己工作用脸,微笑着对墨晓伸出了手,"都是邻居,以后多走动。"
  墨晓盯着顾准的手足足有三秒,在顾准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墨晓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热情而得体:"此事自然。"

☆、第 2 章


  (四)

  顾准回到家里开始了莫名的沮丧。他坐在地板上冷静的分析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事件:下楼时等了一分钟的电梯?早点铺子里的铃声?墨晓公式化的握手?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平常生活中谁都会遇到的问题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他无法跨越的障碍?他留学时没日没夜的整理案例,他顶着父母的压力单身到三十,他从未怀疑过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即便在这种随时想死的状态下,他离职之前也完成了公司指派的任务。这种无法应对的小事,就像挥之不去的苍蝇,吞食他的骄傲,让他无比的恶心,他想起麦迪递给他的名片,屈辱感淹没四肢百骸。
  门铃恰巧在这个时候响起,顾准起身开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没病。

  门外的墨晓提着一把湿淋淋的拖布,呼吸急促,却又极力拿出一副温和的模样:"顾先生,你是不是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浴室?"
  浴室?每天使用的浴室?顾准又好笑又好气,却又提不起精神跟他辩解,只觉得自己喘气都很困难。于是本年度最佳洁癖先生不合时宜的在墨晓面前流出了两行清泪。
  墨晓哆嗦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明显被他吓了一跳,气焰也消了一半,他低头说:"我先回去了,你记得找工人修一下。"
  顾准知道他惊讶什么,一个大男人如同林黛玉一般说哭便哭,谁看到都会惊讶。只不过面对这个时刻处于暴走边缘的人,顾准还真觉得他没什么丢脸。
  顾准当着墨晓的面若无其事的从远动裤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进来,咱们两个修。"
  墨晓被他这种诡异的眼泪震住了,乖乖的踏进了顾准的房间。格局跟自己的房子一样,一尘不染,出奇的整洁,除了地板上摊着的那个新秀丽——昨天的噪音来源。
  墨晓感到一阵暴怒蹿上心头,他咬着牙将它压下去,他不能再刺激这个柔弱分子,他要赶快修好水管,这样才好回家。

  不是什么大问题,渗水而已,两个男人蹲在浴室里一声不响的工作着,东西轻拿轻放,小心的避开肢体接触。顾准的浴室同他的客厅一样整洁,这种整洁来自除了必需品什么都没有:一只口杯,一瓶洗发水,一块香皂,一条毛巾,一条浴巾,一支手动剃须刀。
  一个小时后,两人长出了一口气,前后出了浴室。
  顾准给墨晓冲泡了一杯红茶,轻放在米色的茶几上,茶的颜色平和,墨晓喝了一口,回味醇香,身体里那种暴怒感也减轻不少。墨晓这才有兴趣打量自己面前这个男人,英俊,阳光,仔细打量又会发现他眉宇间藏有些阴霾。
  或许每个记者都有些探听的职业病,墨晓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顾先生,独居?"
  "嗯……"至少有一分钟,顾准说。他盯着茶杯,头都没抬。
  墨晓火气又蹿了上来,为了不伤及顾准的情绪,他仰头喝光了那杯茶,连再见都没说,直接出了顾准的家。
  当然,控制无能的墨晓还是摔了顾准的门。

  顾准盯着瓷杯里红褐色的液体,莫名的想到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如果他从楼上摔到草坪上,流出的应该就是这种颜色,自己年过六十的父母会在自己尸体旁哭泣,那个已经快八年不见的天才哥哥也许会回来看看自己……
  墨晓怒气冲天的关门声将顾准从臆想中拉了回来,顾准抬眼发现沙发对面的墨晓不见了。
  也许他有什么事情要忙吧。
  顾准没有站起身的力气,茶慢慢的放到凉,顾准打量着墨晓坐过的位置还有他喝空的茶杯,又开始流泪。

  (五)

  顾准再次从臆想的世界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他就这样莫名的坐了几个小时。顾准起身去洗澡,可能是今天流泪的次数过多,他的眼睛通红。
  好在那种如影随形的情绪褪掉了不少。
  顾准余光从镜子里发现了墨晓的拖把,想来是他走的太匆忙忘记带走。顾准突然觉得自己除了策划自杀还有了点别的什么事可做,他可以给那只新鲜的河豚送回拖把。他换了另一条运动裤,将拖把拧干,又带了家里剩下的红茶,从安全梯走下去。

  319-A。
  墨晓回到家里就发现他将拖把落在楼上了,而之前他的浴室只收拾了一半就忍无可忍的冲上了楼,所以他剩了一半干一半湿的浴室,极不对称。本年度最佳强迫症先生的头仿佛炸开般的疼,百般思索之后,他驱车去往沃尔玛买了一把全新的,一模一样的拖布。
  那把无辜且干燥的拖布有气无力的躺在客厅,墨晓看着它心里更加的暴躁,它让他想起他留在顾准家的那把,也让他想起顾准语气冷淡的回答。
  墨晓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是一名合格的记者,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冷静是最起码的要求,可是他最近很奇怪,心里仿佛有一只猛兽,见谁都想咬一口,如果墨晓拦着它,它就撕扯墨晓的五脏六腑。墨晓忍着这种烦躁周旋在财经盛会的各个场所,会见傲慢的政府高官,采访意气风发的金融新贵,参加各种虚伪的交际酒会。终于在一次对手杂志派来的记者挡住他镜头的时候,他和那个记者推搡起来,虽说他后来强拉起心里的那头猛兽,任务还算顺利的完成,但是他回到杂志社,仍被社长停薪留职了。
  他为这份工作付出了很多,本不想如此轻易的离开,可是社长的口气是那么的不可商量,两人谈了很久,墨晓还是只能默默的接受这个处罚。资历是记者这行最吃香的招牌,他表现的又不错,本来他再做一年便可升职,却因为这次发火全泡了汤。
  墨晓强忍着烦躁收拾了浴室,刚歇了没有一会儿,社长临别的样子便又蹿了在他脑子里,他摇着头,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对墨晓和那个记者相互撕扯的照片指指点点。
  墨晓心里那只野兽突然嘶吼着跳了出来,他指使着墨晓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光了,电视、电脑乃至厨房里常年未用瓷碗。
  "乒乓交响曲"的间歇,墨晓听到了敲门声,盛怒之下的他开了门,双目血红的野兽和双眼红肿的黛玉都愣住了,谁都未曾想到看见对方这幅模样。
  本应强硬的外企高管软弱不堪,本应温和的杂志记者目露凶光。
  "要不要喝红茶?"顾准对那条全身鼓起的河豚发出友好的讯息。

  (六)

  墨晓的屋子一片狼藉,顾准佯装看不到,去他的厨房里烧了水。墨晓在沙发上撑着头,没有理顾准的意思。
  顾准将拖把放回浴室,看到那把相同的明显更新的拖布躺在一地的碎玻璃下。他默默的将玻璃扫到纸篓里,回到厨房等待水开的时候,也随带将厨房里那些碎瓷片收到桶里。水开后顾准用玻璃杯给墨晓泡了茶,瘪气的河豚用玻璃杯温着手,仍不搭理顾准。
  顾准不能这样离开,于是,自然而然的,洁癖先生开始给墨晓收拾屋子: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夏普液晶屏;只能靠扫硬盘实现人生价值的ibm小本;撕碎的金融巨头封面。

  "你这个样子多久了?"收拾完毕,顾准坐在墨晓对面问。
  "昨天还是一年前,记不清了。"墨晓喝了一口红茶,香醇的感觉让他很舒适。
  "烦死了吧?"
  "嗯。你呢,你这样多久了?"墨晓问。
  "一样,记不清了。"顾准说。
  "很费纸巾吧?"
  "流泪时间不长,尚能应付。"
  墨晓突然觉得心情不错:"你眼睛肿的像核桃。"
  顾准看着他一头乱发,心情居然也不错:"哦,比你这个红眼河豚要好些。"
  "河豚?"墨晓愣了一下,笑起来:"是有些像,每次我身边有人路过,我都希望自己的衣服能涨的更宽些,别让他们碰到我。"
  "能理解,我看到某些长发飘飘的男女都会躲的远一些。"
  "还能开车吗?"
  "一周一次的话还可以,不过最近碰到红灯和堵车的时候可能会需要纸巾……"
  "哈,这两个月我已经砸坏3个A6的方向盘了,4S店的修理人员每次看到我都一脸的佩服。"墨晓喝光了一杯红茶,顾准将另一杯推给他。
  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却又不觉得尴尬。
  "我前老板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顾准道。
  "我前社长也委婉的表达过这个意思……"
  "可是我没病。"两人不约而同的说。
  不约而同响起的还有两人的肚子。
  墨晓摸了摸肚子笑着说:"这两天只吃了一口包子……"
  "便被iphone惊起。"顾准接口道。
  墨晓眼睛亮了亮,回身穿衣拿了钱包说:"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帮我打扫屋子。"
  顾准也站起来道:"那下次我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修了水管。"
  "我还要多谢你送给我红茶。"
  顾准笑而不语。
  "你……不再喝红茶了?"墨晓试探性的问。
  "是,今天开始就不再喝了。"
  "这么香醇的东西能让你有什么联想?"墨晓好奇的看了看他喝剩的半杯。
  "如果你还想用它安神,就不要再问了。"

☆、第 3 章


  (七)

  两人选了一个步行可到的餐厅。墨晓点了两份肉,一份炒青菜和一份鱼汤,只用了一分钟。
  "你常来这个餐厅吃饭?"顾准问。
  "最近吧,以前觉得贵不经常来,现在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想杀人。"墨晓苦笑着说。
  "我比你好些,我只想杀我自己。"
  工作日的晚上,附近的白领也下了班,很快顾准和墨晓的背后坐了一对男女,墨晓示意顾准背后,顾准回过头发现背后卡座里的那个娇小的女孩脱了外套,正打算撩头发。顾准冲墨晓笑了笑,压低了上身躲过袭来的香气,并对他说谢谢。
  墨晓了然的摆了摆手,两个人沉默着等餐。窗外车水马龙,顾准看了一会儿心里升起一阵疲倦感。
  "这就是你想说的?"顾准背后的女孩声音颤抖,他不是八卦的人,是那女孩声音太大了些:"我们一起这五年算什么?"
  "对不起,我会尽力补偿你的。"男人的声音很平。
  "补偿?"女人的声音很抖。
  "钱在你的中行卡里,多谢你这几年的陪伴。"男人的声音仍旧很平。
  "这样……"女人的声音也很平。
  十分钟之后那两个人离开了餐厅,男欢女爱,和平分手。
  两人相视一笑,墨晓用下巴努了努窗外:"你猜他会付出多少?"
  "二十万吧。"顾准随便说了个数字。
  "喏,还算正常,"墨晓坏笑道,"你身为高层经理,一定也……"
  "我没有……"顾准脸色苍白。
  "你是不是……?"墨晓收敛了笑容,"你还好吧?"
  "没什么,刚刚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窗外那辆车没有开的更快一些,冲进屋子里撞死我也是好的。"顾准看着墨晓说:"最有趣的是在想这些的时候我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冷静的看着。"
  "穿衣服吗?"
  "什么穿衣服?"
  "看着你的人那,我脑子里那个冷静的人是穿西装的,梳着小马哥的发型。"
  "哦?下次我将他打扮成阿平试试看。"
  "和平饭店的杀人狂?有品位。"墨晓竖起拇指。
  "还好吧。"顾准认真的看了看墨晓:"我从未想过会和别人说这些。"
  "理解,如果你和你的下属谈这个一定是你疯了。"墨晓情绪真的不错,他将头凑向顾准,悄悄的问:"继续刚刚的话题,你也付给分手的伴侣钱吗?"
  "等我有可分手的对象时再告诉你。"
  菜品端了上来,两个人静悄悄的开始吃饭,都是习惯了独处的人,并不说话。
  结账时,等的时间稍长,顾准看到墨晓手攥成拳头又放开,骨节攥的发白。

  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红灯。
  "想冲过去?"顾准问。
  "何止,更想踹烂那根指示灯。"墨晓佯作开玩笑,顾准却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顾准将手搭在他肩头:"这种程度行吗?"
  墨晓白了他一眼:"不用拉着我,我不会毁坏公共财物的,丢了工作,罚款交不起。"
  指示灯变了颜色,绿的很欢快,顾准并没有撤回自己的手:"走吧,过马路。"
  墨晓在前,顾准在后,看着前面那个穿着肩章风衣的背影,顾准心里有丝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他仿佛被烫了般收回了手。
  墨晓回了头,口气不佳:"你干嘛?"
  顾准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头发,突然又流了眼泪。
  墨晓暴走:"老子有那么丑?"
  顾准面无表情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面纸。
  墨晓无语:"顾核桃,你要哭到什么时候。"

  (八)

  顾准吃了一颗安眠药,等着药物带他入眠。
  他发现自己喜欢那个暴躁男,活了三十年,没谈过恋爱,但那份心悸他还是懂的。顾准很烦躁,这份感情没有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出现,也没有在他度过这段阴霾期后出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难道让他流着泪去追求别人?
  顾准宁缺毋滥的性子是他奶奶给带出来的。顾准的奶奶一辈子都奉行一句俗语——好饭不怕晚。她是东北人,二十五岁战乱时来的华北,嫁给顾准的爷爷,一辈子顺风顺水,生了六个孩子,每个都事业有成。直到她重病去世前,顾准赶回家中,她精神好时握着顾准的手说的也是这句话,好饭不怕晚,对象不急着找。

  顾准当时真的不着急,女人他不喜欢,合眼缘的男人他也没找到。现在顾准着急,没碰到墨晓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岁数,反正一年一年过也没什么差,现在想想自己三十了,多少同龄人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转念又一想,着急也没什么用,一来不知道墨晓能不能接受男人,二来他现在这个状态似乎不应该再给自己找刺激了。
  顾准被安眠药带入睡眠之前,脑子里一直在为了这件事打架,最后竟看到阿平和小马哥拥抱在一起,甜蜜非常。

  早上醒来的时候,顾准情绪特别差,他知道自己应该收拾一下,然后去楼下找墨晓或者吃早餐或者跟他聊聊天,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那么做。顾准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空气怎么都不够用,清晨的阳光照射进顾准的屋子里,顾准听到自己内心那个冷静的声音在说,你如今这样难过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很快就过去了,至于那条河豚还是不要再惦记了,将来缓和过来后再想找男朋友的事吧。

  顾准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推开了窗户。窗外阳光很好,从二十楼望下去,地面上的人只剩了一个头顶,声音倒是听得很清楚。有一个孩子大声的笑出来,顾准全身一紧。他想从这个地方一头栽下去,最好是白天,烈日当空,风呼啸着吹过耳朵。现在是十二月份,夏天还早,所以还死不了。顾准微微向外探了探身子,还真的有风,他正想再多探一些,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将他吓得缩了回去。
  "顾准!"
  整个小区都被这个声音叫醒了,刚刚还在笑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顾准瘫坐在落地窗前时有三个想法:自己差点死了;那是墨晓的声音;自己在这个小区出名了。

  (九)

  几乎只有半分钟,门外就传来了"咚咚"的砸门声。
  "顾准!你给我开门!"暴怒的河豚音量极大。
  腿软的顾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给他开的门。
  墨晓"咣"的将门摔上,指着顾准的鼻子开骂:"你想死?想死找我啊,让我也过过杀人的瘾!"
  顾准看着一脸愤怒的墨晓,早上一直喘不上来的气,不知怎么就续上了:"河豚,你误会了,我没想寻死。"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我亲眼看着你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户了!"墨晓怒目圆睁,一副要将顾准吃了的样子。
  顾准轻咳了两声:"误会,我真的没想寻死,不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这个……我早起的时候听到楼下孩子笑的特别大声,想跟他……交流一下,没想到推开窗之后,看到上面的你……"墨晓越说声音越小,一头乱发支翘着,眼神乱飘,就是不看顾准。
  顾准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一半的情绪还处在想死的边缘,另一半情绪却开心的不得了。
  "顾核桃,你不厚道!我这么着急是为了谁!"墨晓怒了。
  "是,是,我的错,气生完就算了,要不我请你吃早点?"
  "我想吃煎鸡蛋,"墨晓眼睛转了转,"你做!"

  顾准擦着眼泪去厨房准备,墨晓坐在顾准的沙发上,翻顾准的书看,时不时看一眼厨房,为自己的提议有些后悔,如果顾准一时情绪上来用刀切自己怎么办。熟悉的烦躁感极快的爬过头顶,墨晓悄悄地向厨房移动,看着顾准熟练的搅拌白粥,点火上油。
  "饿了?"顾准嘴角上扬,却没有看他:"浴室有备用的洗漱用品,自己找去用吧。"
  墨晓摸了摸自己乱翘的头发,穿了好几年的睡衣,心里又是烦躁又是尴尬。
  "别想了,快去,一会儿吃饭。"
  "我先回去吧,一会儿再上来。"说完这句话墨晓便跑了出去,接着是轻轻的关门声。
  顾准捏了捏手里的勺子,嘴角拉拢下来。刚刚的场景他从成年起便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做早饭,爱人穿着睡衣站在一旁看,为了那个没有具体形象的爱人,顾准这些年来都严苛的要求自己,力求让他的未来的伴侣百分百满意。刚刚墨晓的离开,让他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他认定的伴侣并不需要他这种努力怎么办?
  顾准心底那棵遮天蔽日的树骚动起来。

  一个晃神,鸡蛋已经好了,一面煎,半液半固。无论怎样沮丧,这些年训练出的技能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顾准将鸡蛋端出了厨房,砸门声又响了起来,顾准开了门,墨晓头发凌乱还是穿着那套格子睡衣
  "忘带钥匙了……"墨晓胡乱的薅自己的头发。
  顾准心底的树静止了。
  "这你都能哭出来……"墨晓彻底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清的弟弟顾准,我的至爱。可是,我连顾清都没写几次,顾清的徒弟陈琦还卡在15岁那里。这就是没存稿只靠激情写文的下场。。。。。。。。


☆、第 4 章

  (十)

  两人默默的吃了早饭,顾准去厨房里刷碗,墨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烦躁,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找物业,让他们把换锁师傅带来,可是眼下他更想把面前所有东西都砸了:米色茶几上的金融书刊,沙发角落的iphone,茶几对面和自己家相仿的液晶宽屏。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顺眼,墨晓将脸埋在手掌间不去看,厨房刷碗的流水声却震耳欲聋。他感到心里那只猛兽不断的捏紧他的心脏,他努力的尝试挣脱。
  控制情绪,步入社会最基本的法则,墨晓知道带自己入行的社长辞退自己是有理由的,毕竟记者,说的难听点,就是卖面子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以前做的很好,现在已经失去了这个本事。
  顾准终于刷完了碗,不过十分钟,墨晓便觉得自己的睡衣都湿透了。他亲近顾准,多半是因为他和自己有很多相似之处,喜欢同样的房子,不吃内脏,三十独居,情绪不太好。这个人见过他最坏的时刻却没有将他当做精神病患者,墨晓知道自己目前的状态想跟别人相处的更长远些,就需要忍耐。

  顾准走出厨房便看着墨晓全身紧绷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他仔细想了想可能会引起他不适的事件,试探的问:"不喜欢带油的煎蛋?"
  墨晓没想到顾准还是发现了自己不对劲,当下也懒得说谎:"不,是刷碗的声音太大了。"墨晓说完之后都觉得自己过于无礼,心里更烦躁:"抱歉,借电话用用。"
  顾准将沙发角落的手机捞起来,按掉那20多个未接来电,递给墨晓。
  墨晓颤抖着手按物业的电话却怎么都按不对数字,按了两个数字居然忘掉了后面的。他将电话摔出很远,手机弹跳了几下躺在玄关处,裂成两半。他当着顾准的面又一次失了仪态,可他连从这个门走出去的资本都没有,他穿的是一身睡衣,身无分文,蓬头垢面。
  墨晓发出一声嘶吼,奔进了顾准的浴室,没两分钟便里面便传来了叮叮咣咣的砸东西的声音,许是里面没什么可砸,一会墨晓便安静下来。

  顾准俯身去书架后将座机的线接好,略一思索按了三个数字:"你好,319-A,晨练时不小心反锁了门,需要一个修锁的师傅……对,墨晓,我是他楼上,320-A,顾准……身份证件和房产证都在,来之前打这个座机……好,十点,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顾准便看到墨晓面色局促的站在浴室门口。
  "十点小区的修锁工人才上班,喝红茶吗?上次招待你还剩了最后的一点。"顾准站起身去往厨房。
  "我砸了你的浴室,还有电话。"
  "没关系,我也淹过你的浴室。"顾准从厨房伸出半个身子,语带双关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我不经常这样。"墨晓指了指浴室。
  "我也不经常这样。"顾准镇定的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两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赔你一个新电话。"
  "千万千万不要是iphone。"顾准想了想:"也不要诺基亚、三星——"
  "买了也是静音,哪有那么多挑。"
  "倒也是……"

  (十一)

  墨晓穿着顾准的运动服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顾准将座机放在自己腿上,一副随时打算接起的模样。
  顾准在行业的称号是"三界拼",什么都能做,什么做的都好,是这两年刚崛起的管理新秀。墨晓认出顾准后仔细回忆了那篇专访,文章里他的同事将他形容为"伺机而动的猎豹","优雅的猎食者",后来恰逢西门子在北京出了点丑闻,出版时这些带有攻击性的形容词汇都被删除了。墨晓看着沙发上那个盯着座机不知神游何方的人,深深的体会到了他上司给他下放长假的决定时有多么的艰难和无奈。

  工人来的时候十点十分,顾准带着身份证陪着墨晓去楼下开锁,生怕他一个暴怒殃及开锁的师傅。
  "哪位是房主?"蓝制服的工人问。
  "您好,我是。"墨晓从顾准身后站出来,温和的笑着握了握工人的手:"早上出门太匆忙,给您添麻烦了。"
  "您别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
  墨晓语气诚恳,趁着工人开锁的时候还和他闲聊,工人大倒苦水,不多时竟问出城内最大的物业公司的零星八卦来。工人显然也很对他很是信任,换好门锁,墨晓填了单子,房产证都没看便笑着离开了。
  难怪墨晓被称为藏刀,墨晓,笑里藏刀,杀人不眨眼。
  11点的时候,墨晓和顾准站在楼下的客厅里,因为开了窗没关的缘故,墨晓的客厅里有点凉。
  "如果我没被停职,现在手上做的专题就是有关物业的,"墨晓在空气中点了点,"晓看物业城,配一幅城市的鸟瞰景,刚刚的修锁的黄师傅算是一个由头。"墨晓将手放了下来,苦笑着说道:"现在说这个,徒增愤怒。"
  "爱这个工作?"
  "顾大经理,你不爱你的工作?"
  两个没工作的工作狂都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专题真不错。"
  "当然,现在有多少在建的楼盘,就有多少物业纠纷,这是个社会现象,更是个经济现象……"墨晓戛然而止:"哎,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跟我说说也不错,多掌握点楼盘信息,我也可以建议公司销售部什么时候打个促销——"
  顾准也停了话头,两个人均是一愣。
  "妈的,有工作烦躁,没了工作也烦躁。"
  "你刚刚不是挺温和的。"
  "脾气有时还是可以控制的,"墨晓仔细看了看顾准,"我在你面前就有点难以控制。"
  "第一次见你就砸我的门,再控制也来不及了。"顾准想起那次夭折的旅行,心里有些不快。
  "也对。"在顾准的解释下,墨晓自动忽略了那个奇异的情绪。
  顾准摸了摸口袋:"河豚,赞助我点纸巾。"
  墨晓拿出一大卷卫生纸,给顾准撕成一块一块,递给他,看着他冷静的掉眼泪:"核桃你慢慢哭,别着急,哭完之后哥带你去买手机。"
  "我三十,正月初五的生日,你呢?"顾准道。
  "中秋节。"墨晓无语的看了看他:"哭的跟林黛玉似的还跟我辩解?"
  "我可不是林黛玉。"顾准这轮的眼泪流完了。
  "是是是,你是顾核桃。"

  (十二)

  两人相约买手机,两人的汽车名额都用光了,顾准最后将自己的自行车拿到了楼下,示意墨晓坐在后面。
  "还是我骑吧,你没准什么时候又……"墨晓托腮作忧愁状。
  顾准盯了他一眼,墨晓投降状坐在了车后。
  "抓紧。"顾准回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
  墨晓"噗"的一声乐出来:"你当大学带你女朋友呢?"
  "我没女朋友,"保安帮忙开了门,顾准慢悠悠的出了小区,"你有女朋友?"
  "你千万别害怕,"墨晓抓紧了顾准的腰,"我喜欢男人。"
  顾准后背一僵,语气没什么变化:"真的?"
  "当然是真的,十岁破处,金枪不倒,日日笙歌,一日日一人,万日不曾歇……"
  无论墨晓喜不喜欢男人,顾准现在都很开心。骑车载男朋友这件事顾准也幻想很久了,墨晓穿着他的运动服,揽着他的腰,即便想象中的爱人并不会在这个时候开黄腔,顾准也能将它当做是梦想实现的赠礼。

  到最近的商场骑车不过十五分钟,商场里静悄悄的,两人转了一圈,谁都没有心思熟悉新款手机,还是买了iphone。
  这是墨晓赔给顾准的手机,顾准自动将那个赔字在脑中划掉,单纯的将它当成一份礼物。
  "苹果真会做生意,没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出了苹果店,墨晓感叹道。
  "这也让他把自己逼上绝境,它只有一个产品,一旦有一天它做不到最优秀,马上就会被淘汰。"
  "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国家的企业还真缺少这个精神。"
  "优秀是偏执,生存是中庸,诉求不同。"
  "你学管理学成了哲学家?"
  "嗯,以前还真有个学姐转了系……"
  墨晓心血来潮,停在了一家高尔夫运动品店面前:"买个入门产品?"
  "你能开车?"顾准笑着看他,努了努不远处的耐克:"买双新鞋,咱们两个跑步。"
  墨晓也笑了:"没准跑个几年,咱们就能跑步去高尔夫球场了。"
  "有志青年。"

  两个人买了同款不同色,在顾准的坚持下两人又买了同色系的运动服,墨晓很欣赏这种什么都是配套置办的做法,并没有想到顾准的心思。顾准付了钱,拎着袋子走在墨晓身后,愈发的高兴。
  穿着情侣鞋,晨光里一起跑步,梦想实现之三。

☆、第 5 章


  (十三)

  购物吃饭,如果再加上做发型,就是一个标准的阔太日程。墨晓坐在餐厅里等餐时如是想。
  "咱们明天早上去跑步?"
  "嗯,我去叫你吧,免得你敲门时我暴怒。"
  "没关系,我会哭给你看。"
  "你现在情绪不错。"墨晓眯着眼睛看着他说。
  "嗯,可谁都说不好一会儿会如何。"顾准笑着看向墨晓身后。
  "顾经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梳着背头的中年男子握住了顾准的手摇了摇,转头看到了墨晓:"这位是?"
  "墨晓,财经杂志记者,"顾准握了握男子的手,对墨晓说,"王主席,腾飞能源董事。"
  "王主席好。"
  "你好,你好。"寒暄过后,男子转头对顾准说:"我这找您好几天了,坊间传闻顾经理脱离外企,不知下步有何打算,有没有兴趣来我这座小庙一展身手?"
  "王主席抬爱,顾某何德何能。我这点资历尚不及您十分之一,待我修炼几年也不迟。"
  "玩笑玩笑,有时间出来喝茶,你们年轻人最爱拼命,身体健康千万要注意啊。"
  "此事自然,王主席也不可烟酒过度,伤身。"
  "哎,应酬起来哪里管得了这些,您先用餐,咱们后面再聊。"
  "王主席慢走。"
  "好说。"

  顾准抿了一口温水,看来对于自己贸然辞职,麦迪还是生气了。老外在中国时间长了有时做的事情比中国人更不留情面,估计这通稿都发满全城了吧!幸好今天自己状态还不错,不然他可以直接卷铺回老家了。
  "管理界步步凶险,顾经理万万保重。"墨晓坏笑。
  "新闻界很好混?"
  "至少换个笔名,我就安全了一大半,你顾准名头响当当打算逃到哪里去!"
  "逃到哪里我都会带上你的,请放心。"
  "这是要包养我?正好我下个月房贷没找落呢!"
  "真的?"
  "撑个一年半载的倒不成问题,不过找工作倒是真要提到日程上来了,老婆本吃光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是喜欢男人?"
  "喏,这就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在我还小的时候,十岁的时候……"
  顾准眼看着墨晓又要开始编故事,心里有些沉下去。
  "哎,你怎么了?"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顾准心跌到谷底,这种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第一次在墨晓面前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你十岁的时候不是刚刚破处?"
  "核桃,你记忆力真不错。"

  两人吃了饭回程,墨晓坚持在前面骑车,顾准控制着情绪跟他吃饭已是精疲力竭,路上也没怎么搭话,顾准刚刚进了家门,眼泪便汹涌而出。
  极乐跟大悲在顾准这里不过是一念之间,他左想右想还是不能跟墨晓挑明他的想法,墨晓情绪也不太好,他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不能工作,不能旅行,不能恋爱。
  顾准想他需要好好计划一下自己的未来。

  (十四)

  墨晓知道顾准的情绪不对,放在他没动不动就暴躁之前,他是很乐意分析别人的内心的,如今他没有那个精神头。
  他耐着性子想了一会儿,刚回忆到顾准拉着他去买运动服,心里便烦躁不堪,想去楼上看看顾准,又觉得两人刚分开自己就黏上去有些衬着他过于孤单寂寞冷。
  墨晓突然觉得口渴。他匆忙泡了一壶红茶,喝了一杯,仍觉得口渴,没一会儿一壶见了底,墨晓摸着滚圆的肚子还是觉得干渴。
  一直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墨晓左思右想,一个一直被他压在马里亚纳海沟的念头慢腾腾的浮了起来:找个女朋友。
  上学的时候墨晓的同学都称墨晓是感情缺失患者,简称"感缺",整天忙里忙外的打工,无论多优秀的姑娘追求墨晓都不成,也不见墨晓追求什么人。其实他们是不知道墨晓家的情况,墨晓是个单亲,妈去世的早,爸又是个烂赌份子,常年捞不着人影,墨晓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为了减轻亲戚的负担,他上了大学之后都是自己赚生活费,时间和金钱都不允许他找女朋友,等工作了,他姥爷去世时给他留了一点钱,他用那笔钱买了房子,背上了天杀的贷款,更没心思找女朋友。好不容易三十,在这个城市也算熬出些名堂,突然工作又没了。
  不过好在他手里现在有了点积蓄,一面找新工作,一面找个女朋友应该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不求美若天仙,但求善于持家,反正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过了五十,大家都一脸褶子,谁也别笑话谁。
  结了婚,他也可以……也许就没现在这么暴躁了。不是说男人结婚后脾气都会变得好一点吗?
  墨晓突然很想让顾准知道自己的想法,他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心里一点事都藏不住,很想跟顾准说说。走上安全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当初去砸门还真砸对了,他这辈子就没遇见比顾准更合他心意的朋友。
  敲门时他突然想到顾准问他的问题,你不是喜欢男人?
  男人?像顾准那样的?
  他突然又想回去再斟酌下自己的决定,可是顾准已经红着眼睛拉开了门。

  (十五)

  "核桃,你这眼睛能受得住吗?"
  "还成。"
  "那你现在能听我说话吗?"
  "你说,我听着就是了,如果不舒服我会打断你,但是你不能砸我浴室。"
  "嗯,我刚才想过了,我要找个新工作,再找一个结婚对象。"墨晓说。
  "哦,面试加相亲?"
  "对,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墨晓伸出了两只拳头。
  "从明天开始?"
  "对!先相亲。"
  "你相过亲?"
  "没有,你呢?"
  "每年过年都相,相了五年了。"顾准说:"我来给你模拟一下。我现在就是你第一个相亲对象。"
  "别,你还是少说话,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好。"墨晓将顾准拉了过来,按在自己腿上:"我给你按头吧,你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在培训。"
  顾准眼神幽暗的看了墨晓一眼,他正讨好般对着自己笑,很好看。顾准闭上了眼仔细体会墨晓的温暖。
  "这样可以吗?"墨晓小声说。
  "嗯。"
  在墨晓做决定的时候,顾准也做了决定:他打算再活一个月,至多两个月,这个年过完,他要自杀。
  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每天睁眼就想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哭,他深深的厌倦了这种生活。他想不起自己处在这种情绪下有多久了,但是想到自己心里那棵遮天蔽日的树,应该至少有一年了吧。
  老天待他不薄,在临死之前将墨晓送到了他面前。他符合顾准的一切审美:干净、聪明、自爱,哪怕是个直男,也是直男里面最优秀的那类。顾清暗自庆幸没有跟他说过自己的情感,这样在这一个多月里他还能跟自己如同朋友般相处下去,也算一段极美好的回忆了。
  顾准的财产并不多,房子是顾清给买的,等他死后就留给他的养子里昂;还有一百多万的积蓄,顾清不缺这些钱,送给墨晓的话,应该够还他的房贷了,以后也可以减轻点他的家庭负担。
  顾准活了三十年,恪守本分,但也绝不任他人予取予求,在他计划自己死亡的时候,他却俨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圣母类的角色,什么都没留下。
  好在都是他最后惦记的人,给了也就给了。
  这一世也算成功,外貌出众,事业成功,得遇所爱,活的很干净。
  "你把腿侧一侧,我想睡一会儿。"墨晓马上照办,本来顾准的呼吸的热度透过裤子时就让他感到有些怪,只是没说而已。
  "躺平,这样多累。"墨晓照办。
  "你向下点。"墨晓也照办了。
  "好了,你看电视吧,我睡了。"顾准将墨晓整个箍在怀里,不再说话。
  墨晓望着他塞给自己的遥控器,一股火冲到头顶,又哭笑不得的忍了下来——
  要珍惜友谊,要照顾朋友,可是你给我留出一条换台的胳膊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真像狐狸说的,长篇写着写着就吐血了。还是短篇好。


☆、第 6 章

  (十六)

  上次被别人抱着睡是几岁?三姨?姥爷?
  墨晓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回忆过去的时候太少,慢慢的就忘光了。
  顾准的体温和呼吸从背后渗过来,有点不习惯,墨晓想动一动,又怕惊动他,他抱的很紧,手放在墨晓腹部,墨晓呼吸时他的手也会上下起伏。
  墨晓看了看顾准修长的手指和修剪整齐的指甲,放缓了呼吸。正前方的液晶电视上有两个人的倒影,顾准的头埋在墨晓脖颈间只能看到一小半,他倒是能看到大半个身子,墨晓无聊的和自己的影子互看了一会,他眨眼,影子便眨眼,他吐舌头,影子便吐舌头。
  这个游戏也好久没玩过了。
  毕竟早过了那个年纪,反复两次墨晓便觉得无聊透顶,他想掰开顾准的手指回家去,打几个电话新找份工作。正待行动,他却感到有些冰凉的液体沿着自己脖子流进了衣服里——顾核桃在睡梦里流泪。
  墨晓不敢再动,他知道顾准一直都是吃安眠药入眠的,这种时刻对他来说相当难得。能为顾准做点什么,墨晓觉得很爽快。
  屋子里很安静,冰箱发出规律的噪音,反复几次后,墨晓小心的打了一个哈欠,也睡了过去。

  墨晓醒来时是和顾准面对面的,顾准皱着眉头还在睡,手搭在他腰上,呼吸时断时续。墨晓没有抽回自己抱着他腰的手,虽然认识不久,但他一点都不讨厌这种亲昵。关于睁眼论,他突然想起一个不太恰当却很有趣的说法。
  墨晓一个将一夜情当爱好的朋友说过,与人419最复杂的是早上睁眼的一刹那,只隔着寸许的距离,无论哪种类型的女人,看着都莫名的恶心,如果对方没醒还算上乘,如果醒了又含情脉脉的看着你就是最糟的,这时明明心里很想将那个女人踹下床,却要将她搂过来甜腻的叫宝贝,因为肉体的感觉还在,闭了眼还能再送这姑娘一程。
  发完这段感慨后他又极肯定的跟墨晓说,如果将来碰见个醒来看见不烦的姑娘,一定要跟她好好谈恋爱,如果不仅不烦,心里还有点怜爱的,就娶回家吧,婚姻常保六十年。
  当时墨晓只是笑着点头并不信,可如今他倒想将那个公子拉过来问问如果睁开眼看到男人不烦该怎么办。他不仅不希望将顾准踹下沙发,他甚至想如果顾准能让他去个厕所,回来再抱也可以。
  人有三急,墨晓拉开顾准的那只手,轻巧的滚落在地板上,去上了个厕所。顾准可真是个洁癖王,不知哪里来的时间,居然把浴室收拾好了。
  墨晓踮着脚回到顾准身旁,坐在地板上看他睡觉,居然也不觉得无聊。顾准呼吸越来越轻,墨晓突然觉得不妙,狠狠的拍了他脸几下,顾准猛的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眼中一点睡意都无。
  "谢谢。"顾准说。
  "梦到什么了?"
  "小时候的院子里,我哥哄我拍球,天气很好。"
  "这是个好梦吧?"
  "嗯,所以醒不过来。"顾准看了地上的墨晓一眼:"我把你挤下去了?自己睡惯了,不好意思。"
  "没有,我自己下来的。"
  "我睡饱了,咱们来模拟相亲吧。"
  "哦。"顾准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肌肉来,墨晓不知怎么就答应了。

  (十七)

  两个男人穿着运动服隔着茶几正襟危坐,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杯水。
  "墨先生,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
  "喂,不是该问房子车什么的吗?"墨晓向前探了探身子。
  "我相亲时没人问这个,回答问题。"顾准示意他坐直。
  "嗯,看书,游泳,顾,顾小姐呢?"墨晓故意加重语气。
  "严肃点,"顾准一板一眼的回忆着,"画画和钢琴都会一点,教6岁以下的孩子都没什么问题。"
  "真的?怎么没见你家里有钢琴?"墨晓环顾四周。
  "墨晓,我说的是相亲的对象。"顾准捏了捏眉心。
  "那你喜欢什么?"
  "跟你差不多,好了,快一些。"
  "顾小姐对伴侣有什么要求吗?"
  "愿意为家庭付出,爱孩子,其他都可以慢慢培养。"
  "那顾小姐看什么时候方便结婚?"墨晓说。
  "这就结婚了?"顾准惊诧。
  "是啊,"墨晓佯作正经的打量顾准,"顾小姐家世清白,工作稳定,身体健康,外貌出众,不结婚不是亏了。"
  "喏,你这么一说,我有个小堂妹估计挺合适你的。"
  "跟你开玩笑,"墨晓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的相亲对象都是家里给介绍的?"
  "嗯,我自己没有那个时间找。"
  "难怪素质那么高,是已经知道你家境如何了吧?"不待顾准说话,墨晓接着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相亲,我让你见识下凡人的相亲,特别精彩!"
  "你不是没相过?"
  "没上过床还没看过A吗?以前我们组里的单身大龄男青年可是多着呢。"
  "没上过床?"
  "咳咳,"墨晓转了转眼睛,"你饿了吧?咱们去吃饭?"
  "我做给你吃。"顾准看着他窘迫到发红的耳朵,善意的放过了他。
  "有肉?"
  "有肉有菜还有汤,"顾准笑着说,"刷碗之前还会送你回家。"
  "太善解人意了,顾准,我爱你!"
  "我也爱你。"停了半晌,顾准说。
  墨晓看着顾准眼里的流光,心突的跳了一下。

  整顿饭墨晓吃的都恍恍惚惚,眼前一会儿是顾准做饭的背影,一会儿是他气息不乱流泪的样子,最后变成他严肃着说爱他的模样。
  顾准真的送他回家了,楼上楼下,不到五十步的距离。
  "明天相亲约的几点?"离开前顾准问。
  "十点一场,下午两点一场,晚上六点一场。"
  "你还真打算明天就定下来?"
  "希望吧。"墨晓整了整顾准的运动服领子。
  "早点睡,明天别忘了叫我。"
  顾准说完这句话便上了楼,墨晓听到他关门声,也悄悄地关了门。
  明天。墨晓有些忐忑的期待明天。

  (十八)

  早上十点,顾准和墨晓坐在咖啡厅里等着女孩的到来。
  25岁,公司职员,身高165。
  "她迟到了。"顾准看了看手表,作势要离开。
  "迟到是女孩子的专利,等等看。"墨晓笑着拉住他。
  "你不烦躁?"顾准关切的望着他。
  "烦啊,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墨晓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招手给顾准要了一杯奶茶。
  "甜的?我不喝。"
  "喝吧,甜的让人心情好。"
  顾准喝了几口奶茶,不是很甜,还不错。随手将它放在一边,他侧头看着墨晓在他旁边摆弄手机,那个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定时炸弹的东西。
  他觉得墨晓今天很奇怪,并不像来认真相亲的。
  两人认识以来都是坦诚相待,今天这种遮遮掩掩的情况倒是第一次,顾准吸了一口气等着那个女孩的到来。
  十点半,墨晓电话震动起来。
  "哦,好,没关系,下次再约。"
  墨晓挂了电话,对顾准说:"那个女孩临时加班来不了了。"
  顾准挑了挑眉。
  "凡人的相亲总是有各种变故,"墨晓将电话调成静音,"奶茶好喝吗?"
  "还不错。"
  "那就好,"墨晓长出了一口气,"常喝一点甜的,可以舒缓神经。"
  "离下午2点还有一段时间,咱们干什么?"顾准将那杯奶茶喝光,展颜一笑。
  "这楼下是健身房,咱们去游泳吧。"
  "悉听尊便。"顾准看着墨晓的发旋,心情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向每一个逛街可以逛一天的女性致敬!


☆、第 7 章

  (十九)
  更衣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两人的柜子是挨着的,打开的柜门遮挡了顾准的视线,他很快换了泳裤,倚在柜门上打量墨晓的身体。
  很美。
  "你腰后的疤怎么来的?"顾准俯身按了按那道长疤,眼看着墨晓皮肤一片战栗,他安抚性的滑动起来。
  "大二那年去酒吧打工,拉架时被酒瓶子划的。"墨晓感觉着顾准在自己背后小面积的触摸,还可以,不觉得恶心。
  "保安呢?"
  "来不及,千钧一发,我总不能看着帮我出头的客人被划花脸。"
  "后来呢?"
  "后来我自己出的医药费,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墨晓按住顾准的手:"我换裤子,穿戴整齐的边上闪闪。"
  "嗯,我先去游泳。"
  皮肤的触感还在,墨晓轻声笑出来,开始换泳裤。

  顾准并没有下水,宽肩平腹的站在池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因为生病无法融入社会的人。
  "比赛?"墨晓指了指池水。
  "好。"
  池水淹没顾准的耳朵的瞬间,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舒展身体向前游去,半个身子前是墨晓。好久没有游泳,顾准感觉换气有些不顺畅。游了一圈,墨晓比他快了两三米。
  "再来?"
  "好。"
  仍是墨晓赢,他笑着露出虎牙,很美。
  池水一次又一次淹没了顾准,淡蓝的池水,乳白的池底,仿佛是个很好的睡眠场所。他耳边似乎响起很老的一首英文歌,寂静之声,到了换气的时候,他突然不想呼吸,他想留在池水里仔细听听那首歌从哪里来。
  墨晓返程的时候发现顾准停止了划水,停在水中央,不知在想什么,他心里猛的一沉,游过去搭着他的腰身将他拉起来。他趴在墨晓肩头不断的咳水,墨晓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疼,向前滑行一会儿,将他扶上岸。
  教练注意到他们两个欲上前,墨晓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可以处理。"
  顾准弓着腰不断的咳嗽,一边流泪一边对墨晓说:"看来,以后都不能游泳了。"
  "你不要说话,咱们以后可以打球。"
  "咱们去换衣服吧。"顾准擦了擦眼泪。
  "不休息一会儿?"
  "不用,两点不是有相亲?"
  墨晓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不合时宜,顾准站起了身,墨晓跟在他后面。

  洗浴是单人的,墨晓磨磨蹭蹭的在顾准的洗浴间前晃,顾准虚攥着他的胳膊将他带进了隔间里,两个人赤身裸体对面而站,不知是因为水温还是空间狭小,墨晓觉得很热。
  "你给我洗头发吧。"顾准低下了头。
  "好,不过你别看些不该看的。"
  "嗯,长势不错。"
  墨晓手下一紧:"谢谢,你的也不错。"
  墨晓揉了顾准一头的泡沫:"顾准,你是不是很想死?"
  "不是我不想死,是这具身体想。"顾准扣了扣他的左胸,手指下的胸膛自然的起伏,毫无病态。
  墨晓打开洒花,试了试水温,毫无情绪的说:"那死前都好好活着吧。"

  (二十)

  离两点还有一段时间,墨晓和顾准买了电影票,两张情侣厅的动作片。
  "不选个爱情片?"
  "我怕他看到一半睡着。"
  顾准点点头:"晚上的一场你们看电影,我回家等你好消息。"
  "好,今天一定将他搞定。"墨晓胸有成竹的点头。
  墨晓和顾准坐在餐厅等人,午后这个时间顾客很少。
  两点整。
  顾准例行看表:"是不是每个165的姑娘都喜欢迟到?"
  "偏激,才两个而已。"墨晓摆弄手机:"核桃,给我讲一个你的故事。"
  "我上大学的时候,在伦敦,遇见过一个中国的女孩,我给了她3百英镑。"
  "你很喜欢她?"墨晓艰涩的问。
  "不,她说她急需钱回中国,下午两点跟别人相亲。"顾准一本正经的说。
  "你还真会编故事……"墨晓笑着将电话扔在桌子上:"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伦敦,那是真的。"
  "很美吧?我没出过国。"
  "还好,跟别的城市没有什么区别。"
  "下次带你去西安,那里很安逸,身处内陆,很温暖,春天风不像这里这么大,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喝碗热汤配两个馍饼,得了闲去古城区转一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阳光下墨晓的话说的很慢,他在回忆,顾准在看他。所以墨晓的电话在桌子上震起来的时候,两人均一个激灵。
  "好,太可惜了,下次,好。"
  "又吹了?"顾准笑着哭起来。
  "你哭什么,该替她开心。她前男友凑出了五十万,她不用再相亲,可以结婚了。"
  "你相的人真奇怪。"
  "你接触的人都是那种不缺钱的,这世上缺钱的人都是这么过,有了今天没明天,分分都要算的清楚,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东西。"
  "这么说是我狭隘了。"
  "没,这世上不求钱的姑娘也有,咱们等等看,都说好的在后面,我对六点的那位充满了信心。"
  "那咱们先吃饭。"顾准开始擦眼泪。
  "嗯,鱼头汤。"
  "好。"

  两人吃饱喝足等待晚上的相亲,顾准觉得辞工之后时间似乎过的很慢,以前上班的时候看报表。理项目,处理杂务,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如今仅仅是消磨时间,却觉得怎么都消磨不完。
  天生劳碌命。老家那个小侄子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会这样老气横秋的说。

  墨晓真的选了一个什么都有,人却很少的商场,两个人转了转摄影器材和山地运动店,墨晓跟他详细描述了一下他以后的工作规划,顾准听着他说话,似乎想得到他死去之后墨晓后几十年的生活。晚上六点的时候,顾准含笑看着一脸无所谓的墨晓:
  "看来不止165的姑娘喜欢迟到。"
  "嗯,我运气实在不算好。"墨晓扬了扬手里的票:"咱们去看。"

  (二十一)
  他们大概是最先来的,两个人坐在九排的最里侧,看着情侣们进场,女孩子捧着爆米花,男孩子搂着爱人的肩膀。
  灯光暗下来,绿底红框里盘着一条金色的龙,电影开始了。
  "一会那个姑娘给你打电话怎么办?"开场五分钟,顾准靠在墨晓耳边悄声问。
  "不会的。"墨晓在他耳旁说:"你觉得今天的相亲怎么样?"
  "除了没看到姑娘,其他都很好。"随着吐字,墨晓的嘴唇不断的轻触顾准的耳垂。顾准暗笑:这是他安排这一整天相亲的目的?
  "今年过年还相亲吗?"墨晓问。
  "应该不会,以前相亲也是因为推不掉,我爸过了六十岁之后一改严肃,很缠人。"
  "我还以为是那些姑娘缠人。"
  "间或也有,不过我有绝招对付她们,可惜那招对付我爸不好用。"
  "什么招式?"
  "你不怕?"
  "我怕什么。"
  顾准认真的看着墨晓,他在笑,眼神却紧张的等待着自己的答案,两个三十岁的男人还要玩你进我退的游戏吗?
  屏幕上匪徒抢劫了师爷,屏幕下顾准握紧墨晓冰凉的手亲了亲他的嘴唇。
  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顾准控制着自己想一直亲下去的冲动,耐着性子问:
  "我喜欢男人,害怕吗?"
  墨晓笑着捏住了他的下巴:"河豚会怕一颗核桃?"
  "是我多虑了。"
  顾准将墨晓抓的更紧,不断加深之前的动作,电影声和爆笑声慢慢远去,墨晓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充斥着顾准的世界,更衣室里他的背影,现在唇齿间的莽撞,他很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在那个时候将他拉回卧室,而是配合他完成今天的"相亲"。
  "我们回家?"又一次不小心撞到牙齿后,顾准抵着墨晓的额头,意犹未尽的亲吻他的眼睑,抚摸着他腰间的伤疤。
  "好。"墨晓晕陶陶的磨蹭着他的下巴。
  归家的路程似乎很漫长。两人笔直的坐在出租车后座,双手暗地交缠着,手心里都是汗;电梯的镜子里两人面部潮红,双手交叠,仿佛有什么沉淀了很久的东西呼之欲出。

  顾准压着墨晓扯掉两人之间最后一件衣物,大口的喘着气等待着墨晓最后的许可。
  "核桃,相亲之后是什么?"墨晓眯着眼,红肿的嘴唇开合着。
  顾准最后的那点理智终于耗尽。

  相亲相爱。

☆、第 8 章

  (二十二)

  墨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同一个枕头上顾准时断时续的呼吸着,嘴唇红肿,肩头有他泄愤时咬出的牙印,墨晓觉得自己只是看着他,心里就充满了从没有过的温柔,连那头随时冲笼而出的猛兽也安静了许多。
  身后的痛感还在,亲密过度的下场。墨晓从未想过自己第一个动心的对象是个男人,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压在下面,可是对象是顾准,他又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两个人既可以像朋友那样相处,又可以像普通情侣那样缠绵,墨晓认为这已经足够了,自己喜欢男人喜欢女人都不要紧,抓住眼前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没什么不好,正如他不知道女人有什么好。
  墨晓将顾准揽到自己怀里细细亲吻起来,宛如珍宝,额头,眉眼,鼻梁,嘴唇,如此反复。他并不急着叫醒他,顾准却慢慢的开始回应起他的吻,两人间温度逐渐升高的时候,墨晓忍着酸疼压到顾准身上去,刚分开他一条腿,墨晓就忍不住"嘶"了一声,倒回了床上。
  "晚几天有什么要紧,它又不会跑。"顾准侧过身,温柔的抚摸着他僵硬的身体,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墨晓在他胸前又咬了一口,满意的听到顾准闷哼:"怪谁?本来想昨天晚上的。"
  "初出茅庐,还望见谅。"顾准忍着心里的骚动,用下巴蹭着墨晓毛茸茸的头顶。
  墨晓被自己心底涌起的狂喜吓了一跳,又不希望顾准发现他心里的那点洁癖:"没关系,我看好你的潜力。"
  "绝不辜负您的期望。"顾准捧着墨晓的脸,眼神明亮而诚恳:"我现在能亲亲您的嘴唇吗?"
  明明是个玩笑,墨晓的心却没由来的漏了一拍,而后又像为了弥补一样狂跳起来。唇齿相依的感觉如此美好,墨晓忍着疼痛又攀到顾准身上,顾准胸膛起伏着,笑得极好看,阳光扫过他的身体,光泽中仿佛要消失了一样。
  "让你笑话我,过两天有你受的。"
  墨晓俯□如同早晨一样亲吻他,他并不在乎顾准活的有多长,能这样相守一天便抵得过他以往的三十年。

  (二十三)
  缠绵的越多饿的越快。
  顾准将墨晓抱到沙发上,用毯子围好,墨晓有些尴尬,挣扎着想坐起来。顾准支着胳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挺起一半身体又跌回毯子里——一条扑扑腾腾的受伤河豚。眼看着墨晓恼羞成怒似乎要发火,顾准忙将他抱住了。
  "别折腾了,让我抱抱。"
  "放手,我能起来。"墨晓确实有些恼火自己的脆弱。
  "留点体力,我等着你表现呢。"顾准感到墨晓停止了挣扎,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背:"我去做饭,你躺一会儿。"

  顾准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和些许青菜,打算做点清淡的。客厅里放的是财经频道全天滚动播出的新闻,就算不看他也知道墨晓脑子里一定在想一些能做的专题。
  心里的阴郁还在,冷眼旁观顾准难得的幸福。
  它似乎和顾准的人生没有关系,哪怕顾准昨天那样快乐,它仍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精准的倒数;它似乎又跟顾准的人生密切相关,只要顾准有一丝不顺,它便欣喜若狂的占领顾准更多的血肉。
  之前顾准想着一两个月后在还能自我控制的时候自杀,可如今他已无法再冷静的寻死,墨晓的一切都让顾准流连忘返,为了墨晓,他愿意活到活不下去的那天,直到那种阴郁彻底吞食自己。
  从这种意义上说,顾准心底的那棵树赢了。

  鸡蛋糕,炒豆苗,溜白菜,寡淡的菜肴在墨晓面前一字排开,顾准看到他露出一个极嫌恶的表情,然后挣扎着要爬起来。顾准赶快上前将他按住,墨晓反抗了几下敌不过便略微不耐烦的瞪着顾准:
  "无数被爆菊的青年都能正常坐着吃饭,你让开。"
  顾准忽视他一脸别扭的神情,笑着将一勺拌了鸡蛋糕的米饭送到他嘴边:"别人怎样我管不到,我只管得到自己身下的那个。"
  墨晓不张口,无声的抗议。
  顾准看着他那个凶狠里带着点狼狈的神情,心里无奈极了。果然像同道中人说的那样,尽量不要招惹直男,直男无法体会被压的快感,感到被屈辱后,自尊心爆发起来是很恐怖的。墨晓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如果恨自己了怎么办?
  顾准举着勺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墨晓:"墨晓,你是不是……后悔了?"
  "嗯哼。"墨晓凶狠的看着顾准不断点头。
  顾准的心凉了半截,面上仍带着笑,将勺子向前递了递:"先吃饭,有事以后再说。"
  墨晓剜了他一眼,将勺子上的饭含在嘴里,鼓着左面的腮帮子悻悻的说:"早知道昨天应该我先……别以为你这么做小伏低的我以后就会放过你。"
  从地狱到天堂不过是墨晓的这一句话——原来他想和自己有以后,他并没有后悔和自己在一起。
  顾准松了一口气,一勺一勺的喂墨晓吃饭:"过了今天,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墨晓咬住了勺子,含糊的说:"这可是你说的,先说好,我做饭没你做的好吃,特别是这种清淡的……"
  顾准暗笑,这几个看似普通的菜肴他准备了不知有多久,墨晓这个刚弯的男人哪里能做的到。
  顾准左手夹了一棵青菜送到他嘴旁:"我前一天晚上做好,你热给我吃就可以。"
  墨晓松了勺子,咬住青菜:"这都想好了?核桃,我怎么感觉你准备充分,训练有素……"
  "你出现的太晚,让我有太长的准备时间。"
  墨晓腾的红了脸——连情话也说的这么一本正经,让人毫无准备,这顾核桃可真是天生的情圣。
  "你出现的也没有更早好吧?"墨晓小声的嘀咕。
  顾准离他很近,自然听得到,当下觉得心里极甜,笑着对他说:"你觉得没白等就好。"
  墨晓翻了翻白眼:"靠,这辈子甜言蜜语是说不过你了。"
  "没关系,下辈子你赢回来。"
  墨晓惊呆:果然说不过……

  (二十四)

  相爱的人从不缺少打发时光的手段,一顿饭,一场亲吻,一部老电影,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
  一整个下午墨晓除了去厕所的时间都被顾准抱在怀里无微不至的关怀着。顾准仿佛情景再现一样解决各种问题,从容而完美。墨晓想到这都是顾准在之前独身的时候准备的,心里就替自己的准备不足而羞愧。他暗自回忆自己昨天在床上的表现,那个暴怒的样子一定不可能达到顾准的理想程度,自己不断的撕咬他,还让他滚出去……
  慢慢的墨晓开始了自虐式联想:为什么自己不提前准备呢,可以用更软的厕纸,平时做做括约肌训练……
  墨晓陷入了悔恨中,完全忘记了他刚刚变弯的事实,而顾准正为那个第二次显示37度的温度计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他过度完美的照料已经导致墨晓精神紧张进而自责,他只当这是他应该做的,墨晓只要愿意接受他就很满足了。

  顾准换了第二部电影,仍是墨晓喜欢的动作片。只一会儿,顾准便又回到沙发上从后面将他抱进怀里。墨晓已经很习惯顾准的怀抱,自发自动的抬起腰身让他环住自己的身体。顾准的呼吸在他头顶,他突然很想问自己想的那个问题:
  "核桃,你觉得……昨天我表现的怎么样?"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真的?"墨晓就着拥抱的姿势奋力地扭头看他。
  顾准将身体紧密的贴到墨晓身后:"勾引一个极力忍耐的男人是不道德的。"
  墨晓心情大好,转过身来和顾准面对面:"不用急,明天就给你好看。"
  "明天早上还是晚上?"顾准看着墨晓仍有些疲倦的神色,心里愈发的柔软。
  "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你今天晚上要去楼下住?"顾准捏了捏墨晓的脸。
  "哦……"墨晓恍然大悟:"我们可以……"
  "是的,现在国内还不能结婚,"顾准笑着说,"不过,你……"
  "等等!"墨晓打断了顾准的话:"让我来问。"
  墨晓捧起顾准的脸:"顾准先生,你愿意跟我永远住在一起吗?"
  "我愿意。"顾准偏头亲了亲墨晓的手心:"墨晓先生,你愿意跟我住到我死亡吗?"
  手心的吻让墨晓一直到甜到心里,顾准的话又带给他一丝酸涩,原来除了愤怒和平和,他的情绪也可以这般丰富。
  顾准神色真诚而坦荡,他明白他话语里的含义,不过这是他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他放手。
  "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小区送水的超市关门了,还欠着我五十块的押金票子呢!明明前天打电话订吃的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今天晚上就人走楼空。这年头到底什么能靠得住哇!


☆、第 9 章


  (二十五)

  两个人都是行动派,说了要同居便一秒不停的动起来。
  窝选在顾准那里——相比墨晓常年东奔西跑,顾准明显更会打点日常生活。
  被剥夺了行动权的墨晓猫在自己的小沙发上指挥顾准收拾东西。
  "柜子上面,意大利的朋友送过我一套很美的餐具,你一定会喜欢,带走!"
  "小心!脏,那个不要……"
  "核桃,咱们把仙人掌带上,跟你的那盆文竹配对。"
  顾准将仙人掌搬到门口,抬眼看了看墨晓:"这个刺头当个朋友还成,配对的话,我觉得文竹不能同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它忍着。"
  "好,都听你的。"顾准抬手去抱墨晓。
  "你干嘛?"
  "抱你去卧室。"
  "哎,差不多得了,刚我不也下楼了么!"
  顾准将他抱起来:"那是电梯。"
  "核桃,你以前就是这么强势?"
  "哪有,我是个爱哭鬼。"仿佛为了配合墨晓的话,顾准真的开始流泪了。
  墨晓从他兜里顺出一包面纸认命的给他擦脸:"抱抱抱,你这一小天没哭,我都忘了你这个毛病了。"
  "谢谢。"
  顾准将墨晓放到床上,打量起墨晓的卧室来,白的床单白的被罩,灰色的窗帘,墙上连幅画都没有。
  "我的卧室特别无聊吧?"
  "还好,就是不像一个十岁破处的浪荡公子的房间。"顾准打开了墨晓的柜子。
  那个蹩脚的笑话,当时他还没下定决心跟顾准在一起说说自然没什么,如今想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好的故事。顾准满足了他心里的那点洁癖,他希望顾准也能感受到自己那点坚持。
  "咳咳,我以前没跟男人谈过恋爱,"墨晓想了想又说,"女人也没有。"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回是真的。"
  墨晓很恼火,堂堂一个文字工作者,好好一句话说的乱七八糟。
  不待他纠正,顾准回过了头:"你想说,上次是个笑话,让我别放在心上?"
  "差不多……"墨晓揉了揉头发,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也许顾准并不在意,自己真是婆妈了。
  顾准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边收拾衣服边开了口:
  "你知道,我天生就是个gay,这个性向的恋人之间束缚很小,我看到的几对长远的,几乎都是年少便认识,彼此父母寻死都分不开的那种。我小时候只顾着在学习上赶超我哥哥也没遇见什么可以许终身的人,当时也小,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上大学离了家,就不断有朋友给我介绍男人,也屡次邀请我寻乐,我都拒绝了。我那时总想着我的爱人是个中国人,黑头发,黑眼睛,喜欢我干干净净的。后来回了国,年纪也大了,还是没碰到合适的,周围的人玩的越来越开,只剩了我一个。我当时挺绝望的,有时想是不是我眼高于顶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扔国外了。"
  顾准回头望着墨晓释怀的笑了笑,接着道:"前年年后,我过生日,曾经拒绝过的一个朋友在酒店招待我,酒没喝几杯,他便送了我个大礼——大概只有十六岁的小男孩们,还没长成的器管上扎着粉色的绸带在我面前站成一排,瑟瑟发抖。他对我说,'我知道你单身这么多年,喜欢干净,这都是市里学校找来的,保证干净,成绩也都不错,挑一个回去养着玩儿吧,别憋出病来,碰见真爱了也治不好。'"
  "现在还有人喜欢玩这个把戏?"墨晓略带了点讽刺的音调。
  顾准笑着摇了摇头:"他只是不认同我的感情观,想嘲笑我而已。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等了这么多年,并不只是想找个干净的,我想找的是能跟我组成家庭,长久过下去的人。"
  "所以……?"
  "所以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即便它不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最大理由。我也很开心,你没有谈过恋爱。"顾准坐到墨晓身边,目光炯炯:"等了这么久,等到一个完整的爱人,很值得,是不是?"
  墨晓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不会觉得我太婆妈?"
  "怎么会!我恨不得你没跟别的男人洗过澡。"
  "这个……我以后尽量……"
  "开玩笑的,让你跟女人去洗澡我更不放心。"
  "三十岁还能碰到这种锦上添花的事……真不敢想象那么多年你都不曾放纵过。"
  "这是你应得的,你也是我应得的。"顾准贴上墨晓的脸颊。
  "这话说的太绝对,外面不平等的恋人多着呢!"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想那么多干什么……"顾准贴着墨晓的侧脸一路吻下去。
  "咳咳,核桃,咱们来干什么的?"

  顾准讪讪的收回"狼吻",开始收拾墨晓的东西。
  "后来那些小孩儿怎么样了?"
  "没怎样,我拒绝之后,我那个朋友接手了吧,我总不好干涉朋友的爱好。"
  "也对,他们站在那,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总是自愿的。"
  "是,我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
  墨晓的东西很少,贴身的衣物,几件当季的衣服,浴室的牙刷和剃须刀,冰箱只有饮料。墨晓出门的时候将水闸和电闸都拉了下来,屋子一片黑暗,他心里却一片光明。
  墨晓捧着仙人掌打开了顾准家的门,客厅明亮宁静,正如墨晓的心情。他转过头对拖着重物的顾准说道:
  "欢迎光临顾准和墨晓的家。"

  (二十六)

  最佳洁癖先生很快就将"新家"收拾停当。墨晓里里外外的走着,仔细观察那些证明两人同住的事物:浴室并排而立的口杯和剃须刀;抽屉里紧密排列的两叠内裤;衣柜里挨着的衬衣。
  "河豚先生,别傻笑了,回卧室躺着去。"包着头巾的顾准指了指南侧的卧室。
  "核桃先生,我觉得我可以行动了。"墨晓小心的扭了扭腰——顾准这个禽兽。
  "那……劈叉看看。"顾准将下巴尖搭在拖布的顶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向下在空中灵活的分合几下,停在一个很大的角度处,笑嘻嘻的看着墨晓。
  "……"真当他是体操运动员么!
  墨晓瞪了他一眼扭头回了卧室。
  躺着很无聊,墨晓偏过头正好看到自己的电话在闪,暗下去又亮起。还在做记者这个行业的时候每天电话短信不断,嘘寒问暖,消息流转,如今停了职,上交了工作手机卡,照理世界该一派清净,是谁这么锲而不舍的找自己?
  墨晓今天心情不错,那个电话又闪的时候,他接了起来:"你好。"
  "墨晓?"那人仿佛不确定一样:"你可接电话了!"
  墨晓皱着眉想了想,试探性的说:"王春辉,王总编?"
  "跟我客气什么!当初在摄影社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客气!"
  "哈哈,那么久的事师兄居然还记得!"
  "当然,当时你可是我最看好的师弟。"
  "师兄严重了,这样算起来咱们可好久不见了,未知师兄找我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你现在没另找工作吧?"
  "唔。"
  "那就好,我这边有个杂志要起刊,也是份财经杂志,高端的访谈需要个经验丰富的记者,必求一炮而红,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这个……"
  "你就不要推脱了,你那点事我听说了,那本不算什么,也是上头压力大,你们社长也很无奈,你现在闲着的消息还是他通知我的。"
  "社长这么说?"
  "当然,咱们这个圈子拼的就是面子和人脉,别辜负了别人的心意,好好干。"
  墨晓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回道:"师兄一声令下,师弟哪敢不从。"
  "这就对了,明天上午十点,报业大楼,详细地址我一会儿给你发过去。"
  "我的人事关系?"
  "你们社长都给你弄好了,你入职就可以都转到这边来。你也不要觉得心寒,你为他做的那些事他都记在心里呢!"
  "那,师兄,明天见。"

  "工作上门?"顾准倚在门口看着他。
  墨晓摇了摇手机:"社长果然还算厚道。"
  "确实,精神能坚持住吗?"
  "忘了跟你说,我觉得自己情绪好多了,今天早上楼下孩子吵闹我也没那么心烦。"
  "原来我还有这个功效。"
  "可不是,天使一样的作用,暖人心。"
  "我还能暖你别的部位。"顾准眨了眨眼。
  墨晓沮丧的低了头:"我明天十点入职,不能留在家里照顾你……"
  "哦?真可惜,那只好跳过了。不过下次貌似又轮到我……"顾准的语气中带着点炫耀。
  "喂!还带跳过去的?要求顺延!顺延!"
  "抗议无效,下次请早。"
  "核桃,落井下石是要遭报应的。"
  "断子绝孙的人什么都不怕!"顾准笑的极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写了一章狂欢,愧疚的力量很强大嘛……


☆、第 10 章

  (二十七)
  距离失业不过四五天的时间,墨晓就觉得他的心态改善了很多。开车途径红灯,深吸一口气,想想在家里等他的顾准,三十秒很快就过去了;停车时略排了一会儿也无妨,手机里有无数顾准的照片,随便哪张看起来都很舒心;电梯在每一层都停也没关系,看着二十层那个数字他就觉得快乐。
  墨晓拉开新办公室门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对顾准的感谢,因为恋爱的美好,他心里那些烦躁都有了安抚——顾准、顾准……
  "哟,藏刀师弟,几时不见,还是那副菩萨样!"王春辉握住墨晓的手。
  "师兄别再取笑我了,哪有跟别人滋事打架的菩萨……"墨晓忍下心里的一丝不快,礼貌的握手——晚上回去可以多摸摸顾准的。
  "你那也是运气不好,轮上个关系户,要是个平头百姓,少不得他给你赔礼道歉。"
  "是我太冲动,哪敢让人家赔礼,咱们这脉可都是讲理之士……"
  "师弟想得开就成,这晦气事儿今日一笑而过,以后咱就不提了,"王春辉将墨晓按在沙发里,递给他一份样刊,"大好的日子都在这里头呢!"
  墨晓双手接过,仔细翻看起来:很成熟的杂志,广告、软文和噱头安排的都恰到好处,易读又不失格调。
  恭敬的递回杂志,墨晓道:"师兄真不愧是校园传诵的风云人物,这杂志做的有骨有血,将来必是个美人。"
  "哈哈,甭拍我马屁,没用!"王春辉翻开了头五页:"美人最缺不了眉眼,这就靠你了……"
  "还是昨晚那句话,师兄一声令下,师弟哪敢不从……"
  "这话我爱听。走,师兄带你看看同事去。"

  需要熟知的三五个固定班底,是王春辉这几年一手带起来的,都是一个大学毕业的,熟悉起来也不困难。几人寒暄一阵,排了辈分,王春辉又将墨晓介绍众人,定了晚上聚餐,瞬间公式化的笑容堆满办公室,一派曦和。
  墨晓温和的笑着点头,对于墨晓这种出类拔萃的人来说,跟普通同事的人际关系就是这样一成不变。弱肉强食,他在他们之上。
  晚上墨晓难免喝了点酒,街上灯红酒绿,车来车往,看的他心里有些躁。顾准驱车前来接他,乳白的雪佛兰停在他面前,墨晓心底才注了一丝清凉。灯光下顾准脸庞白皙,五官深邃,好看的像个仙人。墨晓眯着眼看他,心里的感情汹涌澎湃。
  顾准转到车这一侧来扶他:"愣着干什么,上车吧。"
  不同于酒味的清香袭来,墨晓接着酒劲扒着顾准的肩膀一直磨蹭,说着他之前说不出口的表白:"核桃,我爱你。"
  "我也爱你。"顾准将他扶到后座,好笑的敷衍他。
  "我是真的爱你,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好不好?"墨晓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大片的胸膛。
  "车里冷?先留着,回家再看。"顾准拢了拢他的衣襟。
  "你不看?那等你死了我再把它掏出来给你看。"
  "回家再耍流氓吧。"顾准笑着关上了后车门。
  墨晓按着自己的心,有点沮丧,他怎么不信呢?我真的会跟他一起死的。

  (二十八)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似乎都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仿佛墨晓醉后没有表白,顾准回家没有耍流氓。
  墨晓很适应新的工作。每日五条短消息,每周一个人物访谈,每月一个专题。墨晓准备了三套方案,万事俱备,只待最后定刊。
  "唔,怎么样?"墨晓从镜子前转过身来。
  顾准从臆想中找回一点精神,仔细打量墨晓的穿着。这不是顾准第一次看他穿工作的装束,却仍有惊艳的感觉,原本乱蓬蓬的头发梳的整齐,套装穿的一丝不苟,金属灰的眼镜,笑容得体。
  "你连着问了我快一个礼拜了,很不错,看着聪明,攻击性小,是我喜欢看见的记者。"
  "一个礼拜你也没说出我想听的那句,"墨晓正了正领带,摆了个自认很潇洒的姿势,"帅吗?"
  "不算你脸上这个小流氓的笑容,很帅。"顾准比了比时钟:"一会儿就不好打车了。"
  "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到全周开车……"墨晓苦笑着捏了捏肩膀。
  "有我在,很快。今天先坐出租,明天我开车送你。"
  "明天放假,你忘了?"
  顾准愣了片刻,笑着说:"不上班太久,还真的忘了。"
  墨晓拎着提包出了门,想了想又回身抱住了顾准:"今天不想工作,我想留在家里。"
  顾准低头扶了扶他的眼镜:"上班去吧。"
  "我去请假?"
  "晚上见,明天就放假了。"
  "拜拜……"墨晓哀怨的摆了摆手。
  阳光照在顾准身上,影子很短促,像关门的声音。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只是多了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明明没有多久,顾准却几乎想不起之前独居的样子,仿佛之前就是两双拖鞋,两台电脑,筷子和碗从来都是成双出现,仙人掌和文竹生来就是一对。
  一个礼拜多没工作,便不记得工作日和休息日了吗?
  顾准走进厨房刷碗。虽然墨晓最近一个礼拜情绪很稳定,但是他为了尽量让他舒适些,并不会在他面前弄出过响的声音。
  碗两个,碟子两个,汤碗一个,筷子两双。洗完碗之后要收拾屋子,床单也要换一换,墨晓似乎更喜欢纯白的那种。
  接下来便是无止境的发呆。
  接下来便是做了晚饭等着墨晓进门。
  如果流泪就擦掉,如果想死就努力忘记。

  找工作……吗?

  似乎真的应该找工作,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给另一半做饭吃。可是,那种高强度的工作根本不是现在的顾准所能负荷,难道要去当厨师或英语老师吗?就算过了自己这关,被父母知道,被顾清知道……

  也许,也许该去看医生……

  可是如果能说服自己看医生,又怎么会拖到现在。他的生活仿佛是一个死循环,哪怕墨晓进驻其中也无法解开。
  顾准仰着头笑的很凄凉,泪水模糊一片。

  墨晓进屋的时候,顾准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黑色的t恤跟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核桃?"墨晓轻声说。
  "回来的这么晚?"
  "你忘了?中午的电话,起刊的专访要改稿子,我今天加班……你怎么了?情绪不好?"墨晓摸黑坐到顾准身边。
  "习惯了,没什么。"顾准寻着墨晓的嘴唇吻下去。
  "让我去洗个手。"墨晓含糊的说。
  "一会儿一起。"顾准用力扣住他的手,十指交缠。

  (二十九)

  顾准滚热的汗混着冰凉的泪滴在墨晓背上,触感分明,墨晓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顾准的动作更激烈了些。
  那些泪比顾准的进出更让他战栗,他能感到顾准心里的绝望,在砸顾准的门时他也是这样绝望。那时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失去了,为什么还要忍着楼上一个陌生人,自己心里知道那么做没有道理,可是不那么做感觉自己像要死了一样,直到他的拳头砸到顾准身上的时候他才得到了点落荒而逃的颜面,在那之前,他连逃都逃不开。
  后来顾准带给他重新进入生活轨道的希望,他以为顾准也跟他一样痊愈,可是他没有。这一个星期,顾准仍是神游天外,墨晓觉得他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停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除了同居的那天给他讲的那个算长的故事,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超过三十字的话。
  顾准快死了吗?单单想到这个,墨晓心里就无比的烦躁。他掰开顾准的手,将顾准从体内抽出,翻身压住了他:
  "这次总该轮到我了。"
  有顾准教导和亲身体验,墨晓比顾准第一次镇定的多,没多长时间便顺利的进入。那种感觉异样的令人热血沸腾,身后的扩张感还在,身前的温暖又让他身处天堂,仿佛同时有两个顾准,一个占有他,另一个被他占有。
  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核桃,我把楼下的房子卖了,咱们去国外吧。"墨晓倒在顾准胸前。
  "为什么?"顾准的脸色很倦怠。
  "那边空气好,还能结婚,咱们可以在哪里呆一阵子,也许……"也许你好了,也许我们一起死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我没事。"顾准认真的看了看墨晓,将他翻了过去,顺着那些液体又一次撞入他体内,缓慢的磨蹭起来:"明天我去医院。"
  全身的血液都冲进脑子里,墨晓什么都听不到了。
  医院?那不是两个人永不会考虑的手段?

  两人同住以来第一次墨晓醒的比顾准迟,顾准穿戴整齐站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墨晓感到好久没有的平和充满了他的身体,似乎经过昨晚,他心里的那头猛兽融化在顾准的包容下,再也不会来找他麻烦。
  奇迹般地治愈。
  "核桃?"
  "醒了?"顾准的声音沙哑干涩。
  "穿的那么整齐干什么,过来躺下。"
  顾准西装革履的躺在白床单上,像西方人躺在棺材里的样子,侧过脸看他。
  "咱们今天不去……,"墨晓将医院两个字吞到肚子里,"你休息,我给你做饭,我会荷兰豆……"
  "昨天你回来之前我已经约好了,下午一点半。"
  "早知道我昨天晚上就不会……"
  "不怪你,我昨天情绪不太对,"顾准笑着偏过头,"在上面感觉好吗?"
  墨晓脑中警铃大作——难道他不希望被压?
  "还可以……要是你不喜欢,我以后尽量少在上面……"墨晓谨慎的措辞,默默的割让领土。
  "还可以啊,看来我还要进步……我倒是挺喜欢的,感觉前面跟后面都有你。"
  "你昨天都没睡吗?怎么声音这么哑?"
  "睡了一会儿,又很快醒了。大概是有点紧张。"
  "核桃,咱们不去医院好不好?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我觉得我痊愈了,"墨晓解开他的西装扣子,一颗又一颗,"是你治好我的,你给了我我需要的一切,理解、陪伴、爱还有家,慢慢的我就好了,以前怕的东西现在都不怕,想到你就很快乐……我不能给你这些吗?"
  墨晓的声音抖的要命,顾准心下更觉凄凉:别的情侣恩爱之后都甜如蜜糖,可他的伴侣却要提心吊胆,担心是不是会让自己不愉快。跟爱人相比,自己那点无聊的自尊和骄傲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寻医而已。就算承认是病又能怎么样?
  "河豚,你不要这么小心翼翼,就像我以前说过的,我不想死,是这具身体想,所以时常喘不过气,时常掉眼泪,时常记不起东西。以前不想去医院,是因为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现在想去医院,就是希望这幅身体能多撑一段时间……我想跟你在一起久一点,以后老了去你说的西安,去很多别的地方,给你送葬……"
  "我有很多事想跟你一起做,我爱你,墨晓。"

作者有话要说:嗯,治好了一个。还有一个。虽然还没写,但是文快到尾声了。


☆、第 11 章


  (三十)

  墨晓开车向诊所进发,顾准坐在副驾驶打瞌睡。
  他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顾准求医,这小半个月里顾准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也许吃了药几天或者几年后顾准就痊愈了,健康的两人可以在一起长长久久;另一方面,他不希望顾准求医,毕竟顾准能坚持到今天是因为他笃定自己没病,一旦看了医生——顾准刚刚说生病的是他的躯体,不是他,那只是一种自我安慰——就等于承认他真的病了,他害怕顾准的生命因此会更短。就像他们买手机时讨论的,优秀是一种偏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顾准已经习惯了优秀,习惯了主导,如今让他依靠精神药物委曲求全的活下去恐怕要比让他死更屈辱。
  墨晓余光瞄了顾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醒了,目光坚定的望着车外。这可能也是成年人的悲哀,不需要刻意就能武装自己的外表。
  "我自己上去,"顾准止住了墨晓的脚步,"很快就会下来。你在附近转转吧。"
  墨晓眉头画了个"川"字,看着他并不说话。
  "不用担心,我没事。那也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你情绪也刚好一些,还是别去了……怎么样?"
  墨晓捏紧了拳头点了点头。

  诊所隐在大厦顶层,仿佛是个普通的公司,顾准没有什么别的选择,这间就是麦迪曾经介绍给他的,名字很好记,即便顾准当时没拿那张名片,也还是记住了。
  D.TAO。黑色的手写体,像是个孩子信手涂鸦。字迹不大,似乎存着让别人忽视他的意思。
  顾准苦笑着叹了口气。想当初他还觉得麦迪侮辱了自己,为此辞了职,如今却还是站在这个地方,好在墨晓在楼下等他,让他有上楼的勇气。
  顾准早到了半个小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前台没有人,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落座的时候略微不适,但还能忍受。
  顾准枯坐了十分钟,一个人都没有,实在不像个工作中的诊所,顾准想离开,但是昨天接电话的那个男人声音很温和,莫名的又让他觉得是个可以相信的人。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没有病,他只希望这个医师可以给他开一些镇定的药剂,比安眠药更强的药剂。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刻对顾准来说都是煎熬。就在他几乎坐不住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顾准?"那个少年大概有十六七岁,双眼眯起,手里把玩着几片白色的药,"昨天预约的是你?"
  "是。"
  "跟我来吧,里间椅子上躺好,带眼罩。"

  (三十一)
  顾准在深绿的躺椅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眼罩扔在一边,努力的忍着逃走的欲望。不一会儿帘子后面传来了一个听不出年纪的声音:
  "症状。"
  "失眠,流泪,不想说话。"顾准皱了皱眉,睁开眼打量帘子上的剪影。
  帘子后继续等顾准说话却没等到,惊叹道:"没了?"
  "没了。给我开药就好。"顾准坐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说,我给你开什么!"
  "可以保持镇定的药,不要冲剂。"
  "哦?命令大夫?你是来看病的吗?"
  "你给我开了药,我自然就不会举报你乱给我看病……小孩儿。"
  帘子"刺啦"的一声拉开了,刚刚的男孩探出头来:"你知道是我?"
  顾准皱着眉看着他:"下次换个厚点的帘子,再花钱买个好点的声音转换器。"
  "哎,被你发现了,"少年将手里的药片当做硬币上下弹着,"你下次来吧,我给我爹喂了安眠药,会睡很久……"
  "……"顾准沉默了,他真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会造就这样一个儿子,但这件事他没兴趣追究。他对男孩摆了摆手道:"不用下次,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想必你父亲的药你很清楚在那里,你给我开药就成了。"
  "哦?眼神很利嘛,你放心,我爹会的我都会,我帮他看了不知多少病人了……不过,"男孩将帘子全部拉开,转过身来玩味的看着顾准,"大哥,你这个惜字如金的样子……你是来治病还是寻死——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是我的事,你不想被你父亲责罚的话就给我开药。"
  "切,只要不砸了我爹的招牌,谁管你死活……"男孩打开了身后的保险柜,开始翻腾:"镇定是不是?我给你找个最好的,保证药到病除!"
  "有劳。"
  "赫赫,德国新品……"男孩扔给顾准一个小黑瓶:"吃了这个还镇不住估计你就可以直接入祖坟了!"
  顾准皱着眉将药捏在手里:"现金还是刷卡?"
  "看在你是第一个识破我的份上,送你了!"男孩摆了摆手:"别告诉我爹,就当你今天爽约了,懂?"
  "还轮不到你教训我,把你的痞子气收一收。"
  男孩明显被噎住了,等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坐的笔直,完全一副乖学生的样子。他放松下来对顾准笑了笑:"大哥,你真该去我的学校当老师。"
  "第一个开除你,怎么样?"
  "那可多谢了,我每天逃课很辛苦的。"男孩又眯起眼:"不过,你发病的样子应该会被学生欺负死……"
  "哦?正好我最近闲着,不如去你们学校试看看。"
  男孩猛的一抖:"顾准先生,放过我们那些无知的同学吧!对了,虽然这是目前为止最适合你的药,但是吃多了也是会出问题的……"
  "哦?那你有别的没问题的药推荐给我?"
  "还真的没有……"男孩又被噎的愣了愣,接着说道:"你情况这么严重,怎么拖到现在才来看病?"
  "谁说我病了?"顾准站起身:"多读些书,给你爸省点心吧。告辞。"
  "一天一次,睡前服用,别的药都不准吃!"
  顾准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好心当成驴肝肺……"男孩看着顾准离开的背影嘟囔着。

  墨晓没有走,趴在方向盘上呆呆的盯着自动门,顾准出了门看到他仿佛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愣了半晌又对自己招了招手,当下心里柔软跟块海绵一样,仿佛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么快?医生怎么说?"顾准开了车门,墨晓便马上问道。
  "没说什么,不严重,开了药,吃了就会好。"
  墨晓整张脸都舒展开来:"真的?"
  "当然,咱们回去吧,你想在外面吃还是我做给你吃?"
  "核桃,"墨晓启动了汽车,侧头看着顾准,脸上显出了些郁闷,"为什么我当时不许这不许那,你却生龙活虎的满城溜达?"
  "这说明你技术好。"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不像夸我呢?"
  "这可是衷心的赞美。"

  (三十二)

  最后还是回了家,顾准笑眼看墨晓里里外外的忙碌。他先给顾准换了家居服,盖了毯子,然后将顾准常看的书堆到沙发扶手那么高,白瓷杯里煮了绿茶,又如同变戏法般拿出一碟甜点,一臂的距离内解决顾准除了上厕所以外的所有需求。忙完之后墨晓双膝跪在沙发面前,神情严肃的握住了顾准的手:
  "核桃同志,历史总是那么惊人的相似,河豚同志的昨天便是你的今天,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顾准顿时觉得好笑,又不忍打破墨晓营造的氛围,当下更紧的握住他的手:"河豚同志,请放心,只要想到你,无论何种酷刑我都能承受。"
  墨晓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准:"核桃同志,我必不会辜负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和纯洁的肉体关系!虽然我很想与你在一起,但是厨房的荷兰豆在召唤,我要走了,让我们四十分钟后在这平坦的茶几前重逢!"
  "河豚同志,我就在这茶几前的沙发上等你,切记,荷兰豆要将筋摘好。"

  厨房里乒乓作响,顾准抄过一本书不时的看几眼,更多的是欣赏墨晓拎着铲子躲油星的窘态。
  四十分钟之后墨晓端着两份菜放在茶几上,讪讪的开了口:"呃,随便吃吃吧,我不常下厨……"
  顾准每样都尝了点,对他笑了笑:"很不错。"
  "真的?"墨晓眼睛瞬间变亮:"如果你喜欢,下次我给你做炖肉。"
  顾准瞄着他手背上两个烫出的红点说:"要不还是我来做……"
  "不疼,没事,"墨晓将手缩到身侧,慢慢回忆道,"我妈没去世前经常给我做,萝卜牛肉,软糯的一大盆,好吃极了。她跟我吃完第一顿就去上班,接下来的两顿,我自己在家热着吃。"
  顾准露出个好看的笑容又马上收了回去,急忙辩解道:"我不是笑伯母去世,而是很开心你第一次跟我提你家里的情况……"
  墨晓笑着摇了摇头:"她去世时我刚刚六岁,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今年过年的时候跟我去看看她怎么样?"
  "你确定她想看到男人?"
  "哦……"墨晓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此话有理……不过啊,"他接着道,"我猜我再不领一个给她看她会更不开心。"
  顾准听了前半句本有些不快,听了后半句又觉得极开心,他将墨晓的手拉起来,说:"今年过年你也跟我去见我父母好不好?"
  "你父母就不怕看到男人?"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那么积极的给我安排相亲?"
  "我以为是看你岁数到了……"
  "哪有大男人二十五岁就开始相亲的,"顾准喂给墨晓一口菜,"我上大学就跟他们谈过了,他们表面开明,背后也愁的不行,还假装我没提过,给我介绍女朋友。"
  "你家里很有趣。"墨晓被喂惯了,咽下去之后便又张开嘴。
  "是的,等你见了他们一定会喜欢的。"顾准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心里又是一暖。

  入睡前墨晓端了杯热水来,眼巴巴的望着顾准。顾准看着他长出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小黑瓶,倒出一粒,就着墨晓的手喝了口水。
  墨晓看着他喝了药,微松了一口气:"慢慢来,不着急。"
  顾准倒是笑:"你这一下午惦记的很累吧?"
  "还好……"
  "别怕,会好起来的。"
  墨晓看着顾准舒展的眉眼,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断网许久,搬家许久,累,缓更。


☆、第 12 章


  (三十三)

  d.tao。
  墨晓在门外踌躇。
  顾准的情况恢复的超乎他的想象。
  墨晓曾在图书城偷偷看过相关书籍,也询问过一些心理医生,一般服药后半年左右才会有成效,倒霉催的人甚至终身无效,可是还不到一个月,顾准就不再失眠,不哭,连带着需求也变得旺盛起来,每天晚上他都被折腾的就剩一口气,全无还手之力。
  顾准恢复的良好,墨晓自然很开心,但他又隐隐的担心顾准的药——如果真的有此无副作用的奇药,全世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因此死亡。
  所以他来了,顾准不允许他来的地方。
  门上的字迹是手写的,温润,规整。墨晓进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比他还要大几岁的男人坐在前台……呃,打毛衣。
  "墨晓先生?"男人温和的确认。
  "您好,陶恒欢医师在吗?"
  "您好,我就是。"
  墨晓盯了他半晌,手指细长青白,像是常年在室内的样子。墨晓淡淡的笑了笑:"陶医师,打扰了。"
  "没关系,十分钟的时间还是有的。"医师将毛衣放好,笑着问:"您让我看哪种药?"
  墨晓将那个白色的药片递给医师道:"这种,大概是一个月前开的。"
  陶医师看到药片的一瞬间就变了脸色:"我给他开了这种药?"
  "嗯,他只拜会过您一位,名字是顾准。"
  陶医师拿出一个笔记本翻看起来,翻了四十页左右停住了,他愣了一刻,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顾准,上个月中周六下午一点半?"
  "对。"墨晓将那片药小心的包在纸巾里,问:"陶医师应该记得吧?"
  "顾准……果然……这是新药,用来舒缓极重度抑郁症,"医师深叹了一口气,"你的朋友是重度抑郁症,没错吧?"
  "医生也不要乱讲话,他没有病!"
  "啊,对不起、对不起……"医师一迭声的道歉:"是我疏忽了。"
  墨晓神色缓和下来,却没有原谅他的意思:"你刚刚说这个药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新药,效果是舒缓……,"陶恒欢捏了捏眉心,仔细斟酌着词语,艰难的说,"而不是治疗。是那些因为……导致生理机能衰退,无法……无法挽回生命的人群用来保持清醒,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药物。"
  墨晓脑袋里"轰"的一声,隔着桌子将陶恒欢扯了起来:"你给他开这种药?你知不知道他心理建设了多久才来你这里?他来这里是想活下去,你给他开这种药?"
  "抱歉,真的很抱歉,让我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补偿。"
  "补偿?!"不待墨晓放开他的领子,从里间拐出一个少年摔了手里的毛线团,猛的撞了过来:"我操!你什么货,松开我爹!"
  "陶双尧!你干什么!"医师将那个少年推出几步远。
  少年双眉怒扬,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像头饿狼一般和墨晓对峙。墨晓一个成年人自然不与他见识,他偏过头对陶恒欢冷笑道:"一个连儿子都管不好的人,我拿什么相信你!"
  "请你相信我,我能清楚的感知到别人情绪的波动,我是这个城,不,这个国家里最好的医师……墨晓,你情绪稳定些,这样激动对你自己也不好。"
  "爹你劝他干什么!他这样死了也应该!"少年又一次扑上来:"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别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今天我杀了你,也算给你祖上积德!"
  "陶双尧!马上给我进去!今天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送回所里!"少年脊梁一僵,狠狠的看了墨晓一眼,转身进了里屋。陶恒欢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后退了半步对着墨晓深深的鞠了一躬:"养子不教,惭愧。"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不如你跟我讲讲这个药的事!"墨晓忍着将他撕成两半的冲动,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你也刚转好不久,不要太激动。"
  "说药!"墨晓大喝。
  "好、好,"陶医师问道,"他最近有没有呕吐的现象?"
  "这跟吐不吐有什么关系?"
  陶恒欢说:"如果没有呕吐,那还来得及,让他停止服药,一个月,至多两个月,我这还会有新的药,我一定会尽力延续他的命。"
  "如果已经呕吐了呢?"
  陶恒欢脸色犹豫:"呕吐是身体无法继续负荷药物所致……如果是这样,你给他安排了后事之后,可以随时来找我报仇……"
  "报什么仇?"那个少年又一次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指着墨晓的鼻子道:"他那个样子,还有什么药能救他?"
  "双尧,回去。"
  "我不回去,"少年转头对医师柔声道,"那个人的心绪已经不能再挽救了,爹你不是告诉过我,如果病人注定要死,就要死的体面些?"
  "注定要死?谁允许你这么说他的?"
  "你一个刚痊愈的暴怒症知道什么?"少年转过头凶狠的说:"那天我出的诊,他那个样子早就该死了!"
  猛然间医师甩了他一个巴掌,厉声道:"你给我滚进屋去!你知道多少?你又看过几个病人?有些药是可以随便开的吗?"
  少年仿佛没有这回事儿一般,语带嘲讽地对墨晓说:"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他当时来的时候只让我给他开最好的镇定药,我告诉他有副作用,他连问都没问副作用是什么,他都不担心,你来这儿瞎操什么心!"
  "你是说,他是来一心求死的?"墨晓声音极抖。
  "对,他那个样子早几个月就该死了,来了也是白来,体面点死不好吗?"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他想死的体面些?"
  少年愣了片刻道:"他……你也不用太难过,我爹不是说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活的长些吗?"
  之前墨晓还有要撕碎这个男人跟他儿子的心,听了这少年的话,他心里突然全空了,一丝力气都没有,墨晓跌坐在沙发上,低声呢喃:"活的长些?体面点死?"
  陶恒欢的声音极为干涩:"实在是太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不过事情还有转机,你先让他停止服药,办法我来想,对不起,那天是我的疏忽……"
  "他来这一定不是寻死的,他……我只是替他不值,如果注定要死,何苦折损傲气来这种地方……如果不遇见我……说到底是我害了他,连死都保全不了尊严。"
  "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
  "是我对不起他,我依靠着他活下来,却害得他无法善终。"

  墨晓离开了诊所,天透亮的晴朗,整个世界仿佛要爆炸般的膨胀,经不起一丝触碰。他颤抖着手拨通了顾准的电话:
  "核桃,你在吗?"
  "稍等,"十几秒后顾准又开了口,"当然在,采访完了?"
  "嗯,你在干什么?"
  "忘了吗?选办公室,年后开公司。"
  "哦……对。选在哪里?"
  "离报社大楼不远,以后咱们可以一起上下班。"
  "不如我辞职,你再给我安排个助理的工作?"
  "是么,"顾准低低的笑了起来,"要求真低,我本想让你当副总的。"
  墨晓笑了笑说:"我去找你,中午咱们一起吃饭。"
  "好,这附近你比较熟,半个小时后报社楼下见。"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搬完了,累个半死,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东西奇少无比,实际上我错了。
争取这周结了治愈,不开新的了,将狂欢和旅途都努力填一填。


☆、第 13 章

  (三十四)

  人心到底是什么?
  它让人爱,也指使人死吗?
  红灯闪烁,顾准立身站在红灯的另一侧路口等着他,眼带笑意,墨晓怎么都不能相信他仍没放弃寻死的念头,去找医生只是为了能清醒的活到那个时候。墨晓觉得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将事情想的那么简单,怎么会想着跟那个医生拼命,药是有问题,但是如果顾准不是百般衡量之后又怎么会接受呢?
  顾准的生命是一把抓在手里的沙,抓紧或者放手都会快速的流失。墨晓很想笑,他到底是一个多可悲的人,自己没出现的时候,他全心的等着一个爱人,自己出现了之后,他又开始等死。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碌碌无为,混吃等死的人还活着,为什么单单给他安了个倒计时?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卑鄙无耻,贪婪纵欲的人还活着,为什么独独要他去死?
  悲怆灌满了墨晓的耳朵,顾准拉开车门,他听不清顾准说了什么,只看得到他的笑脸,有些话他想对他说,却说不出来。
  "河豚?想什么呢?"
  顾准的声音由远及近,墨晓定了定神开口道:"去哪儿吃饭?"
  "不是说你来了再定?工作不顺利?心不在焉的……"
  "边吃边谈吧……吃快餐行吗?"
  "嗯。"

  上午时分,人并不多,音乐欢快而有节奏感,两个大男人坐在麦当劳的儿童乐园旁的角落,一人面前干巴巴的放了一个汉堡,墨晓是没心情吃,顾准是在国外的时候吃多了,不怎么想吃。
  "河豚,你今天怎么了?"
  "顾准,你是不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因为这个心情不好?"顾准轻笑,"我不是看了医生吗,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今天去了陶医师的诊所,"墨晓盯着顾准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你那天连大夫都没见,是他的儿子给你开的药。"
  顾准拍了拍墨晓冰凉的手道:"我以为是什么事……那个小子人虽流气了些,但经常代他父亲出诊,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你也知道,让我跟心理医生推心置腹我真的做不到,见了也白见。"
  "那药有副作用的事,你知道吗?"听着他的解释,墨晓心里越来越凉。
  "什么药都有副作用,想来差不了多少……"墨晓的脸上蒙了一层悲哀,顾准看着愣了愣,拧眉道:"是药出了问题吗?"
  墨晓点了点头:"那个药只是暂时压制你的情绪,并不会让你痊愈。"
  "是我的疏忽,那天我去的时候只觉得诊所让我不舒服,开了药就匆忙的走了,没有问清楚。"顾准推了推餐盘:"你先吃饭吧,我下午看完另一个办公室后会给陶医师打电话另约时间再见一次。"
  "顾准,你这么镇定,是不是知道自己好不了了?"
  "本来也没坏过,何谈好不好。"顾准将汉堡剥开,笑着说:"生死有命,就算我吃了治疗的药,也不见得能多活多久。那个男孩跟我说过了,目前也没有别的更适合我的药,我现在精神不错,不用再过那种哭啼啼的日子不是很好?"
  "你果然已经想好了……是我在强求,"墨晓瞬间红了眼眶,"我知道这么想不对,但你是不是很开心那天没看到医生?所以随便的开了药,随便的服用,你根本没打算真的跟我白头到老……说什么跟我去西安,给我送葬,跟我过一辈子……如果你知道那个药吃过之后只能等死,你还会吃吗?"
  墨晓说到最后声音变了调,顾准愣住了,他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严重的副作用,他拿着手机站起身对墨晓说:"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那个药是这样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跟陶医师谈谈……"
  墨晓按住了他的手:"核桃,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了。咱们不去求医了,我妈临终前在医院折腾了很久,去的极不好看,再经过你,我对医生的信任已经耗尽了。那个男孩千不对万不对,有句话说的对,'人如果注定要死,还是死的体面些'。人生一世,不要活的太累,之前是我太贪,想让你活的长,跟我在一起,其实想开了都无所谓,真想在一起,我死的早点也是一样。"
  "墨晓,你不要这么说,我去打电话,也许有别的转机。"
  "没有别的转机了,医师说,最好的情况也是延续你的命而已,我想你活,却不想你苟延残喘的活着。之前我喝多了说愿意跟你死在一起,你一定没有当真吧?"强忍的泪让墨晓鼻音极重,他努力的笑出声:"如今在这样的场合说,你是不是更加不会相信?麦当劳,汉堡,你不信也好……"

  (三十五)

  二十岁时遇见这样的事,也许会砸了那个诊所;二十五岁的时候,会让它永远没生意做;三十岁的时候,却只想躲的远些。
  顾准真的没有再去过那个诊所,也没有接过那个医师打来的电话,也没有停止服药。一瓶药也许有五十颗,也许有六十颗,慢慢的就剩了寥寥几颗。每次喝药的时候他都不会避开墨晓,两个人却也极有默契的不去提那件事,只是身体的纠缠更加频繁,可是除了彼此的名字也没有其他好说。顾准愈发的迷恋藏在墨晓身体里的时光,似乎那点平时不敢表露的忧伤和不甘也可以得到舒缓和抚慰。
  顾准说不好这件事是谁的错,也许那个医师不该睡着,也许那个男孩不该乱开药,也许他不该如此轻信他人,也许他根本不该动了求医的念头。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是有宿命的,怕死,他去求了医,结局却还是这样,不过是一次情有可原的逃避,便得到了一颗不合时宜的药物。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聚光灯下的实验体,麻醉都已经打好,只等着见血的时刻。结局明晃晃的,像一把手术刀随时会割下来。
  停止了那些无聊的幻想,顾准捏了一片药到嘴里,墨晓及时送上一杯温水,像他之前的几十天做的那样。
  "还有几颗?"墨晓看着他上下耸动的喉结。
  "三四颗吧。"顾准笑着摇了摇瓶子。
  "公司筹备的如何了?"
  "进展中,快过年了,什么程序都慢了下来。"
  "这几天忙不忙?要不要跟我去大连转转?我这几天在那边有个采访。"墨晓的目光极为坦荡。
  "嗯,可以,"顾准将瓶子塞回抽屉里,温柔的捏着墨晓的手,"逢除夕,跟我回家吧。"
  "好。"墨晓倾身咬住顾准的下唇。
  顾准却猛的推开他,冲进了浴室,他几乎忍不住的呕吐,他留不住那片白色的药,正如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阴霾。
  "我没关系,你不要进来。"顾准止住了墨晓急速的脚步。
  "好,你慢些。"
  顾准重新洗漱,出了浴室他看到墨晓穿着白t靠在门口,仰着头,仿佛渴水的鱼,大口的呼吸着。
  "核桃,你是不是我害死的?"
  顾准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不是有句情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抵过三年,这么换算,我已经年过期颐好久了。"
  "明天的机票,飞大连,你还能忍吗?"
  "没关系,那颗药那么厉害,总能让我撑过单程的。"
  "单程?"墨晓在他怀里僵住了。
  "对,单程。"顾准轻叹。

作者有话要说:外面电闪雷鸣,我在阳台苦哈哈的码字。新搬的地方有个小阳台,比较喜欢。
《杀生》的主题曲萌到我了,窦唯唱的真好,简简单单。
大概还有一到两章完结,照例会写个小番外。有喜欢这文的也可以点播一个,三个收藏的冷文作者望天中……


☆、第 14 章

  (三十六)

  顾准很感激墨晓的包容,哪怕他做了如此不负责任的决定。
  顾准对房子做了一遍彻底的整理,此去不回,他想留给侄子一个没什么他痕迹的房子。除了带到大连的衣物,他都一样一样的封好,写上了编号,仿佛在仔细梳理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六年。
  他去过那么多城市,都是一样的,只有这里不一样,即便它有厚厚的灰尘,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年只有春秋那尚不到一个月的晴朗。
  "明天你都带些什么?"墨晓看着忙忙碌碌的顾准问。
  "两套衣服。"顾准指了指他身侧。一套两人的情侣运动服,另一套是崭新的三粒扣黑西装,上面配了一件正统的白衬衫,一双全新的黑皮鞋。
  "鞋子不错,我很喜欢。"
  顾准笑了笑,说:"新天地买的,我也给你买了双同样的。"
  "我只想要你那双……"
  "不是你的号码,如果你真的喜欢,就送给你,到时我穿袜子就可以。"
  墨晓眨着眼睛看着他,并不说话。
  "别愣着了,来帮个忙,咱们还要将你的东西搬回去。"
  两个月前,墨晓的东西如何搬来的,这次便如何搬回他的房子里去,衣物,茶杯,电脑,还有仙人掌。
  "文竹可是你定给我家仙人掌的媳妇。"墨晓捧着仙人掌,看着顾准说。
  "那就让仙人掌带他走吧。"顾准放下手里的提包,抱住了文竹,说:"你要经常修剪它,不然长的不挺拔,就配不上你家刺头了。"
  "一个刺头而已,有人喜欢就很不错了。"墨晓低下了头。
  顾准将文竹捧在怀里,跟在墨晓身后。墨晓搬来的那日也是晚上,他也是捧着仙人掌,有谁能说人生不是一个圆呢?
  墨晓的东西搬光之后,顾准的客厅也空了起来,几个大纸箱叠在一起,沙发上盖了透明的塑料,只是站在玄关,顾准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房子曾住了他们两个,曾有过两个月的快乐时光。

  顾准喝不下那个药,便再也睡不着。
  他仰面躺在床上,听着自己心底那棵解禁的树"哗啦啦"的摇晃着,声音很吵。墨晓知道他没有睡,便撑着精神跟他聊天,他故乡一种奇香的草,他上班路上看到的一条狗。顾准不喜欢他这种理智伪装起来的平静,这些故事都是墨晓精心为他准备的。他动作起来,墨晓也欣然接受,他们都需要这种抚慰,只有离的足够近,才会看不到对方眼底的伤。
  墨晓睡着了,顾准很累,但是仍睡不着。
  顾准爬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纸张,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家人的,另一封是给墨晓的。给家人的那封,在他脑海里已经存了许久,似乎不用思考就能写出;给墨晓的那封,起初不知写什么,后来却写了很多,等到真正抬起头时,已经能看到路上的环卫工人了。
  顾准将信放进床头柜,将墨晓又抱进怀里,仅仅一个动作,他便醒了过来。
  "核桃,几点了?"
  "六点。"
  "哦,咱们十二点的飞机。"

  (三十七)

  这是个很干净的海滨城市。
  风很大却又不觉得冷,天蓝的过分,深色的海水漫延至天际,波光粼粼。车开的很快,顾准忽略司机变调的普通话,将头微侧出窗外,仔细捕捉一点海风的味道。墨晓一直在打电话,那位秦天先生似乎很忙,两人的电话断断续续,总算定了后天十点。

  酒店是杂志社选的,离海很近。顾准透过窗户看向大海,几近二月份,勇于下海的人并不多,海边很多人在散步聊天,夫妻穿着灰色的大衣和亮色的羽绒服,孩子尖叫着向前奔跑。
  选在这样的地方,很圆满。
  墨晓收拾停当便看到顾准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他永远站的笔直,仿佛下一刻就要跟别人握手签合同的样子。
  他真是生来吃这碗饭的人。
  "坐飞机还习惯吗?"墨晓凑过去吻他的鬓角。
  "还好,"顾准转过身抱住他,"除了最开始有些头疼。"
  "我一直想问当初你摔箱子时想去的是哪里?"
  "哈尔滨,我奶奶的故乡。"
  "哦,原来我是老太太送到你面前的……"
  "这么说也对,"顾准想到他当时凶神恶煞的样子,好笑的揉了揉他头顶,"大连离哈尔滨也不远,权当我去过了吧。"
  墨晓心里一酸,小声说:"我明天没事,咱们出去玩吧。"
  "假公济私?"
  "不要这么说,多了解这个城市也是为了工作嘛……"
  "去哪儿?温泉还是高尔夫?"
  "……核桃,你眼里的休闲场所也太匮乏了……"
  "那你说去哪里?"
  "你二十岁想去哪约会?"
  "动物园看看熊猫,游乐场坐过山车,"顾准用牙齿咬住他几根头发,"国外的话想去看一场十万人的摇滚演唱会,U2的最好。"
  "原来你还是个摇滚爱好者。"
  "伪的,从未看过演唱会。"
  "那你过去都在忙些什么?"
  "想着超过我哥哥,我跟你说过没有,他是个天才,很小就被选走了,我不如他,又不甘心,只好更加努力。"
  "输给自己哥哥没什么大不了。"
  "是啊,长大后想通了,没在生物这条路上走到黑,而是选了一直就很喜欢的金融。"
  "商业很适合你,生物学来也无趣。"
  "不提那块大木头,我们去哪里?"顾准将墨晓的头按在自己肩窝处,抱着他左右摇摆:"冬天啊,不知道动物园的熊猫是不是还醒着……"
  "秦先生的助理说这里的动物园和植物园是在一起的,这样就算熊猫睡着了,咱们也可以看看常绿的松树,坐一次缆车。"
  "好,那下午呢?"
  "我们闲逛聊天吧,像一般的年轻情侣那样。我去楼下给你买两支烤鱿鱼,你给我讲一件趣事,我就给你一条。"
  两个人出了门,拐了一条街就看到了烤鱿鱼的摊子。
  四五十岁的大汉一起铲了三条,微弱的白气升腾起来又消失,空气里就有了鲜辣的味道。等了十分钟拿到手里,顾准咬了一口,有些辣,迎着风呼一口气就会缓和很多。
  "我们组的白凌就说来了这里一定要吃这个,"墨晓边走边嚼的开心,"我觉得大概不是因为好吃,而是鱿鱼摊多吧。"
  迎面过来一个女孩听到墨晓这话,淡淡的剜了他一眼。
  "哦,和白凌一个脾气……"墨晓小声的说。
  "闯祸了吧?"
  "唉,唯女子和……"另一个妙龄女子走过来,墨晓举着两只鱿鱼吃起来不再说话。
  顾准觉得墨晓这个样子有趣极了,漫步在一个不熟悉的城市里,一切都是新鲜的,人也感觉年轻了很多。
  吃完了鱿鱼,墨晓和顾准继续闲逛,逛了公园,他又哄着顾准上了电车,车开的很慢,晃悠悠的,叮当作响,像一个玩具一样。顾准眯着眼,一直拉着墨晓的手,两人坐了一遍又坐回来,天已经擦黑,上班族形色匆匆,有些像两人居住的城市。
  "咱们回去吧,"墨晓又给顾准买了两串鱿鱼,"你还一个故事没给我讲。"
  "回去给你讲。"顾准笑着咬了一口。

  (三十八)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床,熟悉的体温。
  顾准默默的睁着眼睛,夜很深,海的声音时高时低,像是一种悠长的召唤。
  是今天吗?
  顾准侧头看了看墨晓,他居然很快睁开了眼睛,睡意未消的眼底满满的都是慌乱。
  "你怎么醒了?"两人同时说。
  "睡不着,"顾准不断的抚摸墨晓的脸侧,"如果是今天怎么办?"
  "是……吗?"墨晓嘴唇发白,呆了半晌却说了不相干的话:"要不要给你父母打电话?"
  "太晚了,不打电话。我留了一封信,在卧室的床头柜里,上面有他们的电话和地址,还有我哥的电话,"墨晓脸色越来越白,顾准狠下心接着说,"还有一封是留给你的。"
  "你给我写了什么?"
  "到时你自己去看,"顾准翻身下了床,"要不要喝茶?"
  墨晓点了点头。
  红茶有些涩,充满了颗粒感,似乎很难下咽。
  顾准看着杯子里的茶慢慢的减少,直到消失,松了一口气。
  "睡吧。"顾准坐在床边,低声道。
  "你去干什么?"墨晓悄声道:"你要自己去吗?"
  "听说淹死的人很难看,你还是不要去,"顾准拉了拉他的上衣,盖住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明早等消息吧。"
  "你吃的第一颗药,是我给你递的水,你最后的一程,自然也是我开车载你去。"墨晓笑着说。
  顾准看着他从苍白到恢复正常,不知这一刻,墨晓又准备了多久,也许他早些走开,墨晓也能早点解脱。
  顾准默默的打开了旅行箱,拿出那套运动服。他抬头看了看墨晓:"我穿运动服,好不好?"
  "你穿什么都很帅。"墨晓接过那套衣服,仔细的帮顾准换好,衣服,裤子,袜子和鞋。他掸了掸顾准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说:"你安心的走,另一套我也是会穿的。"
  "河豚……"
  "千万别说些道歉的话,这个我听厌了。"面前的人精神并不好,长时间无睡眠又坐了飞机,让他仿佛一块龟裂的玻璃,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末。墨晓说:"走吧,秦先生给我派了车,很快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正文完结。宁浩最近被消费的有些过了,这样真的好吗?


☆、第 15 章

  (三十九)

  墨晓驱车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海滩,凌晨三点多钟,蓝灰色的海水缓缓的涌上岸来,每次拍打,都如同一声长叹。
  "河豚,咱们回去吧。"顾准拉住了他的手。
  "这次回去了,下次我如果没醒来呢?是不是你就自己来了?你放心我说跟你一起死都是假的,我只是看着你死,我还要活着安排你的后事。"
  "不要说这些气话,咱们回去吧,明天我去看医生。"
  "顾准,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下车吧。"
  海水漫过脚踝,凉气沿着骨骼一路攀爬,若有似无的冰凌亲吻着他的肌肤。顾准看到了天水相接处死神在向他招手,他全身充满了力量,大脑也从未有过的清晰。
  "你明天是不是还有秦天的专访?"
  "是,上午十点。"
  "还好,至少死前我的记忆力还在。"
  "墨晓,我很舍不得你。"
  "我知道,你等了我很多年,一会儿到了阴间也要等我,阎王抓你去投胎,你就哭给他看。"
  "不,我会说服他雇我当总管,进入顾准盛世六十年。"
  "六十年?我活不到九十岁。"墨晓认真的看着顾准。
  "有我在,你会长命百岁。"顾准将他揽在怀里,不去看他的眼睛。这份幸福明明比他心底的阴霾重得多,可是死亡的召唤从来不会顾及顾准的幸福。
  "顾准,我有点晕,要不咱们明天再来死吧。"墨晓在顾准的怀里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顾准,你给我喝了什么?"
  "核桃,求求你……"墨晓哀求着,眼里蓄满了泪。
  "你乖,"顾准第一次拍着墨晓的背哄着他,"不要看,以后也不要随便喝别人递给你的饮料。"
  "我很爱你,不要跟我一起死。"
  顾准抱着墨晓又站了一会儿,墨晓有气无力的打了他几下,低声叫他的名字,他便不断的亲吻墨晓的头顶。
  天际泛白,快要日出了。
  顾准将墨晓送回了车里,打开暖风,手机调了9点的提醒,揣进他上衣口袋里——那个时间打捞上来尸体不会很难看。
  墨晓软绵绵的摇头,努力睁开眼睛,手指攥着顾准的衣角。顾准不怕他醒过来,这种安眠药是他吃了很久的那种,墨晓不出十分钟就会睡着。顾准毫不费力的压住他,亲了亲他的眼睛,同时将压在他颈下的手抽出来。墨晓一直在掉眼泪,顾准尝到那种苦涩,心里很疼,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关了车门,向海里走去。
  他知道自己将要死去,他知道这是错误的选择,可是他无法控制。在他的想象中,更多的时候他是死于跳楼的,变成毫无尊严的一滩烂泥。但是死亡总是没有尊严的,这样也很好,日出,深海,自己的伴侣在身后熟睡。
  海里没有声音,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墨晓,一切平静的像一个黑洞,悠扬的似一支古曲。海水漫过头顶,顾准放松下来,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全身的细胞都欢快的迎接这个开始,寒冷的咸水冲进肺里,他咳嗽了几下,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更多的水涌进来,咸腥的液体肆意的扩张,挤压着顾准为数不多的生命。
  身体快乐的呐喊,他甚至感到自己坚硬如铁,只是这种狂欢跟他毫无关系。他脑海里都是生命里那些温暖的记忆,他想起两月前他同墨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游泳,墨晓揽着自己的腰,心跳的厉害;他想起自己不会游泳的那年,顾清将自己抛进泳池,自己拉着他的脚踝哭的一沓糊涂;他甚至想起自己尚未出生时,在母体内兜转,所有的声音都是遥远而不真切的,那么安然。
  海水像是一条绵长而柔软的丝绸,不断的缠绕在顾准颈间,收紧,再收紧。顾准等待着自己被勒死的一刻,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心里的那棵疯长的树如此的得意忘形,它撕裂了顾准的身体,拔出深埋在顾准血肉里的根,舒展着枝叶,独自摇曳在深海中,欢呼着它的胜利。
  顾准张开眼看了看它,这大概是他见过的最纤细的树,不过手臂粗细却长有巨大而盘错的根。
  原来它是这幅模样。
  原来自己的血肉喂养出的是这样一棵畸形的树。
  原来那棵遮天蔽日的树也不过如此。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再看墨晓一眼,四肢却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就这样吧。

  可是,
  怎么能这样呢?
  他还没有去过西安,墨晓口中安逸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墨晓的故乡,埋葬墨晓母亲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冰城,养育他奶奶的地方;他甚至没有跟墨晓去看过动物园里的熊猫,没有给他擦掉那些眼泪。
  眼前仿佛有了一丝光亮,如同失眠的夜晚里墨晓温暖的呼吸。
  他是一个多么狠心的人,才将墨晓独自抛在这世上。
  顾准拼命的挣扎起来,他已经摆脱了那棵树,他可以跟墨晓一直活下去,他不想死。
  海水不断的从顾准手里溜走,他看不到海面在那里,也看不到海底在何方,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的物质,只有咸腥的海不断的涌进他身体里,血管里流淌的是冰凌,四肢已经冻僵,只剩思想里最后的那息温暖。顾准大口的咳着水,死亡朝着四面八方拉扯着他的肢体,他要努力的将它们拼到一起。
  他曾经多么痛苦的寻死,如今便要多么狼狈的求生。
  冬日的海水迷了眼睛,顾准什么都看不到,他只能尽力的朝着他想象中的陆地游去。那上面有他最爱的人,有他以后几十年的所有依靠。他努力的吐出一口水,更多的水就涌进来,无休无止。那些尘世的高傲和不屑都不会帮助他,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他以前错的有多么离谱,如果,他还能再见墨晓一次,他想告诉他,以往是他错了。
  顾准离开那棵树很远,可是离开墨晓也很远。朦朦胧胧中,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可以随意的呼吸,海水不再是他选择的葬身处,而是一座温暖的堡垒。隐隐约约的,他看到了光,听到吵杂的人声,曾经让他烦躁的事物都变得那么圣洁。他想让别人救救他,刚张开嘴,那些已经体会不到咸腥的水便又一次涌进来,淹没了他不断辗转在唇齿间的名字。

  (四十)

  顾准睁开眼看到的是惨白的吊灯,鼻子上有氧气罩,他深吸了一口气,仪器的滴答声,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渐渐地清晰起来。
  这里是医院。
  得救了。
  他挪动自己的手臂,却感到全身一阵疼痛。
  怎么会得救呢?
  门开了,顾准看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哥哥。常年实验室的经历让他肤色显得不正常的白,眉目还是那般冷清,严肃的像一座雕像。
  "你怎么来了?"
  "你男朋友给我打的电话。"顾清走向前来:"你已经昏迷快十天了,我要回美国,那边有一个项目,急需我回去。"
  "十天了吗?墨晓呢?"
  "他在楼下吃饭,托你的福,他又丢了一份工作。"
  "我……"
  顾清摇了摇头:"留着说给他听。你的情况我问过心理研究室的同事,不依靠药物挨过三年,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吗?"
  "不要不相信,他跟我一同来的,你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顾清顿了顿,"病着也没关系,他能治好你。"
  "哥……好久不见。"
  "嗯,"顾清点了点头,却并不打算寒暄,"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跟家里说?"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这次流泪,还像小时候那样吗?"顾清皱着眉说。
  "我当时才多大!"想到陈年往事,顾准的口气也有些不好,他停了停,仿佛想起了什么:"里昂还好吗?"
  "他?身体健康。"
  顾准终于放弃了跟他哥哥交流的可能。
  "我今天下午的飞机。"顾清道。
  "哦。"
  "这个项目顺利的话,我今天秋天就可以回国了。"顾清眉目里终于有了些温暖。
  "嗯,在家等你吃饭。"顾准笑了笑。
  "顾准,保重。"
  "你也保重。"

  顾清来无影去无痕,顾准闭目养神等着墨晓吃饭归来。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种状态已经困扰自己三年了,好在他已经摆脱了那个状态,以后,他可以找新的工作,有五百万的存款,四十岁之后带着墨晓世界旅行。

  墨晓回来的时候,顾准已经睡着了。他知道顾准已经清醒过来,不过他并不急着叫醒他。
  十天前的事情似乎历历在目。
  他被顾准放在车子里,顾准关了车门。车里很暖,他想睡觉,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将手伸进自己喉咙迫使自己呕吐的。边呕吐边打电话也不是一个愉快的经历,他当时并不知道最近通话是谁,他只是打出去,希望那个人能给他一个跟顾准死在一起的机会。他似乎又拨了其他的号码,可是他已经记不清了。
  接到墨晓电话的那个人是陶恒欢医师,即便他和顾准都不再接他的电话,那个医师仍然每天两个打给他们。墨晓其实很后怕,如果陶恒欢是一个没有社会地位的人,如果陶恒欢不是帮助过无数的达官贵人,如果陶恒欢是个不负责任的医生……无论哪个可能,他和顾准这会儿已经天人两隔了。
  墨晓不知道顾准是怎么被救上来的。
  他醒来的时候顾准已经被收拾干净放在担架上,湿发紧贴着脸庞,容貌依然英俊。搜救队员告诉他说,顾准求生的意志很强,找到他时,他已经离岸不远,不然也不会那么快找到他。
  顾准的愿望算达成了一半,至少墨晓真的没有看到他最狼狈的样子。
  许是因为挣扎过度,顾准严重肺积水,心脏也出了些问题,他在医院里足足昏迷了十天,除了偶尔叫墨晓的名字,别的什么都说不出。
  这十天里,陶医师带着他儿子来了,顾清带着他的同事也来了,墨晓这才知道过去的几年里顾准受了多少苦。
  陶医师说,那种感觉就像看着一把刀凌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顾清的同事说,大概相当于背着一吨的重物环山跑,连续跑了三年,期间还要维持微笑——当然前提是他能背的起来。
  他一直都知道顾准是一个坚强的人,却不知道他如此坚强。等那双眼睛再睁开,墨晓就再也不可能看到他冷静流泪的样子了。

  他终于痊愈。

  墨晓回忆了一程,顾准也睁开了眼睛。
  "睡的好吗?"墨晓问。
  "还不错,"顾准仔细的看着墨晓那张弥足珍贵的脸,"你呢?"
  "是问十天前还是昨天晚上?"墨晓眯着眼睛,佯装愤怒。
  "都有。"
  "都不错。"
  "这样……"顾准极缓慢的说:"我在被淹死之前都很想你……为了见你一面才努力的挣扎,你可不可以……原谅我之前的胡闹?"
  "如果我不原谅呢?"
  "时间还有那么长,你总会原谅我的……听说你丢了工作?"
  "一半一半,你年后要开公司,我总是要辞职的,赶在这个当口,师兄还不会埋怨我。"
  "也好……是谁救了我?"
  "陶医师的朋友。"
  "这个世界真奇妙……"
  "核桃,以后是不是都看不到顾核桃了?"
  "应该是。"那段记忆涌上心头,顾准突然胸口很疼,他缓慢的咳了几下:"他与一只河豚并肩出游了。"
  "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一下?"
  "墨晓,三十岁,性情温和,和煦可人,人称'藏刀'。"
  "顾准,三十岁,性情古板,冷酷无情,人称'拼三界'。"
  "顾先生久仰。"墨晓伸出右手。
  "墨大侠久仰。"顾准吃力的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今天太累,明天吧,会写一个两人六岁的番外。


☆、(番外)时光倒转二十余

  (顾准篇)

  一则母亲的日记

  1986年6月22日星期日晴夏至
  今天是这一年里最丰富的一天。
  清清有探亲假,准准学会了游泳。

  今天早上才六点多,准准便换了最干净的衣着,端坐在沙发上,头发梳成一个小分头,像国外婚礼上的花童般捧着要送给他哥哥的礼物。门外有汽车的声音,他就会坐的更直些。
  我从厨房到客厅的距离,他便会瓮声瓮气的问我,哥哥几点回来。
  我很开心他没有因为见的少而忘记他的哥哥,同时心里又有些难过,他们都是我身上掉的肉,如今却要过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清清是12点多到的家。比去年见面时更高了些,还是瘦,眼神更加的疏离。我忍着眼泪站在院子中间,狠狠的掐了死老头一把,让他将我的儿子送出去。
  准准该是等的不耐烦了,他先我们一步走了上去,将仔细包装过的鲁迅散文递给他哥哥,说,哥哥,好久不见。
  清清接过去,说,你长大了点。
  准准便回到,你瘦了,要多吃饭。
  他们俩的谈话充满了违和感,好似两个民国时期的学究。我终于看不下去,将小儿子推到了大儿子怀里,对他们说,绷着脸干什么,抱抱吧。
  清清弯下腰将准准抱在了怀里,准准脸上有些别扭,搂着他哥哥的脖子却也没有放手。

  于是吃午饭。
  饭吃的很沉默,在清清那里我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的资格,我不可以问他最近在干什么,也不可以问他是否还留在国内。当年他们说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硬生生将他从我身边带走。因为清清走了,他们才准许我生第二个孩子。
  准准平时吃饭是很沉默的,今天却开口说了话。他问,哥哥,你上学了吗?
  我看着沙发上陪着清清回来的人,全身一僵。也许是陪同清清的次数多了,也许是准准还小,他并没有阻止清清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小儿子,我终于可以知道我大儿子的近况。
  上学,跟很多同龄人。
  ——原来他还在上学。
  学些什么?
  生物,小青蛙,小兔子,小猴子……
  ——这么小就要解剖吗?
  我以后也可以去吗?
  太远了,最快也要两天。
  ——他已经不在国内了。
  那你吃的如何?
  很好,住的也好。
  话题到这里便打住了,不过我已经很满意,剩下的内容我可以自己填补。

  血缘真的是奇怪的东西,明明两个孩子从出生到如今见面的次数十个手指便数的过来,可过了午饭,准准便笔直的坐在他哥哥腿上听他念散文了。清清读了一会儿,遇见些笔战的典故,也讲给他弟弟听,准准在一旁频频点头。鲁迅先生的书自然是极好,只是他们两个怎么看都还是民国的两个学究,那些反讽的,嘲弄的文字,准准真的有兴趣听吗?
  说起来,我真是个很失败的母亲,因为失去了第一个儿子,便觉得有一天会失去第二个,平时对准准也不怎么亲近,让一个六岁的孩子长成了这般模样。
  兄弟两个坐在那里,活生生的两只小怪兽。
  我和老头子在他们两个周围走来走去,试图听到更多的讯息。
  哥哥,你会游泳吗?我听到小儿子问。
  会,五岁的时候在大海里学会的。
  妈,咱们这有海吗?
  我向来知道小儿子不服气清清比他厉害,只是没想到别扭到这个程度。
  不一定要海,游泳池就可以。清清说。

  很诡异的,我们一家四口和那位管理员一起去了泳池。
  准准穿了画着黑猫警长的泳裤,拉着他哥哥的手。我跟在他们身后,老头子陪着那位管理员站的稍远看着。
  开始吧。准准说。
  清清坐在泳池畔,说,你想好了吗?
  嗯。六岁的小儿子点了点头。
  清清将准准抛进了游泳池里,"噗通"的一声。
  游吧,清清说,我在这等你。
  虽说我这几年并不太宠溺小儿子,但是他也没受过这种委屈。果然他在水里刚冒了个头,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他咳着水,几步扑腾过来,攥住了清清的脚踝,大声的说,哥哥,你干什么?
  清清也呆了呆,我就是这么学的。
  你是天才,便以为我也是吗?
  许是准准的这点孩子气感染了所有人,馆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清清划下水手把手的教他,那个管理员终于不再把目光投在我小儿子身上,这种资质的孩子不是他们所需要的。
  我的大儿子帮我保住了小儿子。

  吃了晚饭,清清终于要走了,我心里很酸,却没有流泪的资格。
  准准拉着他的手,并不放开,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十八岁之前,我每年都能回来。
  我还是没忍住眼泪,我将他们两个揽进怀里,痛苦流涕。两个孩子的身体都僵硬了一会儿,接着缓缓的搂住了我的腰。
  妈妈,不要哭。他们两个说。
  我哭的更厉害,真是个失败的母亲,还要让孩子安慰我。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头子说,管理员告诉他,清清目前在德国,是最好的老师,让我不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
  他是我第一个孩子,我生他的时候比生准准疼的多。
  好在,准准还在。
  我蹑手蹑脚的走去准准的房间,我想去看看我仅剩的孩子。屋子里有光,灯光下,他抱着一本一掌那么厚的数学书,颦着眉。
  我问他,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他告诉我说,哥哥说了,要把数学学好。
  这本你看的懂吗?我说,这是你爸爸研究用的书。
  他挫败的摇了摇头,我去书房给他拿了一本初中的数学书,他现在看这个应该刚刚好。
  果然他能看得懂这个,我看他没有睡觉的意思,便坐在一旁,写些日记,陪陪他。哦,老头子也来了,他拾起准准放在一旁的数学书,凑了过来。
  大儿子离开的夜晚,是个不眠夜。

  (墨晓篇)

  一个平常夏日的探望

  "阿晓,醒醒。"姑姑的声音略有些焦急。
  墨晓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慢吞吞的穿衣服,外面天还没有亮,能听到蛐蛐的叫声。今天要去县里看妈妈,她病了很久。
  "饿不饿?咱们要去排队,一会儿没了位置就走不了了。"
  镇东已经站了十几个人,镇上唯一的那辆小客车,能坐二十个人,墨晓向前跑了几步,站在他身前的代课老师扭头看到了他,对他说:"阿晓,去看你妈妈?"
  "是。老师早。"
  "你早,他姑姑,墨家嫂子怎么样了?"
  墨晓看到姑姑瞟了自己一眼,站到自己前面,挡住了大人之间的唏嘘。
  他听到他们说妈妈不成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却还不太懂。
  队伍越来越长,一个镇子上多少都认识,有些人打了招呼,便加塞,墨晓的位置不断后移,也许勉强会有位置。
  深蓝里天色透着些光亮,脱漆严重的小客从镇的另一头开了过来,挑了头,队伍缓缓的向前移动,有人带了行李,有人带着鸡鸭等活物,装到他们的时候就会格外的慢。等到墨晓上了车果然已经没了位置,姑姑笼着墨晓的腰站在车厢中央,把墨晓塞进一个缝隙里,将他稳好。自己再靠上去,缓缓的抚摸墨晓的头发。
  人越来越多,车厢一阵嘈杂。有人高喊"还能上不?"售票员必然答道"能!怎么不能!"于是人愈发的多。
  在这辆车快要变形的时候,车门终于关好了,墨晓松了一口气。
  路上不断的有人上下,车在破旧的柏油路上晃来晃去,墨晓一声不吭,在各式的汗味中,努力找一点新鲜的空气。
  "呕……"一个晕车的人吐在了车厢里,几滴可疑的残渣溅到了墨晓的腿上,他缩了缩腿。酸臭的气味漫延到墨晓这,又飘到窗外。
  那人咳了起来,说着对不起,车厢里埋怨声一声高过一声,售票员递过几张纸和一个塑料袋,高喊着"还有没有人要?"有几个声音要了几个。
  "快到了。"姑姑说。
  两层的小楼慢慢的多起来,车在县城里又停了几次,有一站是医院。墨晓跟着姑姑下了车,墨晓先拐到一楼的洗漱间,冲洗了自己的腿,拐出门时,他看到姑姑在门外登记,她不断的点着头,黑色裤脚上有那个人星星点点的呕吐物。对面的白大褂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说:
  "快去快出。你们这些家属来的这么频繁,会影响病人休息!"
  "谢谢,谢谢大夫。"
  姑姑带着墨晓上楼,走廊里有各种病人的呻吟声,有一个老人撑着一只斑驳凳子向厕所移动,墨晓悄悄的给他让了一条路。走廊的尽头,是他妈妈的房间。墨晓轻轻地敲了敲,走了进去。
  进门第一个床不是上次看到的老奶奶,正在熟睡。他悄悄的走到他妈妈身边。
  她的脸色很黄,全身的骨骼都支了起来,头发也已经没有多少,目光疲惫又充满着怜爱:
  "阿晓,想妈妈没有?"
  "想了,妈妈你最近怎么样?"
  "妈妈很好,"她想摸摸墨晓的头,却又作罢,她对墨晓姑姑说,"辛苦你了。"
  "嫂子乱讲什么……是我哥对不起你们娘俩。"
  "我觉得我快了,我去了之后,接了钱,凑起来将阿晓送回我娘家吧。"
  姑姑红了眼眶,悄声说:"如果我养不了墨晓,自然会将他送回去,你不要怕,安心的养病。"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墨晓给他妈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两半,她和姑姑一人一半。
  "阿晓真乖……"妈妈笑着说。
  "嫂子,你要快些好起来,阿晓要上小学了,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嗯。"
  "6床,打针了,"护士带着麻木冰冷的声音走了进来,"小孩边上点,没看打针吗?"
  姑姑连忙拉过墨晓,刀不小心划到墨晓的手,出了一点点血,不过没有人发现。
  打了药的妈妈会有些困,姑姑借此机会去买点东西,墨晓坐在床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妈妈的手背,数着上面的针孔。医生又来过几次,叱喝了一个不断咳嗽的病人,又催了几个拖欠了房费的病人。墨晓缩成一团,努力的降低存在感。
  妈妈转醒的时候,姑姑也回来了。三个人吃了饭,姑姑便要带着墨晓回去了,小客只等五分钟,如果误了这趟,便要多呆上一整天,多花二十块钱。临走前墨晓偷偷的抱了抱他的妈妈,她身上都是药的味道,苦涩极了。
  "妈妈,我下个月还来。"
  "嗯,妈妈等你。"
  墨晓跟着姑姑又去了大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小客开了过来。这一次他们很幸运,有座位。墨晓坐在窗前,看着那栋渐远的三层的小白楼,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生活中的好友说这文是"披着治愈皮的小虐文",有其他看文的筒子也告诉我下感想呗,这样我下次也好更努力。
木有人有其他的段子想看的话,我明天修一修就标完结了。


☆、(番外完)遗书or情书


  顾准很郁闷。
  他屡次跟墨晓提过重新同居的事,都被他凉凉的打发了回来。
  墨晓抖着腿唱:"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这首旷世神曲,顾准已经听了不下十次,却不曾想到墨晓趁着他睡着偷偷的把他的手机铃声也换成了这个。谈生意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给顾准吓了一跳,看到上面"河豚"的名字,才确定是自己的电话在响。倒是对面的见多识广的老伯拍着顾准的肩膀,露出谈合作以来难见的笑容,小兄弟,太落伍了,听听最炫民族风吧。
  生意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
  不过这也是自己开公司的乐趣,你永远不知道你合作对象真正的爱好是什么,跌宕起伏,百思不得其解。

  去年他生病的时候,错过了春节,家里两个老人以为他是不想再相亲才没有回去,年后一个月,老头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些天蓝蓝,海蓝蓝,他和母亲都很好之后,状似不意的说,最近的姑娘们成色都不太好,问小伙子成不成;顾准到底没绷住笑,回答父亲说,小伙子就不劳您费心了,再过年就看的到了。
  可见顾准人生的坎儿都已经过去,那些不顺利都泡在大连那片海里被稀释掉了。
  哦,除了墨晓还不肯同居。
  不仅不同居,还将19楼的钥匙收了回去,顾准不敢反抗,自从他大好了之后,墨晓的气焰几乎跟卫星那么高,且非常稳定的笼罩在顾准一人头顶。在公司的时候,墨晓对其他员工态度温和着呢。
  不过不要紧,顾准留了底牌。
  顾准先去敲了19层的门,他们最近活动地点在19层。
  没人应,墨晓不在。
  顾准上楼开了自己的房门,客厅黑灯瞎火,一直走到卧室,他才看到墨晓的踪影——弯着腰不知在床下翻腾些什么。
  "找什么呢?"
  "你投海前留给我的遗产。"
  "哦?"顾准轻挑眉尾,坐在床边,胸有成竹的问:"找信?"
  "果然是你这小贼,"墨晓直起身,怒目,"交出来。"
  顾准拍了拍床垫,说:"过来坐。"
  墨晓不甘不愿的蹭过去。
  "你看,我们也分开了许久,是时候团圆了。"
  "哦……原来小贼想敲诈!"墨晓眯起双眼,拉扯顾准的头发说:"想听歌了吗?"
  顾准赶快笼住他的手,继续和颜悦色的谈判:"这是互利,双赢。你想要信,我想要你,谁都不亏,不仅不亏,还是大赚。"
  墨晓乐了:"看你那副财迷样!"他仰面躺在床上,说:"冬天吧,现在夏天这么热,各睡各的好了。"
  "热,可以开空调嘛……"顾准凑到他耳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提包道:"纸张又不耐热,又不防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冬天……"
  "哼哼,没了的话,要重写……"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情绪哪里再现的出来……"
  顾准刻意的摆出求饶的表情,墨晓终于点了点头:"拿来吧。"
  "先搬。"时隔好几个月,顾准终于硬气了一次,他"刷"的掏出那几张纸,拍在床上。
  "好吧……"墨晓看着上面的点点墨迹,突然就心软了。
  顾准很开心,顾准很骄傲,拿下了客户,又拿下了墨晓,今天真是完美的一天。

  两个人忙忙碌碌的又搬了一次,墨晓等顾准睡了,悄悄的翻出那几张信纸,病中的顾准字体有些倾斜,不过还是好看的。

  亲爱的河豚:
  你睡的很好,该是刚刚折腾的有些累了。
  先说些身后的琐事。
  我给家里留了一封信,你按着上面的电话打给我的父母,顾清的手机你是有的,但他几乎不会接,我又留的这个是他住处的电话,是个秘密电话,拨过一次留了言,就不要再打了。
  我有两张银行卡,建行的钱多些,北京银行的少些,密码跟你的一样,留给你,不要嫌弃。
  嗯,世俗的内容好像就这些了。夜很深,这个时候我脑子里经常有很多片段,如果你愿意,我说给你听。
  第一则是有关植物的香。
  你入睡前跟我讲过你家乡那株异香的草,我很喜欢,想来应该像早春盛开的丁香和玉兰,只要盛开,便飘了一整条街,只不过草要矮些,树高些。你知道吗?我家中的后院长了株丁香,有些年月了,是我爸爸出生时,我爷爷亲手栽下的,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便抱着我在树下乘凉,我仰着头,仔细的辨认那些或浅或深的粉,我妈妈就会看着我说,你这个样子真像你哥哥。
  我家的前院种了两株玉兰,我哥哥出生的那年种了一棵,我出生的那年种了一棵——我的爷爷似乎很喜欢按着家里这一代孩子的数量来种树——我的那棵还小,有一年哥哥的那棵先开了大朵的玉兰,我顶是不服气,自己悄悄的搬了凳子,摇晃那棵树,有那么几朵砸在我脸上,轻柔的香。
  玉兰每年要开两次,可我们兄弟却只能见一面。他过了十八岁,又好多年见不到,这几年才又通了音讯。
  植物很香,故乡也很美。
  我不可能去你的故乡,只希望你能去我的家,我的那株玉兰送给你,因为我的细心浇灌,它长的比我哥哥的那棵还要挺拔些,你不要认错。
  如果你愿意,以后他们便是你的家人,我的妈妈极好相处,我的爸爸执拗了些,不过也是好人。希望你们见面愉快。

  第二则是有关你和我。
  从实处讲,你是我奶奶送来的礼物。
  我在二十层,你在十九层,我住了快一年,却也从未在电梯里遇见你,也未曾在经常吃早点的铺子里遇见你,只是因为想去她的故乡看一看却不成,就遇见了你。
  我还应该感谢那个箱子,像不像神话里的神灯?你摔了他,他就会送给你你想要的。
  无论怎样,跟你相遇已经是件很好的事,那些从未想过的事情都可以实现。
  有些话真的太甜腻,说不出口,哪怕是写,也有些不好意思。
  河豚,你穿肩章的风衣真是好看,哪怕配着那副吃人的表情和乱蓬蓬的头发。
  那日你带我去相亲,我看到了,那两个来电是同一个号码。
  我爱你醉酒那日的告白,还有那片胸膛。
  ……
  第二则有些长,墨晓看着看着脸上有些烧,他回头望了望那个熟睡的人,匆匆的看了第三则。

  第三则是有关以后。

  我的以后,便是葬身在异地的海里。
  我以前以为我会死在这个楼下,试想如果我们没有相识,我的身体仍会路过你的窗户,可见我们总是会有交集。
  你的以后,是会再爱别的人。
  其实想到这,我心里很不甘,可是却没有办法。我的人生到了尽头,你的却还有那么长。你不要忘了我就可以了。我知道你近日在盘算着跟我一同死去,这是不对的。
  ……
  天快亮了,思绪片段化的厉害。
  我的墓碑会立在老家,几十年以后,你愿不愿意……

  信到这里戛然而至,墨晓捻了一遍又一遍,果然还是缺了一页。
  墨晓的心揪成一团,愿不愿意……后面呢?
  是让他带着新的爱人去扫墓?
  还是让他跟他葬在一起?
  还是让他的孩子叫他爸爸?
  墨晓有些坐不住了,顾准睡的很香——他自从病好了之后,一直睡的很香。
  这个贼人!还我的顾核桃来!

  清晨,顾准是被墨晓的音乐唤醒的。
  "墨晓,你跟慕容晓晓是亲戚吗?"
  "缺了一页,"墨晓点了点最后那张信纸,"'愿不愿意'后面是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唱,我常年东奔西跑,歌曲储量很丰富。"
  "缺了一页?不是夹到合同里了被顾客带走了吧?"那样可就丢人了,顾准猛的揉了揉眼睛,将地上的手提包口向下抖了几抖,终于一张弄皱了的纸轻飘飘的掉了出来,墨晓急忙将它接在手里捋平,信只剩了很短,不一会便看完了。
  "哈,这点要求,我答应了。"
  "可以顺带答应点别的吗?"
  "你说。"
  "咱们换首起床歌曲吧……"
  "哦,考虑一下。"

  险些闯了祸的纸委屈的被挤到了床尾,再珍贵的字也不如眼前的人吧,那些笔迹讨论着。
  几十年以后,你愿不愿意……
  带我走?
  只是个盒子,不会占地方的。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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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by 匿名 - 8/7/12 22:31

    Very very good story. Love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