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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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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尽良攻藏》作者:菜肉大馄饨(伪父子/年上/7.11至完结)
红JJ: http://bbs.jjwxc.net/showmsg.php?board=7&id=53914&msg=
1
六月黄梅,闷热异常,逼得人热汗滋滋往外冒。
我伸手,抹了抹一脸黏糊糊的水。
不是我的汗水,而是我对面王媒人的……口水。
王媒人是我们镇上有名的媒人。只要经他的巧舌一滚,公鸡也会游泳,母猪也能上树,什么样的郎都是才,什么样的女都有貌。
大家十分喜欢唾沫横飞口若悬河的王媒人。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喜欢王媒人。
我只知道,我喜欢吃酥糖,我还喜欢别人夸我好。
今日,王媒人来了我家。
他给了我酥糖,还夸了我模样俊俏。
可我不大喜欢王媒人。
倒不是王媒人喜欢喷人一脸口水。
而是因为,王媒人今日来,是找我爹给我提亲的。
"梁公子,你家小子今年也十七了……"
"十八。"我反驳道。
王媒人丝毫也没有弄错我年庚的尴尬,一拍大腿接了话顺口道:"是啊!都十八了!隔壁王狗蛋十八的时候都是两个儿子的爹了!"
然后他眼珠一转,又朝我爹笑着打趣道:"梁公子正值当年风华正茂,想必也是深知少年得子的快处吧?"
我爹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衫,端端正正坐在木桌另一侧,一双剑眉对着王媒人的诌笑,勉强抽了一抽。
我爹那好看的眉毛肯定是要抽一抽的。
因为我爹今年才三十三。
我爹说,当年他年少不更事,与我娘干柴`烈火偷偷摸摸一场。
可巧,我娘就怀了我。
再可巧,我娘难产,好不容易拼命生下我,却把自己的命给交待了。
然后,我爹就辗转各地讨生活,一手拉扯我长大。
再然后,我们在这个名叫昆浦镇的地方安顿了下来。
再再然后……王媒人就上门来提亲了。
光阴似箭呀!
我爹鳏居十八年,儿子倒要娶媳妇了。
我想,我要是我爹,我的眉头肯定不止只抽一抽,至少要抽个十下八下的。
王媒人已经接着道:"镇东陈寡妇家的独女刚刚及笄,生得那是貌比西施……"
我插嘴道:"你见过西施吗?"
王媒人愣了一愣,道:"西施是古人,我怎地见过?"
我嘿嘿一笑,问道:"既然你都没有见过西施,你又怎知陈寡妇家的独女貌比西施呢?"
王媒人顿时十分尴尬。
我刚想趁热打铁,却见我爹抬头冷冷剜我一眼。
眼神如刀一般锋利,吓得我连忙噤声。
那王媒人忙咳了一声,又道:"梁公子你也晓得,陈寡妇家这些年养蚕开了衣裳铺,家底殷实……"
"改日拿生辰八字来吧。"我爹开口道。
言下之意就是要请人算一算与我的八字合不合了。
王媒人大喜,连忙站起身来。
我十分不爽,对我爹道:"我不要娶媳妇。"
他冷冷看着我,不为所动。
明明是盛夏,他的脸却寒如腊月冰霜。
"我不要娶媳妇!"我再朝他道。
他缓缓站起来,甩袖对王媒人道:"不送。"
说完这句他就面无表情地进里屋去了。
王媒人也已经乐颠颠地往外头走。
没人理睬我。
我更加不爽。
于是我一个箭步跨出大门,拦住刚刚走上街的王媒人。
"你要我娶陈寡妇的独女也行!"我大声道。
路人纷纷侧目。
"我爹不能一个人!要么你就让陈寡妇也嫁给我爹!"
路人开始议论纷纷。
王媒人的额头在太阳光下冒出水来。
我以为他不明白,更加大声解释道:"就是我和那姑娘睡一处。我爹和那姑娘的娘睡一处,两家并一家……"
"胡闹!"话未说完就听我爹一声断喝。
我回头,只见我爹立在门口,一双凤眸朗若寒星,十分生气的样子。
2
我能理解我爹。
我虽长得俊俏,不过脑子却不大灵光。
人家嫌弃我。
好不容易有人上门给提个亲,这事还被我搅一出,黄了。
所以我爹让我举个水盆顶在头上,罚我跪在院子里,等太阳从西边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我跪了一个时辰,还是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太阳怎么可能从西边出来呢?我爹分明是糊弄我。
"爹!"我跪在庭院中央朝屋子叫,"我知错啦!"
连叫好多声后,我爹终于长身玉立出现在门口,板起面孔看住我。
那仪态,那神采,啧啧,简直是……炎炎夏日里猛地刮进一阵清冷凉风。
"爹,你真好看!"我朝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我爹嘴角一抽,转身就要进屋。
我见状不妙,赶紧转了话锋大叫:"爹,我真知错了!"
"错在何处?"
我闻言一怔。
这个问题可把我难倒了。
我虽然知道我爹生气,可是我究竟错在何处呢?
"嗯……"我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该问王媒人是不是认得西施?"
我爹嘴角再一抽,拂袖往屋里跨进一只脚。
"啊,是不该和爹顶嘴,死活不肯娶媳妇!"
我爹已经把第二只脚也跨进去了。
我急得大叫:"爹!你也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可这还不是因为你吗!"
我爹正要关门的手顿时停住了。
是的,我脑子不好使,是因为我爹。
我爹说
:原本我的脑子是很好使的,舞文弄墨,耍刀弄枪,往别人面前一站,绝对是人人羡慕的翩翩少年郎。
可一年前,我爹与我进山给我娘烧香。我只是离开我爹去采了些野果,结果我爹孤身一人,便遇到了流寇。
那流寇见我爹生得极好,二话不说就剥光了我爹的衣裳,欲行那……咳咳,禽兽之事。
可巧我回来得早,立马对那流寇一阵拳打脚踢,救下了我爹。
不想那流寇有帮手,吃了亏便带人重新堵住我们,硬要报仇。
然后……
我爹说,然后我为了护他,吃了不少棍棒,从此被打傻了。
是不是打傻我不晓得。什么流寇什么烧香什么禽兽,我自己可统统不记得了。
反正这都是我爹说的。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浑身是伤动弹不得。前事一概全忘。
当时,我只看到我爹衣衫凌乱坐我身旁,一口血咳出,对我淡定无比地说,他是我爹。
我虽记不起以前的事,可我记得那日以后他对我的好。
他不顾自己的伤,忙里忙外服侍我,喂我吃饭给我擦身,背我跋山涉水寻医问药,好不容易才养好了我的伤。
不仅养好了我的伤,还养得我白白壮壮。
我爹却清瘦了,好像他所有瘦掉的肉,统统长到了我的身上一样。
不仅清瘦,还落下了病根。
我扪心自问,这天底下,除了自己的亲爹,还会有谁能对我这样的好?
所以我绝对相信我爹说的话。
不过我爹这个人,也有缺点,主要就是,不大……能通融。
他要是铆准的事,那可绝对是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没有。
所以我虽知他待我好,有时候难免会耍些心眼。
这杀手锏之一,就是跟我爹强调:如今我傻,是因为他。
这是我爹的软肋。
所以只要我一提这事,见花花开,遇草草倒,哪怕是要摘星星挖祖坟,我爹也好通融。
果然,我爹听我喊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重新走到我面前,低声道:"别再提给我成家的事。"
我愣了一愣,不解问道:"爹,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呀?"
我爹已经伸手,帮我将头顶的水盆取下来。
我想了想,点头道:"是了,爹你一定还惦记着我娘……"
我爹手一颤,盆里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水顿时溅出不少。
"专情是好的……"我怕他拿不动,连忙接过水盆道,"可爹你才三十三,河对岸李员外都七十了,上个月还讨了个十七的小妾……"
我爹白我一眼,见我把水盆端了,便拿起块布细细擦手上的水。
我爹的手指特别长。
昨日我听隔壁刚搬来的江湖郎中说,手指长的男人,咳咳,那活儿也长。
那江湖郎中说这话的时候捏着我的手,一双桃花眼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将我打量了好几回。
他说得挺准。我的手指不短,我那活儿也挺长。
不过我爹手指比我更长。
想到这里我不由瞥了瞥我爹的胯下。
可惜那里被他微微宽松的衣服遮挡住了,瞧不出所以然来。
我琢磨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爹,你不成家,是不是因为……你有隐疾?"
我爹不解地抬头看我。
我连忙解释道:"爹,我看你整日清心寡欲的,又不逛窑子又不骑小倌……"
我爹皱了皱眉,打断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想我爹一定是自个儿不好意思承认自己那活儿有隐疾。
怪不得他整日板着张英俊无比的脸,也不笑一笑。
人生少缺一大乐趣,自然是笑不出来的。我顿时想得通透。
我爹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我爹好。
我爹不好意思承认,我就来当那出头的鸟,替他去打打头阵呗。
想到此处我站直身体。
"爹,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我朝我爹"啪啪"胸`脯一通乱拍,道,"隔壁昨日刚搬来个大夫,火眼金睛,妙手回春,我这就替你问问他去!"
3
隔壁新搬来的江湖郎中姓陶。
大概是天气热得不同寻常,我顶着烈日跑过去的时候,他只穿了件薄纱衣裳,正拿袖子遮面,躺在庭院里的树荫底下乘凉。
半透明的薄纱妥帖覆他的脸上,沿着他的五官凸起凹下,隐隐约约勾勒出柔美的线条。
我不由看得出了神。
他大概听到动响,将头从袖子后探出来,睡意惺忪道:"今儿天热,不出诊。"
我回神。
我爹说,待人要有礼貌。
何况我如今是为我爹办关系终身的正事,怎么说也不能搞砸。
所以我垂手在他旁边立定,规规矩矩唤一声:"陶大夫,是我。"
陶大夫好不容易揉开自己的桃花眼,见是我,便噗哧一笑,道:"原来是隔壁的傻小子。"
说完他也不起身,只伸了手来拉我,让我在他身边坐下。
这一拉一扯,他的薄纱领口散开,里头的锁骨在白亮亮的烈日底下闪过一圈光。
我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沫。
陶大夫见状更笑,也不拉衣裳,只拿尾指有意无意戳了戳我的胸口,道:"还真是傻小子,说你傻还咧嘴吞唾沫乐。"
指尖不偏不倚,正好戳在胸口那凸起之处,我只觉一阵酥痒冲上脑,整个人如坠云雾之中。
陶大夫已经重新拉起我的手,凑近仔细摩挲一遍,啧啧道:"手指够长骨节够大,一看就是……"
我猛然想起我是替我爹当出头鸟的,赶紧道:"啊,陶大夫,我……我那活儿有隐疾!"
陶大夫一愣,万分失望地道:"什么?你不举?"
我还没接话,陶大夫早已伸手将我往外一推,拉扯上自己的衣裳埋怨道:"不举你还看我?"
我莫名其妙,道:"你不是大夫吗?不举不看你,那我该看谁去?"
陶大夫已经重新躺下,拿袖又掩了面,忿忿道:"大热天白费工夫。"
我闻言大惊,抓了他手问道:"白费工夫?这不举竟然是治不好的吗?"
陶大夫的手……摸上去很软。
我忍不住多捏几下。
陶大夫不耐烦地抽了手,拿袖子赶我:"去去去。莫浪费我时间。"
4
我垂头丧气回到家中,看到我爹正在屋里写字。
我爹写得一手漂亮好字。
所以镇上凡是有点红白喜事,都爱唤我爹写两个字。
我爹就是靠这个养家的。
镇子不大,红白喜事也不多。这钱来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所以拮据得不行的时候,我也帮人出出力气活儿,
不过我爹一般不让我出活。
我爹说,写一幅对联一炷香的功夫,他不使力气就能赚三文钱。我给人搬一天的柴垛,累死累活也才三文钱。
划不来。
我小心翼翼走到我爹身旁。
我家穷,买不起镇纸。所以我爹写字的时候,都会把窗户关上。
如今天气闷热,窗户一关,屋子里就和蒸笼似的。
我才走几步就一身汗。
我看了看我爹。
我爹怕汗水滴下脏了纸,便高高束扎了自己的头发,将整个脸庞都露了出来。
我爹的脸,头发披下的时候很耐看,头发扎起来的时候也很耐看。
左看右看都十分耐看。
我非常爱看。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我爹抬头瞥我一眼,冷冷道:"外头凉快。"
我爹就是这点不好,虽长了张好看的脸,可说话忒冷淡,总让人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悻悻然走回庭院。看见屋檐底下的水盆里正扑腾着一尾鱼。
我家虽穷,但我爹只要有钱,就会给我买鱼吃。
我爹说:鱼是补脑子的。
不过我爹自己从来不吃。
我爹说,他不笨,不用吃。
可是我爹不举啊。
我心里十分难受。
我觉得我还是该再去找一次陶大夫。
他都能看出我那活儿长不长,一定有办法。
刚才他赶我走,肯定只是嫌弃我多看了他两眼。
他哪有我爹生得好?大不了我不看他只看我爹就是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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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回陶大夫庭院的时候,陶大夫已经不在了。
屋门也关得紧紧的。
"陶大夫。"我用力敲门。
里面似乎有低低的人声,却无人应门
我记得陶大夫前面与我说过,今儿个天热,他不出诊。
他一定是对我避而不见。
我十分生气。
我爹说,有话要好好说,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
我爹就是这温吞脾气。
我今天为了我爹,可豁出去了。
所以我伸脚一蹬,就把那木板对门,给踹了开来。
木门倒下,我看到,陶大夫立在里面,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我比他更惊愕。
因为,陶大夫没有穿衣服。
他刚冲了澡,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口,沿着白嫩的皮肤往下淌着水,一直淌到了……淌到了……那活儿上。
一滴水婉转,被外面的风一吹,从那活儿顶尖上轻轻坠落。
我突然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太宽大的裤子直直紧绷了起来。
陶大夫已经从惊愕中平静下来。
他打量了一眼我的裤子,也不穿衣服,慢慢走到我跟前,迎着外面的阳光邪邪一笑。
然后,他伸手,一把捏住我的胯下,凑上我的耳垂舔了一圈,低低道:"这就是你说的隐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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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捏一舔力道刚刚好,我又不是我那清心寡欲的爹,他如此一刺激,我哪还能把持得住?
三下五除二,我当下就把自己的衣服也脱得精光。
陶大夫盯着我坚`挺的身下,先是"啊"地惊叹一声,随即在我那活儿上轻弹了一记,半嗔道:"傻小子,门都开着呢!看把你急的。"
说着他依旧咬住我的耳垂,领我往里屋退。
我精虫上脑嫌他磨蹭,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陶大夫又"啊"地叫了一声。
这陶大夫,一惊一乍的,我不大喜欢。
还是我爹好,山之将倾也面不改色。
所以我也不管他,直接抱着他往里屋冲。
陶大夫的身体,和他的手一样软。
一进里屋我带上门,等不及把他扔床上,直接将他抵上了门板。
陶大夫两手勾了我的脖子,桃花眼中春水涟涟,喘气央求道:"傻小子,快进来,我等不及了。"
我撇了撇嘴:"你前面还嫌我忒急。你看,明明是你急。"
陶大夫闻言微一仰头,伸舌在我喉结上舔过,咯咯笑道:"好罢好罢,是我急还不成么?我还不是急着被你操……啊!"
我已经扳开他的双腿进去了。
挺舒服的,比自己撸管儿舒服多了。
怪不得镇西那几个私娼生意贼好。我总算是明白了。
但我这比骑小倌更好啊。
骑小倌要钱,这陶大夫可是不要钱的。
我爹大热天关房里扎了头发写两字赚两个钱不容易。
我越想越高兴,不由挺腰抖擞了精神,将陶大夫往门板上一记又一记地撞。
陶大夫也高兴,和着我扭腰,一记又一记地叫。
越叫越高,越叫越浪。
叫到最后我听着烦。
我爹那人不爱吭声,哪怕是犯了旧病一口一口往外吐血也是吐得没声没息的,所以我习惯安静,听不得吵闹。
"你就不能叫轻些么?"我一边抽动一边埋怨他,"鬼哭狼嚎似的。"
陶大夫气喘连连,嗤笑回道:"一般人我还不这么叫呢!"
说着他又尖叫一声,腰身猛然一弓。
我只觉得自己倏地被他夹紧了,没由头地浑身舒坦,顿时泻了出来。
陶大夫也泻了,大部分蹭在我的身上,沿着我的腿流下来。
我嫌脏,便放下他,伸手取了块布,坐在床头慢慢擦。
擦到一半的时候,陶大夫也爬上了床,往枕头上一倒,道:"傻小子你厉害,干得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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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我爹那档子事,便推推他道:"那活儿有隐疾真不能治么?"
陶大夫半阖着眼笑道:"你要是也算不举,那天底下没几个男人是举的了。"
我刚想说不是我,转念一想,我这不是来替我爹打头阵的吗?万一现在就说穿了,我爹那层好看的面皮往哪儿搁?
于是我梗了梗脖子,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平日里都是不举的。"
"哦?"陶大夫起了兴致,以手支头撑在床沿,追问道,"那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我被他问住,想了半天只好张口胡诌道:"我见了你就举了。"
陶大夫一愣,随即捶我一拳,嗔道:"傻小子嘴巴倒甜。这话我爱听。"
说着他手指游走,开始在我胸口上有意无意地戳。
我想到方才的快活之处,不由又有些蠢蠢欲动。
陶大夫噗哧一笑,猛地把手撤了,道:"你不歇歇麽?"
我往窗外看了看,太阳快下山了。
于是我摇头道:"别歇了,咱们再玩一次,我爹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我爹今天买了鱼。
我爱吃鱼。我爹又不吃,每次我都连骨头带汤一个人扫得精光。
陶大夫斜我一眼,自己重新躺下,道:"我可玩累了。你不歇,我要歇。"
说完他人往里侧,用光溜溜的后背对住我。
眼见没得再玩了。我悻悻然起身,准备回家。
脚还没沾地,陶大夫突然挥手抓住我。
"你也歇歇。"他挑了眉毛在床里看我。
一双桃花眼含水荡漾,摄人心神。
"刚才玩得粗糙……"他低低笑道,"等你我都歇完了,咱们玩点精致的。"
我一听,哪还舍得走,连忙乖乖在他身边闭眼躺下。
大概真是累了,这一躺下,我立马就去会了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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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人摸醒的。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陶大夫还是没穿衣裳,正半趴我身上,拿手指在我胸口的凸起之上不断打圈。
我揉眼看窗外,天色青白。
我估摸着太阳刚下山没久,自己还能再玩乐一回再回家吃饭,不由连忙伸手,抱住他。
他的身子热,我的身子热,天气也热。
热得干柴`烈火,不点都能着。
我正与陶大夫玩得起劲,猛然听到外面有人焦急大喊:"陶大夫,陶大夫!"
我一怔。
陶大夫勾了我的腰,低声道:"别理他们。咱们继续。"
我乐得继续,更加卖力地在他身体里撞来撞去。
外面的人却不死心,又喊:"陶大夫!你快出来看一看。梁公子都呼不出气儿啦!"
我听到"梁公子"三字,不由本能地停顿下来。
陶大夫正爽着,见我停了,顿时没好气地朝外头骂一句:"看什么看!没看到小爷我正忙着吗!"
他骂完又低头凑上我,开始扭腰。
我和着他一抽一送,快活得要死。
只听外头的人不久又大呼小叫起来。
这一次倒不是喊陶大夫,只是自顾自地叫道:"梁公子!梁公子!你怎么样啊?"
梁公子!
我突然回神。
那不是叫我爹吗?
我爹怎么了?怎么会呼不出气了?
我大惊,一手扶住自己那活儿,另一手一把推开陶大夫,来不及穿衣服,急忙往外间冲。
果然是我爹。
我爹被人抱着,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眼神茫然得很。
那人见了赤身裸`体的我,先是一怔,随即大骂道:"梁昭你个混小子。你爹见你一夜没回家,急得满镇子寻你。你倒好,脱了衣服在这里与人快活!"
7
我一愣,道:"你胡说什么,我爹正午的时候还罚我端水盆跪院子呢!现在太阳才下山……"
那人"呸"了一口,道:"你玩昏头了么?如今是五更天,太阳下了山又上山啦!"
正在这时,我爹在那人怀里动了一动,面孔转来睁大眼睛对着我瞧。
那人见状,连忙对我爹道:"梁公子你莫急,你看,你家混小子好好的呢。连个屁都没少!"
我不爽,冷笑道:"是啊,我可不像你。我说话从来不放屁,当然一个屁不会少。"
那人闻言大怒,骂道:"臭小子你皮痒找打是不是?"
我不屑又笑了一声。
我是不怕和人徒手打架的。
我长得高壮,一个顶俩,镇子上没人敢惹我打我。
啊,要说没人敢……那也不全对。
因为我爹敢打我。
要是真惹怒了我爹,我爹会发狠。
上一回,我去河里摸鱼玩,结果差点溺水死了,我爹就发狠打了我一顿。
别看我爹清瘦,可我爹个儿和我差不多。若他发起狠来,下手力气可重了。
那一顿打打得我两天下不了床,吓得我从此再也不敢下水了。
说出去难为情,我这么大个人,还怕我爹。
不过,除了我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牛鬼蛇神我谁也不怕。
所以我朝那人瞪了一眼,刚想挑衅,我爹却突然在这个时候仰头,吐了一口血。
这一口血鲜红,可把我吓坏了。
我哪还顾得与人寻架,赶紧冲上去一把抢过我爹,抱紧了就往里屋冲。
"陶大夫!"我大叫,"快看看我爹怎么样了?"
陶大夫正站在床头,不紧不慢地穿衣服系腰带。
那先前抱了我爹来的人跟在我后面进屋,朝我急道:"梁昭,你先把你爹放平了。你爹已经呼不出气儿了,你再抱这么紧,还不把你爹闷死?"
我一想有道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一床狼藉草草撸到一旁,把我爹轻轻平放在陶大夫的床上。
那床我与陶大夫先前玩得起劲,汗水血水淫\水浸润被褥,湿漉漉地到处都是。
我爹闭眼躺在污秽之上,眉心微微一蹙。
我连忙道:"爹,你先忍着点。"
然后我转头。
陶大夫已经系好了腰带,正呆呆端详着我爹。
我推了他一把:"你前面和我床上那活动劲儿被狗吃了吗?愣着干什么?快来瞧瞧我爹到底是怎么了?"
陶大夫被我推回了神,也不动,只转了头来看我,问道:"你叫梁昭?"
"是啊。"我点头。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爹,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你爹?"
我朝他翻了记白眼:"怎么地?嫉妒我爹生得好?"
他还是看着我爹,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来。
然后,他突然声音发颤地问道:"你爹姓什么?"
我一愣,随即呸了一口,道:"你被我操糊涂了啦?我叫梁昭,我爹当然姓梁啦!"
8
陶大夫闻言也一怔,桃花瞳眸转了好几圈,终是讪讪笑道:"都怪这天太热,我也糊涂了。"
然后他收笑走到我爹身旁,凑近又仔细端详着我爹。
那抱我爹进来的人奇怪道:"陶大夫,你看病不把把脉么?"
陶大夫"啊"了一声,连忙捏住我爹的手腕。
我只见我爹修长的手指从他虎口垂搭下来,不由想起陶大夫那番"手指长那活儿也长"的言论来。
我没见过我爹那活儿。
别说我爹那活儿,我都没见过我爹露胳膊露腿。
大热天,哪家爷们不打个赤膊的?
可我爹偏偏就像个腼腆的大姑娘,从不当着人面脱衣裳,包括我。
我私下里曾琢磨着:恐怕是我爹当日遭了流寇被剥光了衣裳,所以心里头总有些忌讳。
说实话,我其实挺想看看我爹不穿衣裳是什么模样的。
应该……和他穿了衣裳,一样好看吧?
我正想得出神,陶大夫已经放下我爹的手,道:"没啥大事。就是奔波了一个晚上,中暑而已。脱了衣裳凉快凉快就好了。"
我还没接话,那抱我爹来的人插嘴道:"不能那么简单吧?方才梁公子都吐了一口血呢!"
陶大夫瞪那人一眼,不耐烦道:"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说完他突然在我爹身旁坐下,伸手就抽掉了我爹系得牢牢的衣结。
外衫才散开,陶大夫早已抬腕摸上了我爹的中衣襟口。
看那样子,是要扯开我爹的衣裳让他凉快凉快。
我忍不住伸长脖子,想看看我爹不穿衣裳凉快的模样。
呼不出气的我爹却突然在此刻张开眼。
这一变故把我吓得半死。
如若让我爹知道了我刚才的心思,还不打断我的腿?
还好我爹只是死死看住了陶大夫摸在自己锁骨上的手。
陶大夫笑道:"梁公子,你中了暑……"
"别碰我。"我爹冷冷打断。
陶大夫一愣,也不撤手,只接着笑道:"梁公子,你要透透气才……"
话没说完,我爹已经一把抓住陶大夫的手腕,将他猛地往外一推,又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说两次。"
陶大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样子狼狈竟也不恼,笑嘻嘻地又要凑上我爹。
我见状不妙,连忙拦腰抱住陶大夫,叫道:"啊,陶大夫!你不晓得,我爹他从不当着人面脱衣服……"
"梁昭!"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我爹在床上沉声唤我。
那语气凉飕飕的,吓得我赶紧放开陶大夫乖乖坐我爹身旁。
我爹透过浓密的睫毛看我一眼。眼神森冷,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好在我爹立马闭眼侧了脸。
我悄悄松一口气,却听我爹有气无力道:"穿衣服。"
我一怔,想了半日小心翼翼道:"爹,这衣服穿不得……"
我爹猛地睁开眼睨我。
我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大概真是热坏了,我爹光洁的双颊竟然开始泛出浅浅的红晕来。
我结结巴巴劝道:"爹,你都……你都热得中暑了……不肯脱衣服也罢了……啊……爹……我说句不吉利的话……你要再穿衣服捂住自己,明年今日……我只能给你坟头烧……烧香了……"
我爹听了这话,连着大咳几声,脸憋得愈发通红。
被自己儿子咒着死,换我我也要咳嗽的。
可我这不是没办法么?我爹中暑糊涂了,我哪能跟着他一起糊涂由着他作死呢?
我爹这衣裳,是万万穿不得的呀!
我想得清楚,便将一只脚搁上床头,打算一鼓作气再劝劝我爹。
我正待开口,一旁的陶大夫拿扇掩了面,凑近我低道:"我觉得你爹的意思,不是他要穿衣服,而是让你自个儿赶紧把衣服穿上了。"
我一愣,这才想起,刚才我紧张我爹,玩到一半从里屋冲出去的时候,来不及披衣裳。
而此刻,未着丝缕的我,就这样叉开了腿光溜着屁股……咳咳,坐在我爹那一张绯红层染的面孔旁。
9
我惊得一跳而起,赶紧寻了衣裳穿好。
我爹的脸色重回一贯的白`皙,又命令我道:"回家。"
我哪还敢多嘴,立马抱了我爹往家跑。
陶大夫拦我一拦,拿眼神勾我,低声道:"有空来玩。"
我还没应他,只听我爹在我怀里冷哼一声。
我当即大声对陶大夫道:"我没空!我不玩!"
===
我把我爹抱回家放床上,我爹又吐了一口血。
我赶紧找了个碗凑他嘴边,给他接血。
我爹冷冷看我一眼,突然一把抓过碗,就要往我头上砸。
我大叫:"爹!你等等!"说着我就将我爹手里的碗抢了过来。
我爹气得发抖,道:"你……"
我一扭身到灶间里寻了根手臂粗的生火木柴来,重新递到我爹面前,道:"爹,咱们家就三个碗,两个吃饭,一个盛菜。你要把碗砸了,咱们就只能吃饭没得吃菜了。"
我爹阴恻恻地看着我。
我连忙把木柴递上,又补道:"你要生气想打我,就用这木柴打。木柴打折了,还是木柴还能生火!"
我爹还是阴恻恻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胆怯。
然后,我爹冷笑一声,伸手就夺过我手里的木柴,往我身上抽。
我见状不妙,一手捂脸一手捂裆,急急道:"不打脸不打鸟!"
我爹停住,上下斜眼打量我。
我想我爹一定是在挑可以打我的地方。
我想了想,由着我爹挑,还不如我自个儿挑。
于是我赶紧背过身去,将屁股对着我爹,道:"爹,你打这里吧。这里肉多,打上去声音响,气势大,我也不那么痛……啊!"
我爹已经一棍子抽了上来。
我疼得跳开一步,绝望叫道:"爹,你还真打啊?"
我爹扶床站起来,继续冷笑道:"怎么?你舍得自己屁股被人骑得快活,就舍不得被我打?"
我一愣,不由纠正他道:"爹,我不是被人骑得快活,我是骑人骑得快活。"
我爹嘴角一抽。
我悄悄又退开几步。
我爹长久地不动。
我忍不住拿眼瞄我爹。
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他重新沿床坐下,阴森森哼道:"果然人大有长进了。现在竟然学会了骑人,还能骑得快活。"
说完这句他将木柴往地上一扔,朝我吐了一个字:"滚。"
10
我被我爹赶出了里屋,也不敢出去玩,只好揉着屁股在外屋转悠。
木桌上还放着昨晚我爹做的鱼。
端端正正,原封未动。我爹不吃鱼。
我一晚上玩得精疲力尽,又被我爹大清早接二连三的吓唬,此刻肚子叫得欢快。
我赶紧跑去灶间盛饭。
我这才发现锅里的饭也是原封未动的。
我爹昨晚等我吃饭,没等着我,他自己也不吃,就直接跑外头去寻我了。
我心里堵得慌,扔了碗又去偷偷推了道门缝看我爹。
我爹有气无力趴在床边,头垂床外,正对准了地上的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吐血。
一如既往吐得没声没息的。
我抽了抽鼻子。
我晓得我爹不仅仅是中暑。
我爹有旧疾。
打我被打傻睁开眼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有旧疾。
只要累了,我爹就爱犯旧疾。
持家辛苦,我爹常累。
累了带出旧疾,我爹就只能躺床上,一口接一口往外吐血。
我让我爹去看看大夫,我爹总不肯。
去年入冬的时候,有个远近挺有名的大夫来镇子上,我硬把人家拉家里来。
我爹很不悦,但也不好赶人走。
那大夫给我爹把完脉,道:"这病拖不得。"
然后他给我爹开了张药方,便走了。
我和我爹拿了药方去镇子上的药铺,人家说,这里头名贵药材不少,要配齐了得花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我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我替人搬一天柴垛拿三文钱,十天三十文,一百天三百文……我要不吃不喝搬上足足一千天,也就是三年,才能凑齐三两银子。
这药方谁敢抓呀?那大夫分明是唬人玩的。
我十分忿忿不平。
我爹倒沉得住气,一声不吭拿了药方回家,摊在桌子上怔怔瞧得出神。
那时我替人搬了一日柴垛,人家夸我干活勤快,破天荒给了我四文钱。
我便用多余的一文钱买了柴火回来,给我爹生了个火盆。
火盆里焰朵窜来窜去,映在我爹深邃的凤眸底处,一跳一跳,闪出璀璨的光来。
他对着药方瞧了许久,终是轻轻笑一声。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捏起药方,转手就扔进了火盆里。
我正想着,只听到外面有些动响。
我跑出去一看,只见陶大夫站在我家门外,一手执了扇,踮了脚朝里探头探脑的。
我怕再惹我爹生气,连忙赶他:"还来找我干嘛?不是说了没空和你玩吗?"
他笑嘻嘻地朝我挥了挥扇子,嗔道:"谁要来寻你?我是来给你爹送药的。"
说着他掏出一包粉末来,递给我,又道:"你爹那是旧疾。你拿它兑水冲了,能缓他吐血之症。"
我想起那个三两银子的药方,因此也不接,只问他:"这又要多少银子?"
陶大夫噗哧一笑,转了扇柄往我头上一敲,回道:"还银子呢!白送你的!"
"这么好的事儿?"我顿时乐了。
他贼贼凑上我,眨眼道:"你昨日今晨那么卖力,我这不是举手之劳么?"
我听了更乐。
骑个人不要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这被我骑的人还白送东西给我。
我都忍不住要抬头看看太阳究竟是打哪儿出来的了。
"等你爹不吐血了,你可记得来我这儿玩啊。"陶大夫又道。一双桃花眼流连,殷切看我。
我点点头,赶紧攥了药包想往屋里跑,不料陶大夫一把拉住我袖子。
"如若你爹服了药有什么不适,也要记得来找我。"他又转了一圈眼眸,补道,"我不收你钱。"
说完他用手指在我掌心里轻柔打个圈,拿扇掩住笑,施施然地走了。
11
我拿水兑了药粉,端到里屋给我爹。
我爹正趴在床头轻轻喘气,一副想吐又吐不出来的苦恼样子。
他见我进来,皱眉赶我:"自己吃饭去。"
我伸手扶我爹重新躺下,将陶大夫送药来的事与他说了一说。
当然了,我很聪明地把陶大夫邀我去玩的那一段给省略了。
说完之后我就把碗递到我爹嘴边。
我爹撇开头,不肯喝。
我一愣,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我爹:"爹,你这是嫌药苦麽?"
我爹看我一眼,有气无力地冷冷道:"出去。"
我爹就是这脾气,明明嫌药苦,还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我连忙跑到灶间摸了一大把糖,洒进药水里,又端给我爹。
我爹见我去而复返,十分不悦。
我蹲下身,把药再一次凑到他嘴边,解释道:"爹,我刚刚往里掺过糖了,我保证,这回一点也不苦。"
我爹闻言不知道生了什么气,伸手一把推开我。
我猝不及防身子一晃,手里的药差点洒了。
我爹已经趴到床头半咳出一口血来。
血丝从他嘴角垂下,在燥热的空气里划过一条笔直的线,坠落,溅出一朵红色的小花。
我顿时十分生气。
死要面子也得有个限度不是?都这样了,还忸忸怩怩拒不喝药,早晚连命都交待了。
到时候我一个人过,忒孤苦了。
想到这里我把药往床头一放,叉了腰大声道:"爹!这药你非喝不可!"
我爹根本没抬头搭理我。
我冷笑一声,上去一把将爹推倒入床。
我爹气道:"你……"
我哪管他耍脾气,跳上床去膝盖一顶,直接压了我爹在身下。
我爹一惊,随即双手乱挥往我身上捶。
我爹发起狠来,就算犯着旧疾,力气也贼大。
我光用膝盖制不住他。
我连忙捉牢他的双手手腕,死死按住。
我爹被我压得动弹不得,便仰头冷笑道:"不得了。今儿个是要造反了吗?"
我讪讪道:"爹,我哪敢呀?这不都是为了你好么?"
说完我就重新端了药,凑上我爹的嘴沿。
我爹咬牙,拒不张口。
这可让我犯了难。
我一只手捉了我爹的手腕,另一只手端了药,再也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撬开我爹的嘴。
我恨不得连自己的脚指头都能动上。
我爹在我身底下又咳了一滴血出来。
大概是不想让血弄脏了被褥,我爹勉强伸舌,将唇上的血舔了回去。
我看着我爹的薄唇。
冷峻中带了一抹柔美。
我突然开窍。
开了窍的我十分得意,忍不住哈哈笑上一声。
我爹冷冷瞥我。
我也不管他,转了碗凑到自己嘴边,张口便含住满满一嘴的药。
然后我重新放下药碗,腾出手来一把捏住我爹的脸,迫使他张开口。
我爹已经明白我要干什么,眼神阴晴不定地看住我。
我朝他微微一笑,随即极慢极慢地低头,用自己的双唇,死死堵上了他的嘴。
12
我能感到,我爹的身体在我底下微微发抖。
一个大男人,怕喝药怕到这份上,竟然还是我平日里那不苟言笑的爹,真是让我觉得世事变幻言语不能呀。
我伸舌,压住我爹的喉咙深处,直接把药灌了进去。
然后我放开捏着我爹脸的手,去含第二口药。
我爹被呛咳几声,脸憋得通红,低声咒道:"你可等好了。"
我嘿嘿一笑,扳开他的嘴,又灌了第二口药。
舌头抵在我爹的嘴里,我爹尝上去……很甜。
浅淡的水墨味道,混合着夏日细风的清雅,甜腻得让人晕眩。
我忍不住在我爹嘴里多舔了几口。
我爹抖得愈发厉害。
我好不容易灌完了药,才放开我爹,我爹就扬手,"啪"得扇了我一巴掌。
力气贼大,扇得我跌下了床。
"再敢碰我,我就割了你那一两肉卖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莫名其妙,捂脸问道:"爹,我那么大个头,怎么会只有一两肉?"
我爹嘴角抽了抽,阴森森看着我,好半天才道:"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
===
我无所事事在外屋坐了半日,忍不住就想起了陶大夫。
老实说,昨晚今晨,我玩得可开心了。
可如今我爹病成这样,我也不能去找陶大夫玩啊!
不能找陶大夫玩,那我只好自己玩玩了。
我探头往四周张望了一下,便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裆。
外头知了"吱吱"得叫,我捏着自己那里,突然明白了我爹先前的话。
"爹!"我立马闯进里屋,朝我爹大声道,"我那里可不止一两肉!"
我爹躺床上,朝我勉强睁了睁眼。
"至少有二两半呢!"我解释道,"不信,你来掂量掂量?"
我爹没有什么表情地又闭上眼。
我怔了一怔。
喝下药的我爹,看上去似乎比刚才还要不好。
我赶紧坐到床边推了推他。
我爹摸上去滚烫滚烫的。
我仔细一瞧,发现我爹的脖子里,不知何时开始起红色的疹子。
这可不得了。
我慌忙起身,想去寻陶大夫。
"别走。"我爹突然嘟哝一句。
我连忙道:"爹,我是给你去请大夫的。陶大夫就住隔壁,我马上就回来。"
我爹迷茫地睁了睁眼,伸手拉住我的衣角,又轻声道:"盛昭,别去找他。"
我一愣,纠正道:"爹,我哪能姓盛啊!我和你一样,姓梁啊!"
我爹不说话,只是死死抓住我的衣角。
我只好重新在床头坐下,伸手把我爹搂在怀里。
我爹额头冷汗涔涔,神志应该相当模糊。
连自己儿子的姓都叫错了,能不模糊吗?
我爹真是忒可怜了。
我捏住衣角,替他擦了擦汗。
我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又重复道:"别去找他。"
"我不去找他。"我赶紧哄我爹。
我爹笑了一声,抬眼看着我,那一双好看的眸子又黑又亮。
然后,他咬牙,一字一顿道:"你记住,这辈子,我绝不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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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169L说过了啊,怕大家看不到,再说一遍啊……这文不是NP不是BE……
还有我说年上为什么你们不信……难道我说是互攻你们就会信了么……@@
13
说完这句他终是脱了力,闭眼昏迷。
我抱着我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爹说:"别去找他。"
我爹又说:"这辈子,我绝不求他。"
这个"他",是陶大夫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脑子不灵光,想不明白。
想着想着,脑子里就浮现出了陶大夫在我身上浪\荡的模样。
那种快活得要死的感觉重来。
我低头,看了看我爹。
我爹紧闭眼,卷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光洁的皮肤上若隐若现地投出两片月牙般的阴影。
我突然想,如果昨日被我抵在门板上的,不是陶大夫,而是我爹,那又将是如何一番光景?
首先我爹肯定不会像陶大夫那般聒噪。
其次我爹……我爹……应该会脸红。
我爹皮肤白,脸红的时候特别好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仔细端详我爹。
我爹昏迷不醒斜在我怀里,一深一浅地急促呼吸。
那一对匀薄的唇被先前的药渍浸润,此刻正泛着湿漉漉的水嫩光泽。
而那呼出的气儿扑上我的胸口,一阵又一阵,宛如轻羽拂过,挠得我莫名酥\痒。
思绪突然汹涌,我情不自禁地闭眼低头,轻轻贴上了他柔软的唇。
我爹的唇,依旧是那样的香甜,就好像是……就好像是……集市上的酥糖。
每到赶集的日子,我爹会给我两枚铜板,让我一个人去集市上玩。
一枚铜板我给自己买满满一捧的酥糖,另一枚铜板我会给我爹买一小袋的茶叶。
我家没有钱买新茶,我爹自个儿也从来不提。
但我晓得我爹爱喝茶。
我只不晓得,我这种感觉是打哪里来的。
鸭子会游泳,老鼠会打洞。我好像,天生就晓得他爱喝茶。
每次我给他带茶叶回来,他都会呆呆看我一会儿,然后轻声问我一句:"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十分的莫名其妙。
我只好胡乱答他。
"刚开。""开得正盛。""谢了不少。""都谢完了。""爹,冬天哪来的花呀?"……
我能感到我爹听完我回答眼神里头的失落。
不过他不会讲。他只是笑笑,道:"谢谢。"
我一直觉得我爹有心事。我想和他亲近,可他总是刻意离我很远。
我不明白。
我很想想明白,可我偏偏想不明白。
我很苦恼。
而此刻我贴着他柔软的唇,闻着他香甜的呼吸,头一回发觉,我和我爹,也可以如此之近。
我想一直和我爹在一起。
我爹说:"别去找他。"
我爹说:"这辈子我不求他。"
我不管这个"他"是不是陶大夫。反正我一定要去找陶大夫。
因为,我要他给我爹看病。
什么娶媳妇,什么陶大夫,我统统不要。
我只要我爹好好的,哪怕我给他买了茶叶他却问我花开得如何,哪怕我捣蛋了他会生气罚我跪院子里。
于是我从我爹的唇上移开,将他紧紧抱起,转身就往陶大夫的住处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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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要鄙视敲碗求肉的哦!!!伦家傻子在内心挣扎要不要听爹"别去找他"的话,你们却想着肉!都是没良心的!!!哼!代表爹爹鄙视你们!!!
14
陶大夫正坐在外屋,摊了张纸瞧得出神,见我闯进来,忙不迭地把纸收了。
我也顾不上,直接冲里屋先把我爹放床上,又跑出来朝他大喊道:"快进去瞧瞧我爹。"
陶大夫白我一眼,不急不慢起身嗤道:"瞧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不就是出疹子么?"
我闻言大喜,一拍腿道:"陶大夫,我就知道你靠得住!都没瞧见我爹呢就知道他是什么症候!"
陶大夫脸色一僵,随即嘿嘿笑了一声,跟着我进了里屋。
他看我爹一眼,便回头对我道:"你爹穿这么严实,我怎知他身上疹子发得如何?"
"那就脱我爹衣裳啊!"我道。
陶大夫皱了皱眉,道:"早晨你也瞧见了,你爹不是不许我碰他么?万一被你爹晓得我脱了他的衣裳,还不知道你爹会怎么闹呢!"
"陶大夫,都这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个呀?"我闻言急了,指着我爹道:"我爹现在这副人事不知的模样,别说你脱他衣裳,我看就算把他卖了他也不见得会晓得。"
陶大夫眼珠骨碌碌转一圈,扭头道:"谁知道他清醒之后你会不会说漏嘴?"
我赶紧指天发誓道:"我要是说漏嘴,以后……以后……"
我琢磨着我该下个咒。
可是咒什么好呢?
我转头看了一圈,便看到了昨天压陶大夫的门板儿。
我心中念头闪过,连忙接道:"我要是说漏了嘴,以后就骑不到人,只能被人骑。"
陶大夫闻言十分不悦,敲了一记我的头,呸道:"怎么?敢情你瞧不起被人骑的?"
我讪讪笑了笑,道:"陶大夫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15
陶大夫噘嘴哼一声,也不搭理我,直接在我爹身边坐下,二话不说就拉开了我爹的外衫和中衣。
我忍不住伸长脖子瞧上一瞧。
我爹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没肉。
那洗练的身板儿,啧啧,比陶大夫可强多了。
不过此刻他的胸口发满红疹子,看得我心尖犯慌。
我赶紧问陶大夫:"我爹没事吧?"
陶大夫没吭声。
我往陶大夫看了看,只见他一只手按在我爹裸露的右肩上,微微发抖。
我顺着他的手看,不由愣了一愣。
我爹的右肩上,有个纹身。
我从未见过的繁复花纹渗在他白皙的肌肤纹理里,勾勒出两个挤得紧紧的精细小楷。
日安。
竖着写的。
我皱眉道:"我爹明明叫梁安,怎么改姓日了?"
陶大夫闻言回神,慢慢把手撤开,低声哼笑道:"或许你爹根本不姓梁呢?"
我挠了挠头。
我想我总是要跟着我爹姓的。如果我爹不姓梁,那我自然也不姓梁了。
前几日隔壁王狗蛋家的母鸡不小心跑我家门口下了两个蛋,我想着我爹身子虚,便拾了煮给我爹吃。结果王狗蛋不依不饶堵我家门口,口口声声要我爹把他那两个蛋吐出来。
吃下去的蛋哪能吐出来呢?这王狗蛋太欺人了。
我忿忿,便撸了袖子朝他挥拳头,道:"你要我爹把蛋吐出来?除非我不姓梁!"
王狗蛋看了看我的拳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如若我不姓梁了,岂不是给王狗蛋落了把柄,少不得逼我爹吐出两个蛋来?
我顿时十分惆怅。
可我转念一想,便觉得又不通。
"哪有人姓日的?"我撇嘴道,"这姓也忒缺德了!"
陶大夫已经重新起身,拿了一瓶床头的药丸塞我手里。
"一日三次,你爹疹子很快就退了。"他道。
我看他拿得随性,不由问道:"这么容易?"
他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回道:"我先前给你的那包药本来就是要出疹子的。"
我闻言十分生气,伸手就抓住他,骂道:"你知道要出疹子还让我给我爹吃?亏我还信你!万一我爹吃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办?"
陶大夫被我重新抓回了神,眼珠半转不耐烦道:"你不是大夫懂个屁!不要药丸拉倒。"
我瞪他一眼,悻悻接了药。
"我还不是都为了你,才接下你爹这不收钱的差事?"陶大夫缓和神色,笑着凑近我,"你可要记得你发的誓,千万别把我脱你爹衣服的事说漏了嘴。"
我白他一眼:"我下巴上又没有洞,哪那么容易漏嘴?"
他弯腰笑得开心。
"我有些急事要回老家一趟。"笑完之后他接着道,有意无意地在我脖子旁吹上两口气。
然后他朝我抛了个眼神,又道:"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好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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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留言……请大家不要嫌弃我短小……我好歹……每天……都有更的……(眼泪汪汪)
16
我爹大病初愈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在木桌边沏了一壶热茶,神情严肃地把我唤过去。
我胆战心惊地在他对面坐下,大气也不敢出。
我哪敢出气呀?
我爹这分明就是要同我算旧账啊!
我爹之所以吐血,是因我贪玩彻夜不归;我爹之所以出疹子,是因我大意妄信人言。
我还光着屁股叉开腿坐在我爹的脸旁,我还把舌头伸到我爹嘴里强行给他喂药,我还……我还……偷偷吻了我爹一下。
这些帐要是一笔一笔翻出来,我就算有城墙一般厚实的皮,也不够我爹扒。
我越想越慌,忍不住拿眼角偷偷瞟我爹。
不想我爹正看着我。一双凤眸静水流深,无论如何也望不到底处。
我赶紧把头重新低下。
我爹也不说话。
外头夏虫叫得欢快,屋里却静得吓人。
我琢磨着我爹是在等我坦白从宽。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
刚要开口,我爹却突然问道:"上次你说你不想娶媳妇?"
我一愣,一时摸不透我爹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我爹沉默片刻,又问道:"你这是想和男子过一辈子么?"
我是想和我爹过一辈子。而我爹是男子。
所以我欢欢喜喜地朗声答道:"是的,爹!"
我爹却肩头一颤。
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再问我:"你与……隔壁陶大夫,就处得这么……开心?"
我也不敢骗我爹,便老实答道:"要不是爹你病了,我可想找他再玩呢!"
话音刚落我感到木桌抖了一抖。
我抬头,只见我爹正咬住唇,捏牢茶盏的手颤得厉害。
我见状不妙,赶紧起身跪到他身旁,道:"爹,我知错了!无论你病不病,我以后再也不找陶大夫玩了!"
我爹没有应我。
我慌乱得很,抓住他捏着茶盏的手,道:"爹,明天是赶集的日子。我……我不买酥糖,两枚铜板给你买好些的茶叶回来!"
我爹低头看我,一双好看的眼睛里逐渐泛出水汽来。
"外面的花……开得如何?"看我许久之后,他终是哑声问一句。
我连忙道:"爹,我这几日忙着照顾你,都没有出去过,怎知外面花开得如何呢?"
我爹又看了我许久,眼神一如既往的失落。
然后,他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若真喜欢陶大夫……"他淡淡道,"就去找他玩吧。"
我愣住,转而惊喜道:"爹,原来你不生气呀?"
我爹已经把头转向窗外,不知看在何处。
"我不生气。"半晌之后他轻声回我,随即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17
那日之后我爹愈发地疏远我。
我私下琢磨了几回,觉得我爹大概是嫌弃我游手好闲来着。
虽说我爹拦着我不让我出活,可我这么大的人,不缺胳膊不缺腿,还要靠我爹养,的确不应该。
我爹气虚血亏,还有隐疾。如若我每日能挣点钱,好歹可以买几个鸡蛋给我爹补补身子不是?
于是我在日暮时分悄悄跑去了镇西的桥头。
这是昆浦镇的惯例。想出力气活的人与想寻短工的人都会在日落时分聚集桥头,商议价钱,敲定行程。
我力气大也不偷懒,所以每次只要我去那里一站,好几家都会主动来寻我。
不过今日我去晚了一些,寻短工的人都走尽了。
我只好无聊扒在桥头。
太阳落下了山。晚霞绚烂,红彤彤地照满水面,映出万家璀璨灯火。
我正瞧得出神,只听有人在身后捏尖嗓子唤我:"梁公子。"
我回头,只见是个薄施粉黛的……咳咳,男人。
我这是客气。
说不好听些,就是私娼。
天色晚了,私娼会来桥头兜揽生意。
十文钱一次,我以前好奇问过。
我嫌贵。
我爹辛苦写三次字也没有十文钱。这钱我哪能这么糟蹋?
所以我朝他挥挥手,皱眉赶道:"我不好这口。"
那私娼不走,反倒凑上来,对我嘻笑:"你要是不好这口,怎么会和那陶大夫滚作一处彻夜不归,惹得你爹满镇子寻你呢?"
我心里暗骂一句。
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我爹出疹子昏迷不醒整整两天我不敢合眼的事,怎么就没有人知晓呢?
那私娼已经勾上我的脖子,继续道:"咱们熟,要不我给你打个折,八文钱如何?"
"谁跟你熟?"我不耐烦推他,"你快让开。我还要回去帮我爹生火做饭呢!"
没想他不经推,人一下撞桥墩上,"哎哟"叫了一声。
我也不管他,拍了拍袖子转身便要走。
"小兔崽子,"他在我身后骂道,"走这么急,是要和你爹滚作一处么?"
我停下,回头看他。
"你刚才狗嘴里吐了什么?"
他额头破了个血口,啐道:"怎么?你推得我,我就说不得你?"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咬牙道:"你这个被人骑的,你再敢辱我爹,你信不信我把你丢河里去喂鱼?"
他忿忿瞪我一眼,随即哈哈笑道:"我辱你爹?你的意思是,你爹和我一样,也是被人骑的?"
我气得要命,挥手给他一嘴巴。
他顿时破了皮相,吐出半颗牙来。
"小兔崽子你……"他大怒。
"活该。"我呸他一口。
他一愣,随即阴恻恻笑了一声。
"不过这也难怪……"他仰头恶毒道,"你爹生这么标致,镇子上早有人说了,他要是不卖字来做娼,保准早就给你娶上了媳妇。"
我突然平静下来,只看住他。
有夏风拂过,吹皱桥底下的河面,吹出细碎的水波声。
然后我一把把他举起来,想也不想就从桥上扔他下了河。
周围惊叫纷纷。有人道:"快!救人!"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我不动,只看着那私娼在水里扑腾。
"我警告过你不准辱我爹爹的。"我朝他道,"是你自己不信。"
然后我撸平衣裳,旁若无人地往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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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肿么这么多留言?大家都心疼爹爹了麽……还没到你们该心疼的时候呢……大家不要瞎心疼呀……煮碗馄饨给大家消消疼~吼吼~
18
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我爹正在劈柴。
我赶紧上前:"爹,你歇着,我来。"
我爹回头,看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把斧子递给我,自己蹲在一旁杀鱼。
我爹现在和我话真是越来越少了。
我心里烦闷,便有话没话道:"鱼这么贵,都说吃了能长脑子,我怎么看不出成效来?"
我爹没说话。
我勉强笑着打趣:"爹,会不会鱼是越吃越笨的,你故意让我脑子不好使?"
我爹终是停下,皱眉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又道:"否则为什么每次做鱼,你就只扒饭,从来也不吃鱼呢?"
我爹闻言,无奈叹口气,又低头杀鱼。
我费了半天口舌,扣不出我爹嘴里一个字,我颇感挫败,只好埋头劈柴。
正劈得兴起,有人在外面"咚咚"敲门。
我爹起身去开门。
我只听人声琐碎,半天也不见我爹回来。
我心里担心,便想跑出灶间去探个究竟。刚转身,却见我爹立在门口,沉脸看着我。
"是谁呀?"我问他。
"跟我出来。"他不答反道。
我跟在我爹身后,走进外屋,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满脸怒容坐在桌子旁。
他见了我,怒意更盛。
"刚才与人打架了?"我爹突然回头问我。
我立刻明白过来,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中年男子高声道:"是你家那只私娼先辱没我爹的。你居然还敢上门倒打一耙,恶犬反咬一口……"
"我问你刚才是不是与人打架了?"我爹冷冷打断我。
我老实点点头:"可是……"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我爹继续打断我。
我只好把长篇大论都咽了回去
我爹已经走到我身旁,又问道:"有没有被人打伤?"
我摇了摇头。
我爹似乎不信,撩起我的袖子仔细看我的手臂。
看完之后他放下袖子,道:"要是身体不适跟我讲。"
我点点头。
我爹已经转身,对着那中年男子道:"诊费药费我赔你,可要我家梁昭上门道歉,那绝无可能。"
那中年男子一愣,似乎想站起身来理论。
我趁我爹不注意,恶狠狠瞪他一眼,朝他挥了挥拳头。
那中年男子顿时有些怯意,咬了牙对我爹道:"好!梁安你护犊!"
然后他掏出一张药方来,往桌上一放,道:"我儿如今昏迷不醒,抓药要费三两银子,你如何赔我?"
我唬了一跳,撇嘴道:"你说三两银子就三两银子?也没这样讹人的。"
那中年男子冷笑一声,道:"那要不梁昭你找你那相好的陶大夫免费给我儿瞧瞧去?"
我闻言大怒,刚要冲上去打他,被我爹一把拦住。
然后他走到柜子旁,翻找出一条发带来,塞到我手里。
那条发带摸着凉润,竟然是丝绸的。
我低头一瞧,上面还绣着精巧的花纹,做工十分繁复。
"爹,我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东西?"我惊愕。
我爹不答,只低眉道:"现在就去当铺当了它。"
===
我拿着发带被我爹赶出了家门,心里十分沮丧。
我家竟然是有三两银子的。
当日能治我爹旧疾的药,我记得清清楚楚,药铺老板说,需费三两银子。
可我爹怔怔看了半天,却没有当掉这根发带。
如今我只打了个私娼,就打没了三两银子。
早日如此,我还不如花八文钱骑他一回呢。
我正想得泄气,眼角余光一瞥,突然呆住。
隔壁陶大夫家暗了好多日的屋子里,竟然有烛火跳动。
陶大夫,从老家回来了!
我脑子中无数念头闪过。
先前那中年男子嘲笑我,该去找陶大夫。
是啊。如若陶大夫能免费给那私娼看病,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我越想越喜,直接冲入陶大夫的家里。
陶大夫正和一个男子在外屋说话,两人见我进来,冷不防吓了一跳。
我也不管,一把上去抱住他,叫道:"陶大夫,你可真是回来得太及时了!"
19
我抱了好久,陶大夫也不应声。
我奇怪地侧头看了看他,只见他两眼翻白,嘶嘶地吐气。
原来是我抱得太紧了,我赶紧放开他。
陶大夫扶墙干咳几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一转身就想指着我的鼻子骂。
然后他突然生生忍住,强行变了语调道:"啊,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梁昭。"
然后他又指着那男子对我道:"这是盛材。"
那男子立马朝我弯腰行了个礼。
我管他叫剩菜还是叫剩饭呢。我现在有急事要办。
因此我也不理他,只问陶大夫:"你能免费给我看个病人么?"
陶大夫愣了一愣。
我怕他不肯,赶紧抓住他的手道:"你若愿意,你想我怎么和你玩,我就怎么和你玩。"
陶大夫讪讪看一眼盛材,尴尬干笑了一声,却问道:"你爹呢?"
我以为他忌讳我爹,连忙拍胸`脯保证:"陶大夫你放心,我爹说了,想找你玩就可以找你玩,他不生气。"
盛材已经不知从哪里捧出一个食匣,双手递到我面前,恭恭敬敬道:"这里是京城鸣春斋的酥糖,请盛……呃,梁公子笑纳。"
我听到有酥糖,忍不住打开食匣瞅上一瞅。
啊呀,里头满满全是看着让人流口水的酥糖。
我挑了一块扔到嘴里。
好吃。
于是我又挑了一块扔嘴里,开始一五一十将我打私娼的来龙去脉讲给陶大夫听。
当然了,我很乖巧地把我爹让我当发带的事情给瞒住了。
陶大夫听完嗤鼻道:"我当什么大事?竟然要兴师动众让我去给个私娼看病?"
我一听这事要黄,急得一口酥糖卡住喉咙,忍不住大咳一声,却听他接着笑道:"我直接给你三两银子,你赔他不就成了?"
我瞬间转忧为喜,一边呛着一边道:"三两银子呢!你白给我?"
陶大夫拍了拍我的背,嘻嘻道:"就当是奖励你,没将我脱你爹衣服的事说漏嘴好了。"
说完他就进里屋去取银子了。
我忙不迭吞咽卡住喉咙的酥糖。眼角余光一扫,只见盛材正立在一旁,呆呆瞧着我。
我甚觉奇怪,忍不住问他:"你是嫌我吃了你太多酥糖么?"
他回过神来,低头道:"小的没有。"
我更加不解,便又问道:"我今年十八,你多大?"
"小的二十五。"
我扶了扶额,指正他道:"你明明比我大,做什么要叫自己'小的'?"
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低眉不吭声。
我刚想再问他,陶大夫已经取了银子出来,塞我手里。
"今晚你有没有空?"他挑了桃花眼角勾我,"吃完饭别和你爹聊天,早点到我这里来坐坐?"
我明白他言下之意,赶紧点头,转身往家跑。
跑了两步我停下,回头看盛材手里的食匣。
"我能多拿几块酥糖吗?"我不好意思地问他们,"这酥糖很好吃,我想让我爹尝尝。"
陶大夫取过食匣塞我怀里,笑道:"统统都送你了。"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道:"陶大夫你真是太好了!"
20
我回到家中,用陶大夫给的三两银子把那中年男子打发走了。
我爹垂眼坐在桌边,自始至终一声未吭。
我忙把怀里的酥糖掏出来给他:"爹,你尝尝,京城的酥糖,可好吃了。"
我爹没接,皱眉问道:"哪来的?"
"隔壁陶大夫送我的。"
我爹闻言抬头看我一眼。
"是吗?"他淡淡道,"陶大夫回来了?"
我点头笑道:"是啊,刚回来就被我逮着了。多亏他……"
我刚想把那三两银子的好事说与我爹听,他却已经站起来,面无表情往灶间走。
丝毫也没有兴趣听下去的意思。
我只好悻悻住了口。
===
烧了鱼,吃了饭,洗了碗,我爹一直没再说话。
我虽然脑子不灵光,但也看得出我爹不开心。
我琢磨着他还是生气我打架的事情。
我爹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都喜欢放心里,放得馊掉霉掉我还是怎么也猜不着。
我还想晚上去陶大夫家玩呢,如若我爹不开心,我该如何开口才好?
我正想得入神,我爹突然问道:"那发带只当了三两银子么?"
我闻言连忙把发带摸出来,道:"爹,没当呢!"
我爹吃了一惊。
我赶紧道:"隔壁陶大夫奖励我没将他脱光你衣服的事说漏嘴,因此白给我三两银子。"
我爹似乎也不曾仔细听我说话,只接了发带,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摩挲。
"爹,这么好料子的发带,你打哪儿来的呀?"
我爹抬头看住我,眼神比夏风还要柔和。
"这是你送我的。"许久之后他轻声道。
我一怔,挠头道:"我怎么不记得了?是我被打坏脑子之前么?"
我爹难得笑了笑,随即将发带小心翼翼折好,起身放到柜子深处。
我见我爹似乎心情好转,赶紧趁热打铁在他身后道:"爹,我今晚想去陶大夫家玩……"
我爹突然回头盯着我,好看的眼睛里头折射着前所未有的凌厉光芒。
"爹……"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怯怯道,"你……你……说过不生气的……"
"刚才你说什么?"他冷声打断我,"谁脱过我的衣服?"
21
我闻言一怔。
我发过誓的,如果说漏嘴,以后就没得人骑,只能被人骑。
被人骑可太屈辱了,这哪成呀?
我顿时急得一头热汗吱吱往外冒。
我爹不依不饶地逼问道:"陶大夫脱了我的衣服之后就会老家了?"
我还没有接茬,就听院子外有人喊:"梁昭,你是掉米缸里闷死了吗?吃个饭怎么这么慢?"
我到门口一瞧,才发现是陶大夫。
他倚在树下,纸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我白他一眼:"算你吃饭快。小心噎死你!"
他嘿嘿一笑,上来拉我的手:"既然吃完了,那就当消消食,来我这里玩嘛。"
我低声讪讪道:"我爹还没同意呢。"
我可不能把我说漏嘴的事再说漏嘴了,否则万一陶大夫问我要回那三两银子,我可如何是好?
我正想着,只见陶大夫眼光已经落在我的身后,笑道:"梁公子,别来无恙,身子可好?"
我爹不答反道:"陶大夫从老家回来了?"
"是啊。"陶大夫把我往他身边拽了拽,又道:"我可想死你家小子了。"
"敢问陶大夫老家何处?"我爹的声音冷飕飕地飘来。
"啊,在下祖籍岭南。"
我爹已经走到我们跟前,依旧冷飕飕地道:"我才疏学浅,竟不知从这里回岭南,原来是要经过京城的?"
陶大夫赔笑道:"梁公子你说哪里的话,京城在北,我回趟岭南,哪能经过京城啊?"
我闻言插嘴道:"不对啊陶大夫,你不是给了我一盒京城的酥糖吗?"
陶大夫瞪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爹,眸子连转好几圈,道:"我遇到了一位从京城来的故交,那酥糖是他给的。"
说到这里他推了推我,又道:"你刚才不是在我家见过他了吗?"
我恍然大悟,赶紧点头道:"是的。"
陶大夫瞥了一眼我爹,却接着问我:"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我挠了挠头,回道:"是叫剩饭吧?"
陶大夫噗哧一笑,用扇骨戳我的额头,道:"人家明明叫盛材。"
我嘟哝一句:"剩菜剩饭不都是剩吗?"
陶大夫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反正都姓盛。"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一直瞧着我爹。
我爹沉默,面无表情地看我们。
我隐隐觉得我爹似乎心情很差。
我想我爹开心些,于是我道:"爹,那叫盛材的,明明比我大,却老是在我面前'小的'、'小的'这样的叫自己,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爹一点也没有笑。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陶大夫已经拖了我往他家走,边走边对我爹道:"梁公子,我想和你家小子今晚玩上一宿,你放不放人?"
我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接,吃了一惊。
一宿不归,我爹哪能同意呀?
果然,我爹伸手,一把抓住我的腕口。
"爹,你别听他的。"我连忙道,"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我爹抓我腕口的手指一紧,缄默半天却道:"你想玩就玩尽兴吧。"
我愣住。
我爹抬头看了看天。
一片树叶缓缓飞下,飘在他的额头上。
盛夏,那片树叶却是枯黄的。
"爹……"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我能玩一宿,明早再回来?"
我爹重新低头,沉敛如水地看着我。
眼神里头,是我看不明白的情绪。
然后他轻轻放开我的手腕,点了点头。
我高兴地抱住我爹,叫道:"爹你真好!"
我爹也伸手,抱了抱我。
"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摸着我的头发淡淡道。
然后他一把推开我,头也不回地往屋里去了。
22
我进陶大夫家,那盛材也在。
他很不识相地长久不走。
烛火灭了又亮,亮了又灭。眼见夜深,我终是忍不住,不爽地朝陶大夫使眼色。
陶大夫会意,往盛材耳边低语了几句。
盛材闻言看了看我,神色尴尬地出门去了。
门才关上,我就迫不及待靠到陶大夫跟前。
陶大夫装模作样拦我:"瞧你猴急的。我不在憋成这样?"
我朝他嘿嘿一笑:"我最近老做梦,看得见吃不着。"
陶大夫呸了一口:"我才不信你梦见我呢!肯定是梦见你哪个相好的了。"
我不说话,一把将他揿到床里,几下就将他脱得精光。
陶大夫的身体很柔软,和我每日梦里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因为我梦见的,的确不是陶大夫。
鸟语花香,罗衾玉幔,我的梦境诡异得难以想象。
难以想象。
风月一床,我每每梦见的,总是我爹。
我没有穿衣服,我爹也没有穿衣服。
幻境繁华,我抱着我爹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彻底忘掉你?"
我爹挥手就给了我一嘴巴,恨恨道:"明明是你招惹我,到头来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然后……然后……
然后天地旋转,日夜颠倒,春艳如花。
我与我爹喘气抱在一起,共同将梦境染尽春色。
我很喜欢这个梦,我又很不喜欢这个梦。
我总是会想起当日我迫着我爹服药,把他抵在身底下的时光。
可那是我爹啊。
父子乱伦,我怎么能大逆不道地想我爹呢?
可为什么,我还是一直隐隐地希望,和我玩的,不是陶大夫,而是我爹呢?
我想得出神的时候,陶大夫在我身下推了推我。
"怎么了?想相好的了?"他贼笑。
我看着他,脑子里满满全是我爹的模样。
"不玩了。"我推开他,起身穿衣裳。
"怎么了?"陶大夫诧异。
"我要回家。"
就算不能和我爹玩,只要能天天看着我爹,和他这样过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
陶大夫一怔,急急拦我道:"还早呢。"
我一把推开他,扎了发带往外走。
陶大夫更急,在我身后叫道:"盛材!他要走。快拦住他!"
盛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堵在门口。
我隐隐觉得不对,不由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走?"
他们不说话,上来把我围住。
突然利器破空,我清清楚楚听到,院墙另一边的我家,传来兵器撞击之声。
"你们知道有人要对我爹不利,所以故意引开我?"
陶大夫上来拉我,道:"你听我讲……他不是你……"
我已经抄起院子里晾衣服的竹竿,往他们肩头一扫。
我早说过了,我力气大长得壮,一个顶俩。
三下五除二,我就把他们打趴在地上。
隔壁声音越来越响,我扔掉竹棍,转身往家跑。
===
我冲进我家院子,只见地上狼藉一片,还横着两个血肉模糊的人。
全是剧烈搏斗过的痕迹。
我心下惶恐,赶紧往屋里跑。
狭窄的屋子里,站了十几个人。
人人神色肃穆,盯着同一个地方瞧。
我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去,更是惊愕。
我爹抵墙立在那里,手里横握一把小刀,一双凤眸在黑暗里莫名光亮。
小刀上,正滴滴答答淌着殷红的血,更将我爹的神情衬托得无比清傲。
一个人正拿刀往我爹身上砍。
"爹,小心!"我忍不住大叫。
话音未落,我只见寒光一闪,那人突然哀嚎一声,甩了刀捂住眼睛往后猛退几步。
我睁眼仔细瞧,我爹面孔上血渍斑斑,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受了伤,还是别人的血溅在他的脸上。
我刚想上前,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一凉,有匕首抵住了我的下颚。
然后,我听到有人沉声道:"晏清,你再不乖乖束手就擒,我就杀了你儿子!"
23
我一怔,我爹不是叫梁安吗?
我爹已经缓缓回头,往我这里看了一看,沾满血迹的脸上寒冽无疆。
"他不是我儿子。"许久之后他语气漠然地道。
我怔上加怔:我怎么不是我爹的儿子呢。
然后我转念一想,顿时恍然。
是了,我爹这定是尔虞我诈缓兵之计,假装我不是他的孩子。如此一来,这帮歹人就无法靠我来威胁他,我能化险为夷,我爹也不会因我而畏手畏脚。
我为自己能在紧要关头想得如此透彻而深深自豪。
因此我赶紧大声道:"我不是他儿子。我是隔壁的,喝了酒走错门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用匕首抵着我的人哼一声,道:"你们父子俩唱双簧骗得了谁。"
我见他将信将疑,连忙补充道:"我今年十八了,你们见过这么大的儿子这么年轻的爹吗?"
"哪那么多废话?"那人打断我,又朝我爹底气不足地道,"我最后说一遍,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你……你儿子!"
气氛诡异,好像是一张被绷紧的网。
僵持中,我爹突然冷笑一声。
"那不如你们杀来试试看啊。"他道。
那人喃喃道:"你以为我不敢麽?"
正在这时,有人在人群里喝了一句:"慢着。"
我听口气,估摸着此人是这群歹人的头头。
"我真不是他儿子!"我于是继续辩道,"你们瞧瞧,虽然我们差不多高,可他瘦我壮,身子骨看上去完全不一样。"
这人沉吟片刻,对挟持我的人道:"如若他是晏家的血脉,右肩头定有纹身。你扒开瞧瞧,莫滥杀无辜。"
那人诺了一声,收起匕首,低头拉开我的领口。
我见状大喜:我一个顶俩,没有兵器,他哪是我的对手?
我想也不想,抬肘就往他胸口死命一撞。
他"啊哟"一声,倒地不起。
那群歹人顿时乱了起来。
我不管,瞄准我爹的方向,左打右撞冲过去,一把拽住我爹的手,急道:"快走!"
才转身,只见不知谁燃起了火把,映衬寒光无数,纷纷往我劈来。
我大叫一声:"爹你别管我,自己快走!"
眼见刀锋已经凑上了我的鼻尖,那头头突然又大喝一声:"住手!"
语气十分惊愕。
所有的人都停住。
那头头惶恐盯着我,颤声道:"你是盛……盛……"
我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脖子上又是一凉。
这一回,抵住我下颚的,是我爹。
"不想他死,"他冷冷道,"就统统给我让开。"
24
那群歹人的头头死死看住我和我爹,不吭声。
我爹已经抵着我一步一步往外退。
我一时搞不清状况,不由回头,想问我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没开口,就听我爹在我耳边压低了嗓音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一句话就把我给噎回去了。
我们很快退到了门口。
这时有人对那头头焦急道:"大人,如果抓不住晏清,我们只怕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我爹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头头脸色苍白,却叱道:"你们这帮没见识的瞎嚷嚷个屁。如果伤了晏清手里的人一分一毫,不仅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一家老小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不过听他们的口气,似乎很怕我的样子。
我琢磨着我该趁热打铁,吓唬吓唬他们。
我腹中排了一遍说辞,刚要开口,只听我爹在我身后阴森森地清咳一记。
我猛然想起我爹刚才噎我的话,只好连字带句悻悻咽下一口唾沫。
用力过大,我不由呛得咳上一声。
"谁也不许动。"我爹顺势用小刀顶了顶我,又对那头头沉声道,"大不了就是一死,你知道我绝对做得出来。"
那头头脸色更苍白,咒骂道:"姓晏的你敢胡来?"
骂归骂,他却似乎十分忌惮,站在原地不敢动。
我爹就这样带我退出了门口,退到了大街上,一直退到了再也看不见那些歹人的镇东。
镇东有一棵极高的杉树,枝繁叶茂。
我爹放开我,抬头眯眼瞧。
我想问我爹刚才那一场腥风血雨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我又想到我爹先前气势汹汹地让我不要说话,一时也不敢开口。
我爹已经把自己的外衫中衣都脱了,迅速撕扯成长长的布条,在手里笔划了一下。
然后他赤裸着上半身,扭头打量我一眼,没有热度地朝我吐了三个字:"脱衣服。"
我赶紧学着他,乖乖把自己上半身能脱的衣服都脱了。
夏风凉爽,吹在我裸露在外的胸口皮肤,有些痒。
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爹也不理我,只将我的衣裳同样撕成条,和他的衣裳一起扎成了一根长布绳,甩上杉树的树枝。
杉树高大,甩过树枝的布绳另一端在半空中和着夏风微微地晃。
我爹伸手试了两次,够不着。
我知道我爹想用将布绳两端扎成个绳结,爬上树去躲避那群歹人。
他们人多势众,肯定迟早还要追出来的。
与其逃,不如躲。
可如今这布绳长度不够,我们上不了树。
我爹好看的剑眉都快拧成了一团结。
我侧头想了想。
不就差一段布料么?再脱一件不就得了?我不明白我爹有什么好郁结的?
于是我低头,直接把自己的亵裤也脱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我爹。
25
我爹正对着布绳出神,冷不防瞧见我的亵裤,不由嘴角微微一抽。
然后他回头瞥我半眼,便又迅速将头扭了回去。
神态居然有几分忸怩。
我想我爹大概是嫌我的亵裤脏。想通这一点,我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
我叹口气,自己上前动手,把亵裤也扎上了长长的布条。
这下绳子够长了。
我爹上来,将绳子的一端在我腰间系牢。
自始至终他都侧着头不看我。
我用手拦道:"爹,还是我先拉你上去,我看那群歹人对你狠得很。"
我爹一把打掉我按在他身上的手,冷冷道:"闭嘴。"
我只好乖乖闭嘴,任由我爹把我吊上了树。
我第一次发现杉树可以如此之高,我坐在坚实粗壮的树桠上,只觉夜风极大,吹得股间飕飕发凉。
我爹已经在下面用布条另一端把自己也系牢,不耐烦地拉绳子提醒我。
我赶紧深吸一口气,坐在树枝上往上拉我爹。
才把我爹拉上来,就听底下骚动不小,那群歹人已经追到近前。
"人呢?"他们在底下大呼小叫四处张望。
然后我看到有人举了火把抬头瞧。
我见状不妙,赶紧一把推倒我爹,俯身将他压在树丫上。
我爹阴森森地盯着我。
我朝他讪讪笑笑。
夜色深重,那些人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我们,便凑在树下商议对策。
虽然树很高,可我依旧十分紧张。
那群歹人长久的不走。
我越来越紧张,紧张到最后,我只觉得自己下腹涨得很。
我很不舒服,便在我爹身上使劲蹭了蹭。
我爹在我身子底下剧烈一颤,用杀猪一样的眼神睨我。
"骑人骑出瘾了吗?"他压低声音冷冷地道,"现在是你发情的时候吗?"
我一怔,随即万分委屈地道:"爹,你错怪我了。我……我是内急啊!"
我爹面色一僵,抬睫看了看我,好半天才恶狠狠憋出两个字:"忍着!"
26
我爹让我忍着,我只好咬牙忍着。
我忍了一会儿,只觉夜风呼呼地吹,吹得我如那颤巍巍的鼻涕泡,随时随地会碎成粉末。
"爹,"我觉得我都快哭了,"我,我忍不住了……"
我爹横我一眼,终是叹口气道:"别老想着。想些其他的。"
想些其他的。我抬眼仔细看了看。
然后我便趁着盈盈月光看到了我爹脸上暗红色的血渍。
"爹,你被他们伤了吗?"我腾出一只手,覆上他的右颊。
我爹皱眉,似乎想躲。
"爹你别乱动。"我按住我爹道,"别惊动了下面的歹人。"
我爹咬了咬唇,微微侧过头去,不知看在何处。
我一寸一寸摸过我爹面孔上的血迹。
底下的肌肤完整而炙热。
那些血都是别人溅上去的。
我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想到另一事,不由问道:"爹,你摸上去很烫,是旧疾又要犯了么?"
我爹闻言突然扭头,直直看住我的眼睛。
"你不穿衣服紧贴在我身上,"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以为我是死人吗?"
我莫名其妙,正待再问,只听那群歹人的头头在树下叫一声:"陶大人!"
语气愠怒。
有人故作惊讶回道:"唉哟,折杀我了!在下五年前就抗旨辞官,如今一介草民,这'大人'二字,实在是愧不敢当啊愧不敢当!"
我微怔,这声音,可不是陶大夫?
我侧头往下瞧,果然是陶大夫。
一身轻纱衣衫,在夜风中盈盈飘荡。
那头头已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陶大人虽离官海,却仍心系圣上,不惜千里通风报信,我等佩服得紧。"
陶大夫嘿嘿回道:"啊,莫佩服莫佩服。在下身为大周子民,心系圣上为君分忧自然是应当的呀。"
"好一个'心系圣上','为君分忧'。"那头头继续阴阳怪气地干笑一记,突然厉声道,"那陶大人为何只通报了晏清的行踪,却对晏清挟持盛大人一事,只字不提!"
"咦?盛大人?"陶大夫问道,"我只晓得这次圣上派了你严大人来捉拿晏清,何时又多出了一个盛大人?"
"陶子滨你装什么傻充什么愣!"那被叫做严大人的头头骂道,"盛大人出身士族,十四袭爵,十五建军功,十六官授一品,谁人不晓?"
陶大夫闻言用扇骨敲了敲头,恍然大悟般地道:"啊,严大人说的莫不是盛昭?"
"正是!"
"咳咳,严大人莫忘了,"陶大夫两手一摊,"盛昭年轻,崭露头角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而在下五年前就已离京……在下生的是桃花眼又不是千里眼,怎么可能认得出盛昭呢?"
"陶子滨你……"
"好了好了,严大人!"陶大夫"呼啦"一声把扇面撑开,掩面笑道,"你再怪罪在下,那晏清可不知道已经翻过几座山渡过几条河了!"
严大人不吭声。
陶大夫眼眸半转凑上他,低低说了几句。
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只听严大人惊喜道:"当真?"
陶大夫嗔道:"我骗你作甚?"
"快带路!"严大人一把捉了陶大夫的手。
"唉哟!"陶大夫吃痛叫了一声,随即反手捶了严大人一拳,嘻道:"严大人到时候立了功,可要记得替我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呢!"
"自然少不了陶大人你的份。"严大人连忙保证。
陶大夫飞转一双桃花眼,衣袖翩翩往镇外走去,低低笑道:"那都跟着我来罢!"
我眼见着火焰跳动,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内。
我伏在我爹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气一舒,我只感觉我的小腹已经涨得麻木。
我这才想起我还内急呢。
"当真忍不住了!"我急急叫着从我爹身上胡乱撑起。
这手一撑,我便摸到了我爹身上一条……咳咳,硬物。
我一怔,忍不住又顺着那硬物上下摸了一摸。
我爹一脚把我踹开。
差点没把我从树上踹下去。
我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身体,扭头惊喜道:"爹,原来你没有隐疾啊?"
我爹咬牙看着我,眼神十分怨毒。
我连忙道:"爹,陶大夫说得不假,手指长那活儿也长。我那时看你手指比我长,就知道……"
"你不是内急吗?"我爹冷冰冰打断我。
我回神,一拍脑门道:"是啊,再忍我可要断子绝孙了。"
27
我坐在树桠上小解完毕,只觉整个人脱胎换骨,精神抖擞。
于是我问我爹:"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爹本是一直扭着头不看我,闻言转过脸来,颇为诧异地瞧我。
"你不是说要在陶大夫家待一宿吗?"他突然不答反问。
我很想告诉我爹,这辈子我只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我又怕他骂我大逆不道。
所以我只好含糊道:"天太热了。"
我爹沉默一会儿,又问道:"刚才树下那些人的交谈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我点头道。
我爹木然,轻叹一声,喃喃问:"那你……是要走么?"
我道:"爹,当然要走啊!我听他们说话,应该是和陶大夫出镇子去寻咱们了。咱们得趁机赶紧下树,往其他地方躲。"
我爹嘴角又一抽,好半天才低声道:"不是这些。"
我摸了摸头。
我爹垂眼继续道:"他们先前说的那些……盛昭的事情,你……听明白了吗?"
我笑道:"爹,这我知道。定是他们将你我错认成了什么盛昭晏清,爹你当时见辩白不过,便见机行事在屋子里将计就计,我们才好安然脱身。"
我爹怔怔地看我,勉强张了张口,却什么字也没有吐出来。
紧要关头,我爹被我表扬一通竟然这么害臊。
于是我直接把先前拉我们上树的布绳取过来,伸手系在我爹腰间。
"爹,咱们先下去再说。"
我爹的身体在我手下微微颤抖。
我这才发现,有一枚铁橄榄深深嵌在我爹身侧的肋骨之下,血液凝结,形成了一个可怖的黑孔。先前夜色深重,我爹又只将身体另一侧对住我,我竟然不曾察觉
我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爹!"
我爹回神,低头看了看,柔声道:"没事。待会儿取出来就好。"
"什么时候的事?"
我爹抬手摸我的脸,无所谓笑道:"下一次冒冒失失往外闯的时候,要记得看身后。"
定是我先前在屋里拉着我爹想突破重围之际有人发了暗器。
"这群歹人!"我恨恨呸了一口,"我将来定要炮制他们,否则我……"
我本想起个誓,可转念想到上次那个被我破了的誓,只好悻悻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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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爹一前一后下了树。
我对我爹道:"他们既然往东出镇,咱们应该往西逃才好。"
我爹神色十分犹豫。
我劝道:"爹,我听王狗蛋说,如若往西一直走,就能走出咱们大周国,走到邻国大梁去。如若咱们能去大梁,就没有人能来害我们了。"
王狗蛋还说,大梁和大周素来不和,以前老是打仗,他有个兄长六年前就被征兵的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当时听完怕得要死,生怕我也被征走了,再也见不到我爹。不过好在这一年战事平和,总算让我宽心不少。
我爹不接我的话,只抬头往西眺望。
我跟着他眺望。
西边半弯残月低垂,和着几颗孤星闪耀。
我不知道我爹在瞧什么,所以我回头看他。
夜风吹得他满头长发乱飞。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目光就如这漆黑的荒野一般,茫茫然完全看不到尽头。
"还是往南去吧。"许久之后他淡淡道。
我还想再劝我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噗哧笑道:"真是的,你怎么跑着跑着连衣服都跑没了?"
===
不好意思,这一更木有肉也不好玩……这是个过渡段……我要在翻页前把啪啪啪写出来!
我数了数,上一更后面多了大概有50个回帖……这么多人看……我……压力好大呀……
28
我一回头,大吃一惊。
刚刚往镇东而去的陶大夫离而复返,此刻就如鬼魅一般地立在婆娑树影里。
我赶紧往他身后看。
除了那个盛材,并无他人。
我暗暗松一口气。如若只与这两人打架,我一点也不怕。我方才一棍子不就把他们俩同时打趴下了吗?
盛材已经脱了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朝我奉上。
我瞪他一眼:"谁要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一如既往地唯唯诺诺。
陶大夫却掩袖笑道:"盛昭,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是耗子吗?"
我本想驳他,转念一想,还是纠正他道:"我不是什么盛昭,我叫梁昭,我娘死得早,我从小就跟我爹在一起。你们都认错人了。"
陶大夫一愣,抬头看不远处的我爹。
"晏清,"他问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告诉他吗?"
我爹死不吭气。
陶大夫走到他跟前,又道:"我方才帮你引开他们,便是卖一个人情给你,让你晓得我们的诚意。"
我爹还是不吭气。
"这位盛材是盛家的管事,听闻盛昭有可能尚在人世,专程来此处打点一切。"陶大夫接着道,"晏清,你保不了自身,不代表盛家保不了盛昭,你何苦还要心肠歹毒拖他下水呢?"
我只听到"心肠歹毒"四字,不由推他道:"不许你说我爹。"
我爹咬唇,许久方不舍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道:"你们告诉他,也是一样的。"
陶大夫却寸步不让,道:"你将他弄成这个痴傻样,他如今偏偏只听你的。你若不亲口与他说,他如何会信?"
我爹闻言身子一颤,面色苍白地看了眼陶大夫。然后他艰难地抿了抿嘴角,想向我走来。
陶大夫眼珠一转拦住他,戒备道:"站在此处说不一样麽?"
我爹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我,低低叹一口气。
然后他涩着嗓子开口,对我道:"先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明白我爹的话,我爹已经面无表情地接着道:"我本名晏清,大梁国甲子年生人。你本名盛昭,大周国甲戌年生人。"
说完这句他抬睫,扯起嘴角莫名开心一笑,续道:"你我仅差十岁。我,不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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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愣,随即问:"你真不是我爹?"
他颔首。
"也就是说咱俩无亲无故,八辈子也打不到一块儿?"我追问。
他闻言看了看我,似乎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勉强再颔首。
我得了他肯定的答案,顿时只觉夏风清爽,吹得我心情无比舒畅。
"真是太好了!"我一拍大腿高兴道。
当然是太好了。这下我可再不用茶不思饭不想憋屈纠结了。
我爹却苦笑一声,侧了头低声自语道:"巴不得和我撇清关系么?"
"当然啊!"我接道,"你晓得么,我可都快被你这个爹爹的身份折磨死了。"
我爹依旧侧着头,只不过不再接我的话,单单轻叹一声。
我埋怨他道:"真是的。人家七十岁的李员外巴不得说自己是十七呢。你却吃饱了撑着硬把自己说老五岁,装神弄鬼冒充我爹!"
陶大夫在旁边轻笑一声,插嘴道:"他是大梁送与大周的人质,一年前擅自逃京而出。如若不把自己说老五岁领着你这个儿子做挡箭牌,怎会那么容易躲过搜捕?"
说完这句,他走到我跟前,将我远远拉开,背对着我爹道:"盛昭,你与他是不同的。我刚才已将那群钦差引开,他们往东而去,几日之内不会折回的。你家世显赫又少年得志,趁此机会早日回京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都排队等着你呢。"
我疑惑问:"荣华富贵?"
陶大夫笑着戳了戳我额头,道:"是啊,荣华富贵。到时候你顿顿吃鲜鱼,想尝酥糖就尝酥糖,心痒没有?"
我问道:"是方才你们给我吃的那种酥糖吗?"
陶大夫含笑点点头。
我连忙点头道:"能想吃酥糖就吃酥糖,那自然是好得都无法无天了。我做梦都梦不到呢!"
不过我转念一想,又道:"可我爹不吃鱼,顿顿吃鱼他就只能扒饭了,这个不好。"
陶大夫啐道:"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金山银山由着你挑,你还惦记晏清做什么?"
我想了想,认真道:"金山银山都不及我爹。"
陶大夫脸色一僵。
那盛材已经走到我跟前,朝我行了个礼:"大人,您还是快些离了晏清,跟小的回京吧。虽说以前您与他便有些牵扯,但如今人人只道您是被晏清挟持,身不由己。小的已经打点好一切,圣上绝不会怪罪大人的。"
我纠正道:"我没被他挟持,也没身不由己。"
陶大夫上前扯着我,一边往回走一边道:"盛昭,你可别因为如今他待你好就心软。晏清当年可是大梁的重臣,杀我大周百姓无数,掠我大周城池无数,他如今不过是走投无路,利用你身份显贵来保自身罢了。"
那盛材也劝道:"大人,您当日在京城,每回见完晏清回府,便会摔盆摔罐,骂他心思歹毒狡诈无比。"
我听他们如此非议我爹,十分生气,摔了陶大夫的手,道:"我虽愚笨,但自己有眼睛,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说完这句我回头道:"爹,别理他们。咱们走!"
头一回,我却呆住。
身后树色婆娑黑影重重,我爹他,已经不在原处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揉了揉眼睛往四周张望。
有个人影正往不远处的山中走去。
"爹!"我急得对着他大叫,"你一个人要去哪里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隔得远,他没有停下,眼见着就要消失在夜色里。
我急急忙忙想去追他,却被陶大夫一把拦腰抱住。
"盛材,快来制住他。"陶大夫焦急道。
盛材赶紧上前。
我冷笑一声,一弯腰就把他从身后顶起。
陶大夫被我顶离了地面,俯在我背上哇哇乱叫。
我随即反手抓住他的肩头,将他越过我的头顶一把朝我面前的盛材摔去。
盛材被陶大夫的身体砸中了头,人晃一晃,便倒地晕过去了。
陶大夫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地之后眼珠翻了翻,好不容易扑哧喘半口气,随即也眼睛一闭晕过去了。
我拍了拍手刚想走,突然想到刚才我爹骂我不穿衣服就紧贴在他身上。
于是我又重新蹲下,剥了陶大夫的衣裳,胡乱往自己身上一套,随即往我爹的方向追了过去。
30
我追上我爹的时候,月亮朦胧照,泉水叮咚响。
我爹用布绳高高扎了头发,正蹲在山泉旁清洗肋下的伤口。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愈发显得我爹形单影只。
我想上半天,还是唤了他一声:"爹。"
我爹似乎不曾预料到身后会有人,听到声响猛地拔了插在靴子里的小刀反身跳起,模样十分戒备。
我有些怕,也不敢上前,只站在原地补道:"爹,是我,不是那群歹人。"
我爹神情复杂地瞧了我片刻。
然后他慢慢俯身,将小刀放在地上,随即张开双臂毫无防备地站直。
"我已说过我不是你爹,你何苦再这般做戏诱我?"他平静道,"我跟你们回京便是。"
我一愣,连忙道:"爹你误会了。我不是帮着他们捉你的。我是把他们统统都打晕了之后,特意回来寻你的。"
我爹怔怔看我。
"干吗回来?"良久之后他垂手问,"你不是喜欢吃京城的酥糖么?你不是喜欢和陶大夫一起玩么?"
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
我挠了挠头,嘟哝道:"我是喜欢,可那是因为有爹你在我身边啊。"
"你跟着我,这些喜欢的事就都不能做了。"
我想了一想。
我没钱吃酥糖其实也没什么,有钱了我就给我爹买茶叶。只要我爹开心,我就开心。
我不能和陶大夫玩更没有什么。我爹既然不是我爹,那我和我爹一起玩,不是更开心吗?
所以我走到他面前,朗声回道:"不打紧,爹。我跟着你,就是我最最喜欢做的事。"
我爹抬睫瞧我,一对瞳仁在夜色里莫名地晶莹闪亮。
然后他伸手,撸了撸我不合身的衣裳,淡淡笑叹道:"傻模傻样竟也有好处。"
他手一抬,我便瞧见了他重新开始流血的伤口。
"爹你别乱动。"我连忙把我爹按坐山泉边,"我先替你把暗器取出来。"
那枚铁橄榄上头居然带着倒钩,我取了半天,沾满一手血,才把它弄出。
底下的血随即慢慢涌出。
我赶紧掬了泉水清洗伤口,又撕下衣裳在我爹肋下绕了好几圈,方才安心。
然后我便抬眼去看我爹。
我爹闭目斜我怀里,额上虚汗厚厚一层。
"爹,你还行么?"我惴惴地问。
我爹没应我。
我想我爹大概是痛得昏过去了。
我捏住衣角替他擦了擦汗。
我爹薄薄的嘴唇上,一如既往地泛着水光。
我曾偷偷吻过我爹,所以我晓得他的嘴唇很软很甜,就像是……就像是……那京城来的好吃的酥糖一样。
我忍不住咽口唾沫,慌慌张张往四周扫了一圈。
没有人。
有人也没什么。反正他不是我爹,算不得大逆不道。我心中默念一遍给自己壮胆。
壮完胆后我深吸一口气,闭眼低头,第二次吻上了我爹的双唇。
皮肤与皮肤触碰上的一霎那,我爹突然睁眼,一把推开我。
我正坐在泉边,被我爹冷不防一推,立马失去重心落入水中。
水流湍急,我吓得扑腾直叫:"爹,救救我!"
"死了才好。"我爹一边冷冷道,一边朝我伸手。
我好不容易爬上岸,悻悻道:"爹,原来你刚才没有昏迷啊?"
我爹哼一声,继续冷道:"怎么着?敢情我人事不知你就能吃了豹子胆胡来么?"
我一听可吓坏了,连忙道:"爹,我哪有那个胆子啊。你人事不知的时候,我只胡来过一回。"
我爹闻言,脸色立马变得极差。
"胡来过一回?"他厉声问。
我见状不妙,只好哭丧着脸老实交代:"爹,我对天发誓,千真万确只有一回……我就……我就……碰了碰你的嘴儿,其他什么地方都没有碰!"
31
我爹咬牙,寒声追问道:"那是哪一回?"
"就是上月我在陶大夫家玩了一宿,你寻我不着发了旧疾的那……那一回。"
我爹闻言嘴角一抽,抬手就想打我。
我向来晓得我爹打人贼痛,赶紧双手抱头大叫道:"你又不是我亲爹,我喜欢你,碰你的嘴儿也不算有错呀!"
我爹顿时没了动响。
我张开指缝偷偷往外瞧。
我爹正看着我,双眸如水,格外清透。
"你吻过陶大夫么?"他突然问。
我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我爹身体一颤,缓缓把手放下,侧过头去不知在想什么。
我琢磨着形势有转机,赶紧一五一十交代道:"我每次和陶大夫玩,从不碰嘴儿,都是直接剥净他的衣裳,将他……"
"今晚寻个山洞歇息吧。"我爹有些厌恶地打断了我。
===
歇息的山洞口要小,否则防不了吃人的野兽。我与我爹在山泉上游好不容易寻着一个合适的。
我爹先爬了进去,拾掇里面的碎石乱草。
我站在外头瞧着。山洞不大,仅容二人转身。
我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裳。方才掉落山泉,我浑身都湿透了。
我寻思一回,便将淌水的衣裳全部褪下,铺在岩石上晾着。
铺完之后我席地坐下。
"爹,陶大夫说那群歹人都往东去了,几日内不会折回。"
我爹在山洞里"嗯"了一声。
"爹,咱们以后得换个名字换个身份。"
我爹已经拾掇完毕退出山洞。
他猛然瞧见我一丝不挂,立马背对着我大咳一声。
我连忙问:"爹,你还好么?"
我爹突然回头,恶狠狠道:"你老是不穿衣服,我怎么会好?"
我愣了一愣,解释道:"爹,山洞小,你又有伤,碰不得水。所以我才把湿衣服都脱了。"
我爹不再看我,只咬牙低声道:"进来睡吧。"
山洞狭长,我只好侧身躺在我爹身旁。
我爹背对着我,呼吸紊乱得很。
我有些担心,便从他身后伸手,摸上他的心口。
我爹浑身一颤。
他的头发就势钻进了我的鼻子。
淡淡的水墨香乘虚而入,一寸一寸酥痒我的全身。
我只觉得我的心也和我爹的心一样,咚咚跳得飞快。
我咽了口唾沫,底气不足地问道:"爹,你……你睡着了么?"
我爹半天没应我。
我正有些悻悻,却听我爹开口,道:"我睡着了。"
我一愣,随即嘿嘿一笑,抱紧我爹道:"爹,你唬我玩么?"
我爹破天荒地没推开我。
我愈发壮了胆子,用自己的那活儿蹭着我爹。
蹭到最后我终于按捺不住,伸腿搁上我爹,将他俯压在我身子底下。
我爹十指扣入土中,胸膛在我的手里一起一伏的,似乎极力忍着什么。
我可忍不住,伸手一扯就把我爹的裤子给脱了。
我爹浑身又一颤,咬牙切齿道:"好个你,非要……"
"爹,你放心。我可会骑人了。"我赶紧道,"陶大夫每回被我骑,都爽得要死要活的。"
说完这句我顶开我爹的双腿,一手扶住自己那活儿,准备进去。
我爹突然在此刻大力拧身,反肘就把我仰面压倒。
"盛昭,你就给我省省吧。"他低笑一声道,"我会骑人的时候,你还没学会脱裤子呢!"
32
我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疑惑道:"爹,不对啊。你能骑人的时候,怎么说也得十五、六岁吧?我比你小十岁……除非是傻子,哪有人五、六岁还不会脱裤子啊?"
"可不就是你么?"我爹一手把我一条腿搁他肩上,另一手摸在我股间,半笑不笑地回道。
说完这句他猛地伸了根手指头进来。
我大吃一惊,刚想蹬我爹,我爹的手指却轻轻地在里面动了一动。
十分奇异的感觉。
如果逼着我形容,就好像是……好像是……方才我爹柔软的发丝钻在我鼻子里不安分地撩拨。
同样的酥痒,只不过这一次,酥痒催生了炙热,仿佛要融化我一身的骨头。
我彻底卸去戒备,迷迷糊糊叫一声:"爹。"
我爹立马低头用嘴堵住我。
"要叫就叫我的名字。"他在我嘴里道。
是了,我想起来了,他不是我爹。他与我说过他原本的名字。
可我此刻大脑被撩拨得一片空白,竟然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我爹的名字。
我只好努力舔了舔我爹。
我爹突然停下,将头支在我的胸口,迷惘看我。
"盛昭,"他轻声问,"你狠心说我们不会有结果也就罢了,可你怎么就能狠心忘记我呢?"
我看着我爹。我爹好看的眼睛里黑深一片,就像是无底的深渊,逼我永无止尽地坠落。
我不由伸手,紧紧抱住我爹,道:"你胡说什么?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巴不得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我爹的下颚在我的胸口一震。
我又道:"咱们去找个有茶有鱼的好地方,你喝喝茶,我吃吃鱼,什么也不管,一起……"
"一起过一辈子。"我爹补道。
然后,他突然撤了在我身体里的手指,反手轻捏住我的那活儿。
他的手指,带着温暖的湿润
我哪受得了这般刺激,浑身立马接连打上十几个颤。
"快快快!"我急着想翻身,"再不让我骑你,我可熬不住要泄啦!"
我爹却偏要趁火打劫,肩头死死抵住我,手腕倏地一翻,又在我那活儿上挠心挠肺地一撸。
我整个人顿时都被我爹撸空了。
"这就熬不住了?"他挑了眉低笑一声,"还没到你爽的时候呢!"
我睁大眼睛看我爹。
还没有到我爽的时候?妈呀!这可已经比我骑陶大夫爽上了一大截呢!
就在这我发愣的功夫,我爹已经挺身,直直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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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激灵回神,只觉自己身体被撑得满满,不由双腿乱蹬大叫一声。
"疼死我了!快……快出来!"
我爹一口咬上我的耳垂,道:"当真要我出来?"
我刚想点头,我爹已经往里顶了一下。
这一下可顶得了不得,就好像是千千万万根手指同时在我身体里撩拨,只一瞬就撩拨出熊熊大火,滋滋飘香着快乐。
我迟疑一下,摇头道:"你还是别出来了。虽说有些痛,可也舒坦得很。"
我爹笑一声,叹道:"果然傻了也有好处,晓得承认舒坦了。"
说完这句他又开始一深一浅地顶我。
前所未有的感觉,我呆住。
浅的时候我好像被他顶上了天,轻飘飘随手摘朵云彩当枕头;深的时候我又好像被他推下了海,波涛如褥沉甸甸地裹住我。
我开心得不得了,跟着我爹的节奏咿咿呀呀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我爹却不再说话,只是吭哧吭哧地喘气,渐喘渐重。
到后来我口干舌燥再也支撑不住,便颤巍巍伸手,想摸自己的那活儿。
我爹抢先,道:"我来。"
我信我爹。
我爹温暖的手指轻轻勾上,纠缠如蒲苇,狡猾如灵蛇,跟着他顶我的节奏一起一伏。
我只觉得我的心儿也随之一起一伏,一会儿飞到太上老君的九重天,一会儿沉到东海龙王的水晶宫。
起伏到最后,我却被吹进了镇上的饴糖铺。
我浮在半空中,底下是大缸大缸的酥糖,眼花缭乱玲琅满目。
"爹,你……你快些!"我急急抱紧我爹。
我爹知道我要什么。
急速的套弄与剧烈的冲撞暴风骤雨般地袭来,一把就将浮在半空中的我,推落进酥糖堆中。
扑面而来的甜蜜幸福,我终是抵抗不住,低吟半声后便一泻而出。
完事之后,我与我爹就这样大汗淋漓地抱住对方,大口呼气吸气,谁也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爹先从我身体里退出来。
我立马感觉到有液体从我的后头慢慢流出。
我爹已经爬出山洞,默默用泉水洗身子。
我捂住屁股,也跟着他爬了出去。
月亮正高,照得我爹脱俗出尘。
我一瘸一瘸走到我爹身旁。
我爹看我一眼,柔声问道:"还痛?"
我摇头:"爽快都来不及,哪还感觉得到痛?"
我爹微微笑了笑,也不接我的话,低头继续掬水洗身子。
"爹,"我走到他身边,道,"早知和你玩这么爽快,我当初干吗还要去找陶大夫呀?"
我爹也没有抬头,只淡淡道:"以后你别再去找别人就成了。"
"那当然。"我点头,随即也学着我爹的样子洗身子。
洗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一处关键。
"我说,爹。"我道,"你也答应我件事,成不?"
"什么事?"
我拿水抹了抹脸,认真道:"你以后可也不准找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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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我爹重新在山洞里躺下。
我今儿个和我爹互明了心意,早就高高兴兴地把周公赶到天涯海角去了,这一时半会儿哪还睡得着呀?
"爹,"我推推我爹道,"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儿吧?"
我爹侧身瞧我:"以前的事?"
"就是以前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好上的?究竟是你先看上我?还是我先看上你?还有我们……"
我爹把身体又转了回去,冷冷道:"你都记不得了,告诉你又如何?"
我一听可急了,抱住我爹道:"当然有用啊!我听说道观前的槐树听多了道士念经做法,百年千年之后,也是能成仙的。我若多听你说说,保不准我就记起什么呢?"
我爹摸了摸我的手,轻叹一声,道:"就怕适得其反,你最后只想起一半。"
"哪怕想起麦芒那一小撮也是好的呀。"
我爹摇头,道:"不见得好。"
我听不懂我爹的话,只好挠了挠头,道:"爹,我现在精神好得很。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你就当说个故事,让我好好睡一觉呗。"
我爹不吭气。
我悻悻地砸嘴,无聊地看山洞顶。
"四年前,我来大周为质。"良久之后,我爹终于开口。
我赶紧竖起耳朵听。
"姓陆的用尽一切……手段逼我归顺大周。"
我皱眉打断道:"姓陆的又是谁?"
我爹蔑笑一声,回头抚摸我的脸,轻道:"大周皇帝姓陆,是你表兄。"
是了,隔壁王狗蛋与我说过,咱们的皇帝姓陆。
我当时寻思着这和我八辈子也打不着关系,所以也就没有用心记住。
我爹又道:"后来他便派了你来游说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我爹弯起嘴角莞尔一笑。
"然后呢?"我追问。
我爹闭了闭眼再睁开,一双眸子又深又亮,"然后我们便互相钟情了。"
我一愣,随即推了推我爹,埋怨道:"哪有你这么讲故事的?最紧要的地方一句话就带过了。到底是怎么钟情的呀?为什么会钟情呀?你都不说明白。"
我爹眼神突然有些哀伤,好半天才道:"怎么会钟情,为什么会钟情,谁能说明白想明白呢?"
我看着我爹。
我爹的眼角,好像闪着泪光。
我慌了,赶紧抱紧我爹,安慰道:"爹,咱不说故事了。睡觉睡觉!我明早早些起来,给你去摘野果吃。王狗蛋说,山泉边的野果最甜了,比自家院子里种得还甜。"
我爹仿佛没有听见我说话,只垂了眼喃喃道:"如果当时能想明白,大概……我与你就都不会由着它发展,直到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解脱了吧?"
我看我爹伤感的样子,哪还敢多问呀?
我只伸手,覆上我爹的眼睛。
掌心有一滴温湿。
我等上一会儿,终于等到我爹呼吸匀长。
我爹应当睡着了。
我默默琢磨我爹的话。
大周皇帝是我表兄。
那我爹还要愁什么还要逃什么呀?我回去与我那皇帝表兄求个情,告诉他我看上了我爹,让他开个金口放了我爹,不就一了百了了?
我想得高兴,只觉得今后的生活像阳光一般灿烂,很快便也睡着了。
35
我惦记着给我爹摘野果,天濛濛亮就自发醒了过来。
我爹还是呼吸匀长。
我偷偷放开抱住他的手,往山洞外爬。
我爹很警觉地睁开眼。
"爹,你有伤好好睡着。我去摘点野果。"我连忙道。
我爹看了看我,嘱咐道:"泉边石滑,别再摔下去。"
我使劲拍了拍壮实的大腿,道:"爹,我哪有那么不利索呀?"
我爹瞥我一眼,道:"那昨晚是野鬼摔水里对着我喊救命的吗?"
我一愣,嘿嘿讪道:"昨晚那一回可不是我的错,是你下套装死,诱我吻你,故意出我洋相的!"
我爹又好气又好笑地回道:"我装死,诱得可不就是色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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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过我爹,便悻悻爬出山洞。
外头泉水肆意奔腾,哗哗作响,震耳欲聋。
我先摸到昨晚晒在外头的衣裳穿好,然后深吸一口气。
我爹是因我受了伤,要多吃一些野果才能好。我可不能让我爹失望。
我雄心壮志沿着山泉往下走。
走了十几步,我倏地一愣。
陶大夫坐在前面不远处的石头上。
他穿着昨晚盛材的衣服,眯起桃花眼看住我贼贼地笑。
他看上去十分的精神,一点也不像昨晚被我摔晕过去的恹恹样子。
"你力气可真大,昨晚那一下摔得我疼死了。"他已经揉着手腕装模作样道。
我撇嘴:"可不是你自找的?"
"好好好。是我自找的还不行么?"陶大夫一副无奈的样子,朝我招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想起昨晚答应我爹的事,便道:"你又来找我说什么?我应允过我爹了,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跟你玩的。"
陶大夫噗哧笑一声,无所谓道:"不玩就不玩呗。我以前在京城做官,哪有人敢不要脑袋找我玩?"
我听他说京城,便好奇问道:"我爹说大周皇帝是我表兄,是真的吗?"
陶大夫一愣,随即欣喜点头,连道:"不错不错!"
说完这句他骨碌碌眼珠一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来,又朝我招手:"你那皇帝表兄听说你在这里都没钱买吃的,特意带了酥糖来给你吃。"
我走近两步看了看,皱眉道:"那么小的匣子能装多少酥糖呀?做皇帝不都睡在金山里头吗?这也太抠门了些!"
陶大夫又一愣,随即转脸笑道:"傻子!好货都是少而精的。这里的酥糖一粒就要一两银子呢!"
我听了吓一跳:"你唬我么?"
陶大夫笑得更魅,朝我勾眼道:"你自己过来打开看看不就晓得了?"
我想想有道理,便走到他身边,接过匣子伸手打开。
打开匣子的一瞬间,一股异香突然扑鼻而来。
我只觉得脚下一软,随即头重重在岩石上磕了一记,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36
我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周围有许多极大极大的星星。我睁眼仔细瞧,才发现有些星星里头蕴着景致,有些星星里头藏着人影。
景致都是不重复的亭台楼宇,而所有星星里的人影,却都是同一个人。
那人穿盔戴甲,面孔朝下趴在泥土里,一动也不动。
我总觉得他看上去十分的熟悉,于是我探头到一颗星星里,仔细瞧他。
鲜血从他身上不断流出,湿透了他的战袍,也染红了地下刚冒出来的青草。
"盛昭,快走!"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对我道。
我问:"你是谁?你要我走到哪里去?"
他仿佛没有听到,只咬牙切齿地急促道:"记住替我报仇!"
我挠了挠头,又问道:"你仇家是谁?为什么我要替你报仇?"
他却不再说话,也不再喘气了。
我伸手,想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将他的面孔瞧个究竟。
手指触碰他的一霎那,我心里突然涌上一波前所未有的难过。
难过如滔天巨浪,一下子就把我推出了黑暗。
我醒了。
醒来我便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辆正在前行的马车里,身旁是陶大夫。
陶大夫半倚车壁,一浅一深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
我摸不清状况,只好侧头仔细回想。
不知为何,这一回想,那梦里头沾满鲜血的人影再一次挤进我的脑海。
"记住替我报仇!"
"记住替我报仇!"
"记住替我报仇!"
这六个字在我的脑海里瞬间化成巨石,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我经受不住,捂头蜷身大叫一声。
陶大夫闻声咂了咂嘴,一抹口水继续打小呼噜。
马车外却起了动响,不一会儿,就有人掀开车帘,恭恭敬敬道:"谢天谢地!盛大人,你可终于醒了啊?"
我还没从刚才的头痛中回过神来,只噗哧噗哧地喘气,抬头看那掀开车帘之人。
这一看,我可吃惊不小。
马车外站着的,不就是那群歹人的头头什么官差什么严大人?
我一把推醒身旁的陶大夫,问道:"你不是说把歹人都引到东边去了吗?"
陶大夫被我吵醒,一脸不耐烦,揉着眼睛惺忪呸道:"你以为我是你家那盛蠢材么?只被你凌空抡一下就会没用地晕过去?"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大怒道:"姓陶的,你竟敢三番四次做戏骗我?"
37
陶大夫闻言十分不高兴,柳眉一抬道:"怎么着?我人是你抡的,衣裳是你剥的,我都没怪你,你到倒打一耙反怪我假意昏迷?"
我反驳不过,便瞪他一眼,道:"那今早在山泉边我又没招惹你,你干什么骗我打开糖匣子?"
陶大夫嗤笑一声,扭头道:"自己贪嘴还怨别人?"
我更加生气,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扬手便要打他。
严大人见状忙爬上马车来打圆场:"盛大人,您别生气。陶大人并不是要做戏给盛大人您看,而是要做戏给晏清看啊!"
我一呆,突然想到昨晚我在山泉边重新找到我爹时,他十分戒备的模样。
他当时对我道:你何苦再这般做戏诱我?
我爹对这一场阴谋显然早有所察觉。
可我却信誓旦旦与他说,他是误会了。
我爹沉默,再没反驳过我。
我爹不仅没再反驳我,还对我很温柔,还与我互明心意,还与我……与我……一起玩乐。
好得太反常了,他好像是要把这一辈子的幸福统统挥霍掉一般。
这要放在以前,那简直是我做梦也梦不到的事情。
我不由咬牙道:"我一直糊里糊涂做着你们诱我爹的饵,是吗?"
陶大夫已经推开我,哼笑道:"晏清当年被认为是大梁的后起之秀,甚么一条军计带上五千精兵就能伏杀我大周三万将士,传得神乎其神,依我看,头脑也不过尔尔。"
"我爹他早就发现了!"我大叫着扑上去就把他压倒身下,伸手狠狠抽他一嘴巴。
陶大夫的嘴角开始流血。
看到血,我的头突然又痛得很。
那个沾满鲜血的人影满眼的晃晃悠悠,不停地对我道:"记住替我报仇。"
"快说,"我努力甩头,把人影甩走,高声道,"你们到底把我爹怎么样了?"
38
陶大夫面皮都破了,却冷笑着不答反道:"好你个盛昭,竟敢动手打我?等到了京城,你就等着圣上降罪吧!"
我呸道:"皇帝老儿是我表兄,我还怕你不成?"
严大人上来拉扯我,劝道:"盛大人,您消消火儿。陶大人他……"
我反肘就把他撸了过来,一手大力掐住他的脖子道:"快带我去见我爹。"
严大人杀猪般地大叫道:"盛大人你可别杀我啊!"
我威胁他道:"留你的命也成,用我爹来换。"
严大人哭丧着脸道:"盛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十八口都靠我一人为圣上卖命养活,您不能断我全家生路啊。"
我哼道:"你若不答应,现在我就断了你全家生路。"
严大人的脸顿时成了苦瓜样儿。
陶大人已经慢悠悠坐起来,抹了脸上的血呸道:"严钧你个畏首畏尾的衰人。我早说了多给他灌些迷药,一路送到京城不就一了百了了?现在无端生出这么多事儿来!"
严大人叹气道:"陶大人,你还不知盛大人是什么身份?如果吃多了迷药吃出什么差池,圣上怪罪下来,我等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陶大夫抱肘哼鼻道:"究竟是你了解圣上还是我了解圣上?"
严大人苦笑道:"啊,自然是……自然是陶大人了解圣上多一些……"
陶大夫十分满意地哼上一声,朝我挪近。
我听到他们迷药来迷药去的,害怕一不留神陶大夫又对我使坏,便拖着严大人往马车门口退了退,对陶大夫道:"你离我远些。"
陶大夫白我一眼,道:"你堵门口不让我出去,我怎么带你去见你爹?"
我一愣,随即大喜,忙不迭地拖着严大人下了马车。
外头的小兵小将们都吃了一惊。
陶大夫跟着跳下马车,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袖子,朝我挥手道:"来罢!"
我这才发现太阳落山了,晚霞将西边的天际染得血红血红的。
我的头再一次痛了起来。
那个人影晃来晃去,不停地念着"记住替我报仇"。
这人也真是的,我都没看清他的脸,更不知道他的仇家是谁,他偏偏这么烦着我。
我强行稳住自己,捉着严大人跟在陶大夫身后往队伍后头走。
天黑了,行进的队伍燃起了火把,
这队伍的人数,似乎多了许多。
陶大夫带我来到一辆载马粮的车前,吩咐人将上头的青草扒开。
里头露出了一个硬木笼子。
我探头一瞧,一个人面孔朝下倒在笼子里。
这背影我多熟悉呀,不是我爹是谁呀?
我叫道:"爹!爹!"
我爹没有反应。
我急了,回头对陶大夫道:"快把笼子开了,放我爹出来。"
陶大夫摊手一笑,道:"这笼子是大理寺特制,没钥匙没锁。关上了一般人就开不了,只有回了京城由大理寺拿特制的工具才能撬开。"
我不信,回手就掐紧严大人。
严大人顿时呼不出气儿,惨白着脸结结巴巴道:"盛大人……真的啊……真的啊……啊……"
我哪管他,只越掐越紧,然后突然觉得严大人裤腿上一湿。
我低头一看。
严大人竟吓得尿了。
陶大夫也发觉了,顿时乐不可支道:"严大人,这可是大病,得治啊。不过你放心,我医术高明。待会儿我给你开个药方,三帖包好!"
严大人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看着情景,便知他们关于笼子不可开的言论不假。
不过这种事儿却难不倒我。
我嘿嘿笑一声,一手夺过身旁一人手里的火把,就往笼子边上一扔。
火苗顿时嗖嗖地窜起。
我大笑一声,道:"我管你怎么开。反正是木头做的,我一把火烧了它,不就成了吗?"
"盛昭你……"陶大夫脸白了,顿了一顿对周围的人道,"还不快救火?"
我立马掐住手里的严大人,道:"哪个敢救火,我就掐死你!"
严大人赶紧扯开嗓子大喊:"不准救火!不准救火!谁也不准救火!"
那些人显然是听严大人的话多一些,顿时站在原地不动。
陶大夫气得双脚直跳,骂道:"严钧,好你个贪生怕死的!"
我哈哈笑道:"陶大夫,你方才不是说自个儿医术高明吗?你倒给看看,这贪生怕死之病,又该怎么治呀?"
陶大夫狠狠拿桃花眼瞪我。
我看着火苗已经将笼子烧出了一个窟窿,心里生怕着待会儿烧得没底,一不小心把我爹给烧死了。
于是我拖着严大人跳上马车,顺着窟窿爬进木笼子。
到处是火苗,严大人又吓得哇哇大叫。
我爹趴在笼子里,终于动了一动。
他还活着呢。
我大喜,腾出一只手去扶我爹。
触碰上我爹后背的一刹那,我猛然看到我爹的身底下正流出殷红的血。
一样染湿衣服的血,一样染红底下青草的血。
梦境里藏着人影的星星突然在此刻炸裂开来。
无数的记忆碎片就此纷飞,宛如漫天鹅毛大雪,白茫茫飘得到处都是,只一瞬时就冻结了我的心。
我呆住,不由自主地撤手,放开严大人。
我爹勉强抬肘,想撑起自己。
我一把将他翻过来仰天压倒。
"晏清……"我咬牙切齿道。
我爹看着我,眼神突然变得一片寂灭。
"你想起什么来了?"他淡淡地问。
我冷笑道:"是啊,我想起得可真不少呢。"
然后我伸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接着道:"我之所以十四便袭爵,是因为我亲爹在我十四岁那一年,领兵中了大梁的埋伏,战死沙场。"
晏清还是看着我,继续淡淡地问:"只想起这个吗?"
"只想起这个不是便宜你了吗?"我哼笑一声,凑上他的脸,道,"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杀,大梁以五千精兵灭我大周三万人。"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停,随即一字一顿地接道:"能有如此胆识如此智谋的,不正是梁国大将晏清你么?"
39
晏清置若罔闻,只垂下眼睫,轻声追问道:"还想起了什么吗?"
语气平平淡淡的,好像我亲爹的命都不是命一样。
我大怒,直接往他胸口揍了一拳,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想起这些还不够吗?"
他当即吐了一口血,可他却什么也不管,只抬睫盯住我瞧。
眼神如剑,落寞而犀利,直接戳透我的心。
然后,他微微启唇,虚弱而不甘心地问我:"盛昭,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我一愣。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呀?
这节骨眼儿上晏清不摆起架势准备着和我打上一架,居然还有心情反过来问我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我真不知是他傻,还是我傻。
"外面开金子花银子花酥糖花我也不管!"我继续朝他身上挥拳头。
晏清如星星般的眼睛倏然一黯,里头满满全是失望。
他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可他却不反抗。
我心情如周围的火一般烦躁,一把扯起他的手握成一个拳头,道:"你以为你装死我就会放过你吗?男子汉大丈夫,你这个懦夫快起来!快和我堂堂正正打一架!我们大战三百回合,一决死活!"
他还是不动。
我只好捏着他的拳头往自己身上狠狠砸了几下。
他突然笑叹一声,死气沉沉地问道:"你终于决心杀死我了么?"
我停住一切动作,看住他。
有火苗落在他残破的衣服上,瞬间就泛着肉糊味燃了起来。
我伸手替他扑灭火花,回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再笑一声。
"也不错。"然后他收起全部的神情,淡淡道,"你我钟情,本就是个死局。没想到,这个死局最后还是要靠你才能破掉啊。"
说完这句他突然出其不意地一把推开了我。
力气极大,我没有防备,撞上了身后着火的木笼子。
一块落下的碎木正好砸中我。我痛得龇牙叫一声,一边挥手赶火一边怒道:"晏清你个卑鄙小人!我光明磊落与你决战,你竟然暗算偷袭我!"
晏清也不理我,只自顾自卷起裤腿。
小腿上绑着一根丝绸发带。
那不就是昨晚我打了私娼人家堵我家要钱时,晏清让我去当掉的发带吗?
他说,那发带是我以前送他的。
他竟然逃难也带着这玩意儿。
晏清已经把发带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拢了头发想用发带束好。
我更是烦躁,扑到他面前扯过发带。
"我良心真是被狗吃了!"我咬牙道,"竟然还会给杀父仇人送发带!"
我越想越气自个儿,便把发带在手里一团,往大火里狠狠一扔。
火苗瞬间舔上发带,发出嘶嘶的声音。
晏清扑到火海里,不顾一切地把发带捞了出来。
我从后捉住他的手,顺势往上一拉,用发带勒住他的脖子。
晏清的头仰在我的怀里,唇色青紫,依旧紧紧捉住那根发带的一端死不放手。
人说看仇家痛苦是件快意无比的事儿。
呸呸呸,都是哪个不负责任的睁着眼睛在说瞎话?
我现在明明八爪挠心,难受得很。
不过难受也得挺着呀。做人不能忘本,是不?
我咬住唇,把心一横,发力收紧发带。
晏清吸不进气也不挣扎,只死死地捏牢那根发带。
我喃喃道:"你……你别怪我。我知你待我好。可待我再好你也杀了我亲爹,我怎么着……也得替我亲爹报仇呀!"
他倏然努力睁了睁眼,看着我的头顶。
然后他突然撤手放开发带,反肘将我往后重重一撞。
我身子被他撞得后退了好几步,仰天一倒。
这一倒可不得了。
我只看到木笼子顶部的那个大龙骨,被烧得变形断裂,正窜着火苗从上面直直倒下来。
那龙骨头掉落的位置可不正是我和晏清刚才站着的地方?
晏清跌坐在那里。
刚才将我推开,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只看着那根龙骨掉落,急促地喘气。
一瞬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扑到他身上,抢在龙骨砸落之前,将他压倒在自己身下。
然后啊……然后我便什么也不晓得了。
40
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儿。
我揉开眼皮仔细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
那人影儿一手竖着,不正是庙里供奉的菩萨吗?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敢情我吃了那么多鱼杀了那么多生,死后不是下地狱呀?而是有菩萨亲自接我去极乐世界呀?
我美滋滋地爬起来想跟着菩萨走。
这还没爬起我就觉得后脑勺火辣辣得痛。瞬间眼前一晕,我人又跌了回去。
有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我。
我回头看,发现那双手,是晏清的。
他乌黑的长发垂落,更衬他脸色苍白。
我看了看他嘴角的血丝,又回头看了看那灰头土脸的菩萨。
那菩萨只是一尊雕像而已。
我与晏清,处身在一个破落的山庙里。
我闭上眼,又睁开眼。
此景此景,像极了一年前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场景。
那个时候,我叫晏清爹。晏清照顾我。我们到处走。我们没有钱。可我们什么羁绊也没有,过得很快活。
我想了许久,终是将他的手推开,叹气道:"要是我还能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记不得,那该有多好。"
晏清闻言苦笑了一声,也没接我话,只低头推过两个碗来。
一个碗里装着水,另一个碗里装着给菩萨的供品。
我摸了摸疼痛的后脑勺,才发觉那里似乎有个伤口,被带子包扎着。
我伸手挑块供品,就水咽了下去。
晏清已经转过身去,一手扶着墙干呕着。
"陶大夫他们人呢?"我问道。
"我胁持了受伤的你,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追太近。"他有气无力地道,随即大咳一声,终于把那一口血吐了出来。
我咬了咬唇,一口气喝尽碗里的水,扬手就把碗摔破了。
晏清听到动静,回头淡淡看着我。
我拾起一块锋利的碎片,发力把他摁倒在地,用碎片抵起他的喉头。
他还是淡淡地看我,一动也没动。
"你以为胁持我,就能从他们手里逃脱吗?"我恨恨道,"你这个傻子,难道你忘了我会杀你吗?"
晏清突然仰头盯住我。
他被我用碎片抵住的皮肤顿时破了个口,沁出一滴血来。
"回去是死,被你杀也是死。"他波澜不惊地道,"我虽落魄,可自己到底该怎么个死法,由谁杀了我,这点选择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我咬牙瞪他。
晏清却视而不见,反倒浅浅一笑。
"而且,当时我还抱着一丝幻想……"他无限向往地道:"你被那龙骨撞了一下,指不定……醒来又会记起些什么呢?"
41
我闻言心中倏然一痛,好半天才道:"你是希望我记起我当日是怎么钟情于你的么?"
他垂下眼睫不说话。
"如若我想起来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活一辈子么?"
他沉默片刻,叹气道:"不可以。"
我怔怔笑一声。
晏清已经重新抬睫看我道:"其实如今这样,你只想起这些,全心全意恨我杀我,便是最好的结局。是我……奢求。"
说完之后他如释重负般地闭上眼,静悄悄躺在我的身底下。
我知他为人静冷,可我不是他,做不到如他这样静悄悄的。
他嘴角流出的血,还有被碎片割破的伤口里渗出的血,一点一点爬上我的手指,沿着我掌心的纹路悠悠走过,又一滴一滴地坠下。
好像是,好像是坠入了我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激出朵朵水花。
我与他在昆浦镇上的宁静生活就这样从心湖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如水墨画一般呈展。
有钱了。他给我去午市里买活鱼,我给他去集市上买新茶。
没钱了。他扎起头发写对联,我撸起袖子搬柴垛。
他生病了我伺候他喝水喝药。我闯祸了他替我收拾残局。
平日里咱们一起乐呵呵生火做饭。过年的时候咱们就凑在烛火下数铜板,算算能不能买套新衣裳。
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实在没吃的,我甚至会在清晨饿醒过来,捂住肚子跑去灶间舀水喝。
可是……可是……
每一天,当第一缕光亮透进屋子的时候,我都会看到他穿戴整齐从里屋走出来,问我:"睡得好吗?"
淡如晨风。
那一刻,我便觉得,只要我能看到他,即使每日都要饿醒过来,我这一辈子也是乐意的。
可我如今,却要杀了他。
好像是正做着酣梦却突然被人叫醒一样。
"全心全意地恨你杀你……"我喃喃道。
只因为我摔了一跤,头磕碰了山泉边的岩石,所有的一切都统统不同了。
我忿恨无比,高声重复道:"全心全意地恨你杀你!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全心全意地恨你杀你?"
思绪乱飞。
我一把甩了手里的碎片,站起身来就把自己的头对准墙上死命撞去。
还没撞上晏清已经拦腰抱住我。
我反身推开他,笑道:"你别拦我。反正我脑子是被撞坏的。我再多撞撞,保不准又撞成个前事不记,咱们再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晏清走到我跟前,反手就给了我一嘴巴。
"你以为你脑袋是铁做的那么耐撞吗?"他冷冷道。
我笑得更开心,回道:"撞死也不错呀!好过我如今这般痛苦。"
这句话不知怎么得激怒了晏清。他一把拎起我,将我抵在墙上。
我使尽全力想推开他。
我们就这样拉扯了一会儿。
他正犯旧疾,力气不如我,很快便被我推开,只好扶墙喘息。
"你既然怕我把自个儿给撞死了,"我对他道,"那好,你动手!"
说完这句我走到山庙门口,抱起一块大石头,塞到他怀里。
晏清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解释道:"不如你就用这块石头,把我脑子里想起的事情,统统都砸掉吧!"
42
晏清冷冷看着我,突然撤手,将那块石头往我脚下一扔。
我被砸到脚趾,当即痛得跳了起来。"爹,你看清楚啊!这是我的脚啊!不是我的头!"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又在叫他爹。于是我讪讪住了口。
"你就这么痛苦吗?"他突然问我。
我揉着脚趾头嘟哝道:"你自己用石头砸一下自己的脚趾头,就知道痛苦不痛苦了。"
晏清皱了皱眉,好半天才纠正我道:"我设计杀了你爹这件事,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我不响。
他一边咳嗽一边走到我跟前,看着我。
眸色如水,静静流淌。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撸过我的头发,淡淡道:"那如若我告诉你,当年你因此设计我长兄,让大梁皇帝趁机捉住把柄灭了我晏家三族,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外面突然惊雷一声,震耳欲聋。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胡说!"我叫道。
晏清笑了一声,道:"否则我为何要带你留在危险万分的大周境内?而不去投奔大梁呢?"
外面的雨呼啦呼啦地落下来。
我推开他,冲进雨里。
他设计杀我爹,我便设计杀他全家。虽说我在镇子上时常和人打架,可我以前怎么会是这样狠毒的人呢?
"你骗我。别以为我脑子不灵光,你就能骗我。"我回头道,"如若大梁皇帝灭你三族,你怎么会好好活着?"
"我本是要被凌迟的。可你想亲自看我死。"他面无表情地立在山庙门口,"恰逢大周刚刚大败大梁,大梁不得已求和,你们便提了要求,指名道姓要我入大周为质。"
说完这句晏清似乎力气不济,蹲下身来扶着门橼又开始干呕。
我冲到他面前再一次把他扑倒。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大叫道,"你我血海深仇。我脑子被砸坏之后万事不知,你为什么不趁机杀我?反倒是要照顾我护着我!"
"盛昭,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晏清突然扬高了声音道。
然后他伸手抓住我的肩头,恶狠狠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如果我下得了手,我早八百年就下手了!"
他情绪十分激动,说到最后又扬手扇了我一嘴巴,骂道:"这世上最反复无常最卑鄙无耻的人便是你。明明害我家破人亡,偏偏又要来招我惹我。"
血从他嘴角涌出来,他大咳几声,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只剩漫天大雨,将我与他彻底淋透。
43
雨下了一天一夜,晏清也昏迷了一天一夜。
他皮肤滚烫滚烫的,我喂不进他东西,反倒呛得他时不时咳出几滴血来。
我只好抱膝坐在山庙门口,怔怔看雨水哗哗,从屋檐笔直笔直地落下。
我平时只想着吃只想着玩,只想着和他一辈子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可现在我却不能只想这些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和他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我很沮丧。
沮丧到后头,我便明白,为什么我和他在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里,他都不笑一笑了。
我要是他,大概也是笑不出来的。
快天亮的时候,晏清醒了。
我听到动静,回头看他。
他也正侧过脸来看着我。
"你还不杀我吗?"他虚弱地问。
我觉得这一晚我想明白了不少。
于是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蹲下去摸他的脸。
"你下不了手杀我。"我对他道,"我也一样下不了手杀你。"
他一怔,随即冷笑一声嘲讽道:"这可真是难办啊。难不成你非得让我死在姓陆的手里才高兴?"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姓陆的"是我那皇帝表兄。
我奇怪道:"你不是说当年他还想劝降你归顺大周吗?既然如此,他怎么舍得杀你……"
我话还没有说完,晏清已经扭头"呸"了一口,厌恶打断道:"那我还不如自个儿一根绳子就在这庙里了结算了。好歹这还有菩萨,不至于死后落成个恶鬼。"
我见他病恹恹的样子,还一直"死"来"死"去的,不由有些生气,一把堵住他的嘴道:"你干嘛要在菩萨面前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他费力扳开我的手,冷冷回道:"你我血海深仇,要么我死要么你亡。这可不是你先前的豪言壮语吗?"
我讪讪看着他。
那的确是我的豪言壮语。可我下不了手,怎么办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好像被一同困在了一个死局里,"晏清放柔了声音道,"怎么也解不开,怎么也破不了?"
我点点头,低声回道:"我很苦恼。"
他笑了。"你不像我,什么都记得……"他抓住我的手扶上他的脖子,又道:"趁你并没有记起全部,狠狠心杀了我,这局就解开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神情坦荡而深邃,好像沉沦在尘封的岁月里头。
"很快的。"他轻轻道,"这是你以前对我说的……杀死一个人,是很快的;而爱上一个人,是很慢的。所以人会忘记自己杀过的人,却无法忘记自己爱上的人。"
外头山风阵阵吹入。
我沉默半天,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对你的感情远远不如你对我的感情深,所以你杀不了我而我却能杀了你,然后彻底忘记你吗?"
他不说话,只有那一双眸子黑亮黑亮。
"晏清!你知道吗?我在这里不睡觉坐了一个晚上。"我气愤道,"这一个晚上,我怀疑过天怀疑过地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脑子不好记岔了。可我从来不曾怀疑过我对你的感情。"
说完这句我伸手满满抱住他。"我的确苦恼这个死局该怎么解。可我坚信天无绝人之路,总归是有办法的。"
他在我怀里咳了一声,低低道:"你坚信?"
我用力拥紧他的身体,朗声接道:"是的。"
然后我低下头来,用下颚抵住他的额头:"我坚信不疑。所以,你也绝不可以轻言放弃!"
外面的雨停了,晨曦穿透山雾,淡淡抹在他苍白的脸上。
许久之后,他抬头朝我笑了一笑。
我也朝他笑了一笑,道:"这死局若实在没有解法,那我们就找个有茶有鱼的地方,吃饱喝足,然后好好打一架,拼个你死我亡。"
天荒地老,拼个你死我亡。
他诧异地看着我。
我哈哈笑着接道:"不过男子汉大丈夫,我从不趁你犯旧疾的时候占你便宜。所以……怎么说也得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再打架是不是?"
他一愣,随即剜我一眼,阴冷笑道:"不得了。太阳锃亮还敢睁着眼说瞎话。"
我知他是暗讥我当日趁他犯病昏迷偷吻他一事,只好悻悻赔笑道:"今儿个外头山雾大,就算太阳锃亮也是睁眼瞎!"
===
晏清清醒了一会儿,又昏迷过去了。
我琢磨着这样不是个办法。
于是我将晏清背在身上,下山去寻大夫。
山路泥泞而险峻,我不晓得晏清当时是怎么把我弄上来的。
我怕他从我背上滑下去,便扯了衣服撕成布条,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大约是方向不对,太阳升起又落下,我走了整整两日才寻到人烟。
山村小得很,唯一的一位大夫家还晒着不少猎物的皮,我觉得似乎不太靠得住。
果然,他给我爹把了好一会儿脉,还扒光了他的衣裳到处瞧了一瞧,对我道:"他为何呕血我也不晓得。不过您将他贴身背了许久,天气炎热,他又一直昏迷不动。如今他胸口生了褥疮……而且他脉象浮郁,气结心脉……"
我越听越听不懂,朝他挥手道:"您就说我该怎么做便是了。"
他"啊"了一声,连忙指着晏清胸口一大片暗红色道:"第一,您可不能再死压着这些地儿,得找了水多洗洗,让这些地儿活血化瘀,否则可要烂了!"
我顿时吓得要死。胸口要是烂了,那人还有命吗?
那大夫已经接着道:"第二,您可不能再说易使他悲伤的话儿。要多说多做能让他开心的事儿。实在不行……让他能提起兴致的事儿也成。"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拦道:"打住!"
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说吓我的话,还有这个能做那个不能做,我应当先测一测我到底能不能信他。
万一他是个庸医,晏清岂不是会被他害死?
于是我想了一想,捉起昏迷不醒的晏清的一只手,将他修长的手指撸直了,与我的另一只手并排着伸到那大夫眼皮底下。
"您先给瞧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咱们谁的那活儿长?"
44
我抱着晏清,就这样被那大夫给无情地轰了出来。
他自个儿医术不行,竟然还迁怒于我们,真真是世风日下。
我只好向村民问明了出山的路,又背起晏清走。
当务之急,我要去大镇子里寻个可靠的大夫。其他的深仇大恨,我现在不愿意想,也没功夫去想。
走了小半日,我便瞧见一个不大的山潭。
盛夏的太阳正毒,我一人走两人份的路,浑身早没一处是干的了。
于是我把晏清在潭边放下,自个儿脱光了衣裳,跳到潭水里滚了好几圈。
潭水清凉,滚着滚着我便又想起那庸医的话来。
他说,晏清身上有褥疮,得拿水多洗洗,活血化瘀才行。
我挤干头发,赤着身体爬上岸去瞅晏清。
他紧闭着眼,还是昏迷不醒。
这两天两夜,他可没醒过,原本就线条深刻的面孔此刻更是瘦得棱角分明。
万一那庸医瞎猫碰着死耗子给说准了:晏清的胸口要是就这么着烂了,那我可怎么办呀?
我暗自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那庸医的话听听也无妨。
大热天的,就当是给晏清也洗个澡呗!
于是我三下五除二剥尽晏清的衣裳,抱着他跳进了水里。
他胸口的大片暗红色似乎更深了一些。我连忙伸手,在他胸口上左捏来右捏去,权当给他活血化瘀。
过了片刻,晏清的眉头竟然动了动。
我大喜。
敢情那庸医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呀!
我赶紧手下加劲,捏得更加卖力。
不一会儿,晏清睁开眼睛来。
我一边在他胸口皮肤上不停按摩,一边问他:"你现在觉得如何?"
他浑身跟着我按摩的节凑颤了颤。然后勉强低头,看了看一丝不挂的自己,又看了看我覆在他胸口上的手,再抬头看了看一丝不挂的我。
"你说呢?"他冷冷反问。
这还用说吗?他都两天没醒了,如今能再睁开眼来,还能跟我说话,当然是好得不得了啦!
我开心笑道:"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挺舒服的。"
晏清的脸瞬时起了浅红。
啊呀,这气色也好转了啊!我更加高兴,又在他胸口揉捏了两下。
不料他竟突然发力,跳起就将我死死按入水中。
"竟然趁我昏迷……"他咬牙切齿道,"盛昭,我看你今儿个就甭想活了!"
45
我吃了几口水,便觉晏清压住我后背的手倏地松了开来。
我从潭里探出头,只见晏清脸色又转苍白,站立不稳重新往水底滑了下去。
我赶紧伸手兜住他。
晏清倒我怀里,一头长发全部湿透,就连浓密的睫毛尖儿上也沾住了水珠,在阳光里头扑腾扑腾地闪着好看的颜色。
我看得口干舌燥,连忙清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大夫说要多用水给你洗胸口,我这还不是想让你好得快一些?"
晏清在我怀里努力想起身,却因身体虚弱,没几下就失去了力气。
我见状有些生气,按住他道:"这样你还要躲我?"
晏清无力冷笑一声。
我更生气,大声道:"我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天天和你睡一处。可你做什么偏偏将我想得如此好色?"
我话音未落,晏清猛然伸手,一把捏住我的那活儿。
我那最后一个"色"字被他捏得瞬间变了调。
"那你倒跟我说说,"他道,"你这玩意儿老蹭着我,是哪门哪家的清规戒律?"
我这才发觉我那活儿不知何时早就硬得跟什么似的。
我顿时词穷,只好朝他讪讪笑了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密宗的'双修'么?"
晏清闻言大怒,捏住我那活儿的手立马收紧。
只可惜他的手没什么力气,这一收紧,没驱退我的欲火,反倒是促我浑身打了个长长的颤。
我情不自禁勾手,将晏清重重压倒在潭边的岩石上。
46
晏清承受不住冲击,张嘴便吐了一口血。
这一口血立马把我给吐醒了。
我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精虫上脑,便呆呆看着他。
他浑身赤裸被我压住,只翻着白眼瞪我,冷笑道:"我的确听说'双修'不错,没准咱俩修完我就能两腿一伸直接去见如来佛祖了!"
晏清就算翻白眼责怪我也特别好看,弄得我心里直痒痒。
我琢磨着我那精虫上脑不能都算是我的错儿。
"明明是你不穿衣服的模样忒勾人,你还赖我!"我埋怨道,"我那活儿要不对着你□□反应我不就是有病了么?"
他一楞,喘着气道:"照你的意思,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只觉得他嘴里呼出的气扑在我的脸上,宛如夏风拂草,愈发地挠我心痒。
我对自己一遍又一遍暗道:要上晏清将来有的是机会,何必趁这个当口?万一贪图一时之快真把晏清搞死了,我这两天不是白背他了么?
可说到后来,后面的言辞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前头四个字无比清晰,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
我相当烦躁,只好推开他,从水里站起身来,遮掩道:"你先待这儿别动。我去……我去……行个方便!"
他沉敛看着我起身,突然犹豫着开口问道:"我不穿衣服的模样,真的那么……那么……"
我道:"你就算穿了衣服,别人也少有不动心的。"
他脸色不知为何一变。
我也不敢再多看他,一手扶了自己那活儿,急匆匆往岸边的树下跑去。
晏清在我身后道:"何必跑这么远?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被他看穿,只好停步,回头朝他讪道:"我怕在你身边忍不住,最后真的上了你。"
他仰头看我一眼,脸色却变得愈发差。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倒在岩石上,静静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47
我满脑子想着晏清,一个人在树底下默默完了事。
我再跑回潭水边的时候,只见晏清扒在那儿无声干呕,神色十分痛苦。
我看得心里难受,便扶住他道:"这一回你犯病可比以前严重得多。"
他在我怀里笑了笑,不答反问道:"你伤口还疼么?"
我一愣。要不是他问我,我都快忘了我前几日为救他被龙骨砸伤这么回事儿了。
我摸了摸后脑勺,笑着回道:"我身强体壮,好得贼快,哪像你这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他很不愉快地瞪了我一眼。
我嘿嘿笑了笑,把他托起来让他站直。
他有些莫名其妙。
夏风慢慢拂过,我和着风吟缓缓松开手。
他一个人根本站不住,摇晃两下便要摔倒。
我抢在他落地之前,从后一把将他揽住。
"你……"他回头忿道。
"你看,我可没有说错呀!"我贼笑着回道,"你这可不是被风一吹就要倒么?"
===
我背着晏清又走上几日,终于出了山。
这里离京城竟也不远,只有一日的脚程。
晏清一点也没有好转,睡得多醒得少。
我在山脚下的大镇子里又寻了一位大夫。
这位大夫可不得了,据说昨日刚刚从京城太医院回到老家。
他给昏迷的晏清把了许久的脉,眉头渐皱渐拢,最后都拧成了一块疙瘩。
"这病我治不了。"他道。
我一听可急了,连忙扯住他道:"你别看我们穿得破落就瞧不起我们。我家有钱,花多少银子都成。"
他摇头道:"你就算拿金山压死我,我也治不了。"
我沮丧至极。
那大夫见状,回头给我写了张纸条,道:"我虽治不了。我却知道有人是能治的。"
我大喜过望,连忙接过纸条。
纸条上头有个地址,是京城的。
"也赶上你们运气好,"那大夫感叹道,"这人离京少说有四五年了,恰巧前几日刚刚回京。你们快去找他。他为人随性,保不准圣……唔,一,一跺脚便又走了。"
48
我背着晏清来到京城。
我怕他被人给认出来,便扯了布把他的头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病得人事不知,那一对好看的眸子竟也不曾睁开过。
我脑子里模模糊糊记得京城的样子,加上那大夫给的地址也不难找,很快便让我寻着了。
宅子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和京城大道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完全不同。
我在门口喊了两声,里头也没人应。
正值夏日黄昏,天上倏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晏清都这样了,哪能再淋雨呀?我心里焦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便推了门进去。
宅子小而精致,廊回阁转,我绕了几圈,不仅没瞧见个人影儿,反倒是把自个儿给绕晕了。
绕到后来,好不容易让我瞧见一间屋子。
我赶紧抱着晏清冲了进去,将他放在一张矮榻上。
他身上沾了不少雨水,我伸手替他掸了掸。
找不着大夫,晏清也不醒,我甚感惆怅。
我正想着,只听到屏风后头有细碎的声响。
我走近听了听。
"扑哧扑哧……"竟是人粗重而急切的喘息声。
我好奇地绕过屏风探头张望。
这一张望可瞎了我的双眼。
屏风后头,散落一地的凌乱衣物。
衣物之上,两个男人赤身裸体搂滚一处,正在行那……咳咳……巫山云雨之事。
49
我顿时呆住了。
这两人颠鸾倒凤,一会儿你上,一会儿我上,呻吟叫骂不绝与耳。
我只见白花花的大腿和白花花的屁股,伸来扭去,眼花缭乱。
啧啧,这干柴烈火的劲儿,可比我和晏清那一回放荡多了!
我仔细端详默默记下,心里头琢磨着等晏清身子好了,咱们也要好好学学他俩。
就这功夫,其中一个男人抬头,瞥见了我。
屏风后晦暗不明,我看不清他的容貌神态,只瞧见他猛地推开了身上之人,随意裹住下半身就朝我走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拽住我的手,将我远远拉到屋子另一旁的窗下。
外面的余光透过窗子,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一身的肌肉块儿,看上去比我还强壮。
我寻思着我若与他打架可不一定打得过他。若他追究起来,我该如何脱身才好呢?
不料他却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盛昭,我知你当年中意晏清。"
说完这句他盯着我看,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没错,我是中意晏清啊。所以我坦坦荡荡地反看着他。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突然朝屏风后努了努嘴,威胁道:"如若你不把我与你的那点事儿说给他听,那你中意过晏清这档子事,还有你以前为晏清做的那些出格的破事儿,我就当从来也没发生过。"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贸然和他动手,便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方才说的'我与你的那点事儿',究竟是哪门子的事儿?"
他微微一怔。
"我脑子不太灵光,好多事都不记得了。"我连忙认真地补道。
他沉默片刻,突然低低笑道:"好你个盛昭!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无赖德行。"
说完这句,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道:"是了,咱们之间的那点事儿,你当作不记得我也当作不记得,最好!"
话音未落,我只听屏风后另一人走出,冷笑道:"有什么破事鬼鬼祟祟的不能让人晓得?莫不是有了新欢还舍不得旧爱?"
我一听这声音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叫道:"陶大夫?"
敢情那大夫让我找的人,就是陶大夫呀?
陶大夫也瞧见了我,那表情比我还惊愕。
我身旁那男人问道:"你俩怎会认识?"
陶大夫草草裹着衣裳,桃花眼珠连转几圈,对那人嗔道:"我这几年游历九州,认识的人可多着呢,你嫉妒不成?"
说完他又转头,朝我笑道:"盛公子孝字当头,孤身万里前往边疆荒芜之地为爹爹守灵,陶子滨佩服至极。"
我闻言一怔。
陶大夫只字不提往事,还编排了一通,这是要和我撇清关系么?
可晏清的命现在全靠陶大夫了啊。就算我与陶大夫有过节,如今我怎么着也得和他套套近乎呀!
我连忙道:"陶大夫你别这样。我知我以前冲撞了你,可我好歹也让你爽过不是?"
陶大夫脸色再次大变,打断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见他执意要和我撇清关系,更加焦急,便道:"陶大夫,你怎能这样?你当时还常招呼我去你家一起玩乐,你还夸我那活儿长,夸我……"
我还没有说完,只听耳畔一声巨响。
我身旁那男人随手撸下案几上的一只花瓶,喝道:"陶子滨!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陶大夫跳到花瓶旁,大叫道:"这可是你爷爷朝的古董,我花好几百银子买来的呢!"
那人一把拽起陶大夫,将他按在墙上,厉声道:"你若稀罕古董我送你十个八个。你别给我扯皮。快说!他讲的是不是真的?"
陶大夫仰头呸了一口,道:"姓陆的,你瞧瞧你自个儿的德行。这不去年那什么宫的娘娘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么?你凭什么要我守节操?"
那人大怒,道:"那不一样!"
"怎地不一样了?"
"那是我的女人!我得为大周开枝散叶。"
陶大夫咯咯直笑,讥道:"好一个为大周开枝散叶啊!"
言毕他突然侧头瞥我一眼,随即阴冷朝那人道:"为大周开枝散叶,就开到自个儿表弟身上去了么?!"
50
我闻言吓了一跳,连忙插嘴道:"陶大夫,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
那人却不管,只冷笑着朝陶大夫应道:"好啊,敢情你这是吃醋吃到我头上来了?所以就借题发挥在外头寻人胡来存心隔应我是么!"
说完这句他突然回头对我道:"盛昭,我不追究你。你来告诉他,我和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莫名其妙。
我记得我和陶大夫一起玩过,我记得我和晏清一起欢好过。除此之外,我的脑子晶莹剔透,可是一本正经得很,我怎么会知道我和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正怔在原地。陶大夫已经推开那人,挑了眉扭了头哼道:"你们姑表弟兄两人一个装傻一个刻薄,齐了心炮制我,我外人一个,懒得与你们辩理。"
我听陶大夫一会儿"自个儿表弟",一会儿"姑表弟兄",又一会儿"外人"的,突然醍醐灌顶醒悟过来。
难不成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就是我那皇帝表兄呀?
我一边斜眼打量他,一边努力回想。可我回想了半天,却只回想出白茫茫的一片,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他在我记忆里原本的模样。
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怎么可能和他有一腿?依我之见,十有□□是陶大夫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我正想着,陶大夫已经往屋子外的雨帘里走了进去。
"站住!"我那皇帝表兄沉脸低喝一声,"去哪里?"
"找侍卫去啊。"陶大夫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袖口的雨水,"谁让你每次来事都要把他们遣得远远的?幸亏今天闯进来的是盛昭。下次要闯进个歹人害你死我家里,我可不要跟着陪葬。"
我那表兄脸愈发地难看,低低切齿道:"你敢?!"
陶大夫也不回头,只笑声咯咯隔着雨声传来:"我是不敢咒你死啊?还是不敢抗陪葬的旨意啊?"
我见陶大夫越走越远,不由大急,急忙大步流星冒雨冲出去,叫道:"陶大夫,你可不能走啊!"
陶大夫根本不理我。
我好不容易赶上他,拦道:"陶大夫,求你去救救晏清吧!他老是吐血昏迷,怎么也不好。"
陶大夫有些惊讶地扫我一眼,问道:"你求我?"
我点点头:"人家都说只有你能治好。"
陶大夫一愣,片刻之后方冷笑道:"求我做什么?求你表兄去!"
"他既不是大夫又不是菩萨。"我小声道,"求他有什么用?"
我正说着话,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动响。
我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
我那皇帝表兄不知何时发现了昏迷的晏清,正抓住他的头发拖他到门外。
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哗啦哗啦而下,打在被迫抬头的晏清脸上,又顺着他紧闭双眸上的卷长眼睫,珠线一般地滚落。
我顿时气得不行,立马转身往回跑。
才跑几步,我突然停住了。
因为我看到,晏清竟然在刺激之下,从昏迷中苏醒,半躺地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已有多日不曾见过他漆黑的瞳仁,此刻看到,我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晏清看了看我,很快又将目光移到了我表兄身上。
"好久不见,晏清。"我表兄不冷不热道。
晏清闻言,瞳仁剧烈一缩,却慢慢重新回过头来看住我。
那眼神里头,满满的失望。
"你……"半晌之后他费力对我开口,断断续续道,"你劝我慰我不杀我……原来是要……是要……带我回来啊……"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重新闭上眼睛,甚是凄凉地笑了笑,又轻叹道:"盛昭,你非要……这样折磨我吗?"
51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我瞬间迷茫了。
我哪是要折磨他呀?我这不都是为了他好么?
不过我转念一想,晏清这人,有什么事儿都爱烂肚子里,死抠也抠不出来。我还得跟他好好解释解释才行。
我正待开口,却听我表兄笑道:"晏清,瞧你这话说的……你青年才俊文武双全,只要你答应归顺我大周,我怎么舍得折磨你呢?"
晏清睁眼,侧头瞥他,只回道:"我当年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我表兄面色不改,继续道:"当年盛昭设计,派人栽赃你长兄私通我大周一事,大梁皇帝明明可以彻查,还你长兄一个清白。可他却偏偏忌惮晏家势力,借题发挥趁机灭了你晏氏三族。这等昏庸君主,你何必至死效忠于他?"
晏清面无表情,简短回道:"多说无益。"
我表兄愠怒,一把拎起他,威胁道:"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过,我对你的耐心是有限的。"
晏清还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只冷冷道:"那你也该记得我说的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字地说:"我说过,这辈子我绝不会求你。"
这辈子我绝不会求你。
我不知道我皇帝表兄是不是记得这话。
但是我记得。
当日我和他住在昆浦镇,鸟语花香无忧无虑。
那一回我和陶大夫玩得忘了时辰,害他犯了旧疾神志不清。那个时候,我想替他寻大夫看病,他却迷迷糊糊拉住我,道:"这辈子我绝不求他。"
原来晏清口中的那个"他",就是我的皇帝表兄。
我皱了皱眉。
晏清这样可划不来,和皇帝耍脾气不肯吃药,皇帝金枝玉叶哪有那么容易死?这不到头来还是要了晏清他自己的命么?
想到此处我回身,一把抓住陶大夫的手腕。
陶大夫猝不及防,挣扎着大叫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你是大夫,怎么不关你的事了?"我白他一眼,把他拖到晏清和我表兄跟前,对我表兄道,"先别吵了。晏清病得快死了,再不治病,你是打算要和一个死人争理么?"
我表兄阴阴看了我一会儿,便用手指着晏清的手腕,朝陶大夫努了努嘴儿。
那意思,是让陶大夫来把把脉。
陶大夫甩了我的手,对我表兄道:"把什么脉啊!他这样子,不就是我当年给你的那粒毒丸的功劳么?"
我一听是毒不是病,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道:"那解药呢?"
陶大夫一摊手,道:"克制毒性的解药炼制不易。我当时被猪油蒙了心,自个儿一粒没留,可都献给你表兄了。"
我立马眼巴巴地看着我那皇帝表兄。
他阴恻恻地盯着陶大夫,偏偏不说话。
我只好开口,央求道:"晏清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他若这么死了……"
"盛昭你装什么糊涂!"我表兄猛地回头打断我,骂道,"当年不就是你胆大包天,色诱我和我上床,然后趁机把那一瓶解药都偷走了吗?!"
52
我一听可慌了。如若真是我偷的,天大地大,天晓得我把解药放哪儿了!
"明明是你自个儿看管不严,又经不起诱惑。"我急急叫道,"你可别趁我被打坏了脑子记不得往事,就全赖我身上。"
我表兄闻言一怔。
"你失忆了?"过了一会儿他将信将疑地问。
我正待回答,却见一旁的晏清挣扎几记,勉强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要兴师问罪我表兄嘴里那什么色`诱之事。
我顿时吓坏了,连忙对他摆手道:"我心里头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你别听我表兄胡扯!"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陶大夫在我身后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以为陶大夫不屑的是我与他玩得忘了时辰的那档子破事儿,只好讪讪咽口唾沫,对晏清低声道:"我和陶大夫那一回……是我一时精虫上脑做了糊涂事。可你……可你也不能全怨我呀!你当时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心里头也很困恼不是?"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晏清只是轻轻摇头,微启双唇似乎想对我说什么。
我表兄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伸手,一把将晏清撸倒在地上。
"晏清你个奸佞小人!"他厉声道,"你对盛昭做了什么?"
晏清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慌得肝胆俱裂,连忙上前拦住我表兄:"晏清对我可好了。要不是他在我失忆后照顾我……"
我表兄发力推开我。我力气没他大,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一步。
"你到底对盛昭做了什么?"他一边用脚踢晏清,一边高声道,"一年前他为了救你不惜色`诱我,一年后你又让他去引诱陶子滨……"
"引诱你个熊!"陶大夫突然朝我表兄呸道,"你以为我当真没人要么?就不许人家是真心看上我心甘情愿和我睡一觉?"
"陶子滨,你!"我表兄气得大喝一声。
我可不管他们的杂碎事儿。我眼里只瞅见晏清躺地下,嘴角全是鲜血。
我表兄一边瞪着陶大夫,一边还在不依不饶地踢晏清。
我怒火中烧。
你们要别扭自个儿别扭去呀,做什么要伤害晏清呢?
真是十足的可恶。
我气得不行,卯足力气冲上去,想也不想就往我表兄面门上揍了一拳。
这一拳用了十成的力,我表兄的嘴角顿时和晏清一样,鲜血长流。
我表兄被我打得停下所有动作,愣在原地。
我也顾不上他,只蹲身抱住晏清。
他早就被踢得又昏迷过去了。
血水与雨水混合,湿了他半身,偏偏落得我满手冰凉。
我只觉得我的心也冰凉冰凉的。
国仇家恨,我却只是想请个大夫给他好好治病,为什么连这样一个愿望,老天都不能实现呢?
我正想得茫然,只听我表兄在我身后冷冷道:"好啊,盛昭,你为了晏清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事不思悔改,如今竟然还仗着自己失忆就敢打我?"
我回神看他。
他阴沉地抹了抹嘴角的血,随即冷不防高声吹了一记口哨。
吹完之后他低头看住我,继续冷冷道:"我倒要瞧瞧,你究竟吞了多少颗豹子胆?"
===
狗血也狗血的差不多了,神展也神展的差不多了,无节操也无节操的差不多了,楼主嚼着这文也写得差不多了……
53
哨声回荡在半空里,只眨眼功夫,好些个侍卫打扮的人从天而降,齐刷刷出现在屋门口,高呼"救驾"。
陶大夫不知为何大怒,冲到我表哥面前道:"这些人一直在我家屋顶埋伏着等你命令么?"
我表兄一挥袖子,道:"我九五之尊,怎能无人保护?"
"那我和你方才在屏风后……"
"我洗个澡都有十来个人看着。"我表兄不以为意道,"我和你云雨之乐有人在周围巡视察看,那是看得起你抬举你。"
陶大夫气得跺脚:"谁稀罕你抬举我!"
我表兄闻言也怒了,道:"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敢情你还不乐意?
"我才不像你那样没皮没脸没羞没臊。"陶大夫忿忿呸了一口。
我趁着他俩打嘴仗的功夫,偷偷抱着晏清往外挪。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虽能打架,可那么多人耍刀弄枪的,我一双拳头怎么能敌的过呢?
我才走了两步,恰巧一阵风吹过。
晏清的头发趁势钻进我的鼻子里。
酥痒得紧,就像那一日我们在泉边的山洞里欢乐一场时的那样。
我只觉得一脑子热血瞬时上涌,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我情不自禁抱紧晏清,仰头张嘴,咳咳,大声打了一个喷嚏。
54
陶大夫和我表兄顿时不吵了,都回头看着我。
我眼见我溜之大吉的计划泡了汤,只好朝他们讪讪笑笑:"对不住。一时半会儿没忍住。"
我表兄扫我一眼,也不接话,只朝那群从天而降的侍卫们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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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喷嚏,便打得我和晏清身陷囹圄,我甚感惆怅。
更让我惆怅的是,如今正值夏末初秋的光景,牢内闷热,我一天流下的汗足够我洗三回澡。
而晏清昏迷不醒皮肤冰凉,我甚是羡慕他。
有时候我热得受不了,便会脱光我俩的衣裳,赤身裸体紧紧贴着他,权当纳凉。
一开始我十分高兴,因为他不大出汗,大热天里贴着抱着感觉异常得好。
不过没多久,我便逐渐担心起来。
因为我发觉,晏清不仅不大出汗,甚至都不大出气儿。
我琢磨着当务之急还是要给他治病。
于是我抱住他坐在大牢里,绞尽脑汁地回想往事。
我表兄说我色诱了他偷了解药。
天地良心呐!我可一丁一点都记不得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我骑了我那表兄,还是我表兄骑了我?
不过,我觉得无论是谁骑了谁,这档子事儿晏清应当都会挺难过的。
当时山里的赤脚大夫嘱咐过我,可不能再有让晏清伤心的事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我想得着急,忍不住低头看了怀里的晏清一眼。
他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也正睁着眼看我。
他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一如既往的好看。
我心虚得要死,赶紧道:"晏清,你要相信我啊!"
晏清愣了愣,虚弱问道:"怎么了?"
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这绝不是好事呀!他当时明明听到了我表兄的话。这不明摆着是装傻子充愣要给我脸色看吗?
"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表兄的。"我大急,捉了他的手按上我的胸口,哭丧着脸道,"天地为证,我心里那么一点小地方,当真只有你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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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楞上好半天才消化了我的话,弯起嘴角浅浅笑道:"我知道。"
这回轮到我楞了。
"你知道?"我追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与我表兄的事儿?"
他轻轻点头。
"你……不生气?"我怯怯问道。
他用手指轻扣我的胸口,有些哀伤地道:"你当日是想替我解毒才去的,要生气也该生我自己的气。"
我哪见得了他如此,连忙抱紧他道:"那咱们谁都不准生气了!谁再为了这事生气就在这牢里热死。"
晏清闻言伸手,替我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轻声问道:"你被抓进来的时候,有被那些侍卫打伤吗?"
我摇摇头,道:"他们似乎也挺怕得罪我的。我们进牢来之后,除了热些,每天都是好酒好菜好鱼好肉的,吃得比咱们在昆浦镇上的时候都要好。"
他似乎也没仔细听我说话,只用手指在我身上一寸一寸地细细摸索。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老是昏迷不醒,那些好吃的都吃不了。我下次问他们讨些新茶来,让你也舒服舒服。"
晏清已经将我的身体摸了一遍,虚弱而放心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你没受伤就好。"
说完这句他就咳出一口血来。
他昏迷多日,我好久都和他说不上话,难免寒暄许久,此刻见他吐血,终于想起最最紧要的事情来。
"晏清,"我小心翼翼地问,"当日我和我表哥的事儿,你当真里里外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晏清顿时一口气缓不上来,好半天才咬牙低声道:"你和姓陆的谁上谁下关我什么事!"
"晏清你误会了!"我连忙大声道,"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可能晓得,我偷了解药后,究竟把它藏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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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童鞋关心新坑……首先谢谢大家厚爱!其次,新坑走得是正剧向,从文风到内容都和这文差异巨大,我嚼着在这里追文的童鞋是不会爱看新坑的,所以新坑也就不贴地址了。如果有缘,咱们文下相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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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闻言一楞。
我见他反应,喜道:"晏清你一定是知道的,对不对?"
他却垂下眼睫,沉默许久后方道:"当日你偷了解药,我们一起连夜逃离京城。没想遇到官兵追杀,你为了护我头部受了伤……"
我见他说着说着便扯到了我是如何失去记忆这桩事上去,连忙把他的话题拉回来道:"那这么说,解药就在我们身边?"
晏清见我打断了他,便住口不说,只点了点头,道:"我把解药藏在我们昆浦镇的家里。"
我闻言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晏清的命总算没有断送在我手里。早知道解药没丢,我这几天还用得找食不知味肝火攻心连吃鱼都卡着喉咙白着急吗!
我想得高兴,便搂了搂晏清。
他却似乎并不开心,头微微侧着不看我,一向湛亮的眸子里似乎薄薄地蒙了一层阴霾。
我见他这个样子,突然想到一个关键之处,脱口问道:"不对啊晏清。既然咱们早得了解药,那为什么你这一年来宁愿发病却也始终不吃呢?"
晏清被我问得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我,缄默不语。
我不由想起我以前给他喂陶大夫开的药他那一副用刀架在脖子上也死活不愿意吃的样子。
我略微琢磨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琢磨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有些难堪呀。
让人难堪前,自然应该说人些好话不是?
于是我谨慎地挑了挑措辞,道:"晏清,你看,你相貌好脾气好对我也好,是一个十分出众的男子……"
晏清眼中流露出一丝莫名其妙来。
我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你一直不肯吃药,不会是因为……你明明堂堂八尺男子汉,却像姑娘家一样,害怕药苦涩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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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还未搭话,牢门外有人应声道:"他是害怕,不过却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些道理。"
我抬头一看,天牢阴森,烛火摇曳,有人立在半明半晦的光线里,如同鬼魅一般。
可这个声音,我却是认识的。
"是陶大夫吗?"我问道。
陶大夫怎么会出现在牢里呢?他又在外面偷听了有多久呢?
我还没有想明白,陶大夫已经低低应了我一声,接着道:"这解药用的是以毒攻毒之理,虽能彻底解了他的毒,可服下药后,十个人中便会有那么两三个人,因为抵受不住凶猛药性而遗留下一些麻烦症候。"
"麻烦症候?"我闻言一楞,急急追问他,"难道会致人性命吗?"
陶大夫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低声飘来道:"不会致命,可……"
"不会死人就好。"我朗声打断他,又低头看着晏清,柔声道,"晏清你别怕。只要你吃下解药好好留着性命,就算你缺了胳膊少了腿,一脸麻子牙齿掉光,我也是喜欢你的。"
晏清也看着我,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激动。他一把抓住我,似乎想开口对我说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只"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我见他接二连三地吐血,心里害怕,回头朝牢外的陶大夫大喊道:"你快进来瞧瞧他!"
陶大夫暴跳如雷,骂我道:"你以为我不想进来看他!刚才那些个牢头每人身上都能搜出一大串的钥匙,天知道哪把才是开你牢门的!"
我见他头凑在牢门上,正拿了几大把闪闪发亮的钥匙一个一个对准牢门上的铁锁试过来。
我撇了撇嘴,埋怨道:"明明是你手脚不利索。"
陶大夫更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暴躁模样,朝我吼道:"我是大夫,又不是锁匠。要是嫌我慢,那你来试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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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爽不爽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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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锁匠,所以我只好咂咂嘴,瞪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陶大夫,转身又去扶晏清。
过了好半天,陶大夫终于弓身爬了进来。
我撩起晏清的衣袖把他的手递给陶大夫:"你快给把把脉呗!"
陶大夫却一把抓住晏清的手腕,朝他急急道:"牢里的侍卫都被我下药迷倒了,我已经在外面备下马车,京城的驻军也都被我买通了,你们现在快跟我出城去。"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忍不住扑哧扑哧喘了两声。
我一楞。
古人说什么来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欢欢喜喜伸手拉住陶大夫欢,道:"陶大夫,还是你靠得住!"
晏清却不吭声,抬起另一只手将陶大夫轻轻推开,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我立马一盆凉水浇头,彻底冷静下来。
"你不是当时还和那些歹人要抓晏清吗?"我问道,"现在却要帮我们逃离京城,我们凭什么信你?"
陶大夫苦笑了一声,却不看我,只低头,拿那一双似水桃花眼盯着晏清。
"晏三公子,"过了许久之后他垂了眼睫低声道,"你……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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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童鞋在等更新,先把已经写好的放出来。(^.^)
不好意思,今晚有些不在状态,写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写多少……我继续去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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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闻言一怔。
"晏三公子?"他轻声重复一遍,便抬头恍然问道:"你是梁国人?"
陶大夫点头喜道:"你记起我来了?"
晏清仔细端详他一会儿,却摇了摇头道:"抱歉。"
陶大夫微微颔首,道:"没事儿。晏三公子你出身世族,当年在大梁国军务繁重,自然是不会记得我的。"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可晏三公子您当日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却是万万不敢忘记的。"
陶大夫说,他不姓陶,也不叫子滨,更不是我大周人氏。
他本名乐君湘,自幼生长在大梁湘水之滨。
十年前,他年纪尚轻,是梁国默默无闻的随军军医。
那一年梁伐大周,晏清年仅十八头一回领兵。军中的天子督军,是大梁皇帝的小舅子。
不想那小舅子平日娇生惯养,随军出征不久就水土不服,陶大夫作为随军军医,自然日夜问诊。
不想这一来二去,那小舅子不知怎么地就看中了陶大夫。
可不巧的是,陶大夫看不中那小舅子,一口把人给回绝了。
小舅子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于军帐中把陶大夫给强上了。
这一下可气坏了陶大夫。陶大夫虽然天性,咳咳,不拘小节,却也始终有个你情我愿的底线。
陶大夫琢磨着这小舅子可是天子督军,军中无人敢惹,就算晏清也要让他三分。
陶大夫只好忍气吞声,想着等到哪日班师回朝,去大理寺讨说法让人主持公道。
不想那小舅子见他如此,更是气焰嚣张,隔三差五便寻了借口找陶大夫玩乐。?
陶大夫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就从军中跑了出来,一个人偷偷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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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谢谢大家,这么多天没有更新也还包容我没有抛弃我。给大家鞠躬!我会尽快完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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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行军打仗不比平时,许多犯法的事情在军营里都是见怪不怪。可千容万忍唯一不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就是临阵脱逃。
陶大夫这一跑,便是杀头的大罪。
恰逢战事关键,逃兵不少,晏清正亲自领人严捉逃兵。陶大夫是大夫又不是武夫,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不是被小舅子搞死,就是脑袋搬家,陶大夫那时也无所畏惧豁出去了。所以他索性坦言,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晏清听,还脱下衣裳让晏清看自己被那小舅子强行蹂躏的痕迹,以证所言不虚。
晏清沉吟良久之后,却没有杀陶大夫,反而偷偷放走了他。
晏清与他说:这事大理寺少卿也未必敢接手,你又是逃兵,若想活命,大梁是待不得了,还是隐姓埋名去大周吧。
就这样,以陶对乐,以子滨对君湘,陶大夫改名换姓,于十年前来到了大周。
陶大夫讲完过去的故事,长长舒了一口气。
晏清微微点头,道:「原来是乐大夫。我记得你。抱歉当年的事我只能做这么多。」
「您千万别这么说。」陶大夫连忙对晏清摆手,接着道,「我那日在昆浦镇第一次见着你,发现你中了我当年献给大周皇帝的独门毒药。我当时心急如焚,因为我好不容易才炼制的解药,当年也统统都献给了他。所以我立刻赶回京城,想不露声色把解药重新拿回来。」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抬头看看我,又道:「不料回到京城,才从大周皇帝嘴里,晓得了你与盛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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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他突然变得遮遮掩掩,有些不爽地道:"怎么地?见不得我俩真情实意地好?"
陶大夫却不理我,压低声音问晏清:"晏三公子,你可有想过?你与盛昭家仇极深,可当日大周皇帝为何还要让盛昭来劝降你?"
晏清闻言在我怀里微微一颤,不顾一切地想撑起身体来。
我连忙把他扶着坐好。
他低声回道:"我们后来是有想明白的。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淡淡笑道:"只是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我们再想抽身,却是不能了。"
他将"我们"两字放得很重。
陶大夫楞了一楞,眼眸中有一瞬失神,好久才喃喃重复道:"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再想抽身,却是不能了。"
晏清和着他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
陶大夫却突然笑了:"晏三公子,这话我听得明白!"他说这一句的时候,那双桃花眸眯成了两条弯弯的月牙儿。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出声埋怨道:"我不明白!"
晏清转过头来,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想了一想,问他:"难道说,以前我表兄派我来劝降你,是个陷阱么?"
"不错。"陶大夫接话道,"如若你不能劝降晏清,自然会被扣下罪名;可如若你能劝降他,你表兄也能从中做文章,说你不顾孝义,罔顾礼法,与杀父仇人勾结有染。"
我闻言呆了,好半天才道:"我表兄看上去挺直爽一人,可一丁一点也不像呐!"
陶大夫不知为何苦笑了一下,道:"自古君王都有好几张面皮,谁知道哪张是真哪张是假!"
可我还是不解,追问道:"我是他表弟,我爹又为巩固这大周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他做什么要整死我?"
陶大夫朝我翻了翻白眼,指着晏清道:"晏家两代为将,若不是有晏家,大梁老早就被大周给灭得渣都不剩了。可一旦江山稳定下来,大梁皇帝不照样要灭晏家满门?"
我看了看晏清。他垂着眼,一言不发。
我怯怯道:"晏家满门被灭,不是以前的我设计陷害的么?"
晏清突然伸手握住我,平静道:"就算没有你,也会有李昭,王昭。大梁皇帝他……要的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所以我并不会因此来恨你,更不会来杀你。"
我突然觉得心口酸得很,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陶大夫道,"晏清就是如此下场。盛昭,你以为你就能逃得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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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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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问住了,只好咬了咬唇,道:"我表兄把我下到天牢里关了这么多天,原来不是因为我打了他一拳啊?"
陶大夫扑哧一笑,有些无奈道:"你这半傻不傻的,可真是白便宜了大周皇帝,苦了其他人呐!"
他明明对我讲话,眼睛却看着晏清。
晏清抬了抬眼,简单道:"他能平安无事就好。"
陶大夫摇了摇头,道:"晏三公子你为盛昭着想,我当时回京可只想着救你一人。"他接着了先前的话题继续道:"只可惜我回京之后,再三打听,却怎么也讨不出解药的下落来。"
说到这里他恨恨瞪了我一眼。
解药早都被我偷走了,陶大夫当然打听不出啦!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朝他讪讪一笑。
陶大夫只当没看见,又对晏清道:"我没打听出解药来,却无意间知道了大周皇帝欲借你除盛昭之心。"
说到这里他拉了晏清的手,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既然大周皇帝精心布局要借你除盛昭,那如若只抓到了你却抓不到盛昭,那你自然是不能死的。"
"所以你偷偷叫来了什么剩菜剩饭,赶在那帮歹人来抓晏清之前,想先用酥糖把我唬走了。"我不满地插嘴道。
陶大夫点头,道:"晏清病情已重,耽误不得。凭我的本事又拿不出献给大周皇帝的解药,当时唯一的出路,便是挺而走险,将晏清的行踪禀告,让大周皇帝下令抓他回来。"
他顿了一顿,看了看我又道:"只要你没有落在他手里,他便要守株待兔。所以他不仅不能杀晏清,反而要替他精心治病防止他一不小心死了。"
我听他一番饶脑子的话,想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想透彻了。
"哎哟!"我一拍脑底叫道,"这么说来,我当时接二连三打了你和剩菜剩饭,不顾一切跑回去找晏清,岂不是坏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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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再来更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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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条粘虫,怎么赶都赶不走!害我最后没折,只好先带你们一起上京想暗中寻机会再把你弄走。"陶大夫敲了一记我的头,忿忿道,"结果你脾气一上来不知把晏清弄到哪里去了,我无法只好先行回京,到处与人吹嘘说我会治一种怪病……"
我想到那一位指点我进京看病的老郎中,便问陶大夫:"原来你是故意引我们再进京找你的。"
陶大夫更气,破口大骂道:"谁知道你会在那种当口闯进我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十分委屈,撇嘴道:"你自己不找人好好看门,怎能怪我?"
陶大夫气得跳了起来,握起拳头就朝我挥过来。
我见状不妙,连忙双手胸前一横,道:"陶大夫你别打人!论打架,你来两个也*肯定是打不过我的!"
晏清也伸出手拦了一拦,虚弱地对陶大夫道:"这事儿都怪我。早拿了解药……一直不愿意吃。"
陶大夫听晏清说话,便停下了动作看了看他,软下语气只道:"我先送你们出京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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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夫果然是大夫,办事周到而细腻,我们很顺利地出了京城。
正值初秋清晨,难得的凉风飒爽,我掀开车帘偷偷看外面的景色。
满眼的桔红色,铺满金灿灿的麦田地,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幼时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在脑海里窜来窜去,我怎么也抓不牢它们。
我不知道我和晏清究竟是怎么开始的,我问过晏清,他却说,我都不记得了,还提旧事干嘛?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琢磨着等我和他重新安定下来,我一定要缠着他问问清楚。
想到晏清我心里总是像涂了蜜糖似的,于是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斜靠在车门的地方,精神似乎好转了不少,正低声和赶车的陶大夫说着话。
我爬到他们身边,听他们说话。
晏清似乎很担心追兵,拢起眉头对陶大夫道:"他们很快会察觉的。"
"我会派人弄两个死囚到你们牢里,然后烧一把火。到时候尸体焦糊,是真是假就谁也说不清了。"陶大夫回道。
晏清垂头不说话。
我抓住晏清的手,问他:"你是担心追兵来了后,又像上一回那样搞得我都记不得往事了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手冰凉冰凉的。
我道:"我记起来的都是困扰我的事儿,就算又忘记了,也未尝不好。"
他还是静静地看着我,只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眼神宛如外头初秋的晨曦。
我觉得他十分好看,忍不住也呆呆看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猛地一停。陶大夫不满地道:"你们两个可腻歪死人了!"
我回过神来,只见陶大夫已经跳下马车,正伸手掸着袖子。他见我看他,便将手里的马缰递给我,道:"好好看住马,这一路下去山路不少,可别腻歪着走神摔死了。"
晏清闻言一楞,问他道:"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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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大夫已经掸完了袖子,站在薄薄雾霭里笑吟吟地回道:"我当然是要回京啊!"
晏清看着他,神情凝重。
陶大夫笑道:"晏三公子,我这个人呢,喜欢无拘无束,最讨厌欠着人什么。我今日这一番举动是在偿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你也别过意不去。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谁也不欠谁,多好!"
"我当年救你只是举手之劳。"晏清纠正道,"你今日救我却有性命之虞。"
陶大夫笑得更起劲,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回道:"这可不见得。谁知道有人是不是见不得我死,就把这事儿给悄悄压下来只当你们死了再不追究呢?"
晏清闻言冷笑一声,道:"你指望姓陆的保你?"
陶大夫突然不笑了,一张脸难得严肃,看住晏清。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他十分认真地道,"晏三公子,这可是你说的。"
晏清闻言一颤,回头看了我一眼。
陶大夫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再一次展颜笑道:"我在外面游历了五年,见识了许多,却始终不如在他身边吵吵闹闹更快乐。我已如此,自然也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在乎我。"
说完这句他迎着晨风精神抖擞地朝晏清行了个礼,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行完礼他转身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看着晏清道:"晏三公子,你的病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服药才好。"
说到这里他却侧头看了看我,踌躇半天又对晏清续道:"况且那解药的后遗之症也不是人人都会有的。就算真的有了……你想想盛昭是如何待你好的,不也应该宽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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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晚第二更!我要爆发!我要飙文!我要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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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依依,陶大夫就这么走了。
我坐在马车头,正待启程,却听到陶大夫的歌声飘渺而来。
我回头,只见陶大夫已经走得很远了。他的影子被晨光晕染开,在官道上一左一右地摇晃。
"他在唱什么呀?"我问晏清。
"他唱的是梁周边境上流传的一首民歌,讲得是至死不渝的感情。"
我"哦"了一声,回头看着晏清。他全身都沉浸在金色的晨曦里,似乎有些失神。
我捏了捏他的手,道:"你忍一忍,等咱们回到了昆浦镇你吃下解药就好了。"然后我想到先前陶大夫的话,便问晏清:"那解药的后遗之症究竟是什么?"
晏清回神,抬头看了看我,面容似乎疲惫得很。
我道:"晏清,我不是看中你的容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会待你好。"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又想了想,怕他误会,便补充道:"当然了,你是生得很好的,我也很喜欢你的容貌!"
晏清勉强笑了笑,却只道:"我很累了,想睡一会儿行吗?"
我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自个儿乖乖驾马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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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回到了昆浦镇。
镇子宁静而平和,和我离开时的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繁复夏花悄悄谢尽,只剩满镇桂花树,抽了芽含了苞,正待金秋凉风送爽,一朝绽放。
晏清却病情趋恶,这一路颠簸下来,越来越支持不住的样子。
我急急把他抱上床。
我家乱得很,还是当日那群歹人走后凌乱一地的光景。
我好不容易才给他铺好床褥烧好热水。
晏清歇息了片刻,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我见他脸色惨白,薄唇之上毫无血色,真是心急如焚,便趁着他此刻清醒,问道:"解药究竟被你藏哪里了?"
晏清却咬唇道:"我还能撑些日子,不急着吃药。"
我一听可气了,一把将他推倒了,大声道:"你要是怕药苦,我现在就去镇东给你买一大把酥糖,搅碎了全倒药里,包你甜得坏了牙!"
晏清抬眼看了看我,没吭声。
我就知道他是个倔脾气,只好道:"晏清,你知道吗?你再不吃药,就要死了。"
晏清将头缓缓侧了过去。
"我不想你死。"我道,"无论你吃下去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想你死。"
晏清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还是不吭声。
窗外有小孩儿嬉笑着经过,我侧耳听了听,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说着明日赶集的事儿。
于是我道:"晏清你还记得吗?以前你还是我爹的时候,每逢有集市,你都会给我两枚铜板让我去买酥糖。"
那时的日子如流水,现在想来,真是开心。
我接着道:"但是我不会全部去买酥糖的。我会一枚铜板买酥糖,一枚铜板给你买些新茶。"
晏清回过头来,沉敛如水地看着我。
"晏清,你吃药吧!吃了药,病就会好。到时候,你给我钱,我给你买茶,管它什么国仇家恨的,咱们就和以前的日子一样,开开心心过完这一辈子。"
晏清一动不动地看着我,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像是深渊一般。
他看了我许久许久,终是叹一口气,道:"可如果……我都不记得以前的日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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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到底!!!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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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好半天才喃喃问道:"什么叫你都不记得以前的日子了?"
"就是不再记得自己是谁,不再记得你是谁,不再记得我对你的好,也不再记得你对我的好。"他镇静地回我,语调如镜,平得不能再平。
可我分明从他的眼底看出了波澜微漾的惆怅。
我想了很久,问他:"所以这一年来你宁愿忍着病痛,也迟迟不愿意服解药吗?"
他微微一笑,抬手将我额边的碎发细细归拢,轻声道:"我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当时受伤了谁会来照料你?你闯祸了谁会来帮你挡着?你想吃鱼吃糖的时候又有谁会来买给你?"
他说得很轻很轻,好像是最轻最轻的鸿羽落我眼里,惹我视线模糊,一瞬之间什么也看不清。
我只感到晏清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划过,最后覆上了我的眼睛。
他的手上,不知为何沾了水滴。
"况且,"他凑上我的耳畔吹气,又道,"你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我怎么可以……再忘掉它们呢?"
语气如他掌心的水滴,温暖而湿润,坠落到了我的心底。
我把他的手指从我脸上拿开,认真地对他道:"晏清,你错了。"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我将他的手指抵上自己的心口。
"你听到我的心了吗?"我问他。
他微微点头。
于是我朝他笑了。
"我并没有全部忘记。"我道,"至少我还知道,你爱喝茶。至少我还知道,我的心里,一直在乎你。"
他闻言也笑了。
"所以,"我抓紧他的手,坚定道,"我不怕你会忘记所有,因为我是知道的,就算你统统都忘记了,你的心里,也一直会有我的。"
他慢慢收紧了手指,握住我的手。
"可如若你死了,你的心里就决计没有我了。"我笑道,"所以说,晏清,你就告诉我,解药究竟藏在哪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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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表扬我勤劳!
p.s.
晏清,盛昭之名,出自"允著晏清之效,兼昭晋盛之占",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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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握着我的手,再次闭了闭眼。
我想,如此要紧的东西,晏清心思细腻,一定藏在一个普通人够不着的地方。
于是我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腿长手长力气大,?只要你能说出来,你就别怕我拿不了。"
晏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眼睛咬唇对我道:"你去灶间把装耗子药的小瓶子拿来。"
我立马后悔我刚才拍胸脯拍得太快了。
要知道我们以前穷,我每每大早晨饿醒,就会背着晏清偷偷去灶间翻箱倒柜找残羹剩渣吃。
可每一个瓶子我都敢舔一口,唯有一只瓶子我是连碰都不敢碰的。
没错,就是那只装了耗子药的瓶子。
我可不是说我自个儿胆小啊,可那耗子药,咳咳,实在忒吓人。
有一回大清早的,我去灶间偷吃,恰好撞见晏清。
当时他还是我爹,我本以为他会训我一顿,不料他只神情严肃地盯着那只装了耗子药的瓶子。
我凑上去一看,乖乖,可了不得!我就瞧见一只硕大的老鼠,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倒在那瓶子旁。
一步招摇死,这得是多厉害的耗子药呀!
从那以后,我都离那耗子药远远的。别说碰了,我每回不得不走近它的时候,都是屏住呼吸的!
我想得背脊骨发凉,咽了口唾沫怯怯问晏清:"解药真被你藏在那耗子药的瓶子里?"
他点点头。
我没折,只好强行壮了胆子起身。
晏清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拉住我。
"你别怕。那瓶子里只有解药,没有耗子药。"他道,"当日你看到的那只老鼠,并不是被耗子药毒死的。"
我一愣。
"是我故意放上去给你看的。"他补充道。
我更愣了:"你干嘛要这么做?"
"只要是吃的,?再怎么藏也防不住你。"晏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而那解药有毒,偏偏又长得像你爱吃的酥糖。我不想你哪天趁我不注意,一不小心嘴馋吞了它们。"
我有些尴尬,讪笑道:"原来你知道我爱背着你乱翻东西吃,所以存心整个耗子药防着我呀?"
他瞪我一眼,冷飕飕地道:"家里有只大耗子,每天指不定干出什么鸡飞蛋打的好事来,能不用厉害的耗子药防着点么?"
我顿时吃瘪,只好乖乖去灶间取解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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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了耗子药,啊不,解药,重新回到里屋。
晏清仰面躺在床上,眼神怔忡地盯着屋梁瞧。
我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你别担心。"我道,"陶大夫都说了,并不是每个服药的人都会忘记过去的。"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已近迟暮,黄昏的浓厚光晕透进屋来,照得他一双眼睛如水澈亮。
"我的运气好像一直不是很好。"他轻轻道。
"谁说的?"我笑着弯腰搂住他,"我那么在乎你,你的运气不会不好的。"
他也伸手搂住我。
"盛昭,如果我真把你忘了……"许久之后他在我耳边吹气,道,"你可千万别像我这么傻,死死候着等着。"
我闻言侧头看住他。
"我不会死死候着等着的。"我一字一字地回他。
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拿过解药倒出一粒。
然后他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张嘴就和着水把解药吞了下去。
他的薄唇上再一次沾上了诱人的水光。
我把他重新放平在床上,接着先前的话认真道:"晏清,我不会像你那样傻,只知道死死候着等着什么也不做。如果你真的忘记了所有,我就要更加更加好地对待你,让你即便不记得我,也会再一次爱上我!"
说完这句我低头,去吻他的唇。
他的唇,还是这样的柔软和湿润。
"你这个……傻子!"晏清在我嘴里道。
他的舌头触碰到我,也是一样的柔软和湿润。
我陶醉其间,贪婪地吻他,吮吸他,恨不得把他统统吞咽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藏好埋好一辈子照顾好。
到了最后,我才猛然发觉,不知何时药力发作,他已经彻底地昏了过去。
69
这一晚下起了绵绵秋雨。
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听晏清时重时浅的呼吸声。
往事纷扰,如雾一般。
我想到,六月黄梅天,王媒人到我家来说媒,被我一顿胡搅蛮缠给吓跑了。事后,晏清罚我举水盆跪院子。
那个时候我问晏清,他为什么不再娶个媳妇。
他只低声道:"别再提给我成家的事。"
我想到,曾经有个私娼对晏清出言不逊,被我打了一顿。事后,人家上门告状,晏清却护着我,拿出一根丝绸发带让我去当铺。
晏清说,那根发带是我送他的。
所以他一直藏得好好的,缺钱不舍得当掉逃难也不舍得扔掉。
可最后,我却想用那根发带勒死他。
想到最后我叹了一口气。
鸟儿和着我的叹气嘹亮鸣叫。
我揉眼,这才发觉,天已经大亮了。
我就这么坐了一夜。
我起身,走到床边去看晏清。
他双颊潮红,还是昏迷不醒,一头长发在床褥上逶迤散开。
我盯着他凌乱的长发看了一会儿。
那根发带,已经在我想勒死他的那一天,被大火给彻彻底底地烧没了。
我想,他需要一根新的发带。
我正想着,只听窗外一阵小孩儿的喧闹。
是了,我想起来了。昨天外头有人说今儿个是赶集的日子。
集市上有卖酥糖,有卖新茶,也有卖发带。
于是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了两枚铜板出来,探头窗外看看天。
一夜的雨停了,万里无云,空气清新,浅淡的桂花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来飘去。
我打定主意:等晏清醒来,我要送他新的发带,我要送他新的茶叶,我要和他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所以我掩好大门,一个人揣上两枚铜板,信心满满地赶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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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废话太多,两更完结不了啊!!!!
70
过几日就是九九重阳节,昆浦镇的大街上用竹子扎了几人高的高台。
我转悠了好几圈,终于在高台下找到一家卖发带的。
可最便宜的也要两枚铜板。
酥糖我今日是不想了。但如果我买了发带,就没有钱买新茶了。
我将手里那两枚铜板攥了又攥,差点都攥出了水。
那卖发带的大概也看出我穷酸,也不招呼我,扭头和人聊天去了。
他们走南闯北,聊的是京城传来的事儿。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一人道:"前阵子京城的天牢起了一场大火,据说烧死了咱们皇帝陛下的表弟。"
另一人道:"皇上的表弟也算是金枝玉叶吧?怎地天牢起火就烧死了他?"
第一人回道:"谁知道呢!反正就烧死了呗。咱们皇上可伤心了,大病了一场呢。"
有人啧啧道:"咱们皇上可真重情义。"
突然又有人神秘插嘴道:"这事儿有人可是因祸得了福啊!"
众人纷纷起了兴致,一起追问道:"怎么说?怎么说?"
那人道:"我听说,皇上得了死讯,当即召了太医院一个年轻太医入宫。然后朝廷便传出皇上卧床不起的消息,而那年轻太医也迟迟没被放出宫来。就这样过了十来日,正当大家都以为那太医定是因为治不好皇上的病,被皇上给治罪了的时候,皇上却突然身子大好,重开早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秘兮兮地道:"你猜,皇上重新上早朝,第一件事儿是什么吗?"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盼着听。
"是下旨,升这个太医为太医院正二品院使。"他道。
"喔唷!了不得,那可是大官呀!"有人叫道。
另一人横他一眼,道:"给皇上看病,整日提心吊胆的,看不好就得脑袋搬家,官大有个鸟用!"
我不由想起了陶大夫与我们在京郊外那一别。
他哼着曲儿,一摇一摆,无所畏惧地消失在了夕阳里头。
其实我挺崇拜陶大夫的,好歹人家还有看手指猜那话儿的本领不是?
我正想得入神,猛地听到有人大喊:"梁昭,快跑啊!还愣着干嘛?"
我寻声抬头,看到的是隔壁的王狗蛋,正站在远处心急如焚地朝我大叫。
我放眼四周,四周人都跑没了影儿。
我再抬头,只见我身旁那为重阳登高扎的高台,不知为何剧烈摇晃了起来,眼见着就要倒下来的样子。
我见状不妙,赶紧藏好铜板捂住头,撒腿往外跑。
还没跑两步,就听到"轰隆"一声。然后我只觉得后脑勺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敲,眼前一黑金星乱冒,当即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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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万花筒里。
色彩斑斓,五光十色,许多许多的影像重叠,一幕一幕,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在我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绘出原本就属于它们的图案:
当年京城杏絮满天扬,我年方十五,刚刚打仗得胜凯旋,真真是轻裘肥马,意气风发。
大周皇帝,也就是我的表兄,却在那时,给我下了一道旨:劝降大梁人质,名将晏清。
让晏清来我大梁为质,本就是我的主意。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恨他恨得要死,所以我不要假人以手,我要亲手杀了他。
只是他还没到京城,塞外军情急,我就领兵去打仗了。
打仗没定数。这一打,就是春去秋来,一个寒暑。
我的本意,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旨诛杀晏清。
可我表兄却比我抢先下旨,让我劝降他。
这道旨意下得十分蹊跷,不仅背了我的本意,还明摆着是设了个套儿让我钻:我劝降了晏清也是罪,我劝降不了晏清也是罪。
我一边琢磨着皇上的真实意思索对策,一边决定先做做表面文章,前往晏清的住处转上几圈。
那是京城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
我就在那里,在那一个暖风横吹杏絮乱飞的春日午后,第一次遇着了晏清。
当时他身为梁国的人质,已经在大周京城的这间小屋子里,被软禁了整整一年。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身白衣,俊美而清瘦,正负手立在满天杏絮里,微微仰头,隔着高墙寂寥地看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
春杏,夏榴,秋枫,冬雪?。
论兵,谈法,下棋,品茶。
我从不以为我会动情,可偏偏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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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文一直尝试用简单的话来写,所以刻意减少了很多描写形容。不过既然临近结尾了,就让我酸酸文笔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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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慌,我恐惧,我不该对他动情,我也不能对他动情。
所以我不再去见他。
可这让我更苦恼,更烦闷。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或许,爱恨交织,成就一张网,我早已掉落其间,挣脱不得。
一个月之后,我意外地得到了一个消息。
我爹爹当日遭遇大梁军队的伏击,其实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可关键时刻,大周天子督军却故意用粮车挡住山谷狭小的出口,?断了我爹爹的生路。
大周天子督军,自然是代表大周天子之意的。
换句话说,我表兄存心要整死我爹。
那一刻,我便明白了我表兄让我去劝降晏清的本意。
也是那一刻,我清楚明白,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横隔在我和晏清之间。
我再一次去找晏清。
那一天正值秋日骄阳,桂花刚开,京城街上已经有人在兜售掺杂桂花的茶叶。
我买了一包,来到他的住处。
只隔了短短一月,却好像沧海桑田,离别了整整十年。
他正手扶桌沿一口一口地吐血。
我知道他中了毒,解药只有我表兄有。
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话到嘴边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把那包茶叶递给他。
我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一个月不来见他。
可他没有问。
他只接过茶叶,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
桂花的香气,清浅而弥久,迟迟不散。
然后他抬头,轻声问我:"盛昭,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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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想回答,却觉得自己被人剧烈地摇晃了好几下。
我缓缓睁开眼睛来,只见蓝天在我头顶,王狗蛋在我身边,我人还在集市上。
"梁昭你没事吧?"王狗蛋问我。
我坐起来,摇了摇头,问道:"我昏过去了多久?"
他道:"你被竹竿砸了下脑袋,我怕你死了,拼了命掐你人中,好在你马上醒了。"
原来只是短短一瞬,我却看到了一切,听到了一切,感受到了一切。
我环顾四周,满树满树的桂花含苞绽放,一如当年的京城繁色。
外面的花开得如何?外面的花开得如何?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每一次我在集市上买了茶送给晏清,他都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以前不明白。今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我站起身来,朝王狗蛋行了个礼,道:"多谢。"
他十分诧异地看着我,大概是惊讶于我突然变得有礼貌了。
"梁昭你怎么了?"他狐疑问道,"是不是被砸傻了啊?"
我一笑,朝他摇摇头,回道:"是被砸得不傻了。"
然后我转身。
路旁和那日京城一样,也有卖掺杂桂花的茶叶。
我掏出两枚铜板,买了一大包,一步一步往家走。
我记得,那一晚进皇宫偷解药,我也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
为了晏清,我能做的都做过了。
晏清为了我,能做的也都做了。
我与晏清,晏清与我,就如这漫天漫地的桂花香气,萦萦绕绕,纠纠缠缠,清浅得很,又馥郁得很,一直飘香到时间的尽头。
我走到家门口,怀着一腔情思轻轻推开门。
然后我一愣。
晏清已经醒了。
他穿戴整齐,正坐在院子里,微微抬头看着天空。
依旧是一碧如洗的天空,依旧是俊美而清瘦的面容,一如我与他初见的模样。
我忽然害怕起来。
我曾对晏清说过,我不怕他忘了我。如果他真的忘了我,我就要待他十倍百倍的好,让他重新爱上我。
可此刻桂花飘香,满城金黄,我却突然明白了晏清这一年来的感受。
我们在意的,是曾经将心比心的交流。
如若忘记了所有,那这一腔热忱与挚爱,只剩躯壳,又能安放何处?
我想得惆怅。
晏清却在此刻回过头来,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我走到他跟前,将手里那一包桂花茶递给他。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低头看着它。
短暂的沉默,我不知道他到底还记得不记得我。
我想问可我偏偏又不敢问。我觉得我快要窒息在这催人疯狂的无声沉默之中。
然后,我看到,他缓缓抬头,轻声问我:"盛昭,外面的花开得如何?"
恰巧一阵秋风飒飒吹过,吹出桂花无数,落满我与他的肩头。
我对着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天晚风暖,锦城花满。"我道。
晏清手里的茶叶掉落地上,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伸出手,一如那一年的秋天一样,拉着他走到门口。
不同的是,那一次,他身为人质,哪里也去不了;而这一次,门里门外一地金灿灿,随风卷来飘去,再无拘束,再无遗憾。
所以我回头,看着他,把当年对他说的话又认真地说了一次:
"晏清,外面的花究竟开得如何,你同我一起出去看一看,不就晓得了吗?"
(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7/11 at 下午3:14: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 by 匿名 - 12/7/12 09:04
装疯卖傻,这作者的想象力和5岁儿童差不多。不看也罢。
# by 匿名 - 15/7/12 04:50
的确。
天马行空,毫无逻辑。人物关系混乱,明明什么人都跟主角有一腿,作者还偏偏想塑造个1v1的痴情怨偶。这种作者的三观真是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