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重生之长兄如父》作者:顾长绝/凉君(VIP完结)


文案

这是一个关于男人掏心掏肺对爱人好全心全意做模范恋人结果却被惨然抛弃的故事。

当然身为男主,开金手指是必要的,于是故事的主题是,掏心掏肺也要看对象。

内含一个男人的事业奋斗史!

他是贺家的三子,却形如无物。

他是贺家老爷的老来子,却不能姓贺。

他没有父亲,只有哥哥。

唐离活着的时候觉得哥哥对自己千管万管,百般不耐,恨不能立刻和自己的心上人飞离国境,远走他乡。

唐离死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白眼狼,看着哥哥落入地狱,却毫无办法,只能飘在空气里无能为力。

“如果让我重新活下去。”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离 ┃ 配角:贺雁齐,文飞,游浩然,贺家兄弟



  1、南柯一梦 ...

  不对外说的话,谁都不知道唐离是贺家的少爷。
  贺家在M城甚至在全国都排的上名头,大资本头目,财大气粗,因此也备受瞩目。
  早已死去的贺家老爷子有四个儿子,贺雁齐,贺良齐,贺源齐,以及唐离。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唐离是特别的,他甚至连贺姓都没得到,简直就像是昭示着他已经失去了贺家的财产继承权一样。
  实际上,在贺老爷子死前,他对这个老来子还算不错,虽不算是多么宠爱,却也管了冷暖,让其生活无忧。
  在贺老爷子死后,唐离将自己分到的微薄的贺家企业的股份送到了自己大哥的手上,当时他的三个哥哥都成年了,只有他还小的可怜,为了让自己找到可以依靠的人,而不至于早夭,年幼的唐离就学会了在夹缝中生存。
  他当然知道在贺家企业的股份争夺战中大哥最需要的是什么。如果能够长大成人,那么一点牺牲并不是问题。
  不过让唐离意外的是,贺雁齐对他很好。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贺家大少爷甚至将他接到了自己的公寓,不让他在贺家老宅里艰难度日,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贺家大少爷为了自己的这个四弟学会了做饭烧菜,甚至连小家伙的穿衣洗浴都一手包办。
  这常常让唐离感到疑惑,毕竟即使他手上的股份再怎么价值高昂,也不值得贺雁齐这样付出。
  他虽然心里感动,但到底不敢过分亲近,母亲死前的叮嘱还响在他的耳朵边,贺家的每个人都对他虎视眈眈,决不可亲信。
  由于被贺雁齐养在身边,唐离一直到上了大学才有机会呼吸新鲜空气,他被贺雁齐圈养的像是宠物一样,给吃给喝给住,万分宠溺有求必应,却不允许他越雷池一步,捆的严严实实。因此上大学了才难得有自由的空间。
  在大学,他遇到了文飞。
  他当然爱文飞。
  这个男人帅气,英俊,体贴,大方,温柔等等等等,每一项都值得万人瞩目,然而唐离是在夜晚看到这个男人在投了三百个篮之后躲在篮筐下哭,才亲近起这个男人。
  他们相遇的时候还是年少的青年。
  唐离一贯是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的,大多数他充当被长兄管闲事的那一方,只是学校里的万人迷躲着哭泣的行为太过诡异,他凑了上去,递给夜里这个落寞的学生一根烟。
  没想到对方却抬起头,眼泪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口里却教训起他来。
  “学生怎么能抽烟,”青年义正言辞的说:“抽烟有害健康。”
  唐离的“老子为毛不能抽烟”的咆哮在嘴里打了个圈,又吞了回去。
  文飞就像是那天晚上篮球场边的路灯,突然就亮了起来,让唐离慌不择跌的奔了过去。
  兜兜转转,两个人就凑到了一起,打着幸福万岁的小算盘,预备过到地老天荒。
  如果贺雁齐没有杀到的话。
  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哥,唐离多少有些感情复杂。
  他年幼的时候在贺家老宅见惯人情冷暖,母亲临终前的话他全都记着,小小年纪就学会察言观色抱朴守拙,艰难度日。
  因此对风尘仆仆从美国回来的贺雁齐递过来的橄榄枝,他是一点都不敢相信,世界上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于是小唐离将自己应该拥有的贺氏企业的股份给了贺雁齐,他以为这就是答案了。
  没想到对方却告诉他会替他保管好,直到他十八岁成人。
  唐离又自觉的不插手一点贺氏的事情,不流露出一丝想要分的贺家产业的企图。
  结果对方替他划了一份,也不介意他年纪还小就天天布置作业给他告诉他那些都是他日后的财产。
  贺雁齐是唐离没法理解的存在。
  他不但是贺家的大少爷,贺氏企业的头号股东,留洋海外的高材生,还是皇朝娱乐旗下的大明星。
  别人是水陆两栖,他水陆海空四栖动物都嫌少了。
  明明这么多身份,忙的团团转,他却偏偏每天都能抽出一个小时,对唐离进行全方位护理,亲力亲为,而平时唐离做什么,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唐离就像是这个男人织的笼子里的一直鸟。
  如果说本来唐离只是对贺雁齐过分掌控他的生活而有所不满的话,贺雁齐警告他立刻和文飞分手并威胁则导致了他对贺雁齐的恶感。
  他那么气势汹汹,态度恶劣,趾高气昂的吩咐着一条条两个人日后不得见面的规则,就像是挡在唐离阴郁的人生的一堵大墙。
  唐离曾经以为自己推不倒的,他从这堵墙上长大,宛如上面摇曳的青草。但是文飞给了他勇气。
  两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全部身家,唐离拿回自己所能得到的一切,和文飞开始创业。
  他们绝不相信,贺雁齐他就能只手遮天。
  大概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么傻。
  等到唐离从爱情的肥皂泡里醒过来的时候,文飞已经抽身离开了。
  他站在镜头前,出现在唐离刚买的二手电视里,一如既往的面容干净而漂亮,带着微微的疲倦,以及偶尔闪过的得意。
  无数闪光灯对准他,记者们激动的报道着文氏公司的权力交替,以及里面莫可名状的内幕。
  唐离站在电视前,感到浑身乏力。他是最知道内幕的人,他前些日子刚刚将所有身家交到了文飞的手上。
  那个会因为失恋而躲在月夜下的篮球场哭的青年哪里去了。
  还是其实那根本没存在过?唐离不敢如此猜测,他宁愿相信文飞是爱他的。
  文飞当然是爱他的,春风得意的文氏总裁跑过来找他,告诉他不用再担心贺雁齐的打压了,贺氏企业在文氏的推波助澜下一步步倾颓,大厦将倾。
  多亏了唐离手中的那股份,以及关于贺氏的资料。
  然而唐离怎么能相信,他曾经那么爱他,以为两个人能相守一生,刚刚才海誓山盟完,这个人就出现在了别人的身边。
  当然了,当然了,唐离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天真,自己的恋人已经不再是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他手中握着的是文氏的雄厚资金,曾经唯一可以匹敌的贺氏已经在他手里分崩离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再委屈自己屈就一个男人。看着被称为天作之合的报纸上的文飞和另一个笑的开心烂漫的女人,唐离差点把报纸撕碎。
  贺雁齐很快就来了。他一如既往的气势汹汹,却风尘仆仆,就好像多年前唐离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大哥,刚刚从美国赶回来。
  已经年过而立的大哥还是那么俊美,漂亮的就像是那些文艺复兴里的雕像,唐离真开心看到他还那么有精神,只是不时的闪过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疲惫。
  跑了好几年,没想到最后还是狼狈的被逮了回去。唐离感慨,他想同自己旧日的情人道个别,跑到同文飞约定好的地方。
  文氏的总裁刚刚新婚,一举一动都带着喜气,看的唐离觉得眼睛疼。然而当唐离将分手摆到台面上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对方的拒绝。
  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一般,文飞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他抓住唐离的力道让唐离疼的厉害,而文飞则央求着,一遍又一遍。
  即使结婚了,我也是爱你的。
  谁信谁傻X。唐离自嘲,原来在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心里,自己就只值得个婚后的小三的身份。
  他是贺氏的四少爷,却沦落到这种地步,怪谁?怪他自己。
  然而文飞说的多动听,他处境那么艰难,当年多么悲惨,一朝得到机会大展宏图,绝不能允许被小小的婚姻绊住。
  虽然心灰意冷,唐离却还是忍不住对文飞心动,他爱他毋庸置疑,即使被这样对待,还是舍不得说什么狠话。
  文飞带着唐离坐上车,决定更好好的商谈一番。
  然而老天爷没给他们机会,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几乎是一瞬间,文飞的莲花就在路上失了控,车子打了一个长长的滑,一头撞上左边的卡车。
  唐离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醒过来,就看见文飞和贺雁齐面对面。
  这是多么难得的场景,唐离十分惊奇他们竟然还没有吵起来。
  然后随即,看热闹的唐离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漂浮在半空中,甚至能不停的在贺雁齐的身体里穿来穿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贺雁齐半天才开口,眼睛瞪的通红。
  比起他,文飞要镇定的多,他甚至连悲哀的脸色都欠奉,板着脸面对自己恋人的兄长:“节哀,”他的声音冷的像是石头:“我回去了。”
  “唐唐是为你死了!”素来以端方严谨作则的男人难得失态,声音堪称凄厉。
  对于他的控诉,文飞只是给以冷冷的一瞥,他的嘴角甚至带了些嘲讽的笑意:“贺先生,话不要乱说,当时我们都在车上,只能说是阿离运气不好。”他顿了一顿又开口道:“外面有记者,一会儿还请贺先生不要乱说话,造成了误会,影响不好。”
  “唐唐当然和你没关系!滚!滚!”贺雁齐显然没骂过人,虽然被气的厉害,却已经词穷。唐离站在他背后,跌打滚爬多年,骂战经验丰富,此时巴不得亲自上阵。
  他多喜欢这个男人,唐离眯着眼睛看文飞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同这人相伴多年,自然知道这个人多少还是有几分伤心,只是他压的太底下,看起来太可怕。
  比起这个负心汉,更让唐离惊讶的是贺雁齐。
  他以为贺雁齐其实对自己是没多少感情的,就像是自己对他一样。
  看起来自己似乎料错了。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的身影颓势的让人不忍卒睹。
  “谁还我的唐唐……我的唐唐……”男人的低喃,就像是失去了什么珍宝。


  2、度日如年 ...

  贺家倒了,贺雁齐没倒。
  这是当初贺氏企业被文氏逐步收购并肢解后贺雁齐获得金乌奖最佳男主角的时候报纸的版头。
  影帝的名字盖在贺雁齐的头上几乎没人会有意义,他们似乎天生合契,相得益彰。
  然而唐离这几天漫无目的的晃荡,发现贺雁齐的状态每况愈下,已经不容忽视了。
  唐离的尸体被火化的时候他自己是全程观光了的,那种经历大概就他一个人有,十分难得回味无穷。唐离在之后就随着自己的骨灰罐回到了贺雁齐的家,他想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把自己葬了。
  一把骨灰而已,有什么好收着的,说不定里面许多都不是自己的骨灰,而是火葬场烧尸时的炉灰。
  但是贺雁齐就这么分分秒秒的收着,丝毫舍不得离开,仿佛他一直带着,唐离就能死而复生一般。
  然后,隔了七天,文飞的电话打了过来。
  唐离没听见对方的电话里说了什么,只看到一直死气沉沉的贺雁齐坐在沙发上,猛的就坐直了身子,一把举起手机似乎想要把它给甩了,然后僵直了半晌,又慢慢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的贺雁齐,倒是散发出了些生气,唐离坐在他旁边,沙发并没显示出另一位坐着的痕迹,死去的青年对文飞说了什么开始感到好奇。
  从医院一别之后,唐离就再没见过自己的情人了,他猜测对方大概同自己的妻子亲亲我我幸福度日,并为此颇觉惆怅。
  活着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能放开这份感情,毕竟对方做出了那样出格的事情。没想到死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是一厢情愿,这才几天不见就觉得颇有些想念。大概人都是有些贱格,这么些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被贺雁齐抓在手里的手机再没响起声音,唐离偏头细细的看,那是完全不符合贺雁齐素来光鲜的形象,老旧而带着划痕,是老早以前的IPHONE。
  俗称装B利器,还是唐离以前买给贺雁齐的。
  房间里寂静了许久,直到门口响起了铃声,贺雁齐的架势摆明了是不想搭理,他的脸色黑的厉害,让唐离暗自揣摩什么时候会爆发。
  但是来访的人是个毅力可嘉的家伙,一直坚持不懈的好像没有开门决不罢休一般,贺雁齐终于慢吞吞的起身走到玄关,每一步踏出去就好像想吃了谁一样。
  一打开门,文飞的脸就出现在跟着贺雁齐飘过去的唐离的面前。带着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唐离最喜欢的文飞的眼睛,青年脸上泛起苍白的笑意,对贺雁齐打着招呼:“贺先生。”举手投足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哪怕他的姿势是多么的亲善。
  贺雁齐并不乐意看到这个男人,他堵在门口丝毫不露出一分空隙让对方进屋,但是文飞显然比这个做惯了绅士风度的男人要善于无赖多了,他熟悉的挤进了屋子,然后站定,比起唐离印象中的男人的模样,此时的文飞显得颇有些戾气。
  “阿离的骨灰给我。”
  “没了!”贺雁齐瞪他,言语间带着些快意:“早就没了!我都撒了~有本事你去找啊!”
  唐离默默的蹲在自己长兄的背后,有些意外的看提出要求的男人,文飞对于贺雁齐的回话没多大反应,他冷哼了一声就戳穿了贺雁齐的话:“贺先生,说谎对你我都不好,”唐离从不知道自己的恋人原来也会这种官方客套的调调:“阿离的骨灰明明被你带了回来,你知道的,阿离爱我,”他顿了一顿:“我也爱他,比起你,阿离当初选择的是我,相信比起被你带回去,阿离更希望的是和我在一起。”
  还不等唐离跳出来怒骂这人的大放厥词,贺雁齐面对文飞的话显然是会心一击,立刻就脸色苍白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无力的很,毫无说服力:“你别自以为是……”
  对此,文飞则自信的很,他的脸上甚至泛起笑意:“别自欺欺人才是,贺先生。”
  别自视过高啊阿飞,唐离想着,有些想要苦笑。
  “你别想得到唐唐的骨灰,”贺雁齐的状态已经有些陷入歇斯底里,他的眼睛里都布满了狂乱的快意:“你来迟了,来迟了!哈哈,唐唐的骨灰早就没了,它们都没了,你知道它们去哪了么?”他突然温柔的询问文飞,看着对方终于显出的慌乱高兴的笑起来:“它们都在我这里!在我这里!”贺雁齐指着自己:“唐唐是我贺家的骨肉,自然不能与我分离……”
  文飞此时也意识到贺雁齐的状况不对,他一直保持着平静的态度终于被打破,脸色冷厉,若不是有那墨镜遮挡,只怕光是眼神都要讲贺雁齐千刀万剐。
  “贺雁齐!”一直扮演翩翩公子的文飞撕破脸:“你别以为你还是贺家大少爷!贺氏的董事长!你只不过是个演员而已!一个老了的演员!我想搞垮你,容易的很!让你潦倒落魄更是易如反掌!你想清楚,把唐离的骨灰给我!”
  何必呢?从没见过文飞翻脸的唐离纳闷,我活着的时候都没见你多在乎我,死了倒想起来对我千抢百夺,好似真有多痴情一般。
  “垮了又怎么样?”贺雁齐却满怀着快意,笑的开心:“垮了唐唐就能回来吗?垮了他就能活着么?就算我死了,也只是去找唐唐而已,你能怎么做?唐唐不会见你的……”他拉开门:“走好不送,我告诉你,唐唐的骨灰就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拿不去。”
  看着贺雁齐指着自己胸口的动作,文飞睁大双眼,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摔门,消失在唐离的眼际里。
  等到对方走了,贺雁齐才缓缓靠着门滑了下来,他呼吸不畅,咳嗽的厉害,显然刚刚一直是憋着,看他的架势就好像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让唐离都跟着撕心裂肺起来。
  一直到过了十几分钟,贺雁齐的咳嗽才慢慢消停,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路的姿势都踉踉跄跄,让唐离跟在后面很不放心,他此时才有些生气——平日里跟着大哥的经纪人那么殷勤,此时怎么还不来!而且大哥的住处向来鲜为人知,阿飞能找到说不定就是这个家伙泄的密!
  其实唐离的骨灰就放在贺雁齐的卧室里,他多少有些庆幸文飞过来还端着架子,没有硬搜,否则可能直接就抱了骨灰走了。贺雁齐一进卧室就将骨灰坛子抱了起来,小小的一捧骨灰就是唐离二十多年的全部,在长兄的怀里被呵护的像是珍宝。
  唐离光是看着,就觉得痛苦。
  他的大哥,贺家的嫡长子,贺氏的董事长,在娱乐圈里首屈一指的贺雁齐,明明该是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都带着豪气,谈笑间就能指点风云的人物,而不是躲在小小的卧室里,抱着一个破烂的坛子哭。
  当初初见时俊美而得意的贺雁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他小心翼翼的不像话,又脆弱又偏执,此时坐在卧室里的地上,靠着床,慢慢的撕开了骨灰坛子的封口。
  唐离同他坐在身边,不知所以然的看着贺雁齐的动作,随着封口的撕开一股异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唐离都不太受得了那股味道,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哥能够面不改色,一想到这股味道竟然是自己散发出来的,唐离就觉得丢脸极了。
  然而还不等他羞赧玩,贺雁齐接下来的动作更让他吃惊,如果说之前贺雁齐对峙文飞的时候说的话还让他不明所以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行为就让唐离动弹不得。
  贺雁齐伸出手,将唐离的骨灰掏了出来,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大哥!”唐离几乎跳起来,双手想打开贺雁齐的动作,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穿过对方冲到了对面,他几乎狂暴起来,完全想不到兄长会做到这种地步。
  他的长兄,他的兄长……唐离觉得自己陷入了莫可名状的情绪里,双眼只看得见贺雁齐的动作,一把把的骨灰被掏了出来,然后被贺雁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男人甚至面带微笑,好像那是什么能够聊以慰藉的事物,早就失去动静的心脏在唐离的心里重新传出声音,让唐离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站着。
  他当然知道哥哥对自己的偏执,从被大哥带回自己的住所开始他们就相依为命了十几年,是贺雁齐将他拉扯大,却不知为何又对他有着极度的控制欲。唐离早就知道,并对此极为反感,因此才时刻想着要到外面去,到贺雁齐所不能到的地方去。
  然而此时看着贺雁齐又哭又笑的将自己的骨灰吞食,唐离并不觉得毛骨悚然,反而只能静静的看着,然后靠过去。
  原来不是他逃不出去,他的哥哥,也逃不出去。
  谁来,谁来帮帮他的哥哥……
  唐离从没这么迫切的渴求着救护车,或者那个不负责任的兄长的助理。


  3、昨日重现 ...

  也许人死后,就会像看电影一样过一遍自己的一生。
  这是看着面前的小屁孩的唐离唯一的想法。
  十几年足够人忘记许多事情,更遑论是年幼时的记忆,如果不是看到小屁孩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根本不能想象自己原来是长这个样子的!
  四五岁的孩子比同龄人要显得瘦弱的多,脸色苍白,给人一种发育不良的感觉,大概是由于太瘦,所以反而衬托的孩子脸上的那双眼睛格外的大。
  而那双黑瞳里,则透露出孩子对世界的恐慌。
  今天是贺老爷子的追悼会,贺氏集团从贺老爷子白手起家,到现在声名显赫,都是由贺老爷子一手创立,因此他的追悼会,前来的既有商人巨贾,也有政客名流,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倒把一场哀戚的追悼会给弄的活像是自由市场一般热闹。
  而小唐离跪在贺老爷子的水晶棺前,身体有些发僵,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天一夜了,这两天事情太多,根本没有仆人会分心照顾他。
  虽然贺氏集团在全国都有极大的影响力,但是贺老爷子十分念旧,因此中年以后一大半时间反而都呆在这个西南省市郊区的贺家老宅里,这丧葬的仪式也是按照贺老爷子的遗愿按照传统举办的。
  等到两天的守灵后,第三天下葬,贺家早就请堪舆先生勘察了一番风水,选好了墓穴所在的地方,堪舆先生多少年没接到一大单,自然是尽心尽力,将自己找的地方吹的天花乱坠。
  而此时,大多数贺家人还在灵堂里守灵,只是跪在棺前的,只有小小的唐离一个。
  二哥和三哥在外面招待前来吊丧的客人,来往寒暄,忙的如同陀螺一般,大概这个时候也能体现贺家的地位吧。可惜小唐离想不起这个,他只是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神情怔愣,看起来有些呆,来往的人大多数也都知道这个小孩子在贺家的尴尬身份,他生下来的时候贺老爷子已经快要从贺氏企业的掌权者的地位上下来了,家中除了已经出国的老大,老二和老三都已经开始着手管理贺氏企业了,因此小家伙会在贺氏企业里获得什么一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唐离却并不了解这个,他的母亲早在去年死去,自那之后他就生活艰难,全靠贺老爷子闲暇时的照拂。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喜欢自己,母亲同父亲的岁数想差太多,哥哥们看向自己的眼光里也时常夹杂着厌恶。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趋福避祸。
  突然外面的大厅传来一阵骚动,小唐离的反应差了半拍,但还是抬起头往门外看去,不停的有拔高的人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男人踏了进来。
  背着光导致唐离看不起这个男人的面容,只是觉得格外高大,二哥和三哥跟在他后面,贴近着说些什么,比起哥哥们的尴尬,这个男人要镇定的多,他扫视了一眼大堂内的情况,唐离被那目光吓的抖了一抖,但还是克制不住的偷眼瞅过去,看着对方将手中拎着的皮箱递到旁边的二哥手中,好像二哥是个佣人一般,然后对方上前两步,走到自己跟前弯腰拿过一张垫子,跪了下来。
  如果是来客的话,按理唐离是要叩头表达谢意的。
  但是对方伸手挡住了唐离的动作,男人结结实实的磕了头,然后半蹲到唐离身边。
  “你是四弟?”对方开口。
  唐离这才看清来人的脸,有着一双斜飞入鬓的眉,眼角高挑,皮肤白皙,被那双漆黑的瞳仁紧紧的盯着让唐离有些紧张,但是他还是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默不作声的唐离让空气一时有些凝滞,跟在男人后面的贺良齐神色不虞的哼了一声,看向自己弟弟的眼神有些发冷,贺家老二显然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反应激怒了。
  这让本来就有些惊疑不定的唐离更不安,最终是那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伸手挡回了贺良齐未说出口的话,他伸手将小唐离抱了起来,不顾对方扑腾的腿,声音异常的温和。
  “我是你大哥。”
  有钱人的家族关系总是错综复杂的。
  贺雁齐是贺家长子,也是贺老爷子的心尖子,他的母亲生的极为标致,让当时青年得意的贺老爷神魂颠倒,花费好大的力气才娶到家里,自然是疼惜不已。
  可惜红颜薄命,贺夫人生贺雁齐的时候身子就受了损,等到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小产没救回来,母子皆亡,就留了个贺雁齐给贺老爷子一个念想。
  不过很快贺老爷子就从悲痛中清醒过来,给贺雁齐找了个后妈,直到贺大少爷稍微长大,才明白原来自家父亲早就在外面金屋藏娇,两个双胞胎弟弟也只比自己小半年。
  俗话来说,就是哪个男人不偷腥。
  没成想这第二个老婆也没保住,虽然陪着贺老爷生活了十年,还是亡故了,于是贺家老二老三也和自己的哥哥一样,成了亡母的孩子。
  一直等到贺雁齐都上了高中的时候,贺老爷娶了第三位妻子,也是最后一个。
  这一个也是唐离的母亲。
  比起已是不惑之年的贺老爷子,新进门的小媳妇才满二十岁,刚刚符合女性领取结婚证的年龄,贺老爷子对自己的这个小妻子还是很满意的,嘘寒问暖,温柔体贴,十分惬意。
  好景不长,自从生下了小唐离之后贺老爷子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同贺夫人间的关系也逐渐恶劣起来,本来别人都以为小贺夫人是贪图贺家财产,谣言一时甚嚣尘上,连带着贺家双胞胎兄弟都对自己的继母和弟弟仇视不已——那个时候,贺雁齐已经出国了。
  没想到最终小贺夫人没摊到贺家的财产,反而比业已迟暮的贺老爷子先走一步,去年得了场风寒,转为肺炎,竟然就死在了医院里。
  留下小唐离在贺家老宅,不尴不尬的过日子。
  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大哥。小唐离的眼神里明明白白的显示出这个讯息,但是贺雁齐不以为意,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唐离的鼻子,被孩子恶狠狠的拍掉了。
  随即,这个突然表现出恶意的小孩子立刻抬头看向贺雁齐,眼里写满了惊恐,不知是被贺雁齐的动作吓到,还是被自己的动作吓到。
  其实唐离并不是被这些东西吓到,让他惊恐的是自己打开了贺雁齐的手之后会得到的待遇。
  他以前经受过无数次。
  但是贺雁齐和他的另外两个哥哥明显不一样,这个刚刚从美国回来奔丧的青年看向唐离的目光有着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缓缓的伸出手来,然后猛的把依然跪在地上发呆的孩子抱了起来。
  “我是你大哥,唐唐。”
  这个幼时的昵称贺雁齐就一直喊到大。
  飘在虚空的感觉不太好受。当初跟在贺雁齐身后的时候对方的身上似乎对身为灵体的唐离有一股吸力,因此他可以牢牢的贴着。
  但是显然现在并不具备这种条件,唐离要随时保持自己不要飘到天花板的上面去,他看着尚且年轻的兄长将懵懂的自己抱起来,表情是古怪的温柔。
  小唐离显然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心怀惧意,他的眉头皱的都快打起褶子了,小手攥紧,默不作声,小孩子漆黑的瞳仁漂亮的很,连唐离自己都觉得那是双漂亮的眼睛。
  他就从这一天开始,和贺雁齐生活在了一起。
  自古丧事都有白喜事一说,虽然现代生活逐渐让这种习俗消失了,但是在乡下的贺家老宅,喧嚣了三日的丧事终于恢复了平静。
  这栋上百年的老宅子曾经在六十年代被政府收了过去,但是等到开始改革开放,它又回到了贺家人的手中,贺老爷子的下半生,几乎都是在这里过的。
  比起怀旧的贺老爷子,他的几个儿子显然都不乐于享受老祖宗的惬意潇洒,将父亲下葬之后,贺良齐就急匆匆的和贺雁齐商量着回去M市,毕竟贺氏企业还需要人来当家做主。贺雁齐对此并无异议,他常年在外长大,更遑论之后留学海外,家乡话都忘的干干净净,普通话还能说得顺溜就十分不错了。贺家老宅在的这个村子同时代脱节太久,简直像是格格不入的上个世纪的乡村。
  唐离也被带了出去,贺良齐贺源齐两兄弟对这个拖油瓶唯恐避之不及,幸亏贺雁齐说他来养。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灵魂,唐离飘到自家大哥跟前的时候就听到对方哄小唐离的话,青年的声音温柔的像是能够滴出水来,让唐离有些怔愣。
  而贺雁齐怀中的孩子,也在发呆,他眨了眨眼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最终贺家的四个兄弟,一同坐上了回M市的车。
  唐离有些焦急了起来,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灵魂像正常人那样移动,更不要说灵魂也没有搭载一说,眼睁睁的看着轿车绝尘而去,徒留唐离在后面干瞪眼。
  怎么想,都不对劲,人死之后如果要回顾过去的话,他也不该留在这儿啊!
  晦气。


  4、金风玉露 ...

  贺家老宅非常大。
  唐离对这个自己生活了四五年的地方没什么印象,那个时候他太小,只记得母亲日渐枯瘦的手和阴郁的房间,古建筑式的房子里总是阴森森的,阳光只能够过寥寥数个透明的瓦片照进去。
  现在看看,和记忆里稀薄的印象一般无二,只是此时唐离的身体变的透明,日光透过去,懒洋洋的洒在了略带些湿气的地上。
  这栋旧时的大宅子,就这么渐渐的失去了人气。
  不肖子唐离转了两圈,期间迷了几次路,撞到几个收拾房子的仆人,累的对方一身寒气,终于放弃了念头。
  他从这一次被兄长抱走,就再不曾回来过了。连清明,都不曾回来过。
  年幼时兄长诓他说是孩子不能上坟,长大了他自己又不记得了。
  如今站在这宅子里,他竟然连路都不认得。
  一进门就是一个院子,两侧是长廊连着里面的厅堂,中间是凹下去的小池子,俗称天平,廊檐边的雨滴滴的滴进天平里,淅沥沥的,看起来就像是人在雨幕中穿梭。
  唐离蹲在进门的门槛边盯着天平里的荷花,暗暗沉思。
  怪不得父亲舍不得这老宅子,比起后来所谓的花园式公寓哥特式建筑什么的,这样的老宅漂亮多了。
  仅仅是这么站着,沉郁的心情都放松起来。
  他丝毫不担心兄长和自己他们出门开车遇到这样的大雨会不会出事,毕竟之后的十几年他活得好好的。
  相较之下,他更为担心的是自己。
  如果说他已经化作鬼的话,为何转了这些天,竟是连一只同类都没见到?这让唐离觉得自己未来堪忧,不知方向。
  该不会是阎王爷不收他吧?唐离暗自想着,他生来爹不疼娘不爱,难不成死后也是小鬼不收阎王不要?
  怎么看自己,都不像是八字很硬的样子。唐离咕哝了两句,施施然起身,雨已经停了,夕阳洒下来,给水面镀上一层光膜,很是漂亮。
  唐离刚刚准备转身,就遇到两个人过来,看起来像是贺家的仆人,直接就从唐离跟前穿了过去,害的他连忙检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看有无破损。
  “啧!”其中一个猛的抖了一下。
  “怎么了?”旁边的人问。
  之前那人摇摇头,半是回话半是嘀咕道:“怎么刚刚觉得好冷?”
  嘿嘿,唐离跟在他后面笑嘻嘻的,那是我阴气太重。
  这家伙还顶高兴。
  由于贺老爷子的去世,贺氏兄弟都回到了M市,所以贺家老宅并没有主人,只留下一个老管家在打理着宅子。
  零零散散的也有几个仆人。
  贺老爷子是那种极为传统的商人,连带着贺家从上到下都散发出一种“我是从上个世纪而来”的调调,唐离看到穿着旧式的大褂的贺方的时候,想起自己当初的生活。
  贺方就是那个老管家。
  当初唐离刚刚被贺雁齐带到M市,在律师的见证下兄弟几个瓜分了财产之后贺雁齐就留在了祖国,不再千里迢迢去他国求学。唐离跟在他后面,也住在M市。
  第一次去上学的时候,唐离就被满大街的汽车吓住了。他从出生后就一直养在贺老爷身边,像个小姑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遑论是千里之外的M市了。
  大都市对这个小孩子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他老老实实的坐在教室里纹丝不动,与其说是孩子少年早慧有定力,不如说是惊恐不已,生怕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孩子,还被同学们挂着脸嘲笑了好些年。
  后来贺雁齐知道了,什么话都没说,就将唐离带回家,不让他上学了。
  毕竟四五岁的孩子也不一定就要在幼儿园里窝着,唐离被他兄长安置在家里,贺雁齐在自己的别墅里弄了个大大的游乐园般的地方,用来娱乐唐离。
  只可惜唐离并不像是普通的小孩子。
  想到这,已经死去的唐离也只能摸摸鼻子,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自己,他从小的时候就脾气偏执,爱好剑走偏锋,颇有些阴郁,因此在游乐场里干的最多的事情不是娱乐自己,而是破坏设施。
  但是贺雁齐从不曾责怪他,似乎面对自己这个最年幼的弟弟,这个被经济周刊称为庞大机器的最年轻的领袖的男人有着永无止境的耐心,等待着唐离去探索何时才能探底。
  后来唐离知道了,兄长的底线,就是自己。
  唐离曾经对此十分不耐,觉得不堪忍受,认为世界上最恐怖的大魔王就是自己的兄长,日日夜夜都想着有朝一日自己逃脱魔掌的话要怎样怎样如何如何。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倒好像真把自己当做被恶龙掳去的公主一般,唐离嗤笑一声,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也顶不要脸。
  两个中年的仆人最终停在了贺家老宅的大门口,看到门口的狮子的时候唐离才发现自己竟然也跟着出来了。
  他站在两个仆人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来拜访的不速之客。
  一个中年的妇女,带着三四岁的孩子站在门口,妇女的脸上挂着焦急而渴求的表情,同前来接待的仆人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那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紧紧的靠着妇女的大腿,手抓住妇女垂下的衣角,一脸的惶恐,唐离看着小家伙眼睛上还挂着泪水的模样,有些想笑。
  小家伙有着一张包子脸,即使身子还十分瘦弱,脸却肉嘟嘟的,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的状态的话,唐离都想过去捏上一捏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恋童癖。
  “请告诉贺先生,这是游家的事情……”妇女依然在向两个仆人解释,一脸的急切,然后之前对唐离实行穿体的那个仆人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老爷已经去世了。”他说,带着责备,仿佛在不满对方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没弄清就跑过来。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妇女呆了一呆,然后脸色立刻变的灰白,这让靠着她的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贴的更紧。
  这个时候从唐离背后传来声音,贺方走了过来,看见妇女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唐离好奇的凑过去,见到贺方有些抖颤的伸手。
  “阿和……你怎么在这?”
  怎么,有情人千里来相会吗?唐离抽抽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喊作阿和的女人立刻就扑了过来,再次穿过唐离,扑进了贺方大管家的怀里,声音可称得上是嚎啕,只是平白遭殃的唐离就不太好过了,只能慢吞吞的把自己的身体重新聚集起来。
  “老爷不在了啊啊啊……”阿和这么叫着,声音凄厉,贺方愣了愣,一把推开她抓紧对方的肩膀:“游老爷也?”
  “上个星期的事……”阿和抽抽噎噎的,一个中年妇女这么哭其实蛮可怕,贺方叹了一声:“我们老爷也不在了啊……”
  唐离蹲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这是上辈子他不知道的事情,上辈子他被兄长接走,就再没回来过了。
  最后还是阿和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才开启新话题,她将刚刚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孩子抱到贺方跟前,对他解释了一下小家伙的来历。
  “游决那个白眼狼,老爷还没咽气他就闹腾着要分家产,我们老爷是硬被他逼死的!”阿和一边说一边呸了一声:“老管家托我将小少爷送过来,说老爷生前同贺老爷说过,请他照看一下……”说到这,阿和又有些犹豫,毕竟贺老爷子已经死了。
  但是贺方直接点了点头,就将小家伙接了过来:“你放心,我这还做的了主,什么时候来接都不是问题。”
  贺家和游家都是大家族,自然知道那些大家族的阴私,像这样的小孩子,没有自保能力又能分到家产,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别人害没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阿和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唐离在旁边听着有些头疼,他同女人鲜少打交道,上辈子的恋人又是个男人,根本对女人毫无办法,只能瞅着贺方,试图以念能力通知老伯安慰一下这个妇女,让她别哭了。
  可惜显然人鬼殊途,贺方并没有止住阿和的哭声,只是拍了拍女人的背,安慰了几句,就将其带进了院内。
  唐离跟在后面,看见趴在贺方肩头的小孩子没有再哭了,反而盯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表情有点呆。唐离一时间玩心大起,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小孩子吸吸鼻子,又哭了起来。
  妇孺二重唱让唐离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恨不能乘风归去。
  游家唐离隐隐约约是听说过的,也算是个大家族,上辈子贺雁齐同游家打交道的时候唐离隐隐约约听说过,但是他并不了解其内幕,相较于文家而言,游家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没想到原来他们贺家,竟然和这个游家也有交道。唐离百无聊赖的看着贺方招呼着阿和安置,决定到旁边去和那个默不作声的小奶娃娃玩玩。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做鬼也是一件寂寞的事情,比起上辈子贺雁齐差不多将他隔绝于人世,现如今这种状态更容易让他抓狂。幸亏唐离好歹也是经历过死去活来的人了,心态自然不同于常人,因此还可忍受一二。
  只不过有的时候他会考虑一下,鬼故事里的恶鬼是怎么和人类沟通这样的学术问题。
  小家伙伸出手来,唐离呆愣的望着对自己穿胸而过的胖爪子。
  游家的奶娃娃眨眨眼睛,收回自己的手后开口。
  “哎呀,对不起。”


  5、不远千里 ...

  游浩然在贺家老宅待了四五年,唐离看着这个小家伙从奶娃娃一步步长成了小少年,还颇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本来阿和和贺方说好的是一年后过来接,但是没想到一直就待到了游浩然八岁。
  贺家老宅里本来就没什么人,贺方又并不是个喜爱孩子的人,因此并不时常关注游浩然。
  大部分时间,都是唐离陪着游浩然玩耍,对唐离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他做鬼魂做的太寂寞,有个人能陪陪也是好的。
  所以游浩然走的时候,全贺家老宅最舍不得的,反而是唐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状态,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回顾过去”,以便更好的展望未来,去奈何桥投胎,但是现如今的事实显然并不如他所想。
  有的时候唐离会感到惶恐。
  想想许多鬼片里说的,难道自己还有什么怨恨不成?所以才不得投胎?但是他心态明明好的很。
  游浩然走的时候磨磨唧唧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三四岁懵懂的小孩,大家族里的孩子并不天真无邪,生下来就面对许多算计让他们早慧。
  来接游浩然的是一个青年男人,二十七八岁左右,戴着墨镜穿着黑西装,就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来路不正一般,本来一脸霸气,结果看到游浩然的时候就立刻破了功,神色激动,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自家小少爷哭诉。
  相较而言,游浩然要冷淡的多,他小的时候不记事,长大的这几年又不生活在本家,即使经常有游家的老人过来看他,也并不能让游浩然对自己本家生出多少亲近之心。
  但是最终他还是坐上了回家的车,坐上车座的时候他就心生悔意,因为他连朋友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唐离一早就出了门,不知道溜达到了哪里。
  “小少爷,我是陆池。”司机对他露齿一笑,白花花的门牙晃的游浩然脸色发白,他在唐离跟前举止动作就像是个普通的孩子,但是面对这几个男人,天真立刻就不见了。
  “你是干嘛的?”游浩然警戒的问,稚嫩的小脸做出严肃的模样惹人发笑,陆池低低的笑了一声,然后道:“接您回家。”
  比起贺家资产的不显山不露水,游家的夺嫡风波要闹腾的多,游家现任当家游决并不是游老爷的亲生子,而是从游家分支过继过来的孩子,游老爷自己就一个独生子,偏偏死了,黑发人送白发人让游老爷撑不住,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游决被过继过去的时候已经二十多岁了,等于只是换个名分而已,游老爷虽然晓得不妥当,但是也毫无办法,毕竟他也没有心力再重头培养一个继承人,更何况他的孙子还小。游浩然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被养的当做眼珠子一般。
  可惜对于游决而言,游浩然的存在就像是一颗刺,只要游浩然还活着,那他过继到这一房,就等于是给游浩然这个小崽子做嫁衣裳。
  游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动作频频,但都没什么效果,也被游老爷子压了下去,等到游老爷子一咽气,他简直迫不及待。
  因此,游浩然才会被送到贺家待上这么些年。
  “大叔叔呢?”游浩然天真无邪的问,他坐在后座上,旁边是去贺家接他的保镖,正襟危坐一动不动,沉默异常。
  陆池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自己的小少爷一眼,才八岁的小孩子还带着些婴儿肥,脸上带着笑,嘴角露出两个酒窝,煞是可爱。但是这样的孩子,就要回到游家去了。
  “大老爷他……”陆池斟酌着用词,游决到底不是做游家正宗的继承人培养的,行事为人上都十分出格,位子没坐稳几年,就被游家的几个老人给架空了,但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那几个长老才会盘算着把游浩然给接回去。
  仿佛明白陆池心中所想一般,游浩然眨了眨眼睛,小腿一下踢上了前座的椅背:“这个时候想起来接我了?!”
  语气间是毫不符合刚刚的模样间的狠厉,后视镜里的小孩子,眉眼间都是戾气,让陆池有些瑟缩,不知道长老们接回来的是一头羊,还是一头狼。
  然而接着游浩然的话又让他疑惑起来,小孩子扭动着身子,撅起嘴一脸的不满:“我都无聊死了,贺家老宅什么都没有,陆叔叔,回家了是不是有好玩的啊?”说到最后,已经满是希冀的模样。
  这个孩子,到底是城府太浅才喜怒哀乐全部挂在脸上?
  (五年后)
  M市的夜景十分的漂亮,绝不辜负不夜城的虚名。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贺雁齐抿着嘴,不想说话。
  “雁齐,雁齐?!”背后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让贺雁齐厌恶的皱眉,他不太喜欢这个经纪人,骨子里就一副趋炎附势的性子,喊自己喊的亲热,实际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捅自己一刀,奴颜媚骨又短视的很。
  “什么事?”最终,贺雁齐还是应了一声,他目前还是在这个经纪人手下,不能撕破脸。
  妈的,还真当自己是盘菜,王浩心中微怒,脸上却还挂着笑:“你晚上的通告,真的不接?”
  贺雁齐转过身,依然一副雷打不动的冰山雪顶的模样,王浩也想不通这人到底是怎么红的,也不过就是皮相好一点罢了,但是娱乐圈里皮相好的还少了?多少都被大浪淘沙给淘了,倒找出这么个烂脾气的家伙来。
  “不接。”贺雁齐回的轻描淡写,却带着份坚定,他心里已经有些发急,本来五点钟就可以走的,却被经纪人给留下了洽谈通告的事情,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即使之前已经让人去接了唐离,他还是不放心。
  唐唐五点半就放学了。
  “啧啧,你怎么就舍得……”王浩歪歪嘴,心里大骂不已,恨不得立刻把这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又不是天皇巨星,妈的还是个事儿妈,这个不接那个不接,幸亏这人只是这些天暂时在自己手里,否则的话他性子都要被这人给磨平了。
  此时,贺雁齐和王浩两个人,都迫切的盼望着公司快点指定正式属于贺雁齐的经纪人。
  等到贺雁齐走的时候,王浩就整个瘫软了下来。从后门里进来一个男人,剃着小平头,穿着一身吊儿郎当的衣服,半分明星的模样都没有。
  “走啦?”男人问,径直就坐到沙发上:“有咖啡没?”
  王浩瞪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自己倒!老子又不是保姆!”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阿雁就这个脾气,你多多包涵就是。”对方不以为意,多年在淫浸娱乐圈让他的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反正你也带不了几天了,抱歉啊,我也不知道你们有这么大的矛盾。”
  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王浩瞪着不速之客:“你去服兵役跑的到快,说是暂时的,结果呢!”
  他说的是去年的事情,原来这个男人就是贺雁齐前任的经纪人,也是一手把贺雁齐从出道新人带上当红明星的地步的男人,只是去年他突然说要去服兵役,就撂了摊子把贺雁齐转手了出去。
  本来说是暂时性的,结果公司让王浩暂代一下这个男人的职务当贺雁齐的经纪人,这一个暂代,就暂代了一年。
  期间贺雁齐同王浩的冲突数不胜数,虽然王浩大丈夫能屈能伸,贺雁齐又从来不是爱逞意气之辈,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还好。
  “说起来,你和阿雁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男人抓抓耳朵,突然问。
  “狗屎!”王浩咆哮:“老子之前从没见过他!杜释你给我滚滚滚!”
  脾气变大了不少啊……杜释拿眼睛瞅自己的同事,不以为意的摸摸鼻子,想着好久不见阿雁了,什么时候去看看。
  相较之下,贺雁齐的生活要简单的多。他从来不是一个爱交际的人,从王浩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就去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一下桌子,公司这种配置算是对艺人的特别照顾,等到他急匆匆的从16楼下来,就在一楼的大厅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唐离自从被贺雁齐从贺家老宅接出来,就被他养在身边,到如今已经有将近十年了,原本一个奶娃娃,也长成了青涩的少年。
  每次看到唐离,都让贺雁齐从心里生出一份自己已经老了的感觉,并为此颇为惆怅。
  如果贺家几个兄弟站在一起的话,就可以发现贺雁齐长的比较像自己的母亲,而贺氏双胞胎则同贺老爷子要像一点,因此贺雁齐出道的时候有娱乐杂志称他是雪顶来的美人也不算是夸张。
  至于唐离,则有些奇怪的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如今眉眼张开,俊秀笔挺的。又被贺雁齐锦衣玉食的养着,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有求必应,一个男孩子倒生的雪玉般。
  前台小姐同这个陌生的少年寒暄着,在此之前,唐离从来没到皇朝娱乐公司的总部来过。他被贺雁齐看的死死地,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却连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放学之后和周六周日,他都必须待在家里,朋友也没有几个。
  因此较于其他同龄的孩子而言,唐离显得有些阴郁,也不乐于交际。
  “你是来干嘛的啊~”前台小姐循循善诱。
  唐离偏头看了一眼来接自己的男人,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慢慢开口:“等人。”十五岁的少年应该已经变声了,他却还是糯糯的。
  说话前还要请示一下大人,真是可爱,前台小姐笑眯眯的,暗想是谁家养出来的,连被两个字就打发了也不生气,再接再厉:“等谁啊?”
  少年眼珠子转了转,他的睫毛又浓又密,让几个前台小姐都惊叹不已,靠在一起碎碎念,在皇朝,有许多少年早早的就开始接受培训踏入娱乐圈,但是像唐离这样粉雕玉琢般的,还是很少见。
  比较的话,大概就是别人都有一股人造的味道,眼前这个却是纯天然的。
  “他是等我的。”有人插话进来,前台小姐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公司的王牌一张雷霆密布的脸。
  唐离本来还平静的脸看见贺雁齐的那一秒就拉了下来,显示出主人的不满,那明显的厌恶让贺雁齐心里紧紧的,有些难受。
  他们昨晚因为星期六学校组织郊游的事情起了冲突,到现在都没谈拢,而且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事实上从看见唐离那一刻起,贺雁齐的心情就变好了起来,刚刚同王浩相处时的不满都烟消云散,但是紧接着看唐离同前台的女人说话,他就立刻生出说不出来的烦躁感。
  “走吧。”
  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唐离没做表示,但是还是跟着自家兄长去了地下车库。
  两个人坐在车上也不怎么说话,唐离的表情很是冷淡,他同自己的这个兄长一直不亲,即使对方其实完全算得上三好哥哥。
  但是一想到贺雁齐的独断专权,唐离又有些恼怒。
  贺雁齐沉默的开着车,路灯下的道路泛着橘黄色,现在正是通车高峰,很容易堵车,难得碰到通畅的道路,他就爽快的提起速来。
  单行道上突然迎面而来了一辆中型油车,让贺雁齐避之不及,晕死过去的前一秒只记得死命的转过方向盘。
  道路上响起凄厉的声音,油罐车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6、恍如隔世 ...

  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过电影,唐离知道自己还没醒,但是画面还是一幕幕的放下去。
  兄长打方向盘的样子就像是刻在了他脑子里一样。
  混沌中的唐离叹口气,他死的时候就是因为车祸,没想到现在复活也是因为车祸。
  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唐离就知道了自己的状况,他现在十五岁,初三,学校准备星期六郊游,他刚刚为这个和兄长置了气。
  记忆里没有这件事情,但是活了那么多年哪能每件事情都记得,以唐离过来人的眼光来看,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幼稚。
  说起来唐离够悲剧的,两次车祸足够他产生心理阴影,一辈子都不做副驾驶的位子了。上辈子死的时候他就灵魂出窍了,亲眼看见自己坐在副驾驶上被前面一辆卡车上的钢管贯穿脑袋的凄惨模样,救护车来的时候文飞被拖了出去,他却还坐在座位上,红红白白的撒了一片,唐离猜那是脑浆,模样惨不忍睹。
  相较而言,这一次的车祸要小得多。
  唐离眨了眨眼睛,从床上下来,他并没受什么外伤,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全身上下简直可称为纹丝未损。
  “哎,你怎么下床了!”小护士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唐离轻手轻脚穿鞋的情景,略带些斥责的骂道:“你的情况还需要观察,这个时候别乱动!”
  自从醒来的那一刻唐离就接受了“自己”的全部记忆,甚至连情绪都接收了百分之百,这个小护士是自己的责任护士,叫胡芳,论起年纪他还要喊声姐姐。
  这声姐姐可真让已经活了二十五年死了十年的唐离难以出口:“那个……”他迟疑片刻:“你知道我哥哥怎么样了吗?”
  胡芳一边熟练的替旁边的病人换点滴,一边回答少年的问题:“你哥哥?”护士皱眉想了一下:“什么名字?”
  “贺雁齐。”这三个字被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唐离已经站了起来,对着胡芳有些局促,咬着嘴唇一副不安的样子。
  护士啊了一声,看向唐离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你哥哥啊……”公事公办的态度变成了少女的笑意:“比电视上还帅啊你哥哥……”
  莫名的回答让唐离困惑的眨了眨眼,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兄长是皇朝的明星。
  他到现在都弄不懂,为什么兄长要放着唾手可得的贺氏企业的总裁的位子不要,去当什么明星。
  当然,兴趣老土跟不上时代的唐离也闹不明白明星有什么好的。
  “他现在怎么样?”少年的声音有些急切。
  “别动, 别动!”刚刚还一副追星族的模样的胡芳立刻回归护士状态,瞪着自己的病人走了过去,一把将唐离左手上的针管拔了:“还打着点滴你动什么动,回血了都不知道。”
  被训斥的唐离有些讪讪,看着已经空了的点滴瓶被胡芳拿走,跟在后面追问不休:“你知道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有些焦急。
  虽然车祸现场他并没有看见,但是看唐离自己的记忆也是一样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兄长是将方向盘向右打的。
  他坐在副驾驶上被护的毫发无损,而在左边的驾驶室却遭受了来自油罐车的全部冲击。
  这是他的兄长……他埋怨了一辈子,满心以为其有所图谋的兄长,在生死关头本能的反应却是护着他唐离牺牲自己的兄长。
  就像是当初在屋子里看着贺雁齐一口口的将自己的骨灰给吞了下去一样,唐离的心就好像被种种的锤子砸了上去,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大概真是个白眼狼,骨头里都是一股凉薄的味道。
  当王浩和杜释两个人坐在一起唠嗑的时候,唐离穿着一身病号服,慢慢晃荡到了重症监护病房的门口,王浩看见他就坐直了身子,示意旁边守着的保镖去赶人。即使同贺雁齐不对盘,身为一个经纪人的职业水准他还是有的。
  自从贺雁齐车祸住院的消息被透露出去,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前仆后继的想要来一探究竟,这也是他堂堂皇朝的红牌经纪人却沦落到这里来当护卫的原因。
  幸亏顺便拉了一个杜释,不然王浩死不瞑目。
  少年似乎没什么头绪,在距离十米左右的地方就不动了,左右看了看,十分为难的样子。
  杜释拦住了王浩的动作,他和贺雁齐同事了这么些年,多少对贺雁齐家的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赶了,”杜释对王浩咬耳朵,两个大男人也能这么八婆:“那是阿雁他儿子……”
  “哎!”王浩惊悚的叫出声来:“贺雁齐他儿子?!”他咬牙切齿:“我还当他真那么洁身自好三贞九烈呢……”
  阿浩你成语用错了吧……杜释在旁边冲着有些茫然的少年笑眯眯的招手,其实他也是信口胡诌,贺雁齐对这个少年护的太好,连他都没见过几面,而且那还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因此对于少年同贺雁齐的关系,他也不太了解,只不过贺雁齐表现的太像二十四孝爸爸,他才这么忽悠王浩。
  唐离像是看见了杜释的动作,乖乖的过来,到跟前的时候才歪了歪头,眼睛里流露出疑惑不解。
  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少年,王浩都要在心里暗骂了,他偏头对杜释小声道:“你说的我信了。”
  这个少年同贺雁齐果然很像。只是比起贺雁齐那像是一把利刃的气势,这个少年则有股软绵绵的味道。
  王浩皱眉,真是老天爷厚爱,怎么这一家子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于王大经纪人来说从不是问题。
  “你找谁啊?”他例行公事的问。
  少年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王浩看着对方的眼睛心里有些发紧,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偏偏看不透一般。
  实际上唐离是在考虑这个男人是谁,以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经验来看,他都不曾见过这个男人。
  “贺雁齐,”唐离开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哥哥。”
  王浩听前一句的时候瞅了杜释一眼,心想这小子说的难不成是真的,后面一句一出来他就一巴掌拍上了杜释的脑袋。
  让你小子忽悠我。
  “你真是他弟弟?”杜释架开王浩的手,上下打量唐离:“我们怎么能相信你真是?”
  有那么一瞬间,杜释觉得自己似乎被戾气割到,但是那感觉转瞬即逝,唐离的表情又没什么波动,还是老老实实的。
  “……你搞个DNA测验一下?”唐离说。
  ……原来阿雁的弟弟是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伙。杜释尴尬的哈哈几声打过马虎眼,让王浩把唐离放了进去。
  贺雁齐躺在房间里,虽然已经脱离了险境,但是还没醒,身上插满了管子,看起来就像是假的一样。
  “我哥是怎么了?”唐离心里更不安了,小脸煞白,看的王浩都有些不忍心,他向来自诩爱美人如爱自己,男女不忌,因此立刻急美人之急:“别急,雁齐只是刚刚做完手术麻醉还没过,等醒了就好了。”
  他说完有些得意洋洋:“多亏我选的车~什么时候给我发个奖状啊杜释。”
  跟在他后面的杜释冷冷一笑,颇不给面子的道:“别想了,发奖状也是给那辆车。”
  唐离在旁边,没在意两个人之间的唇枪舌剑,捞了一张椅子坐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兄长的脸。
  头上还被纱布包着,不过脸上没事,只是脸色有些青白,像是失血过多,闭着眼睛的时候平时的那一股切入人心的感觉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安静的很。
  对唐离而言,他从没见过自己兄长这么弱势的样子。
  “哥,哥?”唐离小声的喊着,心想如果兄长能够醒过来就好了,他都十年没见到贺雁齐了,没想到十年后重逢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不免让唐离有些胡思乱想。
  会不会兄长醒过来后不记得自己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唐离连忙否决,心有余悸的安慰自己绝对不会,太狗血了一定不会发生的。
  那……唐离又想,自己还魂的情况都能发生,兄长他会不会也还魂了?那样的情况会发生吗?
  不过他被从兄长的房间丢回过去的时候贺雁齐又没死,应该不会这样才对。
  这样的话,还会怎么样呢……
  唐离的思绪越来越离奇,千奇百怪的念头都冒出来,唬的唐离自己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唐离,你还好吧?”杜释先看见唐离的状况,出声问了一句。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沉睡中的人的手就动了一动,唐离惊喜的差点跳出来,却又不敢动,贺雁齐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只是模模糊糊的蠕动着嘴唇。
  “……”
  “哥?!”唐离凑过去,贺雁齐一日不好他就一日不能安心。
  “……唐,唐……”听明白的那一刹那唐离就觉得眼泪要掉下来,好像原本一直被压到心底下的感情都从潘多拉的盒子里放了出来,堆积的他喘不过来气。
  “哥,我在这,我在这。”唐离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此时即使心绪难平,也只能一遍遍的在贺雁齐耳边喊着,话干巴巴的,就跟叫魂一样。
  王浩和杜释在后面看着,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相同的两个字。
  乖乖。
  看样子这贺雁齐是真把他弟弟放到心尖子上去了,不过和贺雁齐比,唐小弟的演技就差多了,这么真实的情感竟然都不能上演一份痛苦流涕嚎啕大哭的大戏。
  两个爱搅混水的人都有些不满足。
  贺雁齐终于睁开了眼睛。麻醉让他的脑子都是混沌的,只记得自己将车开到一边,努力避开撞过来的油罐车。
  “唐唐……”听到耳边带着哭音的低语的时候他有些不敢置信,唐离对他从来冷淡的很,十年都没能把这小家伙的心捂热,即使是贺雁齐有的时候也觉得心灰意冷。
  少年泪眼婆娑的趴过来看他,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鼻子一抽一抽的,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心疼极了,贺雁齐想伸手摸摸他,却被按了下去。
  “哥,当心回血。”唐离咕哝着,把贺雁齐不安分的手又塞回被窝里,贺雁齐就看到自家小孩缩回去的脑袋上翘起的毛,有些舍不得眨眼。
  心一下子就熨帖了下来。
  早知道撞一次车就能让小孩这样,他早就撞了。


  7、从头开始 ...

  在娱乐圈跌打滚爬这么些年,愣是一点都没有磨损贺雁齐的棱角。
  他就跟当初唐离跪在角落里第一次见的时候一样,言行举止间都有种上位者的气度,颐指气使却能丝毫不惹人厌,好像天生就该这般。
  唐离还记得他初次见到兄长的时候贺雁齐随手将手中的箱子递给二哥的模样,从来在唐离面前嚣张跋扈趾高气昂的贺良齐在贺雁齐跟前乖的就像是羔羊。
  他上辈子怎么就有勇气和这么个男人硬碰硬呢?一直到上车之前,唐离都在思索这个严峻的问题。
  贺雁齐看着他,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犹疑了一下,也跟着唐离坐到了后面,一上车就关切的问:“唐唐,你坐后面会不会晕车?”
  这小孩晕车晕的厉害,一直都是坐前面的。
  少年摆摆手,脸色有些发白,他对副驾驶实在是心存恐惧,总觉得自己同那个地方八字不合相生相克:“没关系……”他踟蹰着开口:“坐后面也可以。”
  看着小孩眉宇间的疲惫,贺雁齐有些心疼,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却并不想再在医院里住下去,唐唐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天天就陪着他在医院里吃住,贺雁齐从来不肯让自己这个小孩受委屈,哪里舍得让他因为自己苦哈哈的过日子。
  “晕车就告诉我。”
  在前面充当司机的人暗暗称奇,他当贺雁齐的保镖这么几年,什么时候见到贺雁齐这么和颜悦色过。
  乖顺的点点头,唐离在兄长跟前乖的要命,眼睛黑亮的出奇,看着贺雁齐的目光一闪一闪的,就跟当初贺雁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这么多年了,这孩子还跟当初一样,没什么长进。贺雁齐想伸手摸摸小孩的脑袋,却又怕对方恼了,按捺住欲望,贺雁齐吐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把唐唐锁的严严实实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都已经十五了,还有些天真。他十五的时候,手都脏了。
  最终车子驶进了千日潭小区内,这是M市内的高档小区,住的也有不少社会名流明星巨贾,小区的保安工作做的最好,因此颇被信赖。
  贺雁齐替唐离开了车门然后自己才下车,让唐离哭笑不得,他都忘了自己少年时过的是什么日子,贺雁齐简直是世界上最无微不至的兄长。
  只可惜舒适的日子也抵不过少年心中对自由的渴望,唐离挣脱出去后就不想再回来,同文飞跑了的时候万分欢欣。
  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是唐离还蛮怀念的。自从和文飞在一起之后他就对贺雁齐避而不见,不停的和文飞辗转国内的各个城市,避免被贺雁齐的触角给找到。
  那个时候日子哪里有这么安逸,每天累死累活,他跟文飞都活的跟头驴一般。
  只是他觉得即使那样,也别有一番滋味,满心欢喜,一门心思和恋人携手共创美好未来,如今回过头来,就觉得讽刺。
  “唐唐,怎么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好半天,唐离才被贺雁齐紧张的话唤醒,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觉得兄长实在是对自己紧张太过。
  “医生说你的轻微脑震荡还需要观察,你要有什么不舒服,都立刻说出来。”贺雁齐不厌其烦的嘱咐,这些天他都说了好多遍了。
  少年也没表示厌烦,老老实实的听了。
  乖巧的模样让贺雁齐也觉得不对劲。
  作为贺氏企业的继承人,贺雁齐的人生从来和顺风顺水搭不上边。
  从生下来开始,他的身份就注定自己就跟在油锅上烤一样,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家伙。不过贺雁齐有个不为外人道的助力,这才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贺老爷子其实作为颇为宽厚,并不是个刻薄的人,但是贺雁齐同他不像,反而为人狠厉,锱铢必较。
  他如今收了心,老老实实养小孩做明星,并不代表别人就乐意让他这么悠闲的过日子。
  唐离亦步亦趋的跟在贺雁齐身后,态度让贺雁齐皱眉,但是当他看见站在自家门口晃荡的男人的时候,贺雁齐的态度就变得恶劣了。
  “你怎么在这?”语气里的厌恶表露无遗。唐离从来没听过兄长这么情绪外露的表达对一个人的恶意,他正老老实实的跟着走,因为贺雁齐猛然站住,就一头撞了上去。
  贺雁齐忙转身把他扶住,细细察看了没什么事才转过头去继续招呼不速之客。唐离呆呆的站着,觉得自己在兄长眼里是不是玻璃做的。他偷眼去看那个惹怒兄长的男人,惊愕的差点没吞下一个鸡蛋。
  来人的眼角有一个长长的刀疤,虽然已经变淡了,但还是很明显,结实的肌肉把西装绑的紧紧的,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我是道上混的”的气息。
  “老大希望二少爷您回去一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贺雁齐听了就不高兴,但他还不至于同这个男人置气,慢条斯理的开门道:“回去?有什么事?”
  唐离跟在他兄长后面,一边好奇的打量这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一边为兄长语气里的不满抖了抖。贺雁齐的声音一压低,就极富感染力,十分动人。
  他大哥确实不太高兴,唐离判断,脑子有些打结,他从来不知道兄长会和黑社会有什么交道。他一直以为贺家做的是正经生意。
  许是贺雁齐的态度激怒了来人,男人站直了身子,身体紧绷,眼睛像刀一样锁在了贺雁齐身上:“老大交代的,我们怎么知道,你只要说去还是不去就行了。”
  贺雁齐的脸刷的一下就拉了下来,饶是唐离都吓了一跳,看自家兄长一脚就踹向那个结实的男人:“陆昭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即使动作上那一脚踹的干净利落,贺雁齐的训话却还是慢吞吞的,不疾不徐。
  男人结结实实的受了一脚,只是闷哼一声,看的唐离睁大双眼,从没想过还能见到这样的大戏。贺雁齐还要再说什么,手机就响了。
  唐离眨眨眼睛,伸手替兄长把手机掏了出来接了,然后递给贺雁齐。
  两个人一同进门,贺雁齐接电话的空隙回头对那个男人道:“就你蠢成这个样子,回去吧,我自己和陆昭谈。”
  电话那头响起了轻佻的声音,贺雁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直入主题:“找我有什么事?”
  “哎呀亲爱的,你出院啦~”对方乐呵呵的寒暄:“好久没见面啦我想你啊阿雁~”
  贺雁齐将手机微微挪开,看见唐离还呆呆的站在门口,忙过去将他拉进来:“怎么,才几天没回来就不认得路了?”
  “什么?”手机那头的人问。
  “不是和你说的,”贺雁齐没好气的回话:“老实交代,到底什么事。”他才不相信陆昭巴巴的找他会是寻常的事情。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陆昭已经换了正常的语气:“是有个仲裁,”他沉吟了一下,像是考虑措辞:“你需要来一下。”
  “仲裁?”贺雁齐当然知道黑道的那些玩意儿,但是:“有你不就够了么?”
  “本来是够的,”陆昭腻歪了几句:“但是对方和你们贺家,还有些关系。”
  贺雁齐沉下脸,贺家从来不下水,怎么会和黑道沾上关系:“什么时候?”
  听出他有松动的意思,对面的人立刻就欢脱起来:“明儿个,明儿个中午~到时候我来接你啊达令~”
  对于陆昭口无遮拦的毛病,贺雁齐已经习以为常了。
  坐下来的时候唐离还在摩挲着沙发的表面,他当然认得路,这个地方他生活了十年。
  只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
  从他醒过来开始,唐离就下定决心好好接受现实,一步步的过日子。他上辈子同贺雁齐之所以差点算是水火不容,原因不过是受不了兄长对自己的禁锢罢了。
  但是现在在唐离看来,即使是禁锢,都是让唐离万分怀念的。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绝对,他换个方向来看,就觉得那些束缚熨帖的很,一点都不招人厌。
  他本来就是被贺雁齐亲手养大,因此从头再来一遍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只是偶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这个兄长。
  虽然在心里打定主意,投桃报李,对兄长也要好,但是他同贺雁齐生分太久,上辈子的二十多年加上这辈子身体的记忆里同样生疏的十年,一时间想要亲近也无从下手。
  反而弄得自己手忙脚乱。
  小孩发呆的模样让贺雁齐紧张起来,他本来就觉得唐唐的状态不太对,这个时候就更为在意,挂了电话之后他就走了过去,准备伸手去摸摸小孩的额头,唐离猛然避开的身子让贺雁齐伸出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
  唐离欲言又止,看着贺雁齐的手呐呐的不说话,只是在看见贺雁齐冷下去的脸之后又慢慢的缩回去,自发的把额头往贺雁齐的手上凑。
  看着自家小孩的这幅做派,贺雁齐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他感觉的到唐唐这几天的别扭,但是小孩对他亲近了许多,这就够了。
  “没有发烧。”贺雁齐放下心,却又叮嘱起来:“要觉得累了就去躺着,别逞强……”唐离看他,眼里全是无奈。
  明明是兄长的伤比较重。
  “晚上想吃什么?”贺雁齐还在说话,他本不是话唠,但是面对小孩他总是克制不住。
  这下唐离坐不住了,他撇嘴,拽了拽兄长的袖子。
  “嗯?”素以桀骜著称的大明星的态度柔和的诡异。
  “哥,我们叫外卖吧。”兄长不会是这副架势,还想亲自下厨吧?


  8、义务教育 ...

  即使想破脑袋,唐离也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即使是兄弟,那也太过了。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贺雁齐已经走了,早餐都准备好还保着温,唐离想想就知道大哥去公司了。哎,大明星就是忙啊忙……
  唐离像小老头般还没惆怅多长时间,就被一个电话给骚扰,接听的时候发现上面的名字是真二,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他纳闷了一会儿才接听,里面立刻传来一个低沉而嘶哑的男声。
  “小少爷,准备好了吗?”
  “啊,嗯嗯。”唐离莫名其妙,含混的过去,嘴巴里还啃着煎饼。
  “那就上学吧,我在外面等着,小少爷时间已经不早了。”
  刚刚喝了口豆浆的唐离差点一口喷出去,上,上,上学!他在心里嘶吼,竟然还要上学?!
  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东西,凭借着记忆把书包收拾好,唐离临出门的时候看看桌子上的早点,又跑回去用袋子装了带走,他才刚刚开始吃呢。
  一出门,院子里就有一辆车在等着,看见唐离车内就下来了一个男人,绕过车替唐离开了门,等唐离坐好后才回去开车,一举一动都让唐离有种原来自己是低能儿的错觉。
  “小少爷今天好慢啊,”司机开口:“大少爷走的时候没喊你吗?”
  听称呼唐离就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公司给贺雁齐的人,十有八九是大哥从贺家找出来的,不过他继承的唐离自己的记忆有些混乱——他怀疑是脑震荡的缘故——因此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是谁。
  “嗯嗯,”唐离坐在后座上,抓紧座椅的手有些发白,他刚刚忘了径直坐到了前座上,现在车子已经发动,他想换位子都不行了:“大哥好早。”
  从上辈子开始他就时常半夜失眠,但是早上睡的死沉,生物钟颠倒,没想到回到少年自己也没能幸免。
  “那是,”显然这个真二也是个话唠,一边开车一边道:“大少爷今天要去参加千面奖颁奖典礼,忙的哟~”
  为对方话语里的颤音一个哆嗦,唐离皱起眉头,他知道千面奖是什么,比起金乌奖千面奖更为大众一点,获奖与其说是拼的演技,不如说拼的人气,白天红地毯记者发布会交际应酬之类的,晚上是颁奖晚会,只不过唐离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大哥的胳膊还没好,就去了?”他简直要在心里大骂资本家的可恶,罔顾人命!
  真二摇摇头,一头被染成金黄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街头的不良青年:“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吧。”
  唐离咬牙,俗话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他没想到自家大哥竟然还是个工作狂。
  看到学校唐离就有些发憷,这是每个少年的噩梦,经历一次就够了,就像是看一篇荡气回肠情节曲折的小说,虽然很好看很经典,但是因为太狗血所以看一遍就行了。
  “三年二班。”唐离咕哝着,慢吞吞的找着自己的教室,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青葱少年,免不了的想要仰天长叹。
  这就是青春啊啊啊啊!贺家小少爷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觉得自己同“同龄人”有着严重的代沟。
  他会没法和这些人交流的。
  索性大哥对他管束一直很严,甚至连同学之间的交往都限制的厉害,因此唐离在班中从来不是好人缘的代表。
  一脚踏进教室,本来热闹的嗡嗡嗡的教室就安静了下来。唐离目不斜视,专注的找着自己的位子。
  上面都积了一层灰。唐离掏出纸巾都擦了,才慢吞吞的坐下,心里暗想不知道和大哥说不想读书会不会被拒绝。
  说不定会同意,反正大哥这方面向来有求必应……
  唐离进门了之后孟承晋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孟承晋站起来,发现唐离有些地方不一样,他从小学开始就和唐离认识,因此两个人算是熟识,孟承晋向来自诩算是唐离好友,自然对唐离的细微不同了如指掌。
  对于唐离的家世略知一二,在这所号称贵族学校的初中里许多人的家世都不简单,人与人的差别光靠钱就可以分出来,因此相较而言大家的心理也早熟的很。
  如果说以前孟承晋看唐离就觉得是看一个局促不安的糯米团子的话,那么现在他看自己的这个好友,就像是在看一株冒头的青松。
  小唐离竟然也长大了……孟承晋很惆怅,他走过去,敲敲唐离旁边的人让换个位子,然后冲久别的友人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埋头整理书本的唐离正在为一个阴影压过来而好奇,一偏头就看见孟承晋,吓呆了。
  “唐离?!”这个反应不太对劲啊,孟承晋拍他,下手毫不留情讲究快准狠:“你TM不是回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忘了兄弟吧!”
  “怎,怎么会……”唐离干巴巴的回应,盯着孟承晋的脸都不愿意动。
  阿晋……他动了动嘴,却喊不出来,这个从小学就认得的朋友,他最喜欢的好朋友,每次对外都说是过命的交情的好朋友。
  死的比他还早。
  你个短命鬼!唐离想跳起来冲这个男孩咆哮,但是看着面前这张青春又张扬的脸,他又说不出来。
  阿晋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一想到这个唐离就格外萧索,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连了解他的人都没有。
  “喂,不是吧,这么想我,”孟承晋被朋友热情如火的眼神给吓住了:“啧,上次你要是以这个劲头去追连佳,保证手到擒来……”话没说完,孟承晋就自己住了嘴,吞咽了一口口水后小心翼翼的赔罪:“抱歉啊唐离……我不是故意的。”
  连佳?唐离皱眉,脑子转了一圈之后立刻脸色难看起来,看的孟承晋更有些懊恼,不该在唐离跟前提及连佳的,看吧,果然生气了。
  而唐离,则恨不得和少年的自己大战三百回合,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搞过早恋?!暗恋这么情圣的事情他都做过?!想到连佳的时候记忆里就显出了一张颇为清秀的脸,算不上大美人,但是胜在气质很好,八个字形容就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小唐离眼热的厉害。
  他出车祸之前,还巴巴的想要给连佳送情书。
  “我没生气……”唐离有气无力的扶额,冲好友挥手:“没关系。”
  “真的?”孟承晋将信将疑,他可完全见过唐离对那个女人的热乎劲儿,至死不渝什么的话都说出来过,怎么会一转眼就这么冷淡了:“你真不介意?”他追问:“你不是非她不娶么?!”
  ……唐离瞪着自己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朋友,眼刀具现化的话恐怕会把孟承晋戳的千疮百孔,刚要开口说话,就有人走了过来。
  唐离不耐烦的转头,看见来人就愣住,眼前这个抱着书脸色红润略带些欣喜和安心的女孩,不是连佳是谁。
  “唐离,”连声音都是软软的:“谢谢你的书。”连佳微皱眉头,将手中的书安置好后歪头问:“你还好吧,听说你生病了……”
  “还好。”唐离心绪一阵激动,不受主人的意志控制,让他真正相信“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还没长开的女孩,心里不由的大翻白眼,却还是有些紧张的回话:“书……你看完了?”
  “嗯。”连佳点点头,然后露出一丝笑意:“没事就好,快上课了,我回去了。”
  “喂……”孟承晋没好气的抓住自己友人的领子:“都快成望妇石了,还说你不介意?”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眼睛差不多一直黏在远去的连佳的身上的好友,一脸苦大仇深。
  唐离尴尬的咳嗽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说不是我喜欢她是唐离喜欢她吗?!
  不过这么说的话,他日后为了文飞,竟然是连性向都变了。
  看着孟承晋那张十分英气的脸,唐离微微笑了起来。
  他既然重新活了过来,自己自然不会去自寻死路,阿晋的死路,他也要给堵死了才好。
  一天的课有惊无险,孟承晋和唐离的同桌换了位子,因此即使唐离不知道课上到了哪里,全无头绪,也能应付了事。
  到底是大学毕业的,初中的课程要是都解决不掉,他还不如吊死在大学门口好了。
  “唐离!我先走一步啊!”孟承晋一脚踏上机车,张扬的点着火一溜烟就跑了,留下唐离一个人在后面慢吞吞的走着,恨不能把书包丢到地上再踩上几脚,他早就从学校里毕业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背着书包上学堂,小儿郎都没他苦逼啊!
  不过阿晋现在才十五岁吧,就敢骑着机车到处跑,胆子不小啊,素来遵纪守法的唐离在心里唾弃他,却顶高兴。
  久别重逢的滋味,好的很。
  由于学校有活动,因此下午没上课,只是初三的开了场宣誓大会后就放了学,唐离出了校门口才想起来没通知兄长,没人来接。
  他也只能凭借着记忆去坐公交,到了站牌才苦哈哈的想起来自己没有零钱,贺雁齐对他从来出手阔绰,他却没什么地方好花的,只能寂寞的让毛爷爷待在口袋里安分守己。
  “怎么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问,唐离转头就看见连佳,大概也是要坐公交,脖子上还挂着公交卡,这让唐离不由的有些哀怨,兄长为什么不给他办一个。
  实际上这个上下学都有专人接送的家伙需要个屁公交卡。
  “……”唐离眨眨眼睛,才颇没面子的摸着自己的鼻子道:“没零钱,”他下巴指指驶过来的公交:“不能坐车。”
  连佳看他,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略带歉意道:“我也没零钱。”还不等唐离泄气,她又问:“你是要做哪一路?”
  “149.”
  少女立刻就笑起来:“跟我来吧,我也是。”
  占女生的便宜,还真不好意思。
  虽然千日潭的保安工作做的很好,不过唐离那张小脸算是熟面孔了,因此很快就被放行。
  唐离一直走到家门口才想起失策,他没通知兄长,如果兄长还是派了人去接他,那不是很过意不去?其实他本来应该在上午知道下午的安排的时候就通知贺雁齐,但是被他自己私心压了下来。
  即使已经打定主意听兄长的话,但是他从贺雁齐的怀中飞出去太久,突然又回到笼子里,还是让他喘不过来气。
  没想到家门一推就开了,唬的唐离一跳,兄长这个时候应该去参加那个劳什子千面奖颁奖典礼不会回来,那难道是家里进贼了?
  “唔~”唐离轻手轻脚的走进去,还在玄关就听到厅堂里传来一声呻吟,他转过弯,看着沙发上肢体交缠的两个人,唬的不能动弹。
  书包坠地的声音惊醒了两个人,被压在沙发上的人抬起头看见唐离,同样也有些呆愣:“唐唐……”


  9、洁身自好 ...

  看到这个小娃娃的时候陆昭就知道他是被贺雁齐捧在心尖子上的唐离,刚刚还勉强脱下一副性冷感的模样的贺雁齐看见唐离就立刻变了脸色,一把就推开了他,让陆昭多少有些沮丧。
  他一贯对自己的魅力还是很自信的。
  “你就是唐唐啊~”陆昭站直了身子,嘴角的伤口还有些血丝,说话的时候怕痛所以有些含混不清,唐离盯着这个陌生人,脑子还有些死机。
  他怎么就蠢到,以为兄长不食人间烟火呢……?唐离在心里捶胸顿足,暗恨破坏了兄长的好事,上辈子一直到他死兄长都没结婚,他也没往别的地方想,毕竟艺人晚婚晚育的太多,刘德华那样的虽然少见但是老夫四十聊发狂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唐离一直以为他哥只是结婚晚而已,没想到他哥是性向问题。
  “哎呀真抱歉,”陆昭笑嘻嘻的,他穿着一身牛仔装,头发有些长,还挑染了几根,看起来比站在他身后面如寒霜的贺雁齐要年轻些:“我可没想要教坏小孩啊阿雁,”说这话的时候他摸摸自己的嘴角,然后猛的倒吸一口气,一手从沙发边将自己的外套拿了过来就道:“阿雁我走了啊!”
  从唐离身边经过的时候还抽空摸了一把少年的小脸……
  唐离和贺雁齐一大一小相对无言。
  贺雁齐手插进口袋摸了摸,却没摸到烟,他戒烟很久了。向来雷打不动的脸破天荒的有些慌张,看向唐唐的眼神有些闪烁。
  唐离则是在咋舌,难道那个男人嘴角的伤口是大哥咬的?他从来不知道大哥也会这么热情如火,亏他还曾经揣测大哥是性冷感呢。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最后,贺雁齐这么开头,眼神里有些懊恼。
  唐离眼巴巴的看他,憋着笑,他今天正式步入小唐离的生活,才发现原来兄弟两个都在恋爱:“学校放假。”
  贺雁齐嗯了一声无话可说,看唐离的模样走过去替他把书包拎起来:“快去换鞋,我去做饭。”
  少年跟在他后头,欢快的点头:“哥,哥……”不依不饶的喊。
  大概是被闹到,贺雁齐回头看他:“怎么了?”他心里有些不安,自从出了车祸之后唐唐就格外的欢脱,不知道是不是撞坏了脑子。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贺雁齐怔住,脸色难看起来:“你……”他思考了一下复杂的关系:“你表兄。陆昭。”
  这个男人似乎对自己的混乱关系暴露给唐离并不以为意,反而是唐离听的咋舌,他当然没有这样的一个表兄,即使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再怎么不懂事也还记得母亲姓唐。
  那就是兄长的表兄了,原来兄长的母亲姓陆吗?唐离哦了一声,格外乖巧,他现在做个好孩子做的得心应手,比起上辈子的横冲直撞要圆滑的多。
  贺雁齐比唐离大十五岁。如果按三岁一个代沟的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颇深了。
  不过贺雁齐并不介意,他其实并不想要了解唐唐都在想些什么,实际上他只要知道唐唐还在他手心里就好了。
  当初陆昭曾经笑话他养个弟弟比养儿子还重视,都快评的上二十四孝爸爸了,他也没什么不适应。
  唐唐是他一手看大的小孩,从懵懂无知到现在的青涩少年,自然是谁都不能比的。
  他手把手的教唐唐写字,教他算术,送他上学看他长大,对贺雁齐而言,唐唐是他揉进骨血里的小孩。他严严实实的把唐唐看着,拒绝让心爱的小孩接触外面的世界,贺雁齐当然知道自己有些病态,但他毫不介意。
  只要唐唐还是他的。
  唐离洗好澡的时候贺雁齐还坐在沙发上,客厅里寂静的很,只有贺雁齐翻看剧本的声音。唐离凑过去,一脚踢掉鞋,爬到贺雁齐身边。
  本来正在揣摩剧本的贺雁齐看见小孩子毛茸茸的脑袋,心就软了下来,小孩的拖鞋被甩的东一只西一只,莹白的脚趾头扭来扭去的,让贺雁齐有些不满。
  “穿好鞋,别冻到。”贺雁齐很少有这种婆婆妈妈的状态,他在媒体间的评价一贯是优雅冷淡。
  唐离无辜的看向自己的兄长,眼巴巴的样子可怜的紧:“哥——”
  “什么?”他总是无法抑制的容易对唐唐心软,信奉铁血教育的贺雁齐有的时候也会觉得不妥。但是此时他还颇为享受自家小孩对自己的亲近,因此言语间都温柔的很。
  得寸进尺的唐离趴到贺雁齐腿上,劳烦大明星替他盖上毛毯,唐离上辈子从没享受过这样的亲近,一时间也颇为新奇。
  他什么事业心都没有了,重活一辈子就沉溺于这样的小事上,实在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即使唐离心生警惕,却还是没撑住,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贺雁齐伸手想摸摸小孩的脑袋,却又缩了回去,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唐唐最近愈发的和自己亲近,有一种不真实感。
  “算了……”一声叹息在客厅里消散。
  少年唐离之烦恼。
  作为好朋友,孟承晋当然是义不容辞的过去替朋友解压,他昨天就“威逼利诱”让唐离的同桌换了位子,自己巴巴的当起唐离的同桌来。
  “出了什么事?”孟承晋看不惯自己朋友愁眉苦脸的样子,捏了捏唐离的眉头,本来白皙的皮肤立刻就起了红印子,让孟承晋也不免咂舌,乖乖,真是碰不得的瓷娃娃。
  反而是唐离毫无所觉,看向好友的眼神可怜巴巴的:“家事。”
  “家事,”孟承晋放下心来:“不是情事就好。”他就是看不惯唐离一门心思想那个丫头片子的样子。
  ……被孟承晋的口无遮拦说的无语,唐离甩给他一个白眼,然后丢出重磅炸弹:“其实,也就是情事没错。”
  孟小帅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慢一拍才回过神:“什,什么……”他看着雪玉一般的好朋友,心中大恸——还以为唐离是个纯洁的娃,没想到也被污染了!
  “事先申明,毛片我是没有的!”
  唐离要说出口的话被这厮的义正言辞给堵回去,恨不能捞一个牛津大辞典砸到这一脑袋黄色废料的男人头上:“滚,”他没好气:“是我哥,唔,你认得?”
  这孟承晋倒是真认得,唐离和他从小好到大,孟承晋虽然称不上对好友的事情了如指掌,但也八九不离十。
  不知是不是受唐离的影响,他对朋友的这个大哥,是没什么好感。
  唐离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当初大学报到外地还是阿晋给他出的主意,说起来阿晋是唯一一个支持他离开兄长的人。
  “你哥?怎么了?”孟承晋想了想:“他今年三十岁……也是时间结婚了。”说到这个少年一拍大腿:“他怎么还不结婚?”他好似才想起来一般,满脸兴奋:“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你哥出名这么些年我从没听过他的绯闻啊,他是不是男人啊?”
  即使心理已经是个成年人,和尚才十五岁的好朋友讨论这样的话题还是让唐离尴尬不已:“他是,没错。”唐离想起昨天到自家来拜访的男人,这么些年还是第一个见到别人进门,可见对兄长来说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唐离心里就有些发酸。
  “你怎么知道?”孟承晋狐疑的看他,让唐离越发尴尬,他窘迫的咳嗽了几声,才压低声音:“那个,”他断断续续的说:“我说了你可别对别人说啊……”重生之后唐离猜发现自己是个受不住秘密的人,城府浅的可怜。
  小帅哥直点头,一脸你相信我快点说的表情。
  “我哥……可能喜欢男的。”唐离迅速的说完后半句,就正襟危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徒留孟承晋一个人伸长了脖子,还在发呆。
  “孟承晋?”唐离挥手招他回魂。
  “我可以卖给狗仔吗?”小帅哥抽搐着嘴角问,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唐离大哥是大明星贺雁齐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好大一笔新闻。
  绯闻主角的弟弟满头黑线的看他:“你试试,我哥会扒了你的皮,”他抖索了一下:“要是他知道是我编排他的,肯定要饶不了我。”
  孟承晋甩给他一个白眼,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哥从来舍不得动你。但是这条劲爆的消息还是让孟承晋来了劲:“你怎么知道的……”
  这下唐离就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半响后怒了:“问这么多干嘛!”他倒竖眉毛瞪着自己的朋友,气势还很足,只可惜这小娃娃早就被自己哥哥养的软绵绵的,即使满脸怒容也吓不到人,孟承晋丝毫不以为意的挥手:“哎呀寻根究底是美德……”
  “美你妹!”唐离唾弃他。
  “你怎么学会这个?”孟承晋皱眉,他同唐离十分熟悉,对贺雁齐的恶感就来自于那人对唐离过分到变态的管束,但是他也知道在贺雁齐的管束下,唐离即使已经十五了,跟同龄人还有些差距,更遑论正常少年的打架骂人荤段子了。
  有些时候孟承晋都会觉得这孩子是不是上个世纪来的。
  “……”爆个粗口而已……唐离满头黑线岔开话题:“我觉得有些对不起我哥。”
  突然的伤感让孟承晋瞠目结舌:“唐离……你开玩笑呢?”
  “说不定我哥早就想结婚了,”唐离正色:“但是因为带着拖油瓶我,所以就一直没结婚。”他愁眉苦脸:“我不歧视同性恋的……”
  孟承晋看着自己的同桌,心想你哥要知道你这样想,早就被气死了。他在旁边沉默的坐了半天,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戳了戳唐离的胳膊,一脸严肃。
  “怎么了?”
  看着这人一脸无辜的样子,孟承晋只想仰天长叹:“那个,连佳那个女人,你不要想了。”一来就被唐离打岔,害的他都忘了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说实话,其实经过昨天下午的事,唐离对连佳的感观还不错,毕竟拿人手短。
  孟承晋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
  “连佳她,和别的男的混到一起去了。”他支吾:“唔,那个男的,不太正派,唐离你别惹为好。”


  10、故人重逢 ...

  贺雁齐进公司门口的时候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弄的望而却步。推搡不已的记者们堵在皇朝的门口,闪光灯不停的亮起,让贺雁齐有些发晕。
  他对这些自诩无冕之王的人没什么好感,更遑论是娱乐记者。他本来因为有事要到前台去同前台小姐打个招呼,此时则不由有些后悔没有坐车从地下车库绕进来。
  被记者们围在中央的男人正一脸笑意的应付着来者的提问,举手投足间都是意气风发,贺雁齐认得这个家伙,说起来他们两个还是同辈出道的。
  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顾祈不愧在娱乐圈打滚多年,一个十分亲热的招呼就将贺雁齐拉进了混乱的记者间。
  贺雁齐自然不愿意充当分担火力的角色,他微微皱眉,心里对顾祈的自作主张十分不满,面上却还要忍耐着同他站在一起,任由对方做出哥两好的姿态来。
  “顾祈刚刚已经说他接了一部大戏,请问雁齐你下半年有什么准备呢?今年的贺岁档会有你的出场吗?你对于前些日子影评人说千面奖你与顾祈两个的龙虎斗有什么感想呢?”
  一上来就是一大通问话,贺雁齐脸上带着寡淡的笑意,应付了事,他的四两拨千斤用的炉火纯青,并不想就同顾祈的矛盾再给这些口无遮拦的家伙聊以八卦的资本。
  “多谢了啊阿雁~”等到两个人终于艰难的进入皇朝的大堂,顾祈松口气,十分诚恳的对贺雁齐道谢。
  “应该的。”贺雁齐的回话说的毫无诚意,就差没把离我远点写在脸上。顾祈的笑意僵在脸上,半天没消化掉。
  盯着贺雁齐远去的背影,当红小生的脸色不太好看,他背后是匆匆跑过来的经纪人,在皇朝里首屈一指。
  “顾祈?”
  抹了一把脸,顾祈又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比起贺雁齐较为精致的面容,顾祈则是最适合男主角的面孔,端正俊秀,老少咸宜,为人又随和周到,长袖善舞处事圆滑,在圈内一直口碑不错。
  “没事。”他对经纪人笑笑,这在衬衫里的手暗暗的攥紧。
  论出道,他和贺雁齐是同期的,本来顾祈是作为当期的红牌被公司重点培养,没想到横空出世一个贺雁齐拉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报纸上咋咋呼呼的美男子的轻浮称呼全被贺雁齐拿了去,横扫大好河山,害的顾祈一度对自己极没信心。
  但是到底半路出家比不上他科班出身,贺雁齐是成也皮相败也皮相,只要把他放在哪里,别的角色无论怎么选角都不对劲,反而让作品充满了违和感,比不得顾祈,放到哪里,就能融入剧本,因此最后反而是贺雁齐沉寂下去,让顾祈慢慢熬出头,一部当红偶像剧就奠定了他的人气,势头强劲直至今日。
  顾祈本来都不把贺雁齐放在眼里的。
  但是没想到沉寂了几年的贺雁齐突然从各个电视剧里冒出来,虽然都是些配角,却很夺人眼球,连演技都像是被打磨过,加上本就出色的容貌,人气又回温。
  虽然尚且比不上顾祈的受众广泛,但也让他颇有威胁感了。
  对贺雁齐而言,他完全懒得同顾祈虚与委蛇。这个男人即使变得温和了不少,性子其实却极是孤傲。但凡是他看不上眼的,瞅一眼都嫌烦。
  虽然贺雁齐没什么表示,但是杜释看他的眉眼就知道这位大少爷在生气。
  “你现在还不能和顾祈弄僵。”杜释苦口婆心的解释,他倒不怕贺雁齐不识大体,只是例行的提醒:“都是皇朝旗下的……”他将磨好的咖啡送到贺雁齐手中:“你人气又不敌他。”
  微微皱眉,贺雁齐将咖啡放到茶几上,懒洋洋的坐上沙发:“我知。”
  真没诚意。杜释心里叹一声,坐到贺雁齐对面:“你现在的经纪人是我了。”这件事本来早该他回来的时候就办完的。
  看一眼这个不负责的家伙,贺雁齐不动声色的撇撇嘴:“你不是服兵役去了么。”当别人是傻子,二三十岁了咆哮要去服兵役,骗谁呢。
  “哎,这不是眷恋大好河山么。”杜释没脸没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阿雁,你敢说你不想我?”这一年贺雁齐和王浩的矛盾就差没闹得举国皆知了。
  “美得你吧!”贺雁齐懒于给自己这个朋友好脸色。
  “说起来,我怎么发觉你的上进心愈发的少了?”杜释突然变脸,恨铁不成钢的看向贺雁齐。他一把把贺雁齐从新人带上来,自然知道当初贺雁齐对演艺有多渴望,可是刚刚他看着王浩交付过来的资料,反而感觉到不怎么对劲。
  这个问题让贺雁齐脸色一僵,眼神转到别的地方,好一会儿才道:“大概吧。”他模棱两可:“我正考虑是息影还是继续再干两年。”
  “息影?!”杜释差点叫出来,他只是预备来给贺雁齐提个醒让他上进上进的,这家伙倒好,直接就来了个直球:“你说什么混话?”明明这两年是他的事业上升期,只要转型成功,前途大有可为。
  对于朋友的质疑,贺雁齐并未答话,他虽有满腹心事,却并不想同别人说。
  有那么一瞬间,杜释觉得自己的朋友阴霾的可怕。
  “是因为你家的那个宝贝?”杜释尝试着开口,寻思着什么能让贺雁齐放弃自己的事业,他对当初贺雁齐的狂热心了解的很。
  想起唐唐,贺雁齐的脸色就好得多,昨晚唐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把他抱到卧室去的时候贺雁齐才发现这小子还扯着自己的衣袖,唐唐长大之后就闹着和自己分房睡,因此贺雁齐已经很久没和唐唐一起睡觉了。
  昨晚躺上床,看唐唐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怀里,贺雁齐心都软了。唐唐现在已经十五了,过几年,就长大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唐唐离开。一想到唐唐会告别家同陌生的人住在一起的样子,贺雁齐就觉得暴怒,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即使明知道这样做唐唐又会生他的气,就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贺雁齐虽然舍不得这些天逐渐改善的关系,却宁愿痛下狠手。
  绝不能放唐唐离开。
  “阿雁?”
  贺雁齐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朋友,杜释气苦:“和着我刚刚说的话你都没听见是吧!”他叉腰冲贺雁齐龇牙:“算了,当我放屁,我想说的是,你手机响了。”
  翻找出手机,贺雁齐接通电话,里面传出来一个不算陌生的男人的声音。
  “贺先生是吗?我是唐谦。”
  看到裹得跟个团子一样的唐离,孟承晋很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哼。”唐离没给他好脸色,他就是天生畏寒不行啊。昨晚要不是兄长抱着他,说不定寒风突降的时候他就冻死了。
  孟承晋的笑意尴尬的挂在脸上:“你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
  “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行啊。”唐离信口胡扯。
  ……孟承晋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唐离……由于被贺雁齐看管的严严实实的,唐离一直都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孟承晋还以为这小子会一直乖乖巧巧到天涯呢。
  怎么被车撞了以后,就愈发的抽了起来。
  “你不会是还对连佳念念不忘吧?”孟承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唐离这幅模样完全符合失恋症候群的表现!
  “笨蛋。”唐离懒得搭理他,其实是有些心虚。
  他并没有对连佳恋恋不忘,即使他的脑子里有两个人格的情绪在作怪,但是连佳那只不过是少年的初恋而已,放放就差不多没了。
  让唐离神色难看的,是连佳引发的后果。
  小唐离显然对这个连佳“情深意重”,受到了孟承晋的打击之后唐离就觉得自己情绪郁郁,昨晚疲惫的厉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没想到在梦里,文飞竟然出现了。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连佳少女稚嫩的面庞交互着出现在唐离的梦境里,一会儿是唐离所不知道的连佳同别人低语的样子——他猜测那是小唐离的心思——一会儿是文飞一边抽着烟一边对他笑的模样。
  这让唐离有些心酸。上辈子其实若是话说开了他和文飞还能好聚好散,他真爱文飞,视其如珍宝,相恋几年相依为命都甘之如饴,情圣点来说为文飞死了都没关系。
  但是他却不能接受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所以痛下决心想要一刀两断。
  然而即使是文飞后来找哥哥的时候,他站在贺雁齐后面,看着文飞略有些瘦削的面孔,都忍不住的悸动。
  到底是,不能忘情。
  “咦,是阿飞……哎……?”孟承晋戳戳唐离:“你看,说曹操曹操到,连佳那个女人……”
  顺着孟承晋指的方向,唐离只看见一男一女,女的自然是连佳,脸带笑意,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拎着包,不知道在说什么,而男的则板着脸,衣服也穿着松垮垮的,嘴里还叼着烟,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时至此时,唐离也只能苦笑。


  11、兄弟失和 ...

  使劲戳了戳碗里的鱼,唐离不太明白兄长在想什么。
  他从没弄明白过自己的兄长,哪怕他重活一世,见到贺雁齐的时候也依然有种拍马也及不上的感觉。
  像往常一下,放学之后唐离就在停车场找自家大哥新车白色莲花的影子——上一辆雷克萨斯已经在车祸里香消玉殒了——让他惊奇的是车找到了,人却没找到。
  正当他在想着大哥会到哪里去的时候,贺雁齐就随着人流从行之楼里出来,行之楼是学校教职工办公的地方,唐离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出现在哪?
  因为身份的缘故——这是大哥的经纪人说的——贺雁齐虽然上下学都保持着接送唐离的习惯雷打不动,却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
  不过看贺雁齐的神色,没什么不正常的,唐离咬牙想了想,自己最近的几次测验也没不及格,不应该犯了什么错需要见家长啊……
  虽然兄长待人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疏离样子,唐离却知道大哥对自己是不同的,因此他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对贺雁齐心存畏惧,但是现在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哥,让唐离心里打了个突。
  他没底了。
  从上了车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贺雁齐自然能看到自家小孩从原本的疑惑到呆愣,再到略带惶恐的委屈,看到唐唐眼圈有些发红的样子,贺雁齐差点就想要伸出手将小孩揽入怀里。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口袋中的报表提醒着他放在眼前的背叛。贺雁齐怕控制不住自己在外面就会对唐唐出手。
  回到家中后,一贯对唐唐温言软语的贺雁齐也只是将外套丢到沙发上,一句嘱咐也没有,也没像以往一样询问几声唐唐在学校的情况,径直就进了厨房。
  他好歹还记得要做饭。唐离咬着唇,慢慢挪到小客厅,坐在桌子上,也没什么闲心去看电视,掏出手机拨弄起来。
  小客厅和厨房就隔了一道门,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大哥在做什么。
  “为了辛多雷的荣耀~”
  本来只有火焰灼烧声的房内突然想起了一个沉郁的女声,唐离连忙翻开自己的手机,看到是孟承晋的短信。
  “唐离,你还好吧?今天一天都脸色难看的很……回去找医生了吗?你大哥虽然过分,你还是让他带你去看看吧。”
  朋友关切的话语让唐离稍微舒心一些,但是随即想到导致他一天都心情抑郁的罪魁祸首,唐离又开心不起来了。
  老天知道他在看见文飞的那一刹那是怎样保持住自己的风度的,既没有狠狠的扑上去抱住他,也没有冲过去踹他一脚。
  平静的简直不像是他自己,唐离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文飞和连佳两个人一边摇着耳朵,一边拐弯进了礼堂。
  经过唐离的时候文飞还甩了他个全然蔑视的眼神,好像似蝼蚁一般。
  哈,唐离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劫了,上辈子就栽在他手上,这辈子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居然是一对。
  他还谈个屁恋爱,真TM一个笑话。
  贺雁齐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就看着自家小孩手中拿着手机,喜怒不定。那一脸似悲愤似怨尤的表情让贺雁齐看着不太舒服。
  他应该将唐唐保护的够好。走过去,贺雁齐不同唐离打招呼,直接就将手机抽了出来。短信还没删除,大喇喇的显示在他面前。
  大明星的脸色不太好看。
  贺雁齐从不轻易动怒。而且他生气也从不用咆哮发泄怒火,隐忍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但是此时,他想将手中的手机甩到一脸惊诧的小孩的脸上的冲动在一点点的冲击着他的理智。上午接到的电话更是火上浇油。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孩,眉眼间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他在自己手中雕琢出来,一举一动都由自己塑造,贺雁齐再次笃定了一个信念。
  他绝对不会将唐唐交出去。
  无论是放在谁的手里,都不行。
  哪怕是唐唐自己,都不行。
  “孟承晋……”贺雁齐将手机交还给眼巴巴的望着他的唐唐:“你同学?”
  声音温柔的可怕。
  即使再没有眼色,唐离好歹也是在自己兄长手上活了三十年——上辈子加这辈子——的人,心里立刻就咯噔一声。
  “嗯,”他老老实实的交代,想想凑到贺雁齐跟前,决定采取怀柔政策,从他重生以来,兄长还不曾发过火:“哥,晚上吃什么,我好饿……”
  可惜贺雁齐却不为所动:“你哪里不舒服?”说到这个的时候,从出学校开始就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些许动容,神色急切:“要去找医生吗?”
  唐离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他龇牙:“就是今天有些冷啦。”
  虽然已经(心理)年过三十,装憨卖娇他也会的。
  “那就吃饭。”贺雁齐干净利落的说。
  一顿饭吃得艰难无比。
  贺雁齐收拾了碗筷丢到洗碗机里,就出来坐到唐离的对面。小孩还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比起以前要乖巧的多。
  不过这在一天之前还会让贺雁齐觉得欣慰的反应,此时只会让他感到愤怒!他根本就不该有所期待,相信唐唐会有所改变。
  敏感的察觉到兄长的目光有些异样,唐离坐立难安,他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下掀起惊涛骇浪,在小唐离和他本身的记忆里,贺雁齐虽然鲜少发火,但并不是从未有过。
  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
  “哥……”
  “……”贺雁齐冷着脸不说话,他的情绪不太对劲,唐离立刻就明白过来,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能看着兄长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报表来。
  “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报考意向。”兄长开口,带着森森的冷意,他将报表推到唐离跟前:“唐唐,你要到哪里去?”
  即使已经怒火高涨,贺雁齐对自己的弟弟,还是温柔的很,说话的时候甚至还能带着笑意。
  看着上周交上去的自己填的学校对初三生报考意向摸底的报表,唐离终于知道兄长不对劲的原因了。
  “哥,我哪都不去!”他急切起来,兄长的反应已经有些不对劲,他绝对不敢再加一根稻草:“我报哪里都可以!”
  但是贺雁齐并不想听他的解释:“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填?”
  第一志愿的润安公学,是距离贺宅最远的市内的学校。
  “因为它是市内最好的高中……”唐离努力想要让兄长相信自己,他惶恐不安的表情看起来反而让贺雁齐更为恼怒:“我绝对不是为了离开!哥……”他伸出手抓住贺雁齐的手腕,却被兄长一把甩开。
  从来都是一副绅士做派的贺雁齐表情森冷的厉害,唐离补上的那一句反而坐实了他心虚,所谓言多必失,贺雁齐已经笃定,唐离是为了离开他才报的润安公学。
  否则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转眼一想自从出车祸之后唐离对自己的亲近和不设防,也没有了以往的梳理,贺雁齐更觉得都是阴谋,看向自己一向最宠爱的小孩的眼神也变得狠厉:“是谁让你这么填的?”
  他绝不相信这是唐唐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没谁……”唐离呆呆的回话,随即立刻摇头否认:“不,不,哥,你相信我,我不是为了离开……”说到最后,反而带了些哭意。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要离开哥哥。
  “是孟承晋吧,”贺雁齐一把抓住唐唐,将他狠狠甩上座椅:“你不是和他最亲近么!不知道对我有多少愤恨是吧!他不是劝过你离开我?他不是不喜欢我?!”刚刚看到的短信就是火上浇油,让贺雁齐想起来就怒不可揭。
  “唔…”撞上椅背的疼痛让唐离闷哼了一声,贺雁齐微微动了动眉头,却还是狠下心,眼睛四下扫了一番,随手就从厨房里拿了一根麻绳过来。
  “哥!”
  毫不理会小孩惊惶的叫声,贺雁齐犹如被魇住一般,用如拇指般粗的麻绳一圈一圈将唐离在椅子上困的严严实实的,
  看着兄长的动作,唐离终于放弃,只觉得噩梦又回来了一般。
  哥哥,哥哥……哥哥!
  眼前这个双目赤红,丝毫不复温柔形象的男人是他的哥哥没错,这也是他的哥哥,是那个禁锢他十数年,绝不允许他同别人打交道的哥哥。
  他本来都忘了。
  “唐唐,你绝对不许走,哪里都不许,绝对不许……”贺雁齐绑好后在椅背打了个死结,蹲在唐离跟前紧紧的抓住他警告,双眼中带着可怕的狂热,即使是唐离也不由得心悸,他被绑的太紧,在家中开了空调他穿的又不多,反而被磨的疼的厉害,贺雁齐还抓着他,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切开一般。
  “我不走,我本来就不走的……”即使已经三十多岁了,唐离还是觉得委屈的厉害,兄长现在根本听不去他的话,完全对外界视若罔闻,一头埋在自己的世界里。
  比起对此一无所知只对这样的贺雁齐感到厌恶和恐惧的小唐离,唐离自然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只是不明白,兄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强迫症……
  而他,没让兄长感到足够的安全感,就是强迫症的引发点。
  “不!谁说你不走!你根本走了!”贺雁齐突然叫起来,一把将唐离推开,让被绑在椅子上的唐离一个趔趄,整个人连着椅子一起撞上墙,头晕脑胀。
  “你和别人走了!你和别的男人走了!!”贺雁齐有些迷糊,却还是觉得紧迫感压的厉害,他瞒了一些事情,此时被逼的喘不过起来:“唐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就和六月天一样,贺雁齐的脾气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暴怒,此时又突然换了副表情,把唐离拥入怀里,下巴搭在唐离的肩上:“我对你不够好?我不爱你?我不宠你?你要什么我不满足你?”
  “你为什么总要跑?”
  “你为什么总要跑!!”男人一把掐上心爱的小孩的脖子,毫不手软的卡了下去。


  12、拨云开日 ...

  “你这是怎么搞的!”孟承晋坐在唐离对面,皱着眉头咕哝。
  唐离喝了一口可乐,大冬天的冰可乐冰的他直龇牙,冲孟承晋眨眨眼,他没说话。缩在围巾和羽绒服里的小脸发白,没什么血色。
  挺直了身子越过桌子,孟承晋伸出手拨开唐离戴的围巾,露出里面雪白的脖子。
  上面发乌的手印衬得特别清晰,左右一边一个。唐离一偏头避开孟承晋接下来的动作,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嘴巴发苦。
  “又是你哥?”孟承晋的表情不太好看了,他和唐离的关系不同寻常,自然知道贺雁齐的不正常,见唐离没有否认,孟承晋立刻就竖起眉毛恨恨道:“你还跟着他干个毛啊!”
  斜一眼义愤填膺的好友,唐离想笑,阿晋这个态度和他上辈子一模一样,比自己还对兄长深恶痛绝,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八字不合。
  不过上辈子他看来是极其委屈愤怒的事情,这辈子在唐离的眼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就一个大哥,不和他过,和谁过?”唐离没放在心上,反而觉得轻松。
  上辈子他就知道大哥不太正常,不过那又怎么样,再不正常,还能不正常过莫名重生的自己吗?
  被这么一问,孟承晋不说话了,讷讷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他咂咂嘴,觉得还没吃饱:“你还要不要什么吃的?”
  唐离转了转眼珠子:“你请客我就要。”
  “靠!”孟承晋呸一声:“你还缺钱?”
  嘿嘿笑了一声,唐离眯眯眼看自己的朋友:“要汉堡,要薯条,要可乐要奶茶要要要要……”
  “要你个头。”冲贪心不足的家伙比了个中指,孟承晋走出去买食物,两个没有追求的家伙,一点身为富二代的意识都没有,竟然在KFC里聚会,着实丢富二代的脸。
  等到孟承晋坐回来,唐离正在把玩着自己的手机,神色郁郁。
  “怎么了?”
  摇摇头,唐离将手机放进口袋,若是按以往,他出门兄长早就暴躁的出来把他抓回去了,手机肯定也会是夺命连环CALL,然而今天一天他的手机都安静的很,就像几天之前一样。
  自从那夜兄长将他绑住之后,这几天早早的兄长就出门,晚上也一直等到他睡觉了才回来,两个人竟然没打过什么照面。
  “你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孟承晋想想又旧话重提,他看着唐离有些担心:“他这一次就能把你掐成这样,下一次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没关心。”唐离淡淡的回话:“我自有分寸。”
  阿晋的关心他自然是高兴,但是相较而言,他更相信兄长绝对不会真正的伤害他。
  “那又不怪我哥。”说到这个唐离没好气的剜了自己好友一眼:“说起来都怪你,没事说什么要报润安公学……”
  “嘿!”孟承晋一拍桌子:“我那还不是为了你,让你离你哥远一点么,再说了,润安公学有什么不好的?说起来还是市内排名前五的学校呢!”他越说越没好脸色给唐离,瞪朋友一眼一手捡了袋薯片甩到唐离脸上:“你这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对于朋友的指控,唐离只是嘿嘿几声,并未回话,他坐在椅子上偏头打量窗外的大街,M市昨晚下了场雪,此时街两边白皑皑的,还蛮漂亮。
  “你啊……”到最后,孟承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叹一声,不再多言。
  仿佛是感激好友的理解,唐离对他笑笑,拿了杯热可可放到手中:“我哥其实很好。”
  ……“就你觉得好。”
  嗯,就我觉得好。
  贺雁齐第二天就后悔了。他待唐唐如珠如宝,恨不能捧到心尖子上,没想到还是自己痛下狠手,伤了唐唐。
  他醒过来的时候唐唐已经昏睡了,贺雁齐拿不准到底是昏了还是睡着了吓得厉害,幸亏把唐唐抱上床的时候小孩咕哝了两句,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反应,唐离自小身体就不好,贺雁齐都快被逼的久病成良医了。
  看着小孩脖颈上自己掐出来的乌痕,贺雁齐眼神闪了闪,他在床边叹口气,缓缓坐到地上,冬日内的屋子也由于空调的原因暖和的很。
  小孩子昨晚就在客厅里坐了一夜……现在怕是累狠了,贺雁齐帮他脱衣服那么大动静都没能惊醒他,依然睡的昏昏沉沉的,放到床上的时候还蹭了蹭被子,显然很是满意。
  事实上贺雁齐一直知道自己不对劲,他对唐唐的控制欲太强,早在一开始有这个苗头的时候他就去找了心理医生。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心理医生根本宽慰不了他。
  对唐唐的控制欲越来越强,而惊恐于唐唐总有一日会离开自己的恐惧也常常折磨他。贺雁齐有的时候看着心爱的小孩都觉得无法呼吸。
  他控制不住。
  从第一次发病,差点打了唐唐一个巴掌之后贺雁齐就一直注意约束自己,也注意约束唐唐,他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只能努力把唐唐栓的紧一点,更紧一点,紧到无法挣脱是最好的。
  但是这一次,还是这样的情况,甚至有更严重的趋势,捆住唐唐的记忆依然在贺雁齐的脑子里,清楚的就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事实上确实是他自己做的。
  对于自己差点下手把小孩掐死的事实,贺雁齐光是想想,就是一身冷汗。
  唐唐……想到小孩会有的反应,贺雁齐就有些绝望,本来他和唐离就一直不亲,更遑论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从十多岁就开始随着父亲打拼,十五岁就独身到美国过活,回国后也是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如今的地位,素来心高胆大,此时却怕的厉害。
  一想到见到唐唐,小孩会用什么眼神看他,贺雁齐就只能闭起眼睛苦笑。
  他害怕。
  哈,他害怕。
  “阿雁!”旁边杜释不高兴的喊他,贺雁齐参演的贺岁电影早就杀青,等着首映,如今正在造势,好容易几大主演聚首,不知道怎么搞的,阿雁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抱歉,是我的错。”贺雁齐沉声道,他的身边坐着的是《万岁》的女主角,也是贺雁齐在天下里主演的角色的妻子,此时也是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的搭档。
  “阿雁,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去歇歇吧……”温锦拍拍贺雁齐:“你也该歇歇了。”
  这几天为了赶给《万岁》宣传的通告,剧组人员马不停蹄,累的要死要活,各个脸色都不好看,温锦摸摸自己的脸,也觉得皮肤粗糙了不少。
  “我没事。”贺雁齐带着些歉意道:“我们继续,只是刚刚走了神。”
  “哇太过分了吧!”坐在台中的位子的男主持人夸张的叫:“阿雁你你你这是说我主持的太无聊吗?!”
  ……对这种自来熟没什么好感,贺雁齐面上依然是春风拂面,带着笑意打着圆场,让节目继续下去。
  他不太屑于同这些没什么水准的人打交道,娱乐节目也是参差不齐,贺雁齐也有些好友是娱乐主持,但是有些主持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你最近怎么搞的?!”下场后杜释一把拉住贺雁齐到角落里低声询问,杜释一贯是笑脸迎人的模样却不代表他没什么脾气:“我看你这几天都不在状态,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赶紧回家,省的浪费资源。”
  知道杜释是说的气话,贺雁齐也只是有气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他确实感觉到心力交瘁,没有办法再勉力自己想别的事情。
  现如今,一个唐唐,就够他的全世界了。
  下定决心后贺雁齐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某种程度的决绝:“我要休假。”
  “休假!”杜释怪叫起来:“你想都别想!贺岁档马上就上了!”
  “我的事情不是都完了么。”贺雁齐皱眉,脸色不虞。
  杜释苦口婆心的劝服这位一意孤行的艺人:“你是主演!演完就算了吗?!”他看贺雁齐的眼神堪称恨铁不成钢:“宣传的时候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呢。”他顿了一顿,见贺雁齐丝毫不为自己的说辞所动容之后拿出杀手锏。
  “顾祈给他们那个《手足》的宣传可是不遗余力的!你千面奖输给他,难不成金乌奖也想输?”
  果然,一说到这个,贺雁齐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他和顾祈从出道的时候就不对盘,贺雁齐嫌弃对方没深度又轻浮,顾祈嫌弃他装深沉又假清高,相看两厌,又是差不多时间红起来,现如今旗鼓相当,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向来是娱乐八卦的看点。
  对贺雁齐而已,他是真的对把自己和顾祈那个只会装模作样的家伙相提并论感到恶心。
  杜释为自己的料敌制胜而沾沾自喜,然而这一次贺雁齐只皱眉思考了一下,就放松了自己道:“那就给他吧。”
  “哎?!”失策的杜大经纪人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唐离吓了一大跳,他难得出来一次没有兄长跟在后面管这管那,孟承晋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两个人满大街的闲逛,正跑的开心呢。
  “喂?我是唐离。”陌生的号码,唐离的心提起来立刻就落了下去,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他还以为是兄长打来的。
  手机那头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却保持着沉默,唐离不由自主的皱眉,他看一眼在旁边满眼疑惑的孟承晋,同样困惑的摇摇头,对着手机重复一遍:“我是唐离,请问您是哪位?”
  “你好。”一个冷清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唐谦。”
  “你的舅舅。”


  13、出此下策 ...

  皇朝娱乐的总部唐离并不熟悉,贺雁齐基本上不带他过来。
  唐离坐在前台的沙发上,老老实实的等人。大厅里只偶尔有女人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板的声音。
  旁边一个脑袋都要缩到报纸里面去的男人终于把脸从报纸上挪开,看向自己旁边的少年,唐离不动声色的坐着,保持沉默。
  “你也是来试镜的?”
  唐离莫名,眨巴眨巴眼睛,于是报纸男嘿嘿一笑:“我劝你还是别来了,毛都没长齐。”
  被无辜嘲讽的唐离反射弧似乎太长,他刚刚在想之前接到的电话,满腹的窝火,此时哪有心思去同别人聊天。
  长长的沙发上坐了一排人,唐离这才看见自己是最后,前面除了报纸男,还有各色各样的人,朵朵都是奇男子。
  好几个脸色不善的看他。唐离想起这是娱乐公司,抿嘴,颇有些尴尬:“……我就坐坐。”他招呼。
  还是有人瞪他。
  被不依不饶的人群逼视过度,唐离也不安起来,他放下试图招呼的手,没话找话:“我还小呢……”
  报纸男戳他。
  “干嘛?”唐离心情郁结,待人接物也没好气。
  “你真不是来试镜的?”
  “当然。”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唐离握拳,却觉得有天大的火气都被这些家伙们给败坏的差不多了。
  “靠。”最终,唐离语气平缓的叹气。
  他大喇喇的躺在沙发上,比起旁边或紧张的脸色发白,或兴奋的搔首弄姿的人,淡定多了,是个绝对鲜明的对比。
  贺雁齐下了楼就看到他。
  被告知有人找的时候贺雁齐愣住,他鲜少有人情来往,之前王浩带他的时候他还要自己操心,如今回归到了杜释手里,更是把一干攀关系讲交情要应酬的都拒之门外。
  贺雁齐深居简出堪称离群索居是各大娱乐报纸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此接到前台小姐的电话,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万岁》马上要上映,杜释又让他挑新剧本,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满腹的怒气在踏出电梯门,看到那个和一群前来试镜的年轻男女坐在一起的小孩子,立刻就化为乌有。
  贺雁齐有些忐忑,他少年随父纵横商场,如今又在演艺圈大放异彩,从来不是没有胆识的人。可惜面对这个小孩,什么定律都不管用。
  可惜贺雁齐脚还没缩回去,唐离已经看见了他。
  少年哼哼一笑,把头都快伸到他怀里的报纸男推了出去站起来。
  报纸男不依不饶:“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他絮絮叨叨,顺着唐离盯着的方向看去,一拍唐离的背:“搞半天,小弟你是来追星的啊,”青年笑眯眯的劝他:“别想了,就算你装作试镜的避开保安混了进来,贺雁齐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后半截被他吞进去,报纸男有些惊恐的看着他口中不能肖想的贺雁齐走到自己跟前,和颜悦色的说话。
  “唐唐,你怎么来了?”
  他敢打赌,贺雁齐自从出道以来就没这么温柔过,报纸男咬牙暗恨,就算他比较喜欢顾祈,也不得不承认贺雁齐实在是资本雄厚……呜呜呜他不想叛变。
  没有被美色诱惑的唐离没好气的看贺雁齐,他灵魂已经三十来岁,其实和兄长半斤八两,又同兄长相处了这么些年,自然看出贺雁齐平静的外表下多少有些紧张。
  哼,这个时候知道紧张了。唐离心眼小的要命,一笔一笔的帐都记着,看兄长的脸色也冷冰冰的,寒如霜雪,倒比常被媒体评价冰人的贺雁齐还要冷上几分。
  最后是贺雁齐先撑不住,旁边一群人睁大眼睛围观他,以及这个竟然能和贺雁齐搭上话的小孩,唐离无所觉,贺雁齐却不想自家唐唐被别人窥探,因此只能在一旁赔话:“唐唐,我们先上去行不行?”
  唐离瞅瞅他,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素来“离群索居”“不假辞色”的贺大少,就巴巴的伸出手去,等着唐离和他牵手。
  ……得寸进尺,唐离心中不屑,却还是搭了上去,心中微动。
  兄长的手,十分暖和。
  “你今天怎么不戴手套?”贺雁齐也察觉到他手冰凉,温声的问,没责备唐离,眉眼间反而多是自责,唐唐的衣食住行向来是他打点的,这几天他不敢面对唐唐,存心避着他,却没想到唐唐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
  唐离听了话立刻有些委屈的撅嘴,他发育似乎比常人要迟,现在已经十五了还矮同龄人一个头,也没张开,青春期似乎也没来,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唐离都有些发急,贺雁齐倒不担心,他十分喜欢揽着自家小孩窝在一起的感觉,总害怕唐唐长大了,就跑了,当然这是后话,此时唐离做出这番表情,立刻就勾的贺雁齐心都化了,一边小心替自己宝贝着的小孩暖手,一边带他上楼。
  电梯里面就他们两个人,热乎劲过去了,反而尴尬起来。唐离想缩回手,抽了一下,没抽回来。
  贺雁齐抿着嘴,没说话。唐离知道自家大哥其实最是寡言,也不过在自己跟前多说几句而已,因此也陪着沉默,相顾无言。
  好半晌,电梯到了,贺雁齐拉着唐离,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唐离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发现还顶热闹。
  “这是干什么啊?”他问,颇有些兴趣,在他印象里大哥的办公室这一层一贯都比较冷清才对。
  贺雁齐对唐唐自然有问必答:“演员试镜。”
  哦——就报纸男那个……唐离默默点头,又问道:“那,哥,你要不要去试镜?”
  背后有人笑出声来,唐离一回头就看见是个男人,一副雅痞的装扮,站在落地窗边,对着自己和兄长笑。
  “阿雁,这是你弟弟?”说完他又偏头对唐离道:“以阿雁如今的身家,只有他挑剧本的,哪有剧本挑他的。”
  贺雁齐明显不乐意搭理他,斜他一眼,就拎着唐离继续往前走,可怜小唐还在后面好奇的百爪挠心,他认出这个男人了,昨天还在看那部《朝天错》呢。
  “哥,哥,”唐离在后面喋喋不休的就跟猫一样:“那个是不是王靖水啊?”说完还啧啧几声,一副颇为仰慕的样子。
  大明星贺雁齐不高兴了。他一脚踹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把里面正在整理资料的助理下了一跳,看到是贺雁齐连话都说不连贯,结结巴巴的交代几句就一溜烟跑了。
  临走的时候还瞅了唐离几眼,显然对这个被吓人的上司另眼相待的人很是好奇。
  唐离撇撇嘴,颇为乖觉的就坐到了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贺雁齐看着他,也无可奈何。
  说实话,唐离都被他哥娇惯坏了,性子只是有些乖戾,没长歪真是奇迹,唐离在心中撇嘴,赞誉自己果然天性纯良。
  贺雁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有满腹的话,比如唐唐怎么会在这,比如对唐唐道歉,比如让唐唐别崇拜什么王靖水,他哥比那个只会演电视剧的男人强多了……之类的。
  再比如……把唐唐交给别人……
  这个年届而立的男人有着一张被时间眷顾的脸,仍然年轻貌美。但他演戏从来不需要这个,那张皮相反而有的时候是垫脚石。
  而他心中隐秘的欲求,却不重视这个。
  “哥,”最终,还是唐离发话,他实在是憋得难受,不吐不快:“唐谦是谁?”
  贺雁齐脸色一怔,然后刷的就白下来。
  看这个表现,就明白了,唐离忍着怒气:“他真的是我舅舅?”
  “是的。”很快,贺雁齐就恢复正常,他坐在唐离对面的沙发上,那里素来是招待来人的地方,此时办公室的主人坐在上面,也没什么不对。仿佛刚刚的失态都是幻觉,贺雁齐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你没有母家,有个舅舅也不吃亏。”
  唐离瞪着他,眼睛睁的和兔子一样大,反而让贺雁齐心里发软,他看自己的小孩,自然怎么看都是百般可爱:“等你日后回贺氏,还要依靠你舅舅……”
  话没说完,唐离就炸毛了,他站起来蹬着椅子,一把就将旁边的文件甩出去,文件夹笔直的冲着贺雁齐飞过去,对方闪都没闪。
  满办公室都是A4纸。
  “我为什么要回贺氏?!”唐离尖叫,他从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在加上之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十年,压抑的都快疯了:“凭什么要我回去?!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你喜欢唐家,你怎么不过去?!你怎么不和那个唐谦过日子?!你他妈是我什么人?!天王老子也别想我过去!!!”
  唐离在平时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有的时候贺雁齐都不免担心他会不会太孤僻,但是到底是不想他同“别人”太交好的私心作祟,他也就一直没做出努力。刚刚唐唐甩了文件夹他就慌了,立刻站起来走过去,一把将发泄中的小孩抱住,自己堪堪坐到椅子上,把唐离捆的死紧。
  “唐唐!唐唐!”贺雁齐厉声呵斥他,从来没这么严厉过:“别闹了!”
  少年被他抱在怀里也不安分,张牙舞爪的像猫一样,双腿还不停的扑腾,直踹的桌子砰砰直响。
  被兄长搂着,又被呵斥,唐离委屈的要命,手上动作还不饶人,嘴却瘪了起来,直到贺雁齐空出手来将他的双手按住,唐离就咬着牙缩在了兄长怀里。
  “你不要我了……”少年在他怀里发出的指控让贺雁齐心酸的要命,他想让唐唐抬头,对方却死命的缩在他胸口里,说话的时候震的他胸腔也跟着震动。
  “没,”贺雁齐放缓了声音,他眉眼舒缓,一边搂着怀里的宝贝,一边细声安慰他,手慢慢的捋着小孩的背,试图让他放松一点:“别乱想,不可能的事。”
  唐离还是不抬头,他大概试图把自己闷死在兄长的怀里:“那你让唐谦来带我走……”
  这条罪状让贺雁齐哑声,说实话他没想到唐谦的动作这么快,他才下定决心,对方都联系上唐唐了。想到唐谦的动作,贺雁齐又有些恼怒,脸色也沉了下来,只是语气依然温柔:“唐唐,我是害怕伤了你。”
  唐离听了这话,扑腾着要从他怀里爬出来,但是贺雁齐的力道大的惊人,到底还是把他困在自己怀中,只是没抱着了,而是站在自己跟前。唐离的脸有些红,大概是憋得,也有可能是气的,还一抽一抽的,眼睫毛还是湿的。
  贺雁齐觉得自己大概被魇住了,他小心替唐唐拭干了泪,见他平静下来有些安心,只是想到自己,又有些苦笑泛了上来。
  “你看,唐唐,”贺雁齐头抵着唐离的额头,小孩子不自在的扭了扭,却没反抗:“我前几天伤了你。”
  “要道歉。”唐离瓮声瓮气的插嘴。
  “嗯,要道歉。”贺雁齐略略笑出声,温顺的附和,随即又道:“我不想再伤你。”
  唐离惊讶的转转眼珠,上辈子的兄长可没这个觉悟。
  “哥哥去治病,”贺雁齐说这个话的时候底气有些不足,但他很好的掩饰了起来:“本来是想着让你出去住几天,等我好了就接你回来。”
  这样的强迫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治疗的途中充满了未知的因素,贺雁齐生怕到时候反作用导致再次发作,弄不好又伤一次唐唐。
  他不敢再冒险了。
  “所以你就要,把我送给那个唐谦?!”唐离恼怒的瞪他,一口决定未来:“想都别想,管他是舅舅,爷爷都不行!”他终于伸手,给贺雁齐一个回应,揽住兄长的脖子,软绵绵的道:“我还怕你不成,哥你治这个病,简直小菜一碟嘛,我陪你一起治。”他兴冲冲的盘算,还带着几分小孩子未泯的天真,看的贺雁齐不由的发笑。
  猛的,唐离一拍手:“润安公学我也不去了!”
  贺雁齐愣了愣,摇摇头:“你去吧,那里很好。”


  14、去看万岁 ...

  唐离从诊所里出来的时候很是舒了一口气。
  贺雁齐在他跟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幼弟明显的放心表情,也浅浅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出门自然是全副武装,墨镜帽子都带着,再加上冬天围了一个大围巾,整张脸都埋的严严实实的。
  此时即使是笑,也看不出来。
  唐离搓搓手,出门的时候被兄长勒令带了手套,此时各种不舒服,他不习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嫌弃麻烦。
  贺雁齐看他长大,自然是唐离动一下他就知道小孩想什么,当即按住唐离动作的手:“这么冷,你干什么?”
  虽然是责备,唐离怎么会怕他,全天下唐离估计最不怕的就是贺雁齐了,因此抬头一笑:“哪有那么冷,”他甩甩手,比划了一下太阳:“今天太阳这么大。”
  贺雁齐在旁边,看小孩咋咋呼呼的模样,也觉得心情好起来。
  去见心理医生是唐离要的,贺雁齐本来不太同意,他是明星,算是公众人物,如果有这样的阴私传出去,形象肯定受损,再者说他也不愿意把自己心中所想透露给一个陌生人。
  但是唐离坚持,于是半推半就的他也就被唐唐给拽着走了,甚至连找的哪个医生唐唐都给选好了,贺雁齐跟在后面,被唐离拖拽着,念头转了转,也就跟着去。他脾气从来算不得好,只不过为人冷淡又疏离,才让人以为君子之交,哪想到贺雁齐三个字从来同性子宽厚温顺沾不上边。
  只是对唐唐,他便是性子再不好,也都好了,可谓一物降一物。
  刚刚那个心理医生说的话贺雁齐是不太信的,这十余年他都这样,哪能那么简简单单就好了,但是唐唐相信,那他就应了,也好让唐唐顺顺心。
  不过这不要太压抑自己,顺着心多同唐唐亲近亲近的建议,贺雁齐听了都要笑出来,他养唐唐十年,半点没捂热,小嫩娃娃看见他都是透着客气的疏离,因此贺雁齐平日里也都没什么额外的举动,是以心思都放在心里收着,不到万不得已才爆发出来,现在心理医生说要疏,那疏就是喽。
  更何况自从那次车祸,唐唐比以前要亲近多了。
  “哥?哥?”唐离在他跟前伸手比划,贺雁齐回过神,看唐离脸已经鼓起来了。
  “唐唐,怎么了?”
  “你刚刚想什么呢?”唐离哼哼,今天由于行程安排,两个人并没有开车,唐离站在站台,朝自家兄长伸手。
  贺雁齐看他,他成名近十年,更是鲜少处身与这样闹市中,看周围左右,都觉得有狗仔在随时待命,多少有些影响心情。
  看兄长没什么反应,唐离咂舌,翻了翻眼珠凑过来:“钱啊!钱啦!”
  公交车呼啸而来,贺雁齐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失误,从口袋里掏了掏,什么都没掏出来。
  唐离瞪眼看他,鼓着脸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贺雁齐虽然有心想要去捏捏自家小孩的脸颊,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只能打个商量:“没带怎么办?”
  他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显然是不把这事放在心里,唐离吸鼻子继续瞪他,他发现自己最近愈发幼稚了,重生之后胸无大志,天天就只会对着兄长刷小脾气窝在哥哥怀里撒娇。
  大概也是由于知道了兄长待他之亲,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吧,上辈子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触怒了兄长,也认为兄长示好是别有居心,兄长待他越好,他便越警惕,兄弟两个最后的关系降至冰点,说起来倒多是他的不是。
  想到这,唐离也惆怅起来,总觉得辜负了兄长,心口郁结,抬头看兄长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关切,又活泛起来。
  他还活着,兄长也还好好的。
  这辈子,做亲兄弟。
  贺雁齐哪知道他什么心思,只看着唐唐脸色突然就落寞下来,有些心疼,拉他过来自己身边想要细细查看,小孩就又开心起来。
  真是小孩子心思。贺雁齐叹一声,他看着唐唐这般无忧无虑,心里也不知道是喜是忧,隐隐总觉得有危机,却也不想改。
  只要他在,总能护得唐唐一世安稳。
  “哥!”唐离看贺雁齐又发起呆来,这次连白眼都没力气翻了:“钱钱钱钱……”
  咋呼的不得了,引得旁人侧目,贺雁齐敲他一下,看小孩捂着脑袋装傻卖乖满脸委屈的看他,笑起来:“我有一百的,你要不要。”
  ……用毛爷爷坐车咩?唐离摇头晃脑,叹兄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己当初同文飞私奔——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的时候生活都是自己打点,过的颇有些困顿,如今想来,都恍若一梦。
  看看四周没什么零售店,唐离放弃了,若是五块还能站在车上收钱,一百的投币进去都够他在公交车上绕M城一个来回了。
  “打车。”贺雁齐一言定江山。
  曙光影院是M城最大的影院,按官方自己的说法在全国都是顶尖,这自然其中有水分,不过排的上号应该是差不多的。
  不然《万岁》全国首映,也不会铺到它。
  唐离看着眼前漫漫的人群,吞了口口水,暗恨怎么没早早的订好票,这看电影是他提议的,若是到时候反而没有票,他还不得呕死?
  贺雁齐站在他右侧,左臂微微张开揽着他,隐隐的将唐离护在怀中,比起唐离,贺雁齐倒没什么惊诧的,他参演的电影,自然是有信心,有这么多人也不为怪。
  只是翘掉了首映礼,贺雁齐微眯眼睛,笑起来,他倒不介意那个,毕竟唐唐比较重要,他也实在没闲心再同别人打交道。
  “哥……”软绵绵的喊一声,半点英气都没有,唐离在心里唾弃自己也会彩衣娱亲,却又烦恼没想到自己竟然发育的这么慢,到现在都没变声。
  贺雁齐瞅着他皱眉苦恼的样子直笑,心想到底还是小孩,没有头绪了就束手无策,因此带着唐离就随着人潮进去,挤了好半天终于到《万岁》特别开辟的窗口那一队,唐离看着绵延的人绝望了,心想自己下辈子一定要当计划生育主任,好好为国效力。
  贺雁齐没理会他的乱七八糟心思,带着唐离就往前走,唐离暗想兄长就是不一样,两个人在那些排队的人旁边走过,看见他们的人无不是怒目而视,让唐离都心内难安,偏偏贺雁齐却气定神闲,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坦然的就奔着售票口,插队去了。
  做人,果然还是要无耻才行。唐离在后面总结,巴巴的瞅着兄长。
  没想到兄长只是同售票员说了一句话,就出来了,唐离看他,很是不满,都走了九十九步了,怎么能在最后一步放弃呢!
  看出唐离的怨气,贺雁齐没回话,只是拽了唐离到一边:“等等。”他说:“票卖的太多了,这都是下下一场的了。”
  ……唐离郁卒,他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生第一次讨好兄长就是这么个结局。
  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唐唐这么沮丧,贺雁齐本来准备卖卖关子,此时也只能老实交代:“没关系,这一场我们也可以看。”
  少年的眼睛瞬间就亮晶晶的起来,看的贺雁齐也哑然失笑,他以前觉得唐唐成日冷着脸,还想是不是受自己的影响,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也有朝一日能看到这孩子性情随意的样子。
  这时候,人群一阵骚动,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在几米远处左顾右盼,贺雁齐看到他,伸手招了招:“这边。”
  对方愣了一下,立刻露出笑容,走过来同贺雁齐打个招呼就问:“你怎么在这?”
  听语气很是熟稔,唐离在一边皱眉,寻思着这是什么角色。
  贺雁齐难得开颜,虽然脸被遮了半边但还是很漂亮:“带小孩来看电影。”他把唐唐往前推了推:“唐唐,这是李先生。”
  唐离刚刚在走神,冷不丁被拉出来,冲着来人直眨眼,招呼打的有些狼狈,见李先生也带了笑,只能悻悻的摸摸自己的鼻子。
  李先生冲贺雁齐挤眼睛:“带小孩来看电影,就让他看你的电影啊?!”他拍拍贺雁齐:“真不害臊。”
  贺雁齐也没有在别人跟前冷淡的样子,十分轻松自在:“那当然,不给唐唐看我的电影,岂不浪费。”打趣间言语里故意带了颇是幼稚的自得,听的李先生和唐离同时笑起来。
  “行了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李先生上前,替贺雁齐和唐离开路:“我先带你们进场吧。”
  唐离跟在后面眼睛亮晶晶的,地地道道的体验了一把特权阶级的味道,在众人嫉恨的目光中施施然随着李先生先行一步。
  待两个人坐定,唐离才瞅着贺雁齐两眼放光,电影还没开场,贺雁齐将刚刚买来的爆米花送到唐离手中:“怎么了?”
  “那个李先生,是谁啊?”唐离问:“怎么我们不要票,就能进来啊?”这样的权贵阶层一般都是要被贫下中农打倒的。唐离做的很是心里不安,但是反观贺雁齐,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伸手摸摸唐离的脸,他老早就想捏了。
  “……哥!”唐离冷不丁被袭击,提高了嗓门叫他,他哥在他心中冷静自持的形象轰然倒塌,让唐离也无语凝噎。
  “他是这里的总经理。”贺雁齐收回手,淡淡的说:“同我们几个都比较熟,帮个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这还是我主演的电影。”贺雁齐说到这个的时候冲唐离笑,贺雁齐的眼睛同贺家其他兄弟几个都不一样,眼角微微上扬,很是漂亮,此时微眯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韵味,以唐离成熟的,弯了的审美眼光来看,也是极为出色的。
  看兄长那副得意的笑眯眯的模样,唐离冲他撅撅嘴,皱着鼻子坐稳当:“我要喝可乐!”
  贺雁齐十分体贴的送过来。
  刚刚意气用事的唐离汗颜,自己还真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屁孩了,可乐被他接过来,一时倒不好意思喝。
  贺雁齐拍拍他:“天凉,当心点。”
  电影院里空调把温度调的热乎乎的,哪里冷?唐离看兄长,贺雁齐纹丝不动,他似乎随时随地关心唐唐的生活起居已经成了习惯,融入骨血,根本不可能改掉。
  手套被脱下来,唐离握着可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是他哥哥。


  15、八字不合 ...

  贺雁齐是大明星。
  所以贺雁齐是很忙的。
  这是一个推导的等式,唐离站在贺雁齐旁边,看他收拾东西,自己袖着手,倒是轻松自在的很。
  马上就是农历新年,贺雁齐却无法留在M城,他新接的戏开拍了,在K城,机票都买好了,贺雁齐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动身。
  唐离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兄长似乎是真的喜欢演艺事业,乐此不疲的拍戏,找剧本,拍戏,找剧本,也不专注于名利,似乎拍戏才是他的目标。
  对唐离而言,贺雁齐太难懂了,哪怕他重活了一辈子,也依然搞不懂。
  “唐唐,你还要带什么东西?”
  “哈?”唐离愣住:“我?”
  贺雁齐看他吃惊的神色有些不满,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道:“你自然和我一起去,难不成放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年?”
  “理论上应该”半点生活常识的没有的唐离讪讪。
  K城虽然算作是二线城市,但是风景秀丽,旅游业发达,算是二线城市里的VIP。
  唐离痛苦的发现自己竟然晕机,昏昏沉沉的被兄长带到旅馆,就睡的人事不知,大概连洗漱都是有兄长负责的。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看着自己的一身睡衣,饶是唐离的厚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
  肚子咕噜咕噜叫,生长期的小孩格外容易饿,贺雁齐并不在屋内,唐离拉开门走出去,长廊上也没有人,看外面的天色,估计都到大上午了。
  “砰!”
  一阵中气十足的撞击声,唐离身体一僵,回过头,看到果然是自己房间的门被风带上了。
  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睡衣,唐离恨不得蹲在地上画圈圈,手机也没拿出来,郁闷到极致。
  哥哥哥哥哥……唐离在心中深情呼唤,这一辈子都没这么想念他兄长。
  顾祈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隔壁房间门口的一坨物体,怨念深重,像是怨气的具现化,吓了一跳。
  等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少年,穿着极为厚实的睡衣,脚上还圾啦着一双毛绒绒的拖鞋,蹲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天没有顾祈的戏份,他乐得清闲,昨晚就知道贺雁齐要来剧组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贺雁齐两个人同台演出,说心里没什么想法那都是假的。
  因此昨晚思来想去烦恼了一夜,还是决定今天定要逼着那个家伙,想到贺雁齐的那张脸,顾祈就有些牙痒痒,说是羡慕嫉妒恨也不为过。
  所以今早他是特意选了老晚才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个少年。
  这家旅馆都被他们剧组包了,怎么会有陌生人在?顾祈瞅瞅隔壁的房门号,笑眯眯的内心腹诽,该不会是贺雁齐那个家伙吃干没抹尽,惹得苦主上门追债吧。
  不过他也没闲心搭理这些,转身就预备关门,冬天太冷,很容易肚饿。
  可惜此时唐离已经看见他了,正处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的唐离看见这么个人宛如久旱逢甘霖,当即跳起来大喝一声:“兄台留步!”
  ……顾祈狐疑的打量他,满脑子的这少年没问题吧没问题吧……
  “什么事?”
  唐离走过去,看面前这青年有些眼熟,想来大概是兄长的熟人,也就随意多了,伸手道:“帮个忙哈,打个劫。”
  大概空气凝滞了几秒钟,顾祈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人,看少年也不是大街上的小流氓,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他刚刚还以为这人是自己的粉丝呢,顾祈想起刚刚的想法,后悔不迭。
  “劫财还是劫色。”突然半空中横冒一竿子,唐离听的欣喜非常,非常狗腿的就摆出笑脸对顾祈身后的人凑:“哥。”
  贺雁齐脸黑的和徽墨一般,此时阴森森的站在顾祈身后,就跟背后灵似的。顾祈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死对头的那张脸,惊惧非常,捂着胸口在贺雁齐和唐离跟前打量徘徊,很是哀怨的哽咽着:“你,你,你……”
  虽然同顾祈不对盘,但那是性格犯冲,属于八字不合的业务范围,贺雁齐对自己这个对手还是比较了解的,此时看他耍宝,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也懒得搭理,十分和煦的露出一个微笑来。
  别的不说,就顾祈和贺雁齐这么些年不对盘,贺雁齐就没对他露出好脸色,大部分都是板着脸公事公办,此时是头一遭,让顾祈心内暗自警惕。
  果然,贺雁齐将手中的盘子递给唐离道:“既然遇到也是缘分,你就被我家唐唐劫个财吧。”
  ……老子没钱!老子全部家当二毛五!顾祈出离愤怒,他被助理管的死死的,此时穷的只剩裤衩。
  唐离在一旁听了,觉得兄长就是人生之楷模。
  贺雁齐是来给唐离送饭的,他上午的戏份不重只一幕,又是一遍就过了,因为担心唐唐,就先回来酒店。
  唐离翻检着盘子里的东西,很是得寸进尺:“哥哎,怎么都是包子饺子啊,我想吃菜。”他兴致勃勃:“不是K城的菜系很好吃吗?!”
  贺雁齐替唐唐倒了杯水,看他咕噜咕噜喝了,有些忧心这家伙被自己娇惯的厉害了,这心思其实是老生常谈,也不过想想罢了,转眼他还不是妥协着安慰唐唐:“晚上带你去吃。”
  吃个早餐也不安稳,唐离嘴上还叼着包子,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即使兄弟一惊一乍也不能震动不动如山的贺雁齐分毫,大明星抬抬眉毛算是表态。
  “刚刚那个人,是叫顾,顾……”唐离拍脑袋:“顾祈对吧!”
  贺雁齐听到唐唐说的是他,就意兴阑珊的应了声,想想唐唐一个人呆在酒店里也不是办法,便道:“你快点吃,下午带你去摄影棚。”
  大明星配大制作,大制作配大美女。
  唐离坐在旁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部电影好大的手笔啊哥。”
  贺雁齐听了,颇不以为然的看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接?”
  他怎么以前就不知道自己兄长这么霸气侧漏?唐离看着在摄影机下一次有一次从浴桶里尖叫着被人拎出来的赵欣,很有些危机感。
  兄长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呢?
  “这部片子比我们之前看的那部《万岁》要好,”贺雁齐突然来了兴致,对自己的弟弟说起来:“等到上映了,我再带你去看。”
  已经是一锤定音的口气了。想着上次明明是自己邀请兄长的,唐离也就只能咬咬牙和水吞了。
  不过想到看万岁的时候的状况,他心情又阴郁起来,告诉兄长一声便出去了,留下贺雁齐在后面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离是出去打电话的。
  长途加漫游,他也不介意,总觉得心中有个爪子在挠,不弄清楚不心安。
  “唐离?”手机那头传来孟承晋懒洋洋的声音,看样子这小子寒假过的很是舒心。
  唐离嗯了一声:“阿晋,问你个事。”
  孟承晋作为一个合格的好友,自然做足了知无不尽言无不及的姿态:“说吧。”
  “放假前那次我们见到和连佳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唐离说的有些勉强,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你认识?”
  “阿飞啊……”孟承晋应下来,却猛的察觉到不对劲:“唐离,你不是想找他麻烦吧?!为了个女生,至于吗?!”
  对孟承晋的猜测,唐离只能缄默,他总不能说和连佳其实没有关系吧?
  然而想到在电影院里看见的在一起看电影的连佳和文飞,唐离又有些郁结,文飞少年时的模样是他从没见过的,和连佳在一起说说笑笑,刺的唐离眼睛生疼。
  “不,我不找他麻烦,”我就是问问他的情况而已,唐离心里默念,文飞从来不和他说自己少年时的日子,他也疏于了解,不知道最后分道扬镳,有没有这个缘故在里面。
  “不就好,”孟承晋松口气:“那啥,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苦口婆心,却让唐离笑出来:“行了,要你啰嗦,你只要和我说说文飞的事就行了,不是因为连佳。”
  “哦……”孟承晋想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对好友倒了豆子,他同文飞相熟也不过是两个人的背景相似的缘故,从小就有些来往,但是后来两个人长大了,反而生疏起来。
  唐离默默听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挂电话。
  “啧,唐离是要干嘛?”孟承晋瞅瞅手机,颇有些疑惑。
  旁边在翻看文书的人耳朵一动,终于不再当他是空气,道:“唐离?”
  孟承晋点点头,将手机甩到一边:“文飞那小子,不知道又干了什么事儿,让我同学惦记上了。”他坐起来,故作深沉:“我觉得吧,虽然唐离不承认,他主要还是觉得心上人被人抢了没面子吧。”
  “这个唐离,是你同学?”
  今天难得得到对方回应的孟承晋睁大眼,嗯了一声:“是啊,死党。”他嘿嘿:“人家可是大家公子,说起来,长的可漂亮了。”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话,又垂头埋首到文件中去了。
  孟承晋同他差不多大,看他这业务繁忙的都渗得慌,便上前扒拉他:“浩然,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过交给陆叔,我们去玩吧。”


  16、千军万马 ...

  中考高考实在是噩梦。
  唐离捂着脸,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孟承晋站在他跟前,很是幸灾乐祸:“不及格,嘿嘿嘿嘿……”
  “嘿你个头。”唐离一把将手中的卷子拽了过来,他再生为人,竟然连考试都不及格,简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啊!
  “别介啊,我安慰安慰你。”孟承晋唰的一下从自己的语文书里抽出一张卷子:“看!神舟五号上天!”
  “什么?”
  “倒数啊!”
  面对满脸得意的不着调的好友,唐离无言以对。
  他上辈子怎么不知道,阿晋还有这爱好。
  孟承晋说了两句,见唐离沉默下来,也闭了嘴,他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阿飞的事情都告诉了唐离,却没见到这人有什么动作。
  当然如果唐离真要去找文飞麻烦,那也是很困绕的事。
  思来想去,孟承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
  因为是应届中考生,唐离没逍遥多久,不论他多么想和兄长摆事实讲道理,法律摆在这,他都不可能不读书。
  再说了,再世为人,如果不能混的比上辈子出色,简直是打自己的脸。
  在K城待了没多久,贺雁齐就把唐离送回来了,剧组人员在K城虽然还有戏,但要歇几天,因为金乌奖要开幕了。
  唐离本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上辈子他和贺雁齐关系冷淡的很,只是影影绰绰知道自家兄长后来被称为影帝,至于其事业到底如何却是从未分心在意过。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他同贺雁齐在K城住了小半个月,看的清楚兄长和顾祈之间的明争暗斗,好歹两个人还算有风骨,只是影棚里拼演技影棚外刺两句,没使出什么下三滥的隐私手段来。
  走邪道固然能快速得到利益,却不能获得成功。
  也因此,唐离对顾祈,倒不如他兄长那般厌恶不已,要不是兄长看的死紧,他还巴不得凑过去热闹热闹。
  “我语文真的不差。”唐离抿抿嘴,觉得还是要解释一番。
  贺雁齐替他夹菜,看他一眼:“嗯。”
  端的是十分淡定。
  唐离摸摸鼻子,想着白天和阿晋商量的各种加法,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随即他就暗暗唾弃起自己是个M来,兄长不责备,不是顶好的么。
  “明晚你和我一起去?”贺雁齐将饭都咽下,放下筷子后道,他做事都慢条斯理,一丝不苟,饭碗里也是扒拉的干干净净,似乎不吃完饭,就不该说话。
  让人不知道该说是食不言寝不语好习惯还是说别的好。唐离嘴里还有菜,他在K城吃了半个月的外卖,此时吃到兄长下厨做的饭,感动的都要痛哭流涕了。
  果然不能光听外面的名声,还要贴心才好,唐离看着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兄长,眼睛都要放光。
  “去什么?”唐离想了想:“金乌奖?”
  贺雁齐点点头,看唐离鼻子上还有饭粒,俯身过去伸手替他擦了。唐离被弄的有些尴尬,心理医生对兄长的诊断除了让他知道兄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让他了解到了自己在贺雁齐心中的分量,若说上辈子死后所看到的让他心中不忍,这辈子活着感受到的则让他难安。
  虽然如此,知道与兄长亲昵些对兄长和自己都好,唐离还是有些不适应。
  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善的事情,反正,来日方长。唐离想想自己的英年早逝,决心这辈子要活个够本。
  贺雁齐倒不知道转眼间幼弟就想了这么多,他动作做得娴熟自然,半点停顿也没有,仿佛天生就该这般:“是的,你去不去?去玩玩也好。”
  这让唐离有些纳闷,之前兄长是从不和他说这些东西的,巴不得他日日待在家里才好,这才一个月都带他东奔西跑好几个地方了,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不过既然能出去玩,何乐不为,唐离点点头,露出点兴奋的神色来:“哥,金乌奖热闹不热闹啊?”
  贺雁齐看他一眼,隐隐有些委婉的鄙视的意思:“你去不就知道了。”
  ……唐离闷闷的哦了一声,就撒丫子跑到客厅去看电视去了,其悠闲自得全然不像是一个应届生。
  贺雁齐将盘子都收拾收拾,送到厨房,在里面洗涮起来,唐离听着厨房里的水声,深深的觉得自己兄长真是十项全能。
  其实贺雁齐也没想别的,他和唐离的关系同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自然大不相同,所期盼的也无关成绩优异榜上提名,只要唐唐安安稳稳的长大,过的舒心惬意也就够了。
  看唐离小心翼翼的将不及格的卷子递给自己的模样,贺雁齐脑子想的,也不过是唐唐该不会紧张过度了吧,索性带他散散心也好。
  这兄弟两个人,十分缺乏沟通,过去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金乌奖不愧于它广告宣传的国内第一电影奖,唐离坐在车后面,看着四周的人群直咂舌,等到司机把车缓缓驶入场内,无数记者涌过来,闪光灯闪的唐离眼睛都要瞎掉了。
  贺雁齐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上看见唐离偏头的动作,有些担心,唐唐很少外出,人多的地方都不怎么去,这一会带他出来,是不是太吵他了?
  “唐唐,怎么了?”
  唐离揉了揉眼皮闷声道:“太闪了。”
  耳边记者按动快门的咔嚓咔嚓声响个不停,贺雁齐对这些早习以为常,但是见唐唐不舒服,对这些记者就有些不高兴。
  司机把车停到停车场,贺雁齐先一步下车,记者们似乎各个都有先见之明都堵在这,话筒伸的老远,幸亏有保安人员,才勉强维持秩序,贺雁齐没如往常一般理会这些急需爆料的记者,反而拉开了后座的门。
  一个少年从上面下来,被贺雁齐带着往会场里走去,记者们各个都娱乐嗅觉灵敏,能劳动贺雁齐大驾开门的人,简直就是明天报纸上活脱脱的大爆料,因此都哄的一声,往贺雁齐那里涌过去。
  唐离倒没有如贺雁齐想的那样紧张,他生理年龄才十五不假,心理上则早就不止,绝不会为这样一个场面而吓住,因此气定神闲,跟在兄长后面,反而很是放松。
  贺雁齐穿的庄重,一身高级定制,至于唐离,则没这么精心,他本来就不过是打个酱油,兄长带他来玩,他哥需要穿的帅气庄重压场,他作为一个观众那么注意干嘛,因此一如既往的一身休闲,羽绒服裹的严严实实的。
  “哥,”唐离伸手巴巴的望着贺雁齐,对方有些恼怒自己失策,没想到会把唐唐放到聚光灯下,听到他说话,忙看过来:“怎么了?”
  “你有没有带手套?”
  知道唐离问的肯定不是自己戴没戴,而是带没带,贺雁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瞪了幼弟一眼,这家伙简直是得寸进尺,绝不会估计时间场合的使唤他,不过实际上贺雁齐并不介意就是,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唐唐道:“自己拿着。”
  没想到兄长火气这么重,唐离暗暗龇牙,老老实实戴上手套,他总觉得手好像肿起来了,却没敢和兄长说。
  会场里面比外面清静多了,虽然也算是人声鼎沸,但好歹比较整齐,唐离看着台上布置的人和旁边临时走步的主持人,跃跃欲试:“我还没上过舞台呢!”
  贺雁齐斜睨他:“唐唐,这个你这辈子都别想了。”他说的斩钉截铁,似乎毫不考虑会不会打击到幼弟弱小的心灵。
  唐离不满的瞪他:“我这么没天赋?”
  大明星看着下面的嘉宾席,眼睛眯起来,没搭理自己的弟弟。
  唐离是肯定不可能坐到嘉宾席的,前面十排都是给的圈内人员,就算贺雁齐有心走后门,也不太好意思把他放那。
  “那我坐哪儿啊?”唐离已经开始觉得寂寞了,他坐在下面,要是兄长也不在的话,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看这会场里的架势,搞得和学校里的表彰大会,也没什么不同嘛。
  可见这是个不识货的家伙。
  最终,贺雁齐决定还是把唐离安置的近一些,坐在第十二排,他虽然有心在唐离身边待着,却没这个机会,这一次金乌奖他影影绰绰听到的消息,大概那个女神自己是八九不离十能拿到手,因此更要谨言慎行,更何况他也不想让别人注意到唐唐。
  “没事没事,”唐离对兄长挥手:“我都这么大人了。”他哼哼,想着自己其实和兄长也差不多大。
  等到主持人上台的时候,贺雁齐终于依依不舍的走了,唐离叹口气,靠到椅背上。
  旁边有人坐下来道:“这是你的位子?”
  唐离纳闷,难不成兄长还是占了别人的位子不成?他偏头,就看见隔壁一个中年笑吟吟的看他。
  “李先生。”唐离招呼,有些惊讶,随即又想到作为本城第一大影院的总经理,来参加金乌奖其实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李先生点点头:“你是雁齐的……弟弟对吧?”他刚刚只是试探,此时少年从阴影里坐起来,灯光都打到他脸上,明显多了。
  唐离点头:“嗯,他是我大哥。”他斟酌着用词,并不愿对贺家的事情对别人多说。
  李先生应了声表示知道了,却没再说话,两个人都看向舞台,只是他不时的拿眼角扫过身边的少年,神色有些复杂。
  是雁齐的,弟弟?


  17、独木难支 ...

  金乌奖的最佳男主角奖颁给了贺雁齐,以及成就他的《万岁》里的皇帝。
  媒体甚至盛赞这是实至名归的影帝,是一个时代的开始。
  对于这种称赞,唐离第一次关注起来。
  他前所未有的对兄长所从事的那个行业产生了兴趣。
  站在舞台上的兄长,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光辉,吸引着人的眼球,让人转不过神来。
  而大屏幕上的兄长,则一哂一笑,都牵引人心,举手投足,浑然天成。
  他有些分辨不过来,谁才是自己的兄长,谁才是那个照顾他十多年的温柔青年,只觉得自己被逼的喘不过来气,急于逃离。
  金乌奖唐离并没有看到最后,贺雁齐找到他的时候唐离在卫生间里,拨弄着手机,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向贺雁齐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迷茫。
  唐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贺雁齐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架势,他虽然算不得老前辈,在圈子里其实尚且算是年轻人,但是行为举止具是无可挑剔,似乎天生就具备这方面的本能,能让人心悦诚服的喜欢他,热爱他。金乌奖最重要含金量的奖项对他而言仿佛不过是锦上添花,最多博个笑脸而已。
  金乌奖的第二天,贺雁齐出了门,他本来是答应陪唐离出去逛逛的。
  唐离很好奇他到哪去了,这份好奇心可谓难能可贵,然而贺雁齐并未让自己的弟弟了解到事实,他傍晚回来,似乎浑身上下都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这多少让唐离有些不安。
  “你还没吃饭?”贺雁齐皱眉看他。
  唐离怎么可能怕他,躺在沙发上恹恹的:“哥……好饿。”
  说的理所当然,贺雁齐叹气,快步去厨房,似乎他将这个小东西带回家后自己一直的任务就是负责喂饱他,喂饱他,唐唐简直就是个饕餮。
  想到这个比喻,贺雁齐脸上有些许笑意,他在流理台上忙碌,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
  唐离坐起来,偷着看自己的兄长。
  他从没这么细细的打量贺雁齐,从额头,到眉毛,到鼻梁,再到嘴唇,似乎每一个线条都那么熟悉,却又没一个线条认识。
  矛盾体,唐离不耐烦用脑子了,混混沌沌度日也没什么不好,他害怕兄长过的不好,所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兄长的照顾。
  似乎下意识里,就觉得其实兄长照顾他,对兄长而言才是顺心的事情。
  大概兄长上辈子是保姆转世,唐离咧嘴无声的笑起来,抱着抱枕往后倒,磕到了一边的柜子。
  乐极生悲也不过如此。
  初三下学期的紧张生活除了在一开始让唐离有些不适外,之后就一切正常。
  他好歹也是经过高考洗礼的人群,高考之后还经过公务员考试。唐离对自己的履历颇为自得,因此时常嘲笑身为同桌的孟承晋。
  孟承晋的语文和唐离的语文堪称难兄难弟,两个人一个主观题一塌糊涂一个客观题惨不忍睹,只是近日唐离做卷子做的越发顺手,人也飘飘然起来。
  有的时候他也会注意一下连佳,那毕竟是他爱的人的恋人,这话说起来真是拗口,唐离也只能哂然一笑,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当一个合格的十五岁的少年。
  从小在贺家老宅,他就擅长这个,应付贺老爷子,应付上面的两个兄长他都拿手,四五岁的孩子十分早慧,早就明白世情冷暖人心淡漠。
  大概这世上,只有兄长,才会将他当做个单纯的娃娃,捧着,含着,生怕磕到了碰到了,以为唐唐是个再单纯不过的小孩,护的紧紧的。
  似乎最近想着关于他兄长的事情越来越多,而文飞则越来越少的出现在他脑子里,即便是见到连佳,他也能够心平气和的去打招呼了。
  而文飞,出人意料的,唐离除了寒假那次在电影院偶遇,就再也没见过,他似乎已经转学,连阿晋都不知道他转去了哪里。
  连佳郁郁寡欢了好久,终于有一天振作起来,唐离在旁边看着,心想文飞原来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要抛弃的时候,做的那么干净利落,从不手软。即便是手里还粘着血,大概他还依然能文质彬彬去笑脸迎人。
  自己当初的处境,与连佳也并无不同。
  只是自己多少是个男人,没时间去悲春伤秋,只是时运不济,去分手落得的结果是死于非命,唐离想想就觉得脑门疼,当初被钢管贯穿的画面依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么一想,连带着对连佳的态度,都温和不少,他本来成绩就出色,只是偶尔有短腿之处,再者说了,男孩子哪有不偏科的,唐离的语文不及格的简直理直气壮。
  “答案给你,选择题你对一下吧。”连佳是语文课代表,这种职位对唐离而言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他对着那份样卷,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挨个脑补。
  “怎么样?”连佳坐在他前面,有些关切的问,唐离偏科偏的厉害,然而擅长的科目也算是独孤求败,因此在班级里算是连佳的竞争对手。
  唐离趴在桌子上,一手将样卷递给旁边干巴巴的看着的孟承晋,一手伸出去,比划了个V的手势。
  连佳眨眨眼:“考得不错?”
  唐离摇头,还是摆了个V的手势。
  “选择题错了两个?”
  唐离嘿嘿笑出声:“对了两个。”
  ……语文课代表不能理解这种幽默,脸色不太好看。
  孟承晋则得意起来:“哈,我赢了。”
  “嗯?”
  “我对三个。”
  ……
  对于连佳和好友的交好,孟承晋没说什么,学校里天天说着不许早恋,甚至教务主任亲自上场抓人,每个班级安排细作,也没能制止住青春期男女的生理渴求。
  只不过他对自家好友竟然接手了文飞那个家伙的破鞋颇有微词:“连佳有什么好的?”他私下里对唐离说。
  唐离被他问的一愣,没明白过来这人怎么突然问这个,连佳有什么好?这有什么好问的,初中生交往难道还有什么忌讳不成?
  两个人的脑电波似乎不在一路上。
  等到唐离终于明白阿晋是在担心自己追求连佳之后,已经是许多天过去的事情了,他哭笑不得,再怎么说,起码之前他和连佳也是情敌身份才对。
  情敌变情人,大概只有狗血小说里才有。
  贺雁齐得到影帝的头衔之后越发的忙了。
  甚至常常半个月都不见踪影,把唐离交给雇佣的保姆照顾,幸亏此时心理医生的治疗似乎已经颇见成效,唐离自己认为其实是因为他慷慨大方的和兄长亲近的缘故,贺雁齐对唐唐的态度从容随和了起来。
  他以前绷的跟弦一样,现在终于能放松一下。唐离对此也有些高兴,他一直自认重生是为了护着兄长幸福安康,自然半分也不想重蹈旧日覆辙。
  有的时候唐离也会看看娱乐报刊,关注了之后他才发现兄长的身影常常出现在上面,无论是正装亮相,还是狗仔偷拍,这些报纸杂志上面的兄长,都让他感到有些陌生,虽然永远都是一副雍容的样子,却与他印象里的哥哥十分不符。
  贺雁齐作为唐离名正言顺的监护人,似乎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课业一点都不着急,这半年他闲暇时基本不出去应酬,只要唐唐在家,他就在家,哪怕是唐唐在玩电脑,他坐在一边无聊到拨弄电视或者找本小说,也不爱出门。
  两个人倒也生出几分默契来,似乎越来越有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六月十八日中考。
  唐离和孟承晋约好了,要考市内的润安公学,唐离自己是信心满满,反而有些奇怪阿晋怎么也一副安心的模样。
  思考再三,他还是决定提前打个招呼。
  “阿晋。”唐离沉吟的模样像个小老头一般。
  孟承晋大口大口的灌着水,他畏热的厉害,十分苦夏:“嗯?”
  “这次考试,别想我给你抄啊。”
  ……孟承晋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很是五味杂陈。
  贺雁齐没来送他上场,他五月下旬的时候要去西北的X省拍戏,那部当初他带唐离亲自去探班的戏已经拍了大半,贺雁齐作为主演肩上的戏份也越来越重,他虽然担心唐唐,但是职业操守堪称业内第一,还是随着大部队,去了外景地。
  唐离笑眯眯的送兄长出门,多少舒了口气,虽然贺雁齐平素不太对他说什么,但唐离总是觉得很有压力,他上辈子初中浑浑噩噩,高中也平平,只是最后高三的时候方才晓得用功,最后通过自主招生进的大学。
  如今却不想这样,只愿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好歹也混出一点成绩来,他还想着贺氏公司的那份家业,当初兄长将贺氏集团交给了他的二哥和三哥,自己只是占了个董事长的名分。
  只可惜后来……
  唐离不愿想下去,只暗自决心要好好加油,鲤鱼好歹也会跃龙门呢。
  只是这房子却不能再住了。唐离出门的时候多少有些伤感,他在这里从幼子长成少年,感情颇深。
  贺雁齐之所以那么平静的放他去考润安公学,也不过是因为早早的盘算着在那边的地界买了房子罢了。


  18、少年意气 ...

  润安公学在M城的西城区。
  M城很大,被一道河化成东西,西东走向的河常见,南北走向的河却少有,算是M城独家一份。
  唐离在润安公学的日子过得不错,他初中的时候就是理科不错,大概也是因为初中的文科知识要点实在是忘光了,理科却一直是层层积累,到了高中,课程多少还有些记忆,反而拿手些。
  最起码语文是能及格了,算是不小的进步。
  孟承晋在开学一个星期后出现在唐离的面前,带着几分得意洋洋,十分高兴的告诉唐离自己可不是借读生,自己是货真价实的润安公学的学籍。
  唐离对他的成绩是不太相信的,但是对他家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两个人又凑到一起。
  只是上了高中的小伙子到底心理同唐离还是有差别,孟承晋似乎在步入高中的门槛之后就撒丫子快跑起来,个头猛的窜起来,人也格外的活络,学习什么的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满脑子的都是和别的男孩子的交情。
  相比之下,唐离要低调的多,他离开贺雁齐之后就显得内敛,并不总是如贺雁齐所见的那般跳脱,反而有些闷闷的,做事诸事随心面上却不显,不太爱同人交际,在班级里混了一个多月连人都没认识几个。
  但是总有人惦记着他。
  若是人只要老实本分,就能安稳度日,就不会有无妄之灾这个词了。
  孟承晋常常缺课,但是不知道校领导和他家长怎么通气的,并不曾受到过什么责罚,于是这家伙就变本加厉,甚至常常逃到校外来个一日游。
  这一天他还是不在,似乎上了高中之后他和唐离之间疏离了不少,唐离开始抽条拔高,个子往上窜,人却不复当初嫩生生的天真模样,安分的很。
  只是那张脸,一如既往的俊秀非常,十分漂亮,在学校里颇为扎眼。
  放学的时候轮到唐离他们那一组打扫卫生,唐离提着垃圾往校操场那边的垃圾池里走,盘算着兄长今天是不是该回来了。
  他都有点想贺雁齐了,天天吃保姆的饭总觉得肚饿,却是馋的。
  有人拦下他,气势汹汹,让唐离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高个子男生,再看看跟在这个男生后面的另外两个,有些想叹气。
  往左边让让,被男生拦下来,唐离保持着拎着垃圾的姿势,决定要心平气和的处理这件事。
  他好歹也是已经活了两辈子的男人了,难不成还要被这些小崽子们难住不成?唐离暗暗挑挑眉,保持着面瘫脸。
  “收垃圾的?”
  男生一愣,被唐离抓着手,就将垃圾送到了自己手上,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脸色发黑,男生把垃圾往旁边一甩,恶狠狠的揪住唐离的衣领:“唐离是吧!”
  “认错人了兄台。”唐离回话,淡定的非比寻常,可见其心理素质确实绝佳,这一点上或许连贺雁齐都无法比拟,毕竟兄长心理还有点问题。
  可惜他虽然不愿多事,别人却不想放过他,站在男生后面一个矮墩墩的男生瞪大眼睛指着唐离的鼻子道:“他就是唐离!老大,别听他瞎扯,揍他!”
  你奏凯啊!唐离怨愤的想殴打这个不给面子的龟孙子一拳,还没付诸行动,那个老大一拳已经揍了过来。
  饶是唐离自诩人生经验丰富,以活了两辈子为傲,也措手不及,他上辈子之前是被保护的好好的富家公子,之后是本分的小职员,这辈子更是顺遂的长大,怎可能遇到过这样的状况?
  “唔。”唐离闷哼一声,这一拳揍到腹部,痛的厉害,他眉头都抓了起来,脸上却没什么愤懑之色,只是盯着出手的老大,猛的一脚就踹了过去。
  被攻击的措手不及,男生被踹的后退几步,唐离到底是力道不足,虽然准头不错,却没多少杀伤力。
  后面的矮胖子看见了,眼睛都要喷火,三个人一同撸了袖子,让唐离知道现在不能善了,只可惜他到现在还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招谁惹谁了。
  平白替别人背了黑锅的滋味,太憋屈了。
  事后唐离有些后悔,打不过就跑这个简单的道理他生下来就懂了,怎么就不知道实践呢?
  果然还是太意气了,当时就应该撒丫子快跑,而不是和这些小混混搞什么4P。
  4P伤身啊!唐离按着自己的腹部,自嘲的想着。
  所幸脸上倒没大碍,看不出来什么异样,那找他麻烦的三个男生伤的其实和他半斤八两,多少也让唐离生出了几分优越感。
  到操场来锻炼的体育老师送他出的校门,唐离并不认得他,只能统一称呼对老师表示感谢,之前没什么反应,打了出租车后才龇牙咧嘴起来。
  出租车司机看着他,有些担心:“小伙子,没事吧?”
  唐离倒吸一口冷气,压下痛感,勉强摇头:“没什么事,把我送到琥珀山庄停车场那。”
  “哎,你们这些小孩啊,就不知道爱惜身体,我家老大,前几天感冒发烧,一直都没跟我讲,你不能也这样啊。”
  出租车司机还是个话唠,巴拉巴拉的罗嗦了一大堆,唐离在后面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枯燥,这养儿经正该他这个心理年龄想的时候,却没有机会,听听也毫无大碍。
  只是到下车的时候,唐离才想起来,兄长可能今天要回来,不由的有些担心。
  他倒不怕自己打架被兄长责罚,而是担心兄长看到自己被打成这样,会气坏了。
  这样一想,他反而盼着兄长迟些回来。
  没想到真的心想事成,到家之后房里只有保姆,唐离将书包随手往地上一丢,躺到了沙发上,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如果兄长回来了……唐离想想,然后表情有点尴尬——他说不定还会扑在兄长怀里,大诉委屈。
  啧啧啧,这个念头实在要不得。唐离笑出来,让阿姨帮自己倒杯水。
  晚上回到房间唐离对着镜子才发现竟然遍地鳞伤,真让他愕然。
  他本来以为那几个男生只不过是高中生而已,莫名其妙的寻仇斗殴就够奇怪的了,现在看来他们下手可比高中生黑多了。
  腹部乌了一大块,唐离慢慢伸手去碰,立刻嘶的一声抽回去。
  睡觉的时候都睡不安稳,浑身都疼,又发软,唐离翻来覆去,只能闭着眼睛数绵羊,想着兄长回来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消退掉。
  再想着明天到学校去之后怎么寻仇。
  无论如何,平白被别人这样打,实在是恶气难平。之前那个体育老师表示要处理的时候他婉拒了,其实不过是因为那样也只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个警告而已。
  他却想把被揍的加倍的讨回来,然后再报上学校,否则放对方平平安安,他绝对无法心平气和。
  唐离早上的时候就爬不起来了,嗓子痛,他吓了一跳,昨晚只是简简单单的抹了些药酒,并没再对伤口做什么处理。
  打个电话给阿晋,告诉对方自己要请假的消息,请他代为转述给班主任。
  如果直接打给班主任的话,少不得又要被问东问西,还要家长作证,麻烦的要命。
  却没想到九点钟阿晋就打电话过来,说在他家门口。
  爬起来对唐离而言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孟承晋看着晃悠悠的好友,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孟承晋有些担心,他听了电话随便找个人让去告诉老师,自己就先跑了。他知道贺雁齐不在家——实际上也正因为这人不在家他才敢过来——唐离一个人住,就有些担心。
  唐离昏沉沉的,领着好友到自己房间去,然后慢慢爬上床,少不得又是嘶的吸气,似乎疼痛经过一晚并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
  不同于唐离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好学生,孟承晋高中并不仅仅是不务正业频繁翘课这么简单,一眼就看出来唐离的不正常。
  他眉头打了个结,一步迈上前就掀开了唐离的睡衣。
  唐离躺在床上,顿了半秒,慢吞吞的回话:“非礼啊你?”
  孟承晋哪有闲心同他开玩笑,唐离本来就生的格外白皙,现在身上的紫青印子明显的要命,扎的孟承晋眼睛疼。
  “怎么搞的?”向来嬉皮笑脸的孟承晋对好友瞪眼,他攥紧手,似乎立刻就要冲出去揍人一顿。
  对阿晋倒没什么好瞒的,唐离吸吸鼻子,十分不好意思的道:“打架打输了。”他又加一句:“哎,我可是三打一。”
  “谁敢打你?!”
  “我也不知道。”唐离说这个的时候沉下嗓子,他靠着床头,理好自己的衣服道:“你帮我查查吧。”
  孟承晋一口应下来,少不得要问问唐离对方的相貌特征和细节。
  以他的脾气,恨不能立刻把这几个人找出来全部都大卸八块,看唐离慢吞吞的就格外不爽,刚刚的激愤甚至都有些转变成嘲笑好友活该的迹象。
  对孟承晋而言,身上挨几次打实在不是一件大事。
  他的出身,本来就不太干净,说句装B的话,我家是混黑道的,这还是当初他对小唐离第一次打招呼时说的。
  “要不要去看医生?”
  唐离摇摇头:“算了,不过是打个架,有什么好麻烦的。”
  寻常人早把他提溜去医院了,也就孟承晋这样干惯了架的人,才会点头,觉得确实如此。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唐离就困了,孟承晋不太放心他,因此即使恨不能马上出去找到那几个混账,却也只敢在屋子里留下,无聊的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唐离不耐烦,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让他去开电脑玩去吧。
  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
  贺雁齐发短信过来,快登机了。


  19、东西城区 ...

  贺雁齐回来的很快。
  几乎是唐离一觉睡醒,还没同孟承晋说了几句话,门口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对此,唐离撇嘴,不知道兄长犯的什么抽,只要他在家,兄长就爱好敲门,连门铃都不按,等着他去开门。
  难不成还要他跑过去说一声哦卡里顺便递上拖鞋吗?
  阿晋从电脑前起来,画面上还停留在游戏界面上,圣战的西幻风格亮丽的很,他按住唐离,摇摇头:“我去开。”
  唐离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这样做对不对,兄长依然紧张他俩之间的关系,对阿晋不待见的很。
  然而孟承晋没给他机会,自己先去拉开了房门。
  刚刚进门的贺雁齐放下手中的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贺雁齐的声音不但冷厉,还泛着些阴狠。
  孟承晋平时并不喜欢好友的这个兄长,他对明星都不太感冒,总觉得虚浮,更何况他一直知道唐离和贺雁齐的兄长关系,打心眼里认为这个男人是个虚有其表的变态。
  然而此时,他却被这个自己轻蔑的男人紧紧一个眼神就摄住不能动弹。
  “哥?”唐离从后面冒出来,他还穿着睡衣,头发被睡得东翘西翘,眼睛还没全睁开,微微眯着眼,睡眼惺忪,走起路来都带着摇晃。
  孟承晋伸出手去,想要扶他一把,却被一把推开,贺雁齐搂住唐离,扶住他,带他回了房间。孟承晋被丢到后面,愣了神。
  从头到尾,似乎都没他什么事。
  “哎呀,阿晋,记得问问什么作业啊,晚上告诉我。”比起不与人交际的唐离,孟承晋的狐朋狗友多的多。
  讪讪的点点头,孟承晋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慢慢的踱出门去。
  唐离坐在床边,有些担心兄长的态度。
  这么长时间兄长和他一直相处良好,想起上一次贺雁齐发作就是因为看到阿晋的短信,唐离心里不由惴惴。
  同他比较,贺雁齐则平静的多,他刚刚对孟承晋不假辞色,脸色阴冷,此时面对唐离却温柔的多,他将唐离带进房间,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唔,总觉得瘦了。”
  于是唐离就近卖乖:“是啊是啊,哥,我好饿……”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唐离觉得肚子都要响了。
  下得厨房的好哥哥当然应承了下来,并没介意自己才刚刚长途飞行完毕,也没有对理应上课的时间唐离竟然待在家里而发表疑问。
  “哥,哥,X省那边漂亮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贺雁齐说话的时候总是字正腔圆,却并不急躁,一个字一个字的都吐的清清楚楚,像他为人一样。
  没想到兄长拿这个堵他,唐离暗地里翻个白眼,他穿着睡衣,遮的严严实实的,此时挪到沙发上,也没什么不妥。
  贺雁齐在厨房了倒腾了半天,却只端出来一碗面条。
  “哎?”
  “冰箱里怎么什么都没有。”贺雁齐皱眉:“保姆今天没来?”
  唐离这才心虚起来,他昨晚让保姆今天不用来了,然而若是告诉了兄长,又要怎么解释为什么不要保姆过来?
  所幸贺雁齐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将面条放到唐离面前,他就坐到了唐离身边,替他倒了一杯水:“你怎么今天在家里?”
  说的他还笑出来:“总不会是在等我吧。”伸手摸摸唐唐埋头吃面的脑袋,贺雁齐的脸色缓和,带着几分愉悦。
  唐离想要说话,却嘴巴鼓囊囊的,他直挤眼睛,好容易才吞下嘴巴里的东西,长舒一口气:“不想去上课。”
  他说的倒是理直气壮。
  贺雁齐挑挑眉头,没有说话。
  唐离知道了世界上有一件事情叫自作自受。
  下午快五点的时候他以为已经消退了些的伤口又痛起来了,贺雁齐本来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出门买菜,他向来是让助理干这样的事情的,现在那个小助理却在别处,只能亲自上任。
  自家小孩送他出门,笑吟吟的碎碎念自己要吃什么什么,对让一个刚刚获得影帝称号的大明星为自己买菜并不感觉有什么不妥,然而还没等贺雁齐一脚踏出去,唐离就倒了下去。
  直直的砸进了贺雁齐的怀里,吓得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肝胆俱裂,整个人都愣住。
  120来的迅速,贺雁齐却觉得不够快,他的心脏似乎随着唐唐的昏迷而停止跳动,上一次出车祸的情景猛的就浮现上他的脑海里,若是上一次他没把方向盘打过去的话,唐唐就该躺在他面前……
  就像是现在这样……
  脾脏破裂。
  大夫拿着化验单,送到贺雁齐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年轻的很,总不会未成年就生了那个病患吧?私下里猜测着面上大夫却不显,只是淡淡的宽慰病人家属。
  “还好并不严重,只是小出血,不用进行手术。”大夫的语调淡淡的,和贺雁齐平素倒有些相像,像是体贴,却带着疏离:“你放心好了,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贺雁齐懵懵的应了,全无平常的风范,此时这个男人并不是媒体前举手投足都架势十足吸引着聚光灯和谋杀菲林的影帝。
  只是一个兄长。
  孟承晋刚刚顺着唐离的描述将那几个人的资料拿到手,就听到外面有人找。
  这让他有些惊讶,毕竟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并不是普通人家,住的房子也是游家专门置的产业,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到访的地方。
  等到他下了楼,就看到了大熟人。
  贺雁齐站在游家老家人游伟的身边,穿着黑色的西装,虽然还是不假辞色,但是只一眼,孟承晋就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唐离这位兄长现在站在这里的架势,完全不像是一个淫浸娱乐圈多年的明星。
  反而像是一个有着黑社会背景的“体面人”。这样的人孟承晋跟在游浩然身边,见了不知道多少,那些人或桀骜或傲慢或文质彬彬或谦逊有礼,不论面子上和态度如何,都有着相似的地方。
  那就是杀伐果断的气度。
  “承晋?倒是好名字。”贺雁齐微微一笑,对旁边听后吩咐的游伟道。
  游伟是游家的老人,从老太爷开始就负责府内的交际,招待起人来自然周全,此时也小心翼翼:“不敢当贺老爷的夸奖。阿晋还小,以后少不得还要请贺老爷多多担待。”
  对于这样委婉的奉承,贺雁齐倒没有硬邦邦的反对,他点点头道:“我家唐唐和承晋算是好友,您看我同他谈谈你怎么样?我对唐唐实在有些不放心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游伟立时应了,给还没什么反应的孟承晋使了一个眼神,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孟承晋扶着楼梯扶手,脸色凝重,游家现任当家是游浩然,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稚子,孟承晋父亲和游浩然父亲是过命的交情,孟承晋和游浩然也感情好,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的。
  眼前这个男人,比才刚刚上手游家的事业的浩然要强势的多,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孟承晋生出一股想要转头逃跑的冲动。
  也只有他心性豁达,此时才有心思开个小差,佩服一下唐离真是不同凡响,日日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也能平安长大。
  “你有什么事?”孟承晋先开口,他一步步下了楼:“唐离怎么没来?”
  “唐唐怎么没来,承晋你不是更清楚吗?”贺雁齐走到一边,也不理会孟承晋这半个主家,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坐到沙发上品了起来。
  即使孟承晋只能算是借居游家,但游家好歹也是M城里数的上的势力,此时被一个人长驱直入不说,来人竟然还敢这般肆意,孟承晋暗地里咬牙,却也不敢妄动,只盼着浩然快些回来,弄清这个家伙的底细。
  不过贺雁齐提到的话倒让孟承晋想起来,他怔住,然后脸上方泛起羞愧之色。
  唐离被打,完全是他的缘故。
  那几个人本是街上的混混,整日里在润安公学外鬼混,孟承晋逃学在外,天天同他们打交道,不是结缘就是结仇,结缘还好,结仇自然是后患无穷。
  这后患却落到了唐离的身上,只因他同孟承晋向来私交很好,又文弱的很罢了。
  看出孟承晋已经明白过来,贺雁齐露出笑容,熟悉他的人——比如唐离——此时就会知道,贺雁齐已经是怒极,他也不多说,只是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到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他站起来,慢条斯理的用手帕擦了手,方才搭理起被晾在一旁的孟承晋。
  “你们游家干什么,我一概不管,东城区这边你们怎么闹腾,我也不管。”
  他顿了一顿,似乎是给孟承晋记下的时间:“但是别把手伸的太长,西城区还远得很,游家当家的要是不记得,陆家不介意再过来做回客。”
  这一席话说的孟承晋脸色苍白,他虽然才十六岁,却早就开始虽游浩然协理游家的事物,自然知道游家来路不正,却也根基不浅,在M城里说得上话。
  但陆家,在M城,则算是数一数二的。
  这些黑道阴私,不足为外人道,孟承晋却记得,十年前,陆家就越过界,差点把游家逼上死路,若不是当时陆家当家的陆昭只是为了上位之后震慑一下手下,并没什么吞并的野心,少不得如今他和浩然都要流落街头。
  “你是陆家的?”
  贺雁齐不置可否,他看着孟承晋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物,若不是顾及唐唐和这个家伙交好,他怕是在查清楚的第一时间就将这个罪魁祸首给杀了。
  “你滚远点。”贺雁齐回应了少年,出了门。


  20、风霜刀剑 ...

  唐离能够回去上学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所幸他的脾脏受损并不严重,否则的话就要动手术,那后果简直不可预测——以贺雁齐而言。
  唐离并不清楚在自己生病的时间,兄长都做了什么,他养病养的安心,就是动不动嫌弃医院里寂寞又无聊,可惜无论他怎么说,贺雁齐都不应声,埋头仿佛什么都不明白一般。
  孟承晋没再来过。
  说起来,唐离对自己受伤的原因还不太了解,但他相信自己的兄长绝对是明白的。而阿晋再没出现过,甚至连短信都不曾发给过自己,这样的异常情况只能让他想到这一条。
  事情是阿晋惹得。
  游家和陆家在M城划江而治,算是M城内地下势力默认的准则,但是游家这一次伸过了界,明面上是孟承晋和混混不合,实际上却是开始拿那些不属于陆家管辖范围内的小团体开刀。
  即使和陆家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贺雁齐对所谓黑道上的事情也不关心,然而涉及到唐离,他却绝不可能撤身离开。
  陆宅十分的阔气。
  在M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样的大面积的房子,不用看里面的装饰都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一个事实。
  这家非富即贵。
  然而其实陆家既算不上豪富,也算不上精贵,按陆昭他老子的话来说,陆家就是土匪。
  土匪,也有土匪底气。因此陆昭面对“豪富”贺雁齐,也从不会觉得矮人一截。
  “几个混混打架,我还能都管了?”陆昭不以为然,他惯会享乐,旁边就做了个女人,温柔小意,许是察觉到贺雁齐在看自己,她微微点点头,便又把心思放到了服侍陆昭身上。
  这个男人,贺雁齐翻了翻记忆,确定上周看见的陆昭身边的人,并不是今天这个。
  “他们怎么打,自然不干我的事。”贺雁齐敲敲桌子:“游家把手伸过来,招惹到了这些混混,我也不理会,但你没顺清当地的势力,动动嘴就能算了?”
  陆昭手上一顿,只在心里腹诽,狗屁是为了地盘的问题,还不是为了你那个金贵的弟弟。
  对于贺家的事情,他从不插手,同贺雁齐交好,也无非是因为两人还是表兄弟,很是气味相投——当然,贺雁齐是不太承认的。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陆昭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冲贺雁齐微微一笑,他们这对表兄弟面貌的轮廓上有些相似,然而却又有着浑然不同的气质,相较于贺雁齐而言,这个真正属于那个灰暗的世界的男人反而更阳光一点。
  他长的英俊,这毋庸置疑,却不失少年本性一般,洒脱随意,热衷享乐,举手投足都带着些轻浮的味道。
  似乎他才更应该混迹于娱乐圈才对。
  但他手上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死,陆家低调行事,并不同政府的行政有所冲突,并开始洗白,并不代表它就能脱离自己的根基。
  世界上哪里还有比凭借着暴力敛财的一本万利的方法更蛊惑人心。
  即便是贺雁齐的父亲,当初热衷于追求陆家小姐,也不能说没有看中这一方面的缘故。
  “说起来,”陆昭冲贺雁齐眨眨眼,故意显露出一些不满来:“同样是你弟弟,你怎么不帮帮我?”
  贺雁齐在一边看他,嘴角有些笑意,他端坐着,并不像陆昭般随兴至极,反而像是出身名门
  一般:“你姓陆,我姓贺。”这位兄长对自己的弟弟道:“并无什么交情。”
  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陆昭看着表兄驱车远去的背影,哼了哼,又乐呵呵的回了自己的宅子。
  里面,美女好酒,他倒是会享乐。
  “哥,没这么麻烦吧?”唐离张开双臂,任由兄长整理自己的衣服,却也无可奈何,比起他,兄长的品味要高得多。
  “带你去散散心。”说起来贺雁齐都心有余悸,他虽然身为贺家长子,家世清白,却有着陆昭这样的身份的表弟,对那些街头斗殴的事情并不陌生,脾脏受损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然而最容易让人失去性命,又不易察觉,若不是自己回来及时……
  想到这,他替唐离系扣子的手微微一抖,唐离盯着镜子,看到了也只是抿抿嘴,并没有做声。
  “对不起。”唐离开口。
  贺雁齐看他,并没露出什么悲喜,只是伸手摸摸少年的头,唐离这一年窜高了不少,已经不复幼年的模样,抽节拔高,像一颗青松一般。
  唐离被摸的有些痒痒,他偏过身,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吸吸鼻子,有些沮丧:“我练的肌肉都没了……”
  在医院里躺了这一个月,对唐离而言真是不小的折磨。
  贺雁齐听了也不由莞尔,小家伙哪里有什么肌肉,说了也不怕别人笑话,只是想到自己不过是稍离一段时间,唐唐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终究是放不下心来。
  说是出去散散心,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自从当初贺老爷子去世,贺雁齐回来之后就将家族企业交给两个弟弟贺良齐贺源齐看顾,自己只当悠闲的大股东,去追求所谓的“理想”,并不插手贺氏的事情。
  然而前天突然接到贺良齐的电话,说是请他过去一趟。
  贺氏的总部其实也在M城,西城区这边,即使是与以前贺雁齐在千日潭的房子也不过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当然,这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但是距离近也没能让这兄弟几个更亲近起来。
  到底是异母兄弟,又自小并不在一起长大,交情不深。
  唐离想到这个,心里打了个突。
  他也是兄长的异母兄弟,他当初更是和兄长交情不深。
  那么为什么兄长第一次见他,就待他温柔至此?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两次,又旁观过一次,那场景不可谓记忆不深。
  “哥……”唐离的声音有些不安。
  “嗯?”
  “哥……”
  “怎么了?”
  “……”唐离却不知道怎么回话,为什么你对我好?难道真要他这么浅薄的问吗?
  而那个答案,他觉得自己不会喜欢的。
  贺家四兄弟长的都不太像。
  贺雁齐和唐离像一点,贺良齐贺源齐则更像一些——这是当然的,他们是双胞胎。
  比起笑容满面的贺良齐,贺雁齐的反应稍显冷淡了一些,他矜持的和贺氏的总经理握手,兄弟两个见面不像是亲人,反而像是隆重的官方会面。
  唐离跟在贺雁齐身后,暗暗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两个兄长。贺源齐的城府比贺良齐浅的多,虽然竭力掩饰,心里的轻蔑与不愤却也是依然容易被看出。
  这让唐离在心里嗤笑,他的这两个兄长惯会捧高踩低,对他这个四弟从不稍加辞色,对兄长反而是如沐春风般温煦,若说是亲善兄弟,简直是自打嘴巴。
  到底是短视,连做做样子,都装不周全。
  “是有什么事?”等到表面工作尘埃落定,贺雁齐毫不歉然的坐在主席位上,询问自己的弟弟。
  贺良齐的脸色稍稍的有些僵硬,被他很快的掩饰过去,唐离被贺雁齐拉到身边,他揉揉眼睛,又不想同自己这两个兄长打交道,便和贺雁齐咬耳朵。
  “好困。”
  比起贺良齐有些支吾的事情,贺雁齐显然更关注自己的弟弟的需求,他偏过头,细细观察了一下唐唐的脸色,确定没什么事之后才放下心来:“那你回去歇歇?”
  自从上次唐离出了事,贺雁齐简直要把他当做玻璃了。因此即使自己这么说,贺雁齐还是不放心唐唐一个人回去,因此自己先否定了这个建议。
  唐离也摇头,他上半身就差没趴在贺雁齐身上,嗡声道:“让我躺躺。”
  这话说的自在至极,贺雁齐却并不觉得唐突,当初唐唐对他恭敬的很,两个人的关系却是冷冰冰的,如今唐唐能这么随心,他反而宽慰些。
  贺良齐在旁边看了,觉得气的有些发晕,他素来看这个幼弟不顺眼,如今却被贺雁齐这样区别对待,对这百无一处的弟弟温柔照拂,对他和源齐两个人却冷淡的很,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替他贺雁齐打理贺氏的,可是他和源齐两个人。
  “大哥!”
  贺雁齐抬头,似乎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但贺雁齐却只是皱眉,一边轻轻抚过唐离的背一边道:“声音低些,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合该他就不如唐离?!
  一般贺氏的事情,早在当初贺雁齐将企业交给他们兄弟的时候就交代过,他并不插手,然而贺良齐这一次要说的事情干系重大,他不敢拿大,因此请了大哥过来拿主意。
  话是这么说,贺良齐自己却存了私心,他不愿担了干系,若是弄好了还好说,若是弄砸,却是要被董事们问责,说不定就要丢了位子和股份,找了贺雁齐来拍板,日后就算出了纰漏,损失了股东们的利益,他们也找不到自己身上。
  背靠大树好乘凉,贺良齐在心里告诉自己,然后详细的向贺雁齐解释了自己最近的打算。
  贺氏企业是老牌企业,在新兴产业升级之后却并不具备多少优势,若说有,最多只能说是资本雄厚,因此寻求突破迫在眉睫,贺良齐此番,正是想要找个合作方,共同进退,争取双赢。
  这说辞自然讨巧,内容无非就是合纵罢了,贺雁齐久不管贺氏的事情,怎么可能单凭贺良齐几句话就能弄明白事情来去?
  而贺良齐打的主意,也正是这个。
  他和贺源齐兄弟两个,总共拿到的股份都没有贺雁齐多,拼死拼活,到最后还只是为兄长做嫁衣,偏偏这兄长甩手掌柜,却能拿到大头,逼的他们要早作打算。
  同文家合作的契机也正源于此,面对送上门来的文家,贺良齐和贺源齐关起门来打了一番主意,决定把贺雁齐拉出来。
  若是通过此事,把他拉下水,简直是再好不过。
  一次合作失利,算不得什么大事,对贺氏而言只是肌肤之痛,对拍板的董事长却是伤筋动骨。
  一切顺利的很。
  唐离一直到兄长起身的时候才醒。
  走出贺氏企业的大楼,贺雁齐拉住唐离,在唐离疑惑的眼神中把他转了个身。贺氏企业的办公楼在落日的余晖下上下都铺满了一层金光。
  “哥?”
  “这以后,是你的。”


  21、挑起战旗 ...

  暑假档向来是电影厮杀极为惨烈的时间。
  贺雁齐忙的不可开交,对国产电影来说,参加暑假档不知是福是祸。但是贺雁齐他们剧组里的人从导演到演员,各个都雄心勃勃,势要与那些来势汹汹的外国大片一拼高下。
  他是主演,去年又得了影帝的名号,在电影中自然是举足轻重,而对贺雁齐而言,这部电影并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唐唐,今天带你去看电影。”贺雁齐敲定行程,进了唐离的房间道,他身上穿着是普通的休闲服,比起平常的模样,要年轻许多,同唐离站在一起,并没有多少年差的感觉。
  “啊!”唐离叫唤一声,可怜兮兮的回头看自己的兄长,电脑屏幕上一篇黑白,可怜的法师已经去见了神仙姐姐:“哥,要敲门啊……”
  贺雁齐挑挑眉:“技不如人,死了又能怪谁?”
  唐离的小法师苦逼的捞回自己的尸体,回到安全区站定才下线,他拉开椅子,有些不解:“怎么想起来去看电影?”
  自从上次受伤,兄长就像是惊弓之鸟,甚至是比以前更变本加厉的把唐离困在家里,平常闲暇时间,除了去医院做检查,唐离就和古时候的名门闺秀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堪称与世隔绝。
  不过唐离现在又不是少年,性子稳了下来,在家中待着也没什么不适的,平常也就玩玩游戏,对兄长的决定没发表过什么异议,算是认命。
  谁叫他是自作孽呢。
  “带你去看,”贺雁齐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稍微有些缅怀的神情,又带了些得意:“首映式。”
  想起去年的时候和兄长做的约定,唐离明白过来:“嗯,嗯,那我们就走?”
  “当然,你还有什么可磨蹭的?”
  还是选的曙光影院,只是比起当初见到的人头攒动的模样,这一次典型不太一样,反而是记者比较多些,相较而言与唐离影响中的那次金乌奖十分相似。
  “我们就坐在下面吧。”贺雁齐领着唐离,从安全通道进去,里面早有人在等着,杜释对自己这个一手捧红的明星总有些无可奈何:“怎么现在才来?!”
  唐离在后面讪讪,不太好意思,要不是他太磨蹭……贺雁齐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顺便同对面的顾祈点头示意。
  顾祈的表情也淡淡的,但是眼睛里却遮掩不住的有些激动。这是他和贺雁齐第一次联袂演出,也是第一次演对手戏。
  若说以前的奖项提名什么的半斤八两,那么这一次简直是摆放在台面上让观众们挑选,对顾祈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代表着谁能更进一步。
  两个人的心思似乎差不多,只是打个招呼,也生出几分气度不凡来,唐离在一边,感慨着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天龙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比起以往其他电影首映礼时的各种简介煽情调动气氛,这一次的首映礼简单的让人错愕,许多记者架好摄影机,却连大腕的影子都没找到。
  大屏幕上放出录影带,并不是电影,而是还带着嘈杂的外音的录像。唐离坐在贺雁齐身边,看了半晌才意识过来:“这是你们的花絮?”
  贺雁齐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他和唐离坐的是观众席,同其他剧组人员都隔离开,因此他只能试图去看看杜释的表情,却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最前排的一系列的半个脑袋,就跟半个日出一样。
  唐离不了解自己兄长的工作。他对明星的理解就如同世人一贯的影响一般,肤浅直白。
  然而大屏幕上放出来的那些花絮,则让他真正关注到电影背后的细节,看看身边抿紧嘴唇的英俊男人,再看看在拍摄现场灰头土脸却一遍遍的追求极致的角色,唐离有些恍惚。
  他哥哥是个天生的演员。
  这一次的花絮放的奇怪,似乎并不是这部电影的花絮,光是唐离看见的,从珠光宝气而肤浅的富家少爷,到流氓气场十足的街头混混,到深情款款的温柔小开,到霸道果决的一代帝王。
  都是贺雁齐。
  “哥,难不成是你的专场?”会场里响起嗡嗡声,唐离压低声音,凑到兄长跟前问。
  贺雁齐已经从莫名中醒悟过来,心中五味杂陈,他同杜释同事这么多年,对对方的了解自然非同一般。
  他本来不预备这样结束的。
  “我也不知道。”贺雁齐对唐唐道:“也许是你兄长比较受欢迎。”
  唐离抽抽鼻子,想要对自命不凡的兄长讥讽两句,然后发现他兄长确实有自命不凡的资格。
  整个会场随着那剪辑到一起的花絮的节奏而越发火热,这部片子仿佛反而成了配角,贺雁齐才是主场才是压轴。
  已经有粉丝在小声的哭泣,为了那个在镜头上永远动人的男人。唐离看的咋舌,意识到自己兄长是个万人迷。
  同样观感复杂的还有顾祈。
  他兴致勃勃而来,为了这一部他和贺雁齐的对手戏。
  没想到搞了半天电影还没放,就被这莫名其妙的“前奏”喧宾夺主。
  “这是怎么搞的?”顾祈偏头问他的经纪人,王浩看他,龇牙:“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搭上了杜释那条线了吗?”
  顾祈之前之所以出演这部电影,确实是杜释找他的。
  对于经纪人突然之间的小脾气,顾祈十分愕然:“你和杜释关系不是很好吗?”
  王浩被堵在半中间,左顾右盼之后方才讪讪:“那又怎么样?!和我关系好就能光明正大挖我墙角吗?!”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混的不如贺雁齐,都是你的错……
  这种思想从顾祈的脑子里冒出来,让大明星很有挫败感。
  “不过这杜释,捧贺雁齐捧的真是不遗余力啊……都没人觉得不快吗?”毕竟这一部电影是整个剧组的心血,如今却被拿来当做某一位的垫脚石。
  “啧啧,该不会被潜规则了吧。”偏头看看坐在最右侧的某个经纪人,顾祈心里暗暗想着,动了动身子,重新在座位上坐稳下来。
  被无辜当做是滥用职权之徒的男人此时还浑然不知,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大屏幕上不停出现的那个男人,心思复杂。
  贺雁齐是他最喜欢的演员,敬业,才华出众,气度不凡,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让他成为新时代的巨星。
  他本来可以走的更远。
  当一面镶黑的大旗从屏幕上猛的展开的时候,电影才真正开场。
  战旗。
  两个大大的行书在宣纸般的荧幕上留下漆黑的一笔,一瞬间就抓住人心,那往下滴的似乎不是墨汁,而是鲜血。
  连唐离也瞬间被吸引了心思,从之前的花絮里抽离出来。
  电影院里响起了小小的喧哗声,唐离偷偷偏头看看自己的兄长,发现贺雁齐虽然弯了弯嘴角,却依然是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
  这个闷骚的家伙,唐离哼哼,然后全心全意的把心思放到了电影上面。
  一开始的俯视镜头,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一个黑点。
  将军跪在台阶下,等候觐见。
  城外叫卖声声,有混混二三,斗鸡走狗,嬉笑怒骂。
  在长城之远,铁骑万千,染红旗猎猎。
  贺雁齐演的并不是一个讨巧的角色。就像是每一个美国大片里都有个不讨巧的固守成见的上司一样,战旗的将军也只是懂得天地君亲师,食古不化。
  那肆意飞扬的小混混才是主角,电影的主题似乎是说一个不名一文的人如何一脚登天。
  杜释坐在台下,变换的色彩映在他的脸上,显得这个号称皇朝最顶尖的经纪人神色变幻。他当初选角色的时候存了私心。
  给贺雁齐选这样一个角色,就算是输给了顾祈,也并不是大事。
  然而现在看来,此番担心仿佛是多余。
  贺雁齐早就看过电影,兴致缺缺,对影院里此起彼伏的叹息抽气尖叫声都置若罔闻,那荧幕上耀眼至极的男人并不能为他带来荣誉,这是他的工作,他的理想。
  他的成功理所当然。
  唐离在一边则沉迷的多,他本不爱看电影,出来浪费这一段时间还不如去刷刷副本打几个BOSS,然而战旗太出挑,太勾人。
  让人欲罢不能。
  只做陪客的兄长看着弟弟由于紧张而抓住自己的袖口的手,弯弯嘴角。唐离盯着大屏幕,全部心神都投在里面,他屏住呼吸太久,脸色都有些发青,似乎怕吹口气,都会影响到剧情一般。
  然后影院里全部都安静下来,电影里也寂静无声,只留漆黑的夜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只有将军的那双眼睛。
  唐离抓着贺雁齐的手猛的攥紧,少年倒抽一口气,终于缓过来,然后他立刻偏头,盯着自己的兄长。
  “怎么了?”贺雁齐温声问。
  少年不说话,只是眼圈有些发红,他两只手都挪过来拽着兄长的衣摆,毫不在意上面被拽出了褶子。
  那松口气的表情,就好像说幸好哥哥还在。
  贺雁齐笑笑,将少年揽入自己怀里。
  至于电影之后再怎么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顾祈的主角把握的相当好,从滑不留手的小混混,到肩扛重任的大将军,转变自然,得心应手,可见演技不凡。
  然而一直到高潮,到完结,观众们的心思,却都似乎是放在那个半途退场的将军身上,压的人喘不过起来。
  贺雁齐不需要演技。
  唐离和贺雁齐随着人群往外走,记者们早早的准备好,发布会上人声鼎沸,涌出来的观众就是电影最好的注脚和广告。
  有眼力不凡的人率先看见贺雁齐,立刻就喊了出来,众人都看着他,让唐离在后面有些不满,他讨厌这些聚光灯。
  兄长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是在安慰他。
  “听说这部电影的首映礼放的是雁齐的展片?”
  “雁齐对这样的首映礼有什么看法呢?”
  “《战旗》主角并不是雁齐,那么你到底是怎样才能成为首映礼的主角呢?”
  甜言蜜语,风霜刀剑,记者能写百态,能改美丑。
  唐离在后面冷哼,贺雁齐则保持风度,习以为常,他等着自己的老朋友,然后再面对这些经年打交道的家伙们。
  杜释走过来,同唐离先打个招呼,经纪人长袖善舞,几句话就将记者们绕进来。
  “这一次观影在前面嘉宾席没看见雁齐,请问你为什么不在那呢?”
  贺雁齐对杜释点点头,开了口。
  “这么多年,我从没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的电影。”
  大厅里都是他的声音。
  “既然这是最后一次,我总有把握机会。”音箱里有低低的笑声传出来,贺雁齐不理会下面惊愕的记者,和停驻的观众,对杜释做了个歉然的表情继续开口。
  “我谢幕了。”


  22、青春年少 ...

  贺雁齐的引退宣言引起轩然大波。次日的头条就放了硕大的两个大字。
  战旗。
  无论是被当做贺雁齐对陈腐的娱乐圈的不满,还是表达对这个天赋出众的男人的惋惜,战旗都被当做用来解读贺雁齐的第一手资料。
  “你之前什么都没听到?!!”顾祈就差没掐着王浩的脖子:“这一定是杜释那个王八蛋的安排吧?!你就什么都没听到?”
  也不怪顾祈,说起对贺雁齐的引退最愤怒的,说不定就是他才对,本来顾祈雄心勃勃的预备将贺雁齐狠狠的踩在脚下,却没想到在这个紧要关头,那混蛋竟然跑了。
  王浩对此也很无语,他和杜释关系不错也不代表他能够理解杜释那家伙的思路,这人和他带的人的风格差不离,想起贺雁齐在自己手下那让他愤恨不已的一年,王浩就气的想抹脖子。
  就是不知道想抹谁的脖子就是了。
  比起娱乐圈里的兵荒马乱,贺雁齐要淡定多了。
  接到贺雁齐的电话的时候唐离正躲在厕所里。
  孟承晋站在旁边,靠着墙,同另外几个男生缩在一起,唐离看着这家伙很是舒爽的表情,有些无语,这些小男生,好好一个男厕所让他们搞的乌烟瘴气的。
  未成年不许抽烟,不懂吗?!
  “哎?什么啊?!!为什么我要去滨湖啊?!真二来接我?!哥哥哥哥哥你呢?!”
  “唐离,叫唤什么啊,跟召唤兽一样。”孟承晋嘴角叼了根烟,流里流气的,他和唐离好长时间没见,比起唐离,他更了解其中的内情,因此久别重逢,看见自己昔日好友时的表情都不太一样了。
  这个家伙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哥是那样的一个家伙吗?!
  唐离收起手机,若不是学校抓的厉害,也不用他沦落到和这群没格调的家伙躲在男厕所里打电话,说出去都跌份的厉害。
  “抽你的烟吧。”唐离没好气的说,站起来,他脸色有些发白,似乎自从上次脾脏受损,这家伙就一直身体不太好,看的孟承晋有些担心,挥手同几个同学道别,孟承晋跟着唐离就走了。
  “哎呀,我还剩半只的烟啊……”
  “哭个毛。”唐离呸他:“你怎么这么殷勤起来了。”
  这怎么回答?孟承晋只能讪讪,他不知道贺雁齐和浩然说了些什么,让游家这么重视,浩然因此停了游家所有在西区的动作。
  想到浩然,少年很有些惆怅:“寂寞啊……”
  ……你寂寞个头啊。唐离一脸无奈:“是失恋了还是失身了?”
  “想失身,都没失掉……”孟承晋回话的干净利落,一脸坦荡,反而让唐离无疑凝噎。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君子坦蛋蛋,小人藏JJ吧。唐离下了结论,同孟承晋上了楼。
  可悲的少年们,学校的六楼是他们永恒的野望。
  “到天台去吧。”
  “哎,不会有人抓到吗?”
  “谁来啊,吃饱了撑的。”孟承晋直挥手,倒没对唐离表示鄙视,他自然知道自己这朋友素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天台上已经聚集了一群人,唐离觉得其中几个都有些面熟,却不太能想起来,还是阿晋先挨个打了招呼,然后在唐离旁边和他咬耳朵。
  “我们班的啊大哥!”孟承晋的声音痛心疾首。
  “我这不是好长时间没来上学了吗?!”唐离吹鼻子瞪眼,对孟承晋尥蹶子:“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阿晋不吱声了。
  坐在最角落里的男人先开了口:“哟,承晋,好久不见啊,你这么多天都没来了啊。”
  “嘿嘿,”孟承晋摸脑袋:“最近比较忙。”
  “有什么好忙的。”男人咕哝着,给孟承晋腾了个位子出来:“你要不要来啊?”
  孟承晋兴致勃勃的坐过去,唐离有些莫名其妙,他和这些混混可不是什么名熟人:“阿晋?”
  “什么?”
  “这是……”唐离还没问出来,就对着地上摆放在面前的一摊杂志表示无语:“你们的个人爱好?”
  “什么个人爱好,”旁边有人反驳:“这是正常的高中生的野望!”
  最上面的杂志上的封面女郎大大的乳沟让唐离有些晕眩,他看向自己的朋友:“阿晋,这就是你的野望?”
  不甘心被这么看轻的孟承晋有些尴尬,状似随意的翻了翻那些杂志道:“怎么还是这些旧的啊,搞的都没什么胃口了……”
  唐离在一边,想着这些没见识的小兔崽子,看画有什么了不起的,几年后谁家硬盘里没几TB的岛国艺术片。
  坐镇中间的颇有王八之气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后露出莫名的了然的神情:“承晋,你早说嘛,特殊口味的我们也是有的。”
  言罢,从旁边的包里掏掏掏,掏了半天,唐离跟在孟承晋后面,瞪大了眼睛看那只绿色的包,为人民服务的几个大字快要闪瞎人的狗眼。
  “给!”一摞杂志被甩到孟承晋和唐离跟前。
  唐离指着弹跳了几下的杂志上的那张脸,咆哮起来:“这是什么啊啊啊?!!”
  他兄长不带有温度的冷淡微笑,配着那半裸的上身,和旁边的一个男人贴在一起,给唐离的刺激太大了。
  孟承晋也吓得不轻,毕竟他可是直面贺兄长的威胁的少年,此时见到这样的景象只能屏着一口气,等到唐离爆发出来之后才大喘气出来。
  “搞两个男人……”
  丢出重磅炸弹的男的超级无辜的看他:“哎,承晋,你口味怎么这么刁钻啊,这可是最新出来的一期,我从我妹那里拿来的。为了满足你,我连我的名声被败坏可都没介意啊。”
  “真是抱歉,”唐离干巴巴的伸出手来:“这本杂志,可以卖给我吗?”
  “你谁啊?”
  “我朋友。”孟承晋义不容辞,虽然看着唐离的眼神也有些闪烁。
  唐离没理会孟承晋的小心思,说话的语气有些阴森:“这样的杂志,你手上有多少份?都给我了吧。”
  “喂,唐离,哪个明星没什么绯闻啦,你哥自己肯定都不介意。”孟承晋小声的和他咬耳朵:“再说了,他做了就要有被发现的觉悟嘛。”
  唐离瞪他:“这不是我哥。”
  “哎哎哎,”孟承晋不以为意,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只是眼看着好友不听劝,他也只能坐在旁边看唐离做被人敲诈的冤大头了。
  最终唐离以“品质更好的替代品若干”和这个“读书爱好者协会”的会长成交,抱着四五本杂志回了家。
  “呐,哥,我不去滨湖了。”唐离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真二:“哎哎哎,回家回家回家。”
  “怎么搞的?”贺雁齐的声音压的有些低,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宣布引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任何媒体镜头前。
  此时这个在媒体的风潮浪尖上的男人,正站在贺氏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面前是大大的落地窗,外面是大半个M城的景象。
  “大哥,什么事?”后面贺良齐忍不住出声问:“不去参加宴会吗?”
  “嗯,好吧。”贺雁齐沉吟了一下答应了,他微微弯起嘴角,似乎对弟弟的安排十分满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实际代表着什么。
  贺良齐跟在贺雁齐后面,脸色阴郁的都可以滴出水来,走廊边的玻璃里映出他的脸。
  他不是在皇朝吗?!为什么会突然宣布引退?!要回来贺氏?!
  本来以为万无一失的机会,竟然就这样被打破了,多少让贺氏兄弟心有不甘。
  至于贺雁齐,彻底贯彻了他之前所谓的要低调的说辞,只是在宴会上露了个面,就提前走了,留下那些公司里的人互相探查,惴惴难安,揣测新来的上司会执行什么样的策略。
  对贺雁齐而言,这些并不值得挂念,他执掌贺氏并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是看贺良齐挖坑给他跳挖的辛苦,觉得无论如何都该意思意思以作酬谢。
  唐离在家里,面前摊了一摊杂志,贺雁齐敲门的声音惊醒他,让唐离慌忙的收起杂志来,这些东西他敢自己拿着揣摩,却怎样都没胆子放到兄长的眼皮子底下以供鉴赏。
  “唐唐?”
  “嗯,嗯,哥,回来了?”唐离乖巧的就像是一只猫。
  反常即是妖,贺雁齐眉毛一挑:“你晚上为什么不过去滨湖?”将唐唐放到眼皮子底下才能让他安心,让他去上学对贺雁齐而言已经是最大的进步了。
  “啊……”唐离拍后脑勺:“嫌弃那地方太闹了。”他推着哥哥:“都是酒气,去洗澡。”
  贺雁齐有些冤枉,因为唐唐不喜欢烟酒,身体又孱弱,他明明滴酒未沾。
  唐离背着手,站在客厅里对满腹狐疑的兄长微笑,尾巴都要翘起来。
  有句古话叫做乐极生悲。
  次日醒来,唐离在被窝里滚来滚去不想去上学,贺雁齐站在床边,替他拉开了窗帘:“还不快起来。”
  唐离僵住,眼圈乌黑,他一边伸手捂着眼睛,一边嚷着让兄长出去:“别进来啊啊哥出去!”
  “又闹什么脾气?”
  “反正出去!”唐离觉得自己老脸都红透了。
  上帝啊,昨晚上一晚兄长的那张俊美非常的脸都在他眼前晃悠,配合着大脑自带的PS技术配上不知哪来的裸体,害的少年彻夜难眠。
  掀开被子,唐离悲哀的抽抽鼻子,十分羞耻的闭上眼睛。
  哥,别怪我对不起你啊……都是有色读物的错!真的!


  23、百爪挠心

  看到兄长那张脸,唐离就觉得面部抽搐。
  他本来真的是本着最正直的愿望才“收购”了那些杂志的,那些一眼就看得出来有PS痕迹的盗版商的杂志怎么卖怎么在众人身边转手都不关他的事,然而上面既然贴了他兄长的脸,那就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了。
  “打击盗版,人人有责。”唐离在心里暗恨,然后正襟危坐的面对贺雁齐探寻的眼神,甚为正直纯良。
  不过在贺雁齐心里,他家唐唐本来就够正直纯良的了。褪去明星的职责,贺雁齐似乎变得随和多了,以前似乎总在尽职尽责的充当娱乐大众的角色,出行时都严严实实,注重仪表,如今却随意的很,卷着袖子,就将煎饺划落到了唐离面前的盘子上。
  “你迟到了唐唐。”兄长用着事不关己的语调说,说他不是个合格的监护人似乎并不准确,但是贺雁齐对唐唐的纵容,按陆昭的说法,那就是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唐离脸色尴尬,一边灌着豆浆,一边往嘴巴里塞煎饺,只是看到兄长那张完全正版无马赛克的脸,就让他感觉不妙。
  正版比盗版杀伤力大多了,贺雁齐的脸在他对面晃荡,经过昨晚一夜,他就能自动脑内PS,形成活色生香的……
  “咳咳咳……”脑补过度的下场。
  贺雁齐把唐离送到学校门口,然后驱车离去,留下唐离一个人面对关闭的大门,暗暗想着是不是该翘课。
  “哟,唐离,你也迟到了?”
  阿晋的那张脸出现在唐离身边,吓他一跳。
  这种欢快的语气并不能让唐离觉得与有荣焉,他打量了好友一遍,然后拽着这家伙往校门口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
  “哎哎哎,唐离,我们要迟到了……”孟承晋喊的就好像他真的想去上学一样。
  唐离的眼神有些阴郁,他靠上墙,与好友进行友好的沟通:“昨天他们为什么会给你一堆同性恋的杂志?”
  孟承晋显然没想到唐离清晨给予自己的第一个问候竟然是这么劲爆的话题,一时间死机在那里,好长时间——在唐离不耐烦之前——才重新转动。
  “这个问题……”孟承晋拖长音调小心观察好友的表情。
  “说。”唐离越来越严苛了。
  孟承晋刚要解释,又探过头来:“唐离,你不是有什么不良反应吧?”
  唐离被他问的脸色发青:“没。”他咕哝着,没才怪,不良反应很严重。
  “哦……”孟承晋应声,然后回答唐离的问题:“没办法啊,我是同性恋啊。”
  这种坦然大方的气度震的唐离都快哭了,越发觉得阿晋真非常人。
  “……”难堪的沉默,孟承晋皱紧了眉头:“唐离,不是吧?你搞歧视?哎我告诉你,我可是弱势群体,你要不好好对我你就是心肠歹毒不友爱不善良不纯洁不美好……”
  “你这是哪里来的说辞……”刚刚从震惊中醒过来的唐离听着好友的话,更阴郁了。
  “最近在看电视剧。”孟承晋大方的回答。
  有的时候,唐离觉得他的好友就是一朵奇葩。
  也许是物以类聚。唐离抽空看了几眼阿晋,惆怅的想着。
  他自重生以来每日都被填的满满的,同兄长一起再过一遍曾经有过的生活似乎都别有一番滋味,如今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多大改变。
  像上辈子一样,自以为是,恋恋不舍,优柔寡断。
  阿晋真是快刀斩乱麻啊……想着早晨好友那坦然的气度和熟稔的说辞,显然不是第一次对别人表述这个话题。唐离握紧手,又放开,看着自己的指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去向他的兄长说明。
  他哥会怎么说?唐离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他和文飞在一起之后,他曾经在电话里通知过贺雁齐。
  上午通知的,晚上就在公寓外面,看见了兄长,当时这个男人还是明星,带着墨镜,靠在墙上,孤零零的一个人,连行李都没有。
  两个人吵了一晚上,唐离第一次把自己的所有不满发泄出来,对贺雁齐的憎恨在那个时候到达顶点,他从幼年时被这个男人带走,就一直活在他的掌控之下,连一丝一毫的自我都不能拥有,他逃到别的城市,逃到大学,不是为了让这个男人继续掌控自己的人生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兄长的脸色,并不如他所认为的那般冷酷而厌恶,他先入为主,早早的就将哥哥判了个有罪,然后心安理得的和文飞远走。
  多么执迷,又多么愚蠢。
  “阿晋,你怎么知道你是同性恋的?”
  孟承晋蹲在角落里,学校的大喇叭放着广播体操的配乐,同班同学都出去了,唐离早就报了个病休,教室里只有孟承晋这个从不做操的老油条陪他。
  “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呗。”孟承晋摊手,神色自然:“对女人有了欲望,就是异性恋,对男人有了欲望,就是同性恋嘛,都有,就是双的。”他想想,又笑嘻嘻的加了一句:“对路边的野狗有,那就是人兽了。”
  后面这句就当没听见吧,唐离嘴角抽搐,对阿晋的百无禁忌表示无奈。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孟承晋突然意识到,反问回去。
  唐离摇摇头,整个人都摊在自己的位子上,天花板似乎逐渐变成了他兄长的脸,淡漠的,冷厉的,温柔的。
  狠绝的,疯狂的。
  “那当时你让你喜欢的人知道了吗?”唐离问。
  “怎么可能?”孟承晋的眼神像是责怪好友的白目:“大家都对小泽玛利亚感兴趣,我看上了那个男人,这样的话题你好意思和别人说?”
  ……搞半天你是喜欢一个AV男优吗?!唐离觉得胸膛有团火在燃烧,这算个屁喜欢,狗屎!!
  刚刚满腹愁绪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唐离对好友的鄙视。
  “当然,我也是有爱的人的。”阿晋突然铁汉柔情起来,哀婉的感叹着。
  “谁?”唐离好奇。
  “你不认得。”孟承晋摊手:“我也不预备说。”
  “喜欢他,不告诉他?”唐离有些错愕,不能理解好友的做法。
  “你看你看,情圣其实是很难做的。”孟承晋笑起来,伸手翻了翻唐离桌子上的书,挑了一本语文资料拿走了。
  “这个给我抄一下。”
  K城。
  文飞没想到还有再见到这个男人的机会。
  距离上次看见这个男人,已经有五六年了,这么些年对这个男人似乎没什么影响,但对他而言却是天翻地覆。
  文飞想起死去的母亲,面上不动神色,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是笑起来一般。
  “父亲,他和你长的真像。”文迪侧过身子,对坐在上首的男人道。
  文远点点头,这个少年确实和他相似,连那份掩饰不了的孤狼一样的气质,都和当初的他极为相像。
  “他是你弟弟。”文远对文迪道,然后冲文飞微微颔首:“过来见见你哥哥。”
  文飞看了坐在旁边的青年一眼,动也没动。
  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无动于衷,父亲承认他的身份对文飞而言毫无必要。
  他心里清楚,这些被施舍的东西,总有一天还会被要回去。
  想要抓紧这些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变成自己的。
  对于自己的便宜父亲和便宜兄长,他可没什么好表示的。
  相较于沉默的文飞而言,文迪似乎颇为大度,他二十来岁左右,面容白净,与文远其实并不算十分相像,大概更像他的母亲一点。
  这个文家未来的掌权人站起来走到文飞跟前,握住他的手,眼神和煦:“小飞,你回家了,就好好和父亲说说话,聊聊天啊。我还等着你喊我哥哥呢。”
  “别害怕。”文迪拍着文飞的背,先一步踏出了客厅去。
  哼。文飞乖巧的点头,心里却在暗暗嗤鼻。
  谁害怕?
  若是唐离看见文飞,一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青年的文飞唐离见过,举手投足都温柔和煦,脾气很好,却又进退得体,少年时的文飞唐离也见过,像是粘了刺一般,眼睛里都满是阴郁,似乎对世界都心怀恶意。
  而现在这个同陌生的父亲寒暄的文飞,似乎已经把心中的怒气沉淀下来,包裹住,变成从容有度的人,不再嚣张跋扈,却带了些阴狠沉郁。
  到底是生活如何,文飞才会变成这样,唐离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知道。
  “我已经老啦,”文远叹气,像是感慨迟暮的英雄:“以后就靠你大哥和你了,我对不起你们娘俩,文迪那孩子可好的很啊。”
  “还是他提议把你找回来的。”
  所谓的父亲。文飞冷哼,看着这个一脸慈祥和期盼的男人,为了弥合他和那个惺惺作态的男人的嫌隙,用这个来做人情。
  若不是文迪提起,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自己还曾经在外面弄丢了一个受精卵?老父无能,害的我要重新盘算。
  “是,我知道了。”文飞回应的硬邦邦的,反而让文远放心,他宁愿这孩子把不满摆在面上,也不想文飞面上一片淡然,却暗自饮着苦楚,让它酝酿。
  “你抽个时间,就去公司吧。也要上上手,以后帮帮你大哥。”
  想起自己之前了解的,文氏在和贺氏谈搭档的事宜,文飞微微动了动眉头。
  贺氏。


  24、长兄如是

  半夜的时候唐离接到电话。
  就跟午夜凶铃一样。唐离嘟囔着,把手机从床头柜摸出来,本来他一直习惯直接把手机丢床头,却天天被兄长耳提面命的会得脑癌,逼得他形成了把手机当做手榴弹一般抛的远远地的习惯。
  “喂?”听声音就知道唐离还没怎么睡醒。
  但是话筒那头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想起来的细碎的哭泣声让唐离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唬得一跳。
  别他妈真的是午夜凶铃啊!唐离握紧手机,终于想起来看看是谁的电话。
  连佳。
  “连佳?”唐离纳闷:“怎么了?”
  女生哭的声音通过电话进入他的耳朵,让唐离清醒过来,他从床上下来,转了几圈后就地坐在地板上:“说话啊?你怎么哭了?”
  “唐离……”连佳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十分正常,这让唐离舒口气,他可不想对面突然传出来一声比如“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之类的话——当然这纯属他想太多。
  每一个女生都有个蓝颜知己。唐离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话,抽了抽嘴角,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似乎被连佳放置的有些错位。
  按连佳的话来说,就是“哎,唐离,你怎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闺蜜的气场”。
  这简直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
  不过面对这样的小女生,他又无缘由的心软。总觉得自己三十来岁的人了,如果和她们还斤斤计较的话,实在是太跌份。
  “唐离……”连佳重复了一遍,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这个女生给唐离的印象一直是温温婉婉的,十足十的乖女生——除了早恋。
  早恋两个字蹦出来,就让唐离心生不详的预感。
  “我今天看到文飞了……”
  果然。唐离想着,他靠着床,坐的方向正对着月亮,窗帘拉开,就这小小的方块是亮堂的。
  “然后呢?”唐离的声音平静的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执着并没有什么用处。他重生难道是为了阿飞而来的吗?
  不是。
  这个文飞,他根本不认得。就像上辈子他就不知道阿飞少年时的生活,以及他心中的怨愤一般,这辈子他依然不了解。
  他从不曾和阿飞走到过一起。
  “他根本没看见我,”连佳的语气心酸极了,这是她的初恋,少女总有这样的情怀,对初恋情人恋恋不忘,远远望见一眼,都觉得是眷顾。
  “他就从旁边走过,和以前一点都不像。”
  “他不是都走了么,他和我说他不会回来了的。”
  “他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我明明那么喜欢他……”
  少女絮絮叨叨,把某青少年当做感情垃圾桶。
  “你们都分手了连佳。”唐离听不下去,他从来不愿意用谎言来宽慰人,相较而言,利刃更符合他的审美观:“文飞没什么好的,天下值得喜欢的人那么多,就比如我吧,何必扒拉着这么个男人不放。”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过连佳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你怎么能算。”被唐离这么一打岔,连佳在那边咕哝起来。
  这丫头还顶挑,唐离快要被气乐了,“就算我你觉得配不上,阿晋也是个好男人啊……”他顿了顿,语气怪异的开口:“连佳,你不是就喜欢这个口味的吧,黑帮混混一类的?”
  “闭嘴!”小丫头片子骂他,让唐离抹着鼻子想没大没小。
  “好了好了,你哭半夜,还是快去睡吧。”唐离捂着嘴打哈欠:“我这个知心哥哥可当不起。”
  “哎,真的,心情好太多。”连佳应声:“唐离,你真是好人。”
  ……别对我发好人卡。唐离僵住,然后才对着话筒里道:“我这么优质的男人当然不多见。去睡觉睡觉,明天我让阿晋帮你解决个人问题。”
  “滚。”连佳似乎只会这一句。
  看着挂了的电话,唐离只能感慨,让人清梦。
  他在地板上做了半晌,手机上显示是半夜四点,还能睡个回笼觉,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先出去找点吃的。
  饿得厉害。
  贺雁齐躺在沙发上。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唐唐有没有踢被子,就像以往一样。照顾唐唐对他而言是再熟稔不过的事情,就像是融入骨血一样。
  但是在门外就听到唐唐的说话声,少年变声期的嗓音在夜晚十分的清晰,让贺雁齐听着,只觉得耳朵疼。
  连佳,连佳,连佳又是谁?
  他从来不是个乐于委屈自己的人,打小就嚣张的很,横行霸道,并不是如今这幅温和的模样,对别人从不稍加辞色,只要稍觉怠慢,就立刻发泄。
  受委屈这样的事情,在他上半辈子几乎是从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对贺雁齐而言,唐唐是不一样的。
  陆昭曾经嘲笑过他——事实上他就这个问题嘲笑过贺雁齐无数次——把这个便宜弟弟当个宝一样,偏偏对方并不在乎。
  这句话贺雁齐完全无法反驳。他当时虽然脸色没什么反应,回去后手却攥出了血。
  有的时候贺雁齐恨不得杀了唐唐,然后再处理一下,比如泡入福尔马林什么的,这样唐唐就不会跑了,也不会再和别的人接触,喜欢上外面的世界,满心想着要逃离。
  贺雁齐知道自己不正常,他大概从来没有正常过。正常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愿望,可是难道他合该小心翼翼的守着唐唐,看着他平安长大,一生顺遂,娶妻生子?
  光是想想,就让他心中满是恨意。
  放弃明星,退守贺氏,从来不是因为他已经演够了,已经达成理想,或者是决定担起家族责任,掌舵贺氏。
  只不过是,做明星,他不可能护着唐唐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能力让唐唐在他眼前一辈子。唐离越来越大,终有一天他会有别的心思,就像上次意外之前他有过的那样。
  他的人生似乎放在唐唐跟前,都不值一提,廉价的就像是垃圾。
  “哈,”贺雁齐把手搭上自己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像是瞎子,自顾自的在那里转圈,找不到出路。
  他为守住唐唐做那么多有什么用?他那么爱唐唐有什么用?他视唐唐若珍宝有什么用?
  他为了唐唐,性子都磨平了,这个娃娃当初交付到他手上的时候就跟是瓷做的一般,于是他生怕碰碎了,摔坏了,整日里魂不守舍的看顾着,害怕自己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结果等到唐唐逐渐长大,他反而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了。他已经习惯了对唐唐太好,反而对自己手足无措。
  他本来是贺氏的大少爷,衣食无忧,天之骄子,却落到这种境地,整日里疑神疑鬼,毫无气度。
  偏偏还无力自拔,贺雁齐想着自己的心甘情愿,觉得讽刺,又觉得苦楚。辗转反侧,只能起身,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太小心了,太在乎唐唐,太小心他,反而失去了自己强取豪夺的本性,像是温顺的绵羊,只顾着顺从唐唐的喜好,全然忘记自己的目的。
  “哥?”唐离摸到客厅,预备传过去到厨房翻冰箱,就听到沙发上的声音,凑过去看,贺雁齐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腿上,搭着下巴,眼睛在暗夜里熠熠发亮。
  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棱角分明,凌厉的像是破空而来的刀。
  唐离有一瞬间的晃神,迷惑的走过去。
  然后,他被一把拉住,贺雁齐的手劲大的惊人,完全不符合他文质彬彬的外表,唐离就跟弱鸡一样被他提着抓过去,然后被捂进了胸口。
  “哥?!!”唐离惊讶的喊出声来,他对兄长的动作束手无策,然而此时这般贴近却让他想起这几天困扰自己的春梦,同兄长靠的太近,贺雁齐身上清爽的柠檬皂角的味道猛的就窜入他的鼻子里让他蠢蠢欲动,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青少年的青春期性冲动这样的事情,唐离可不准备让自己的兄长知道,那够他被耻笑一辈子的了。
  贺雁齐只是拥着唐离,没开口说任何话,唐离扭动了几下,渐渐的不动了,他心里有些疑惑,却没说出口,只在看见兄长微微颤动的左手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兄长出问题了。
  他从未将兄长的病当做是病,或许上辈子心存惊惧,这辈子兄长如此却只会让他觉得心酸。只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又让兄长如此生气。
  本来这一段时间,他们之间紧绷到极限的绳索已经松动了许多。
  抱着疑虑,唐离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抚上贺雁齐的眉间,他知道这个时候对兄长而言亲密的接触才能有安全感,才会让他感到放松,这是心理医生建议的。
  然而贺雁齐却突然推开唐离,兄长的脸像是拢聚了一层冰霜,他之前满腹怒气不愤,积压几年的戾气又窜了上来,可是刚刚抱住唐唐,反而让他冷静下来。
  贺雁齐松开手,坐在唐离跟前,看着呆愣的唐唐,将他拉到一边:“坐吧。”
  高中生乖乖的坐了。
  “你看,这是控制不住的事情。”贺雁齐笑的轻巧,就像他一贯应付媒体的那般,似乎他所说的事情无关紧要。
  唐离却盯着兄长的眼睛,他活了两辈子,若还能轻易被兄长骗过去,简直枉费他再世为人。贺雁齐的左手有着不自然的抖颤和蜷缩,一目了然。
  那还是他重生的时候,兄长为了护住他所受的伤。他一死一活,死在阿飞的车里,却被兄长救活了。
  想到这个,唐离笑了起来。
  “呐,哥,控制不住,就不控制了吧。”
  “堵不如疏。”


  25、如我所闻

  唐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明明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此时靠在沙发上的表情,却比实际年龄深沉的多。旁边的助理看不过去,走了过来。
  “放心好了,我们医生很厉害,别担心你……”她斟酌着用词,唐离弯弯嘴角:“我哥。”
  “哦,那是你哥哥啊!”助理的语调欢快起来:“说起来也是,你们好像哦。”
  这种话听了不下许多遍,唐离点点头,他此时并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分配给不相干的人,心里莫名的感情升腾的厉害。
  没想到兄长会对一个电话反应那么大。唐离抿紧嘴唇,贺雁齐绝不是个热衷于对别人诉苦的人,他认识贺雁齐这么多年,似乎贺雁齐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强硬而霸道。
  如今这些却仿佛是错觉。
  “唐先生吗?”
  唐离愣了一下,他被叫唐先生已经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自己这幅青春期的小身板,被人这么正式的招呼着,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王医生。”理了理自己的仪表,唐离站起来,王医生站在诊疗室的门口,门被半掩着,贺雁齐并没有出来:“我哥呢?”
  王医生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眉头打结,动了动嘴唇,却没回答唐离的话,反而只是微微拉开门道:“进来再说。”
  这架势让唐离有些心惊,明明兄长的状态恢复的不错,这么长时间都十分正常,医生如今这么如临大敌是怎么回事?
  诊疗室被分为内外两间,隔间的门被关上,唐离盯着王医生,被对方引导着坐在办公桌的对面。
  “我哥怎么样了?”唐离旧话重提,王医生摆摆手,让他小声一点,指着内间道:“贺先生睡着了。”
  睡着了?唐离狐疑,贺雁齐并不是容易在他人面前放松的人,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睡觉。
  更何况,自己还在外面。
  他把这些疑问压在心底,静静等着医生的解释。
  这样直面一个心理医生,唐离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反而是王医生自己神态自若,只是表情有些凝重:“贺先生的病。”
  “怎么了?”
  王医生有些说不出口,坐在对面的这个男孩子长的十分俊俏,虽然还带了些少年的稚嫩,却已经显现出出色的容貌了。
  同那个躺在里间的男人,出人意料的相似。
  即使是做这一行,见惯了各种人的阴私,王医生也依然对刚刚听到的事情有些诧异,他为贺雁齐做诊疗不是偶尔的事情,对这个男人的来历也明白的很,说句实在话,他家中还有几部贺雁齐的电影呢。
  “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严重。”王医生尝试着开口,懊恼都写在脸上,他一向以专业自诩,却没想到会有一天栽在一个病人手里。
  唐离也不满的皱眉:“我本来以为你尚且值得信任。”
  “我当然值得。”王医生立马开口,为自己的技术被质疑而辩白:“只是贺先生他当初隐藏了自己的部分情况。”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说辞无力,作为心理医生竟然被自己的病人欺骗了,简直是自砸招牌。唐离显然也了解这个,他哼了一声,敲了敲桌子前倾上身道:“我并不想听那些废话,那么现在,王医生你将我哥的病查清楚了?”
  不过是个少年而已。王医生这样想着,却没法生出怠慢的心态,反而有些紧张,看着这个少年的动作,连应对都觉得吃力。
  “贺先生的病,和唐先生你,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我知道。唐离动了动嘴唇,却没法说出口。他自然知道,他十几年前,在他还是个鬼魂的时候就知道。
  那个坐在房间里搂着他的骨灰的男人,曾经让他彻夜难眠。
  “你说吧。”唐离示意让医生继续,王医生却小心看了看里间,然后才道:“刚刚在贺先生同意的情况下,我们做了一次催眠。”
  “催眠?”唐离皱眉,他对这些不太有好感,总觉得任由别人摆布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是的。”心理医生装作没注意到唐离语气中的不悦,自顾自的说道:“我录了音,唐先生要听吗?”
  唐离心微微动了动,却按捺住,他偏头看向医生:“可以听?”
  那是他哥哥的隐私,他这么大喇喇的刺探,行吗?
  反而王医生大方的很:“我们在找寻治疗方法,贺先生也同意了让我行权宜之计。”
  终于还是听了那卷录音带。
  空气中只有磁带的沙沙声。唐离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王医生早在将录影带交给他的时候就走了出去。
  兄长睡在里间的屋子里还没醒,王医生说是因为做过催眠,太累了。
  唐离往后靠了靠,舒出一口气来。
  贺雁齐的声音在录影带里有些变调,本来颇为低沉动听,却变得仿佛无机质一般,听的唐离皱眉不已。
  然而兄长说的那些话,更让他心绪起伏,难以平复。
  他一直企图忽视的,以为看不见它,它就能不存在的那些感情,就被这卷磁带,赤裸裸的摆放在了自己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被催眠了的缘故,贺雁齐说话的语调同往常并不相似,慢吞吞的,那些句子本该戳人心肺,却仿佛就是普通的寒暄,被贺雁齐说了出来。
  “贺先生对你的感情,就是他的病因。”王医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手上捧着保温杯,似乎刚刚是出去倒茶喝,此时这个医生已经不再有之前的凝重,变得淡定起来。
  “抱歉唐先生,并不是我想要打探什么,但是平时,贺先生对你,有没有……”王医生的表情变得尴尬起来,他不停的挪动着杯子的位置,转动眼睛的表情意有所指。
  唐离脸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王医生是什么意思,比如鸡奸之类的。
  “没有。”硬邦邦的回话让王医生僵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僭越,但他在是个心理医生之前,首先是个公民,富有责任心的,公民。
  “你可以寻求保护……”
  “我说没有!”唐离压低声音,有些阴霾的吼着,他站起身子,从录音机里将磁带抽了出来收入口袋中:“别做什么不该做的。”
  有人推开门的声音,唐离和王医生同时抬头,贺雁齐从里间里出来,冷冰冰的脸色没什么不对劲,他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舒服,只是在见到唐离的瞬间动了动眼睛,眼神温暖了少许。
  “我想我们该告辞了。”贺雁齐伸手,同王医生告别,动作无可挑剔,就像是个家世不凡的贵公子,而不是有着难言之隐的患者。
  王医生尴尬的笑着回应,他知道,这两个人是不会回来了。
  唐离摸着口袋里的那卷磁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早就有所察觉,从当初死亡后看着兄长的失态开始。作为一个弟弟他真是太失职,享受太多,却给予太少。
  然而重新开始让他有些混乱,以为一切都还没开始,他能和贺雁齐在一起,过正常的日子。这投机取巧如今却被一卷磁带戳的稀烂,毫不留情。
  贺雁齐面对催眠的时候毫无防备一般,说出了他所想说的。
  他重视唐离胜过一切,他憎恶唐离所接触的其他一切,他压抑的想要将唐离困住的想法,以及他如何爱着唐离。
  还有,他为何爱着唐离,却不诉诸于口。顽固的就像是一个老头,死守着自己的珍宝,却不让那宝物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这是你哥哥。唐离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送,挣扎的厉害。他在贺家老宅的时候日思夜想,鬼魂从无睡眠,每夜万籁俱寂,等他人入眠,他尝试着闭上眼睛,所见的却都是兄长的脸。与现在的兄长不同,几年后贺雁齐依旧英气逼人,却多了几分几乎可以实体化的阴郁沉寂。
  如今想来,原来都是自己的缘故。
  贺雁齐早就察觉到唐唐心绪不宁,却没有开口去问。
  他不知道该问什么。催眠的时候所说的一切他都不记得,然而在里间里醒来,外面说话的声音他却可以听的清楚。
  倒像是讽刺一般,他昨晚费尽心思压抑了下去欲望,逼着自己继续沉默,如今却被一个外人全盘倒给了唐唐。
  贺雁齐累的厉害。唐唐大概在他心肺上,稍微动一动,就扯的他生疼,害的他现如今竟然半分力气都没有,丝毫不敢去问问唐唐在想什么。
  “哥。”唐离先动,他透过镜子就可以将兄长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贺雁齐合眼闭目养神时的表情进入眼帘,苍凉的让人不忍卒睹。
  贺雁齐睁开眼睛,看向唐离的目光温柔的让他心酸。这个男人,就像是他一贯知道的,天之骄子,才赋出众,无可比拟。
  却硬是被自己逼到了这般境地。
  唐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让贺雁齐有些心凉。
  “……”贺雁齐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他想喊唐唐的名字,就像以往一样,却又怕唐唐连听都不想听,只会觉得厌恶。
  唐离哪能不知道兄长在想些什么,世间就有这样奇怪的事情,混不在意的时候即使在眼前也视而不见,如今想起来放上心头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唐离靠过去,将口袋里磁带掏了出来。
  贺雁齐立刻就白了脸,那磁带刺眼的就像是罪证,宣示着他那不可告人的隐秘欲望。
  唐离却只是把磁带拿在手上,一边推开了车门。
  “到家了。”
  不知道该舒口气,还是觉得绝望。就好像以为审判的时间到了,却被莫名推迟。贺雁齐预备从另一边下车,却被唐离拖着手,拽了下去。


  26、为谁而来

  兄弟两个没什么话好说。
  贺雁齐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指望唐唐怎么样呢?唐唐不过是个少年,十六岁,对世界一知半解,更遑论对这些东西。
  这着实让贺雁齐有些慌乱,他面上镇定如常,心里却惊涛骇浪。囚禁唐唐是个再容易不过的选择,他甚至完全有把握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唐唐只会更恨他,然后僵持,决裂,他将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得到这个少年。
  也正因为如此,贺雁齐才会选择隐忍,他表现的昭然若揭,却又漫不经心平淡无奇,正常的好像本就是兄长该为弟弟做的那般。
  大概只有陆昭曾经探寻过他的内心。
  现在唐唐却发现了。
  贺雁齐并不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足够承担唐唐的厌恶。
  然而唐离并没有如同贺雁齐所想的那样,或者说如同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大发雷霆,怒不可揭,看他的眼神惊惧夹杂着厌恶。
  这些都没有。
  唐离就像是寻常一样,和兄长一起下了车,回到家,早早的扑到沙发上,打了一个滚。
  正常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反而是贺雁齐,作为一个成年人,有些坐立难安。
  磁带被唐离放到了茶几上,贺雁齐看了看,伸出手想要拿过来,却被唐离拦了下来。
  “唐唐?”终于能够说出话,贺雁齐觉得自己似乎活了过来,又仿佛并没有死去。
  唐离却古怪的歪头,然后将磁带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哥,你干嘛?”
  唐唐反应正常的很,可是太正常了反而让贺雁齐心里没底,他心中唐唐一贯是冰雪可爱的那般团子,还没长开,不知世事。
  可面前的唐唐,似乎并不是这样。
  “你要把这个拿回去?”唐离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开口,偏头瞅了瞅手中的磁带。他对贺雁齐眨眼,无辜的紧,似乎有些责怪兄长的不领情,让贺雁齐有些莫名其妙。
  “哥,你总要把这个留给我吧。”少年一字一顿的说,像是要让贺雁齐听的清楚,又像是自己在下定决心。
  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唐离站在贺雁齐面前,然后少年发现这并不是一个恰当的选择。
  他比他兄长要矮的多。
  然而此时再坐回去也不见得就能多有气势,于是唐离决定一鼓作气,他把磁带收起来,像是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一般:“人生中第一次接受的告白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的,真是太悲惨了。”
  “你总要把这告白的证物留给我,以作收藏吧哥。”
  贺雁齐微微睁大眼睛,之前由于僵硬而显得凌厉的线条在片刻的怔忪之后放软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就像是在看面前发生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一般。
  “唐唐?”
  声音还带着些许犹疑。
  唐离忍不住心酸,上前去,可惜十六岁少年的身板和贺雁齐差太多,只能算作是自投罗网,面前抱住兄长,唐离勉强踮着脚,搭上兄长的肩膀。
  贺雁齐的耳朵被幼弟温热的呼吸弄的有些泛红。
  “哥,你看,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我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对吧哥哥。”
  “……”贺雁齐只是沉默,他本不是拙于言辞的人,此时却无话可说,惊喜似乎给了太多,他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只能沉默的拥住唐离,随着对方瓮声说的话而愈加用劲。
  仿佛要把唐唐勒入骨血一般。
  以往觉得厌烦的动作,唐离现如今却甘之如饴。
  这个世界上有人爱他。
  “你怕什么呢?”唐离在贺雁齐的耳边喃喃低语:“哥哥,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记得了?我说过,我永远都和你在一起的。”
  “我本来就是,为你而来。”
  唐唐有哪些地方不一样。
  本来应该睡着的贺雁齐睁开眼睛,窗户外一片透亮,昨晚是圆月,今天也亮的惊人。唐唐背对着窗户,在他怀里。
  贺雁齐觉得满足。少年稍显秀气的鼻梁在月光下遮住脸颊,现出淡淡的阴影,呼吸舒缓,显然正是好眠。
  哪里不一样也没什么关系。贺雁齐微弯嘴角,开始相信世上确实有否极泰来这个词,紧了紧怀抱,贺雁齐有些控制不住的前倾了身子,吻上唐唐光滑白净的额头。
  到今天他才正式有所察觉,唐唐已经不是当初用惊惧却带了几分狡黠的目光看他的小孩子了,这孩子已经长大,有所思有所想。
  甚至有能力足够决定他的人生,乃至于他两个的人生。
  唐唐和他分开睡觉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自从唐唐有了自主能力,他就对自己的亲近有所抗拒,贺雁齐想起那段记忆,眉头皱起,脸色有些泛白,搂着唐离的手力道加紧,就像是确认怀里的人还在一般。
  唐离发出不适的哼声,让贺雁齐松了手,他对唐唐的态度从来都小心翼翼的过分,到了病态的地步。
  他本来就是病态的。贺雁齐自嘲的在夜里泛起无声的笑,闻着心爱的孩子身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的柠檬味沐浴液的味道,舒了口气。
  只要唐唐不介意,就什么关系都没有。
  当然,他们今晚什么都没做,似乎只有唐离拉着贺雁齐絮絮叨叨,指控兄长的不负责任,好像贺雁齐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然后就上了床,睡觉。
  唐离抱着枕头,扒拉到贺雁齐房间里,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咕哝着要把自己房间里的东西都搬过来,这让贺雁齐有些惊讶,唐唐的表现太理所当然,完全不符合一个少年的态度,好像这些告白-同居的模式深入他心,按部就班的来也没关系。
  不过最后他们当然什么都没发生。
  你看,唐离才十六岁。也许这个青春期发育导致性欲旺盛的年纪很容易擦枪走火,但贺雁齐已经三十一了。他是个成年人,决不允许在这种情况下轻易的同唐唐上床。
  事实上,贺雁齐是没有真实感,他没法相信唐唐会同意,会回应他的感情,这本来不该发生才对。但是唐唐回应了,干净利落,反而让贺雁齐措手不及,没有心理准备。
  说不定明天,唐唐就后悔了。贺雁齐想着,害怕一时的冒险会落得悲惨的结局,犹疑着要保留退路。
  贺雁齐发的呆有点长,一夜过去,天已经大亮。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贺雁齐侧身过去,是唐唐定的闹铃。
  看上面的备注:“悲惨的一天又开始了。”孩子气的说辞让贺雁齐不禁莞尔。
  唐离可不知道自己被兄长当作了不爱学习的坏学生,他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探出头,这家伙睡觉的时候习惯坏的很,动来动去,还爱蒙着头,任兄长怎样教训,却我姓我虽。
  “哎,天又亮了啊……”唐离还迷蒙的说话声带着对太阳的怨念。
  贺雁齐拍拍他额头:“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做早餐。”
  唐离把头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猛的盯着贺雁齐看,眼睛微眯,眼珠子转了半天之后才想起事情一般,爬上了兄长身上:“哎,哥,早上好。”
  “早上好。”贺雁齐应付着回话,穿衣服预备起来。唐离却掰他过来面对面,状似哀怨的道:“亲爱的,早安吻呢?!!!”
  这个家伙进入状态,似乎比贺雁齐快多了。贺雁齐控制着不要满头黑线和给唐唐一个脑崩儿,想想,贺雁齐斟酌着亲了亲唐唐的额头,就像昨晚那样。
  反而是唐离不太满意,兄长这搞的太纯情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嘛!唐离一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道:“哎,我也起床……去刷牙。”
  企图心昭然若揭。
  不过是一个吻,唐离得心应手,贺雁齐更是手段非常,两个人的早餐比平常多花费了许多时间,导致唐离隐隐有着要迟到的倾向。
  但是现在这些东西似乎都不太重要。
  唐离专注的看着兄长的侧脸,他以前从没从这个角度,怀抱着这样的心态来观察他的哥哥。贺雁齐啜饮着豆浆的姿势都一如既往的端庄,似乎刚刚的激吻对他而言并没有发生过。
  然后唐离发现贺雁齐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大概由于接吻微微泛着红,嘴角却有些下拉。兄长不高兴……这个事实让唐离有些疑惑。
  他们都确定了关系,自己也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兄长在不高兴什么?难道他后悔了?!这个猜测让唐离大惊,不会吧……不过试用期之后发现不适合也是常有的事……
  “唐唐?你在想什么?”贺雁齐看着神情变幻的弟弟,出声询问。
  唐离放下筷子问:“哥,你不高兴啊……怎么了?该不会,觉得我的技术太差?”
  少年似乎一有机会突破伪装,就越发的破廉耻了起来。
  贺雁齐显然对直球没防备,尴尬的低声咳嗽了一声,回话:“没有的事。”
  他当然不会为唐唐技术太差而不高兴。
  事实上,他是在为唐唐的技术很好而不高兴。唐唐如此善于接吻,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他和谁曾经接过吻,并且不止一次。
  想到这样的事实,贺雁齐就忍不住泛酸。他是而立之年,唐唐不过是个少年而已。相较而言,那些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确实更符合唐唐的爱好。
  他连唐唐为什么会回应自己都不知道。
  这成了重新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27、山雨欲来

  他们的告白太过平淡无奇。
  唐离坐在椅子上,上一次他这样等待还是在皇朝的门口,旁边是一大串试镜的年轻人,他和兄长刚刚爆发冲突。
  如今兄长已经息影,回到贺氏,而他则从贺雁齐的弟弟,变成了他的恋人。
  时过境迁。唐离低低的笑出声来,有些索然。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熟稔的缘故,他和贺雁齐的相处之道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同以往比较,更为亲密一些罢了。
  也不过只是更为亲密一些。
  这让唐离感到有些不足,却又不知道哪里是突破口。
  大厅里人来人往,都是西装革履,面容整肃,唐离看着他们,觉得有些怀念。
  他也曾经这样过,做一个上班族,勤勤恳恳,努力耕耘。
  不过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就像文飞一样,都是上辈子的事。
  这样想着,唐离觉得豁然开朗。
  在这一片西装革履中,他这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就显得格外扎眼。
  “请问您找谁?”
  唐离愣了一下,他之前已经告诉过了前台小姐,随即还是开口对这个前来询问的女人道:“贺雁齐。”
  这三个字说的真是掷地有声。
  询问他的小姐愣了一愣,随即道:“请问您和贺总是什么关系,找他有什么事?”
  ……唐离沉默,总不能说他找贺总回家?说出去太跌份:“嗯,你帮我通报一下,就说来人是唐离好了。”
  “哦,好的。”小姐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态度温柔的应了下来,可见业务素质不错。
  “找谁的啊?”换过班的前台问。
  “贺总。”
  “这小孩?”前台有些讶异,又反应过来:“哪个贺总?”
  贺氏如今贺家的三兄弟都在坐镇呢。
  “贺雁齐。”有人在旁边笑眯眯的插嘴。
  唐离站到前台边,对着直眨眼的两个人道:“能帮我找一个贺雁齐吗?”然后扭头,对前台道:“你是接谁的班?她难道没帮我通报吗?”
  “没有。”刚刚被突然插嘴的唐离吓到的两个人齐齐的摇头。
  唐离耸了耸肩,脸上倒没什么不满的神色,只是从台面上抽了一支笔问:“有纸么?”
  “嗯?”前台小姐条件反射的询问,然而有些手忙脚乱的把纸递给他。
  “等人有些无聊,顺便投诉一下。”
  这个男人真是无耻的紧。
  “有什么投诉,和我说就好了。”身后突然有低沉的男声响起,前台小姐们都微微低头招呼:“贺总。”
  唐离转过身,脸上挂着笑:“哟,二哥,好久不见啊。”
  贺良齐。
  唐离似乎运气不佳,贺雁齐现在并不在公司,作为贺氏这个庞大的商业机器的一把手,即使贺雁齐天纵奇才,也只能是劳碌命。
  反而是贺良齐现在悠闲的很,他从总经理的位子上退了下来,成了副总经理,家族企业的职位变换儿戏的就像是过家家。
  “唐离。”贺良齐招呼自己这个鲜少照面的弟弟,他和这个弟弟可没什么交情,唐离小的时候他们早就被父亲感到M城的公司来历练,唐离长大却又是在贺雁齐的保护伞下,连面都没见过:“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托你的福。”唐离回话,带着些许市井街头的流气,他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到贺氏来的,手机没电了,在候客厅里坐得久了都没等到贺雁齐,很有些饿:“哎,二哥,请我吃顿饭吧。”
  这样的自来熟让贺良齐暗地里皱眉,他素来讨厌这个弟弟,没有缘由的,现在看唐离这个样子,虽然没贺雁齐娇惯的养出了些许所谓的大家气度,也还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
  可悲的没脸没皮的家伙饿的厉害,对二哥的吝啬咂舌不已:“二哥,你要不要这么抠门啊……请一顿饭不过分吧?”
  前台的两个接待的小姐尴尬的听着兄弟间的亲密交谈,贺良齐看见她们的脸色,觉得颇有些尴尬:“好了,走吧,带你去吃饭。”
  唐离跟在他后面,挑起一边的眉毛,他倒退着走路,还冲那两个接待处的小姐眨了眨眼睛。
  “哎,原来是贺总的兄弟啊,长的好漂亮。”
  “是啊是啊,那个,贺总现在成了副总,代替的贺总裁也很帅。”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就说贺总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上个月不是有个电影明星引退了吗?很有名的那个!”
  “……叫,贺,贺……”
  “贺雁齐!就是贺总啊原来!!”
  “真的假的……”
  似乎女人的八卦天性就附着在她们的基因里,永远不能断绝。
  “哎,可是我刚刚听贺总喊那个男生,叫唐离啊。”沉吟了一下:“他们怎么不一个姓呢?”
  “和妈姓的吧,老小嘛,总是比较偏爱。”
  就好像事实就是那样一般。
  并不知道唐唐到了自己的公司,贺雁齐事实上并没有去外出比如谈判生意什么的。
  以贺氏的资本,在本市内,还找不到什么需要他出门去洽谈的生意。
  他在陆昭那里。
  有的时候朋友比爱人有更多的功能,更遑论是唐离这种新晋的恋人。
  “所以呢?”陆昭一边泡着咖啡一边问:“你什么都没做?”
  “丢了你的脸还真是抱歉。”贺雁齐冷着脸,赶在陆昭使用嘲讽技能之前先替他说了。
  “哎,阿雁,你真是了解我。”陆昭递了一杯咖啡给贺雁齐,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背,比起陆昭这样一身休闲服不修边幅的样子,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贺雁齐才更像是一个黑社会。
  “那么,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来问我?”陆昭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仪表,像是一朵自恋的水仙一般。贺雁齐懒得看他,却还是回了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茫然的厉害。正因为茫然,才会来找陆昭。
  比起花花公子般的陆昭,贺雁齐几乎可称得上是洁身自好,外表看起来从容老练,对感情却远比任何人都忠贞。
  贺雁齐还从没有这么颓废的时候,这和他长久愿望终于达成的现状完全不符。
  “我想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陆昭道:“你家那个唐唐又没恨你又没杀你,反而要和你确定关系。”
  “你不是应该求之不得才对吗?”
  贺雁齐的耳朵微微一动,却没什么表示。他自然知道陆昭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压抑的太久,反而害的他不敢轻举妄动。
  “小心翼翼并不能为你赢得爱情啊阿雁,维纳斯只青睐情场上的斗士。”陆昭事不关己,说的容易:“嘿,年轻人,你总要有些冲劲。”
  “闭嘴。”贺雁齐终于发话,他眼睛里对陆昭的厌恶显而易见:“你太聒噪了。”
  陆昭被如此直面的斥责,实在是有些丢脸,他执掌陆家这么多年,还从没哪个属下敢嫌弃他话唠。
  贺雁齐并不是想不明白,他需要个适应期,让他考虑该怎么面对唐唐。
  这是他自己就能够处理好的事情,到陆昭这里来不过是找个垃圾桶倒一倒而已。
  M城赫赫有名的陆帮主很是有些跌份。
  当贺雁齐起身预备出门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是贺良齐的号码,贺雁齐不虞的皱眉,就如同贺良齐贺源齐兄弟两个同唐离关系冷淡一样,他和这两个照面都没怎么打过的兄弟也素来不和。
  然而手机还在响,贺雁齐不耐的按下接听键,想着有什么事情会让贺良齐亲自打电话给自己。
  “喂?”
  那边的声音嘈杂的很。
  “电话给我!!笨蛋,别拿出去,他们快要来了!”竟然是唐唐的声音,贺雁齐微微皱眉,想不明白为什么唐唐会和贺良齐在一起。
  “唐唐?”
  “哥,哥……哎呀我操贺良齐把手机给我!!”唐唐的声音似乎离着话筒很远。
  “大哥,救命,我是良齐啊!!!”猛的一道高音窜起来,刺的贺雁齐耳朵都疼了,他心里一凛,追问道:“怎么了?你们在哪?”
  “我被敲晕了,我不知道……”
  “在东华路!”唐离的声音插了进来,他比贺良齐要镇定的多:“大概靠云溪路那个方向……哎!”
  电话挂了。
  “阿雁?”陆昭看着脸色铁青的贺雁齐,疑惑的问。
  贺雁齐看他,阴郁的可怕:“唐唐被绑架了。”
  “我操!让你打110打我哥手机干嘛?!”
  唐离恨不得踹贺良齐两脚,这个男人蠢毙了,明明都三十岁了。
  贺良齐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可没心思面对唐离的指责,手机被男人直接摔到地上砸了,让贺良齐意识到自己的性命还在这几个男人手里,他被蒙着眼睛,完全看不到目前的状况。
  唐离蹲在后面,他的外表很有欺骗性,一看给人一股无辜的紧的感觉,暗地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他懊恼的要命,大概和贺良齐八字犯克,他上辈子同这几个兄长并不曾打过什么交道,却也是一碰见就要倒霉。
  尼玛,让你拨110,都不敢拨。唐离真不能理解贺良齐的思路,明明110在这种情况下是最容易拨通的。
  “电话都打过了?”男人开口:“醒来这么早,真是让人意外。”
  唐离一震,这人说话轻巧的好像他不是绑架犯一般,简直有恃无恐。
  “啧啧啧,到替我们省了一道程序,你说,贺总应该信了你们在我手上了吧。”
  贺良齐没说话,唐离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头。
  “不过……”男人的声音靠近唐离,让唐离动了动身子,企图离远点,却被男人按住:“你连我们在哪都知道啊?这怎么办?”


  28、阴魂不散

  事实上贺良齐的思路和贺雁齐是一样的。
  贺氏虽然身家清白,贺氏的当家人却和黑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对贺良齐而言,与其求助于110,不如求助于陆家更可靠。
  陆昭只是在听到贺雁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叫来手下,预备行动,同时接通了游家的电话。
  游家的当家人年轻的很,说起来不过和唐离差不多大,陆昭听了那稍显稚嫩的声音,顿了一顿,露出笑容,友好的同对方寒暄能不能让陆家过去东城区找个人。
  东华路在M城东北区,算是老城区,由于市里规划不够,导致现在鱼龙混杂,十分混乱。这绑架轻巧的就跟儿戏一般,却也看得出是蓄谋的。
  电话那边的人只是愣了一下,就点头应了,贺雁齐看着陆昭,一拉开门就要跟过去。
  “你去有什么用?”陆昭拦住他:“人家绑了唐离和贺良齐,总是有原因的。”大概是事不关己,陆昭要冷静的多:“我们先等等,唐离他们还不一定依然在东华路呢。”
  “等他们的电话来。”
  唐离他们确实已经被转移了。这群绑匪把唐离和贺良齐敲晕,装进了麻袋里,然后上了车。
  前面的驾驶室里两排做了四个人,后面的货舱里则待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下巴长了些许胡茬,泛着青色,此时嘴角隐隐带着笑,有些轻蔑,又有些自得。
  若是唐离此时醒着,又没有被遮住眼睛,必然会吃惊的很。
  可惜唐离被包裹在麻袋里。
  醒了倒是醒了。似乎绑匪对他的攻击没有用,唐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醒的很早,只是他平常也有这个习惯,醒了后半天回不过神来,动都不动,这一次也这样,结果反而保全了自己,没被发现。
  现在的情况比之前也糟不到哪里去。唐离让自己静下心来。他们虽然被转移了,但是兄长他们应该也知道了情况。
  只要熬到大哥找过来,就行了。
  唐离自己似乎都没发现,他和贺良齐他们也半斤八两。
  车子颠簸的厉害,唐离放松身体,任由其随着车厢的震动而晃动,听着身边另一大坨在车厢间撞击的声音,唐离咂舌,贺良齐不是还没醒吧?
  不过他那么大一坨,塞进麻袋里,也够他受的了。
  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声音,唐离弄不清楚外面的状况,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有一点不明白,自己平常早出晚归,时间都拿在上学上,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别人绑架自己?
  那么是绑架二哥的?贺良齐已经三十岁了,可不是什么好绑架的。如果说是为了贺氏的话,他是副总裁,绑架了也没什么用。
  唐离可不认为他兄长会被这小小的恐吓绊住脚,他比贺雁齐自己还要了解他的手段。
  各种念头在唐离的脑子里乱撞,让他有些发晕,这样的货车的气味难闻的很,唐离怀疑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吐。
  所幸似乎到达了目的地,唐离状似挺尸,直接被一个男人给扛了起来,他在心里默默的数着转弯的方向和步数,已经上楼的台阶数。
  没有坐电梯——这很正常,作为绑架来讲。时常有什么绊住脚,扛他的男人会不时的停顿以及曲折前进,走路的声音也有些不对劲,闻着空气里弥漫的生石灰和水泥的味道,唐离笃定这应该是哪个施工基地。
  绑匪带着他们在东华路绕了几个圈子,唐离却能察觉的到他们其实离原来所在的地方并不遥远,外面的声音都大差不差,他甚至听到了同一家店放的全天候循环的套马杆。
  唐离猛的往下一坠,却被人托住上半身,然后缓缓的放了下来,他想装作不知情,却听到旁边的贺良齐呻吟的声音。这样的猛的下坠的姿势容易影响人小脑的判断,让人醒过来,唐离意识到这个,立刻就跟着动了动身子,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般。
  “疼。”
  绑匪踹他一脚:“现在呢?疼不疼?”
  唐离在下面咬牙切齿,去你妈的,早知道上次搞4P的受伤惨重的时候他就应该好好和阿晋学学怎么PK,否则也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或者如许多武侠小说里必然提及的一般,武林世家公子或者魔教教主都要经受的,从小泡以药蛊,产生抗药性,百毒不侵——他实在是对自己上个厕所也能被迷倒怨恨不已。
  “现在呢?怎么办?”绑匪之一低声问,唐离听得出他可以压低了声线,正想要探查一番,那边贺良齐已经开了口:“你们是谁?!绑架我们有什么目的?!”
  他似乎终于有了企业总经理的样子。唐离暗地里翻个白眼,想象二哥整个憋屈在麻布袋里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关系,他对死亡并无恐惧,心态好的惊人,对绑架也平静的多。
  只是不知道兄长会怎么样……
  想到贺雁齐,唐离终于皱起眉,他之前只想着通知兄长自己此时的情况,现在静下心,反而为兄长担心起来。
  他根本性命无忧,这些绑匪也似乎另有企图,并未对他们下什么重手,甚至轻忽的隐隐像是儿戏,然而这些贺雁齐并不知道。
  贺雁齐知道的,只是他被绑架了。他平常在兄长眼皮子底下贺雁齐还会时常感到不安,这次不过是稍稍分开一天,就落得这样下场,不知道兄长会怎样抓狂。
  他大概灾神附体。唐离苦笑。
  房间里安静下来,几个绑匪相继离开,唐离听出其中一个步伐轻快,并不像是其他人那般沉重,有些好奇绑匪中怎么会有一个少年。
  唐离揣测了一下,觉得他们有可能是联系贺雁齐他们去了,毕竟兄长的号码,贺良齐早就说了。
  “二哥……”唐离小声的喊,动了动试着往旁边滚,可惜这麻布袋的协调性真不好,地又不够平整,效果不尽如人意。
  “唐离?”贺良齐的声音响起来:“你别动,老老实实的呆着。”贺良齐倒是镇定不少,颇有几分长辈的架势:“应该快有回音了。”他沉吟片刻,斟酌着用词:“大哥他们会处理好的。”
  反而是唐离有些好奇:“二哥,你怎么知道?”他对贺雁齐信赖非常理所当然,贺良齐如此信任贺雁齐反而让唐离疑惑起来,明明贺良齐和兄长的关系一贯不好。
  “你等着就好了。”贺良齐堵他,反而悠闲起来。
  唐离他们能等着,贺雁齐却等不下。他浑身发凉,觉得耳鸣的厉害,外界的嘈杂都听不到,只有心跳的声音能鼓动耳膜。
  陆昭坐在他身边,汽车的速度并没快到哪里去,M城的交通似乎堵车是永恒的主题,更遑论他们是要横跨东西城区。贺雁齐的状况让他有些担心,他和贺雁齐交情甚笃,这其中固然有着贺雁齐母亲,也就是陆昭的小姨的缘故,更多的则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交,在陆昭接手陆家的时候,贺雁齐还帮了大忙,那个时候,比起他这个货真价实的陆家当家,贺雁齐手段还要高明果决的多,反而更像是混迹于灰色地带的首领一般,镇定冷酷,从不会犹疑不决,简直像是机器一般的裁决。
  如今这个男人却坐在自己身边,僵直了身子,脸色难看,陆昭怀疑自己都能听到贺雁齐捏紧骨骼的声音。
  “阿雁,放轻松。”不得已,陆昭只能出声安慰他:“唐离又不是小孩子。”
  “他才十六岁。”贺雁齐回话的干净利落。陆昭堵了一堵,心想只有你还把十六岁的唐离当做小孩子给捧着,却不敢说出来,只能迂回劝解:“再说他们都提了要求,又不是什么仇杀之类的,唐离肯定没事的。”
  贺雁齐似乎被什么触动了神经,看向陆昭的眼神犹如鹰隼一般:“如果是报仇而不是绑票,我早就先杀了你。”
  只有陆家的事才会引来仇杀之类的人。贺雁齐说话毫不留余地,反而把陆昭给堵的目瞪口呆。
  算你狠。陆昭心里骂。
  绑匪们陆续走进来的时候唐离已经与贺良齐进行完了精神交流,躺回自己的位子。这几个人的脚步都比出去的时候轻快了少许,唐离怀疑应该是兄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比如多少万美金一台直升机飞越太平洋之类的。
  只有其中一个,依然像之前出去的那样,步伐不紧不慢。
  就是那个较他人略显轻巧的绑匪,唐离暗自揣测是谁。
  “文先生,好了。”旁边有人这么说。
  “嗯。”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文先生,这样不和您的父亲商量好吗?”“是我是公司的执行总裁,还是我父亲是?”
  被斥责的人唯唯诺诺,都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唐离在定了半晌之后回过神,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就说怎么觉得这次绑匪如同儿戏。
  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沉默,几乎没泄露任何信息,却非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关键的几句话,简直就像是专门挖个坑给别人跳一般,或者说就是。
  他记得兄长最近在主持的一项比较大的合作项目,就是和文氏。唐离本来不关心这些事情,只不过上辈子他就被坑在这里,所以反而细细打探了一番。
  而这个文氏,现任的执行总裁叫文迪,是文家老爷子的独生子。
  唐离却知道这个文老爷子,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他另一个儿子,叫文飞。
  看,这就是重生的好处,唐离觉得自己的嘴里全是血腥味,比起文飞对他,他对文飞可熟悉的多。
  哪怕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文飞一开口,他还是认得出来。
  这个时候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就知道这样算计自己的哥哥。
  还有算计文氏。
  这就是他当初喜欢的人,重生之后还心心念念的人。
  捧在手心上,当个宝贝一般的人。


  29、投石问路

  他终于对文飞升起恨意。
  上辈子算计他。
  这辈子还要算计贺氏,算计贺氏也没关系,他还在算计贺雁齐。
  唐离想不明白,他怎么就会把这样的一只豺狼,当做是温顺的兔子。
  只恨自己有眼无珠,唐离觉得一股笑意从胸腔涌起,到了嘴边却都化作苍凉。
  文飞他们很快就都出去,没有声音,唐离尝试着踢了踢旁边的墙,发出砰砰的声音也没人制止,这让他心里大概有了底,只想着如果能够出去就好了。
  他和贺良齐被绑了已经将近一天,不知道兄长会怎样着急焦虑。唐离对陆家的势力并没多少直观的感受,因此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到那个陌生的表兄手上。
  他宁愿自己逃出去,然后找到兄长,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
  可惜的是贺雁齐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个男人简直能让一切优秀男人望而却步惭愧不已,唐离在看见兄长的时候甚至产生了哥哥大概就跟天神一样可笑的想法。
  贺雁齐赶到的时候绑匪一个都不在——这是当然的。
  他们在绑匪第一次过来联系的时候就接通了定位系统,在几十分钟内找到这些家伙的缩在对陆家和游家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贺雁齐就坐在陆昭旁边,看他发出指令一言不发。
  几乎比唐离更早,贺雁齐就发觉这次所谓的绑架简直错漏百出,完全不值一哂,然而涉及到唐唐,就足够让他方寸大乱,只能将事情全盘托付给陆昭,自己全心全意想着怎么救唐唐出来。
  以及,怎么找到这些绑匪,和报复他们,就像是当初报复那些没眼色的街头混混一样。
  陆昭在一边沉默着,他们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是地头蛇,游家的当家游浩然,陆昭对这个年轻人颇为青睐,不止一次在贺雁齐耳边说过游家当初都败在游决手上,却要在这个小家伙手里发扬了。
  当然,对于当时陆昭那一种探测到猎物的兴味的语气,贺雁齐不置可否,他对这个以食色性也作为座右铭的男人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鄙视。
  只不过在看到游浩然身边的孟承晋的时候,贺雁齐有些讶异的掀动了一下眼帘,似笑非笑。
  贺雁齐显然余威犹在,孟承晋在看到唐离的大哥那一瞬间有僵直了身子,站在游浩然背后,侧过头,像是要躲避贺雁齐的眼光一样。
  不过贺雁齐并没有看他,对贺雁齐而言,孟承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分量,他和陆昭一起站到游浩然面前,让这个素来矜贵的少年脸色有些发白。孟承晋在背后虚扶了一下游浩然,心下稍微有些不满。
  “游浩然?我叫你浩然好了。”陆昭语气轻松,看他的样子要不是有贺雁齐在旁边镇场子,恐怕早就开始勾搭游浩然419了。
  游家年轻的当家点点头,脸上泛出笑意,似乎很乐意与陆昭亲近一般,贺雁齐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微微一哂。
  这个少年,可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人。
  不过贺雁齐可没什么心情去搭理这些事情。他在一旁站着,就足够让陆昭放弃自己的所思所想,咳嗽一声,谈及正题:“东华路那边的情况,浩然能给我们说说?”
  “车上说。”贺雁齐发话。
  陆家当家老老实实的应了,不过陆昭显然贯彻了大丈夫能伸能屈的光荣传统,在游浩然以及众人面前这样被贺雁齐命令也没什么不适应,反而笑嘻嘻的,似乎习以为常。
  “好的。”游浩然点头,他稍微有些偏瘦,同贺雁齐和陆昭站在一起就显得气场不足,不过假以时日,似乎他的崛起又在意料之中。
  孟承晋跟在后面,游浩然并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贺雁齐出现在这,其隐隐透露出来的信息就足够他猜测了。
  “贺先生。”
  贺雁齐听了一下动作,仿佛漫不经心般的看向发话人,只是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眼角上挑,气势凌厉。
  孟承晋心下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唐离,出事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然而贺雁齐并没什么动作,他收回自己的手,站在车边,用着惊奇的语调问:“是什么让你这么认为。”
  陆昭在后面无能为力的耸肩,贺雁齐偏执的简直令人发狂,他可没闲情理会这些,陆家当家的颇有几分绅士风度的替游家的少年当家拉开车后座的门,请游浩然坐了进去。
  “我只是问问而已。”孟承晋回答道:“我有段时间没见到唐离了,有些想他,却没怎么联系。”
  靠着车站着的男人掀动嘴角,似乎孟承晋说的是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他侧身略微弯腰,靠近孟承晋的耳朵。
  “我不是说过,叫你滚远点?”
  毫不留情的。
  孟承晋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苦笑,却没有反驳,他随着游浩然坐在车后面,贺雁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坐定,对陆昭的安排没做任何评价。
  “毕竟是小浩然的地盘。”陆昭说的理所当然。
  有游家的帮助,解救人质的事情发生的极为顺利,陆昭在一边联系那些同绑匪们交涉的手下的状况,贺雁齐却先行了一步。
  他总觉得唐唐离他只一步之遥而已。等到见到刚刚从麻布袋里爬出来的唐离,贺雁齐才相信自己的直觉没错。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看着唐唐脸颊上自己的影子投射出来的阴影,瞬间就觉得放松了。
  这场闹剧本来拙劣的不值一提。
  唐离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不是作伪,他费劲心思磨开了麻布袋的口子,还没钻出来就听见了脚步声,正有些惊慌,却听出这脚步声不一样,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个。
  一钻出来,他就看见了贺雁齐。
  就像之前的什么比喻来着?
  他哥就跟天神一样。唐离想着自己幼稚的想法,忍不住发笑,贺雁齐几步跨过来,对唐唐的笑意有些莫名,却还是在他跟前站定,似乎在端详自己的小孩有没有受伤。
  “哥,我哪都没受伤。”唐离像是猜中他所思所想,提前开口,后半句却被阻断,贺雁齐抱住他,力道让他觉得肺部都被挤压的不成样子了。
  他憋的有些喘不过来气,但是兄长怀里淡淡的味道让他安心的很,就像是眼馋已久的睡眠的怀抱一样,唐离顺从的松软了身体,任由贺雁齐抱着。
  第一次觉得被兄长这样融入骨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雁齐像是终于抱够了,松开了手,只是还牢牢的扣着唐离的肩膀,唐离抬眼看他,露出笑,将双手伸到贺雁齐面前:“哥,帮我解一下吧。”
  那双手被绳子捆着,已经磨蹭出了不少红痕,贺雁齐将绳子解了,唐离专注的看兄长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有些晕眩。
  相较而言,贺良齐得到了冷落,他是被孟承晋解救出来的,这个三十岁的男人在麻布袋里待着比唐离憋屈多了,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泛黄,唐离看他闪烁的眼神,联想起二哥在后半截异常的沉默,心下了然。
  这场绑架对贺良齐来说,更像是无妄之灾,只可惜他和唐离在一起,又和贺雁齐长的有几分相似。
  而和文氏的合作,本来是贺良齐提出来的,在听到“文执行总裁”的时候,不知道二哥心里,有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这样一想,唐离心中多了份幸灾乐祸,当下就问兄长道:“哥,绑匪他们,提了什么要求吗?”
  贺雁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要我们无条件撤回和文氏的合作。”
  “果然!”贺良齐一脸愤怒的暗骂,还不等唐离说话,贺雁齐先冷哼了一下:“倒像是真为了文氏好一般。”
  唐离在旁边直挤眼睛,深刻觉得同兄长比起来二哥简直一文不名。
  走的时候唐离还和阿晋挥手道了别。
  车内贺雁齐的脸色不太好,不过他和唐离之间的关系似乎得到改善,大概所谓必有后福说的就是这个。比起之前虽然告白了却略显拘谨的相处,现在的两个人随意的多。
  陆昭坐在前面,状似混不在意的摆着头,贺雁齐却伸手敲了敲他的椅背。
  “干嘛?”陆昭回头问的倒快。
  “别看后视镜。”
  这个男人好像和谁说话都是命令句式。
  唐离在一边,趴在贺雁齐腿上,他这一天实在是经历坎坷,肚子里又没吃过东西,状态差的要命,上了车就有些晕。
  不过还是控制不住的想笑。
  “哥。”
  “嗯?”贺雁齐的声音低沉又温柔,他理了理唐离有些散乱的头发,动作熟稔自然,仿佛他本来就该这么做一般。
  本来确实就该这么做。
  “我们明天去约会吧。”唐离想了想,压下本来要说的话,换了一句:“行么?”
  贺雁齐脸上泛出笑意:“当然。”
  这样就行了。他不必考虑文飞,也不必再挂念文飞。
  那是个陌生的男人。唐离抓着兄长的手紧了紧,这才是他的兄长,他的恋人。


  30、少小离家

  孟承晋甩了甩手,看着绝尘而去的贺雁齐和唐离坐的车,掏出手机:“喂,浩然!”
  “嗯。”游浩然接电话很快,让孟承晋有一点小小的得意,游家当家在东华路之后和贺雁齐他们分手,转而处理绑匪的问题。
  毕竟在游家的地盘上闹出这样的事情,说游浩然不愤怒,那都是假的。
  “那啥,陆昭他们找到人了,回去了。”孟承晋嗒嗒嘴:“唐离真是倒霉。”
  “唐离?”游浩然的声音多了几分探寻,他招招手,让手下自己决定怎么处理,转身走到比较偏僻的角落里:“他是谁?你同学?”
  孟承晋猛点头,也不介意游浩然根本看不见:“是啊,就是我以前说的那个,喜欢个女人结果还被文飞泡了的那个家伙。”
  这回答让游浩然皱眉,那么就不是了。
  他小的时候能够见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从最开始和别人说被人厌恶之后,他就没再表现出过,然而在家中变乱之后他被送到乡下,见到了个很特别的鬼。
  平常见到的大多数神志不清的,奇形怪状样貌恐怖,然而那个鬼却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一样,除了他飘在空中,不能进食。
  叫唐离。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叫唐离。游浩然同他相处了几年,之后就回了游家,再没见过这只鬼。
  而后,他渐渐长大,就连鬼都见不到了。
  在发现自己见不到鬼之后,游浩然很有些惆怅,自此之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唐离了。连久别重逢都不太可能。
  “大概是同名吧。”游浩然自言自语,孟承晋在那边凑耳听了,有些疑惑:“浩然,你说什么?”
  “没什么。”游浩然清清嗓子:“对了,你刚刚提到文飞,他是不是又来M城了?”
  “啊?我不知道啊……”孟承晋对这个消息完全是一头雾水:“他不是到K城去了么,找他爸爸什么的……”
  “哼,他以为他是小蝌蚪吗?”冷哼一声,游浩然哂笑。孟承晋看看自己的手机,不太明白为什么浩然会对文飞有那么大的偏见。
  他和文飞的交情还是不错的。
  唐离和贺雁齐到了家,陆昭就先一步坐到了沙发上,唐离对这个便宜表兄很不熟悉,看他这一副自己当家的模样就有些不爽,自己磨磨蹭蹭的坐到旁边的单个沙发上。
  贺雁齐显然也对陆昭的无赖不满,但多少这一次陆昭算是帮了大忙,也就没多说,只是侧头柔声问唐离晚上想吃什么。
  唐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算是被绑架了,摸摸自己的肚子,他不太反应的过来:“哥,不用报警么?”
  陆昭先笑出声来,贺雁齐递给他一个冷眼,却仍然让这个男人乐不可支:“唐唐……”
  “叫唐离。”贺雁齐出声打断他。
  “……好吧,唐离,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陆昭前倾身子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他突然好奇起贺雁齐到底把他这个宝贝弟弟保护到了什么程度。
  唐离莫名其妙,贺雁齐站在他后面,盯着陆昭的眼色多了几分狠厉,陆昭捏着下巴低声笑了出来,他笑的开心,俯仰之间就逐渐放声,最后靠到沙发上,一副笑到无力的模样,贺雁齐懒得搭理他,只不过不想让这人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唐唐听见脏了耳朵。
  陆昭从来是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啊……”唐离恍然大悟的叫出来,屁股离开沙发眼看就要跳起来一般:“你们和警察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吧……我都忘了。”
  他上辈子明明知道兄长的舅家和黑势力有些关系。
  这反而让陆昭有些意外了,连贺雁齐看着唐唐的表情都变了变,锁紧了眉头:“唐唐,你听谁说的?”
  难道那些绑匪说了什么?
  “没啊。”唐离否认的干脆极了,心里却打了个突,自己死去重来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兄长好了……
  如果解剖一下,从头说给兄长听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陆昭在旁边正要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贺雁齐在旁边略带点笑意,却逼着陆昭接了电话,然后才转身去厨房。
  唐离从沙发上转过去,盯着兄长的背影,突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跟着也跑到了厨房。
  “唐唐,你进来干吗?”
  唐离这才发现他进厨房根本就是添乱,他上辈子就没什么做饭的才能,曾经小试身手一番,结果被一干损友戏称他是不是来自黑暗料理界,直接导致他从此以后就君子远庖厨了。
  我也不知道。唐离尴尬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说话,只能嗒嗒嘴,贺雁齐一看他就不由自主心软,任由他站了,只是体贴的将唐离往旁边拽拽:“当心油。”
  看贺雁齐烧菜也算是一种享受,和唐离辣手摧花的水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唐离站在一边看的眼睛发亮,至于口腹之欲反而退居次席,兄长堪称十项全能,绝不是夸张,这简直都是谦虚了啊!!
  “哎,哎我也来。”唐离看的手痒,深深的认为自己上辈子“厨艺惊人”是因为师傅误人子弟,贺雁齐拿着锅铲,身上还围了白布围裙,本来样子该很滑稽,他却穿的一脸淡然,似乎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无从嘲笑起,反而认为这围裙穿起来同他搭配极了,他见唐离跃跃欲试,也就往旁边让让,这人对幼弟的原则几乎都是不存在的,随时可以无缘由的退让,然而同时他又限制多多,严格控制着唐离的生活。
  完全不正常的矛盾体。唐离心里笑笑,他心里早已想的通透,同兄长之间的相处反而放松的很,没什么拘束的感觉,以前他对贺雁齐,哪怕是重生之后,也都是在表面和煦之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现在随心的很,只图开心。
  “你要把菜弄出去了。”贺雁齐淡淡的提醒他,他说让唐唐试试手,就完全站到旁边,把烹饪大任交由唐唐全权负责,自己空手在一旁指点,甚至还去替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哎,真的……”唐离有些不好意思,三十好几的人了,做菜也没有任何长进,真叫人羞耻,他想要把锅铲还给兄长,却被贺雁齐挥手让他继续,看兄长喝水,唐离才发觉自己也有些渴了:“哥,我也要喝。”
  “你杯子呢?”
  “就用你的吧,哎呀哎呀,”唐离被突然窜起的火搞的手忙脚乱,贺雁齐笑了笑,想想把杯子转了个方向送到唐离跟前,唐离微微愣了愣,却还是探出脖子喝了。
  做兄长的在一边看弟弟不做掩饰的亲昵,有些意动。
  他本来没奢望这么多。有的时候贺雁齐会觉得他是个穷人。
  如今唐唐站在他跟前,就足够他觉得自己富足的很。
  “哎,饭好了没啊……我要饿死了……”门口突然有人叫唤,陆昭靠着门嚷嚷,似笑非笑。
  贺雁齐白他一眼:“饿了就滚回去。”
  “无情无义的家伙!”陆昭指控的样子哀怨的就像是个被抛弃的情人,看的唐离一阵哆嗦,鸡皮疙瘩觉得都落了一地,不过贺雁齐对此很显然免疫,依然不动如山,将杯子拿回来之后放到一边的流理台上,从唐离手上接手了已经停滞的锅铲。
  被贺雁齐以不动对万动给打发了,陆昭不太满意,侧头同退到一边的唐离寒暄。
  “阿雁很难对付吧?”
  这是挑拨离间。
  “我哥很好啊。”
  不动声色。
  “你太天真了哎嘿嘿嘿嘿。”陆昭的表现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以及年纪:“你看他对我这么坏,可见心思歹毒……”
  “那是你不好。”唐离回他,陆昭给他的感觉和顾祈倒有些相像,给他一种不着调的感觉,像是笼了一层纱。
  被噎住的陆昭动动嘴,冲唐离直挤眼睛,贺雁齐在旁边将菜盛入盘中,抽空对陆昭露出笑意。
  他和陆昭由于太熟了,反而没什么顾及,导致陆昭在他跟前向来百无禁忌,啰嗦的要命,话唠让他不胜烦扰,如今却被唐唐几句打发回去,让贺雁齐升起一股微妙的很爽的心情。
  看见贺雁齐的表情,陆昭没意思的哼了一声,转身又回去了客厅。
  “他来干嘛的?”唐离莫名其妙。
  “这是个无聊的人。”
  陆昭最后是吃饱喝足的离去,唐离对他的身份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因此见到这人在自己面前宛若饕餮般风卷残云的袭击了所有的菜的时候几乎是目瞪口呆。
  反而是贺雁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替唐唐夹了几筷子之后就任由陆昭动作,害唐离觉得颇为委屈。
  “他真的是陆家的当家人?”之后唐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声问,这两个人做主人的自觉半分也无,陆昭走的时候没一个人来送,十分凄凉。
  贺雁齐本来站起身,听到唐离说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依然是柔和的神色,却没答话,只是动了动嘴唇,在唐离察觉的时候恢复了常态。
  “还没吃饱吧?”贺雁齐问。
  唐离伸出筷子拨弄了几下餐盘上惨不忍睹的菜丝,意思不言而喻。贺雁齐眼睛弯弯,原本由于上扬而显得凌厉的眼角立刻变得温柔起来:“等一下就好了。”
  然后唐离才知道,原来兄长早有后招,厨房里还有不少尚未端出来的菜。
  “一式两份。”面对兄长的解释,唐离眨眨眼睛。
  这炒菜,还要备份。
  饭后贺雁齐在看电视的时候和唐离讨论了一个问题。
  “到A国去?”
  “嗯。”贺雁齐一边翻看着手中的文件,一边询问唐离:“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没。”唐离摇头,兄长少时在M国留学他早就知道,但是此时贺雁齐说要带他到M过去,有什么意思?“去干什么?”
  贺雁齐做批注的手顿了一顿,然后他转过身:“战旗入围了罗严克拉姆奖,我收到了请柬,你要去么?”
  原本不是很在意的唐离心中一动,他点点头,却不动声色的探查起兄长的神色起来。
  哥,你后悔了没有?


  31、绯闻男友

  有句话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唐离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伸手捞过去,贺雁齐早就发现唐唐的不对劲,已经醒了过来,见唐离伸手就靠过去,将唐离整个人都揽入怀里。
  熟悉的温度让唐离长舒了口气。
  贺雁齐拉开床头的暗灯,那是几年前唐离还小的时候夜里不点灯睡不着他才专门买的,后来唐唐到另一个房间睡觉,灯也就再也没亮过,只是放在床头边,仿佛那个小孩还睡在这里,抱着个枕头,惨兮兮的哭一般。
  而现在唐唐并没有哭,不过也差不多了。明明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却仿佛还没长大,埋头在兄长的怀里,就好像找到了依靠一般。
  “唐唐?”贺雁齐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问:“怎么了?”
  “做噩梦了?”
  唐离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比兄长还差一截,此时被揽在怀里也没什么不妥,贺雁齐说话的声音就在他耳朵边震动。
  兄长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让死过一次的人来谈论死亡有多么让人恐惧简直是无稽之谈,然而他现在害怕的厉害。
  “梦都是反的,对吧。”唐离的嗓音里竟然有了哭音,这让贺雁齐有些慌,他几乎从不让唐唐受委屈,而唐唐这个孩子打从他接过来开始就没哭过。
  连当初跪在父亲的灵前都不曾哭过。贺雁齐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唐唐这样害怕:“是的,是的,唐唐,没事了。”他胡乱顺着唐唐的话安慰着,手上却依然顺着唐唐的背,昏黄的灯光下两个人蜷缩在一起,被被子盖着,就像是已经成为一体了一般。
  “哥,你要长命百岁啊。”
  唐唐这样喃喃着,似乎终于心安,又睡了过去。贺雁齐微微一愣,露出的笑容像静谧的暗夜里的绽放的昙花。
  你在说什么话啊唐唐。贺雁齐想着。
  我比你大十五岁。贺雁齐看着已经悄无声息的睡去的少年一眼,眼神里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
  我喜欢比你早死去,因为不必忍受分离的痛苦。
  而我又舍不得你为此难受。
  唐离抓着贺雁齐睡衣的手紧了紧,依然睡的毫无所觉。
  后来唐离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一晚的插曲,他睡得神清气爽,几可称得上精神奕奕。
  A国之行很快就到了眼前,贺雁齐打了包,带着唐离就踏上了出国的旅途。说来惭愧,唐离两世为人,竟是连国都没出过。
  这当然可以以热爱祖国大好河山来做解释,但是更多数的是人穷志短。
  和贺雁齐的阻挠也不无关系。唐离念头转过来,偷眼打量旁边的兄长,贺雁齐此时的着装同前些日子又不同,反而和当初做明星的时候颇有些相似。不像是个企业家而是个艺术家。
  忆起贺雁齐房间里大半面墙的衣服,唐离靠着椅背,有些晃神,上辈子兄长一直都是做明星的,反而是自己,在上了高中之后就被丢了许多资料开始做贺氏的功课。
  兄长他……应该是喜欢演戏的吧。
  有多喜欢……唐离看着窗户外单调的景色,无声的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
  他会让兄长值得,让兄长做出的这一切都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有盛会要举办的缘故,A国的L城热闹的有些过分,唐离站在布满红绸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大街上,有一瞬间恍然自己是不是还留在M城。
  贺雁齐会参加罗严克拉姆黄金狮子奖的消息早就被媒体播报出来,原因自然是从《战旗》的剧组主要人员都会参加的缘故。
  《战旗》已经是贺雁齐去年参演的电影了,但是罗严克拉姆奖的颁布要经过重重提名选拔,从去年拖到今年已经成为了它的一到固定模式,因此反而正常的很。
  这部贺雁齐的谢幕之作,在国内播映的时候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本已没落的华语片似乎凭借着这一部的东风死灰复燃,从困守国内达到了主动出击的目的,对于如今华语片片地开花的场面,可以说《战旗》功不可没。
  它入围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对于电影能不能拿奖,贺雁齐并没有底,他相信他的电影的品质,然而对于它在异国拿到名次,却不怎么抱希望。
  “大概,会有个安慰奖。”面对唐唐的困惑,贺雁齐这么回答。
  对此,唐离憋屈的厉害,他自然知道去年的罗严克拉姆奖华语片几乎全部都在里面折戟沉沙的消息,但是今年的战旗他可绝不认同兄长的认知。
  “要有点信心啊哥,”唐离表现的比贺雁齐这男二号还要有自信:“肯定能拿到奖的。”
  “拿一大堆奖。”
  对于这种类似于孩童的野望的幼稚预言,贺雁齐只当它是唐唐拿来安慰自己的笑话,一笑了之。
  唐离跟在他后面,见到兄长不拿自己说的话当回事,挑了挑眉毛,背着手老气横秋的踱来踱去,看的贺雁齐眼睛有点发晕。
  “好了好了,唐唐,你坐下。”
  于是唐离就乖乖的坐到贺雁齐身边,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巧的就好像是贺雁齐的傀儡。唐离为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比喻愣了愣,随即应和的笑了出来。
  他是兄长的傀儡。被感情的线拉住,困在兄长的心里,却并不想出来。
  唐离看着贺雁齐的侧脸,兄长大人正在擦皮鞋,他即使是做最细微的事情也依然一丝不苟,眉眼间都是专注,唐离突然怀疑,是不是兄长手中的那只皮鞋,和自己是等价的。
  和一只皮鞋闹脾气……说出去真是太丢人了。唐离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宽慰自己男子汉大丈夫胸襟宽广,神情古怪,让直起身来的贺雁齐吓了一跳。
  “看什么?”
  看你和你的鞋。唐离对贺雁齐露出笑容,少年本有着继承自母亲的精致容貌,却在这年犹如苍松拔节一般,变得面容清俊,多了几分英气,此时微微一笑,倒让贺雁齐看的有点呆。
  他虽然掩饰的快,却被唐离一眼发现,两个人相处十余年,早就熟悉彼此至骨子里,若是敞开心扉,便就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色诱的资本,唐离笑的越发欢脱起来。
  这样就不是“清俊英气”的少年了,这是花枝乱颤的如花。贺雁齐敲敲他的脑袋:“看你什么样子!”
  真有做兄长的架势。唐离缩回头,从贺雁齐的兜里掏掏掏掏出手机:“颁奖晚会几个小时啊?”
  “不会太久的。”贺雁齐回答:“要是烦了我就带你出来。”
  唐离看兄长还是一副罗严克拉姆奖不重要的表情,暗暗抽了抽嘴角,他倒想看看兄长跑了之后颁奖给他人不在的场景,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观众的责任心制止了他。
  贺雁齐和唐离他们先要和《战旗》剧组的其他成员会合——主要是贺雁齐。
  几乎是在看见顾祈的刹那,唐离就觉得兄长的气度不一样了,本来贺雁齐虽然冷淡,却算得上文质彬彬谦谦君子,做明星的气场十足,给人一种豁达的感觉,然而顾祈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的打个招呼,这为人兄长者就不再做表率,反而变得立刻多了几分刻薄的味道,连打量顾祈的眼神都充满了赤裸裸的不屑。
  幸亏顾祈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面上笑的温柔,也是半分暖意没有达到眼底,看贺雁齐的温度还不如看唐离的时候暖和。
  “哟,唐离,真是好久不见。”顾祈老远的招着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冲着贺雁齐,他却等这两个人走进的时候奔着后面的少年去了。
  贺雁齐脚步一顿,唐离差点撞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贺雁齐往旁边一拽,做兄长的站在两个人中间,微敛的眼神似乎都要弥漫出杀气,唐离一直对贺雁齐为什么讨厌顾祈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简单认为是因为八字不合的缘故。
  即使是充当镇场子的时候贺雁齐都没露出这样的气势。
  可惜的是顾祈似乎不怎么识货,对这样的“王八之气”视而不见,对贺雁齐翻个白眼,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楚河汉界的划了眼看就要对掐一般。
  “小唐啊,上去劝劝你哥啊。”旁边的导演看不过眼,多少是公众人物,这样怎么好意思,被拍到了简直丢人丢到国外去。
  “劝我哥揍他?”唐离的回话简直唯恐天下不乱,他看导演的眼神无辜极了,好像真的是这么想一样。
  反而是贺雁齐听到这个话,觉得自己这样在幼弟面前和另一个不上档次的家伙斗气,实在是太跌分子,从鼻子里用后鼻音哼了一声之后就转身,领着唐离往旁边的几个演员身边走去。
  顾祈在后面龇牙,这位大明星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亲民特质,比起贺雁齐那股让人高山仰止的气度,顾祈堪称拿得起放的下大丈夫能伸能屈。
  比如说娱乐节目里就能看见他的搞怪糗事贺雁齐的就永远找不到。
  贺雁齐几乎是娱乐圈这个幺蛾子多的一塌糊涂的圈子里的一朵奇葩。
  走红地毯的是顾祈和贺雁齐。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非常可悲的是,作为导演所追求的纯爷们的浪漫的极致的《战旗》,并没有能够拿得出手的重量级的女星。
  里面插个话打个酱油的数不胜数,却都在顾祈和贺雁齐二人的光芒掩盖之下显得暗淡无光。
  当然,剧本本身也并没有给女人们什么特别的幻想。
  所以它能红,也曾经让许多影评人大跌眼镜,因为这部电影竟然连当下大片必须的元素——爱情——都没有。
  但他就是红了。
  唐离则跟在剧组的几个后期一起,他们并不需要像导演明星那样走红地毯,也没有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低调的就像是暗夜里的来客。
  “我喜欢那个十万军马攻城的场面。”唐离和后期的一个小哥絮絮叨叨,两个人像个老鼠一般。
  “哎哎,那是我做的,当时弄死了。”
  “你做的?!难道不是群众演员?”
  “哪有那么多群众演员!”小哥对唐离的见识浅薄表示不屑:“十万啊!”
  唐离还是一脸惊诧:“不是说十万PLA群众演员,随叫随到吗?”
  “……你从哪里听说的?”
  可见圈内圈外,是两个世界,道听途说不能信。
  道听途说不能信。
  贺雁齐盯着面前的话筒,脸上几乎能挂下一层寒霜下来。
  也就顾祈还表情轻松,没什么大变。只是看着面前的记者,眼睛眨啊眨,无辜的紧。
  “咦,我哥怎么了?”唐离还在状况外。
  导演对这个“行李”瞅了一眼,难得提点他:“那个记者,问阿雁绯闻的问题。”
  “绯闻?”唐离压下心里的一点不舒服,重复一遍:“什么绯闻?”他哥明明是最洁身自好的。
  而且已经引退了。
  “和顾祈的绯闻。”后期小哥插嘴。
  唐离僵住,有点明白过来兄长的气势为何而来,又有些疑惑:“那顾祈怎么不生气?”
  “啊,”导演叹了一声,很是高深,唐离乖乖的等着他的解释。
  “顾祈听不懂英文。”


  32、血雨腥风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说的就是这一届的罗严克拉姆黄金狮子奖的状况。虽然号称面向全球,但是实际上它还是有一定的偏帮的。
  华语片一直在国际市场上打不开门路,与这些都逃不开关系。因此这一次的罗严克拉姆奖竟然会把含金量最高的最佳影片奖,最佳剧本奖,最佳导演奖,可谓是满载而归。
  最佳表演奖也有《战旗》的一席之地,顾祈和贺雁齐双双获奖,两个亚洲人的面孔出现在颁奖晚会的舞台上让许多人都十分惊愕。
  可悲的是没有一个女角。
  即使是贺雁齐以及导演他们对《战旗》十分有信心的人,也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拿到这么多奖项。
  这对那些一贯对非欧美文化圈的影片十分吝啬的颁奖委员会来说简直是一次挑战。
  贺雁齐和顾祈红了。他们在国内虽然被媒体天王巨星的名头加了一堆,在外国尤其是在欧美是并没有多少影响力的。对A国的媒体来说,这两张新面孔只可算作是腻味平日里的娱乐的一副调剂。
  对于这样的情况,贺雁齐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喜欢演戏,做不一样的人,在国内攀爬了十年,却是等到退隐,才能算做到达事业的巅峰,无不是一种讽刺。
  再加上它别开生面的开幕。
  “亚裔男星JUDY,”唐离一板一眼的读着,为杂志上面的措辞所娱乐,倒在沙发上乐不可支:“携男友同为男星的BELLY共同出席……”
  贺雁齐截断弟弟手中的娱乐,随手丢到垃圾桶里,看向唐唐的眼神有些无可奈何,唐离笑的腹痛,却只能强自抑制住,谁让他是自作自受呢?
  “哥,为什么叫JUDY啊……”唐离的着眼点似乎有些问题:“不如叫JULIET好了。”他蹭着贺雁齐的腰往兄长怀里钻:“我就叫罗密欧吧。”
  回应他的是贺雁齐给他的一个糖炒栗子。唐离自己钻进贺雁齐的怀里,算是送上门来,自作孽不可活。
  比起还能把这当做笑话看的唐离,贺雁齐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暴的状态。也幸亏他脱离剧组,是和唐离单独住的,否则的话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和顾祈打几个照面,两个人搞不好就要火拼了。
  “下午带你出去玩?”贺雁齐问,唐唐难得出来,贺雁齐对他从来百依百顺,自然乐得让他好好玩玩。
  反而是唐离抗拒的在他腿上躺着摇头,贺雁齐拨弄弟弟头上的头发,虽然养的有些长,新生的毛却在下面,刺的贺雁齐的手掌痒痒的。
  “你们不是有庆功宴吗?”唐离捉住兄长的手问,贺雁齐的手并不像普通男人那样骨节宽大,反而十分修长,又保养的不错,漂亮的很。唐离一根一根的掰过来,再一根一根的掰过去,说话的时候无聊极了。
  贺雁齐一愣,像是随后才想起来一般,脸上一闪而过怒色,随后又有些犹疑,唐离自然知道这是兄长在看见顾祈那张望而生厌的脸以及和同事们一起庆功之间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最终贺雁齐还是勉为其难的决定珍惜这最后一次的机会,毕竟罗严克拉姆黄金狮子奖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获得的,他能够拿到最佳男配的奖项,并不仅仅是靠他的演技,与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导演,好吧,再加上顾祈,都是分不开的。
  这样爱憎分明的贺雁齐唐离从没见过。没有来由的,任性的厌恶着某个人,像个小孩子一般。唐离为自己的想法笑出来,微弯嘴角,贺雁齐对着镜子穿上西装,誓要把顾祈那家伙踩在脚下,看见唐唐站在他背后笑,也柔和了眉眼,侧过身就弯下腰来,在唐离的嘴边亲了亲。
  动作熟稔又自然,仿佛已经经历过千百遍。
  唐离将领带递给兄长,他这辈子谈恋爱的方式似乎不太一样,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谈理想谈人生谈感情什么的美好约会,他和贺雁齐在一起生活多年,彼此熟稔,早就没有了去经营那些刻意的氛围的精力。
  反而万事随心,倒像是老夫老妻。
  不过贺雁齐是绝不会同意唐唐的这种比喻,以他看来,老夫少妻才比较像。
  唐离摸着自己嘴角,看着贺雁齐的脸,思考哪里下嘴比较好,贺雁齐却没给他机会,兄长又低下头,就着拿领带的动作将唐离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亲上唐离的眼睛。
  那双清亮的眼睛。唐离的心随着兄长清浅的呼吸而跳动,然后垫了垫脚尖。
  “哥?”
  “嗯?”做兄长的似乎志得意满。
  “我才十六岁。”
  贺雁齐歪头看弟弟,不太明白的皱眉。
  “我还会长高的吧?”唐离忧心忡忡。
  《战旗》满载而归的消息早在罗严克拉姆奖颁布的当晚就被记者发回了国内,包括贺雁齐和顾祈的绯闻。
  这对相对保守的国内而言,不亚于一场地震,顾祈拿到了奥斯卡的最佳男主角,完全不愧于别人加诸于他头上的影帝称号,而贺雁齐,更是不遑多让。
  这两个在国内演艺圈可谓举足轻重——哪怕贺雁齐已经引退——的人物出了这样的绯闻——甚至几可称之为绯闻的新闻,无论经纪人怎么抹,似乎也是抹不平的。
  皇朝也焦头烂额,搞什么不好,非要搞基,还和本公司的人搞,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贺雁齐到达酒店的时候,正好顾祈正在应对总部来的电话,他此番到A国,经纪人并没有跟来,此时王浩正在电话那头阴测测的询问相关事宜。
  “我怎么可能看上他……”顾祈说的豪迈:“我真的……”
  “哎我告诉你,别毁我的清誉啊!!”
  “你妹!”
  顾祈挂了电话,一转头就看见贺雁齐站在一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自打他俩相识之后贺雁齐就没给过他这样的好脸色!!
  “其实我不介意。”贺雁齐说了这么句话:“虽然和你,”他打量顾祈的眼神就好像有多嫌弃眼前的大型垃圾一般。说不定不是好像:“实在是不符合我的品味。”
  “那真是抱歉啊。”
  贺雁齐完全不理会顾祈的不满,他的怒火早在听懂了记者的英文的时候就发泄了出来,但是显然这蠢货到现在才明白状况。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让贺雁齐心情好了很多。
  他和唐唐的事情,不可能瞒一辈子。贺雁齐低着头,踏进了包厢里。
  唐离并没有陪着贺雁齐一起去参加庆功宴。
  那毕竟是兄长的宴会,和他毫无干系。唐离在送走贺雁齐之后,就自己带了手机和钥匙,上街去走走。
  L城依然热闹非凡。
  这就有些不同寻常,虽然L城算得上是A国的大城市,但是比之于国内的人口密度,L城并不该有让唐离也觉得拥挤的人口密度才对。
  街道两边的大屏幕上有着带着疯狂意味的宣传,煽动人心,唐离远远看着上面的广告词,却没费心去了解上面说了什么。
  到底不是母语,没有本能,一不用心,就跟睁眼瞎一模一样。
  一直到了世纪广场,唐离找个地方坐着,看着广场偏南方向上重播的画面,才有一瞬间的恍然。
  两国互相友好访问,A国正在办他的国家的文化节。
  L城素来和国内的K城有着良好的经济交往,因此在这次的活动中拔得头筹,比别的地方要热切多了。
  怪不得。唐离感慨,怪不得这一次的罗严克拉姆黄金狮子奖给的那么豪爽。
  以为是雪中送炭,原来是锦上添花。虽然知道兄长他们拿奖实至名归,但是唐离知道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不舒服。
  口中说着艺术与政治分开,自己却拿两国关系做筏子,倒也好意思。
  “您好,你是中国人吗?”正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唐离突然听到母语,在这满大街叽里呱啦的外语中显得分外亮耳,他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男人,站的像标枪一样笔直的,虽然剑眉星目,却表情柔和,一股书生气和英气奇妙的混合,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唐离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的?”
  对方微微一笑,俏皮的眨了个眼睛:“看来先生是中国人了。”
  “想必你也是。”唐离点点头,所谓他乡遇故知,也不过如此:“我叫唐离。”
  “不,现在可不是寒暄的时候。”对方神色动了动,依然含着笑意,却似乎有些为难:“抱歉,唐先生你知道哪里有卫生间吗?”
  本来没什么事的,但是听见这个男人这么一问,唐离就有种条件反射的感觉:“我刚刚好像看见了路标……”唐离站起来,在男人制止前道:“同去同去……”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十分内敛的笑容,转了个身,就随唐离一起走了。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标杆,戳在人群中,脊梁挺的笔直,十分扎眼,如今动起来,又步伐稳健,同周围懒散的迈着步子的人有着明显的差别。唐离在旁边看了,心下有了结论。
  卫生间还是比较好找的,唐离和男人同时进去,似乎一次上了同一个厕所的交情就足够他们换帖什么的,出来就一副感情甚笃的模样,对方手中还抱着上衣,唐离看对方把西装裤穿的笔挺连褶都不打深深怀疑是不是苍蝇站上去都会滑了腿,对比一下自己的状况,即使是不怎么注重外表的他也觉得有些惭愧。
  “唐先生是在这里留学吗?”
  于是年轻的唐先生更惭愧了:“没呢,我是陪我哥到L城来玩的。”“哦。”对方点点头,随意的打量着周围的热闹的人群:“很热闹啊,这几天比以前热闹了好多倍。”
  “你住在这吗?”唐离问。
  “嗯,去年来的。”男人冲唐离点头:“还要在这里住三年。”
  “你是来留学的?”
  “哈,”男人笑起来:“别学我的问话啊唐先生。”
  在他重生之后,还没人这么喊他呢,除了某个心理医生。唐离笑眯眯的听了,与陌路相逢的人聊天的感觉意外的有趣。
  “对了,”唐离突然想起来,站住了问:“别总喊我的名字,我却只能喊你喂啊,刚刚都忘了问了。”
  “问我叫什么名字?”
  唐离点头。
  男人却出其不意的伸出手来,揉了揉唐离的脑袋,头发被弄的乱糟糟的。
  “我叫唐谦。”


  33、抽丝剥茧

  唐离和他的母亲长的非常像。
  又有说外甥像舅的,因此他和唐谦也有几分相似。
  “需要我的电话号码吗?”当唐离翻看了短信之后告诉唐谦他要回去之后,做舅舅的这样问。
  两个人只来得及寒暄几句。对于这个上辈子从没见过的舅舅,唐离还是有几分好奇的,但是显然贺雁齐对放任唐离一个人满世界溜达很不放心。
  听到唐谦提到这个,唐离拨弄了几下自己的手机,然后哼了一声:“号码,能打的通吗?”
  在第一次接到唐谦的电话之后,他就曾经回拨过去,然而似乎那个号码的主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拨通过。
  唐谦也想到这个问题,冲唐离笑了笑:“可能打不通。”
  他说的镇定极了,一点都没有在说出之前的邀请后再陈述这样的事实似乎不太恰当的自觉。
  “那还给我干嘛……”唐离抱怨,说他对这个舅舅没好奇心那是假的。
  “以防万一,也许就通了。”唐谦从唐离手中拿过手机,开始输入号码:“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六。”
  “什么?”
  “那一天它可能是通的。”
  “那就是平时他都是不通?!”唐离觉得自己这个舅舅简直是天外来客,没法理解,明明之前看起来还是个正常人。
  “祝好运。”对方这么回答。
  两个人最后在车站分手,唐谦看着唐离上了车,才转身离去。
  这个孩子和姐姐很像,唐谦暗暗想着,然后大步迈出去。正因为觉得唐离眼熟,他才会上去搭讪。
  贺雁齐在L城他是知道的,毕竟罗严克拉姆奖的颁奖晚会有电视直播,次日的报纸铺天盖地。果然是这个孩子,唐谦对自己的直觉从来坚信不疑。
  他的口袋里装着手机,却没把它拿出来让唐离写上号码。
  此时手机震动起来,唐谦接起,就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老大,你跑那去了?”
  “上个厕所。”唐谦低声回,带着份轻松惬意。
  “不至于吧,上这么久,我们都在上面等你呢。”有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唐谦将手中一直抱着的西装上衣往上提了提:“我又不必出场,还是在场下看着吧。你们有事,找老胡不就行了么,”
  “胡哥在BOSS那里。”
  事后唐离看到新闻的时候不由得的扼腕。
  他的英语程度相较于他——现在的生理年龄——所受到的教育而言,算是十分出众,更何况电视新闻还配了图。
  “早知道我就迟点回来了。”唐离一边喝水一边和贺雁齐咕哝,对方下午喝了酒,有些不舒服,躺在沙发上,唐离倚在旁边,坐在地毯上。
  “怎么了?”贺雁齐问。
  “BOSS啊!活的啊!!下午到世纪广场去演讲了啊啊啊!!”唐离道:“活的!”
  说的就好像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珍贵化石一般。贺雁齐为这沉不住气的表现所娱乐,伸手摸了摸唐离的脑袋。
  就像之前唐谦曾经摸过的那样,然而感觉又全然不同。唐离放开手中的遥控器,爬上沙发,虽然有些挤,但是两个人拢在一起又不是不行。
  贺雁齐的腰被他紧紧抱着,却不敢动,生怕把唐唐甩了下去,于是唐离得寸进尺往上蹭,贺雁齐往后挪挪,贴上沙发的靠背:“你安分点吧。”
  “唔,一起。”唐离咕哝。
  这倒没什么好不满的。贺雁齐腾开地方,唐唐的脑袋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蹭的他痒痒的,估计是因为下午出去转了转,甚至还能闻到太阳的味道,想到唐离离开了自己这么一会儿,贺雁齐的眼神就暗了下去,在灰暗的房间里仿佛有冷光一般。
  他完全不想让唐唐离开,到哪里都不行。
  最好把唐离拴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或者就困在房间里。
  躺在沙发上,即使唐唐就在他身边,他心里那日复一日加深的恐惧也时刻在噬咬着心脏。贺雁齐并不知道是他先得偿所愿,还是先被逼的发疯。
  没关系,没关系。
  他总是能忍的,就像以前一样。
  唐离最终也没有和贺雁齐谈谈关于他的舅舅的事情。
  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的母亲不好奇,然而他依然记得虽然上次是兄长流露出要把自己送给舅舅的意思,最终怒意隐忍的也是兄长。
  这绝对算是触动了贺雁齐的底线。
  即使贺雁齐并不曾表现过来,当初在心理医生那里他所知道的却比贺雁齐听到的更多。
  哪怕他同意了和兄长在一起,享用这背德的爱情,对兄长而言,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贺雁齐虽然表面上装的镇定如常,甚至比以前更加宽和大度,唐离却记得王医生告诉他的,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有的时候,唐离不得不为兄长是个出色的演员而头疼。
  后来唐离再也没见过唐谦,那个号码在唐离第一次拨过去之后发现是个空号之后,就再也没用被找出来过。
  偶尔,唐离会想会不会自己是做梦,或者说是遇到了一个骗子。
  他上辈子从未了解过母亲的娘家,外公外婆这样的关系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过,这让唐离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个孤女。
  而今他才知道原来母亲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她也有个弟弟。那个英俊挺拔却又有着一股微妙的违和感的男人,那是自己的舅舅。
  只可惜这个舅舅似乎有神出鬼没的爱好,唐离叹气,松开手中的鼠标,他什么都查不到关于唐谦的消息。
  这个舅舅和他的母亲,若不是舅舅提出来,关系淡漠的几乎就是没有,完全不像是有着血缘牵绊的亲人。
  想到这,唐离脑子动了一动,他删除了唐谦两个字,输入了另外一个名字。
  唐北媛。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要了解自己的母亲。
  也许他大概真的是天性薄凉,就像当初他感慨的那般,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死去,就留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不过谁会想到在互联网上搜父母的名字呢?
  搜出来的信息却让唐离咂舌,他的眼睛快要脱窗,数十页的搜索结果让唐离差点以为他打错字。
  却没有。
  “唐唐?”贺雁齐推门进来。
  “哥……”唐离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涩,贺雁齐却先他一步看见电脑屏幕上的网页,有些纳闷的歪头:“你搜你母亲做什么?”
  “我母亲,原来长这个样子吗?”他都忘了。
  “嗯。”贺雁齐脸色似乎有些歉意:“父亲似乎在为你母亲烧七的时候烧光了她所有的东西,我也没找到她的照片。”唐唐的脸色让他有些心疼。
  他都忘了这件事,忘了唐唐也会想起父母,毕竟那两个人早就死去多年。
  然而血缘,似乎确实斩不断。
  “没关系。”唐离扯开笑容,有些虚弱,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冲击,百科上母亲的脸让他有些陌生,却让他想哭。
  像个百货超市里走丢了许久的小孩子,终于在保安那里等来了焦急的父母,本来忍着一脸的倔强,此时却要哭要哭的抽噎起来。
  “我都不记得了。”唐离喃喃:“明明生了我,我都忘记了。”
  “没关系,那时候你还小。”贺雁齐抱着他,亲吻少年湿润的眉眼,浓密的睫毛被兄长细细的舔过,异样的感觉让唐离微微躲了躲。
  “她肯定对我很好,就像全天下的母亲一样。”
  “嗯。”贺雁齐间断的应声,唐唐虽然带着笑,却让贺雁齐心疼。
  他都忘了唐唐失父失母。
  “我却早就忘了。”唐离重复,为什么呢?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好了,到时候带你去扫墓。”贺雁齐揉捏着唐离的耳朵:“十六岁了还这样哭,丢不丢人。”
  贺雁齐压低的声音就像他一直给唐离的感觉那般,就连在唐离最憎恶贺雁齐的时候,他也知道这个男人可靠的过分——而那个时候他不信任他。
  此时他却能安下心来。
  “再过两年,”唐离笑起来,轻快的模样让贺雁齐松口气:“等我十八了,我就不哭了。”
  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起来。贺雁齐愕然,忍不住又捏了捏唐唐的脸。
  “喂哥!!疼啊!!”
  这家伙,贺雁齐一边关闭网页一边有些忧心,脾气风风火火的,难道是青春期心理不稳定?
  唐离没感受到兄长打量的目光,走出房间去预备给自己倒一杯茶。
  唐北媛的百科里,父母的一栏都是空的。
  也没有兄弟姐妹。
  那么他的舅舅,是哪里来的?
  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上辈子堪称是无知者无畏,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活的轻松自在。
  唐谦。
  少年唐离回到久别的学校之后才知道罗严克拉姆奖余温未退。
  当孟承晋拉着他到厕所里鬼鬼祟祟的询问“你哥和顾祈是不是有一腿”的八卦的时候,唐离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暴跳而起抄一块砖头就冲着朋友的脑袋而去。
  但是他已经十六岁了,失去了豁免权。
  于是孟承晋平安无恙,带着哎嘿嘿嘿的荡漾笑容一脸期待的等着他的八卦。
  “没这回事!”唐离斩钉截铁的回话。
  “哎!别瞒着,”孟承晋拍他:“你不是说过你哥是GAY吗?”
  “我怎么不……”唐离正想矢口否认,突然进入想当年的模式,那个时候……他还是个青葱少年,回家就看见了……
  “那是意外。”唐离阴沉着脸,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大意。
  孟承晋睁大眼:“不是吧兄弟,这个时候给你哥洗什么白啊!”
  唐离又不能违背良心说他哥其实确实是GAY没错,于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阿晋……我想起来了。”
  “什么?”孟承晋果然就跟着跑题,这一招百试不爽,让唐离渐渐觉得没什么成就感了。
  “那天我哥他们去东华路的建筑工地里救我,你怎么在那?”
  “……”孟承晋微微张嘴,却没回答,只是耸耸肩。
  “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吧。”唐离又说,陆昭的势力一直局限于M城及省内的一些地方,对K城鞭长莫及,对文飞这个凭空出来的文家少爷,能查到不知道要等多久。唐离憋的厉害,却无人可说。他只打定主意,要和兄长守在一起,安安分分的过一辈子。
  这一次孟承晋躲不过去,他眼神微微闪了闪,然后开口。
  “唐离,这可不是因为连佳那个女人啊……”
  “谁问你这事!!”唐离到底没忍住,手提板砖就抽了上去。
  不过知道连佳的那点事的,也就阿晋了,他这么说,幕后暴露无遗。
  “你没和我哥说?”
  “你不也没说?”孟承晋回话。他一贯就是个爽朗的高中生,虽然爱好逞凶斗狠了一点。这么轻轻巧巧的一问,反而露出几分异样出来。


  34、长大成人

  唐离高三的时候终于十八岁。
  如果这是一款网游,那么十八岁就相当于是从新手级别出师,大概会获得“成人”成就,并且不再会有新手保护。
  但是这并不是网游而是现实,于是唐离躲在桌子后面,一边抓着手机,一边时刻注意着教室的动向,生怕被班主任给抓到。
  阿晋已经有几天没来上课了。本来唐离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连续一个星期没来,就是一件值得注意的问题了。
  “阿晋,你这些天怎么都没来上课?!”
  对方似乎被他的电话吓到,呼吸停滞了几秒之后才响起声音:“哦,唐离啊。”
  “废话。”
  “我明天就去。”孟承晋这么应承着,反而让唐离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都高三了……”唐离咕哝,少年时觉得高三就是噩梦,实际上回头来看,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是啊,都高三了。”孟承晋笑嘻嘻的,一边接着电话一边递送文件给游浩然:“放心啦,我明天会去。”
  话音未落,唐离就挂了电话。孟承晋瞅瞅手机,耸耸肩。
  “怎么了?”游浩然在桌子边问。孟承晋伸了个懒腰躺回沙发上:“要倒大霉了。”说完,还露了个非常惬意的笑容:“嘿嘿。”
  同甘共苦什么的,可见果然是狗屁,唐离站在班主任跟前,被提溜着带出了教室,然后在外面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享受了一番班主任的训导。
  “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学习的?!!”
  “嗯。”唐离乖的出奇,这个他最拿手了,在兄长手下身经百战。
  “马上就要高考了知不知道?!!”
  “知道。”声音闷闷的,好像真感到了紧迫感一样。
  “不要以为上次月考成绩好就飘飘然了!全国这么多学生!!”
  “是。”
  “……”班主任瞪着这个家伙,最终将手中没收的手机拿到唐离跟前:“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也不小了。”
  “嗯。”又是一字真言。
  “手机,我就拿回去了。”最终班主任这么说:“毕业后还给你。”
  “老师留步!”唐离心里一凛,虽然这么想,却没说出口,只能闷闷的应了。
  阿晋,我这次可为你大出血了。
  晚上贺雁齐知道唐离手机被没收之后皱了皱眉。
  “我明天去一趟你们学校吧。”最后贺雁齐这么说。
  “不必了。”唐离连忙拒绝:“本来确实是不允许带手机的……算了,被收了就收了,也不过就两个月的时间。”
  对于唐离的这种态度,贺雁齐不置可否,他虽然愿意说服自己相信唐唐,却总是没办法控制潜意识里的不安全感。
  有着手机在唐唐身边,让他随叫随到,贺雁齐才觉得能够稍微安心一点。
  唐离看他神色就知道兄长在想什么。
  不过此时他却有一点八点档里的主角那酸不拉几的想法,比如说甜蜜的负担什么的。
  贺雁齐已经回到贺氏两年,他在演艺圈退的干干净净,让人称奇。唐离有的时候会想为什么兄长会在最鼎盛的时候选择告别聚光灯。
  后来想明白了,反而说不出口。他和贺雁齐在一起的太自然,害他自己都忘了这本是不容于世的。
  聚光灯下没什么能藏的了的,倘若几年后出现什么“搞基门”“乱伦门”那就完蛋了。唐离一边叹着气一边自嘲,有一句真理叫什么来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然而有的时候唐离又私心如果被发现就好了。
  被发现,他就光明正大的和兄长在一起,让这个男人安心。
  “唐唐?”贺雁齐被唐离诡异的笑容弄的有些恶心,忍不住出声问,即使他心目中唐唐一直都是个美好的青年,也架不住事实向着其他的方向发展。
  “嗯?”唐离瞅着他哥,纯洁的好像个兔子,贺雁齐这些天有些忙,贺氏开始向国外扩张,由于产业升级,贺雁齐在忙着向其他的企业寻求合作。
  这本来是当初贺雁齐接手的时候贺氏的课题,但和文氏的合作在两年前就被迫中止,因为各种缘故,而据唐离所知,文氏这几年在走下坡路。
  几年前他还不懂文飞用那么幼稚的手段嫁祸给文氏干什么,如今看着文飞日渐成熟的手段,他反而明白过来。
  怪不得上辈子之后文氏濒临破产,却被文飞救场,从此一飞振天。
  所幸,这辈子贺氏却绝不会成为文氏重新腾飞的垫脚石,兄长掌握了贺氏,虽然最开始由于长久不曾关注而有些不适,在一年多的磨合之后如今已经完全上手了。
  “哥,”唐离磨蹭磨蹭蹭到贺雁齐身边去。
  “干嘛?”贺雁齐问,他比较喜欢把唐离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有的时候恨不得让唐离一直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而不去上学。
  “哥再给我买一个手机吧,嘿嘿,哥你也换一个,要情侣手机。”
  贺雁齐抬头看他,露出一个微哂的笑意,似乎唐唐的提议幼稚的可笑,但是他却不舍得拒绝。
  “好啊。”贺雁齐这么回答,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客厅里扩散。
  阿晋第二天果然来上学了。
  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唐离有些疑惑,上课的时候也不停的偷眼打量孟承晋,心不在焉的,他还惦记着放学后和贺雁齐的约会。
  两个男人在一起,还从来没正儿八经的逛过街呢。想到这唐离又有些想笑,他的恋爱真是命途多舛,似乎从来不正常。
  “笑什么啊,好恶心。”孟承晋这么评价。
  “滚!”唐离没好气的回他,然后放下手中的笔记,偏头问:“你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上课?”
  归根结底,这个人还算是个好学生。
  孟承晋怔愣了一下,随即无声的笑起来,在喧嚣的教室里这个笑容显得既落拓,又谦和。
  “会考都考过了。”阿晋这么回答:“唐离啊。”
  “什么?”
  “我以后,就不念了。”
  “不念什么……”唐离猛的睁眼:“你不高考了?”
  “嗯。”孟承晋应下来,微微低头,似乎想要摸摸自己的鼻子,却又住了手:“你知道,我住在我兄弟家里。”
  “?”唐离有些莫名,他知道孟承晋父母早死,寄居在父亲的至交好友家中,还有个所谓的换帖的兄弟——当然对于这种换帖,唐离是不屑的。
  “反正上了大学读的书,我也用不到,我要去帮浩然,”孟承晋顿了顿,对唐离解释:“就是我兄弟,越早越好。”
  “你才高中生,能有什么用……”唐离不怎么赞同,他兄长虽然算是半只脚踏入黑帮,却一直对他保护的很好,他两世都不曾接触过这些东西,也不想接触。
  孟承晋看他的眼光好像在嘲笑兄弟你怎么这么天真:“真是的,是不是我朋友啊,”阿晋敲他:“那浩然他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呢。”
  事情最后无疾而终,阿晋打定主意,唐离根本劝不过来,却不由的有些好奇,阿晋的这个换帖的兄弟,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想起自己曾经认识一个小孩,天真又诡谲,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团子,却懵懂而危险,像是一柄开了刃的刀,却忘了套上刀柄。那个时候他还是灵魂,飘在空中无人能应,幸亏有这么个团子陪着,才不至于太寂寞。
  如今,却有兄长在他身边。想到这个,唐离露出笑意,有些期盼放学后和兄长的购物之旅。
  孟承晋同唐离道过别,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学校在训斥过他几回之后别无他法,最后也只能由得他去。
  “哎阿晋!”唐离突然想起来:“你的手机,不会换号吧?”
  孟承晋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应该不会,不过你要当心啊,关键时候手机响了说不定会害死我哟。”
  轻浮的语气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唐离逆着光,看这个被夕阳披上一层红霞的青年,也露出些许笑意。
  “日后找你去玩。”
  “平安康定的话。”
  最后机车咆哮着奔上公路,在密集的私家车中左右突进,眨眼就不见了。
  年轻的时候似乎总有许多变数。唐离吸口气,转回身,贺雁齐站在后面,似乎是刚刚从贺氏总部里出来,身上依然穿着西装,靠着车,原本是盯着唐离的背影在看,眼神专注却又晦涩,似乎没想到唐离会突然转身,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偶尔的时候,唐离也会察觉到兄长这样的眼光,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越来越随心,相互之间几乎没有设防,即便是贺雁齐这样善于伪装,也渐渐的开始出现疏漏的破绽。
  然而唐离依然对兄长那病态的心理束手无策,他听从心理医生的话慢慢的帮兄长疏导,大部分时间下顺着兄长,与其愈发的亲近——这都没什么难的,因为这完全是他本来就想要做的。
  但是显然,贺雁齐并不觉得够。
  “大明星。”唐离走过去,嬉皮笑脸的:“给我签个名吧!”
  贺雁齐动了动眉毛,看唐离的眼睛里露出笑意,带了些戏谑又有几分愉悦:“拿钱来。”
  “不是吧!”唐离夸张的叫。
  “只能签一个啊,”贺雁齐的模样好像他还是那个大明星一样:“签的多了,就不值钱了。”
  唐离装模作样的好像真要掏出纸笔来一般,然后借着车的遮挡,快速的在贺雁齐脸上亲了一口。
  贺雁齐看他有些自得的沾沾自喜的模样,很快从错愕中醒过来,伸手拉开车门,把弟弟塞了进去。
  “哎?!”唐离还没来得及失望,贺雁齐就弯腰探了进来,吻上唐离。
  “哪有这样的明星?”心满意足的唐离却开始得寸进尺的指责起兄长来了。
  露了一个淡淡的笑意,贺雁齐自己坐进车内道:“我当明星的时候可没有疯狂的粉丝吻我。”
  于是唐离挪挪挪到驾驶座的后面,趴在贺雁齐背后:“那我是贺大明星的头号粉丝啊。”
  “我怎么不知道?”贺雁齐一边发动车一边问:“什么样叫头号粉丝?”
  这把唐离难住了,他皱眉苦思,终于一拍大腿:“杨丽娟那样的!!”
  贺雁齐透过后视镜看他,似笑非笑:“唐唐,你就这点追求?”
  “贺大大!!娶了我吧贺大大!!!”唐离怪叫两声,没得到回应,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低级趣味:“哎……”他尴尬的咳嗽:“似乎太跌身价了。”
  贺雁齐没有说话,他专心致志的开着车,似乎什么都被抛之脑后。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直到做兄长的将车开到购物街的停车场,他才从驾驶座上起来,揽住在后面坐着的弟弟,亲了一下情绪有些低迷的唐离的额头。
  “等你十八。”


  35、人心不足

  过生日那天早晨唐离接到了孟承晋的电话。
  孟承晋要到K城去的消息让唐离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不是要帮你那个兄弟吗?”唐离刻意压低声音问,兄长永远是比他早醒的,他估计贺雁齐已经在外面忙碌比如做早餐之类。
  “是啊。”孟承晋的声音即使是通过电流的变频,听在耳朵里也依然清亮的很,配合着早上的天气,唐离走到窗前,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这是他高三这一年里难得的闲暇。
  “真是心有灵犀。”阿晋的声音突然在电话里面说。
  “嗯?”
  “我在下面呢。”随着孟承晋的声音,唐离透过窗就看见楼下院子外的马路对面站着的男人。
  即使已经是夏天,早晨还凉飕飕的,这个家伙却就穿着短袖衫站在路灯下面对他挥手。
  “呸,”唐离一边招手一边对着手机道:“我刚刚都没看到你。”
  “得了得了,你当我乐意和你心有灵犀?”孟承晋在那边也不服软,跺着脚同唐离商量:“下来见个面吧,我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唐离一边咕哝着,一边往外走,贺雁齐并不在屋子里,这让唐离略微有些奇怪。
  一直到站到孟承晋面前,唐离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孟承晋圾拉着妥协蹲在马路边,对着唐离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笑毛啊?”唐离不耐,伸出手去:“拿来。”
  “什么?”孟承晋莫名。
  “生日礼物啊!”唐离理直气壮:“我今天十八大寿!”
  得到的是好友一个鄙视的眼神:“得了吧,等你八十大寿的时候我再给你礼物。”孟承晋抽抽的:“一副水晶棺怎么样?”
  “去你妈的。”
  然后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唐离也蹲到旁边,只可惜他的睡袍不太听话,不停的往下滑落,害的他时刻分心。
  “怎么想到要到K城去?”唐离终于开口,他此时对K称早已无心理障碍,想起文飞偶尔还会冒出这是谁的念头。
  时间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爱情也是。
  孟承晋松开眉宇:“浩然让我去的。”他把玩着手机:“你知道,这几天政府严打的厉害。”
  唐离对这些多少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贺雁齐就帮陆昭洗了不少钱,陆昭早就开始着手洗白家族,通过风投等各种方法转移资金浮上明面已经做了很久了。
  “浩然预备到别的地方看看。”孟承晋说这个话的时候眼睛有些不正常的发亮,但是对着唐离的笑容依然显得很落拓而坦荡:“M城的蛋糕,都被陆家吃光了。”
  兄长是陆家通吃的帮凶的青年尴尬的呵呵了几声。
  “我算是打头阵吧。”最后孟承晋站起来,唐离高中窜高了不少,却似乎还是比这人矮了几公分,而且眼看着追上无望了。
  唐离蹲在下面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阳光晒的他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一般。
  “阿晋。”
  “嗯?”
  “你喜欢的人……”唐离斟酌的开口:“就是你的兄弟吧。”
  “是啊。”孟承晋对唐离的猜测并没什么吃惊的表现,大大方方的应承了:“早知道我要走,就先带你去看看他了。”
  “说起来,去年你被绑架之后救你的,应该说是我家浩然才对。”
  唐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就是你家的了?”
  “兄弟嘛。”孟承晋回话。
  除了兄弟,再无其他。唐离瞅着这个自己最好的朋友,心里五味杂陈,他自然知道K城的状况,那里的地头蛇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外来户来分蛋糕。
  阿晋也不过才十九而已。
  原来你的野心,就是你的爱情。
  唐离拍拍孟承晋的肩膀:“好了,我你也见到了,礼物你又没送,我就勉为其难的送你到马路对面,公交车站自己找啊!”
  “没良心的!”孟承晋唾弃他,锤他一拳。
  送走阿晋的时候唐离突然想起来,之前阿晋说不会念书了时候的傍晚,他说的那句话。
  “平安康定的话。”
  “唐唐?”贺雁齐一手抱着纸袋,一边招呼,唐离扬起脸走过去,从兄长手中接过还散发着热气的包子。
  “……唔……”唐离随手拿了一个递到哥哥嘴里,自己又啃了一个,瓮声瓮气的读起来:“祖传老偏方……”
  “这什么包子啊?”青年于是惨兮兮的回头看大哥。
  贺雁齐弯弯嘴角,一边推着唐离往前走一边答道:“祖传秘方,专补脾胃。”
  一嘴药味的唐离缩缩脖子,他早就将当初遭受的无妄之灾抛之脑后,全然忘了自己可怜的脾脏,却被贺雁齐心心念念的惦记着。
  “我早都全好了。”
  贺雁齐给了他一个无知者无畏的眼神:“吃你的吧。”
  有谁会在生日的早晨吃着这么悲惨的早餐呢?
  “刚刚怎么在外面?”贺雁齐漫不经心的问,唐离喝水的动作一顿,然后才回答:“送同学。”
  兄长一直都不喜欢阿晋,无缘由的。
  或许他知道原因,比如他和阿晋走的太近,比如阿晋曾让他住院。这些他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在兄长心里都是刻痕,贺雁齐比他更在意他。
  这样想容易让唐离产生自得的情绪,于是他连忙打住乱奔的脑子:“一会儿哥陪我去学校吧。”
  “可以吗?”贺雁齐淡淡的问话,却没有否认的意思。
  “当然。”唐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眉飞色舞的道:“我在学校三年还从没炫耀过我兄长是贺雁齐呢!!一会儿要哥给我撑场子。”
  贺雁齐坐在一边,慢吞吞的喝着碧粳米的稀饭,看唐唐快活的样子,自己的心也觉得活泛起来。
  他才三十多岁,却觉得早已苍老,只有在看着唐离的时候,才有股生气涌现出来。唐唐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那好吧。”贺雁齐应下了这差事,将豆浆递给唐离,顺便替他理了理乱翘的头发:“喝了,我送你去学校。”
  唐离乖乖的接过豆浆,暗地里挑眉。
  兄长那么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应了下来。
  明明是早就做好准备,今天放假。
  高中毕业礼。
  最终还是没有如何炫耀,唐离在学校素来低调,并不同他人有多少交往,因此即使是毕业礼也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同学们快活的扔书,互相留着同学录。
  这些对他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唐离本来还想过来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此时反而有些不耐,他第二次的十八岁生日,难道就要这样过?
  然而贺雁齐还在班主任那里,就像其他的同学家长一样。
  “唐离。”连佳走过来,她在高二的时候就分到文科班去了,和唐离不但不在一个班级,甚至不在一个楼层:“你考的怎么样?”
  “一般般吧。”唐离很是谦逊的回话:“你呢?”
  “也差不多。”连佳站到唐离旁边,同他一起看着对面闹腾的家伙们,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显然也是愉快的。
  唐离想了想,还是同她寒暄起来,毕竟把一个女孩子晾在一旁,实在不是绅士所为:“连佳,你报了什么学校?”
  “K城的。”连佳微微一愣,随即答道。
  这个答案,唐离沉吟了一下,默不作声,她没回话是什么学校,反而说是K城的。想到这,唐离心里一动,看了一眼旁边的这个女生。
  他们从初中就认识,连佳还是唐离那可笑的初恋。
  而他们之间,横贯着一个文飞。
  “你知道……”唐离斟酌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飞在K城,对吧。”反而是连佳先说了出来,脸上依然带着不似作伪的笑意。
  “其实我填志愿的时候是有想到这个,”她大大方方的承认:“不过我可不是因为爱他才去K城的。”她摆弄着自己的书包:“我是想啊,如果再K城能看到他的话……”
  “你要干嘛?”
  “甩他一巴掌好了。”女孩这么说。
  于是唐离莞尔,露出笑容,这个女生果决坚强,十八岁比他二十八岁都坚定:“要帮手的话,记得来找我啊。”
  “谁要找你,我要找警察。”
  唐离还要说话,就看见连佳睁着眼睛盯着他背后,一脸错愕,他寻思了一下,立刻回头,贺雁齐站在后面,面容温和,并没什么不妥。
  “哥。”唐离喊,连佳惊诧的看他,然后再看看贺雁齐,方才慢慢的开口:“这么看……是有一点像啊……”
  “你认得我哥?”
  “贺雁齐啊!!!”连佳叫,扯着唐离的衣角:“过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你哥的粉吗?!!!这么多年都瞒着!!”
  于是唐离真的惊讶了,他可没想到兄长的魅力这么大,老少通杀,隐退了还魅力不减。
  “那就把我哥借你好了。”话刚说出口,唐离就意识到不妥,连忙看兄长的脸色,贺雁齐却依然神色如常,还十分温煦的同连佳寒暄起来,反而让唐离在后面,惊讶之余又有些失落。
  随即他就唾弃自己,兄长能逐渐恢复是再好不过的了,有什么好失落的。
  一直到晚上,若不是唐离在贺雁齐做饭的时候闯进去,他根本不会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哥!!你干什么?”唐离带着怒气走过去,贺雁齐却充耳不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面容平静,也没什么怒气,却一直在水龙头下不停的冲刷着自己的手,一旁早晨新买的洗手液,已经倒掉了大半瓶。
  “贺雁齐!!”唐离叫起来,一把把兄长拉开,关了水龙头,就将贺雁齐拽到了客厅:“你在做什么?!”
  做兄长的看唐离的动作好像有些陌生一般,打量了片刻之后才露出笑容,眼角的弧度带了些妖艳,却更显得诡异。
  “脏,唐唐。”他这么说。
  他本来没预备搞砸什么的。
  贺雁齐坐在沙发上,客厅里暗得很,一点亮都没有,唐唐刚刚甩门出去了,他本来想去追的,却又不敢。
  唐唐不让。
  嫉妒如蛇蝎,日夜在他心里发出嘶嘶声,他本来一直都掩饰的很好,毕竟唐唐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他们的感情无人能比。
  然而有的时候他所见到的似乎又推翻了他的自信。唐唐和别的人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带着少年的天真和愉悦,那景象无不扎眼的告诉他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唐唐本不该属于他才对。
  是他心有不甘,才将唐唐禁锢在身边,于是幸福反而成了讽刺。
  他按捺了那么多天,多一天又怎么样?贺雁齐早就发现自己的勇气已经所剩无几,反而时刻想着要不要把唐离送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如果那个时候唐唐还爱他的话,他就相信。
  然而他搞砸了。
  今天是唐唐的生日。他本打定主意要顺着唐唐,十八岁的成人礼多难得,也不过就这一次而已。
  早晨看见游家当家身边的那个青年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的泛起厌恶感,等到后来在学校看见唐唐身边的女生,更是让他感到恶心。
  这些都不能让唐唐知道,但他无法抑制,那些情绪失控的厉害,他能怎么办?他只能靠痛觉才抑制住一切。
  而洁癖,就是无法避免的了。
  可惜唐唐知道了,知道他的病毫无进展,并且愈加严重。
  贺雁齐将脸从手中抬起来,在暗夜里泛起苍白的笑容,他略微动了动身子,预备拿起茶几上的电话。
  “砰!”门被打开,灯光骤亮的感觉让贺雁齐不适的侧过脸,等他回过头,就看见少年靠着墙,一边在地毯上蹭着鞋一边咕哝。
  “刚刚跑出去太急,连鞋都忘了换,都脏了……”
  “唐唐?”贺雁齐的声音虚弱而犹疑。
  唐离反手合上门:“真是的,明明比我还大……”他絮絮叨叨,然后略微睁大眼:“哥……你不会以为我不回来了吧?”
  虽然贺雁齐并没说话,但他过分病态的表现却无疑透露出这个信息。
  唐离将手中的袋子丢到贺雁齐怀里,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只可惜兄长比他结实多了,作为一个读书十数年的弱鸡,唐离身上真是乏善可陈。
  “贺雁齐!!”唐离叫一声,然后在贺雁齐不悦的目光中眉开眼笑的凑过去:“哎哥,我发现我这样喊你还顶酷的。”
  贺雁齐没理会他的胡扯,依然拢着眉毛:“那你干嘛了?”
  唐离一把撸起贺雁齐的衣袖,上面还站着血,贺雁齐的手臂上布满刀痕,都是新伤。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都要自残了。”唐离一边冷哼一边从那塑料袋里拿出绷带:“我能干嘛,给你买药啊!”
  “我不是要自残……”想来想去,贺雁齐还是决定解释一下,却被唐离痛下狠手,猛的扎紧绷带,痛的他倒吸一口气。
  “不是自残,这是什么?”
  “……”贺雁齐讷讷,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
  “你那么痛苦么?”唐离的声音闷闷的,他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帮贺雁齐处理伤口发,让贺雁齐看不清他的表情。
  “唐唐……”
  “哥,我们做吧。”


  36、爱做不做

  为做而爱,为爱而做。
  贺雁齐的吻并不像他一贯展露给外人的那般温柔款款文质彬彬,他噬咬着唐离的嘴唇,舔舐唐离破开的嘴角流出的血液,那腥味似乎让他更兴奋,于是乐此不疲,就好像要将唐离支离拆骨,吞食入腹,他卡着唐离的腰,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进房间,外面天早就黑透,只有不时路过的车的声音。
  唐离并不在意嘴角被咬破的伤口,他和贺雁齐接着吻,却睁开眼睛,兄长也在看他,这违背原则,唐离走神的想着,却怔愣在贺雁齐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里。
  他大概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也黑的像是珍珠一般,月光打在上面,折射出微光,让贺雁齐慢慢放缓了动作。
  然后他们继续接吻,像是情人间的厮磨,带着无尽的温柔缱绻,又如同骑士间的决斗,有着男人的凶狠抢夺,唐离双手搂住贺雁齐的脖子,让两个人贴的更近,近到他的睫毛甚至能够刺到贺雁齐的眼睛。
  贺雁齐抱紧他的腰,两个人倒在床上,唐离趴在贺雁齐身上,看着面前的兄长,心如擂鼓,却又觉得寂静。
  就像灵魂得到安宁,他露出微笑,低下头,慢慢的吻上贺雁齐的额角,然后一路往下,贺雁齐蹭着他的胸口,啃咬着他的脖子,温柔的不可思议。
  爱人之间的游戏一般,亲一下,我有多喜欢你,再亲一下,我爱你。
  贺雁齐似乎闻到了血腥味,又像是唐唐身上的香气,那些盘亘在他心头的喧嚣都在这亲昵之间消失不见,而压抑的感情如同找到了出口,他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将唐唐扣向自己,然后追逐上他的嘴唇。
  “唐唐……”兄长呢喃着,声音在暗夜里如空气,倏忽就不见。
  唐离眨眨眼睛。
  贺雁齐自下而上看着他,然后回应恋人的努力,他本是热衷于强势的人,对唐离却从舍不得,一直控制自己在失控的边缘,此时却不必再压抑,如同回馈唐离赠与他的感情一般,密密的亲吻着唐离。
  从锁骨,到颈项,然后吻上嘴唇。
  “我爱你。”
  这告白似乎再没有更简陋,却也再没有更令人信服。
  “我爱你……”
  这叹息像感慨,又宛如感谢。
  十八岁的成人礼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唐离在日光下醒来,看着窗外升起的太阳,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昨晚,窗帘似乎并没有拉上。
  于是一瞬间什么柔情似水都不见,脑子里只冒出各种“艳照门”“影帝贺雁齐隐私生活”等念头的唐离差点栽回床上,他靠着床头坐起,暗暗的摇摇头。
  贺雁齐在这个时候醒来。他偶尔会喜欢盯着唐离看,看他从幼童长成少年,再看他从少年退去青涩,成为青年。
  而自己则逐渐老去,总有一天会化作尘埃。
  不过这本是规则,贺雁齐带着笑意,看唐离看向窗外时被阳光画出来的背影,边缘模糊的像是在发光。
  这个有着俊秀容颜的温柔少年,是他的。
  这样想,似乎就能宽慰他内心的不安,贺雁齐动动手,唐离似乎感应到兄长已经醒了过来,回过头,顺着贺雁齐的用力低下头去,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早安吻。
  “还没有刷牙。”唐离咕哝,却被贺雁齐揉着脑袋,似乎在责怪这家伙怎么如此龟毛。
  这一天两个人都留在家里。
  早上洗过脸刷过牙之后唐离就可怜兮兮的趴在桌子上面,看着贺雁齐的目光好像真有多可怜一般。
  “怎么了?”贺雁齐坐在沙发上,手上是今天的报纸,他穿着真丝的睡袍,一副家居的打扮,比起平日里的西装革履,不知年轻了多少,唐离暗地里有些得意,只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功劳。
  “我昨天都还没吃蛋糕呢。”唐离唠唠叨叨的说着自己的遗憾。
  贺雁齐拿眼睛斜他:“在冰箱里。”他合上报纸,打量起自己的弟弟:“早上吃什么蛋糕。”
  于是跃跃欲试想要把蛋糕弄出来的青年一下就有些蔫,察觉到兄长的目光,贺雁齐摆弄了一下自己的T恤衫,撇撇嘴:“肌肉什么的,练练不就出来么。”
  兄长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戏谑,嘲笑这家伙的不自量力。
  唐离不太好意思的龇牙,转过头去拿了杯子去接水,贺雁齐低下头去,重新翻动起被他合上的报纸。
  等到唐离将茶杯递过来的时候,贺雁齐刚刚伸出手去,唐离就躲开来,伸出了脖子,好像长颈鹿一般。贺雁齐被他的动作弄的哭笑不得,却故作不解:“干嘛啊?”
  “不想给我水喝,那就算了。”
  唐离哀怨的看他。
  贺雁齐偏过头,在眼巴巴的等着的青年的嘴角落下轻轻的吻,昨晚凶狠的力道和决心似乎都消失不见,他心里剩下的都是柔情,连带着接吻都轻柔的像是微风。
  “够了么?”
  “有点赔本。”弟弟摸摸鼻子,一边回话一边将杯子递出去。
  然后他缩到兄长身边坐下,电视被打开,里面正在放采访节目,请来的嘉宾用一本正经的面瘫表情吐槽着最近发生的国际大事和A国,后面的大屏幕配合的放着影像,主持人也跟着一唱一和,标准的普通话在寂静的客厅里扩音。
  贺雁齐看了半天,终于将目光移向唐离,他们昨晚上了床做了爱,就像是每一对恋人最后会经历的步骤一般,终于到了全垒打。
  想到这个贺雁齐挑挑眉毛,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唐离耳朵动了动将脸侧过来,凑到贺雁齐跟前,眼神里明白写着疑惑不解兄长为何突然笑起来,贺雁齐将报纸放到一边,脸在唐离眼前放大,然后轻声开口。
  “唐唐,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是每一对正常的恋人最后会经历的步骤。贺雁齐心里想着,他的态度似乎十分郑重,却又像是偶尔的玩笑,唐离在稍稍愣了一下后眉开眼笑,十分干脆了应声。
  “好啊。”
  两个人随后靠在一起,看电视,把玩手机,聊天,甚至是玩报纸上的拼字游戏,气氛静谧安静,仿佛本来就该这么相处,又好像会这么一直走下去一般。
  唐离在拨弄手机的时候走了神。
  上辈子的事情已经如同是电影了,然而看着手中之前兄长买的iphone,他还是有些晃神。
  贺雁齐也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
  这刚刚上市的新智能手机对已经知道其日后沦落如街机的唐离而言不过尔尔,如果说重生有什么不满的话大概就是这些不够先进的机器了。然而死后的画面就刻印在他的记忆里。
  那被兄长一直用着,在号称十八个月就要更新换代的时代里被他用了许多年的手机,一直到唐离死去,也被贺雁齐收着,就好像是宝物一般。
  他有多爱他。唐离专注的看着贺雁齐,这个男人的爱情决绝却又隐忍。
  他突然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能够回报以足够的分量。
  贺雁齐被他看的头皮有些发麻,抬眼看他:“唐唐?”
  “没什么。”唐离露齿而笑,从沙发上下来,一边将手机收回自己的口袋:“哎,人有三急,我去上个厕所。”
  贺雁齐哪里曾经指望过他回报以足够的分量的感情了?兄长又何曾想过要对等的珍惜与爱情?
  这货真价实的事实让唐离忍不住心酸。一个男人这么悲春伤秋为爱而哭实在是太丢人,若是兄长问起来难道还要他说“因为太感动了”这样来回答吗?
  唐离走进卫生间,一边抽了几张纸,一边吸气。镜子里的青年骨骼已经张开,隐隐带着少年的影子,却已经成人,和死时相似的容颜让唐离愣了愣,随即释然。
  时间一路前奔,他却不要走上老路。不能回报以兄长同分量的爱情有什么关系?
  他有多少,他就给多少。
  这爱情来得太不容易,实在是需要珍惜。
  贺雁齐听到旁边茶几上手机的震动,他皱皱眉,今天本来就说好休假的。
  拿过来却发现是唐唐的短信,于是贺雁齐纳闷的很,唐唐就在家里,有什么不好说的?
  打开一看,短信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啊!哥……卫生纸不够了,救命!”
  偶尔,只是偶尔,贺雁齐面对愈见活泼的唐唐,会控制不住想把他淹到马桶里试试。
  这倒像是恋人间的情趣了,不过唐离的品味,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各大高校的分数线次日就出来了。唐离这个暑假过的委实舒爽,差点讲这事儿抛之脑后,反而是阿晋的电话过来,他才想起来。
  “K城怎么样啊?”唐离略带些怀念的问。
  “哼,”孟承晋在那边哂然一笑,带着些轻微的鼻音,唐离几乎都可以猜想他皱皱鼻子的模样,也露出笑意。
  “半斤八两,和M城也大差不差。”阿晋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继续开口:“就是堵车,比M城还要严重。”
  唐离笑出来,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几年后的K城只会更严重,而绝不会减轻,想到这个他眼睛亮了亮,以无比正直诚恳的态度对着电话开口:“阿晋啊,我给你个建议。”
  “嗯?”
  “你可以练好轻功水上飘。”这一本正经的口气让孟承晋都迷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骂一声“靠”。
  “自行车也可以。”
  “滚滚滚,劳资做的是大巴。”孟承晋忍无可忍,他就不该相信唐离这玩意儿有着调的时候。
  “哦——”唐离拖长音,他都忘了,不过他可对堵车时期的大巴没什么信心。
  “喂,唐离,”孟承晋又开口:“你报的什么学校?”
  “A大,B大,C大……”唐离信口开河,被孟承晋的呸呸呸声阻断。
  “你别对我这么没信心啊!”唐离嚷,孟承晋在那边龇牙:“你还不如报家里蹲大学呢!”他叫,然后又问:“到底是什么学校啊?你看报的上么?”分数线都出来了。
  于是唐离在这边笑了起来:“在K城等我啊阿晋。”
  敲门声响起,唐离抬头就看见贺雁齐靠在门口,闲适的看他,于是连忙招手,贺雁齐走过来,接过唐离手中的手机道:“去换衣服,我帮你放好。”
  “嗯。”
  唐离的背影从走廊边消失,贺雁齐看着还显示通话状态的手机挑起眉头。
  “孟承晋?”
  低沉而带着些许慵懒的男声从手机里响起来的时候孟承晋皱起眉,稍微拉开手机的距离之后又重新送到耳朵边。
  “……贺雁齐?”
  “真荣幸你还记得我。”贺雁齐慢吞吞的说话,就好像是寒暄:“你在K城是吧。”
  “嗯。”孟承晋完全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恐慌,因为他离开的事情本来是比较私密的。
  “劳烦你替我转告给文氏的二公子。”
  “等着。”


  37、且去且留

  “我是你的什么?”
  “优乐美啊~”
  唐离伸手把电视关掉,对好友的品味表示无法理解。
  与此同时,孟承晋也对唐离的选择无法理解。
  “你怎么会来K城?”他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问:“你哥放你过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在M城呢。”
  “嗯哼。”唐离接过热水喝了一口,感觉嗓子舒畅多了,他已经不习惯住在宿舍,早早的托了阿晋帮他在LB大外面找了房子:“我想来,自然就来了,人往高处走,LB大比M城的学校好多了,我为什么不来。”他斜眼看自己的朋友:“高考嘛!不就是为了这个。”
  孟承晋才不信事情会这么简单,在他看来,贺雁齐不把唐离绑在裤腰带上就算不错的了。
  “你……”孟承晋还想要说话,唐离已经先岔开了话题:“说起来阿晋,你喜欢的人,有没有告白啊?”
  孟承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说。”
  “我都说了。”唐离道:“这么说,我比你还快。”
  这话让孟承晋目瞪口呆,半天后方道:“操!你?和谁说?你哥还不杀了他。”
  唐离皱眉:“怎么这么说?”
  孟承晋一副你连这都不懂的表情:“就你哥那性格,知道你有女朋友了肯定转身就找陆家老大把她给剁了。”
  “……”唐离无语,半天后道:“不可能。”他哥总不可能把自己剁了的。
  “得了,你就得瑟吧。”孟承晋看他一脸荡漾的样子就不太爽:“至于么……”他咻的一声将喝空了的易拉罐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自得其乐的感叹声三分,然后就站起身来:“我走啦。”
  唐离摇摇头:“行了,走什么走,你先歇歇吧,就在我这里睡一觉,刚刚喝了酒,你敢骑车?”
  “一杯啤酒而已。”孟承晋责怪他大惊小怪。
  “那也是酒。”唐离踢他:“动动!就跟黏在地上一样干嘛?”
  下午唐离去上课,孟承晋就在他的小房子里睡觉。
  对孟承晋而言,睡这样的地方是家常便饭,偶尔露宿街头也不是没有过,他从许多富有同情心以助人为己任的流浪汉那里学会了最低生存技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夜里户外的冷风冻死。
  做黑道,总是有些风险的,孟承晋曾经这样装模作样的感叹。
  然而唐离能够离家,过起独居生活,而且是住在这样的小屋子里,反而让孟承晋有些无法想象。他同唐离相识十数年,对这个家伙被他兄长怎么锦衣玉食的养着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
  只是似乎,唐离身上那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小孩的感觉已经越来越淡了。
  孟承晋到K城来并不是自己愿意的,而是游浩然让他过来,而游浩然说什么,对孟承晋而言,那就只要做就好了。
  虽然比较吃亏,但他也认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孟承晋有些懊恼,死唐离搞这么娘娘腔,房间里还香喷喷的,要不要脸,他现在在K城混了几个月,已经习惯男人之间的汗臭味了,突然在这么规整的地方反而害睡不着,因此等到唐离回来的时候,孟承晋已经起来在玩游戏了。
  “你日子过的真是舒服。”听到唐离回来,孟承晋头都不抬,就着操纵角色的姿势道:“电脑都带过来,住在外面,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嘿,”唐离踹他:“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这么没追求?我是学计算机的!”
  “得了吧!”孟承晋把电脑视频往唐离的方向一摆:“你看看你的桌面!”
  天下X,剑网X,天龙X部,龙X谷等各种客户端在桌面上挤在一起,看起来就跟网游大会一样。
  于是唐离垭口,哼哼了几声将书丢到一边的沙发上道:“晚上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孟承晋看他的眼神惊奇极了:“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么?”
  “没有。”唐离说。
  “那你诓我?!你不是说你告白成功了么。”
  “男朋友。”唐离耸肩,说的顺口,他偶尔会怀疑自己这份镇定,完全是复制自阿晋。
  “…………你是弯的?”孟承晋的眉头皱着就跟要打结一样,他自己是GAY觉得没什么,但是唐离是GAY他就觉得很不高兴。
  唐离对此并不介意,他知道阿晋一直都有这种心态,好似自己是他的,比如兄弟之类的,大概混黑道的都有这种情结,让阿晋觉得有义务要罩着自己:“是的,不能再弯了。”
  “你以前不是还喜欢过连……”孟承晋已经忘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什么吗?”
  “那个时候年少无知嘛。”唐离说的轻松,害的孟承晋也什么闲情去关注这些事情了。
  “去你的,随你,搞出艾滋可不关我的事。”
  “阿晋,我又不是滥交的人。”唐离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纯良两个字。
  孟承晋呸他一声:“你知道个屁,好了好了,出去吃饭。”
  唐离应了,跟在后面,却突然被孟承晋拦住,青年脸上的表情表明他的顿悟:“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
  “什么?”唐离对朋友的婆婆妈妈实在是绝望了。
  “没女朋友陪你吃饭,那你男朋友呢?”
  “没来呢。”
  “不在LB大?”
  “嗯,在M城。”
  孟承晋皱眉:“行啊你!第一次恋爱就搞这么远距离,到时候被甩了不要哭。”
  “去你的。”唐离推他,对于这个他倒是自信的很。
  “啧啧,”孟承晋摇头晃脑的转着机车的钥匙:“幸亏我洁身自好英明睿智……”
  “说什么呢?”唐离忍不住插话。阿晋还在那里絮絮叨叨:“才没被你下手荼毒。”
  回应他的是唐离终于没忍住的老拳。
  两个人坐上摩托,孟承晋想起之前看的电视,在头盔里瓮声瓮气的开了口。
  “我是你的神马~~~”声音嗲的简直令人发指。
  唐离目光冰冷的看他,双手掐上他的脖子:“你是我的……”他翻身坐上机车:“柴可夫斯基!开车!”
  贺雁齐拨弄着电话,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唐唐去上学是他们协商后的结果,在填志愿之前,他们两个就为这个问题商量了一夜。
  他虽然一直不想唐离离的太远,然而当唐唐把选择权交到他手上的时候,贺雁齐还是替他选择了K城的学校。
  做这个选择,真是既痛苦又难熬。生意人贺雁齐事后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亏本,却没有后悔。
  “嗡,嗡,嗡。”手机响了,贺雁齐连忙接过来,果然是唐唐。
  “哥。”唐唐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贺雁齐都觉得有些陌生了,一手拿着笔敲着桌面,贺雁齐淡淡的应了一声。
  半分情绪也没外露,唐离也不觉得沮丧,他们昨晚才通过电话。唐离自觉对兄长还是比较了解的,于是继续寒暄:“还在上班?”
  “在加班。”贺雁齐想了想,又道:“在学校还习惯么?”
  “都很好。”唐离安慰他,然后添了句:“如果哥能过来的话,大概会更好。”
  贺雁齐在这边挑眉,低沉的哼笑声从电路穿过鼓动唐离的耳膜,让他耳朵有些发红,他喜欢听兄长的声音,低沉稳重而又宛如金玉,唐离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发育完全,如今异常的容易想歪。
  “专业觉得怎么样?”贺雁齐对唐离选择计算机颇有些不满,在他看来,作为贺氏的几大董事之一——而且会是最终的受益者——唐唐在年满十八岁之后就应该来接触这些东西。
  而选择工商管理是再好不过的了。或者其他相关的专业。计算机这样技能型的职业在贺雁齐看来毫无前途。
  IT民工比比皆是,贺雁齐可不想唐唐变成这样。
  唐离在那边耸肩,他自然知道兄长看不见,不过对于贺雁齐的观念,他也没什么办法,事实上上辈子他就是学计算机的,这一辈子算是重操旧业,不是为了偷懒,而是真爱啊!
  这当然是玩笑的说法。
  “很好,很顺手。”唐离对着手机笑,有些怀念可视的功能,可惜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然后就是沉默,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两个人都不开口,仿佛无话可说。
  最终,还是贺雁齐开了口。
  “我下个星期要去K城。”
  “咦?”唐离讶异道:“来看我的吗?”语气间已经有了些小得瑟。
  贺雁齐反而打击起他来:“别想了,我是去谈判的。”他顿了顿:“不过陆昭明天也会去K城,唐唐,你要有什么不适应的,就找他。”
  “哦。”唐离应声,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么大人了哪有那么多麻烦事儿搞不定,再者说了,陆昭是谁?是贺雁齐的表兄弟没错,但也是陆家的当家。
  让M城的地头蛇来给自己当保姆,简直是挑衅嘛。唐离有的时候觉得他哥行事作风简直是霸气侧漏的铁证。
  “唐唐……”贺雁齐欲言又止,却还是把电话先挂了,留下唐离一脸迷茫,思量半天是不是自己该说一声比如我爱你或者晚安之类的。
  记得当初这些都是室友和女朋友调情的时候必说的话。不过兄长又不是女的……甚至比自己还霸气。
  贺雁齐随手将手机丢到抽屉里,眉头皱的紧紧的。
  唐家,唐家,唐家有什么了不起的?
  门外有人敲门,贺雁齐应声让对方进来,秘书站的毕恭毕敬,这些人多少和贺雁齐共事几年,若说当初还心存念想以及对大明星的好奇,如今却只剩下谨慎和畏惧了。
  “什么事?”
  “这是策划部刚刚送来的策划,说是要请您签字,还要,小陶说,楼下有位访客。”
  “访客?”贺雁齐停下抽笔的动作:“叫什么名字?”
  “说是姓唐。”
  “……让他上来。”
  贺雁齐差点认不出来这个人是唐谦。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四年不假,但是唐谦和他具已经人到中年,又不是少年还要所谓长大十八变。
  唐谦人瘦的厉害,虽然依然给人一股结实有力的感觉,却像是从豹子蜕变到了野狼的感觉,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在这深秋的天气里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似乎十分畏寒。
  “真是好久不见。”
  “贺先生。”唐谦点头,自顾的坐到一边。
  按辈分来说,他比贺雁齐还高过一头,这大概就是老夫少妻引发的不良后果。
  “唐先生的状况,似乎不太好。”贺雁齐假心假意的开口,对这个男人,他一贯是极端厌恶的。
  唐谦推推眼镜——这也是他以前没有的装扮——应了下来:“确实啊,人到中年,病来如山倒。”
  对于他这么直白的示弱,贺雁齐反而有些呆愣,他随即掩饰好自己,以十二分的警惕来面对这个有着宛如鹰隼般的眼神的男人。
  他和唐唐才刚刚开始。


  38、慢慢铺成

  3月份的时候发生了震惊全球的大事。
  这一年的这个月份,在日后的世界史上都值得大书特书。
  3月11日A国遭受恐怖袭击。
  3月15日E国发生七点五级大地震。
  3月18日J国海啸导致核泄漏。
  3月21日Z国发生暴动,K城戒严。
  在24小时之后,贺雁齐失去了唐离的消息。
  “说是暴动,也太夸张了吧?”青年靠着桌子一边修剪着指甲一边搭讪。
  被搭讪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光头,带着的黑框眼镜还反着光,一看就给人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坐在电脑椅上,对面的显示器散发着莹莹的光,他一边伸手扣脚,一边操控鼠标,然后抽个空回话:“又不是官方说的,CMM你管他。”
  “不怕影响不好么?”青年多少还是有些忧心的。
  于是电脑男不耐烦了,拿了拖鞋往椅靠上一拍道:“洗煤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尼玛五个人逛个街对他们而言都是集会呢,想抓我们痛脚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这说法似乎也可以接受,青年拿着手中的英文报纸,是G国之声,国内发生暴动的信息就是它播报出来的。就像是戳到了西方媒体的G点一样,一瞬间A国,E国,J国似乎都靠边站,就他们Z国日日头条。
  “我怎么不知道K城戒严了?”青年觉得自己的脸部神经都要失调了。
  “没关系,说我们国将不国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对于对方的这种大度豁然,青年表示他暂时还没法理解。
  “我出去一下。”
  “到哪?”
  “回去睡一觉……这几天书看的太多了。”
  电脑男看他的黑眼圈,点点头:“别光顾着理论,实践也要学学。”
  “是,是。”
  真是上辈子从没有过的经历。
  唐离担心的,并不是下个月初要进行的考试,而是他的兄长贺雁齐。
  他本来老老实实的在K城LB大学里当一个学生,安分守己,偶尔和其他男生一样胡侃,上上海角的论坛骂几句别人汉奸被别人骂几句愤青,然后汉奸愤青共同唾骂一番政府。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过的。
  但是某天在食堂外面看见的招聘广告改变了他的一切。
  他不该看到那广告,同其他的招聘会挂的高高的格外显眼的条幅完全不同,那白底黑字的招聘海报就贴在食堂外公告栏最下方不起眼的角落,眼看着就要被其他的海报遮掩掉。
  但是唐离看见了,他完全还不到去应聘的年纪,但是那上面的招聘单位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国安会,KBG。
  这不单是对一个年轻人,估计对任何一个寻常人来说都是十分值得注意的组织,就好像是笼罩在一层纱里面一样,明明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却从来不曾听闻过他的任何详细信息。
  唐离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贱,他就像古时候揭榜的人一样撕了那招聘海报,顺着上面的地址跑了。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还是非常恶劣的。
  再后来,他就进了这个地方。
  应聘的过程简直称得上是戏剧化,他偶尔会怀疑海报放在那里是不是专门为了考察应聘者的观察力。
  唐谦出现的时候他的嘴差点合不拢。
  天哪,他从来没想到,他的舅舅会和国安会有什么关系,他的母亲是个演员……这简直不合常理。
  但是想想又格外符合唐谦的表现,永远拨不通的号码,飘忽不定的住址,还有多年前在A国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BOSS在A国。
  被选中的时候唐离私下里窃喜,想着这算是举贤不避亲么。
  然而唐谦没让他高兴多久。
  “你的母亲,唐元……”唐谦更正了一下名字:“唐北媛,已经和我们唐家解除了关系。”
  “……”唐离说不出话来,他是该感慨为什么,还是该叹息怪不得?
  “但是你姓唐。”唐谦又道:“唐家的事情我会慢慢和你说,不过你和唐家没有法律上的关系,算是一件好处。”
  唐离对这所谓的好处一直感到莫名其妙,直到他接受了新职工的特训。
  “我是应聘技术的!”唐离再次申明,他对自己计算机的水平很有信心,即使这辈子刚刚大一,但是上辈子几年的底蕴也应该够了,虽然他也曾经不着调的想过进了KBG会被安排比如黑了六角大楼这样的任务——他自己也知道纯属妄想——却没想到会被安排到这个职位。
  “我们小组技术有我就够了。”对方这么告诉他,顺便对他使用嘲讽技能:“小唐,你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有,算什么技术员工啊!”
  我上辈子有!有很多!有那么一瞬间,唐离渴望着效仿咆哮马。
  “如何当一个好的特工。”
  “我现在进行训练是不是晚了?”按照比如008来说,他的身体素质应该与这些绝对无缘才对。
  唐谦很少出现在事务所里,他似乎很忙,即使唐离觉得就目前这个男人的身体状况来说,比起当年简直是天差地别,却也没法阻止他。只是偶尔,这个男人会出现在唐离跟前,同他聊聊天。
  “又不指望你当大内密探。”唐谦脸上带着笑意,伸手拿过唐离手中的书,心理学和政治体制等什么的看的唐离欲仙欲死:“特工是特工,情报人员可不止一个。”
  “总是动刀动枪,怎么睦邻友好?”
  说的就跟真的希望百年好合世界大同一样。不知道之前是谁一边在媒体上发言表示对A国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和遗憾严厉谴责恐怖分子一边掀动嘴角笑的阴险。
  以前总是雾里看花觉得这些在迷雾中的工作人员都是高手,现在进入其中了才发现原来都格外无耻。
  唐家从政,贺家从商。
  两家从来没什么交集。
  准确的说的话,唐家也并不能算是从政,他们并没有谁参与政治出仕,反而更多的是属于军方。
  唐谦算是这一代唐家的中坚分子,之前一直负责国安会在A国的活动,不久前才因病调回国内。
  这算是各国情报人员半公开的消息,外交人员从事间谍工作从来都不是秘密。
  这算作是唐家的铁则,一代代的从军,从政,却不出仕。这一代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唐元。
  唐离的母亲。
  与其他自小受家族文化熏陶的兄弟姐妹而言,唐元似乎更为叛逆一点,隐匿而平凡的生活并不是她所热爱的,于是个人与家族相互拉锯的结局就是最终唐元与唐家接触了关系,改名唐北媛。
  “我们并没有不爱她。”唐谦道,说话的时候有着不符合他军人身份的温柔,看唐离的眼神也温和的像是一个爱怜后辈的长者。
  “那为什么?”
  “你看,我们是弄情报的。”唐谦解释的理所当然:“还记得你进来那天签订的保密协议吗?”
  说到这个,唐离就格外恼怒,他确实如其他人一样,有着报国热情,虽然偶尔愤青,能够为国家效力当然在所不惜,然而对方却不允许他告诉自己的兄长!!
  他甚至连自己的铺盖都没收拾,就被提溜着跑了。
  贺雁齐……唐离甚至觉得自己不敢想象下去。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有家长有父母有兄弟。”脸色苍白病态却依然魄力十足的唐谦缓声道:“李楠。”
  原本趴伏在床上的男人坐起来:“首长。”
  然而唐谦并不是要找他说话,他从拢着的袖口里伸出手,指了指这个青年,对唐离道:“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的兄弟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也不知道。”
  “这些由我们解决。”
  “阿离,记得你姓唐。”
  唐离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姓氏原来这么重。
  李楠终于被眼巴巴的唐离逼入绝境:“你到底要问什么?!!!”
  “你进来了……你女朋友怎么办?!!”他只是想问这个。
  虽然他和贺雁齐的关系不能以正常人来揣度,但是找个相似的来类比一下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个李楠还有些小羞涩:“啊……”他有些结巴,似乎之前的一些掩饰感情波动的伪装训练对他毫无作用:“……她愿意等,那就等,不想等,就分了吧。”
  “你说的?”
  “嗯,我让唐首长带话的。”李楠喃喃:“反正这几年我也不会谈恋爱。”
  我也不会。唐离放松身体,微微往后靠,比起还不确定的李楠,他更相信贺雁齐肯定会等。
  但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们都是唐谦……呃,唐首长让带的话?”他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是啊。”李楠看他的表情一脸茫然:“大脚也是。”
  “谁问你大脚了!”唐离狂暴,大脚就是之前那个电脑男,比唐离先进两年,就是他的存在导致唐离从技术员工变成了劳务员工:“那人一看就没有女朋友啊!!”
  唐离和唐家毫无关系。世上姓唐的多了去了。
  他的母亲是当初的明星唐北媛,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鳄贺氏老板。
  父母双亡,由长兄养活。
  这样的资历拿出去,简直是活脱脱的靶子,无论是那个地方,父方母方都万分适合,更何况他还是第四子,算得上超生。
  “我觉得唐离你可能日后就会出国吧。”
  “咦?”唐离大惊:“你怎么知道?”
  “你这样的身份,申请政治避难是再合理不过的了,出去进行‘活动’也容易得多。”
  这样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唐离略微皱眉,想起之前唐谦和他说的所谓的“和唐家没有关系也有好处”的话来,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忑是不是舅舅也是这样想的。
  在这里呆了四个月,每日里行动的地盘都是有限的,他不停的学习着新的东西,大概是重生所以心理承受能力比寻常人要好得多,比起其他人,他的课业水平高出一截。
  唐谦对此似乎也是满意的。这位国安会的领导不知是不是由于亲情的关系,对唐离还颇多关照,动作之间好像半点也没在意避嫌,或者比如掩饰之类的,就差没大张旗鼓起来。
  唐离是在三月份的时候被招进来的,那个时候各国都震荡难安,人祸天灾都攒到一起,按KBG内部人员自己的说法,本来是没他们国家什么事的。
  但是几个大国同时遭到一定的打击,对他们而言,任由一个崛起的大国平静崛起也绝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所以Z国那场暴动纯属无妄之灾,更准确的说是各国情报人员的一次PK。
  “结果当然是我们赢了,”大脚笑的得瑟:“想搞乱个小国还尚可想象,搞乱我们……”大脚吸吸鼻子:“我们在A国早就拿到情报,所以并没什么事儿。”
  “在这样的情况还想着掀起风浪,有多傻?”唐离表示不能理解,他能接受到古时候大展拳脚,却不乐意看人被别国当枪祸乱本国。
  “不过,这也是在暴露了大量的情报人员的状况下。”说到这个,大脚有些沮丧:“A国对我们而言太重要了,然而现在它却是我们最跛脚的地方。”
  唐离心里一动。


  39、层层递进

  “你怎么这么安静。”陆昭靠在沙发上,颇为兴味的问。
  贺雁齐不动声色,双手交叉搭在下巴下面,微微掀动眼皮看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陆昭动动身子,走到贺雁齐跟前,夏日太阳过于明亮,刺的人眼睛有些疼:“这都五个月了。”
  “我怎么没见到你找你的唐唐?”说这个话的时候陆昭嘴角微弯,带了几分恶意一般:“啧啧,我都要怀疑几年前你那么宝贝他是真是假了。”
  对于这个问题,贺雁齐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镇定的就像是对方所说不过是寻常事一般:“陆昭,你来,是为了寒暄这些无聊的事情的?”
  “当然不是!”陆昭击掌,微微后仰,贺雁齐看到这张英俊的脸上的鼻孔,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要笑。
  他的内心如何能平静。
  只不过是早就有所准备。
  想起一直断断续续有所联系的唐谦,贺雁齐眯起眼睛,上挑的眼线显得更为凌厉。
  他对唐家的事情一直有所理解。因此内心时常有这种惶恐,惊惧与随时有可能冒出来的唐谦会带走唐唐。
  偶尔他会后悔,为何当初会任由父亲答应给唐唐取名为唐,从母姓。
  这五个月,接近半年,若不是唐谦早在去年就出现在他跟前,让他有所准备,恐怕他会疯掉。
  他不是没想过要将唐唐藏好,在知道有可能失去他的时候。然而如何能够从唐家的手里隐匿一个活人呢?
  即使是他贺雁齐,也没这种自信。
  这么想着,贺雁齐的笑容多了几分苍凉的味道,虽然淡的很,却让陆昭有些心惊。
  他和贺雁齐算是自幼相熟,虽然两个人各自的行事作风相差甚远,却彼此相知甚深。
  在此之前,贺雁齐可从没露出过无能为力的表情。
  “说吧,你有什么事情?”最后是贺雁齐先开了口。
  陆昭撅嘴,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做这样的动作似乎并没什么不好意思,反而颇为自得其乐,扮嫩也成了爱好:“还不是为了游家的事。”
  听到这个,贺雁齐皱起眉,他对游家一贯没什么好感,哪怕是看在唐唐和孟承晋相熟的面子上——这只会让他更为厌恶游家。
  “他们又怎么了?“
  “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K城,游家似乎在那有些动作。”陆昭趴上贺雁齐的肩膀,从他手里抽出钢笔在旁边的A4纸上画了几笔:“对K城,你比我熟的多对吧。”
  毕竟因为唐离那个被贺雁齐放到心尖子上的人,贺雁齐可没少在K城下心思。对于朋友兼兄弟摸的透透的陆昭微微一笑,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笃定。
  “我可不是陆家的人。”对于陆昭充分利用资源的行为,贺雁齐不满的道。
  “你身上不还有陆家的血么~~“
  对于这样的说辞,贺雁齐反而更为厌恶,这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另一件事情。
  唐唐身上,也留着唐家的血。
  明明是他们贺家的孩子,却要去履行唐家的职责。
  “他们在K城有什么好活动的?”贺雁齐收拾起自己的心思,漫不经心的问,他记得这几年游家还算得上是比较安分,看样子那个少当家的行事作风是偏向稳健的,这让他和陆昭省了不少的心。
  “洗白啊阿雁!”陆昭一拍贺雁齐的老板椅椅背,把他转向自己:“先到先得,他们现在才感受到政府的压力想要洗白,已经晚了,举步维艰,为了避免沉船,自然要寻求突破。”
  “那和K城有什么关系?”毕竟那里算是政治中心,无论在地方的黑势力怎么嚣张,伸手到K城,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似乎早就料到贺雁齐会这么问,陆昭露出自得的笑出来,他已经不再年轻,三十多岁接近不惑,笑的时候眼睛眯在一起,还有小小的鱼尾纹,却显得十分温和,就像是个英俊而温柔的雅痞,而让人绝对联想不到黑帮老大的身份:“说到这个阿雁你该有些兴趣才对。”
  “和他合作的人,叫文飞。”陆昭装模作样的叹息:”哎,这些人可真有冲劲,如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哪。”
  对于这人的后半句,贺雁齐全当放屁,全面的话却入了耳,停下手中的动作,贺雁齐无意识的摸摸下巴,文飞。
  他一直想看看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
  本来在唐唐高中的时候被绑架他就该处理了这个青年,随便有什么手法,甚至不用他亲自动手。
  但是唐唐偶尔晚上会做噩梦,噩梦里出现过的名字,就有文飞。
  如果不是大多数情况下唐离是一边抓紧他一边喊着他的名字,贺雁齐保不齐自己会不会由于嫉妒心的啃噬就发疯。然而等到他缓下行动调查了一番这个文氏的私生子,却发现他明明和唐毫无交集。
  总不会是一见钟情吧。贺雁齐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唐唐对这个人的在意他都看在眼里,因此他一直等着,想要等到唐唐自己告诉他,等一个合理的结局。
  没想到还没等到,唐唐反而没了。
  “他们干了什么?”
  “你猜。”陆昭似乎被自己隐瞒的事实娱乐到,颇失风度的憋着脸,乐不可支,却又努力不笑出来,连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一般。
  贺雁齐厌恶的推开他,他真的觉得和陆昭在一起会降低自己的格调。
  “K城去么?”
  “……”在陆昭平静又专注的眼神里,贺雁齐点了头。
  他一直不敢去这个地方,大概是讳疾忌医,简直就像是昭示着他的无能为力一般。
  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五个月了。
  当被告知出师实习的时候唐离整个人都处于震惊状态。
  “你到底对我哥说了什么?!!”李楠都收到过父母的信息,他却什么都没有,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唐谦做的事情简直就是监禁,他甚至都不是科班出身!
  对于外甥的质疑,唐谦反而一脸理所当然:“你哥同意了。在去年。”夏天了他外面还罩着外套,有两个青年站在他后面,唐离知道他身体每况愈下,甚至如今见面的时候唐谦说几句话都会喘气的厉害。
  然而那股锐气不减,唐离偶尔都会觉得自己被切割到,皮肤生疼的厉害。
  唐谦说的话让唐离怔愣,他不相信兄长会如此反常的沉默,却也不相信唐谦会骗他。
  就好像他们做了一场什么交易一般。而这交易必定不同寻常,毕竟以唐离而言,他找不出任何能说服兄长的理由。
  对这个舅舅背后的唐家,唐离偶尔会觉得可怕。
  “好了,把这些放到心上可不好。”唐谦态度温和,他对唐离似乎一贯脾气好的古怪,半分没有军人的果决强硬,让唐离都以为他是真的爱自己的。伸手从后面的青年手中接过一沓文件,唐谦将其转交到了唐离手上:“这是你的任务。”
  “……间谍?”唐离吃惊的神色掩饰都掩饰不住,他对自己的业务水平虽然有所自信——相对于其他同期生而言,却不认为五个月就足够他干这个了。
  一年都算少的。
  唐谦好笑的看他,摇摇头:“算不上,”他伸手替唐离翻过页:“钉子我们已经有了,卧底也有,我们需要你去,做暗桩。”
  这样一来,任务就简单多了。
  一般派间谍,最保密的都是三层,第一层是外围的,就是普通的卧底,第二次是暗桩,第三层是钉子。暗桩埋的越深,钉子就越不容易发现。因此对暗桩而言,要似是而非是最重要的。
  “这件案子快要结尾了,但是暗桩……”唐谦顿了一顿:“在之前的黑道火拼里死了。”
  这话里赤裸裸的牺牲让唐离不由的皱眉。身为一个政府人员,在黑道火拼里死了,那么为了避免暴露,可能就永无翻身的一日了。
  “所以我们从局里拿来,给你们当做实习。”
  “这个钉子,是个非常好的钉子。”最后,唐谦这么总结:“你们可以多多学习。”
  政府一直在扫黑,这是唐离早就知道的,他上辈子就知道这个事实,并且还知道阿晋就是在黑道里死了,因此这辈子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劝服阿晋,没想到之前劝不动,如今却连面都见不到了。
  这文件里他粗略翻一下,就看到了K城以及国内其他几个大城市里的黑势力,M城的陆家赫然在列,后面用绿笔标注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唐离问,他和唐谦都知道贺家贺雁齐和陆家当家的关系。
  唐谦只是随意的扫了一眼,就哦了一声,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满唐离对贺家的过多关注:“陆家当家,”他慢吞吞的说话:“叫,陆昭对吧……”
  唐离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总不会对兄长下手的。
  不会的。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唐谦对他笑出来:“这人鼻子灵的很,早就开始洗白,因此这一次清洗,只能放了绿灯。”他站起来:“阿离,别为别的放太多心思。”
  唐离不说话。
  舅舅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对唐家对贺家都没什么归属感。
  他本就是这空气里飘荡的一缕幽魂,活着好比死了,死了好比活着。
  他是为了贺雁齐而来的。
  没想到这辈子的路却比上辈子荆棘多的多。这让唐离多少有些自嘲,他软弱又无力,似乎总是被推着向前,毫无定性,从不能给人安全感,像是漂浮不定的浮萍。
  但他总归是爱贺雁齐的。
  这就是根本。
  “我爱这个国家。”唐离慢慢的开口,对着预备离去的唐谦,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鲜少插手军中的事物,唐谦披着外套,反而有几分文人的气质,此时听唐离突兀的告白,微微歪头抬眼看他。
  “我也爱我的兄长。”
  这告白来的出乎唐谦的意外,他神色动了动,却还是颔首:“是贺先生养大你的嘛。人之常情。”似乎想到这样的安慰还不够,唐谦又加了一句:“又不是不得相见,日后转了职,还是很容易的。”
  “真的?”
  连你自己都不信。唐离心底泛出冷意,却不动声色。
  为国献身当然理所当然。
  然而为此牺牲别人的感情,也是理所当然吗?
  “啊,忘了,今天那个钉子过来了……”唐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样开口:“阿离,你要见见么?”
  “嗯?”唐离莫名其妙,钉子算得上是极机密的事情了,哪怕这案子即将了解,他们过去当安装也不过是个跑个龙套,也不该这么大喇喇的放出来给人观摩才对。
  “和你还有几分渊源。”
  “是谁?”
  “见了,你就知道了。”唐谦这么说着,走了。
  他常年与人打交道,各国外交人员情报分子你来我往,察言观色探查内心简直是基本技能。
  唐离在想些什么,哪怕经历过学习已经成功掩饰下来了,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为国家牺牲自己,牺牲感情,牺牲一切,当然义不容辞,阿离,你需要想想。
  更需要见识见识。


  40、三分入骨

  街头几个小青年,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脏兮兮的牛仔裤,头发都染的五颜六色的,有的手中拿着酒瓶,有的嘴里叼着烟,一路走来一路喧哗,引路人侧目。
  “尼玛,宝马啊,死有钱……”中间一个突然说了一句,在路过旁边的露天停车场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唯一停泊在那的车,在这小巷子外面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款爷?
  “你没见过吧!哈哈哈,乡巴佬!“
  青年好像由于被小看而不满一般的瞪直了眼睛,冲打趣他的人呸了一声,以大无畏的精神伸手,在宝马流畅的躯体上深深的摸了一把。
  “呜——”还不等他手缩回来去寒暄一番,车自己就叫了起来,声音凄厉,刮的人耳膜生疼。
  差点被吓到的青年往旁边一躲,在众人的大笑中狠狠跺了跺脚,骂道:“摸一下又不会怀孕,叫个毛啊!”
  “行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往巷子深处走去。
  “好了,我到了!”之前调戏了一把宝马的青年一边往中间的岔路口走一边回头招呼:“下次再请兄弟们喝酒啊!”
  “嗯,嗯!!”对方胡乱的应着:“要用宝马来载我们啊!”
  “载你个头!”青年佯怒:“好了,肯定用大车!”
  开锁进了门,里面已经有人坐在沙发上,紧盯着电视,显示屏变换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森。
  “呼……”青年懒洋洋的叹口气:“你今天怎么来了?”
  “……”对方看他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电视上。
  对于来客的自觉,青年也没什么反感,自己走到冰箱边拉开冰箱的门,从里面端出一盘西瓜,自己先伸手啃了一个,才递到对方跟前。
  吃的似乎更有吸引力,于是专注于电视的男人抬眼看他,从盘子上拿出一块西瓜,也啃了起来。
  空气里就哧溜哧溜的声音。
  看到唐谦所说的钉子的时候唐离连身子都动不了,只能茫然的睁大眼睛,以为自己所见的都是幻觉。
  反而是对方,只是在刚刚见面的一瞬间疑似讶异的挑挑眉,随后就露出十分官方的笑容来:“初次见面,我是鹞子。”
  唐离看着他不说话。
  唐谦在一旁带着笑看他们,此时招招手,鹞子就靠了过去,被他附耳说了几句话,一一应了后唐谦就自顾自的出了门,留下唐离这个菜鸟和前辈茫然四顾。
  “……阿晋,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想问你呢。”对方这么回答。
  想过无数次那个钉子会是什么样子,唐离却从来没想到过会是阿晋。
  阿晋甚至高三之后就再没读书了!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他甚至没受到过什么系统的训练。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孟承晋弯起嘴角,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更为帅气,也更落拓了。
  “算啦……反正日后有的是时间。”最后孟承晋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拍了拍唐离的肩膀:“以后就是同事了,你可不要拆我台,我快要完成任务了。”
  “扫黑?”唐离迟疑的问。
  “嗯。”阿晋笑的像是志得意满,又似乎十分惆怅,不知是不是唐离的表情在他看来很好玩,使劲捏了捏好友脸上的肉,一直到上面有了红印子才撒手:“忙了这么多年啊……”他的声音带了些空茫,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唐离这才恍然想起来,高三的时候,正好是政府开始大动作的时候。不过从那时候算起,到现在也不过一两年而已,何谈“这么多年”?
  “一门三间谍,阿离,你觉得怎么样?”最后是阿晋先开口。
  “我父亲可是十几年前就埋下的钉子。”
  孟承晋十分熟稔的从桌子上倒了杯水喝了,悠闲自得的很:“最后因为为了救游家大佬死了。”不知是不是感慨这其中的黑色幽默,他掀动了一下嘴唇,自顾自的继续道:“母亲是游家上任当家赠给父亲的女人,本为了当做情妇,却也是间谍。”
  游家,唐离略微皱眉,这是他第一次知道阿晋缩在的帮派,以前他从来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所以……”唐离终于开口:“你这算什么?子承父业?”
  “算吧。”孟承晋耸耸肩,应了下来。
  比起唐离,孟承晋的心理素质要好的多。
  “阿晋,”在外面就以寻常的称呼,唐离啃完西瓜后道:“我突然想起来,你说过你的那个朋友是叫……”
  “你说浩然?”孟承晋从西瓜里抬头,说了进屋里的第一句话。
  唐离的眼珠子动了动,慢慢点起头:“浩然啊……”他沉吟:“游家当家?”
  “嗯。”孟承晋应的这一声,比什么都轻。
  游浩然,多么熟悉的名字。
  这世上叫浩然的千千万,光是唐离从小学到大学就遇到许多,却没想到这偶尔撞见的一个,就是他所想的那个。
  只是不知道那小东西童年的际遇,还能记得几何。想到这个,唐离微微露出微笑,却被孟承晋一巴掌拍散了:“笑屁咧,好恶心。”
  “吃你的西瓜!”唐离没好气的哼哼,他现在是K城街头的一个小混混,事实上对于上峰这样的安排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果要他为阿晋打掩护的话,那么也应该把自己插在阿晋周围才对。
  两个人却并不在一块儿。
  “浩然和方家合作了。”孟承晋突然开口,说话里的亲昵意味一览无遗,让唐离讶异的挑眉:“方家?”
  “还有你们黑龙帮。”说到这个孟承晋笑起来,像是被娱乐到:“真不是我说……这个帮派名字真是太俗气了!!噗哈哈哈!”
  唐离看这个着眼点似乎有些差错的人,他虽然对自己所属帮派那没有品位的名字表示过不满,但是在这样的关头还说这样的笑话,阿晋真给他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合作什么?”唐离皱眉,他看着孟承晋:“你刚刚那么消沉。”
  “洗白。”孟承晋慢慢说,一字一顿,像是下定决心:“却越洗越黑。”
  听到这话,唐离心里忽然一动,他打量阿晋,想从他表情里看出端倪,孟承晋却掩饰的很好,没有丝毫不正常。
  “阿晋……”唐离拖长音调,好似寻常的寒暄一般。
  “嗯?”
  “你……是不是喜欢游浩然?”
  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孟承晋终于愣住,随即抹了抹嘴唇,应声:“嗯。我爱他。”
  干净利落。
  “那你……”你为什么不……不早建议他洗白?为什么要到他那里卧底?随便是哪个问题,唐离都说不出来。
  不知是不是猜出了唐离想要问的问题,阿晋笑出来:“这可别告诉浩然啊……”他慢慢收敛了笑容,露出温柔的表情,仿佛游浩然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然而那眼神里却冷酷的厉害,让唐离都不由的心中发紧。
  阿晋的工作绝对不是卧底,传递消息给警方那么简单。
  他是个钉子,担负着将这些黑势力连根拔起的职责。是官方布局的枢纽。恍然间想起游家本就是几十年前从K城辗转迁移到M城的,唐离默然。
  阿晋……说不定还会在游浩然负责扩张的时候推波助澜,一步步推他和游家入深渊。
  然而这一切都无可指责。
  “要是浩然知道了,恐怕会气坏了。”孟承晋就像是祈求好友保守什么小秘密一般,语气轻快,唐离却心里复杂,连眉头都要打结了。
  看看,他多么软弱。
  他多么无能。
  想要两边讨好,却不知难能两全。
  “好了好了,你今天来到底什么事儿?”最后,唐离岔开话题,状似不经意的问。
  “浩然来了,”孟承晋这么说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好似真心实意的笑容,随后在不以为意的唐离背上拍了一把:“这当然是说给我听的消息,说给你的是——”他顿了顿,满意的吊着好友的胃口:“你哥也来了。”
  “他要是看到你竟然混了帮派,说不定要气死了。”孟承晋笑着说,却隐下详细没说,他当然知道KBG的那些弯弯绕。
  唐离眼睛一亮,然后笑了起来。
  对于屋子里面的寒暄,贺雁齐半分不感兴趣。而那个坐在屋子上方,穿着马褂的老男人,也不在他的审美观内。
  作为一个留美归来的人,他实在是欣赏不来这种怀旧的爱好,坐在摇椅上喝着龙井或者普洱穿着马褂的男人通常容易让他想起他的父亲。
  他并不爱这个。
  但他不得不忍耐。
  不是为了旁边说的天花乱坠,笑的赘肉直飞的男人。
  而是为了唐唐。
  他是利己主义者,并从不为此感到羞愧。因此即使多次同唐谦有过交流,他们也从来谈不拢。
  两个人从人生观就是相悖的。然而唐谦却把唐唐弄了过去,并且试图把唐唐也变成一个有着自我牺牲倾向的人,这决不再他允许的范围内。
  再次知道唐唐的消息是在一个星期之前,他刚刚应允了陆昭的要求,预备到K城来,没想到这路上却有意外之喜。
  “陆先生,贺先生。”门口有人推门进来,贺雁齐偏头看他,微微动动眉毛,小幅度的点头算是招呼,随即又盘弄起自己手中的茶杯起来。
  反而是陆昭,诠释了什么叫热情如火:“哎呀,浩然!这可真是好久不见!”
  游浩然脸上带着还青涩的笑容,对于陆昭的自来熟并没有多少反感,在这个屋子里他还是小辈,因此格外谨慎:“是啊,好久没见到陆先生了。作为晚辈,我一直很希望得到陆先生的教导啊。”
  心里却是恨,把他游家推出来,自己缩在后面,慢慢全身而退,此时又跑过来,充当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真会说话……”
  这样无聊的寒暄真是让贺雁齐不太舒服,他皱着眉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嗯?贺老板怎么?”黑龙帮的老大出声。
  “阿雁不就是想看外面的园子么,憋到现在……”陆昭一脸嫌弃加嘲弄:“去吧去吧,”然后转回头:“童老别介意,这人自小在国外,半分文化底蕴也没有,就当是个乡巴佬好了。”
  ……贺雁齐偶尔会泛起杀意,然后只能在心里默念杀人有罪,唐唐还小。
  伸手欲拉开门,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猛的推开,“砰”的一声就撞上他的头,让贺雁齐脸都黑了下来。
  外面的人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却又缩了回去:“哎呀。”
  “怎么了?”
  “打到人了。”
  然后两个人进来,贺雁齐定定的站着,从刚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没法动弹。
  “咦,贺先生,抱歉啊!”孟承晋仿佛熟稔,又带些敌意的态度颇为鲜明。
  而站在他后面的唐离则被孟承晋拽着,看到贺雁齐的时候就拉黑脸,一脸的愤恨和不满,这表情事实上并不是捏造,他上辈子不知有多拿手,简直是信手拈来。
  当一个愤恨兄长侵占家产满怀怨气的青年他再熟悉不过了。然而看到兄长那较之上次见面瘦削许多的脸,还有那板着而冷淡的脸,他却不由自主的想要抱过去。
  就好像空气在一瞬间凝滞了一样。


  41、久别私语

  “咦,唐离,你怎么在这?”最后是陆昭开口。
  唐离猛的回头:“关你屁事!”粗鲁和敌意一览无遗。孟承晋拉拉他,附耳过去:“好了,阿离,我们过去。”
  黑龙帮的老大露出笑意,冲唐离伸手,这个本来被人引荐来的人他并不多在意,然而自从开始和M城的几家开始谈判合作的时候他就重视起来,原因也不过是知道了唐离和陆家姻亲贺家的关系。
  没想到连贺氏老板都亲自来了,想到这,老男人的脸色简直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童老。”唐离站到他后面,毕恭毕敬,比起之前赤裸裸的敌意,简直听话的像是一只兔子。
  而孟承晋则走到游浩然身边:“靠,刚刚差点被条子拖了车……”
  游浩然枉若未闻,他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却到底才二十岁出头。
  那个站在他合作对象背后的青年,有着他无比熟稔却又格外陌生的轮廓。
  “浩然?”孟承晋从背后拽他的衣服:“怎么了?”
  “……没。你把车停哪了?”
  孟承晋有些不太好意思:“路边……”
  对方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属于活该的业务里面。
  唐离也在看见游浩然的时候有些微的怔愣,但他早有心理准备,何况长大的游浩然同当初的小团子相差太多,反而没什么好冲击的,不过在见到对方有点失神的时候,还是有些怀念。
  于是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青年的身体略有些偏瘦,面容有着遗传自父母的精致,虽然已经长开,却依然能够看得出颜色极好,唐离站在黑龙帮的老男人后面,谦卑的低头为那个家伙点烟,眼神里满是信服,这画面刺激的贺雁齐忍不住的手抖。
  他憋着气,盯着上首的两个人,唐离好似没看见他一般,偶尔的一瞥也全是厌恶,坐着的童梁偶尔回头看看唐离,又拿眼睛瞅他,得意的表情让贺雁齐控制不住杀意。
  死了最好,碎石沉海。贺雁齐沉着脸,突然大步往上方走过去,在大家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直接拖了唐离就走了出去。
  “哎……”童梁有些不高兴。
  “哎童老你是不知道,这阿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唐离养大,又当爹又当妈,却没想到养个白眼狼出来了,反而恨他很得不得了,只是这天底下哪有恨孩子的父母呢,童老你收留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日后我和阿雁,必当重谢啊。”
  这话说完,童梁的表情就好很多,一边点头一边:”好说,好说。”
  贺雁齐一直拽着唐离,手抓的紧紧的,让唐离都觉得有些疼。
  却有些控制不住的笑意,他这个“憎恨兄长离家出走自甘堕落沦落帮派”的弟弟,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等来恨铁不成钢的兄长。
  剧本排演的多好。
  最终,贺雁齐拦了辆车,随口说了一个地方,领着唐离进了一家酒店。
  “哥。”唐离开口,他有些怀念这称呼,贺雁齐坐在床上,进了房间他就松开手,好像唐离手上有什么东西蛰的他疼一般。
  “哥。”唐离不依不饶的喊,走了过去,贺雁齐抬头看他,板着脸丝毫不见松动,眼神里好像也泛着冷光。
  不过这对唐离毫无影响。
  “我是唐离。”他走过去,慢慢的说着,温柔的好像在说最缠绵的情话。
  “我是唐离。”半跪在贺雁齐跟前,唐离重复一遍。
  两个人这么看着,却都没说话的意图,唐离脸上带着笑,似乎之前那些戒备都不见。
  “唐离。”贺雁齐终于出声,并不如同他以往那般喊着唐唐。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唐离身上,虽然不曾柔和过表情,却也是动也不动,专注的很。
  唐离却也应了。
  贺雁齐猛的伸出手,一把将唐离拉入自己怀里,搂紧他,唐离呆了一下,也伸手揽上贺雁齐的脖子。
  他们贴的近极了,唐离能清楚的感受到兄长鼓动的心脏,和他身上散发的灼热的气息。
  怀中切实而温热的躯体让贺雁齐微微心安。之前在童家唐唐脸上那厌恶混杂着戒备的表情让他一直缓不过来,身子有些发冷,那并不是臆测,事实上在几年前,唐唐就曾经这么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这是一场大梦,醒了之后,唐唐还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孩,冷冰冰的眼神,疏离的很。
  对兄长,唐离怎么会摸不透,却也只能抱紧贺雁齐,带着最温柔的笑,然后方才想起来哥哥看不见。
  他掌控着这个男人的全部,这事实却不会让唐离感到半分自豪,只有止不住的酸涩,在心里蔓延开来。
  “哥,对不起。”青年喃喃,他有些尴尬的发现自己说话竟然还带了些哭意,实在是丢脸。
  即使这随口找到的酒店做手脚的概率实在不大,他的职业素养虽然在提醒他慎言,他却不能自已。
  “对不起。”
  贺雁齐终于笑出来,他往后坐了坐,揉揉唐离的脑袋:“就这样道歉?”比起之前似乎有些神经质的表现,现在的兄长身上笼罩的阴郁已经消失不见,他笑起来原本一直苍白的脸色也多了几分人气,看着唐离有些移不开眼睛。
  大概是几年前,他们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
  不过那个时候,是唐离因为贺雁齐要把自己推到唐谦手上而要道歉。
  如今却是贺雁齐因为唐离将自己落到唐谦的手上而要道歉。
  兜兜转转,似乎没什么两样。
  唐离为自己心里所想笑了出来,舅舅简直就像是传说里的大BOSS,让他们历经磨难,然后一步步凑到一起。这么一想,连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样……”后半句被吞进肚子里,唐离吻上贺雁齐的嘴唇,兄长的嘴唇有些干涩,还泛着些许死皮,却被唐离一一细细舔舐过,仿佛是世间最上等的美味,让人心折。
  算是久别的吻。
  他到底不够合格,软弱又自私,比不得阿晋,能一边对着所爱之人温柔缱绻,另一边却痛下杀手。
  这本不是他所图,不是他所谋。
  察觉到唐唐的分神,贺雁齐猛的把他推到,然后吻了上去,既凶狠又温柔,唐离倒在地上,眨眨眼睛,笑起来,兄长热切的厉害,让他有些高兴。
  最后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唐离趴伏在贺雁齐身上,两个人像是世界上最普通的情侣那般,厮磨着,说着无穷尽的废话,以及甜言蜜语。
  数月不见的隔阂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唐谦怎么养你的?”贺雁齐摩挲着唐离的腰腹,不满的皱眉。
  唐离被他弄的痒痒,动个不停,笑点太低,只能滚到一边爬起来:“舅舅那里的饭菜太难吃了……”他咕哝着抱怨,带着青春的写意,亲昵又天真,明知是表象,也依然让贺雁齐爱不释手。
  终于摸上唐离的头发,贺雁齐对这发型的不满简直溢于言表:”这发型是谁弄的?”唐唐从来不是这样猎奇风格的爱好者,贺雁齐比谁都清楚。那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真是让人不忍卒睹。
  说到这个,唐离就露出惨兮兮的表情来,他对这发型也十分不满,偏偏那群人还简称作为一个肤浅的人就该有这样的欣赏水平,他那坚持混混也有混混的品味的论调淹没在一群反对声中,导致了如今这个悲惨的结局。
  “是不是非常难看?”唐离问,他脑袋枕在贺雁齐腿上,却依然艰难的耸肩:“那也没办法。越是浅薄的人才越值得相信,越是浅薄的人才越容易掌控。”说道这个青年露出带几分嘲讽又带几分得意的表情来:“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值得充当玩物。”
  这却突然让贺雁齐想到之前扎的他眼睛疼的画面,不由自主的更是搂紧唐离:“童梁他……”后半截没说出来,就算童梁真的对唐唐图谋不轨,看到贺家的关系上他也要慎重才对。
  唐离却懂了他的欲言又止,微微笑起来,探头亲了亲贺雁齐的眼睛,然后猛的站直了身子:“哥,给你看!”青年这么说着,伸手开始拉开自己的T恤,夏日里清凉的衬衫似乎不太靠谱,“嘶”的一声就裂开来,露出里面赤裸的肌肤,让唐离只能皱眉抱怨:“好差。”随后将其抛至一边。
  唐唐又什么时候穿过这样劣质的衬衫?贺雁齐将T恤拿起来看了看,丢到一旁,心里对唐谦更为厌恶,他将唐唐宝贝着千好万好,送到他手里却被如此这般。
  对于兄长心里所想,唐离倒没什么感受,他抬眼,带了些得意的看他的兄长:“我的肌肉!”
  “行了,弱鸡。”贺雁齐可没给他面子,劈头就一句,带着几分笑意。唐离偶尔脱线,在他看来也比之前在童家里那副疏离而戒备要好太多。
  弱鸡一样的青年就扑过来,坐在贺雁齐身上,一边扒拉着兄长的衣服,一边啃上了他的脖子。
  贺雁齐靠在床边,仰着头看上面的天花板,唐唐的头发蹭的他痒痒的,心里却安宁的很,仿佛以前一直嘶鸣的厉害的野兽一瞬间都安静下来。
  “哥,你什么时候认识唐谦的?”唐离突然问。
  贺雁齐理顺他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身子放松了下来,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对唐谦的厌恶显而易见:”唐谦,那个变态。”
  这话让唐离想笑,他脑内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兄长和舅舅互骂变态的场景,并为此乐不可支。
  “你以前是怕我被舅舅带回去?”
  对于唐家,唐离多少也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贺雁齐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唐唐,然而他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一切,唐离想要宽慰他,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有什么可说的?看哪,看哪,他自己所作的选择……
  简直就像是讽刺一般。
  贺雁齐觉得自己的心瑟缩了一下。
  他怕也没用。简直就像是刻在基因里面一样,都不用如何动作,唐唐就自己扑了进去,唐谦不过是小小的耍个手段,他就失去了唐唐。
  想到这,贺雁齐不由的按着唐唐更靠近自己,半晌后才开口。
  “唐唐,之后你要怎么办?”
  “……舅舅好厉害……”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完全不符合年纪的幼稚形容却让贺雁齐无话可说,若是不厉害,他怎么会被逼如此?被带走唐唐?
  “死变态。”然后唐离这么形容,这附和之前贺雁齐的话的形容让贺雁齐有些发呆,却看见青年直起了身子,嘴唇由于之前的啃咬泛着粉红,让贺雁齐有些心猿意马。
  唐离弯了眉眼,他的眼睛继承自他的母亲,温柔而多情,浓密的睫毛像是扇子一般,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投下阴影。
  “哥,我们私奔吧。”


  42、人不如故

  唐离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孟承晋已经在里面等着,看向他的目光不可谓不忧心。
  他大概还不知道兄长和舅舅打过交道吧。唐离心里想着,却也对友人的关心表示窝心。
  “你哥没把你怎么样?”
  唐离被他问的啼笑皆非,摇摇头,自己顺手从桌子上倒了杯水,喝了下去:“你怎么在这?”
  “靠,问我这个,死没良心的!”孟承晋骂骂咧咧,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了灯,唐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阿晋的脸色就微微变了一下。
  “阿离……“
  青年莫名的看他,顺着阿晋的目光摸上自己的脖子,随后露出了然的笑容,他的眼睛里发出戏谑的光芒:“是不是嫉妒我?”
  “谁嫉妒你?”孟承晋呸他,然后一手把唐离脸拍来拍去,查看他的脖子,半晌后才放手:“这是怎么搞的?”
  唐离笑着拍开他的手:“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孟承晋瞬间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包括为什么阿离会进入KBG,该不会因为为了逃出贺雁齐的魔爪之类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孟承晋所想,青年摇摇头,在他手上写了几个字。
  “我爱他。”
  而且……阿晋,你是不是主动权弄错了啊?这后半句唐离自然没有说,他有些讶异:“你没和游浩然回去么?”
  阿晋摇摇头:“回什么去啊,还要在这待好几天呢。”说着又把自己重重的摔进了沙发里,露出轻松惬意的表情:“哎,浩然过来了,我就轻松了。”
  看他的行为举止,确实就像是对游家对游浩然忠贞不二的模样。唐离心里有些异样,他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略有些偏瘦的青年,和小时候胖乎乎的小团子差的太多。
  多少是陪伴过他五年的人,是他看着游浩然如何从不知世事的小家伙逐渐长成,一步步在现实里摸索,撞破脑袋,然后日渐早熟。
  却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如今都能挑起游家的大梁了。唐离尴尬的摸摸鼻子,赫然发现比起当初自己以后辈的身份看着的青年似乎比自己更成功,真让他这个前辈颇为羞愧。
  不过知道了游浩然的身份,虽然他和阿晋是一国的,但是明知道这人在挖自己熟人的墙角而不做声,唐离又有些微妙的感觉。
  这种手心手背都是肉……噗,唐离也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将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那是阿晋的抉择,同他的干系并不大。
  大概,他和浩然的缘分,在当初游浩然被接走的那一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你还住在我这?”唐离问。
  “怎么,不行么?”孟承晋对他龇牙:“难道我的到来不是令你蓬筚生辉?”
  “得了,文盲一个还拽个屁,”唐离毫不委婉的戳他刺:“明天似乎还有场谈判,你去不去?”
  反正他是要去的。
  “当然。”阿晋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我是浩然的左右手啊。”
  被这个家伙鄙视了不由让唐离扼腕。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就各自睡下,毕竟这次跨市的合作至关重要,无论是对M城的游家等,还是对K城的黑龙帮……
  不知道兄长现在在做什么,清空自己的大脑入睡之前,唐离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冲着窗外倾泻而来的月光笑了一下,想着如果贺雁齐是传说中的美人蛇就好了。
  那就可以喊一下名字,让对方进来了。
  不过这实在是不着调的梦想,唐离哀叹着,入了梦乡。
  贺雁齐并没做什么,他看着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隐隐觉得自己最近的怒气值格外高涨。
  “哎阿雁,你脸色实在不太好看。”陆昭忧心忡忡的表情就跟真的一样:“别太担心啦,就当小孩子的叛逆期,再说我们去打个招呼,让童梁多照顾照顾唐离,不就行了么?”
  “真是多劳烦心。”贺雁齐说的硬邦邦的,半点感激之情也听不出来。
  陆昭皱眉打量他:“你把唐离拖出去,没对他怎么样吧?”
  你以为我会怎么样?贺雁齐眉毛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掀开眼皮斜眼看这个厚颜无耻人面兽心的家伙。
  搞了半天也没等到什么回答让陆昭十分沮丧,他明明是十分忧心的来着,真的。
  之前唐离进门的时候甩冷脸给阿雁,他在旁边看着,都替阿雁觉得生疼。因此等阿雁把唐离拽出去的时候他一方面想要唐离结结实实的受一次教训,另一方面又有些忧心,阿雁的精神状态一直有些不稳定他是知道的。
  没想到这回来,竟然就跟没事人一样,也不怪他有些好奇。
  “算了……不识好人心的家伙。”陆昭终于放弃,一边咕哝着一边出门:“明天你自由活动吧,去谈生意什么的,我有事。”
  贺雁齐小幅度的点头算作是应了,心里却对陆昭所指的明白的很。
  不知道他们的谈判,唐唐会不会去……想到这贺雁齐就有些忧心,在他而言,唐唐还是普通的茫然而天真的青年,怎么可能在这黑帮倾轧里全身而退?
  于是并不由自主的,对唐谦的厌恶感更近一分,只是他对唐谦的恶感早就到达一定境界了,再多也不能多到哪里去。
  更何况唐谦本人根本就不在乎,他和贺雁齐相看两厌,又从无什么交集。
  这样的谈判本来根本没有唐离什么事,他不过是新进加入黑龙帮的小喽啰而已,能起到什么作用。
  但是童梁不这么想。
  对他而言,这次和游家的合作至关重要,而陆家作为仲裁,当家家主的偏向就十分影响他的利益,游家和陆家同属于M城,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不可避免,如果自己不能从别的地方掰回一成的话,那么简直是摆明着要吃亏。
  而唐离的存在,就是他迫切需要的砝码。
  至于唐离本身仇视贺雁齐以及陆家的意愿,在童梁看来是完全可以忽略的。
  “阿晋。”唐离站在外面,他到底是底层喽啰,哪怕获得大佬的赏识,也只能在外面负责招待来人,看到孟承晋就招呼起来。
  孟承晋冲他挤眼睛:“啧啧,这衣服还不错嘛,玩角色扮演啊?”
  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服,还围了个围裙的唐离拿眼神剜他。他今天的打扮就像是用以取悦富人的小白脸,相较而言,他更想要比如说拿着枪血战当场大内密探零零七之类的。
  跟在阿晋后面的是游浩然,他似乎有意识的落后半步,被孟承晋挡住大半面身子,但是眼睛却盯在唐离身上,让唐离很快就察觉出来。
  游浩然的脸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让唐离有些怀念当初那个会对他挥手哎呀哎呀的嚷嚷的小团子,但是时光是把杀猪刀,谁都回不到过去。
  若想回去……唐离又开始开小差,那怕就只有和他一样死一回了。
  陆昭过来了,贺雁齐并没跟着,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不过唐离还有有些失落,他昨天和兄长分开的时候简直是煎熬,就如同对每一个男人都有的“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的挑衅。最终两个人也不过是在房间里吻别,然后各自上路。
  还要扮演出一副不欢而散的样子,若说唐离在KBG学的最好的是什么,那就是随时随地都小心翼翼,绝不留下任何把柄。
  这并不是刺探情报的卓越技能,但它能更长时间的保证他的小命。
  似乎从一开始,唐离的学习方向就有些偏差。
  “唐离。”
  “陆……”后面有个小小的迟疑然后唐离才在陆昭笑眯眯的神情下艰难的接上口:“大大。”
  “噗。”旁边的孟承晋一口水喷出来,让唐离嫌恶的跳到一边,他却放声笑起来,指着陆昭的鼻子:“……陆大大!”他转头,颇有些谄媚的看着神情有些松动的游浩然道:“游大大!”
  “闭嘴。”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孟承晋撇嘴,虽然不以为然,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了。唐离瞅他一眼,站到旁边。
  陆昭从他手中接过纸巾,一点点的擦掉脸上的汗,似笑非笑,并没有被唐离的不着调所娱乐。
  “都来了么?”唐离没理会他,小声的同阿晋交谈。
  孟承晋看他,颇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阿离,你是不是工作不认真啊?”
  “啊?”被阿晋不着四六的问话弄的有些莫名,唐离反问。
  “喏,”孟承晋抬抬下巴,让唐离看他指着的方向。
  一回头就看见进来的青年,夏日里还穿着白衬衫,也没流什么汗,下身是浅米色的休闲裤,表情低调又有些轻浮,十分随意的样子。
  文飞。
  唐离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实际上他都快把这个男人抛之脑后了,用句俗话就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怎么会在这?”唐离虽然没说出口,孟承晋却已经明白了他眼神里所要表达的话。
  “文氏也参了一脚。”孟承晋冲他眨眼间:“这是笔大生意啊,你哥的贺氏不也是被拉来了么。”
  “陆家不是来做仲裁的么?”唐离皱眉,他昨日还“怨恨”兄长入骨,今日就为其忧心的话未免让人生疑,只能转个代称。
  对他的这个小把戏,阿晋自然理解,只能挑眉:“好了好了,陆家最无辜。”
  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在他看来,不论是游家,陆家,还是黑龙帮之类的,最好全部都清剿掉。
  然而陆家洗白的太早,现在已经完全一副社会上的体面人的姿态,甚至还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新兴产业投资人的模样来,看的叫人怄气。
  这些话孟承晋自然不会对唐离说,陆家和陆昭之所以能成功洗白,算是实业巨鳄的贺氏没少帮忙,在他看来都要一视同仁,然而唐离可不会。
  文飞似乎没什么大变的模样,同唐离印象里没什么变化,他怔愣了半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在他记忆里的文飞就是这个年纪。
  只是这一次两个人见面,可谓相见不相识,根本就没有过什么交集,唐离神游天外的想着连佳有没有找到他,找到了有没有给他一巴掌?
  文飞察觉到有人再看他,偏头瞄了一眼,就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青年站在旁边,穿着可笑的服务生的衣服,让他有些纳闷。
  “这位是?”他侧头问,带着虚假的礼节,游浩然不经意的看一眼,哦了一声:“唐离。”他又加了一句:“是童老手下的人。”
  唐离背挺的直直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孟承晋在他后面拍他:“怎么了?”
  两个人声音小的很。
  “没什么。”唐离心不在焉的回话,又想起来什么道:“你不是和文飞很熟么?怎么看样子他和浩然更熟?”
  “浩然?”孟承晋重复,眯眼看他:“你对我家浩然有什么企图?”
  “去你妈的。”
  话中的某人一边同文飞往里间走去,一边回头看这相交甚好的两个家伙。
  耳朵动了动。


  43、眉目传情

  唐离并未想过他和游浩然以及文飞还有什么交集。
  但是似乎别人并不这么想。
  被告知有人找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然而等到看见游浩然坐在房间里的时候唐离就明白了过来。
  “坐。”游浩然略微朝唐离点点头,他今天多戴了副金边眼镜,这让他不太像平常的样子。眼睛隐藏在镜片之下,在透亮的房间里让人不太看得清。
  “什么事?”唐离开口,然后从旁边拉开一张椅子自觉的坐下。他这两年长的足够高,似乎虽然发育迟缓,却后来居上,坐着也比游浩然高上一些。
  “你现在能坐下来了?”游浩然突然这么问,他似乎不太在意,手摩挲着茶杯,唐离从桌子上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略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
  唐离不太确定游浩然是在说什么。
  游浩然咬了一下嘴唇,仿佛由于不太确定而忐忑一般,然而他还是开了口:“能坐下,能喝水,比做鬼魂好多了吧。”
  “确实。”
  唐离过分大方的态度反而让原本还有些犹疑的游浩然没法接话,两个人正对面静默了几秒钟,最后是唐离亲口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你会是阿晋的朋友。”
  游浩然眉毛一跳:“你和承晋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真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唐离为难起来,就像是悖论。他和阿晋当然是先熟悉的。
  然而他和游浩然先见面熟识又是无可辩驳的事情。
  “在我还是鬼魂的时候。”最后唐离这么说,像多年前他悄悄的给小浩然讲床头故事一般:“借尸还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游浩然脸色一白:“借尸还魂?”
  唐离捏捏自己的脸:“怎么样?这躯壳还不错吧?”
  那一脸的嬉笑,完全不具备让人信服的能力。
  “你真的是唐离?”
  “货真价实的。”
  “……你是唐离,也不能改变什么。”最后游浩然这么下结论。他虽然对唐离念念不忘,却从未曾想过要为之牺牲什么。
  年幼时的感情那么浅薄,并不值得如今的相交。既然如今这唐离已经是贺家的老四,那么他们就更没什么交集了。
  “你要回去了?”看游浩然起身,唐离出声问。
  “嗯。”游浩然推推自己的眼睛,点点头,他看唐离的眼神有点疑惑,似乎在询问对方问这废话干吗。
  于是唐离凑上去,笑嘻嘻的:“帮个忙,我打的过来的,现在一毛钱都没有了。”
  “所以?”如此反问的游浩然真可谓惜字如金。
  “给我搭个顺风车吧。”
  他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无论是站在阿晋这边,还是站在浩然这边,他似乎都应该多嘴几句。然而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自己却又实在不该插手。
  最后两个人也只是坐在车里,一路从酒店里疾驰出来,唐离的小屋子在剑巷南道,游浩然的兰博尼基根本不可能进去,因此老在的在巷子外面就下了下来。
  “再见。”
  “再见。”游浩然略微对他低头,然后吩咐司机开车,唐离站在路边目送他的车消失在滚滚车流中,想着惆怅的从此旧友是路人之类的话,然后就颇不带感的发现游浩然的车被堵的严严实实的,下班时候的K城的交通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在文艺的小清新,也抵不过现实里的2B。唐离吸吸鼻子,转身往家里走。
  贺雁齐站在他那破屋子门口,斜斜的依靠着门边的墙,一边抽着烟一边打电话,眉宇紧皱,十分阴郁。
  看到这情景,唐离下意识的脚步一顿。
  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辈子他上的学校和上辈子不一样,人生的际遇也不一样,然而他还是见到了文飞,还是和文飞有了联系。
  他认识了游浩然,然而两个人最终还是陌路。
  他有了个舅舅,可是他们之前并没有合法的关系。
  他和兄长在一起了,可现在这关系没法摆到台面上。
  兄长靠在他门口的模样,像极了上辈子他和文飞在一起之后,贺雁齐从M城赶过来之后的架势。
  甚至连站姿,连那份阴郁,就相似极了。
  “你怎么在这?”赶在贺雁齐开口之前,唐离眉头皱紧不悦道,他声音压的极低,背僵直的厉害,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戒备的感觉。贺雁齐原本看到他眉宇间稍稍放松,在这语气里也变得有些发白。
  “来看我的弟弟。”不过最后贺雁齐还是没怎样失态,他冷冰冰而阴郁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对幼弟心怀不满并且肆意妄为的家伙,演技比唐离要好的多。
  唐离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让他进门,然后砰的一声紧紧的把门关上,贺雁齐站在一边回头看看门,嘴唇紧抿,既强大又虚弱,唐离回过头就看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于是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一个微笑,十分自然的牵起兄长的手,往里间走去。
  “唐唐?”贺雁齐刚刚出声,就又闭上嘴,他环顾四周,想确定能够在里面说话。
  唐离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再明显不过,两个人磨蹭着通过玄关,进了里间,唐离伸手就打开了电视,里面的歌手声音飚的高高的,一瞬间屋子里都充满了女高音的声音。
  贺雁齐挑眉,带着些许戏谑,像是询问唐离什么时候有了这么高雅的品味,唐离皱皱鼻子,二十多岁的男人装嫩还顶有一套,不等贺雁齐反应过来,唐离就拉近他,吻了上去。
  他吸吮的用力的很,像是贺雁齐的唇就是罂粟,让他采撷,年长的男人被他压的往后退了几步,靠上电视,静电噼噼啪啪的在他的衣服上磨蹭,贺雁齐却顾不得这个了,他艰难的伸出手,搂进唐离,更多的加深这个吻,顺从的张开嘴,让唐离的舌更深入,偶尔发出细微的呻吟声,在电视里高频的女高音的掩饰下并不能引人注意,但是唐离同他贴的极近,自然能听的清楚。
  “哥……”唐离终于和贺雁齐分开来,张开嘴无声的道,他的眼睛亮的惊人,让贺雁齐看的有些晃神。
  眼珠子转了转,唐离从口袋里掏掏掏,贺雁齐在旁边看着,也露出些许好奇的神色来。
  最终,唐离掏出来的是一只手机,还不等贺雁齐明白过来,他就噼里啪啦的打了字,发到贺雁齐的手机里去。
  “嘴巴好苦哎哥,”文字泡泡冒出来,还附赠一个小小的愁眉苦脸的表情,让贺雁齐心情好了不少:“你嫌弃?”
  唐离对着他摇头,手却没停,一边领着兄长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一边不住的在手机上打着字,这交流方式还真是省时省力颇为独特,贺雁齐任由他动作,偶尔扫一眼两个人握着的手,脸上笑意浮现。
  “怎么抽起烟来了?”
  “……不抽了。”贺雁齐这一次回的干净利落,唐离眼神从手机上抬起来看他,兄长同他记忆里并无两样,只是有些消瘦,岁月对这个男人十分青睐,已经三十五六岁了,却俊美的能让人自惭形秽。
  不过眼睛里的苍凉,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唐离都看得见兄长眼角细小的皱纹,提醒着这个年轻人兄长并不年轻。
  贺雁齐可没那么多岁月可供挥霍。
  “哥今天怎么会想着过来?”
  虽然两个人都在K城,但是因为各自的立场问题,见面少得可怜,连电话都不曾通过,算起来,唯一一次亲近就是久别重逢后的那一次见面。
  “过来看看你。”贺雁齐随后又加了一句:“你都没吃过苦。”言下对唐离住的屋子以及软件都十分不满。
  几乎是愉悦的享受来自兄长的关心,唐离咧嘴无声的笑了出来,那模样简直可以去代言亮牙广告。
  不过他可不是没吃过苦的人。唐离暗暗地想着,他和贺雁齐靠的极近,兄长呼吸之间胸膛的起伏他都能感觉的到,作为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轻易被撩拨起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唐唐逐渐粗重的呼吸贺雁齐自然能听的出来,他虽然也热衷于同恋人亲热,然而现在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的眼睛简直扎不进去一点东西。
  “唐唐,”贺雁齐的手顿了一顿,似乎在揣测措辞:“你怎么和游家当家一起回来的?”
  唐离眼睛略微睁大,似乎没反应过来,然后他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闪烁。
  这迟疑让贺雁齐心沉了下去。
  年长的男人对他的弟弟他的恋人有着近乎病态的独占欲,这一点从未改变过,唐谦那是无可奈何,两个男人之间的博弈他输了,然而若是再让他退让的话,不如杀了他算了。
  更何况,贺雁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唐唐同另一个都没见过几面的男人亲昵的。
  “他说我像他的一个熟人。”最终唐离选择了一个能为人所接受的说辞,他低着头打字,并未看见兄长眼睛里晦暗难明的光芒。
  “你知道,我和阿晋一直很熟,然后他让阿晋找我去看看。”
  “是么。”贺雁齐回的简短极了。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结?”唐离突然明白过来,随手发了个信息之后就将手机抛到一边,不等贺雁齐反应过来就扑了上去。
  “呃!”贺雁齐往后一倒,头磕到了沙发的扶手上,唐离连忙凑过去,讪笑着替他兄长查看起来。
  “……对不起啊哥。”要哭要哭的声音,唐唐苦哈哈的脸让贺雁齐有些穿越,好像还是多年前,唐唐还是个小团子一般。
  “……”贺雁齐沉默的看着面前长大的青年,他已经老去,仿佛秋日里的枯木一般,唐唐却还年轻,正如春日。
  到底是不能释怀,做人总是贪心不足,冷淡的时候渴望亲近,亲近了渴望恋情,恋爱了渴望长久,一个又一个,至死都没法逃脱出来。
  他却也不想逃脱出来,只想同唐唐日日夜夜在一起,方才是最好的。
  “唐唐。”
  “嗯?”
  “这事儿,我让陆昭推一把吧。”
  兄长的这个提议让唐离诧异的看他,别的不说,他相信兄长不会出卖自己和KBG,但是让贺家以及陆家去亲手葬送别的黑势力唐离也从不曾想过,别的不说,就他们的背景,别为那些黑势力挡一挡就算是万幸。
  然而贺雁齐所思所想他却能揣测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早日解决,方能轻松自在,也不用明明是早就在一起的恋人,反而落得个见面好似仇人一般。
  “不用……”唐离瓮声说着,爬上去啃咬兄长的耳朵,话由于嘴的动作而含含糊糊的:“就靠他们自己,也没多久了。”
  这话里的阴森与冰冷,让贺雁齐都觉得有些苍凉。
  “不过兄长要关心的是这个。”唐离的声音轻快起来,又有些低哑:“你这个恶劣的大哥,到从小被你爬床的弟弟家里,是不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贺雁齐的耳朵也热了起来。


  44、得寸进尺

  唐离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部动画,根据宅向爱情游戏改编的《CLANNAD》的第二季——《CLANNAD-After Story》,翻译过来可简称“完事后”。
  他和贺雁齐就处于完事后的状态,卫生间里传来流水声,兄长在里面,似乎在KBG的时间把唐离的脸皮磨厚了不少,导致他如今已经能够面不红心不跳的提出非分要求,反而是贺雁齐反而偶尔会露出无措的表情来。
  “辛多雷的荣耀。”
  手机铃声响起来让唐离回过神,这并不是他常用的手机的铃声,于是唐离伸出手,从茶几下面掏出一只黑色的手机,看起来简陋极了。
  翻看了一下短信之后,唐离皱紧了眉头,神色不虞,他按动几个键,又将手机丢进了暗无天日的抽屉里。
  卫生间的门打开,唐离的表情一下变得鲜亮起来,他冲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男人挑挑眉,就差没耍个流氓吹个口哨之类的。
  贺雁齐穿着唐离的睡衣,唐离这两年窜高的厉害,已经比贺雁齐高了一英寸左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相反态,因此衣服穿在贺雁齐身上反而显得似乎有些长。
  “啧啧,哥还没有我高。”唐离小人得志一般的说。
  对于唐唐的话,贺雁齐倒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略微抬抬眼睛算作表示,然后走到客厅,坐到了唐离身边。
  唐离丝毫没有要往旁边让让的意思,他就乐意和兄长挤在一起,也不觉得大夏天的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太热。
  然而贺雁齐也不觉得哪里不妥,他对这现状很满意,唐唐似乎天生体质偏寒,因此即使是炎炎夏日也甚少出汗,贺雁齐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被唐离回赠了一个笑容。
  “哥?”唐离不太明白兄长动作的意思。
  贺雁齐讪讪的收回手,他平日里总是严谨大气老持稳重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的代名词,遇到唐唐却总是婆婆妈妈,根本没法改变,大概他上辈子是欠了唐唐的,这辈子才要为他操碎了心。
  “唔……”唐离磨蹭着,一边手就环上了贺雁齐的腰,坐姿庄重的贺雁齐微微一僵,随即放松身体,稍稍靠向沙发背,却努力挺直背,免得压倒了唐唐的手臂,唐离自然看得出来兄长的心思,只能无奈。
  明明是兄长比较需要保护才对,唐离一边这样感慨着,一边看自己的胳膊腿,寻思什么时候要好好向阿晋学学格斗技能之类的。
  “干什么呢……”唐离想着,然后站起来,在贺雁齐略带不解的目光中去打开了电视,这还是他托阿晋从自己当初的房子里搬来的,说起来,还是兄长买的。
  至于那下面柜子里的DVD,则是房东随屋附送,没想到这个时候有了作用,唐离在柜子的抽屉里翻来覆去一番好找,终于选了一张碟放进去。
  DVD似乎已经老旧,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唐唐……”贺雁齐看着他,欲言又止,不论周围有什么,似乎只要唐离站在那里,贺雁齐的目光就在那里,他的焦距永远对准了这个年轻人。
  只是这个年轻人,又知道多少呢?
  “嗯?”唐离兴致勃勃的翻找着遥控器,眨着眼睛疑惑的看他哥。
  于是贺雁齐的话就差点噎在喉咙里,幸亏他到底见多识广,终于没有失态:“……这样没关系么?”
  他还记得之前进来的时候,唐唐有多么的谨慎。
  似乎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唐离微微张嘴,然后咧嘴笑了起来,他瞅一眼电视屏幕,按下遥控器里的PLAY键,然后走过去,坐在地板上,靠着他哥的腿。
  “坐在下面干嘛?”
  唐离不为所动,头搭上兄长的腿:“凉快一些。”他动动,毛茸茸的头在大腿上滚动的感觉让贺雁齐有些异样,只能僵坐在那里。
  论起来,兄长似乎比唐离君子多了。
  “之前那是没找到。”唐离道:“我哪里舍得浪费时间去找它,有它在,反而能让人放心一些。”
  “现在呢?”每次当他忘记的时候,现实总是会提醒他唐唐的处境,贺雁齐微微皱眉,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他其实心里忐忑,却没法表达出来,只能伸手去摸唐唐的脑袋,这孩子长大了似乎还和小时候一样,尤其是他那一头头发,令人讶异的柔软。
  听说头发软的人,性格都非常的软。
  对此,贺雁齐不置可否,只是唐离头发有些湿嗒嗒的让贺雁齐不太满意,明明唐唐在他之前洗过澡。
  “我刚刚把它们都送出去……给洗衣房的阿姨了。”哎嘿嘿嘿,唐离得意的动脑袋,却被贺雁齐按住:“等一下。”
  “嗯?”唐离一脸无辜的回头看他哥。
  贺雁齐沉着脸,他以前当演员的时候但凡是面对媒体就爱露出这种表情,戏称官方脸,又称面瘫,后来不当演员了,这面瘫就愈发严重了,喜怒哀乐也不过就是动动眉毛掀掀眼皮弯弯嘴角,面部肌肉调动率少的可怜:“我去拿吹风机。”
  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唐离耸肩应了下来,他没这个爱好,归根结底,不过是他实在是个懒货,懒到骨子里都不带打折,吹风机吹头发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纯属浪费。
  不过兄长说话,他自然是应了。
  然后五好青年就坐在地上,背后靠着沙发,他哥坐在他后面,他在他哥中间,唐离一边被兄长揉着脑袋,一边咧嘴角寻思这是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贺雁齐本来没注意电视里在放什么。
  他心里总是不安,而这短暂的时刻仿若偷情般,内心忐忑又甜蜜,反而多添了几分刺激。
  同唐唐一起享受着难得的闲暇已属不易,他自然舍不得分神到其他的事情上去,简直恨不得把眼睛贴在唐唐身上才好。
  所幸他生性含蓄,否则眼神情欲如烈火,饶是唐离,恐怕也消受不起。
  因此当听到熟悉的音乐响起的时候,贺雁齐有些吃惊。
  22寸的电视上放的是他当初第一次上大银幕的电影——《猎奇》。
  他在这部电影里担当的角色并不重要,戏份也不重,不过这事实也同样并不重要,对贺雁齐而言,只要是在他手上的角色,对这部电影就很重要。
  那个时候他年轻的很,锋芒毕露,意气风发,只觉得自己必将在这辽阔领域大展拳脚,恨不能名垂千古才好。
  如今回过头,才觉得有些好笑。
  他抽空低头看看坐在他身下的唐唐,青年盯着屏幕看的专注,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于是贺雁齐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屏幕上,他似乎没在这样的居家场合里看过自己参演的电影。
  他在这电影里饰演一个小喽啰,主角当然另有其人,是个有着苍凉的眼神和显眼的刀疤,笑起来阴鹜而冰冷的男人,贺雁齐出演的角色是主角的手下。
  这剧情其实并不复杂,类似于无间道之类的正义邪恶之战,义气与道德的纠葛……
  无疑是个老梗。
  贺雁齐这个小喽啰的戏份虽然多,却并不重要,用“术语”来说是人肉背景版。
  但是他是贺雁齐,于是小喽啰也重要起来。
  唐离看着那个略带了些神经质,贪生怕死却又忠心耿耿的漂亮男人在火线里穿越,最后找到他的“老大”。
  然后就死在了警方的枪下,他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为首领所作的努力毫无意义,就掉下码头,落入奔腾的江水里,那里曾经有首领派人沉尸无数,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兄弟也死在那里。
  贺雁齐听到唐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一口气憋了太久一般,他没分神去看自己的弟弟,眼睛也被屏幕吸引住。
  他那个时候多年轻,在日光下穿梭的模样就好像如今的唐唐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屏幕上的那个青年,带着张扬的笑,看着老大的眼神满是信任,毫不怀疑对方给自己的承诺,认定他能让所有的兄弟都过上好日子。
  他有着漂亮的皮囊,但是似乎脑筋不怎么样,一根筋,闷着头一条路走到黑,也不想着回头。
  贺雁齐当初拿到剧本的时候曾经被这个青年的形象难住,他那个时候年轻的很,虽然阅历较之于同龄人要丰富的多,但他到底是贺氏的大少爷,何曾了解过这些黑道风云。
  虽然下了很大的功夫,到底演技还是有些青涩,那青涩如今就明摆摆的放在他跟前,反而让贺雁齐有些发笑。
  他心下有些黯然。
  果然,兄长还是喜欢做一个演员。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贺雁齐并没察觉唐离的目光,青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房间里只有电影的声音,有着漂亮皮囊的小喽啰到底只是个配角,早早的死去,引来的是全局的高潮,那个被他一厢情愿仰慕的男人正被男人自己信任的手足用枪指着,一步步逼他入绝境。
  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唐离坐起来,他只是好奇兄长曾经的事业,那对他而言枯燥无味的娱乐,对兄长而言却是梦想。
  时至此日,唐离才认知到,当初让兄长做了那样的决定,是多么的草率。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曾是对等的,贺雁齐固然不对,唐离又何曾做对过,他唯一一次做对的选择题还是因为上辈子做错了,再来一回也不过是作弊而已。
  他从不曾知道自己有多爱他的兄长,这爱情来的突然,又细润无声,从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即使唐离从来不愿意明白,他却也不得不承认,同贺雁齐在一起,他带了多少的优越感。
  看哪,贺雁齐多么需要他,就像是鱼渴求水花渴求太阳,而他又多么温柔而伟大,愿意来拯救他。
  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是那灰暗难明的内心,又有多少人能细细探寻呢?
  这般赤裸的剖析内心真不适合他,唐离脸色有些发白,他盯着自己的兄长,黑曜石般的眼睛专注的像是探视自己的宝物。
  他该学会珍惜。人总是要长大。
  他已经不是当初任性肆意而浅薄的青年,而兄长也已经不是风尘仆仆踏云而来的海归。
  甚至连荧屏里那个直白而漂亮的人贺雁齐都不是。
  “哥。”
  猛的被抱住,贺雁齐吓了一跳,他做事爱好按部就班,被偷袭实在是毫无准备,哪怕他乐意之极,却也错愕了一下:“怎么了?”
  “等事情都结束了。”唐离附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就回皇朝吧。”
  那声音像是破空而来。
  最后唐离送贺雁齐出门。
  兄长到底是不速之客,两个人窝在房间里待的时间太长,终于到分别的时候。
  唐离踩着贺雁齐的影子慢慢往前挪,贺雁齐却不愿意往前走,他似乎总要唐唐在他眼睛里才满意。
  “干嘛?”兄长看弟弟的幼稚行为,忍不出出声。
  唐离抬起头,露出几分不符合他身份的天真来,脚下动作却不停,依然追着兄长的影子踩来踩去。
  “我听阿晋说,踩住人的影子,就能踩住这个人的魂让他跑不掉。”青年略微动动脚:“哥的影子我踩了好久了。”
  贺雁齐挑了挑眉头。
  弟弟走上前,这小巷子四下里都没人,他拎住兄长的衣领,然后凑上去,贺雁齐几乎以为他要吻自己。
  然而青年只是说了一句话。
  “明天哥哥就回M城吧。别再来了。”


  45、山高水远

  贺雁齐很快回了M城。
  他和陆昭一道,从高速连夜赶回了M城。陆昭的说辞是家中出了大事。
  对于陆昭的那个所谓的家,贺雁齐嗤之以鼻,他可不会把他那贺氏当做是家。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昭笑了笑,一点都没有之前在K城说话的时候的焦急,他往旁边沙发上一躺,狠狠的做了个深呼吸:“没什么事。”
  许是看见贺雁齐不悦的皱眉,陆昭到底心里还有些许顾及,他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你总不能逼着我这个时候还搅进去这个浑水。”
  “所图者大,抽身及时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话所代表的意思反而让贺雁齐的脸色更晦暗难明。
  陆昭去K城,明面上说是做仲裁,给K城和M城的几方势力一个交代,毕竟陆家早早从黑道中抽身,也不存在如何偏颇。
  然而实际上,它却是充当搅屎棍的角色。贺雁齐挑挑眉头,在他眼里,陆昭确实是搅屎棍没错。
  作为陆家当家,陆昭似乎具备了陆家几代家主都拥有的良好品德并引以为傲,那就是大丈夫能伸能屈,他们本是黑势力,然而对陆昭而言,为自保寻求政府的合作为洗白出卖其他势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在你看来,游家必沉?”贺雁齐云淡风轻的问,他本就是旁观者,若不是因为唐唐也牵扯其中,这些黑势力如何整合根本不关他的事情。
  “当然。”陆昭言之凿凿:“在现在的状况下不寻求转型洗白,还妄图继续以黑势力边缘方法发财致富,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倒让贺雁齐有些惊讶,没有谁会乐意承认自己所在的行业已经日薄西山,陆昭倒能拿得起放的下。
  “说起来,”陆昭把脚从沙发上挪下去:“我本来也没觉得他们会那么快失败的。”
  “嗯?”
  “不过看唐离在那,那就不得了了。”陆昭这么说。
  贺雁齐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他虽然同陆昭尚且算是血亲,又素来交好,但是威胁到唐唐,对贺雁齐而言都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哎……脸色别那么可怕嘛。”陆昭直挥手:“别的不说,反正我是不相信唐离会因为和你闹矛盾加入帮派的,这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听着陆昭的咕哝,贺雁齐的脸色也没有丝毫改善,他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想要问问关陆昭的脸屁事。
  陆昭看出他的所思所想,勾起嘴唇:“我陆家这么富有豪华前程似锦,他舍近求远,当然是打我的脸。”
  那不如就打吧。贺雁齐唾弃他,走到旁边坐下,随手打开电视,有些怔愣。
  电视里正在放七天假电影集锦,这一期似乎是警匪系列,他的《猎奇》赫然在列。
  听着主持人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对片中男男主角之间的深厚感情表达了一定程度的敬佩和怀疑,那堪比新闻联播普通话甲级一等的播音吐字说着“足以让观众迷惑到底是不是友谊的感情”,让贺雁齐挑挑眉毛,有些想笑。
  像是赶巧一般。
  他这几年忙的脚不沾地,鲜少有时间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演员生活和电影似乎已经离他太远,而娱乐界素来是个更新换代无比快速的地方。
  已经没什么人在惦记他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再惦记了。
  但是昨天唐唐说,让他回皇朝。
  唐唐对这些不感兴趣,他似乎没有得到什么遗传,对艺术毫无领悟能力,更遑论为艺术献身之类的伟大理想,他像是无数普通的小男孩一般,小的时候憧憬解放军,满世界的打土匪,如今长大了,倒真的进了了不得的地方。
  也算是一场夙愿。
  这么一想,贺雁齐的心里就舒服的多了。
  “你怎么还不回去?”
  陆昭哀怨的看他:“你怎么这样子?”眼神凄凄切切叫人心疼。
  可惜贺雁齐从来和怜香惜玉搭不上边,更不要说陆昭在他眼里堪比蟑螂,从来不属于脆弱一族。
  “陆家就那么悠闲?”贺雁齐嫌弃的踢他摆个不停的脚:“让你有时间就在我这里蹭吃蹭喝?”
  这话却是问到了陆昭的得意之处,他洋洋的抬头看贺雁齐一眼,嘿嘿一笑:“我捡到了个宝贝,哪怕此时我环游世界八十圈,陆家也没问题。”
  “我有问题。”贺雁齐不耐烦的赶他走。
  他心里扑腾的厉害,惴惴难安,总害怕唐唐会出什么事情。
  为何唐唐会突然让他回M城?贺雁齐并不是天真无知的青年,论起来他比唐离更要心思深沉,自然能寻思的通透唐唐此举的目的。
  K城,怕是要有大动作了。
  唐离有一种复古的倾向。
  在KBG的时候就是,他对一切电子产品都报以一种不信任的态度,对他而言,这些都不可靠。
  哪怕他自己就是学计算机的。
  “正是因为我是这个专业的。”唐离这么解释,可惜在旁人眼里,只当是他笨拙而已。
  最后唐离也只能无奈的接受KBG给予的行头,哪怕他申明自己是绝对不会动用的。
  “起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用。”唐离当时咕哝着对鹞子抱怨。
  对此,鹞子只是给他一个欠揍的笑容,便不再搭理。
  如今,唐离想着那个被他缩在房间里的手机之前收到的讯息,无法掩饰自己心里涌起的焦躁感。
  国内对黑势力的打击从建国起就一直很注重,枪支管制在这一方面提供了巨大的助力,而另一方面,强劲的禁毒措施以及禁止卖淫同样是阻断黑势力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无论在世界的哪个地方,黑势力总是和暴力——枪支犯罪,毒品——巨额利润等交织在一起的,而国内对枪支以及毒品等的管制,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禁断了黑势力想要进一步发展的温床。
  所以无论如何,哪怕一时独大,国内也不会出现诸如黑手党哪怕是山口组这种有组织而能让政府束手无策的黑势力。
  唐离像是背政治书的高中生一般的在脑内循环着这些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他接到的信息,黑龙帮他们和游家的合作,并不是为了洗白,而是为了就如同托拉斯结构一般,想要达成新兴的组织,然后谋取巨额利润。
  而这利润,当大头的便是,毒品。
  “真是的啊,”唐离略带些无奈的咕哝:“我只负责传递消息的啊。”
  对于他而言,任何用现代电子产品发送的消息都是极其容易破解的,更遑论那些漏洞百出的系统。
  “是是。”鹞子站在他旁边,不迭的点头。
  唐离充当暗桩的作用在警方以及KBG开始围捕黑龙帮诸人之前体现了作用。
  他是帮派外围的小喽啰,上不了台面,根本不知道道上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出门游荡又是他的“爱好”,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孟承晋传递给他的第一手资料,唐离传出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当时还略微有些担心好友的安全,生怕消息送的太及时,而了解那些秘密的人屈指可数,那样的话,阿晋就危险了。
  但是显然比起他这个半吊子,阿晋要靠谱的多。
  他一直平平安安,直到警方缴获了文氏进口的一大批披萨。
  怪不得黑龙帮他们有恃无恐,也怪不得之前唐离会看见文飞参与到几个大佬的会议之中去。
  原来是这个缘故。
  文氏为这些帮派提供表面的包装,那些几乎可以判以极刑的分量的毒品,通过深埋入这些毫无破绽的披萨中,从国外运入国内。
  简直可称为大智若愚,这过分简单的办法,却没能防范到。
  唐离恢复自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甚至不需要什么交接的手续,一个帮派外围的小喽啰,在派出所里蹲24个小时就够了,情况紧迫也不过是稍稍延长一下时间而已。
  “我都长胡子了。”唐离摸着下巴嘟囔。
  孟承晋嘿嘿一笑,他倒是神采奕奕,一副十分轻快的模样,丝毫没受到蹂躏一般。
  “真不愧是从事特殊职业的人啊。”唐离忍不住刺他。
  “得了,你比我起码自在多了。”阿晋看不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终于开口。
  说道这个,唐离神色有些黯然,他在椅子上动了动,还是问了出来:“你要在里面待几天?”
  “半个月。”阿晋说。
  作为重大案件的嫌犯之一,孟承晋所受到的待遇要比“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唐离隆重的多,他和其他几个人被隔离开,前些天一直是严禁探视,今天才解禁。
  “……啧。”唐离皱眉:“什么时候开庭?”
  孟承晋一脸惊奇的看他:“是你在里面,还是我在里面?!”他一副嫌弃的表情:“啧啧,唐离,你几日不见,脑袋愈发的蠢了啊。”
  唐离有些汗颜,他是标准的理科男,哪怕在KBG里补过课,法律还是学的一塌糊涂。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最终他这么道。
  孟承晋冲他挥手:“不必了,那个时候我早就不在里面了。”他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唐离起来:“你不是盼着我在里面出不来吧?”
  “滚。”唐离言简意赅。
  他对阿晋没什么不放心的,按照唐谦的说法,最后,阿晋在这件案子里的所有资料都会被注销,审判也落不到他头上。
  而让唐离有些忧心的是阿晋的精神状态。
  毕竟,游家的败亡,游浩然的锒铛入狱都铁定了,而这一切不说是起因,起码算得上是最佳推手,就是阿晋。
  唐离是知道阿晋对游浩然的感情深厚的,因此颇有些在意。
  刚刚看见,阿晋反而比他还要洒脱的多。
  唐离玩弄着手中的硬币,站在公交站牌,看车来车往,心下有些恍然。
  怪不得阿晋和文飞感情一直不错。
  他了解文飞的本性还是在重生后,那时他方才知道阿飞是那种手起刀落,却亦可言笑晏晏的人,如今看来,阿晋根本和他是一路的。
  游浩然是他珍之重之的,然而和阿晋背负的责任相比,却又似乎无足轻重。
  就好像唐离确定文飞爱自己,可是这爱情到底单薄,比不得他一直汲汲以求的文氏产业。
  这么一想,唐离也只能做个深呼吸,企图把胸腔中的浊气都吐出来才好。
  他虽然理的干净,到底心理不能自持,起伏难平。
  这个时候,反而格外的想念兄长。唐离苦笑,拨弄被他捏的滚烫的硬币。
  他对贺雁齐许诺的好听,但是就如同阿晋这一次事情干完了绝不代表就此轻松养老一样,他做完了这暗桩,也不过是实习期过了。
  仅仅是实习期,就让他觉得倦怠的厉害。唐离咬着嘴唇,眉头皱紧。
  他当初不过是想要应聘技术人员而已,那招聘广告上明明白白的招聘计算机专业的男生,没想到有了舅舅横插一杠子,就成了虚假广告。
  思路转到这里,连带着唐谦,都让唐离恨起来。


  46、旧情难续

  “喂?”
  贺雁齐正在开会,向下属布置任务,他总是日理万机,似乎有许多无能之辈等着挨他的训。
  然后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在开会的时候基本关机,只不过这几天日日心神不宁,才时刻开机待命,因此手机一动,他就低头翻看了一下。
  那号码和名字再熟悉不过,贺氏总裁向属下们点点头,示意会议继续,自己先拉开了椅子,走出了会议室。
  他自己都察觉得到,那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哥,你在公司?”
  当电话那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贺雁齐微微舒了一口气,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憋足了气不敢出声,仿佛生怕吓跑了对方一般。
  “嗯。”贺雁齐低低的应了,会议室外是走廊,透过镶嵌的镜子能看到M城最繁华的街区,贺雁齐无意识的站在栏杆边,敲击着玻璃,等着唐离说话。
  “……”可能唐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电话里有了一阵让人羞赧的沉默。
  “你们结束了?”最后贺雁齐试探着问,这就是他无法忍受的地方,明明唐离是他的,是他的!
  然而他却必须注意和唐唐保持距离,这简直就像是玩笑!贺雁齐偶尔会觉得这个世界都在试探他的底线,看他的容忍度。
  而唐唐,毫无犹疑的总是能让他探底。
  唐离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让贺雁齐皱眉,顿时觉得自己的小心翼翼都是浪费,很明显这个小兔崽子不以为意:“唐唐!”
  他即使发怒对唐离也毫无威慑力,随着唐离年龄的增长,兄长的尊严似乎越来越受到了挑战,果然,唐离在那边应声,带着些许鼻音,青年依旧有些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我好想你怎么办?”
  贺雁齐眉毛一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道:“那我去找你。”
  “……啊啊……”那边的青年似乎还是不太满意:“……那样好慢。”
  “那要怎样?”贺雁齐终于赶到有些为难,他不太摸得准唐唐这个电话打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单纯的是为了来撒娇?!鬼知道唐唐多少年没撒过娇了!
  “哥什么时候下班?”唐离问,他咕哝着继续:“在公司里不太方便。”
  “什么?”贺雁齐条件反射的问一句,然后回答:“还有一个时辰。”
  “翘班吧!”伟大的斗士唐离先生这么鼓励。
  “我在楼下大厅啊哥。”
  唐离坐在椅子上,他带着恶作剧的快意将手机放了下来,想着他哥会如何风尘仆仆的从高楼上下来。
  然后他想起来这栋大楼不必他卡在六层的宿舍,是有电梯的。
  青年穿着普通的衣服,外面罩了一件青灰色的外套,脚边放了一个软而瘪的包,软趴趴的躺在椅子上,半分仪态都没有,活脱脱一个毫无教养的社会边缘人民,前台小姐看着他欲言又止,几次想要找保安请他出去,却又拿不定主意。
  不得不说,唐离气定神闲的气度还是能小小的震慑一下不少人的。
  包括他旁边一溜儿特特离他远远的人们。
  他可没力气去打量这个。
  老天啦,他累坏了。
  贺雁齐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明明其实离开唐离还不到一个月,在这之前他们并不是没有过更长久的别离,但是看青年依靠在椅子上,头都快要看不见的耷拉着面对天花板宛若无骨的模样,他还是觉得有些异样。
  好像长久空茫的心口被填满了一般。
  至于唐唐为什么会现在回来这样的问题,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唐唐?”贺雁齐走过去,他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唐唐一旦睡着天打雷劈都搞不醒的特质他再了解不过了。
  很显然,兄长温柔的呼唤并不能把唐离从周公那拖出来,唐离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氛,歪歪歪的就挪到了贺雁齐身边,兄长连忙站定,生怕让弟弟跌倒了地上。
  于是唐离一脑袋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刚刚电话里还有闲情和他开玩笑的。贺雁齐无奈,透过大厅的日光灯都能看清楚唐唐脸上的两个黑眼圈,一时间有些舍不得,便也就任由他这么躺着。
  贺氏总裁坐在大厅接待处安置的椅子上,努力缓缓移动自己的身体,试图让拿他当做安眠道具的青年睡的更舒适一点。
  什么所谓的久别重逢死里逃生深情凝望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贺雁齐苦中作乐,他怀里感觉充实,沉甸甸的,唐唐就在他眼前在身边被他禁锢着的感觉让他安心多了,连带着心情都上扬八度,股指一路飙升。
  两个前台小姐目瞪口呆,站在前台后面缩回刚刚预备叫保安的脚,和同事絮絮叨叨的八卦起来。
  “BOSS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啊,我也是新来的。”
  “看着好脏……BOSS的西装……”
  “英姊,那个人是谁啊?”向前辈求助,女人八卦似乎是天性。
  被喊做英姊的女人定睛观察了一番后略微睁大眼,随即对两个后辈道:“脸被遮住,不太看得清,不过好像是贺总的弟弟。”
  “弟弟?”获得答案的两个人不由咂舌,他们只知道贺良齐两个总经理是贺总的弟弟,没想到还有一个啊。
  “嗯,听说还在念书,在K城,”英姊沉吟道:“大概毕业后回来公司帮手吧。”
  “BOSS好宠他弟弟啊。”小女生唧唧歪歪。
  英姊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看向那边的两个人。
  贺雁齐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捋着弟弟的头发,他还记得唐离上大学的时候特意去剪了个寸板头,就跟光头一样,看的他大跌眼镜,差点没控制住就去找帮唐唐剪头发的人来场真人PK,没想到如今这头发都长长了。
  自从唐唐上了大学,他们两个交流就少得多,更别提唐谦那个王八蛋把唐唐拐走之后了。两个人别说交流了,连距离都接近无穷尽。
  “你身上有唐家的血。”贺雁齐喃喃,重复唐谦当初的说辞,在现代社会听到这样的话他曾经差点笑出来,对此嗤之以鼻,但是随即唐唐的表现就甩了他一巴掌。
  青年沉沉的睡着,睫毛长而卷曲,由日光灯打下,投影出漂亮的阴影,嘴唇有些干裂,微微撅起,看的贺雁齐忍不住动手戳了戳。
  “也有贺家的血。”贺雁齐这么道。
  唐离毫无所觉。
  到底是公共场合,贺雁齐最后也没能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只能让唐离一直睡到自然醒。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弟弟醒不过来怎么办,那就只有拖出去塞进车里拖回家一条路了,但是临近下班的时候唐离在他腿上滚来滚去,闭着眼睛贺雁齐都能看到他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个不停。
  唐唐要醒了。
  “哎……唔,哥?”唐离睡眼惺忪,大梦初醒的样子颇为纯洁,毫无防备,贺雁齐轻声应了,像是怕吓到他一般。
  以前唐唐只是修炼了“睡着绝对醒不过来”技能而已,现在竟然连“随时随地入睡”技能也修炼的炉火纯青了,贺雁齐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酸还是该感慨。
  “起来了。”贺雁齐拍拍磨磨蹭蹭不想清醒的弟弟的脑袋:“唐唐?”
  “……”唐离盯着他看,眼珠子黑沉沉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然后青年眨眨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这个哥是真的啊。”青年这么嘟囔。
  难不成还有假的?!贺雁齐觉得自己头上的脑血管有些闹腾,挑着眉毛把这臭小子揪起来:“快醒醒!”当哥哥的义正言辞的训斥着。
  唐离站着都东倒西歪的样子,贺雁齐心痛极了,他还记得自己把唐唐送到K城的时候,唐唐还是一副大家公子颇有教养的模样,如今竟然变成了这幅二混混的架势,都是唐谦的错!
  于是青年摇摆着被他哥拖着手,及垃圾啦的跟在贺雁齐后面往大厅里面走。
  唐离瞅着兄长抓紧自己的手,还有些迷蒙的眼睛略微张开,笑了笑。
  略微动了动手指头,却又再攥紧。
  哥哥,抓紧我啊。
  最后哪里也没去,唐离预备给兄长的一个惊喜也在他差点一头栽倒闷死在洗手池里而宣告变成了惊吓。
  贺雁齐对到底是怎样导致唐离困成这个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两个人在外面吃的饭。唐离离开M城许久,一再用他迷蒙的声音和眼神表达自己对M城本地特色菜的渴望。
  “K城的菜好恐怖。”唐离这么对兄长形容,他坐在桌子边,贺雁齐并没坐他对面,做兄长的总是操碎了心,之前在洗手间里唐唐差点淹死自己的场景把贺雁齐吓一跳,总觉得不是好兆头,因此看着摆放在弟弟面前的一盘汤头,立刻就选择了坐在唐离身边。
  “唔?”当时唐离满脸莫名。
  贺雁齐一边替他布菜,一边装做若无其事的严阵以待,生怕唐唐重蹈覆辙,又一头栽进汤里面。
  “这次怎么会回来?”贺雁齐终于问到了重点。
  唐离吃菜的动作一滞,瞅了兄长还一会儿才继续啃他的鸡腿:“休假。”他嘟囔:“哥,我暑假还没过完呢。”
  贺雁齐还预备说什么,却眉头一皱停了下来,他盯着唐离看好久,才道:“暑假?”
  “嗯。”忙于喂饱自己的唐离胡乱的应着,面上不动泰山,却拿眼角看兄长的表情,有着暗暗地窃喜。
  果然贺雁齐立刻脸色变了,深深抽了一口气后才缓过来,仿佛在做心理建设一般:“你……”
  “我回去读书了。”唐离这么说。
  这真是……
  不会这么简单的。贺雁齐突然想,唐谦哪里会这么容易的放他走?这年头窜起来就让贺雁齐心忐忑起来,不住的感觉冰凉:“你……”他开口十分艰难,似乎吐出那个称呼是对他的折磨一般:“舅舅怎么说?”
  唐离看他,动作轻柔的用旁边的纸巾擦过手,然后拉过兄长——感谢老天他就坐在我身边——让年长者同自己彼此贴近。
  “我们还有三年。”唐离贴着兄长的耳朵说,他感觉到恋人的僵硬,也只能苦中作乐的打哈哈:“起码还有三年不是么。”
  游浩然判了刑,而阿晋毫无所踪,他还能正常的读书,就太幸运了。
  贺雁齐妥协,伸手抱住唐离,抚弄唐唐的背,这让青年发出不正常的咕哝声,他抿抿嘴,然后猛的扑上去撕咬兄长的嘴唇。
  舌头深入口腔搅动的感觉陌生又熟悉,让贺雁齐都快有些怀念,他顺从的让年轻人掌握主导者的地位,任由他的胡乱动作。
  青年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他似乎终于从萎靡的精神中醒了过来,眼睛透亮,手顺着兄长的背部一路摸了下去。
  贺雁齐的眼睛闪了闪。
  两个人终于分开,唐离的手还黏在兄长的臀部——幸亏他们订的是单间——贺雁齐侥幸的想着,看唐唐睁大眼睛的表情有些好笑。
  “怎么样怎么样?”唐唐带着些许得意的问。
  贺雁齐微微一笑,从桌边拿过纸巾,哪怕臀部被别人揉捏他表现的也镇定自若,唐离的眼睛顺着他拿纸巾的手一路转到嘴巴上。
  “唐唐,你刚刚吃的鸡腿太咸了。”


  47、风生水起

  NO PICTURE YOU SAY A HAMMER。
  无图无真相。
  当“影帝情侣大曝光贺雁齐竟是同性恋!”这样赚人眼球的标题出现在娱乐八卦周刊的头版头条之后,唐离指着自己那模糊的堪比马赛克的脸,冲他兄长直挤眼。
  贺雁齐穿着白色的睡袍,带子都还没系好,露出赤裸的胸膛,头发还湿淋淋的滴着水,唐离趴在沙发上一手将报纸丢到茶几一边滚动:“哥,来看来看。”
  贺雁齐不解的看他,眉头略微皱起来,走到青年跟前,他的姿势有些不正常,可以算作久别重逢的后遗症,唐离不等他随意挑个地方坐下,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就同他腻在一起。
  放在茶几上的报纸是刚刚唐离在贺雁齐洗澡的时候出门拿的,他看着贺雁齐拿起报纸,瓮声道:“哥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八卦了?”
  贺雁齐的动作一顿,随即回头道:“多少也曾经呆过。”
  唐离了然,心里有些黯然,兄长大概还是喜欢演戏,即使已经不再从事这个职业,还是试图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订阅娱乐周刊,这可真不符合兄长的品味。想到这里,唐离闷笑出声,他脑内自动浮现出兄长一边翻阅报纸一边看着老朋友的八卦时的表情。
  他趴伏在沙发上,偷眼看兄长的表情,贺雁齐沉默的翻阅这报纸,神情丝毫的松动也没有,着实让唐离有些感叹。
  他太小看兄长了,好歹是曾经拿过影帝的狠角色。
  “怎么?”贺雁齐发话,他心里有些不悦,一方面不愿意自己的隐私被人窥探,另一方面则是替唐唐担心。
  唐离反而没露出什么担忧的表情,他知道兄长在担心什么,但是他实际上已经从地下转地上,放日后长线,又不是一直都不见天日的工作:“没什么,只是把我照的太丑了吧,”他似模似样的抱怨:“明明我觉得我的脸还是拿得上台面的,怎么就打了马赛克呢?”
  他这样抱怨实在是无稽之谈,这张照片极为模糊,一看就知道是手机什么的临时偷拍,光线又不太给力,换句话说,马赛克又不是记者愿意的。
  记者肯定比唐唐更希望没这么严重的马赛克。
  贺雁齐退圈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又不是什么比如娱乐圈的奠基石之类的行业泰斗,拿这个当噱头实在让人没法理解报纸编辑的思路。
  唐离和贺雁齐两个人腻歪在一起,退出娱乐圈的好处就是起码现在他们的屋子没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嗯,哥?”唐离察觉到贺雁齐有些神思不属,忍不住出声询问。
  贺雁齐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唐离在他背后莫名的看他,不理解怎么搞的,电视里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新闻啊。
  反而是贺雁齐,从旁边的柜子里捞出手机,拨号了出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开始当狗仔了?”
  兄长是和谁说话?唐离疑惑,在旁边听着,也下了沙发,悄声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兄长,贺雁齐一直都保养的很好,毕竟这世上大概对他而言除了唐唐就再没什么值得烦心的事情了,因此唐离整个贴上兄长的后背的时候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沉重。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笑声。
  “那你什么时候投资起了娱乐业?”
  唐离耳朵贴在兄长的背,贺雁齐说话引起的震动贴着他的耳朵鼓动耳膜,让唐离有些异样的感觉。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最后贺雁齐以这样冷淡的句子作结。
  电话挂断,贺雁齐眉目间有着奇异的舒展,表情十分怪异,唐离侧头看他。
  “是谁?”唐离忍不住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吗?”
  后半句纯属废话,从刚刚听到的话中,唐离就猜到了这个电话所为何来。
  “陆昭。”贺雁齐从牙齿间吐出这两个字,就好像是吐出什么仇人的名字一般。
  哦……唐离装模作样的一副了然的表情,实际上莫名的很。
  贺雁齐斜眼看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青年毛茸茸的脑袋,二十来岁的唐离看起来虽然骨骼张开,在他眼里却依然还是随时都带着些许孩子气,惹人怜爱一般。
  这实在是不符合他严整冷漠的生性。不过为唐唐破例,他早就习以为常。
  虽然在从K城回来之前,唐唐曾经说过让他继续当演员,但他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他确实热衷于演戏不假,但是等唐唐接手贺氏似乎已经变得遥遥无期了,这期间贺氏还需要在他手上牢牢的抓着。
  没想到陆昭竟然会抓住这个空子,把他重新往演艺圈里推。
  贺雁齐一边整理自己的西装,一边转着脑子,旁边唐离早就穿定,年轻人似乎衣服容易找的多,扒拉扒拉几件颇为随便的休闲装也就行了,青春就是最好的点缀。
  反而是他,已经将近四十,需要好好的注意自己的仪态。
  “你也要跟去?”
  唐离睁大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废话啊的表情:“当然啦,你难道不是要去新闻发布会说自己和男朋友之间的事情吗?”
  贺雁齐被唐唐这口无遮拦的直球弄的有些受不了,他虽然行事作风十分凌厉,在情事上可没有唐唐那么坦荡无耻:“行了行了。”他挥手:“闭嘴,跟着我过去,别乱说话。”
  出了家门,陆昭的兰博尼基就在外面鸣笛呜呜呜的叫个不停,唐离撇嘴,臭显摆。
  贺雁齐走在前面,在车外靠近窗户的地方略微停了停,似乎陆昭和他说了什么,唐离蹲下去。
  “唐唐?”
  “系鞋带。”唐离黑线,他不穿有鞋带的鞋很多年,都快要退化了。
  陆昭简直是容光焕发,这让同他打招呼的唐离腹诽不已,在唐离看来陆昭就是个活脱脱的黑帮狐狸,却在这次严打中毫发无损。
  实在是让人扼腕!
  陆昭似乎没反应过来唐小弟已经进入了工作模式,依然是春风拂面的招呼他们,同唐离打招呼的时候格外亲切,让贺雁齐都不由为之侧目。
  “啧啧啧,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陆昭这么说。
  贺雁齐挑眉,那意思是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么,说什么废话,端的是神情自若。反而是唐离,刚刚在房间里的厚脸皮仿佛消失不见,俊脸一红,干咳了一声,颇为不自在。
  陆昭有些讶异的看他,还想要再逗弄两句,贺雁齐也咳嗽了一声,眼神已经有些森冷了,让他不由自主的转回去老老实实的开车。
  不得不说,他这个表兄弟实在是护犊子护的厉害。
  唐离对演艺圈毫无概念,对娱乐圈更是。
  他坐在后台,陆昭充当陪客,两个人等着贺雁齐归来。
  “你怎么会在这?”终于,唐离皱着眉头说了出来,看陆昭的表情一脸嫌弃。
  陆昭有些哑然,又有些好笑,阿雁还真是把这小东西保护的太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不知道,我入股皇朝很久了。”陆昭抿了一口咖啡:“啧啧啧,这可比房地产顺手多了。”
  国家在打压房地产,但是在扶持娱乐产业,唐离自然是知道的,他看陆昭的眼神豁然开朗,这就是个活脱脱的投机倒把分子啊!
  “那干嘛把我哥拉进去。”唐离咕哝,好像个真的没心没肺的小青年,只在意自己的舒适一般。
  陆昭暗地里打量他,不知道阿雁和他在一起是福是祸,说起来这样隐私的事情拿出来当噱头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尤其是对阿雁现在而言。
  “这可不是我拉的。”陆昭摆手,推脱责任:“谁让你们自己不仔细,被抓到了小辫子。”他微微一笑,带了几分自得,像是个狐狸般,却偏偏摆出无辜的紧的表情:“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
  鬼才信你顺水推舟。唐离心里唾弃他,却也没再说什么,暗暗下定决心要小心翼翼。
  不过陆昭可不会让他轻松,又打开话题:“你说……你哥是会说那是他情人,还是说那是他弟弟。”
  真是深藏不露用心险恶的挑拨离间。
  唐离天真的眨眼:“当然是弟弟。”
  “哈?”陆昭差点呛到自己。
  唐离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他的手十分漂亮,并不像是寻常青年的手,反而修长白皙,曾有同事打趣他,你不是弹钢琴的啊?那简直是天生玩电脑的料嘛,硬件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不是事实么?”唐离扬起眉毛像是责备陆昭的大惊小怪:“难道还要我哥对媒体撒谎?”
  ……说的没一点错,但又说不出哪里对。
  陆昭讪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重新抱着咖啡,深陷在沙发里,眯着眼睛。
  他似乎应该重新打量这个青年。
  贺雁齐的回归建立在他骇人听闻的绯闻上。
  “澄清”“诽谤”“我有权控告你们”等一系列熟稔的说辞从他以及他身边的经纪人嘴巴里说出,让这场同性之爱大猜测无疾而终。
  然而能拿到贺雁齐重归影坛的第一手资料,似乎也不虚此行。
  唐离咧咧嘴,笑的有些得意。
  贺雁齐打量他一眼,眼睛里有些疑惑。
  “还是这样感觉对一些。”唐离对兄长道,一边伸懒腰:“我总觉得哥你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面,出现在银幕上。”
  青年说这个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眼神并没落在贺雁齐身上,反而投放在远方,语调有些俏皮,让贺雁齐有些怔忪。
  他没料到唐唐会这么说。
  贺雁齐热衷于演戏,不过似乎他人生的一切都不足以当做衡量唐唐在他心中的重量的砝码,于是面对唐唐,他的梦想就变得无足轻重。
  而且他年近四十了,还谈什么梦想,贺雁齐觉得脚踏实地比较现实。
  他看着唐离,青年颇有活力,眉目间都是精神气,显的更为俊朗,让贺雁齐的心微微的浮动,唐离走在前面,却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返过头来走到他跟前,牵起了他的手。
  幸亏公园里没什么人,唐唐行为做的太自然,反而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贺雁齐任由他握着,斟酌了一下,终于开口。
  “贺氏……”
  唐离挥手打断他,两个人走在公园里,之前唐离以“这样的空闲可难找了”为理由拖着兄长到这里约会,阳光斜斜的透过夏日茂密的香樟树,投下浓荫:“哥,我没忘你说的话。”
  “但是也没必要,为了把贺氏给我,就牺牲你。”唐离踢开脚下的树叶,声音清凉凉的,带了几分笑意,让贺雁齐不由侧目。
  青年的表情十分轻松,仿佛所谈论的无足轻重,贺氏不过是鹅毛,不值当他慎重对待。
  “别把人生当一场枷锁。”唐离难得郑重其事说出如此文艺而有哲理的话,让一直怀疑其文学水平的贺雁齐都要刮目相看了。
  “把它当狗屁,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
  文学素养出众的青年这么续话。


  48、好好学习

  “你大爷的。”
  “你大爷!”
  唐离撇嘴,明明是他死了,结果对方比他还义愤填膺。
  “妈的,又OT,你是不是就猎人玩的熟啊?!”同宿舍的张文一边飞快的敲击电脑一边吼,于是同时耳机里和宿舍里都传来他的声音。
  唐离有些汗颜,他确实就假死最顺手,俗话说金蝉脱壳,多好。
  幸亏唐离当初上学比较早,因此在这同宿舍的学生之间并不显得有多突兀。
  他回到学校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重新过起学生生活让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之前所见都不曾发生,旧友重逢双手沾血也全是假象。
  他不过是一个有着隐秘的恋爱关系的小青年,在世俗的社会里慢慢腾挪,学业和玩乐。
  “谁的手机响了?”室友问。
  唐离侧耳听了一会儿,翻找着自己的口袋,他的桌子乱糟糟的,正中是一台笔电,然后是一听可乐放在旁边,笔和纸乱七八糟的拜访着,还有外卖的盒子也在桌子上,抽屉打开,里面塞得慢慢的,也无非就是各种废纸和塑料袋,还有偶尔记下的笔记之类的东西。
  手机终于在抽屉的缝隙里被找到。
  “喂?”唐离接通电话,陌生号码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下一秒声音就立刻甜腻起来:“哦哦,哥你怎么换了这个号码?”
  旁边几个人都斜睨他。
  “在K城?”这下变成惊讶的语气了:“你怎么在……接洽?”唐离简直一头雾水,兄长的世界深不可测,难以理解。
  “那过来吗?!”
  “我下午……”唐离装模作样的翻翻旁边的纸:“我看看课表啊,嗯,没课,没课,你下午过来接我?”
  张文他们唾弃他:“特么下午的四节专业课什么时候不存在了?!!”
  青年也不理他们的嘲讽,专心致志的和自己的兄长通电话:“好,那你过来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哎去吃肉去吃肉,吃肉幸福o(* ̄▽ ̄*)o”
  “那我中午就不吃饭了啊等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
  电话挂断,旁边三个人都盯着他。
  “……帮我答到,带吃的给你们。”
  “什么吃的?”
  “………………什么最贵给你们带什么。”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点燃别人的仇富心理。
  贺雁齐今天非常的帅。西装外套着风衣,停车在校门口,站在旁边,举手投足都带着非常的魅力,仿佛十八世纪穿越而来的绅士,举止得体又带着些许自傲,眉眼间即温吞又倨傲。唐离转过弯一从大门里出来,就看见这一幕。
  “我又爱上你了啊。”钻进车里,唐离这么开玩笑。贺雁齐替他记好安全带,半分违和也无,为唐唐服务对他而言是天经地义,似乎不论在外如何繁华,到了唐唐跟前也不过是他的兄长,他的恋人:“那我争取你多爱我几次。”贺雁齐的声音略低于唐离,带着不可比拟的磁性,让唐离耳朵有些发热。
  “不能再爱了,再爱就死去活来了。”唐离有些轻浮而夸张的道:“不过哥,你要是停车在我们宿舍,那就和对面宿舍一样了。”
  “什么?”
  “我一定是被你包养的小白脸。”
  贺雁齐坐回自己的驾驶位子,偏头看看自己的幼弟:“难道不是?”他略带微笑的反问。
  “……真不想承认。”
  唐唐似乎在两个身份之间转换的非常自如,贺雁齐坐在桌子的另一半,他大概更想要坐到唐唐身边去,不过这似乎不太妥当。
  眼前这个青年是他一手带大,从贺宅里那个有着明亮而天真的眼睛的小娃娃,养到现如今坐在对面狼吞虎咽一脸满足的青年,贺雁齐很少能感觉到时光流逝,他只负责过活,并不负责感慨,但这一副景象确实让他想到了韶光易逝之类的句子。
  当唐唐正值青壮之时,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两鬓斑白,没了如今的骄傲,也没了自信……
  这境况真让人不愿多想。
  “哥?你怎么不吃?”唐离其实本来被贺雁齐一手养大,虽然自己并没察觉,但举手投足同贺雁齐都有几分相似,不过不知道是大学是个染缸,还是他一段不可说经历的缘故,现如今的唐离完全就是一个放到大街上都找不出来普通大学生,偶尔还会2B一下,文艺青年的MODE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擦嘴。”贺雁齐递给他一张纸巾,淡淡的嘱咐。
  没关系,就算是2B青年唐离,贺雁齐也是喜欢的。他对这个灵魂的爱情深刻入骨,执着到了诡异的程度,世上最可怕的不该是恨,而是这样的爱才对。
  唐离拿着纸巾随意擦了几下,左看右看,突然前倾身子凑过去亲了口贺雁齐,于是端坐的贺雁齐立刻就有些紧张,欲伸手推搡,又舍不得,就任由他去。
  唔,黄瓜和奶油的味道,贺雁齐后知后觉的想,唐唐都点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青年坐回去,满脸得意:“味道不错吧。”
  “什么?”
  “我啊,我!”
  大概唐唐的厚脸皮,是自学成才吧。
  “哟,唐离!”在校门口,唐离思索着该用怎样的方式和他亲爱的兄长依依惜别,就听到别人招呼的声音。
  “……张三。”
  “张你妹,叫张大哥。”张文走过来,给了他一拳,然后才看到下车来的贺雁齐:“呃……”
  “嗯?”唐离和贺雁齐都看着他。
  “你哥好屌啊。”张文干脆的开口,盯着贺雁齐的车:“这么牛逼的车,”他感慨,眼巴巴的望着唐离:“摸一把成不。”
  “……”唐离点头,贺雁齐自然不会说什么,他从不爆粗口,做人做事一直都带着几分温文,哪怕是表面上的,也不会这样赤裸裸的表现出粗鲁来,但在贺雁齐看来,这不过是生活方式,对别人自己无权评论,不过要是唐唐这样,那就不行。
  “摸完了是不是还要睡啊?”唐离损他。
  “能睡早睡了。”
  “想得美,我哥睡了。”
  两个青年在一起巴拉巴拉的贫嘴,贺雁齐在一边,也不插话,静静的等着,他是天之骄子,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人生并未吃过什么苦头,唯一棘手的便是唐唐。
  然而对唐唐,他也并不奢求,仅仅是这样站在一旁看他同人说笑,也觉得满足。
  似乎把自己位置放得太低。
  “你在这里待几天?”
  临走时唐唐头伸进车内,在贺雁齐耳边低语,他的呼吸灼热,吹动贺雁齐的耳朵让其泛红,好像是调情一般。
  贺雁齐微微掀动眼皮,用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方向盘,饶是耳朵已经泛红,他的表情也并未有什么变动:“大概有一个星期。”
  “嗯?”唐离惊讶了睁大眼睛,兄长一直是个大忙人,他本来都做好远距离恋爱空巢长久的准备了,没想到现如今竟然还有这么久重聚的时间。
  “等我安顿好,你到我那里住?”
  “哪里?”唐离隐隐有些欣喜,他到底正值青年,血气方刚,恋人发出暗含隐意的邀请——哪怕本来就是个纯洁的邀请,在他看来也是暗含隐意——自然跃跃欲试。
  贺雁齐沉吟一下:“你要上课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不会。”三好学生模样的唐离绝对不会对兄长招供自己逃课如日常,一天不翘课就浑身不对劲。
  “那我找个比较近的住处吧。”
  他没办法不在意唐唐。
  仿佛一切不以唐唐为中心的行为,就是违反他作为生物的本能一般。
  他需要奔赴的会议中心距离唐唐的学校要横跨整个城市,但是为了唐唐,住在大学城旁边的商业中心的酒店里对他而言就是无比正确的抉择。
  贺雁齐不够年轻,他都快要比唐唐大一轮了,没有年轻人的火热激情澎湃,他严谨,自制(大部分情况下),甚至多少有些冷清。
  只有这样于细微处为恋人着想的细节,才是他爱的方法吧。
  在他完美的一生中似乎爱上自己的弟弟是唯一的污点,但对贺雁齐而言,他从不将这当做污点,反而觉得是命中注定,不可违抗,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仿佛唐唐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而他贫瘠的一生就为了这一个珍宝。
  但是,让贺雁齐无法自持的是,对唐唐而言,自己是什么?是兄长,是恋人。
  这维系并不让他觉得满足。它浅薄的就好像是无用的蛛丝,唐唐随时有都可能挣破,而他却希望能把唐唐困在蛛网中间,在自己的注视下做一切事。
  要比这更重要更强烈的羁绊。
  贺雁齐发动汽车,唐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校门口内的拐角处。他无声的露出一个微笑,对贺雁齐而言。
  那个羁绊并不那么难找到。
  唐离并不知道兄长心中的隐忧。
  他对恋爱并无多深重的认知,并未经历过苦难,生活富足,性格开朗,迄今为止唯一见到过的悲剧也不过好友与游浩然之间的莫名感情。
  对他而言,同兄长之前的爱情再圆满不过。
  自从重新回到校园,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挣脱上辈子的枷锁,文飞已如昨日烟消云散,上辈子的种种都被推倒删除,被他的大脑格盘,让他开始真正享受如今的生活。
  幸福美满。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获得这天赐良机,能得以重头再来,纠正错误。这仿佛就是游戏一般,死亡也不过是磨损一些装备,任务还尚可通关。
  能被兄长爱上曾是他最猝不及防的事情,如今却是让他幸福溢满的好事。
  大约是母亲在天之灵保佑他。
  如此感叹,唐离拎着一大包吃的进了宿舍,底楼阴凉的很,让他走进去的刹那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冷颤。
  有股不祥的预感。


  49、万分之一

  母亲的在天之灵,如何也不会保佑他的。
  哈,哈,哈——
  唐离靠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以前他在贺氏总部等他兄长的时候也是这样,如今心境却完全不同。
  他的袖口高高挽起,头却向后靠着墙,双眼紧闭,手敷在上面,掩盖住颤动的睫毛。
  这算什么?他果然是个怪物。
  贺雁齐,贺雁齐。
  唐离做起来,左臂上抽血的针孔早已经闭合,他却忍不住,总想从里面再挤出些血来。
  看那些血红的,肮脏的,可怖的血,到底是如何从自己体内流出来的。
  那些继承自自己父亲的血液。
  “唐唐?”
  耳边有人的耳语,唐离抬头,会这么喊他的人只有这一个,贺雁齐脸色略有些苍白,泛着些病态,眼里满是关心和焦急,额头的冷汗想必是因为疼痛的缘故。
  他忍不住难受,为兄长对自己的关切而感动,却又憎恶这个玩弄自己于鼓掌之中的人。
  “父亲是AB型血,母亲是B型血。”唐离撇开眼睛,淡淡的开口,声音冷静的过分,平铺直叙的好似在读说明文一般:“我是O型血。”
  贺雁齐眉头微蹙,心里抽了口冷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是B型血,哥哥。”
  “我看不出有什么关系。”贺雁齐满满的道,他刚刚接到电话说唐唐在学校里出了点事故心就一直提着,在详细询问之后知道是别人受伤而不是唐唐之后才舒了口气。
  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唐唐却发现了端倪。
  “你怎么会看不出?”唐离微微笑起来,终于抬眼看向自己的兄长,他虽带着笑,眼睛里却有几分湿润,隐隐有一股认命了的感觉在里面。
  “我曾抱着期待,等觉得会不同。”一只手抓住兄长的袖口,唐离站起来,低低的笑出声:“到底还是玩不过你。”
  “唐唐!”贺雁齐略严厉的喊了一声,反手牵住幼弟的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怎么了?没事想什么?!”
  “你和我母亲是什么关系呢?”唐离话刚出口,就察觉到拥着自己的人微微一震,这态度平常几乎可以忽略,此时他却感受的清清楚楚,简直就是他的疑问的明证。
  “我为什么姓不了贺?我为什么要姓唐?”
  “你为何被送出国?为何父亲从来不喜欢我?”
  “还有……”唐离伸手牵着兄长的手摸上自己的脸:“你到底爱的是谁?”
  之前还并无什么反应的贺雁齐在听到这一句立刻变了脸色:“唐唐!”竟隐隐然有些许怒意:“我自然是爱你。”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无半分犹疑,多少宽慰了唐离备受冲击的心,他松开手,喃喃道:“那真是,谢谢了。”
  “唐唐……”贺雁齐不放心,想要伸手去拦住他,却被唐离一把挥开,青年到底有些许戾气,看着自己两世的兄长怒道:“你让开!!”
  “不行!”
  “我不想看见你!”唐离不由的提高音量:“让我一个人呆着!”
  “我不许。”贺雁齐回的也干净利落,眼神已经有些许阴霾,自唐离答应同他一起之后就好转的心理疾病似乎有了些许复发的迹象,眼前种种状况都让他忍不住想把唐唐框起来,最好是锁着,就绑在跟前,叫他动弹不得。
  “哈,你不许,你是谁?”唐离问:“你是谁?我哥?还是……我父亲?”
  这个禁忌的称呼一出口,两个人都静默下来。
  “你要我是谁,我就是谁。”贺雁齐最后道。
  然而这答案对唐离来说不够,他踉跄了一下,推开贺雁齐意欲扶他的手,笑了起来:“你行,你能做这样的事情,”他顿一顿:“但我不行!我不能接受!”
  “吵什么吵?!医院内禁止大声喧哗!有事出去商量。”突然旁边出来个护士呵斥道,责备的看着这两个人,眼神里还有些异样,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才转身回办公室,却又突然回头道:“泌尿科在二楼。”
  ……………………
  不行的男人唐离又一个踉跄,刚刚酝酿的积雪一瞬间都消散了。
  “我们出去。”
  “别碰我。”唐离淡淡的说,上前钻进后面的车座。贺雁齐跟在他后面愣了一愣,随即让司机离开,自己坐上驾驶位。
  两个人都没什么话说,一直到车驶出市区,在郊外停了下来。
  贺雁齐看着唐唐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却没法体会唐离心理的愤怒和不满。
  在他看来,他同唐唐在一起简直顺理成章,这个孩子他爱若至宝,捧在心里,而世界上再没有比血脉更靠的住的维系了。
  他对这个由自己血脉孕育出来的孩子简直爱极了。
  至于别的,则都要靠后。
  而唐离却不能接受,他以前或多或少听过传闻,以前在贺家老宅的时候还小,不明不白,后来就忘了,只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直至今日才突然爆发出来。
  比起一直都“不正常”的贺雁齐,唐离要正常的多,除去他重生的这部分来看,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青年,在他那正常的人生观里,兄弟乱伦是最低的底线,而且这还包含了很大一部分上辈子的感情分的因素。
  而父子……则完全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这不正常,这太可耻……
  这简直让人恶心。
  脑子里一点思路都没有,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唐离忍不住靠上后面的靠垫呻吟起来。
  “这没什么。”贺雁齐用下定论的语气道:“唐唐。”
  “我是你儿子。”唐离回他。
  贺雁齐为这简洁的定义皱眉,有些不悦,他下了车重新坐回到唐离跟前,仿佛毫不在意唐离往旁边的挪动。
  “不,不是。”贺雁齐否定他的答案,唐离为这回话亮了眼睛,却又暗了下去。
  贺雁齐将他圈在怀里,两个人靠的极近,呼吸都凑在一起。
  “你是我的骨中骨,血中血,我的灵魂,我的爱人,世上再没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在一起。”
  唐离不知道该为这变体的洛丽塔而嗤笑,还是该绝望。
  “我爱你。”他对自己的兄长说:“我再不会爱别人超过你”。贺雁齐露出一个微笑。
  “但我不能接受。”唐离告诉他的父亲:“我能阻挡。”


  50、伦理道德

  唐离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
  在他和兄长——或者是父亲?——在一起之后,这不伦的恋情,就让他失去任何讨论道德的资格了。
  但他没办法,兄弟他尚可接受,贺雁齐是他爱的人,这爱情远远超过对于“兄弟”这个定义对他的束缚。可是当这换成了“父子”,他快要崩溃了。
  恶心!下贱!无耻!他不知道这该形容谁,贺雁齐和他自己都是,近亲相奸,肮脏的要命。
  哈——他真是个虚伪的人。
  唐离坐在床上,看着面前的箱子,贺雁齐在那天之后就再也不让他出门,自己也不出去,牢牢的守着他。
  偏执的要命。唐离知道这个情况,他完全理解外面的那个血亲有多么的疯狂,他甚至不能忍住自己想要爱他的感情。
  但这不足够,父子乱伦的罪恶感更明显。
  他甚至都无暇顾及贺雁齐和母亲之间的种种了。
  “唐唐,该吃饭了。”贺雁齐在外面喊。
  “知道。”
  他们两个倒算得上是文明人,在医院说开话之后却是半点都没红脸,更没什么争吵骂战之类的活动,掐架连影都没有,颇为平淡。
  就是开始冷战了。
  唐离平日里避着贺雁齐,他谈不上对兄长有多憎恨有多失望,事实上兄长除了把他掰弯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事实上加上上辈子连掰弯都不关贺雁齐什么事。
  但他就是不能接受,就像是一道坎,跨过去,两个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跨不过去,那就只能分崩离析了。
  贺雁齐将饭菜端上小厅。
  他心平气和,起码唐唐还在这里,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
  对他而言,唐离知道一切后的排斥虽然能想象,但是太莫名了。
  唐唐是他的孩子,他们血浓于水,身上有一半的DNA源自于他,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牢固的牵系吗?
  再没有了。所以贺雁齐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为此沾沾自喜——不会有别人比自己更接近唐唐。
  但唐唐不接受,那么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当唐离站在他跟前的时候,贺雁齐才有了些许危机感。
  这几天唐唐都不想见他,本来他能出来贺雁齐还蛮高兴,但唐唐的表情告诉他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唐唐?”
  唐离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夹菜,贺雁齐给他夹的菜被挡了回去。
  “我要出国。”
  贺雁齐眉头一皱,继续坚持着给唐离夹菜,似乎不太介意的一般道:“散散心也好,我陪你去。”
  “不。”唐离推开贺雁齐的筷子,咽下饭:“我是说,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行!!”毫无商量余地的,贺雁齐立刻反对道:“想都别想!!!”
  唐离有些被惊到,贺雁齐一下子反应这么激烈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你又想离开我是不是?想到哪去?想要和别人在一起?”贺雁齐一把抓住唐离的胳膊把他拽过来,力气大的惊人,像是要把唐离捏碎一般。
  “哥?哥!!”眼看着兄长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唐离也不想继续说刺激他,这两年贺雁齐一直都蛮正常,高中的时候的情况在没出现过。
  他都忘了贺雁齐还有这样的情况了。
  “你不许走,绝对不行,唐唐,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绝对不许你走。”贺雁齐声音急切,带着强硬,倒让唐离想起上辈子的情况了。
  “那你又想怎么样呢?我现在根本没办法面对你?!找个方法解决不行吗?”
  贺雁齐根本不理会唐离的挣扎,他拖拽着唐离往房间走去:“那也不是这么解决的!方法可以找,却绝不会是让你离开我。”
  “我没要离开你,哥,我操你给我放手!!”唐离一把推开贺雁齐,他忍无可忍了:“我特么说要分手了吗?!我说了吗?你骗我这么多年我难道不该恨你吗?不该骂你吗?我以为是哥哥的结果是我父亲,你以为我还敢再相信你?”
  贺雁齐愣着看他,有些发怔——好歹没有继续发疯。
  “我现在没法面对你,”唐离舒了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我,我需要调试心理。”
  “我还没说要分手呢,要发疯等分手了再发也不迟。”
  “不分手。”贺雁齐重复,难得在唐离跟前表现出些许弱势。
  “不分。”唐离说的有些心虚。
  他害怕自己实在是跨不过这个坎,那个时候,不知道要怎么对贺雁齐提。
  “你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唐唐?”在唐离收拾东西的时候,贺雁齐就跟幽魂一样飘在旁边:“没什么可介意的吧,父子又有什么关系……”
  说出来都让他觉得难受,这人却毫不介意,唐离看着兄长/父亲,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却还是始终无法理解这个男人。
  “这是底线。哥。”唐离有些无力:“一想到我身上流着的是来自你的血脉,我却再和你乱伦,我就恶心。”
  这用词显然吓到贺雁齐了,他呆住,有那么一瞬间唐离觉得他可能要为自己的用词暴怒,但忍了下来。
  “父子和兄弟,不是一样的吗?”贺雁齐讥笑他:“做什么区别,兄弟难道就不是乱伦了?”
  “所以我虚伪的要命。”唐离也不以为意,自嘲的笑了笑:“我们双方都有错,这简直是笔糊涂账。”
  “我们各自都好好考虑,行么?”
  看贺雁齐阴郁的脸色,唐离又带着些许哄骗的语气加了句:“不是分手。”
  他从没这么迫切的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唐唐。
  唐离偶尔还会给他写信,用词恭敬,规规矩矩,没有半分出格的地方。
  也没半分亲昵,就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贺雁齐对这熟悉的很,他每次向剧组里公事过的同事们发送祝贺邮件就是这个调调。
  放唐唐出国就是个错误,贺雁齐开始后悔了,唐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还能时刻注意他,现在出国了,谁知道唐唐会不会和……
  打断自己起的念头,贺雁齐心理却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不安全的感觉。
  他应该过去找唐唐才对,更何况一个月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51、事已至此

  贺雁齐扑到美国去的时候扑了个空。
  唐离出国的护照是他一手办的,在那边安置状况也是他一手操控,唯一的遗憾不过是自己不在旁边耳提面命,但他自恃自己依然掌握着唐唐的所有情况。
  然而事实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唐离根本不在华盛顿,他甚至不在美国,不在任何贺雁齐能够找得到的地方。
  “这不可能。”贺雁齐坐到沙发上,给唐唐准备的屋子整整齐齐的,收拾的十分干净,有股木材腐朽的味道——唐唐已经离开不短的时间了。
  “这不可能!!!!”贺雁齐一下子跳起来,狠狠的踢了身边的床一脚:“王八蛋!!王八蛋!!!!!”
  自从出道以来,贺雁齐一直都以颇有风度而著称,作为贺氏的负责人,他也一贯给人沉稳镇定的印象,如今难得失态,却是为了遥不知所踪的弟弟。
  或者说儿子。
  亦或者是情人。
  种种称呼纠结在一起,就如同难解的结一般,贺雁齐倒是想要挥刀斩断,却又偏偏舍不得那边捆着的唐离,以至于自己陷入如今这般田地。
  仿佛就他一个在做着困兽之斗。
  贺雁齐至此失去了唐离的下落。
  这并不寻常,活生生的一个人,贺雁齐还掌握着他的所有身份记录等信息,却连海关的出入境都查不到记录,贺雁齐并不相信唐唐是会偷渡的人——毕竟自己是将他娇生惯养养大——明明有着护照金钱等,何必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然后确实,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难免让贺雁齐感到绝望,他向来习惯掌控全局,恨不得一丝一毫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有如此方能放心,然而唐离偏偏是他生命里最大的不定因素。
  到如今,这不定因素果真就成了炸弹。
  他爱着护着这么多年,从不是个隐忍的人,偏偏能在唐唐跟前放下身段,最后却是这么个结局,多少心灰意冷。
  然而想着唐离到现在都不知所踪,又担心的很。
  想来大约是当初的名字起的不好,唐离唐离,不如归去。
  大约如此过了两年
  L国发生了动乱,本国在L国有许多基础建设工程,更是有不少工程师工人等,一时间国内忙做一团,在那一块到处联络L国周围国家想要撤侨。
  离得最近的与本国关系也最为不错的是H国,因为与本国有颇多的官方合作关系,当即拍板愿意送船来帮助撤侨。
  这大概是贺雁齐会在H国碰上熟人的原因。
  这两年因为官方通道开启,国内同H国的生意往来逐渐加大,贺氏也在H国开辟的新市场,因此贺雁齐此次才会想要到H国来。
  倒是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大的骚动。
  “贺先生。”对面清瘦的男子冲他微微点头。
  “唐谦。”相较于对方而言,贺雁齐的态度要恶劣的多,面对这个男人他总是容易失去那份平常心,冷静自持也抛之脑后,寒暄也带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来。
  倒是对方毫不介意,虽然没怎么动容,却弯了弯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真是好久不见。”
  贺雁齐没多做搭理。
  “那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唐谦这么说着,伸手从旁边的人手中拿过一份请柬:“千里之外,能见面也是有缘,明晚的晚会,不如就请贺先生赏个脸?”
  贺雁齐基于礼貌接过请柬,表情却是一副我不该来我不高兴的样子。
  “谢了。”
  就此别过。
  H国的晚会颇具情调,美酒美人,成功人士在里面周旋,聊天,讨论着近期的世界新闻国际动态,或者品评着别人的女伴与花边,彼此心照不宣的露出笑容,很是得趣。
  贺雁齐站在旁边,他是作为生意人来参加这场宴会的,结果却因着明星的身份被围困住,他在影坛里来来回回退隐和重出弄了几次,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记得他。
  多少有些尴尬。
  好不容易脱身,想要出去透透气,贺雁齐放下手中的酒杯,问了侍者方向,就往花园走去。
  在门口与人撞上,贺雁齐回身去看,对方瞪大了眼睛,半是惊恐,半是差异。
  “唐——”“抱歉先生!”对方抢先一步说出口,走到贺雁齐跟前替他擦干西装上的水渍:“是我的错。”他暗示性的拽了拽贺雁齐的衣服,带着对方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洗手间在这边。当然如果您想要换一套西装的话,我可以带您到二楼客房去。”
  贺雁齐跟在后面,他从不知道唐唐的英语能说的这么好。
  初见时的惊讶早就抛之脑后,已经有两年了,唐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在期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不能忘怀,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只是唐唐需要想想而已,只不过是时间稍微有些长。
  却多少有些绝望,只能将心里翻覆的感情积压起来,然后狠狠的关上门。
  如今再见面,才恍然翻出那些激烈的情感,然而却不知道如何喷发出来,走在唐离后面,他竟想要笑出来。
  他该生气的才对,该狠狠的发怒,把唐唐摔到地上,最好再踩上几脚,打的送往医院才好。
  早在失去唐离的踪迹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能神通广大至此的,出了唐谦那个王八蛋,还能是谁?
  “去二楼的客房吧。”于是他开口。
  “好的先生。”
  唐唐比分别的时候还要高上了一点,已经与他持平甚至还有些出头了,晒的有些黑,不复当初白白嫩嫩的模样,四肢抽长,显出了男人的棱角来。
  服务生的衣服穿在唐唐身上,也比别人要帅气的多,贺雁齐颇有些欣慰的想着。
  唐离可没他这么自在。
  兄长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却又不能有任何异常,索性这次的任务并不是机密,因此多少还有些回转的余地。
  这两年一直都有个难题困扰着他,也算是从上辈子带来的疑问,他不成器的很,没担当又自私,到底是为了什么,能让兄长那般喜欢他?那般爱他?
  若说父母对子女的爱向来无私,贺雁齐却也不是这般爱他的。情人间的爱情总是需要等恒的,这一点,唐离做的要差得远,甚至可以说,远远不够格。
  他说是需要让自己接受的时间,然而越反思就越惭愧,越惭愧就越退缩,不敢讲这想法诉诸于口,想要好好的弥补过去的失败,却仍旧无法接受与兄长之间的血缘关系。
  他想要跳过去,却始终都跳不过去。
  真让人抓狂。
  “我叫Judy He.”唐离用中文又重复了一遍:“贺荻。”
  真像是讽刺,一直都不被贺家承认,结果到了国外,需要隐藏身份,却用了这个姓。
  贺雁齐愣了愣,随即从善如流:“你是干什么的?”他寒暄着一般问。
  “被调来做安保。”贺荻微笑着,得体又从容,完全不见当初还带几分稚气的娇气的模样。
  原来不是服务生。贺雁齐心想,又问:“你是中国人?”
  “原籍是的。”
  他并未欺骗,只是实际上国籍早都模糊了,他这两年辗转几国,不论是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做生意做劳工层层伪装,将当初所学的东西用了个遍,只为了能带回及时的第一手消息。
  说间谍,大概还时髦些。
  “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贺雁齐按捺不住一般,貌似猴急的伸手去碰对方,贺荻却缩回自己的手,很是庄重。
  不过这掩饰,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于是他似模似样的沉思一番,道:“没想到能碰上中国人,真是难得,我在H国很熟,日后有麻烦,可以来找我啊。号码是……”
  贺雁齐倒有些不适应他的态度,规规矩矩的,熟稔的交际手段,即亲近热心又拒人千里,同唐唐和他的关系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谈谈。
  可惜贺荻没给他这个机会,转手就想要走。
  几日后两个人终于再次见面,贺荻站在客轮上冲贺雁齐挥手,然后下来领他上去。
  周围人山人海,很是聒噪,旁边就是大海,海风都是咸湿的味道。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就……”贺荻这么说。
  “就怎么?”贺雁齐想问,然而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唐唐落跑不是一次两次,让他有心理阴影:“你要到哪去?”
  于是贺荻笑起来,他挥手给贺雁齐看这临时腾出的巨大客轮:“到L国去。去接人。”他同舅舅周旋在此就是为了这个,幸亏H国方很好说话,官方说法是两国同样的悠久历史为两国友谊做了良好的铺垫。
  “去L国?!”
  “嗯,撤侨。”贺荻说的倒是云淡风轻,仿佛再正常不过一般,然而贺雁齐却知道L国此时国内乱的要命,两派打的乒乒乓乓正是热闹。
  没什么话好说,贺荻已然长大,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的固执在这孩子面前节节退步,终于到了完全败退的地步。
  “……等你回来。”
  贺荻看着他,欲言又止。
  “说吧。”
  “我,还是……”客轮鸣笛声骤响,吞没人世间的喧嚣,贺荻回头看,负责登船的人示意该离岸了。
  “贺先生要下船了。”他最后说。
  “等我回来。”
  贺雁齐从甲板上回到地面,看着他心爱的小孩子逐渐变成成人,在船边冲他微笑,既漂亮又帅气,还敬了个军礼。
  然后消失在视线内。
  还是什么呢?
  还是爱我?或者还是不能接受?
  贺雁齐有些惆怅,同时又满怀的担心。
  他当然要在这等,等几天,等数周,等余年。
  等到再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留来留去留成愁。
  本来安排里贺雁齐更偏执一点,比如因为唐离没法接受父子血缘关系,他直接就放血给唐离看什么的………………
  最后这个梗还是没用上,虽然狗血的很爽,但总觉得不够合理。
  我真的是很喜欢偏执受的啊!总觉得偏执是个萌点!!
  本文写到这里也算是完结了,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又茫然又窘迫,差点就放弃了二次元。
  我的后台里还有当初雄心壮志要开的坑,如今都没力气写了,现实是最大的后妈。
  如果还有机会写下去,应该不会像这篇这么RP蛋疼了,要写个痴情受和豁达温柔攻的故事(纯脑补
  多少感觉对不起读者,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