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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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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君守》作者:舞者 (2/2)

触碰到男人的身体时他感觉到对方紧张的颤抖不停,没有直接将自己送入,而是用自己的长物反复的磨蹭着他的股间缝隙,爱抚着充血的菊穴,最终借着圆润的前端分泌的粘稠液体的润滑浅入浅出的进入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私密幽穴。
  "嗯呃……!"
  感觉自己的下身被对方那狞猛壮硕的龙根顶开,樊玉麒咬牙闭眼强忍着那种非同寻常的痛感,尽管对方已经放缓了进入的速度,可是待对方撑开菊穴口,用那炙热的阳物慢慢贯穿了他时,那种快要身体就快要被从内部胀裂的闷痛还是逼的他额上见汗。
  他极力的吸着气,双拳攥的死紧,然而就在这时,褚炤易慢慢俯下身,双手环过他的腰身,一手上移抚触他胸前的乳粒爱怜的揉弄,一手下移再次掌握住他敏感的硕大快速的套弄。
  "哈啊!……嗯嗯……"
  一边是极乐一边是极痛,樊玉麒奋力的喘息,想着这样极端的两种感觉竟会如此怪异的融合一起,还不觉突兀,实在是令人费解。
  胡思乱想之际,对方粗长的物事已然进入了大半,和褚炤易那温柔动作极不相符的是他隐忍的有些扭曲的表情,额上青筋突突跳的正急,说明他下了多大的心力克制自己想要横冲直撞的本能。
  但终于借由私密之处同对方融成了一体,这种另类的结合所产生的喜悦却也让褚炤易兴奋舒爽至极,他缓缓的移动腰身,对方的紧窒使他移动的有些艰难,但反复抽出挺入几次后,动作变得越来越顺利,他没能完全进入的龙根也渐渐被对方深邃的肉穴吸入进去。
  明明是绷紧了不想那长物再深入进来,可是火热的内壁却反倒像挽留一般越发绞紧了体内蠢动着又再变得更为粗壮的龙根,且在对方越发深入的抽送中淡化了痛感,渐渐衍生一股令人难以启齿渴望更多的欲求。
  "啊嗯……嗯……"樊玉麒一直克制着不要发出什么丢人的声音,可是身体敏感的三处都被对方的节奏掌控,强烈的快感夹杂着越来越弱化的痛感冲刷着身躯理智,让他下意识的松了口。
  他这一哼鸣不要紧,褚炤易本就被那浓烈的仿佛化不开的包覆快感逼的快要发狂,再一听到对方难耐的低吟,登时再也无法忍耐的开始了大力的征伐。
  劲瘦的臀紧贴着对方的,深深插入在男人后庭中的龙根随着越发急促的抽插,越发强烈的快感使得本就壮硕的阳具更加的胀大,完全撑开了那穴口处的褶皱,紧贴着火热的肠壁疾速的摩擦。
  "嗯哈……玉麒……玉麒……真舒服……你的体内……真暖……"
  褚炤易搂紧了身下的身躯,手指灵动如蛇,爱怜不已的在这具健硕的身躯上逡巡,挑逗他越发火热的股间雄根。
  听到褚炤易的话,樊玉麒混沌的脑子渗入了一丝清明,切身的体会着和对方融成一体的感受,觉得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恍恍惚惚的缺少了真实感,除了那来自身下随着对方顶撞而产生的些微闷痛能提醒他此时绝不是春梦一场,他是真的允了他的王,将身心都奉给了他。
  事以至此,他也不想再死抓着那点点矜持不放,屈肘弯下身趴伏在大石上,主动的更加分开了腿,以便对方顺利的动作。
  褚炤易注意到他的配合,欣喜的低吼一声,直起腰,收回双手改而紧紧握住男人的腰骨,配合着自己顶撞的节奏助两人更加深入的结合。
  重复的律动本来只是带给褚炤易强烈的快感,可是随着他的次第开发,动作越来越大,无意中在一次狠狠进入时不知戳到了对方什么部位,引得身下人腿一软闷哼一声浑身一颤,体内跟着痉挛紧缩。
  褚炤易一个不防差点被这紧窒一缩吸的弃甲投降,他蹙紧英挺的眉宇强忍下那股灼人冲动急促哼鸣了声,暂停下动作侧头疑惑的看向前面的人,发觉男人麦色的脸颊和脖子根通红一片,脸上带着令人心底麻痒不已的失神表情,眼中仿佛还有点不可置信的惊愕迷茫,感觉到他在看他,他也有些疑惑的转头与他相望。
  这时褚炤易突然想到,自己好像曾在一本医书上看过人体的经脉腺络图,关于男人的身体构造有过一段描述,详细的他记不清了,但却记着,男人的后庭肠道内似乎有个敏感的腺体,一经触碰就会产生强烈的快感。
  想到此,褚炤易算是明白了男人的反应,可能是他刚刚大力的挺动触到了那个腺体,才令樊玉麒有了这么大的反应。
  他弯唇一笑,凑上前去亲吻着男人的背脊,又恢复了律动,然后呢喃着问对方:"刚刚是不是感觉很舒服?"
  樊玉麒身体一僵,转回了头,将红成一片的脸迈进手臂之中,模模糊糊的应了声:"是……"隐隐还带着丝颤抖。
  听到他如此老实的回答,褚炤易兴奋异常,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直了身体又开始猛烈挺送腰杆,回想着刚刚的感觉,用自己的傲物在对方体内探寻起来,大力的抽插了几次后果然又一次触碰到了那个部位,引得樊玉麒浑身酥麻震颤不已,甚至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呻吟。
  褚炤易仿佛探到宝了,固定了男人的腰胯,开始持续的激烈抽插阳具,频频触碰男人体内的敏感点,几下过去樊玉麒只觉剧烈的快感充盈全身,刺激的他浑身瘫软,再无力气维持站立姿势,膝盖开始抖动。
  "怎么……站不住了?"褚炤易感觉掌中的身体越来越沉,仿佛一点点的下滑,微微一笑询问了句。
  樊玉麒真的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难堪的点了点头,没等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便感觉对方突然停止了那令他浑身剧颤的顶弄,慢慢退出了自己的身体。
  正疑惑着便被对方揽过来推倒在大石上,仰面对着压倒身上的男人,樊玉麒脸一红知道了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为了减轻他的负担,褚炤易半俯下身改用面对面的姿势,一把抓住他的腿弯向两边掰开,露出了那被他粗壮龙根蹂躏了半晌的密穴,樊玉麒实在是不想看自己这样的姿态,安静的仰躺在大石上,别过头将通红的侧脸和诱人的颈项留给了对方。
  褚炤易见状呵呵一笑,低下头饥渴万分的啃吻着男人的脖子,含咬吮吸留下一串闪着淫靡光泽的吻痕,看着眼前因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更是无法忍耐的一口咬了上去,在对方难耐的浅吟声中,以自身的火热再次顶开了男人的身体,长驱直入,一挺到底。
  "啊啊……!"丝丝尖锐痛感伴随着一阵腰杆麻掉的激烈快感一同袭向脑际,樊玉麒无意识的挺起了身躯,头颈微微后仰,绷紧了全身肌肉。
  "唔……"再次没入那炙热紧窒的密穴内,褚炤易喉间也溢出了欢愉的呻吟,对方敏感的缩紧后穴箍紧他的硕大更是助长了他暴敛的欲念,深入进去后便本能的抬身后撤,粗长的物事退出大半再用着更大的力道向前冲,狠狠磨砺着男人体内的敏感处,反复几次便把对方含在喉咙中的呻吟逼出。
  "舒服吗?玉麒,告诉我,我这样弄你……是不是很舒服?"啧啧的吮吸着男人因身躯痉挛而主动送上的乳粒,褚炤易奋力的抽插着已经胀大到极限的龙根,简直直想就这样溺死在男人的身体内,动作越发的激烈狂热,甚至整根的抽出,然后任凭硬挺的如同铁柱的阳具自发的找准穴口猛烈插入进去。
  "啊……啊……哈……"紧闭着眼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樊玉麒只觉身下传来的快感越来越强烈,那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充盈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本能的哼哼两声算是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可褚炤易仅仅只是听到爱人的呻吟已无法满足,他支起身体更为用力的挺动着腰,抓过男人紧攥成拳的双手搭在他分开的大腿上,嘱咐了句:"自己揽着。"
  樊玉麒意识混沌,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只是本能的服从男人的命令,双手老老实实的揽着自己的大腿,这样的动作让他的臀部自然的越发贴近对方,褚炤易就这样借着明亮的月光看着在自己的疼爱下露出逐渐露出迷离茫然神色的男人。
  看着对方那销魂的密穴奋力吞吐自己硕大的样子,感受对方似有若无的开始回应自己,水乳交融般契合的一起舞动,这一瞬感到空前的满足。
  "啊啊……要去了……玉麒……真好……再绞紧点……嗯哼……"
  随着男人体内一阵大力的抽搐痉挛,被迫到极限的欲望在急速的律动中尽情宣泄,股股灼烫的白浊之液喷薄而出,强劲的冲刷着敏感的内壁,几乎是同一时间,身下人也无意识的挺起了腰,自那绷紧到极限的雄壮男根顶端射出一波波白稠液体,尽数溅在了彼此的胸腹之上,惊现吐露精华的妖冶瞬间。
  两人急促的呼吸交叠在了一处,尽情散精完后褚炤易喘出一口气趴伏在了樊玉麒激烈起伏的胸口上。
  41.承诺
  惊心动魄的欢爱让两人几乎筋疲力尽,在此之前从未如此酣畅淋漓的同人欢爱过,他们知道,这种无上的感触也只有对方能够给予,他人是无法代替的。
  耳边传来阵阵流水虫鸣声,让人产生回归原始的错置感,身心更加放松。这一刻是如此的安宁,两人不约而同忘了俗世的一切纷扰,政治,战争,通通被抛离脑后。
  褚炤易趴伏在樊玉麒的身上,喘息渐渐趋于平和,樊玉麒也渐渐恢复了神志,半晌后褚炤易从那场战栗的欢愉中抽身,恢复了常态,怕自己体重带给对方负担,当下支起身体,慢慢退出对方的身体。
  他一动,樊玉麒才更加深切的体会到男人的身体真有一部分埋入了自己,那种充盈感虽让人感到羞窘,但却也让人安心满足。
  可一旦对方退了出去,不但身体,仿佛连心中都为那曾经闯入的火热留下了位置,随着它的退出心中荡来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感受。
  可没等樊玉麒为自己的肤浅感到羞耻,褚炤易的动作却又突然停了,他有些犹豫的抬头看着偷眼望他的爱将,正巧捕捉到了男人眼中那尚未来得及退去的寂寞情绪。
  樊玉麒与他对视了一瞬,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窘又腼腆的别过了头。
  褚炤易见状心中大喜,仿佛瞬间便看透了男人心中矛盾的情感,他没有说话,而是急切的挺腰又往前一送,抽出了大半的灼热又在瞬间送回了男人体内,本来,他刚刚就是有些舍不得退出男人的身体……
  "唔!"被那种突来的闯入刺激的浑身一颤,樊玉麒闷哼了声,不解的望向对方,却见褚炤易笑脸盈盈,一脸温柔似水的望着他。
  "……我,还舍不得退出来,好不容易得到你了……让我再多留一会,可好?"
  俯身上前,褚炤易揽着樊玉麒的脖子,凑上唇去吻了吻他的嘴。
  樊玉麒一听他的话,以为内心的想法被对方透析了,脸上登时红的冒火。
  褚炤易见他不说话只是一味的低头脸红,轻笑了声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的揽着他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但他们这边不温不火的享受欢愉,平远城内军营中却乱了套,见天色已晚这皇上和铁狮将军竟还未归,均按捺不住开始四处找人,生怕他们在什么地方遇到伏兵遭到偷袭。
  直到时至亥时,褚炤易和樊玉麒两人才不急不慢的牵马从城西的一条小道上慢步而来,望见满城灯火通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到城门下正巧碰上闻讯赶来的程天远,问明白后这才传令下去收回了外出寻找他们的兵马。
  面对程天远微笑中仿佛带着点调侃的笑容,一身青衣布衫却依旧威势不减的褚炤易一脸的气定神闲,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但脸皮薄的樊玉麒却不敢与之对视了,别过头故作镇定的四处打量,可内心却锣鼓齐鸣,他努力维持脸上的平静,生怕被对方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他那不甚自在的模样怎会瞒过鬼精鬼精的程天远,走在他们身后,他一脸邪气的笑意,但一直没有开口,将两人平安送回将军府,临离去前他冲着樊玉麒勾了勾手指。
  樊玉麒附耳过去只听对方低声说道:"麒将军护驾功不可没,怕是没少挨累吧,看您脖子上被叮了不少包,还是快些抹点药吧,不然万一明天被兵士们看到以为将军去到哪个温柔乡爽快,这误会可就大了……"
  说完嘿嘿一乐,不等对方反应过他这几句话的意思便转身翻身上了马,率着一小队人马快速离去。
  樊玉麒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门口,直到手掌摸上自己的脖子,感到些许刺痛方才恍然大悟。
  吻痕!?牙印!?
  他几乎是反射性的用双手捂住了脖子,脸上窘红一片,想想刚刚自己就是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回来,这得有多少人看到这暧昧的痕迹,他几乎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实际上,樊玉麒的担心是多余的,天色已经如此晚了,除了近在他身侧,别有居心眼力极好的程天远,其他的人根本无法看清他脖子上有什么。
  但尽管事实如此,樊玉麒还是担心了好一阵子,直到军中并未因此而传出乱七八糟的传言才渐渐放下了心。
  回到将军府,两人的住所被安排到了相邻两个别院,回房的路上樊玉麒一直拉高着衣领,让服侍他的下人觉得好生奇怪,还以为将军受了风寒感到寒冷所致,事后遣人煮了碗生姜水送到了樊玉麒的房内。
  樊玉麒正感体内是有点寒气,喝了姜汤后觉得胃里暖了许多,尽管他身经百战锻炼出了一身傲人体魄,但白日领军冲杀,夜晚又初次侍奉皇上,铁打的身躯也会感到疲累了,他正犹豫着是就这样睡了还是要桶热水洗个热水澡,却突然传来皇上的秘传,说皇上在东凌院等他过去一同用膳,他心下一紧,赶忙换了套高领的侍卫服赶去东凌院。
  侍女并非将他带入膳厅,而是带着他七拐八拐的步入了东凌院侧一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浴所。
  层层鹅黄色的纱帘遮不住室内的光亮,依稀泻出几丝莹白,侍女站在纱帐外传报铁狮将军已到,听得里面人应声后,方才退了下去,帘内也鱼贯走出几人,看见他后欠身一礼无声离去。
  "玉麒,别愣在外面,进来。"
  一声令下,樊玉麒撩开纱帐步入进去,望见光裸着半身的褚炤易躺靠在注满了热水的偌大浴池中,正捏着一盏琉璃夜光杯饮着酒。
  墨绿色的翡翠石台圈成了个直径七八丈的圆形水池,里面的热水正氤氲的冒着雾气,整个浴池萦绕在玉柱上的百颗夜明珠所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中,朦胧一片,恰似午夜梦回的人间仙境,但是细看之下发现四周的玉柱上雕刻着一些图案,只看一眼,樊玉麒便脸红的别过了头。
  因为那上面画了许多面容娇美的女子,正赤身裸体的同男子交欢,各种姿势应有尽有,女子脸上的表情也是极为妖媚惑人,栩栩如生,甚至让看到此画的人产生听到了女性娇媚吟哦声的错觉,简直是荒淫至极。
  "别看那罗绍是个武将,比朕都会享受,听闻定文侯说南蛮的百姓被重赋税压的都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正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有这样的败类祸国殃民,南蛮不亡就没有天理了!"
  仰头喝尽杯中酒,褚炤易一扬手,猛的将手中的杯子扔向玉柱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樊玉麒敏感的感觉到褚炤易似乎是有些喝多了,没有应声,只是端正的站在原地。
  "朕知道,这样的败类不光是南蛮有,虽然朕极力肃清朝廷,但奈何大炤已存在了几百年,这种害群之马也不在少数,等朕南征胜利归朝,第一个要整治的就是这群贪得无厌的腐败之狼!"
  褚炤易喝的并不多,他的酒量其实很好,只是触景生情,看到平远就会想到大炤,虽然京师在他的督管下是一派繁荣景象,但不保偏远的郡县会存有这样中饱私囊的贪婪败类存在。
  想到此,他难免胸中气闷,喝了点酒叨念了几句,发泄过后他渐渐平静下来。
  他找来樊玉麒并不是为了听他这些不快的话来的,遂叹息了声,挥手招呼樊玉麒:"过来,……帮我擦背。"
  同樊玉麒说话,褚炤易冷漠的口吻总是会不自觉的淡化许多,带上几许温情,加之他有言在先两人独处时不分君臣,换了称谓,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会那样疏远。
  樊玉麒听到吩咐立刻拿起一旁架上早已备好的柔软方巾,走到褚炤易身旁,蹲下身在池水中沾湿了,一下下的给对方擦着背。
  褚炤易闭着眼靠着温润的石壁假寐了半晌,待思绪沉淀下来才张口问道:"还没吃晚膳吧,我叫人送了点过来,一起吃吧。"
  说着,指了指一旁一张小桌上的菜肴,"我吩咐他们做了些清淡的流食,你先凑合吃点……身体很累吧,我想让你过来泡一下再睡,这热水中添加了几种解乏的药材,有安神养气的作用,对身体很好,你下来一边泡一边吃点东西。"
  他回房后便吩咐人打理这些,他知道依樊玉麒的性子,定然不会很好的照顾自己的身体,至多洗个热水澡。
  樊玉麒见褚炤易这样为自己着想,心下大为震动,但在将军府毕竟不像在外那样自由,他尽管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且让他更为谨慎的……是此时两人独处在浴室的这种窘境。
  "皇上……这样不妥吧,玉麒身体硬朗的很,没有多不适……况且您……真的已经很……耐心了……玉麒多谢皇上的关心,我还是等您……呃!?"
  他的推脱之词褚炤易是半句没听进去,他是王,他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樊玉麒的顾虑他不是没有,但权衡对方身体的状况根本算不得事,因此不等男人说完,他反手抓住正给自己擦背的手,稍一使劲便把对方拉下了水。
  樊玉麒一个不防跌落水中,他本就有些怕水,慌乱间竟是呛了好几口,待他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才发现这水池深度竟然还不到大腿。
  褚炤易望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樊玉麒,郁结的心情登时变得大好,呵呵轻笑几声刷的一声站起。
  不若自己衣衫完好,褚炤易此时是完全赤裸的,虽然刚刚在溪水旁与对方欢爱时他有瞟到对方的裸体,但并不曾如此直观清晰,他眼神一接触到男人的身体便迅速别了开去,想到这个偌大的浴室内就剩他们两人,心跳登时加速。
  如果只是一次……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有正常作息的信心,可是如果对方再来一次……
  仿佛看透了男人心底的那层顾虑,褚炤易笑着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身躯,果然引得对方浑身一颤,他眼中瞬时闪过一抹狡黠之光,下一瞬故意凑到男人耳侧喃语:"怎么,想到刚刚的事了?朕的表现,还令爱卿你满意吧?要不要趁着感觉还在……再来一次?"说完还就势咬了男人耳廓一口。
  这下樊玉麒浑身抖的更是厉害了,身躯僵硬如同石雕,静默不语憋着气不敢回答任何话,没多久一张俊脸就又红成一片,连带脖子、耳根也没能幸免。
  褚炤易憋着笑看着仿佛头上冒了青烟的樊玉麒,觉得缩着身躯面露如此羞怯神情的男人简直可爱极了,哪里还有半点沙场上的凶悍威猛?
  "噗——!"实在是隐忍不住,褚炤易捂着嘴别过头去,笑的浑身直抖,连腰都笑弯了,如此夸张的外露情绪还是首次。
  樊玉麒一见男人笑了出来,才意识到男人只是在耍他,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反倒更加窘迫。
  他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好像……他多期待和对方发生点什么似的……
  简直恨死自己的愚笨,平日和敌人周旋的聪慧脑子每当面对褚炤易时都会变得不大灵光,加上不喜外露情绪的男人心思实在难测,他才会被对方看不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深深影响。他很想令自己冷静下来,可却发现在褚炤易的身边他想完全冷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半晌后,褚炤易笑够了,才转过身,眼角竟笑的有些泛红,他揽着樊玉麒湿漉漉的身躯轻声说道:"玉麒,你大可放心,直到下次战役开始,我都不会再碰你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这次是我心急了,但为了你上阵杀敌能够发挥十成威力,多一分生命保证,我宁可不碰你,但是,我要说明的是,等到南征结束,你不可以再拒绝我……我真的想要好好的疼你……爱你……"
  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一口气说出,褚炤易觉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而他的大胆表白,更是彻底撼动了樊玉麒的心。
  他凝望着眼前的男子,这个肩负无数责任的王,竟然将他宝贵的感情完全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玉麒……知道了。"
  如果他喜欢他的身子,南征结束后他会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奉献给他,连带他一颗深情爱慕于他的心……
  【下部宠于臣·完】
  完结·行军篇·
  42.试探
  攻下平远城的隔日,由玄武齐牧之和白虎战隆旭将军率领的十六万大军赶至平远同皇上率领的大军汇合,经过一日的快速调整后才开始继续南下,共计三十余万军力,气势汹汹,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招安了两座城的守城将领,不费一兵一卒的连夺两城,之后又用攻下平远的相同办法里应外合的攻下了卓、炆两城。
  完全攻下四座城池,历时还不到两月,过程中甚至吸收了部分不满南蛮帝统治欲起兵反叛的义兵,大军壮大到四十余万。
  下一座要攻占的城便是南蛮的守城大将秦满老将军所坚守的寒林城,传令兵回传,说南蛮帝为这位能将增援了兵力,由原本的七万守军增至十多万,甚至还在不停增援,具体兵力尚不明确,明显就是将寒林城当做自己的最终屏障了,誓要将他们阻隔在这。
  虽然在南征前,炤元帝对这一情况便做过一些探查和了解,且做了战术调整,但面对固若金汤的寒林城仍不敢托大,连夜召集各部商议攻城计划。
  时值冬初,近些天天色一直灰蒙蒙的,风势很大,刺骨的寒,这南蛮之地虽没有北方刮得北风凛冽,却有种湿潮之气,极易侵入人体,四十万守军不能全部留在城内,大部分还是在城郊设立临时军营,夜里不回营帐,反倒在背风处架起一簇簇的火堆,围坐一圈烤火闲话家常。
  清点过粮草,巡视一圈后,樊玉麒返回了城内,在炆城大将军府的书院找到了秉烛研究沙盘的褚炤易。
  他们已经在炆城停留了数日,开了几次攻城会议,但都没有什么结果,不是先前的计划不能用,而是付诸行动着实有很多难处。
  褚炤易专心的研究着寒林城周围的地形和兵力部署,甚至没能察觉樊玉麒的靠近,直到身上被披上一件长衫,他才抬起头来。
  "回来了?"紧锁的眉宇在看到眼前人的瞬间便展开了,脸上严肃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眼中还透出几许关心的热切。
  这些细微的变化樊玉麒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一动,他轻轻颔首,说道:"是,皇上……这寒林城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攻下,还请皇上不要太过操劳,近两日气温骤降,将士们有很多都感染了风寒,皇上您更要注意龙体。"
  樊玉麒自然而然的关心了男人几句,褚炤易听了很是受用,面上露出一抹淡笑,转过神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习惯性的以指尖轻抚他手上的老茧。
  "我又不曾在阵前领军厮杀,只是熬了两夜而已,哪里称得上操劳,倒是你,有伤在身还不静养,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爱怜的摩挲着男人又冒出点胡渣的下巴,看着面前身着火龙甲凤翎盔,威风凛凛的爱将,心底的感情如同泉涌喷薄而出,连日来的行军打仗,两人自平远城那一次欢爱后再不曾亲热过,若不是自己曾暗下过誓不想增加对方负担,他真的很想亲手脱掉他的铠甲狠狠将他压倒在床翻云覆雨一番。
  这种火热的欲望深沉而汹涌,总在战役过后夜深人静的夜晚来袭,让从不曾如此动过感情的褚炤易受尽折磨,他儿时曾跟父王参过禅,情绪激动时他也会努力让脑中一片空白打坐静心,可是即便这样却也只是镇静一时,看到自己情系之人时又会被那种焚身的焦灼思想控制。
  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个心智成熟却初次动情的男人,他的头二十年一直压抑自己为了大炤的未来而苛刻的提高自己各方面修为,等到好不容易透析了自己的感情,又因为有着种种顾虑和疑惑而隐忍了好几年,而终于肯坦白面对自己的感情后却又为了对方能够接受自己而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经过诸多考量和思想觉悟前些日子才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男人的身体。
  对于这个善隐忍,却最终破功初尝情交欢愉滋味而又血气方刚、性欲旺盛的男人来说,没有什么会比爱人明明在眼前却碰不得的事来的更为折磨人。
  他现在都有些害怕夜晚了,害怕自己脑中的幻想,因为在梦中,他这刚正不阿、作风严谨的爱将已被他侵犯过不知多少次,在没爱上樊玉麒之前,褚炤易从来不知道在自己心底竟会有那么邪恶的淫秽欲望。
  "只是点擦伤,并不碍事,皇上不用挂心。"并未察觉有异,樊玉麒柔化了脸上线条答道。
  前些天的攻城战中他被一流箭蹭伤了腿,豁了个寸许的口子,这在他眼中根本算不得伤,可褚炤易却总也放心不下。
  "不碍事就好,但下次必须要更加小心,不准再受伤,明白了吗?"
  毋庸置疑的命令口吻,褚炤易理所当然的下着不讲理的命令。
  樊玉麒有些哭笑不得,但碍于此刻对方眼神异常坚定,他不好多说,只得道了声:"是。"
  明知对方有些强人所难却还是应承下来,混乱的战场不比别的地方,流箭无数,甚是难防,樊玉麒被誉为大炤一代猛将也非浪得虚名,他在战场上时根本不惧怕敌方的箭雨,从来都是身先士卒抢在兵将头里与敌兵交战,实在躲不开时宁可在不致命的地方挨上两箭,但不影响冲杀他一样挥枪抢在第一线杀伐,可这样的事他不敢对褚炤易说,被对方这样要求也只能心虚的先应承下来。
  褚炤易见男人答应了他这才露出个笑脸,他挥袖扫灭了两盏烛火,独剩窗边一盏,室内顿时暗了下来,光线昏黄,徒生慵懒之感。
  "你说要清点粮草,清点的怎么样了?"
  牵着樊玉麒来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褚炤易全身放松的拥着身前的人,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见男人如此依赖自己,樊玉麒维持不了自己一贯的严肃,满怀深情的望着他,甚至也伸出了手环住了对方,轻声说道:
  "我们自带的粮草差不多消耗了一多半,但加上攻下的五座城调集来的,撑个三五个月还是没问题的,如果您觉得还不够的话,还可以从大炤调集送到义林郡,或是从一些异族商人那买入,当然后者虽然快捷物价却要贵出两三倍。"
  "三五个月?要是按照计划,倒也用不了这么久,我看粮草一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但像你说的,最近天气转凉,多注意点将士们的保暖。"以如此姿态谈论着这样的问题,两人不觉有什么不妥。
  "是,臣已经吩咐下去加备衣物,大部分的将士们都很有经验,这方面请皇上放心。"这一点上不用褚炤易吩咐樊玉麒已经都安排妥当。
  褚炤易抬头望着樊玉麒,眼中无一不是对他的赞赏,不论作为情人还是下属,他都是如此的称职,替他担负起了一肩的责任。
  "玉麒……"站起身,褚炤易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情意,披在肩上的衣衫滑落在地的瞬间倾身吻上了男人的唇。
  唇舌相抵,两人眼中都变幻了色彩,微眯的眼中蕴藏着彼此心中难以启齿的欲念。
  樊玉麒鲜少主动,但这一次他也有些忍耐不住,主动的探出舌缠住对方的深吻起来,尽管有些生涩,却无声向对方阐述他的热切。
  一吻结束后,两人气息均有些紊乱。
  褚炤易头抵在对方的铠甲上,冰冷的感受唤回了他一丝清明的理智,他浅尝辄止,怕自己清朝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便喃语着吩咐对方:"天色不早了,你也劳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说着便要放开男人,可是他却抽身不得,因为樊玉麒竟然没有松手,他疑惑的望着他,却见对方脸色红润,乌黑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中竟仄仄发亮,见他望他,罩在虎目上方的长长眼睫却低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遮住了那光亮。
  "皇上……这样会很难受吧……玉麒虽然暂时无法以身侍奉皇上,但如果皇上不嫌,玉麒可以用手……"
  他说话有些含糊,可褚炤易却是一听就懂,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对方能够感受到他的状态也不是怪事。
  褚炤易有些意外的看着樊玉麒,总觉得……今日的他,有些温柔的过头,让他有些惶惑却也满足非常……难以拒绝这主动的诱惑,他无言的坐下了……
  "嗯……"身体斜靠在椅中,手肘支在桌旁,手指轻掩着吐出热息的唇,唇间流泻的是他因空前的舒爽而无法隐忍的浅吟。
  樊玉麒主动提出为褚炤易解决欲望一事后,当即摘掉凤翎盔蹲下了身,小心翼翼的撩起男人的龙袍衣摆,释放出男人已经有些硬度的雄壮龙根,事隔月余,又一次见这狞猛的傲物,樊玉麒难免会思及之前那场欢爱而面露窘色。
  但他还是强压下了那羞耻感,主动伸手,以自己的掌心摩挲起这灼热之物,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替男人纾解欲望,先前他曾让下属安排了两名美丽的女侍侍奉皇上,他知道行军路上有多闷,无关乎感情,是男人都会有生理上的欲望,他自己已经习惯苦闷的军旅生活,有发泄旺盛精力的方式,但皇上不同于他。
  可谁知,他派给皇上的人却都被撵走了,事后男人很坚定的告诉了他四个字,"非你,无欲。"
  一句话弄得他不知所措,但心底除了忧虑却隐隐有丝安心和窃喜,为此他质疑自己究竟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还是自己想借此试探对方的情意……
  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不是吗?两人初次亲密接触时……即便皇上中了春毒却还是不要人服侍……
  近两个月,皇上没说什么,可樊玉麒却有些受不住了,一点愧疚心虚加上更多的爱恋,他做出了不像他的举动……
  43.YY
  双手环握着男人粗壮的硬挺,本有些硬度的龙根被他握在手中缓缓抚摸几下后渐渐伸展开来,不若面相那般俊朗斯文,男人的长物虽然色泽并不深沉,却异常巨硕,完全挺起时柱体粗壮笔直,青筋毕露,蘑菇状的前端膨起饱满圆润,根部的两个囊袋也是形状姣美、沉甸充盈。
  较之自己的狰狞,霸气中还透着点文雅,樊玉麒摸着摸着,不自觉的低下了头,突来的炙热鼻息却令那意识有些迷离的男人浑身一震。
  "玉麒,你……不用勉强为我做这些……"褚炤易伸出一手抚上男人的头,滑到对方的下巴上轻轻一抬,对上一双驯良乌黑的眸子。
  "玉麒不觉勉强。"他曾被人这样服侍过,知道这种方式要比用手还要舒服,他愿为了对方的欢愉而将自己放在最低位置。
  低下头毫不迟疑张嘴含入男人的雄根,柔软的唇舌一覆上敏感的顶端就发觉男人身体剧震,含入口中轻轻吮吸几下之后嘴中的巨物又胀大了几分,圆润的前端撑开,边缘膨起,凹槽中的小孔渗入丝丝透明粘液,在口中化开后散发出一股令人兴奋莫名的腥香。
  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那口腔的柔滑炙热之感令褚炤易浑身战栗,酥麻的快感沿着脊骨迅速袭向脑髓,震慑的人精神恍惚,不知不觉中,轻触着对方脸颊的手指颤抖的蜷缩起来。
  樊玉麒抬眼,见对方半阖着眼,剑眉轻蹙,似乎很享受,当下不再犹豫,含着巨物开始深深浅浅的吞吐,裸露在外的部分用手握着,以拇指轻轻搓弄着表皮,顺带揉搓着也变得硬挺的两个囊袋,手指拨动,手掌摩挲,挑逗不停。
  "嗯……"褚炤易只觉身体开始热了起来,额头也慢慢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情动之时,白皙的脸颊泛出一丝潮红,衬得一张俊美无铸的脸格外的惑人。
  他本能的伸手揽住对方的头,以指尖挑开男人束发的龙筋绳,享受着青丝缠绕指尖的缠绵,待自己越来越不满足于对方的缓慢节奏,他开始下意识的使力,就着埋身在对方口中的姿势晃动着腰一前一后小幅度顶送起来。
  "嗯唔……"长时间的张着嘴不能闭合,下颚甚至都有些酸疼,口中唾液也无法咽下,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呼吸还有些窒闷。
  但尽管如此樊玉麒还是柔顺的配合着对方的顶送,时不时的以舌尖划过那渗出精露的顶端缝隙,引来男人无法压抑的呻吟和更加猛势的进攻。
  顶的过于深入时,粗长的物事竟插入了三分有二,直达喉间。
  被那越来越硬挺的长物顶的喉咙生疼,樊玉麒只觉有些呼吸困难,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抽身退了出去。
  完全伸展开的硕大阳具沾着晶莹的津液,退出之际甚至在尖端与唇沿拉出一道淫靡丝线。
  "玉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睁开氤氲一片的眼,褚炤易爱怜的看着闷红了一张俊脸的爱将。
  樊玉麒正有些尴尬的以手背擦拭嘴角,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遂抬起头。
  褚炤易没有说话,而是抬脚以脚背磨蹭着对方叉开的腿间,果不其然碰到一处硬物,眼睛一眯,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过来,坐上来。"
  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樊玉麒脸一红,有些慌乱的婉拒:"玉麒没关系,只要皇上高兴就好……"
  "上来。"
  口吻毋庸置疑,坚定非常,褚炤易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霸道模样,令樊玉麒无奈的叹息一声,不敢再啰嗦,缓缓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对方,男人见他迟疑,又催促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腿。
  想到自己竟要以双腿叉开的姿势坐在对方腿上,樊玉麒只觉羞窘异常,可偏又拗不过这个看似好说话实则蛮横霸道的帝王,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蹭到男人身前,窘红着一张脸叉开双腿坐到男人身上。
  他又不是那种身体瘦弱的少年,身形高大,肌肉结实,体重在那摆着,他不敢坐实,只得脚尖踩地略施着力,双手撑在对方肩上悬坐在对方身上。
  褚炤易一见樊玉麒这怪异的坐姿,难耐的轻笑出声,一手强行揽过对方的身躯,一手一掌拍在对方的臀部上,用着和那张斯文俊朗的脸不搭边的流气语调调侃怀中人。
  "你当我是面塑的啊。"
  这一掌力道不轻,樊玉麒腿弯一抖终究还是坐实在对方身上,瞬时便感到腿根顶着一根灼热如火、坚硬似铁的东西,正是那被他以口舌侍奉却没能泄阳的粗壮龙根。
  他有些尴尬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奇怪自己明明对着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孔都十了年了,怎么还是心动莫名,接触到对方的眼神甚至也会产生令额际眩晕的心悸。
  温柔笑着,宠溺的看着令自己感情越陷越深的人,褚炤易挺身仰头吻上对方的唇,并不深入却透着柔情万千的迷恋。
  樊玉麒仿佛是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那股水般温柔绵韧的感情,只觉胸口一窒,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的满满的,甚至有点揪心的疼,他知道那是自己对眼前这个人无法自拔的感情……
  迎着缠绵的吻,他揽着对方的颈项情深意切的回吻回去,唇瓣相贴,厮磨缠绵,难耐之时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了舌,交缠嗫嚅,吞咽着彼此的津液。
  专注深吻间他也没留意对方的动作,趁着樊玉麒被这缠绵一吻夺去了注意力,褚炤易轻轻撩开铠甲的前挡,拉开男人的裤襟探手进去,一把握住了那滚烫的狞猛。
  眼睫颤动,微微张开后望入一双带笑的眼,之中还隐含一种非同寻常的欲念,樊玉麒领会其意,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而是喷着越发急促的鼻息继续和对方缠吻。
  褚炤易满意的吮吸着主动送到自己口中的软舌,同时手中开始激烈的套弄,上来就是如此快速的节奏,酥麻的快感刺激着怀中人浑身瘫软,甚至连舌尖都软化下来,任凭对方吸吮啃咬做不得反应,只有鼻息越来越重。
  在褚炤易的手中,坚挺之物越发的胀大坚挺,自铃口处沁出的粘液慢慢濡染了手指,撸动间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粘腻声响,故意使坏的用指腹反复揉弄那敏感小口,伴随着对方嗯嗯唔唔的难耐低吟,那小孔之中的透明灼液越发汹涌的冒出,已然胀到极致的柱体又再胀大些许,青筋根根蹦起,仿佛就快要胀裂。
  看似乎是差不多了,褚炤易才略一分双腿,任凭男人身体一沉,滑下些许,然后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将两人的长物拢到一起……
  硬挺摩擦着硬挺,灼热碰撞着灼热,两个强势的男性象徽遂暧昧的交叠在一起。樊玉麒低头望去只觉脸边生火,似是从没想过男人之间竟还可以有这样"结合"的方式。
  褚炤易脸上挂着暧昧的笑,亲了亲呆愣男人的脸颊,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吩咐道:"抱紧了。"
  樊玉麒本能的收紧了双臂,褚炤易收回搂在对方腰肢的左手,双手交握环住两人紧紧相贴的火热硬挺,不留一丝缝隙。
  完全的贴紧后自那敏感处两人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脉动,呼吸一下子变得更为粗重急促,褚炤易并非用手动作,而是就着环住热铁的双手缓缓挺腰抽动。
  他一动,也带动了对方跟着一起动,敏感的表皮互相磨蹭,激发阵阵快感,由身体掌控节奏,由缓到急的律动,两人的敏感紧紧相贴仿佛合成一体,模拟性交的动作甚至比那真实的来的更加刺激。
  樊玉麒从不曾体会过如此特别的性爱,他也跟着对方一同挺动起来,喘息越发急促,他抬眼望了望对方,见对方跟他一样脸颊通红,只是不像他,脸一红就成了古铜色,男人的皮肤白皙细腻,完美的没有半点瑕疵,衬着那腊梅一般的酌红,英挺俊朗中竟透着股妖娆妩媚,甚至连高挑的剑眉都带着点挑逗意味,端的美艳绝伦,看的他暗暗心惊。
  因为此刻这种怪异的性爱方式,不受控的大脑此刻竟然意淫起男人若是被他压在身下是否会露出此种表情的画面,他几乎是立刻被自己那种大胆的想法震慑住了,他这可是极为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呼吸急促,轻轻摇着头,紧闭双眼妄图甩去那让他惊恐不已的意淫画面,可是越要自己不想,他脑中越是会映现男人情动时充满诱惑的俊美脸庞,加之身下那模拟性爱一般的律动,那激窜的快感就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将他的思想搅得稀碎……
  当他低吟一声头难耐的挺身释放了精华,经历短暂的头脑空白渐渐找回理智时,才后悔万分的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想着自己用胯下的狞猛进入男人身体的画面高潮的!
  想到此,他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壳砸开将那一幕幕意淫画面抠出来,可尽管如此后悔他毕竟还是有了那种玷污对方的想法,这让樊玉麒心中很是自责不安。
  他毫无预兆的喷射弄得褚炤易双手沾满了白浊的淫靡之液,他轻笑着,也没发现对方的异状,只当对方过于敏感耐不住快感折磨而先他一步泄出,他又亲了亲樊玉麒仍不停吐息的唇,然后才单扣着自己的灼热快速撸动,没几下他浅吟一声也泄了阳。
  一股股阳精强劲喷射出来,濡湿了本就沾满了情液的手,白浊液体混在一起,分不出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樊玉麒的……
  44.奇兵
  欢愉过后,褚炤易紧紧的抱着怀中人,脸埋在男人颈侧平复呼吸。
  "玉麒……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樊玉麒想向后退退身子,可却被对方揽的死紧。
  "就这样说就行。"不让对方离开,褚炤易顺势亲吻着男人的脖颈,灼热的气息散在皮肤上引起阵阵战栗。
  被撩拨着敏感的脖根,精神有些难以集中,可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却将他有些涣散的神志给强行扯了回来。
  "这次攻打寒林城,我要亲自出征。"
  樊玉麒浑身一震,反射性的使劲推开了身前人,一脸愕然的看着对方,刚想开口却被对方先一步抢白。
  "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你先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樊玉麒脸色正了正,无言的点了点头,然后从男人身上下来,简单替两人整理好凌乱的衣襟,才端正站在对方身前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这些天开了很多次会议,你也都参与过了,对如何攻打寒林城总是没有一套实际可行的完整计划,这两日我一直思考,攻打寒林城的关键还是在如何将那秦满引出固若金汤的寒林城,他不是罗绍,没有足够强力的饵是不会轻易举兵出城应战的,我的出征,是饵食其一的条件,另外……还需要个冒点险的条件……"
  ……
  如此这般,褚炤易将自己想到的完整计划说给樊玉麒听,男人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完全说完后两人都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玉麒,依你看,这计划有几分成功把握?"
  静默半晌,还是褚炤易率先发问打破沉默僵局。
  尽管樊玉麒真的很不赞成褚炤易挂帅上阵亲自冒险,但他不得不承认,按照男人的这个奇招,出奇制胜的几率将提高至七成。
  "会有七成把握,但这个计划的成功有个致命的前提条件,若这个条件满足不了,这全盘计划都将付诸不了。"
  褚炤易一听,严谨的表情顿时有些放松开来,他微微一笑,说道:"你说的,是【天时】?"
  樊玉麒郑重的点头,褚炤易站起身,同对方一起走到沙盘旁,看着那城墙林立防守固若金汤的模拟城池,缓缓说道:"这个,玉麒你大可不必担心,其实这个计划的基础本是十三想出来的,我觉得非常可行,为其准备了许久,老早就选好了人,由这个懂天相,测天时的能人为我们选择攻城的最佳时机,其实,说起来这个人你也认识。
  他年轻时走遍了三山五岳,亲手种植药草,为了选择最好的采收时机自发研究出一套凭借望天,闻风,触地即可辨天时的本事。"
  樊玉麒听闻药草一词,立刻圆睁两眼,想起一人,那个奉皇命,过去几年一直在外种植药草,近些日子才跟随大军一起远征,并未担任职位脾气却不小总是戴着一副面带诡异微笑铁面具的男人。
  "是——毒先生?"
  和这个人接触不多,但他听说这个人是行事果断的十三殿下的师傅,想来应该是位不出世的高人。
  褚炤易微笑着点头,"毒先生说未来三日大风不断,但天兆无雨雪之相,三日后必定气闷,干燥,无风,是最适合实施那个计划的时机。"
  三日?那岂不是很快?
  樊玉麒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不决的看着身侧的人,褚炤易知道樊玉麒在担心些什么,露出个颇为潇洒的爽朗笑容说道:"怎么,难道玉麒你不想和我一同策马扬枪征战沙场?虽然我没能练得你那一手漂亮的钻火枪,但樊家枪的要领我可是在你身上测试过多次,你深知我的底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樊玉麒回想起两人闲暇时练枪的情形,脸色立刻和缓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多问了句:"那……那琨朵的箭矢阵法真的可行吗?"
  这是他另一个不确定因素,他没亲眼见到过箭矢阵法的威力,不知道到时是否切实可行。
  "呵,玉麒你还真是思路严谨,不过这方面你也可以放心,这个阵法是经过多次校正反复磨合操练的,在京师时就已经有过几次大型操演,迅速攻入敌阵中心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攻防能力堪称一绝,依我看,完全没有问题。"
  樊玉麒一听对方这么说,微蹙的眉宇这才渐渐舒展开来,看着这个行事果决、绝不拖泥带水的帝王,知道对方一旦动了心思旁人想要劝退他是不太可能的,因为他知道反对的人会提出什么问题,已经先一步想好完美的解答方式。
  见对方已然思考的滴水不露,释然一笑,樊玉麒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臣玉麒愿听从皇上一切调遣。"
  呵呵一笑,褚炤易欣慰一点头,转身略施功力挥袖拂乱了那沙盘,城墙楼宇瞬时翻覆于散乱沙石之上,残垣断壁一片狼籍,他一双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光芒。
  两日后,大炤举兵南下,守城多时的秦满派出的侦察兵回报,说大炤军队已朝寒林城开近,不出十个时辰,至多隔日正午就会兵临城下。
  年逾半百近花甲之龄,双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寒林城守城大将秦满听后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这天还是来临了,他早就劝过皇上要对大炤竖起十二分的戒备,奈何这暴政之帝听信小人谗言并不将日渐强盛的大炤放入眼中,一味当它是那个四十多年前曾被南蛮打击到毫无还手之力任凭宰割的大炤。
  就是伪后细作,也都是在他的强压下派去大炤的,好不容易安插在炤元帝身边却不会善加利用。
  这次若非被人连夺了几座城池,恐怕皇上还当这是对方小打小闹,不知痛痒。
  此次大炤来势汹汹,以这三月不到便连攻五城的气势,秦满料想这大炤国君怕是想要一口吞掉南蛮,就不知这登位帝位尚不满十年的年轻帝王有这个好胃口不。
  秦满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已增援至十五万的守军,脸上一派肃穆神色,头盔上那一簇火红的红缨在凛冽的寒风中飘动,如同一簇熊熊燃烧着的怒焰,铜色发亮的盔甲穿在他威武的身躯上更显雄姿勃发。
  他坚信以十五万兵力足可阻挡住大炤的大军,他加固了城墙,打造赶制了诸多反攻城的器械,增设了几处观察台,为的就是死守寒林城,城内有足够的粮草让他们能支撑到明年,他相信只要坚持到寒冬来临,耗尽他们的粮草,这大炤军队就会知难而退。
  这是他原本的计划,可是等到几个侦察兵带回一个消息后,他却有些动摇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大炤并非全军出动,而是仅动用了五万步兵来攻?而且全部帅旗都换做了龙旗?"
  秦满不可置信的质问侦察兵,甚至急切的抓着小兵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那小兵哪敢打诳语欺瞒将军,连连点头应是,然后更加详细的向对方报告自己所见,说他们不仅看到了挂帅龙旗,甚至看到大军之中有一辆守卫严谨的马车,怕是那炤元帝就在其中。
  秦满听后愕然的松了手,脑中飞快的闪过几个念头。
  出兵五万,且还只有步兵?挂帅龙旗,皇帝御驾亲征?
  "探查了没有,后方可有大军跟随?"
  "回将军,我们向后探了三十里也不见有其他军队跟随,确确实实只有五万步兵。"
  秦满更加错愕,明知这可能是个圈套,可是听到这些消息后心念却多少有些动摇了。
  如果能够消灭这五万兵力再杀了大炤国君炤元帝,那他们就不必死守寒林城数月,更可以一劳永逸的大伤炤国实力……
  但他并非初上战场一听有好处可捞就自乱阵脚一通强攻的蹩脚将军,他知道这五万兵力和御驾亲征的背后定然存在危险的陷阱,他生性多疑,稳定心绪思前想后,打算加派侦察兵探清对方虚实再另做打算。
  "怎样,还有多远到寒林城?"掀开帘子,褚炤易接过樊玉麒递来的水袋,喝下后望了望天问了句。
  "回皇上,我们现在已到汶水一带,只要再难行六十余里便能到达寒林城。"
  "哦,那按照当下的行军速度,明日正午就能到了吧……不急,叫兵将们休息两个时辰再走吧,那秦满多疑,必定不敢轻易发兵来阻击,到了寒林城后我们按兵不动,按照计划行事即可。"
  放下帘子,褚炤易勾起唇角轻笑着喃语了句:"这法子若对上罗绍那种不善思考之将怕是会折了我们自己,但放在秦满那……"
  在马车一侧骑着乌云踏雪的樊玉麒没有听到后话,只是隐隐听到男人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声。
  大炤军队兵临寒林城下前,秦满派兵反复探查,就怕这其中有诈,兵力后援和炤元帝的真伪他都让人调查了个透彻,明明事实就在眼前,他却越发犹豫不决。
  时至未时大炤军队抵达寒林城,距三里处安营扎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秦满眼皮底下休憩起来。
  秦满手下几门大将分立两伙,一伙劝秦满趁此机会大举出兵端了大炤的营盘,杀了炤元帝,另一伙就劝秦满再彻查一番,趁夜派人潜入敌营,再次确认那亲征之人到底是不是炤元帝本人再行兴兵,毕竟对方只有五万步兵,探查清楚后再发兵也不迟。
  秦满几经犹豫,最终是选择了保守的意见,挑选了几名身手不错的侦察兵长,让他们冒死潜入敌营最后一次探查炤元帝虚实,带回确切消息,若是得知消息属实,就是有阴谋隐情他也不会惧怕,他想用十五万的守军剿灭这五万步兵,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当夜,大炤主营盘军帐内,炤元帝看着招集而来的几位将军,为首的自是身形高大一身火龙甲的樊玉麒,其后一字排开是四位镇国将军。
  除了青龙徐苍破和朱雀程天远,镇北玄武齐牧之和镇西白虎战隆旭这次也随军同来。
  齐牧之正值不惑之年,自十八岁从军,征战沙场二十余年,身形高大,身材壮硕,身板甚至比樊玉麒还要壮两圈,性格豪爽率直,说话声如洪钟,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大笑之声,带着股北方汉子的豪迈。
  此时他正肃穆而立,严正以待,不光人带着股凝重煞气,他那一柄重达几十斤的曜华龟龙刃更是杀敌无数,杀气四溢。
  战隆旭较之齐牧之有很多相似之处,他出身将门之后,战家同齐家是世交,耳濡目染之下战隆旭的性格也像齐牧之一样豪迈不拘小节,方头大耳目光如炬,愣头愣脑虎势的很,刚过而立之年,但领兵时间却不久,尚不满三年,可他未借家荫,是凭借实力从一名小小的士兵打拼成为二品镇国大将军,说来也是传奇人物一位。
  除了齐牧之和徐苍破在褚炤易继位前就已位居大将军之职,这战隆旭和程天远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像爱护樊玉麒一样,他同样非常得意这几名爱将。
  "临行前朕已经把计划详细交代给诸位将军了,想来今夜这秦满定会派人来探查朕的虚实,介时不必惊慌,朕会亲手斩杀来人让他们证实朕的身份,相信秦满得到消息后天亮便会发兵,到那时他已经错过了杀掉朕的最好时机,他定会毫无保留大举出兵,而明日一早,这挂了三日的大风会戛然止息,正是我们发奇兵的时机。
  传令下去,要兵将们今夜好好休憩,明日上阵给朕狠狠的打击南蛮,让南蛮见识见识我大炤男儿的勇猛,一举攻下寒林城!"
  45.乱战
  深夜,无星无月,夜色凝重。
  众将士已卧下休憩,只有少数人仍强打精神守夜,隐在暗处的几抹鬼祟身影一直蛰伏以待,直到时近丑时,到了人困马乏的后夜才蠢蠢欲动,静静潜入营中小心躲避着巡夜的卫兵,朝中心的主帅军帐挺进。
  这几人轻功了得,虽然褚炤易有意放这些人进来而减少了巡夜的守卫,可能够不惊动一人就来到主帐附近,他们的能耐倒也不容小觑。
  侧躺在床,褚炤易虽闭着眼睛却凭借超群的耳力探听着帐外的动静,他是没有半点紧张,但藏身于床下的那人就不同了,褚炤易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已屏住了呼吸,进入了紧张的戒备状态。
  那在帐外徘徊许久的人终于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探入了进来,但可能因为他知晓炤元帝武功了得,他已极力小心的放轻了自己的步子,可是却还是在翻动男人的衣物寻找所谓炤元帝的证物时发出了细小声响,惊动了对方。
  褚炤易佯装是听到响动才发现了刺客,黑暗中灵敏的一骨碌翻起身,反手摸过枕边的霜华琉璃,刷的一声轻响抽出宝剑,不给对方半点反应时间,半跪于床隔着布幔就势挥出一剑。
  电光火石间,剑气穿透布幔,那人来不及闪躲,横剑在胸硬是挡下了男人挥出的气势如虹的剑气。
  但剑气无形且来势猛烈,挡住部分却仍是在他胸前划出伤口,余势甚至将主帐的帷幔豁开一道硕大的口子,火光泄入帐中,一道五彩霞光自帐内透出,惊动了外面的人。
  褚炤易见一击没能得手,心中赞叹,凝气反手又是一剑挥出,那已经硬生生挨了一记凌厉剑气的刺客见这一剑来势更猛,横剑奋力向后一跃。
  剑气虽挡住大半,可过强的冲力使得他人卷着残破的帐幔飞出帐外,人也滚落在地。
  一旁身着夜行衣接应的人赶忙奔至他身旁,可见其胸前两道交叉的十字伤,深可见骨,眼见是活不多久,受伤的黑衣人瞪着一双血红眼焦急吩咐:"名剑霜华琉璃!此人绝对是大炤君主炤元帝,快!撤!不要管我,立即回报将军!!"
  说完,捂着胸口强撑起身,挥舞手中长剑同其他人一起和守卫主帐的兵士打斗起来,那被托付重任之人趁着其他支援未到只得丢下替他掩护的同伴,独自一人潜逃,只是一路上被人围追堵截,也甚是艰难。
  褚炤易事先吩咐过会放走一人,那些巡夜的士兵被上面吩咐下来,因此并未尽全力追捕,只是将之打成了重伤,然后佯装不支被对方侥幸逃脱。
  那人逃逸,但留下的人却是插翅难飞了,他们已知难逃一死,便疯了似的杀敌,妄图朝那立于一旁冷眼望着他们做困兽之斗的炤元帝攻去,不求杀了这敌国之君,但能刺伤他也是大功一件。
  领头的便是那个入了营帐被褚炤易用凌厉剑气所伤的侦察兵长,他如饿狼扑虎,眼中泛着狰狞的血红色,鲜血淋漓间却还是死撑着挥剑朝对方攻去。
  褚炤易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森冷至极的寒光,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至寒的杀气。
  在男人跃起时,他凝气出手快如闪电自下而上斜里划出一剑,琉璃剑光闪烁间,蕴含着极深内力的凌厉剑气带着撕裂一切威势,硬生生的将那人在空中斜着削成了两半!
  受那强力剑气一阻,那尸体未近褚炤易身前便扑扑两声跌落于地,鲜血疯狂喷涌,却半点没能沾上男人的衣袂或是剑身。
  缺了容器的肚肠和着鲜血呼啦一下散落一地,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还冒着热气,那残忍的一幕甚是血腥骇人。
  那人残破的身躯跌落于地的瞬间甚至还没有断气,但也就是抽搐了两下便了无声息,一众搏命冲向炤元帝的亡命之徒见了这一幕后都惊愣住了,他们从将军那听说了炤元帝的威猛,但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强悍。
  这样的修罗别说刺杀,想伤到他都难如登天,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身着火龙甲一脸森冷寒意的铁狮将军。
  那几人见大势已去,在被团团包围前选择了咬碎口中毒囊,相继服毒自尽。
  一场乱战,以五死一逃作为收场,褚炤易收剑回鞘,他刚刚挥剑那一幕有不少将士都看到了,他们虽然都知道炤元帝武功了得,但也都只是听说,从不曾亲见。此时见了男人挥剑,竟只凭剑气便像切豆腐一般拦腰斩杀一名刺客!
  他们本来对奇袭心中没什么把握,有些犯怵,但见识了男人的强悍后心中仿佛有了主心骨,再也无惧任何状况,顿时雀跃欢腾、士气大振。
  褚炤易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渐渐聚集过来的将士们,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的视线一扫过众人,众人不自觉的停止了骚动。
  "清理尸体,回营休憩,明日之战,也要有此拼杀势头!"他以坚定的语气说着,同时指着地上那一摊残缺尸体。
  尽管亲手杀了那人,褚炤易多少还是非常欣赏这样置之生死于度外敢拼敢杀的敌军。
  众人看向那几具宁死不降的敌军尸体,心中气血翻腾,做到如此有何难,他们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发誓誓死跟随炤元帝,此时心底徒生一股豪气,众将士扯脖子虎吼一声:"是!"
  声音简直就是震山憾地,倒让褚炤易微微一愣,随后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点了点头,转身跟随给他整理好新帐的程天远离去。
  在众人面前,褚炤易从来都是一副淡然若冰的超然姿态,宛若九天神明,哪个兵士不是将他奉做真龙天子一般崇拜,此时看到男人极为少见的微笑一个个都石化了般呆愣原地,只觉男人这一笑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一旁的齐牧之看到炤元帝走后留下一尊尊表情憨傻的石雕,哈哈大笑着回了自个的营帐,途中听到徐苍破在旁喃语了句"魔性"更是让他乐的开怀。
  带军不光需要他们这种莽夫,军队士气固然重要,但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还要有军魂,众人齐心想要完成的目标,决定这个目标的人就是军中之魂,显然能够吸引众将士所有注意力的炤元帝就是那么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漏网的侦察兵被追杀着好不容易回到了寒林城,被众人扶持着见到秦满后就说了一句话:"那炤元帝是真身!"便呕血身亡,身上多处刀伤,如不是一直有传话给将军的一股意念,怕是早死在半路了。
  秦满听后脸色凝重,招呼下人将此人抬下厚葬,之后就一直静静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那片灯火忽明忽暗的营寨,心中多少有丝悔意,他竟因为自己的多疑而错过了杀掉炤元帝的最佳时机。
  经过这么一探,那炤元帝必定被惊动了,定会严密防范,准备好了陷阱等他们上门,今夜便不再适合偷袭,想到此他难免有些饮恨。
  但是他并未一味陷入懊丧的情绪中,他又考虑了一会,心想决定不能再耽误时机,便召集了旗下八名将军,开始部署天亮一战的兵力,为了一举拿下那五万精兵,杀掉炤元帝,他下令守兵十二万出城应战,其余三万守城,几乎已算是倾巢出动了。
  隔日天一亮,训练有素的两军便对垒起来,这次不同以往,炤元帝挂帅旗御驾亲征,同其他将军一样骑马立于阵前。
  他一身白衣胜雪,身穿一套贴身的银白色的雪龙甲,前胸罩着威武无比龙头状的护心甲,头戴一顶浮刻着华丽龙纹的银盔,盔前龙头怒睁圆目,龙须沿额角向后斜飞,耳旁龙鳍招展,盔顶一簇雪白缨子飘逸出尘。
  身披一件雪白的披风,身下更是骑着一匹通体雪白、健硕异常的宝马——帝王琼,谓之龙马的俊美神马。
  就连他手提的一干缨枪都是雪白的丈八长枪,加之他本就俊朗的外表,端的一派潇洒俊逸,却又英姿勃发!
  秦满到不曾亲见过炤元帝的模样,在阵上一见,倒是心下暗暗一惊,为对方那气定神闲的沉稳,和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无畏气势。
  是炤元帝了,眼前此人浑然天成的帝王气质绝不是常人能够仿的来的,秦满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彻底打消。
  他敛敛心神,冲着炤元帝客气的一抱拳,打开了官腔。
  说是久仰炤元帝威名,知其功夫了得,是大炤的武皇帝,不知今日有没有那个荣幸和他一较高下。
  褚炤易有些意外的看了眼秦满,老将和他想象中差不太多,尽管年近花甲,却依旧雄壮威猛,比起年轻之将仍不落下风,甚至因久战沙场而面带狰狞煞气。
  他知道对方迫不及待想要杀他以破大炤士气,应战,没有很多将战经验的他面对这早已成沙场战神的老将必然非常不利,这一仗势必凶险,但他若不应战,难免会让南蛮将士瞧之不起,道是他堂堂一国之帝怕了他秦满,助长南蛮气焰,削弱己方将士的士气。
  尽管已想到秦满会指名要他应战,但褚炤易到底还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心急,看着阵前冲他抱拳等待他回答的秦满,褚炤易同一旁的樊玉麒对视了眼。
  樊玉麒明白这首仗的重要性,但也同样明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褚炤易冒一点风险,他有心想要与秦满一较高下,想要代替褚炤易上阵,但心念刚动,还没等他喊出话来,一旁的齐牧之却哈哈大笑起来。
  "想要和我大炤国主过招?秦老贼你未免也太自视过高!看你年纪虚长老夫几岁,不如咱们两个老家伙凑一对,由我齐牧之和您过过招如何?至于同我们大炤国君领教,那你还要看看能不能赢了老夫手中这把曜华龟龙刃!"
  哐的一声铁杆杵地,齐牧之虽在言笑,可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中却迸射出无比凌厉的光芒,他没得对方同意便扬刀策马上前,经过樊玉麒身前时不着痕迹的做了个奇异的手势。
  秦满那边自是没能留意到,樊玉麒和褚炤易以及其他几名将军却都留意到了。
  心下一凛,褚炤易没有阻止齐牧之,而是顺应他的意思说道:"那就有劳齐将军代朕会一会秦将军的月龙吟吧!"
  46.奇招
  齐牧之得令当下策马到阵前,刀一横,寒光凛冽。
  秦满被他那句老贼喊的面色一凛,想来就不可能一句话将炤元帝激出来,当下一抖月龙吟长刀,也出了阵。
  闲话半句没有,两人各自清喝一声扬刀策马朝对方冲去。
  两位老将在阵前搏命拼杀,樊玉麒和褚炤易得了齐牧之的暗示不动声色的传了军令下去。
  齐牧之的手势就是要他们在他搏杀的时候看准时机搞突袭,褚炤易神色肃穆,知晓这攻城计划的关键就在这奇袭是否能以最快速度切入敌军阵营,因此没有半点犹豫,传令下去进入备战状态,不鸣战鼓,以令旗号角为一切行动号令。
  场上两人挥舞长刀热烈搏杀,场下兵将杀气腾腾蓄势以待,只等一声号令冲杀上去。
  齐牧之并不想同秦满缠斗下去,虽然他也很想同这身手和自己不相上下的老家伙一分高低,但他知道此次攻城干系重大,他的一己之私较之大炤复国大业太过渺小,因此当他留意到己方阵营的令旗立起时,他不再留手,抓紧一次反攻时机大吼一声,挥刀就是一记开山劈地的下砍。
  齐牧之的气力十分之大,这一刀倾尽全力,秦满举刀横档,只听苍啷一声,两人只觉浑身震颤,双臂一麻。
  趁着秦满被他这猛势一刀劈的来不及反应之时,齐牧之左手在腰间一捞,拿过墨黑色的九节鞭对着秦满的月龙吟长刀就是狠狠一挥。
  秦满没料到对方竟会用这种手法偷袭,下意识的擎刀向后撤,但九节长鞭却像吐着信子飞扑猎物的长蛇一样,顺势卷上月龙吟的长杆。
  齐牧之见得手了,目光一亮,"喝"的一声猛然发力,趁着对方被刚刚那一劈震得虎口发麻手尚不灵便的当口硬是将对方的武器给扯了过来!
  "现在——!"
  齐牧之将月龙吟甩脱一旁同时头也没回的大吼一声。
  褚炤易一直凝神观望两人缠斗,见秦满武器一脱手几乎是在齐牧之大吼的同时就举起了手中的雪白缨枪。
  总令旗猛势一挥,号角吹响的瞬间,位于东南西及中央的碧、赤、白、黄四色旗呼应一般也挥舞起来。
  大炤五万精兵整齐划一,每一位兵士得令后都将身侧盾牌掩至身前迈开大步,口中喊得只有一个字"冲——!"
  得令策马朝敌军阵营冲去的樊玉麒和其他将军口中也只有这一个字,冲——而非杀!
  这就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五万精兵分作五列阵营,开战时一列阵营坚守阵后,前四列分别排列成为短粗的箭头形状冲锋。
  而每个大的箭矢中,又分作无数小的箭矢,小箭矢由四名兵士组成,中间两人左右两人,紧密相贴,形象的攒成一个箭头,前面三人手执经过特殊锻造强度大大增强的盾牌,后面一人手执长矛,在间隙中自由刺杀接近的敌军。
  大的箭矢冲入敌军后,小组箭矢会迅速散开深入到敌军之中,介时四人仍不分散,背对背面朝四个方向一边进攻一边防守。
  这就是褚炤易自洞巫族巫女琨朵那习来的一种意在突围的特殊阵势——箭矢阵法,得名自形似箭矢进行突围,而非手执弓箭远程杀敌。
  此阵法杀伤力也许并不算大,但防守能力堪称最强,就算敌军兵力胜过己方四五倍也能保住大部分人顺利突围,洞巫族在遇到异族入侵时常会选择如此撤离,但之所以被南蛮帝灭族,是因对方兵力要多他们几十倍。
  在这里,这阵法却被褚炤易改良用以当成迅速切入敌军阵营的最佳阵法。
  秦满武器被夺怒意横生,但见对方令旗招展号角齐鸣大军突起,脸色一沉,被迫应战。
  南蛮兵将仗着己方人马远胜对方,尽管大将受挫,士气却没减多少,挥舞兵刃上阵冲杀,杀声震天。
  大炤箭矢阵的前沿兵士由于肩负着冲破敌军骑兵队的重任,因此选择的都是身强力壮,煞气最重的将士。
  冲杀之时不需他们挥舞兵器杀敌,因为他们挡在身前的狮头盾上有着四对长约八寸的锋利铜刺,他们只需埋头狠命的冲刺,防守的同时也成了最佳的攻击。
  南蛮的骑兵借着一股狂猛势头冲向炤军,看着这些高举盾牌直愣愣冲上来的兵士只觉好笑,但等到了近前看清那剑盾的利害时,均脸色大变下意识的勒马,他们一停身后的人就被迫停下,顿时乱了阵法。
  大炤兵士口中大喊"冲啊",蛮牛一般冲撞,交锋瞬间,锋利的盾刺刺破战马前胸、腿腹,有些人受不住马匹冲撞之力被撞飞开去,震的咳血,再起不来,但他们训练有素,迅速重新整合补缺继续冲杀。
  大多数人还是借着一股子血性冲劲硬是挤入敌军骑兵阵营,将那一匹匹战马开肠破肚,鲜血横流,悲嘶长鸣,马匹被这不要命的冲杀惊吓,立起马身,马蹄乱刨,上面的人一跌落,箭矢阵内拿枪之人上去就是一顿乱刺。
  退到安全处的秦满见状心下一惊,见对方的阵法如此犀利,兵将如此训练有素,到底心下很是钦佩,但他并没有担忧神色,毕竟就算被对方冲入阵中,他们人数毕竟相差太多,大炤也只是暂时占据优势。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炤元帝,举目四望,遍寻那一抹白影,终于让他在交锋前沿看到了挥舞着雪白缨枪也在阵前搏杀的炤元帝。
  男人架势老到,几乎枪枪不落空,银色的龙吐水枪头总是奇准的刺在敌方咽喉、胸口等致命之处,再如燕归巢一般轻盈收枪。眨眼间已刺杀四五名骑兵,他白色的披风都被殷红的鲜血染红大片。
  秦满决心要杀炤元帝,但奈何相隔太远,他目测了一下距离,虽然有些远,但还是在有效射程内,当下毫不迟疑的拿过强弓天狼,搭箭弦上。
  远处的炤元帝似乎根本未察觉这冷箭,秦满拉满弯弓,胳膊上肌肉绷紧,只等校准之后离弦一射。
  又是潜龙入水的一枪送出,枪头直取敌方喉咙,那人瞠大了惊恐的眼,眼睁睁看着寒气四溢锋利无比的枪尖哧的一声轻响没入自己颈间。
  一经得手褚炤易没有任何迟疑,手握枪杆运劲猛的斜上一挑,一颗人头生生被他挑飞,鲜血一路喷洒,最终咚的一声闷响摔落在地,滚了一圈泥土。
  无头尸鲜血不断喷洒,一抹猩红溅在了褚炤易的脸颊之上,衬着他白皙俊朗的脸颊和上挑的剑眉越发冷酷慑人。
  就在此时,远处那人终于看准了时机松开了箭尾,离弦之箭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笔直射向马上的褚炤易的后心。
  "皇上!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顾不得危险飞扑上褚炤易,将他从马上扑落,与此同时,斜里挥来一道凌厉剑气,自空中将那箭矢斩断!
  这扑人下马,挥剑斩箭矢的不是别人,正是片刻不离褚炤易身旁,此时也穿上战甲在乱战中厮杀的肖氏双子护卫!
  肖素衣先一步扑倒褚炤易,肖青衣挥剑斩断箭矢,之后他一挥剑横在身前清喝一声"护驾!",周身顿时围了一圈手执盾牌牢牢将炤元帝护在中心的墨卫。
  此时冷冷发号施令的肖青衣俊俏的娃娃脸上已不见了往日的嬉笑任性,而是一片肃杀之气,他正警惕四周,试图寻找那个放冷箭之人,可惜战场太过混乱,根本找不到目标。
  褚炤易被扑倒后方才留意到那朝自己射来此时已被削落的断箭,他翻身跃起,拍了拍刚爬起身的肖素衣的肩膀以示赞赏。
  "皇上,麒将军已经杀入敌营,这里流箭太多,您还是回我方阵营指挥吧!"
  肖青衣见两军已然对垒,炤军势如破竹的侵入了敌军阵营,炤元帝上阵杀敌已使兵将士气大振,做足架势便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一身醒目白色铠甲反倒容易被当做标靶偷袭。
  褚炤易知道自身的饵食作用已发挥到最大,没有恋战,微一点头翻身上马,一众墨卫小心的护着他迅速返回己方阵营。
  那秦满见炤元帝躲过了自己一箭,虽有些遗憾,但也没穷追不舍,他认定如此下去大炤必败,当下接过旁人递来的大刀也冲入乱阵之中厮杀起来。
  褚炤易一回到阵前,就看到身着一件青色长衫面带诡异微笑铁面具的毒百草骑在马上百无聊赖的观望。
  "怎样?"
  他问的是箭矢阵深入的怎样,毒百草摇着羽扇喃语:"时机未到。"
  褚炤易见他老神在在一副不急不慌模样,有些无奈一摇头,心念此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是这副不急不慢的慵懒调调。
  他翻身下马,一旁身着贴身护甲女扮男装的琨朵立刻上前来为他卸去浸染着血色的披风。
  "箭矢阵威力着实不小,琨朵,多谢你提出如此精妙的阵法。"褚炤易遥看着混乱一片的战场,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了句。
  琨朵听后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眼脸上还染着一抹猩红的年轻帝王。
  对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帝王威势丝毫不减当年,甚至加上此时的煞气更胜记忆中的魄力。
  她没有看错人,只要跟着这个人,她的族人就会得救!
  "皇上严重了,琨朵也只是为救族人,望大炤能一举攻破寒林城,杀入凤鸣,废了南蛮帝还我族人,为此,琨朵万死不辞!"
  琨朵拿着染血的披风,躬身一礼,虔诚至极。
  褚炤易看着这个外表柔弱,性格却绵韧刚强的女子,心下不无佩服。
  "既然这样,你就作为见证者静静看着吧,看我大炤——是如何一步步击溃南蛮!"
  "皇上,我军已渗入完毕,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马上的毒百草一直观望着沙场阵势,此时突然出声,面具下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了望过来,其中满是跃跃欲试的躁动。
  褚炤易见状嘴角勾起,反手一挥,一旁传令兵得令猛烈挥动手中大旗,瞬时,一阵阵浑厚悠长号角声响起,声势震天,直入云霄。
  听到此号角声,阵前杀敌的所有大炤兵将整齐一个动作,停下攻击收拢盾牌转为严密防守,纷纷抬手将颈前挂着的一个满是细孔的青铜面具推到鼻上,战前的樊玉麒也是在利落刺杀了一名挡在身前的敌军后,将胸前的面具推上,掩住了口鼻。
  然后所有人在听到另一声号角响起的同时从身上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啪啪的狠狠摔到地上,几万人同时摔爆手中的蜡封球。
  瞬间,一阵阵带着焦味黄烟四起,昏黄一片迅速蔓延,除了事先有所准备带着面具的炤军,被浓雾团团包围的南蛮兵士吸入烟雾之后只觉一阵头重脚轻,没多久就浑身瘫软,然后相继摔倒在地。
  相隔甚远,城墙上放箭的守军也不得幸免,因为在炤元帝的一声令下,留守后方阵地的炤军齐刷刷的掀开了战车上的布幔。
  赫然是一架架精致的小型强力投石器,但他们要投的并不是石块,而是形状大如蹴鞠的蜡封球。
  "放!"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在一声喝令下,一颗颗包裹着诡异药末的硕大弹丸相继在城墙之上炸开,由于丸内药粉中混有大量磷粉,蜡壳一碎裂,磷粉见气就燃,药粉一经燃烧,威力更是大增,顿时黄烟滚滚,咳声四起,大片大片的人手软脚软的瘫倒在地。
  南蛮兵将被这一奇招攻了了措手不及,军心大乱,不只是继续杀敌还是逃脱到安全之地,阵前一片混乱。
  望着这片混乱之相,炤军阵前一身长衫的毒百草坐在马上惬意的摇着手中羽扇,口中喃语:"今日无风,蛰眠毒雾久不退散,中蛰眠毒者势必睡上三日,哈……妙哉妙哉,小十三,这下为师的算是被你利用了个彻底……"
  47.捷报
  秦满几乎是一脸惊惧的看着乱作一团的己方军队,看着自己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他大为震惊,疑惑这是何种毒药竟然这样厉害。
  他离主战区不是很远,刚刚也吸了几口那种怪烟,只觉头脑发昏,但他有内力打底,向无烟处退了退,倒也还能支持,可处于主战区的人却被浓烟裹住,兜头胡乱冲撞,却冲不出来,只能动作越来越迟钝,最终昏倒在地。
  刚刚开战就如此溃败,秦满此时已忘了要杀炤元帝的任务,而是竭力大吼,传令下去撤退,撤回城,不论能撤回多少。
  杀不杀炤元帝是次要,最重要的是他必须保住寒林城!
  褚炤易立于阵前,静静的望着不远处黄烟弥漫的战区,为了这一仗他准备了多年,此时大局定下,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些许,心头如释重负,不禁喃语了声:
  "成功了,十三,为兄……真的做到了!"
  如此喃喃自语着,身后的投石机还在不停的向城内兜射装着蛰眠毒粉的弹丸,他的思绪却有些飘远。
  这箭矢阵加上毒雾阵,本都是不容易在战场上大规模运用的阵法,琨朵提出箭矢阵时也曾说过,她不敢保证上万人会整齐划一的列出坚不可摧的阵法,毕竟战场上变数太多,极不易控制。
  然而褚炤易却没有事先为自己设下极限,他看到阵法可行的希望,自然也看到了存在的困难。
  成型的箭矢阵也是在近半年的事,不光是阵型人数多寡经过多次频繁调动,令旗如何准确的下达指令也是经过了反复推敲,战场上出现人员伤亡如何保持阵型实现不慌乱的替补,防蛰眠毒的面具及冲锋盾牌的冶炼改造如何做到切实适用有效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几乎每一步都是经过反复演练核实,才使得今天的箭矢阵能够如此完美的发挥效用。
  毒雾阵的计划更是酝酿了许久,在毒物的选择上他们也曾犹疑很久,最终确立药效足够猛势的蛰眠草是极其稀有的毒物,为了能够大量收集这种毒草,十三代替褚炤易求得师傅出山,寻找适合种植蛰眠草的环境,用了三年时间才攒够了药草,之后又用了近一年时间将其制成大小不等便于携带和投掷的弹丸。决定征讨南蛮之时,毒百草也是刚刚完成男人的嘱托,带着制好的弹丸回京。
  将两个阵法完美结合在一场攻城战中,是所有人的智慧结合,褚炤易自认在这场战役中起到的是完善、统合的力量,其中若是少了任何一个环节,这攻城计划都不会如此成功。
  在如此奇阵,奇兵,奇毒综合运用的奇招下,寒林城不攻自破了。
  没有人能够在蛰眠毒的雾中坚守城门,寒林城十五万守军死伤不到两万,但却有十三万被俘虏,就连守城将军秦满都包括在内,九名将军,四名战死,其余五人通通被活捉。
  炤元帝率领的五万精兵折损不到七千,比起胜利这点伤亡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占领寒林城的当夜,距他们始终保持六十里恒定距离的其余三十五万大军赶至寒林城汇集城内,安营扎寨彻夜狂欢以庆祝这以少胜多、出奇制胜的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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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褐色的雄鹰展翅翱翔在碧蓝的高空中,飞过崇山峻岭,掠过峡谷荒原,路过无数村镇城乡,最终消失在一座繁华的皇城内。
  深秋初冬,院落中的古树树叶早已泛黄,微风拂过,金黄色的落叶纷飞,飘落在地,也或跌落水面勾出一圈圈涟漪。
  时近未时,午后阳光充足,温度适宜,凉风习习,不暖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如此惬意的午后,熙王宫内格外静谧,但书房斋内却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动人的吟哦声。
  通晓灵性的赤腹鹰寻到熟悉之人自高空附飞到敞开的窗前,扑腾着羽翼缓缓落在窗沿,鹰头晃动,一双金色的鹰眼中映衬着屋内不远处的桌案前那紧紧相贴,忘情舞动的两具男性身躯……
  两人衣衫虽不整却还完好的挂在身上,依稀间遮住了暧昧纠缠的下身。
  其中一人面若桃李,眉眼如画,美艳的惊人的白皙面颊上沁染着诱人的媚色,微启的红唇吐出的是令闻者面红耳赤的切切呻吟,慵懒而沙哑,令他身后紧紧拥着他的人一再冲动。
  "殿下……"低声唤着对方,身形较之身前人要壮硕的多的男子忘情的揽着对方柔若无骨的腰肢,下身紧紧抵着那叫自己销魂欲死之处,拼命的向前顶刺。
  他身着赤红色相间的暗卫服,胸口裸露出的皮肤黝黑发亮……褐色的细碎发辫散在颈间和后背,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啊啊……哈嗯……夜……啊……再快……点……"
  被动享受着激情的妖艳男子虽然注意到了一旁那双禽眼的窥视,但沸腾的脑子此时容不下其他,他只能出言让对方加快节奏的动作,好催使两人更快达到高潮。
  唤作夜的男子知道对方心中记挂何事,听到他的命令后低吟应了声弯腰俯身下去,将对方牢牢压制在碧绿的桌案上,之后开始疯狂的撞击男人丰润的臀部,奋力抽插着深埋于对方体内的肿胀。
  肉身相撞的啪啪声及暧昧的哧哧插入声响令两人浑身欲火燃烧的更旺。
  感觉到身下人扭动腰肢迎合自己,男人心念一动,略提身子快速抽插的同时狠狠自内部磨砺那能引发对方强烈快意的敏感处,引出了对方一连串更加尖锐的高亢呻吟。
  身体濒临爆发的临界点,趴在桌案上的绝美男子脸颊酌红如醉,眼尾泛红湿润,强烈的快意让他都快昏厥过去,湿热紧窒的蜜穴阵阵痉挛紧缩,刺激的体内的硕大越发的饱胀,仿佛都能让他清晰感觉到上面突起的纠结青筋。
  又经历百次的冲撞,终于在一次深深的结合后被压在身下的美艳男子获得了高潮,本就妖艳的脸在泄阳的瞬间变得更加冶艳动人。
  深埋在幽穴中的巨物明显的感觉到男子身体的战栗痉挛,强忍着喷射的欲望,又抽插了一下,抵在密穴内的敏感处爱抚一般的磨蹭,竟催着已经吐露完精华的前方玉柱又射出几波乳色媚液。
  "嗯……"满足的轻哼了声,男子眯着眼,舔着唇静待高潮过去,才感觉身后那有着强烈压迫感的滚烫巨物徐徐抽出。
  "……呼……"巨硕阳具还未泄阳,自那湿透的穴口一寸寸滑出,足有七八寸长,柱身更是粗壮的不似常人之物。
  抽出自己的巨物后男人单手扣着快速套弄,几次狠狠撸动,狞猛的黑沉这才滋滋的喷射出白浊汁液。
  没注意男人的动作,因为从高潮余韵中回过神的妖冶男子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他支起身,任身后人为自己整理下身凌乱,他却吹着哨音伸手唤那落在窗沿的赤腹鹰。
  那赤腹鹰金色的眼瞳动了动,遂展翅飞起,但到近前时却落在了从男子身后伸出的黝黑胳膊上。
  丝毫未觉不妥,因为男人知道鹰爪有多利,对方此举也只是怕赤腹鹰无意中伤了他。
  "流氓哨子,你这个胆大的登徒子,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窥视本王,就不怕被本王煮了吃。"微微笑着,恢复一贯邪性的男子伸出手指轻刮赤腹鹰的钩状喙,话语虽狠,表情却甚是宠溺。
  哨子似乎也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脾性,瞪着一双贼溜溜的鹰眼看着对方,像是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男子见状轻笑一声,又扣了两下哨子的小脑瓜,才从它的爪上卸下一个小木筒,从里面倒出一个纸卷。
  身上还留有欢爱过后的疲惫,他慵懒的靠进身后人的怀中,展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只有龙飞凤舞寥寥几个大字。
  【寒林城战大捷!攻破凤鸣指日可待!】
  只是几字他便能猜到那人在书写时难以抑制的愉悦,也只是这几字,他便能想象得到对方挥手自信十足指点江山的雄健之姿。
  "皇兄……你果然做到了。"
  脸上笑意更深,只不过这个笑,较之往常的邪气却清爽了许多,映着单纯的快乐满足,此外,还掩藏着一丝深深的迷恋。
  但很快被他用一贯的邪气遮掩了去,"玄夜,叫人准备套干净衣物,起驾去清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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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林城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在黎皇城内传遍了,没几日,正式的捷报传回宫,大炤上下举国欢庆。
  此役大捷,俘虏有十几万,虽然国之间对立关系紧张,但这些百姓兵却并无过强的执念,尤其是在南蛮帝治国无方的暴政之下,只要能够很好的吸收,这是最好的现役军力。
  一连数次攻城战役,几位将军勇敢杀敌,屡立奇功,跟随大军一同远征的几位文散官一直苦于没有表现机会,每次会议唇枪舌剑时都会被他们口中的"莽夫"揪住这一点狠命打击。
  但这一次,寒林城一役后他们可算找到了用武之地,用他们那三寸不烂之舌给俘虏军进行炤国式洗脑,从大炤现今的民生状态讲到国君英明神武、治国有方,赞叹大炤未来形势一片大好……现在为大炤效力就等于间接的造福他们自己。
  几位跟他们唱对台的将军冷眼旁观,嗤笑他们想法过于天真,只凭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将敌人变作己方生力军那天下岂不太平了!
  但让他们瞪冒眼睛的是这群酸腐书生、只懂纸上谈兵的文人,却当真有那份能耐。
  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三天,一个人讲不听,那就换两人、三人轮流来……
  等到第五日过去,七八人都轮了几番,除了跟随秦满多年的两位将军和两万多他亲自训练出的守城精兵,其他绝大部分的人竟然都被他们说动了。
  毕竟他们也只是穷苦百姓出身,且现下已经成了大炤的俘虏,若是能够恢复自由身,还能吃饱穿暖,有丰厚的军饷可拿,这样的事为何不做,反正谁当皇帝不是当,只要日子好过了他们也不关心是谁执掌天下。
  多了近十万的生力军,禇炤易对几位文官的表现给予了很高的赞赏,但为了保证军力,他还是让几位将军亲自把关,按照大炤招兵律令对俘虏军进行了裁减,重新编制,最终留下了不到六万人,其余的则让他们领了一份银两各自谋求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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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寒林城的城墙上,禇炤易看着远去的人们,眼中浮现的是让人无法猜透的漠然,坚毅的侧脸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甚至连身上散发的气息都是让人无法靠近的冰冷。
  但不知为何,樊玉麒看到男人迎风站立在那的寂寞身影时,心底竟然划过一种悲戚之感,明明是大胜,为何胜了他竟不觉欣喜,心头反倒萦绕一股散不去的哀伤。
  可能是因为那个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乱世中要做一代明君,其身后也必然是白骨累累。
  所以不论是胜是败,樊玉麒心中总是充满怅然。他也永远也改不了那个习惯,沙场上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探望伤兵。
  他并不喜欢杀戮,但为了迎来太平盛世的久安,必定要有人做那杀戮之王。
  他觉得,自己这份复杂的心境眼前这人体会的更加深刻,尽管他们所做之事不同,为的却都是一个目的。
  "皇上,这里风大,您还是回将军府歇息吧。"
  挥手遣退那些注意力都不约而同集中到静默而立的炤元帝身上无心思守卫的兵士,樊玉麒走至男人身侧压下那被风吹的飘起的披风,没能发现自己的口吻带着不经意的温柔。
  禇炤易没有应声,但是当对方靠近过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冰冷漠然随之遁形,带上些许柔情。
  "这里看不到凤鸣。"
  男人的话让樊玉麒愣了愣,这里当然看不到凤鸣城,此处距离南蛮京城凤鸣尚有二百里,视线所及只是绵延的山脉和幽暗的天。
  "寒林城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凤鸣城了,想必已经备兵死守城门,决心拖延时间跟我们硬抗了吧,这是最后一役也是最难的一役。"
  虽然那南蛮帝暴虐无比,但毕竟年轻时曾征伐四方,统一了多个部族,兵力不敌他不会迎战,箭矢阵和毒雾阵是奇招,一次好使但却无法重复使用,如何攻破凤鸣,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樊玉麒这才明白了男人心中所想,他看着男人宽阔的背脊,仿佛看到了对方担在身上那无形之中能将人压垮的担子,胸口闷痛,有些纠结,为这个坚强的像神一样的男子。
  他下意识的又往前站了站,让对方的背靠在自己身上。
  "天下没有攻不破的城。"只是一句话,却足以表达自己想要支持对方的心思。
  樊玉麒很清楚对方会如此挖空心思思考那攻城之法是为了什么,将伤亡减至最底,禇炤易心系的是天下,心疼的却是兵将的命。
  但有时,针锋相对还是无法避免,既然无法避免,就该毫不犹豫的迎头冲上,他有着锋利无比的利刃,就是他和那四十六万大军。
  听到樊玉麒的话,禇炤易愕然的瞠大了一双眼,喃语着仔细品味这句话,最终悟了意思轻笑了声,是要他相信他……依靠他?
  不是不可,只是他都快忘了依靠他人是什么感觉了,自从他学会走路起,他已学会了什么都靠自己,一刻不得休息……
  背后那抵着自己的力量仿佛透过支撑传入体内,本来面对未知一役他有些怅然,但被对方这么体贴一撑,他倒真有了想依靠的冲动。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将自己的一半体重依附在了对方坚实的胸口,他脸上带着抹淡笑看着苍茫大地,心中莫名其妙的郁结竟随之消散了。
  樊玉麒望向表情放松下来的男人,待对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时,他看着那双惬意半睁的眼,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对视半晌后情难自禁的低下了头。
  仿佛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思,禇炤易唇边的笑意加深,启了唇等待那喷着热息的唇落下。
  距离越靠越近,可就在微微相触的瞬间一声清咳却打断了这份旖旎。
  "咳咳,镇南朱雀,镇北玄武有事求见皇上。"
  一句声音不大不小的话登时让樊玉麒浑身一震,惊得满脑子空白立时向后退了一大步,要不是禇炤易定力非常,在对方后撤的瞬间回身,对方这么不打招呼的一让,他非躺到地上去不可。
  但饶是这样他还是无法避免的踉跄了步,樊玉麒闷红了脸又手忙脚乱的上来扶他,这一看就有些诡异的情景让那阶梯口的两人看了笑话。
  难得的,日里总是冷漠示人的禇炤易脸色红了红,露出个有些窘怒的神色,但看在那两人一个低头一个瞅向别处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识相模样,他压下怒火垂眼轻咳了两声冷声问道:"何事要劳两位将军大驾亲自找上朕。"
  喝!较之往常的不冷不热,男人此时的语调竟带着令人浑身泛寒的冷气,显然就是X求不满的一种表现。
  程天远努力憋着笑,发觉这被人奉为神人的皇上竟也会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心下暗暗感叹,这人啊,不论是什么性子,只要动了情怕是大抵都是如此。
  看着眼前的人,此时他脑中却映出令自己心系的另一人的脸,明明性子别扭的那人与皇上一点不像,可不知为何他竟将两人重叠了。
  程天远没答话,齐牧之抬头应了声:"皇上,臣和朱雀将军想去看看那秦老将军,他自清醒后就绝食,现今已是第九日了,怕是就快不行了,臣……想送送他。"
  齐牧之一语倒提醒了禇炤易,自秦满清醒过来后,他就一直派人做说客想要招降这位老将,毕竟他很欣赏这位忠心的老将军,没能劝服对方他也觉得很遗憾,所以他没任何犹豫的准许了。
  "皇上,臣也想一道去。"恢复常态的樊玉麒听后一抱拳,也请了命。
  禇炤易了解樊玉麒的心思,他轻易不会提出这类要求,此时提起定是想抓紧最后的机会去劝说对方试试。
  也许他们这些武将不善言辞,但是他们可能更理解对方此时的心境,抱着一分期待,禇炤易应允了。
  48.招安
  秦满绝食示志,宁折不弯的傲骨着实让人佩服,他生生饿了九日,人已虚弱的不成样子,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但就是这样他却还是撑着身躯直挺挺的坐在生满潮霉的墙边,身上的铠甲未卸,依然是一副凛然之姿。
  闭眼静坐一隅,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却连眼睛都懒得睁,直到长廊尽头的铁门被嘭的一声推开,齐牧之的大嗓门随之响起。
  "秦老将军,齐某人来向您赔罪了。"
  这劝降的人是什么话都说尽了,但惟独没这句。
  赔罪?
  他一战胜的将军向他这个阶下囚赔罪?何来一说。
  眼皮动了动,秦满睁开了一双眼,有些讥嘲的望向那人,却见除了齐牧之,他身后还跟了两人,只是牢内光线不佳,他看不真切,但对于此刻的他是谁都不重要了。他又不动声色的敛了视线闭上眼,依旧维持着那个盘坐姿势。
  没得到什么回应的齐牧之脾气好的很,对此丝毫不以为意,他拿着酒囊,隔着木质牢门面向秦满一屁股坐下,也是盘腿,刚坐下就手撑着双膝低头躬身一礼。
  "齐某人为阵上暗算秦老将军一事特来赔罪,齐某不甚光明,耍了不干净的手段,齐某素来敬仰将军,只可惜不能再畅快一战。"
  较之往常的不拘小节,这几句话齐牧之说的极为诚恳,这样的态度倒是令秦满有些愕然,侧眼看了齐牧之半晌,最终,他张口低声道:"兵不厌诈,秦某落败心服口服,没什么可说的。"
  齐牧之一听对方开了口,而且竟然如此豁达原谅了他不入流的手段,心下不禁佩服对方的胸襟,哈哈大笑着说了句:"秦将军果然是人中豪杰,齐某佩服!这酒是北国酿的烈豪酿,常人闻了酒香就会大醉,齐某珍藏了多年舍不得喝,在此给秦将军赔罪饯行,敬您三杯。"
  说着,齐牧之拧开塞子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三大口,酒香溢出,果然是芳香四溢,醇厚浓烈。
  纵使是喝惯了烈酒,可是三口烈豪酿下肚,喉咙至胃袋却如着了火一般辣热,但他喝完用手背一抹嘴还是大吼了一声"过瘾",然后伸手酒袋一翻,将剩余的酒全都倒在了牢门前,当做为对方送行了。
  秦满无言的看着齐牧之,对方倒完了酒随意的将酒袋扔到一旁,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连他身后的两人都没有言语,这种怪异气氛先前的人还真不曾遇上过,秦满倒是有些好奇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一个快入土的糟老头,用得着对方这样一位护国将军这般【凭吊】吗。
  齐牧之径自沉默,秦满更是一言不发,直到他又要闭上眼时,对方才突然开口:"齐某佩服秦将军的气节,真的是万分敬仰,可是齐某还是不得不说,您不应该如此顽固,恕齐某直言不讳,您为了南蛮帝那样的帝王甘心一死,这是忠,可却是愚忠!"
  果然还是那些!
  冷笑了声,秦满闭上了眼,他这副将万事锁在心门之外的态度让齐牧之很是无力,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复杂的惜才情绪,吐出的话非但起不到劝降作用反倒让对方起了戒心。
  身后的程天远见状一脸了然的笑了笑,听到了他的笑声秦满也没什么反应,但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却让他心底翻搅不停。
  "秦老将军,在下镇南朱雀程天远,也是久仰将军威名,此次前来并非带着什么特殊用意,只是来为一个铮铮汉子送行,顺便唠叨几句罢了,不管您爱不爱听,我们都会给您提个醒。
  按说您的死活与程某无关,但是程某前几日曾去探望过俘虏,如果您的记性还好的话,应该还记得……自己那一大家子人吧。"
  察觉到此话说出,秦满浑身一震,猛的睁开了眼,一双怒目近乎凶狠的瞪视着他,但程天远不为所动,只是微微笑着与他对视。
  最终秦满冷哼了声别过了头低语:"老朽三个儿子战死沙场都没皱过眉头!你以为秦某会为了一己之私背叛国之根本?"
  程天远一听这话便知道对方误会了,摇首一笑继续说道:"秦将军您误会了,程某无意冒犯,更没有胁迫之心,甚至可以告诉你,就算你不降于大炤,我国君主也断然不会拿你的家人做什么文章。
  我说的家人,并非是你的亲人,而是那些你一手提拔出的将士,听说您待他们比亲子还亲,这个【家人】一词用在他们身上并不为过吧。
  这几日来的人应该没告诉过你他们的事,我想跟你说的是,他们跟你一样,铁了心决心抗争到底,不降大炤。"
  此话一出,秦满愕然张大双眼,但是转念一想也了然了,他训练的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确实都有着他身上的那股子血性,老眼有些酸涩,秦满心下动容却没有表现出来。
  "程某了解将军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兵的,实际上我对自己的兵感情也很特别,但……这不足以成为万人跟您陪葬的理由,这点我想不需我言明将军也会知晓。
  像程某刚刚说的,这非胁迫,只是提醒,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残酷,您的兵只会跟您走,您若是不仔细想清楚了,他们怕是会跟着您一条道走到黑了,程某……实在是不想见那血流成河的惨景,还望将军能再三思斟酌。"
  程天远知道先前那些招安的人都没告诉过秦满这件事,但据他的了解,这些人是绝对留不得的,如果秦满死了,纵使残忍,也要屠光那些人,炤元帝不愿那么做,他们这些爱兵之人又怎会忍心?
  两万人,那可是活生生的两万人啊,只是一念之差便要这么多人跟着陪葬,程天远光是想象那副画面就难以抑制心底的战栗感。
  他是个爱兵的人,所以如果换个立场是他在牢中,不论什么志节,单就是为了这两万兵将的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招安。
  但他不是秦满,纵使他说他无意胁迫对方,但秦满听了还是有种被胁迫的感觉,他也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他一味想着自己,却忘了他并非是一条命,他的一条命牵扯的不仅仅是他秦家上下七十六口,还有那两万人,两万条命。
  如果只是自己,自己的家人,他还有牺牲的觉悟,可是这些兵将呢,他们并非他的亲人,可感情却胜过亲人,他没了儿子,所以将手下的兵将当作了自己的儿子,死了三个儿子他可以不眨眼,但若死了两万个儿子……他、他可以那么自私的做这种决定吗?
  秦满的动摇几人都看在眼里,就在此时,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樊玉麒却突然开口了。
  "秦将军,不知您认得在下否?"
  秦满抬眼望了望暗处那人,对方见他眯眼似是看不清,故意上前几步走出了阴影,此时他才得以看的明朗。
  对方一身火红铠甲,相貌端正一派凛然正气,威势慑人。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大炤的铁甲门神,年纪轻轻就已是武官之首的炤国大将军——铁狮樊玉麒!
  他没料到他竟然也会到他牢前,眼中的疑惑不禁加深。
  樊玉麒见他眼神清明,知他认出了他,但还是礼貌的说了声:"在下铁狮樊玉麒,对将军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在下并不想多说,只想问您个问题,在您眼中,何谓之忠?"
  秦满听后略一沉思,只说了一句:"尽心曰忠。"
  樊玉麒听后眼色一沉,品味着四字半晌,终叹息了声继续说道:"忠,敬也,尽心曰忠,尽己之力亦谓忠。您已为南蛮帝尽心竭力做到如此,难道还不够?
  天下素来是主上选择臣子,而臣子无法选择主上,辅佐明君谓忠,助纣为虐还能谓之忠吗?
  刚刚那个问题,在下的主上炤元帝亲口曾问过我,您可知我如何回答?
  忠于君上是为忠,但更要忠于国、忠于民,忠于根本。另,从命而利君谓之顺;逆命而利君谓之忠;敬而不顺者,即为不忠!
  ——只是敬畏却避而不做本利于君之事,致使君王在失道之路上越行越远,越陷越深,这能谓之忠吗?"
  听得此话,不光秦满一惊,齐牧之和程天远也都是一愣,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真正在朝中为官谁能真的说得出又做得到?小忠忠于君,大忠忠于国!为了国之根本的百姓,校正君王的失道作为,这不就是臣子的职责?
  但是现如今的朝野,谁人能提出这样的大忠,谁敢校正君王的作为,古往今来那些为了进忠言而被昏君所杀甚至株连九族的大忠之臣还少吗?
  此番寓意深远的话私下想想也就罢了,在皇上面前说出来除非那人不要命了。
  樊玉麒见几人都愕然望他,他叹息了声继续说道:"那时我还不经事,此番言辞一出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后来仔细想想才惊觉这是犯了皇家之人的大忌,但当时主上听出我话中意思却没有苛责于我。
  后来更是笑言:要臣忠,帝必正身,忠于国忠于民,取信于臣,方能获得良臣相助。
  君臣之礼也便是此,在下想阐明的是,这忠并非只是从命,忠言逆耳利于行,但如今官场之上所有人怕是都为了保住自己而不敢说真言,相信这点秦将军在南蛮帝那体会深刻,您官居要职,冒死进言南蛮帝尚且擅自擅为,更多的人自是畏惧南蛮帝之淫威阳奉阴违,得过且过,如此下去天下必然倾覆。
  如今的南蛮已是行将就木,君王的失道直接导致的就是天下根基的不稳,百姓饿死路旁、曝尸荒野,怨声载道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忠于暴君却忘了忠于民、忠于一心忠于你的兵将,为了守住这个腐朽的皇族而甘心让无辜的两万人为您陪葬,此时竟还不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您觉得您的忠,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忠吗?"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辞无疑是当头棒喝,尽管秦满心底早已悟到但却一直顽固不肯面对事实,他为将一生一直严于律己,哀叹南蛮帝并非明君,却又无法选择君主,矛盾不已,年近花甲之年被俘,原想守节一死了之,却不想被人剜出盘踞心底多年的结症……
  支撑自己的一股傲气顿时被这一番话打散,秦满只觉体内气血翻涌,一再压制,却被更猛的势头冲开,他只觉喉头发甜眼前发黑,身形晃了晃就此昏厥了过去……
  倒地前,见那本坐于牢前的齐牧之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口中大喊着什么他已听不清,打开了牢门就过来扶他。
  此之后,他只觉身体越来越沉,意识慢慢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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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炤易自城下下来回了将军府,用过午膳后又去了书房,但半路上却被人拦截,说铁狮将军和两位护国将军在厅外侯着有要事相告。
  他一听心头一跳,当即折返,回到厅上三人已落座一旁,见他来了纷纷站起单膝跪地拘礼,褚炤易开口免了他们的礼,三人站起后程天远笑着就开口了,"皇上,秦老将军招安了。"
  这个消息几乎让褚炤易喜形于色,他惊愕的反问了句:"真的?"
  三人同时干脆利落答他:"千真万确!"
  一旁程天远还补充道:"将军一时体虚不便亲自前来,但他托我们向您转达,他和那两万守军一同招安,今后愿为大炤效力。"
  褚炤易一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顿时长出了口气,望向程天远的眼中尽是激赏,但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了三声"好,好,好"。
  程天远见状一笑,说完正经事扯了两句闲话:"不过这次主要是麒将军的功劳,若不是他那番慷慨激昂的【忠】字解析之说,怕是秦老将军也不会就这样答应,您是没听见,麒将军那番话简直是……"
  "谬赞了,程兄您谬赞了,在下也只是在旁推波助澜,在此前秦将军已是动摇了。"樊玉麒没有居功,他连忙打断了程天远的话。
  "【忠】字之说?"褚炤易却是疑惑的看向一旁脸色微窘的樊玉麒,后者却是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垂下头,耳根却有些泛红。
  程天远这次未答话,却是撇嘴笑着请了辞,拉着一旁本来也想跟皇上聊两句的齐牧之快速离去。
  破坏了一次好事也就罢了,要是总是挡在人身前,他怕上阵落马被马踩死啊……
  49.炙火(上)
  程天远和齐牧之一走,禇炤易立刻用降了声调的声音又重复问了遍:"【忠】字之说?玉麒,你把……那时的事……说了?"然后慢慢走到了樊玉麒身前。
  樊玉麒没敢抬头,闷红着脸低头定定的看着对方鎏金靴的鞋沿,低声应了句"是"。
  禇炤易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了将自己弄得面红耳赤,这反应可不是谦恭该有的反应,但他最爱看的便是他这爱将脸红的表情。
  不知为何,他一见他这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表情心底总是会蒸腾出一种蠢蠢欲动的邪恶感。
  他伸手勾着男人的下巴抬起那张红彤彤的脸,面带微笑的问:"究竟想到什么了?脸红成这样……不光说了那时的事,你是不是还说了什么?"
  樊玉麒一听对方问起,没有说话脸色反倒更加红润,他想回答,可是却又觉难以启齿,本来就紧张,被对方勾着下巴近距离对视弄得更不敢回答。
  禇炤易看着对方的反应只觉小腹邪火乱窜,对方紧张的连唇都有些发抖了,那么强悍的人竟会有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事让樊玉麒如此反常,他简直好奇死了。
  "你不说的话,我可直接问程将军了,我想他应该不会瞒我。"
  没办法让樊玉麒说出在牢中发生的事,他只得用知道事情始末的程天远来胁迫他。这样一说,樊玉麒果然不敢再隐瞒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红着脸将在牢中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但禇炤易除了听出对方很满意自己这个皇上的表现的话外音,并未听出什么能令樊玉麒这样窘迫的别的意思。
  "我用忠于天下得了你的信任,赢得了你的忠心,怎?,这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好意思的吗?"
  禇炤易执意要弄清对方脸红的原因,步步紧逼的追问,见对方眼神闪烁又开始想要躲避他,他顿时又走近了一步,身体贴上对方的,鼻子都要贴上对方的鼻尖,"我提醒你一句,玉麒……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便不遵守诺言开始问你的身体了……"
  故意用自己的身体触碰对方的,大胆的暗示果然让樊玉麒更加惊慌了,他有些无措的看着禇炤易,眼神犹疑拿不定主意,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老实回答对方的问话而被如此逼问,他知道对方一向说得出做得到。
  没办法,犹豫了半晌,在对方的手探过来钻入铠甲内侧的前一刻他低声老实交待了:
  "臣……我只是突然想起……那时是皇上第一次和我长谈……第一次对我……微笑,让我……让我……"
  说到这,樊玉麒有些说不下去,但感觉到覆在自己腿侧的手有向内探索的趋势,他深吸了口气一口气说完了下面的话:
  "让我忆起那是我爱上您的开始!"
  意外逼出如此回答,禇炤易几乎是惊愣在当场,脸上的微笑有些凝滞,手上欺负对方的动作也顿住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虽然知道,虽然一直能感受到樊玉麒对自己的爱意,但禇炤易从来没想过两人的开始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甚至自己感情的源头都有些模糊不清。
  只是依稀记得,自从自己知道樊玉麒的存在后,就一直关注,尽管在知道这个名字时他并不曾见过他,却有留意打听这个小自己四岁却被喻为武学奇才的少年,不然自己也不会在初见面时说出那么苛刻的话。
  他是在意他的,从小就是如此,但这种在意从什么时候转变成爱恋占有,他却说不上来,是樊玉麒所说的【第一次对他微笑】的时候,还是更早他问他【剑已开封?】并得到他回答【其利断金!削铁如泥】的更早,或是晚些为了逼出伪后细作琨朵而和他做了场戏面露异样神色的更晚?
  他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爱惨了这个将身心乃至灵魂都一并奉给了他的男人,名字叫做樊玉麒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刚刚用了清晰无比的话语向他告白了他爱他的历史足有十余年!
  禇炤易觉得自己这一瞬间心底的孽情彻底被释放了,他疯狂了,为了眼前这个羞窘中无意露出痴恋于他神情的男子!
  猛的一把抱住身前人,狠狠的拥着,嘴唇顺势覆上对方的,事出突然两人唇齿相撞,竟嗑出了血丝,但尖锐的痛感就像一种催情药物,反倒令禇炤易浑身焦灼的厉害。
  要!就是想要!!
  狠狠抱住,吻住,进入这个男人,好让他体会他真切的爱意和灼烫的体温。
  樊玉麒被男人大力的拥抱住,感觉那双手臂就像铁钳一样将自己牢牢锁住,像是永远都不会放手。
  唇舌被对方毫不客气的大力吮吸,甚至尝到一丝血腥味,但他并不觉得有丝毫不适,反倒在感受到对方强烈的需索后全身涌起一股冲动……
  反手搂住对方的腰肢,樊玉麒微微侧过了头,鼻息火热、急促而凌乱,唇舌紧紧纠缠交濡的没有一点缝隙。
  忘了身处何处,禇炤易一边吻着对方的同时一边将樊玉麒推按在墙上,然后强行跻身他的两腿间,火龙甲硬质的前挡隔断在两人中间很不舒服,禇炤易探出一手将其扯开,隔着两层布料火热碰撞火热,硬挺摩擦硬挺,激情欲望瞬间蒸腾至顶。
  "玉麒……玉麒……"胡乱的喃语着对方的名字,禇炤易牢牢压紧对方的身躯,抵着对方火热的下身开始暧昧的厮磨。
  爽麻的快感自那处迅猛扩散开来,泛至全身,沸腾了脑浆。
  樊玉麒也被莫名情愫淹没了顶,等到他想起身在何处羞窘的想要提醒对方时,却骇然的发现压在身上的人已然暴走了,一双清明的眼此刻染上血红就像盯准了猎物的肉食野兽,往日的斯文儒雅气息已完全消失,熟悉的脸此刻却变得有些陌生。
  "皇上……这里……唔……不能……嗯……"
  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樊玉麒惊恐的发现他此时尽了全力竟然还推不开身上的人,他心下哀叫连连,惨了惨了,这回是真的惨了。
  这里可是府上的厅堂啊,虽然这里是处偏门死角,但只要外面有人经过总会听到屋里的动静,若是被人看见传了出去……
  即便心中顾虑重重,可樊玉麒没办法阻止身上的人,甚至无奈的发现男人此刻竟然开始亲手给他"卸甲",一块块的扔到一旁的地上。
  他挣扎半晌也没办法逃脱,见对方一刻都不想多等的急切模样,最终心底一软哀叹一声死了心,但他还是奋力挣脱一手将一旁收着的帘子散开了,遮住了两人交缠的身影。
  也就在他拉下帘子的同时,厅堂的门窗自外面都推上了……甚至原本在厅外候着的女侍、守卫全都不见了人影……
  樊玉麒不知道外面的人都被清干净了,心下一直祈祷,希望途中千万不要进来人,而他自当竭力噤声。
  放弃了换地方的想法,樊玉麒开始无声的配合禇炤易,张嘴含入男人探进口腔的舌头,尽力的用自己的唇舌吮吸爱抚取悦对方。
  甚至在身躯紧紧相贴磨蹭的同时,分开、抬高一腿,让对方贴的更紧,压得更牢。
  禇炤易仿佛很欣喜他的配合,喉间低吼一声,双手探下,手掌绕至男人背后紧紧抓住对方紧实韧性的臀肉,狠狠的揉搓,同时压低了身躯让自己的火热慢慢下滑,直至抵上对方股间的敏感。
  隔着两层布料一样能感觉得到对方那快将裤襟撑裂的火热有多坚挺,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怎样亲昵的事,樊玉麒一张俊脸再次窘红一片,眼睫低垂,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颤抖,本来如此阳刚充满味道的脸,此刻竟带着点无助的脆弱。
  如此强烈的反差让禇炤易心底欲火更加肆虐,手下一用力,裂帛之声响起,樊玉麒心下哀叹:皇上您——怎么又来了……!
  并没有将裤襟完全撕裂,禇炤易炽情难耐,只是将对方的裤子沿中线撕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樊玉麒惊觉身下一凉的同时,禇炤易解开了裤襟将那粗长的龙根释放了出来,探出的圆润伞状顶端竟已经渗出晶莹液露……
  "玉麒……忍一下……"停下了亲吻,禇炤易额前已冒出了热汗,喝出的气体如火焰般炙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长物导向了对方股间因紧张而缩成了一朵雏菊的后穴。
  樊玉麒知道没有润滑将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他此时不敢要对方再像第一次那样耐心准备,但还是低声请求了一句:"请您……慢一点……唔……"
  话音刚落就觉身下那火热的巨物开始了挺进,没有任何适应准备。只是很久前做过那么一次,时隔这么长时间已经完全忘了该如何放松,所以当对方的粗壮挺入进来产生了撕裂皮肉的痛楚时,他本能的闷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绷紧了身体。
  "唔……"只强行进入半寸便觉一股强大的阻力拒绝了他的进入,干涩的小穴牢牢咬住了他的前端,紧窒的无法再前进半寸,他这样强行的进入产生的也不是快感,而是强烈的痛楚!
  禇炤易见实在不行,吸着气咬着牙又退了出来。只是这么一折腾两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几乎是弄的满身大汗。
  "……对、对不起……"樊玉麒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知道自己弄疼了对方,非但没丝毫怨言,反倒为自己不能侍奉好男人而愧疚。
  禇炤易听到他的道歉,胸口一疼,明明是自己太过粗鲁。
  他被对方那么一夹,疼痛一瞬,意识反倒清醒了,他长吁了口气,对着一脸愧疚神色的樊玉麒笑了笑,语带调侃的说了句:"竟然这么紧……我看还是先用手指适应吧。"
  50.炙火(下)
  话落瞧见樊玉麒一愣,脸上迅速染红,他呵呵轻笑两声,之后一边用手触碰着男人那受了惊吓更加缩紧的后穴,爱怜的拨弄着上面的褶皱,明明诱人菊穴的主人都愿迎入他,可他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怎能不让他懊恼。
  "怎么办,你身上有什么能润滑的东西吗?"
  想要进去想的受不了,褚炤易的声音透着无法忍耐的沙哑。
  樊玉麒听后一僵,他哪会揣着什么、什么润滑的东西……
  但他还是反射性的摸了摸胸前衣袋,他摸到一个硬物,拿出之后脸色更僵,然后脸上开始冒热气。
  是他平时用来止血疗伤的药糊,混合着云南白药的外伤药,呈乳白色膏状,倒是适合用作润滑之物。
  禇炤易接过打开,药已用了大半,还剩下些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二话不说挖出一些,就势抹向男人股间。
  冰凉的触感让樊玉麒皱了下眉,随后他就感觉那根手指打着转的将药膏涂抹在了穴口,接触到他皮肤的高温开始融化成了油状的透明物质,紧跟着一根手指顺着渐渐张开的缝隙侵入了进来……
  屏住呼吸,有了药膏的润滑,小穴果然开始接纳异物的侵入,更多的药膏被导入进去,溶化后润滑了炙热的肠道,辗转抽插间制造出令人脸红心跳淫靡水泽声。
  待手指终于同时进入了三只,稍稍适应之后,禇炤易再也无法隐忍的抽出手指换上了自己已硬挺如棒的壮硕阳物……
  圆润伞状顶端对准了濡湿的私密穴口,随着男人挺腰的动作,慢慢跻身当中深入进去。
  虽然还是感到了一种绵延的阻力,但这一次产生的却不再是痛楚,而是强烈到让禇炤易身体发麻,再次失去理智的强烈紧缚快感。
  进入到一半时他迫不及待的一个前冲,将自己完全送入,身前人被突来的闯入疼的一哆嗦,腿一软滑下些许,却让他等在下边的肉楔子更加深入的闯入了体内。
  "嗯唔……"突来的疼痛让樊玉麒咬牙闷哼了声,就算有了足够的润滑,但那个地方本就不是用来容纳异物侵入的,疼痛还是有,可却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揽着身前人的肩背,他紧闭着眼等待疼痛过去,但显然被他内里柔软内壁紧紧纠缠裹住的长物不满足这样的温吞,开始了暴虐的征伐。
  由浅入深,由慢至快,甚至由开始轻轻的顶撞逐渐变成了失控的猛攻。
  "唔……唔……"
  害怕自己的声音传到外面,樊玉麒紧咬着牙关,努力隐忍着体内长物抽动时带出的一丝快意,但等到对方掌控了情欲,开始有目标性的用那烫热的肉棒磨蹭体内敏感的腺体。
  "啊……啊……嗯哈……"
  被那阵强烈快感攫获的樊玉麒,浑身瘫软,无力的喷着急促的鼻息,忘了噤声。
  褚炤易紧压着身前人屈膝挺腰奋力的向上顶撞,快感翻倍而至,让他越来越失去控制,过大的力气甚至都将对方顶的脚尖离地快浮起来。
  "玉麒……"呼出灼热的气息,褚炤易眼尾泛红,眯着眼寻找着那被他吻的红肿的唇,那微张的丰厚唇中吐露的是总是让他心中发痒的低沉呻吟,若是这双唇能在激情中喊出自己的名字该是怎样愉悦的事?
  褚炤易一边动作着一边靠近了那发出高高低低暗哑呻吟的唇,没有吻住,而是伸出舌来轻舔唇沿。
  樊玉麒紧闭着眼正被动享受着对方借由律动送上的快感,没察觉对方靠的那么近,唇沿被羽毛轻扫一般的触碰,麻痒难耐,他下意识的伸出了舌舔了一下唇,却舔到对方的舌,他反射的睁眼,迷乱的眼却望进了一双充满情欲与爱意的眸子。
  "皇上……"反射的唤出往日对对方的称呼,但下一瞬却被对方毫不客气的堵住了嘴,更加抬高那条已经挂在对方身上的大腿,以近乎凶猛的力道贯穿。
  "唔!"仿佛一瞬间被体内的长物贯穿了身体,那撑起的顶端甚至到达了肠壁尽头,自那羞耻之处传来令人呼吸为之一窒的强烈快感。
  膝盖一软,樊玉麒再站立不住,浑身痉挛着软下了身,紧紧交缠的唇舌和身躯都分了开来。
  滑出的长物泛着油亮的淫靡光泽在空中愉悦的弹跳着,顶端分泌的透明汁液垂落于地,拉出一道绵长的银丝。
  褚炤易见对方软了身体,也不再强求他维持这样艰难的姿势,而是就势将对方翻转过来,四肢着地的趴在了地上。
  没等樊玉麒喘匀刚刚那口气,褚炤易便急切的直接骑覆了上去,粗长的龙根哧溜一声轻响没入翕张着的淫靡穴口内,炙热紧窒的销魂感受甚至让他难以自抑的仰高了头颈,而身下的樊玉麒更是被这突来的闯入逼出了破碎的呻吟,浑身战栗。
  "这种时候……不要叫皇上,我说过,只准你叫我的名字……叫吧,我想听……"
  诱惑着对方开口叫自己的名字,褚炤易附身过去牢牢抱紧了对方的腰肢兀自挺动,断了的激情再次接续,甚至比刚刚还要柔情蜜意。
  樊玉麒胸口一窒,他被对方准许了太多的特权,但是惟独只有这一项最叫他感动,他平日总是会被两人的君臣关系束缚,但一旦经历这样结合的时刻,却只会让他体会对方只是个爱他的凡人这个事实。
  褚炤易放缓了动作附到他耳边,催他叫他的名,他挨不过男人,只得混着低吟唤了声"炤易",然后敏感的察觉到体内本来已经壮硕到极点的龙根竟然在抽插间又挣扎着变大了些许,将他身体撑得满溢,仿佛肠壁就要被胀破……
  "再……再唤一声……"呼吸无法避免的急促起来,褚炤易急切的亲吻着男人的耳廓,舌尖钻入那敏感耳洞探索,惹得身下人一抖,菊穴跟着收缩。
  "唔!"被这要命一缩他差点就直接高潮了,他硬生生忍住了喷薄而出的强烈冲动,深深顶入了对方的身躯后停止了律动。
  樊玉麒本已习惯了那种一波一波不停息的快感,此时突然断了,自当很不好受,当下不再坚持应了对方,情动的一声一声唤着对方的名……
  褚炤易再也隐忍不住,低吼一声支起身,双手握住对方的胯骨牢牢固定,然之后开始了疯狂的抽插,亲眼的看着自己是怎样侵犯这具完全为他打开的身躯,看着那股间的深邃幽穴像贪食的小嘴一般奋力吞吐他的龙根。
  冲刺到极点,他开始整根的抽出再一鼓作气的狂冲进去,然后再抽出再插入,如此往复,不知疲累厌倦。
  身体猛烈的碰撞着,呼吸急促的交叠着,此起彼伏低哑呻吟溢出喉间,一室的春意无限。
  两人虽是这样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但因为他们并未脱去衣物,翻覆的衣衫掩盖住了,因此不论是从后面还是侧面却都看不出任何异样,只能听到身体相碰撞时产生的啪啪钝响,看得到的却只是他们互相配合顶撞的前后互动。
  终至快感覆顶,两人嘶吼着各自宣泄了,由始至终樊玉麒都不曾碰过自己的灼热,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获得了无上的高潮,身体痉挛着箍紧体内因泄阳又暴胀了一圈的龙根,然后便感觉一股热流在体内喷射,那种被激射入体的异样快感令他浑身颤抖。
  高潮过去,褚炤易浑身脱力的趴在了对方宽阔的背脊上,但休憩片刻后竟又快速恢复了精神……
  "炤易……"敏感的察觉那滞留在体内的硕大又蠢蠢欲动起来,樊玉麒很是无奈的唤着精力无穷的帝王的名讳。
  "再一次,再一次就好……"脸颊磨蹭着男人的背脊,褚炤易低声请求。
  樊玉麒心软挨不过对方索求,没办法应了这次,于是覆在他身上的男人又开始勤奋耕作起来……
  可是闸门一旦放开了再想关上可就难了,相同境遇,这好不容易进入到男人体内的龙根再让它拔出也难了。
  因此在无赖帝王的一再"再一次就好"的索要下,樊玉麒被翻过来调过去用了不知多少姿势,更不知道最后究竟应了对方几次,直到身体累的爬不起来,腰酸的没了知觉,后庭完全麻痹了充满了男人的体液才作了罢……
  51.二哥
  一次没节制的欢爱造成樊玉麒之后几天身体不适,他的恢复力堪称最强,但体力是恢复了,可那私密之处却总是疼痛麻痒异常,不敢骑马,甚至不敢快走……最为尴尬的是每次大解都难过非常,使得前几日他不敢吃什么东西,只能喝粥缓解。
  但所有的事他都自己忍着没让禇炤易看出分毫,没几日他的身体就完全恢复了。已经决定了出发日期,禇炤易见他恢复差不多了也没再要求他服侍,开始专心致力于攻打凤鸣一事。
  十日后,身体一度虚弱需要卧床的秦满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大炤重新整合了军力,整备了粮草,准备朝凤鸣城进发,发起最后的总攻。
  临行前禇炤易将寒林城的兵权又还给了秦满,老将军经过先前的绝食折腾的身子骨不再那么硬朗,但精神矍铄却无半点折扣,他接过禇炤易赐予的兵符时异常惊异,看着一旁面无特别表情看着他的众大炤将领,他迟疑的说了句:"这样怕是不妥吧,老臣才刚刚招安……难道您就不怕……"
  没有将后话说出来,但意思却已是非常明确了。
  可身着龙袍的禇炤易却只是冲他微微笑了笑,很是豁达的回了他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只一句,让秦满感激涕零,并发誓誓死效忠大炤,定为大炤守住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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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一早,四十六万大军浩浩荡荡自寒林城向东南出发了,日夜兼程,众将士一心誓要——攻陷南蛮帝都凤鸣城!!
  行军途中途经一城,但城中的守军早已调走,城中百姓甚至大部分已迁徙别处,只有少部分穷人无处可走死挺着在城中战战兢兢的等待大炤大军袭来。
  但进城之前樊玉麒已下过军令,责令大炤兵士进城不可掠夺百姓财物,不可欺辱百姓,违者杖罚五十,严重的军法处斩,所以进城后没有任何意外状况发生。
  只是在城中短暂停留休憩一夜,隔日一早大军又出发了,终于在第五日的黄昏时分到达了凤鸣城外十里处。
  探子回报说凤鸣城已严加戒备,城墙加高加厚,城门上装了铁甲,守军增了不知多少,似乎都调集在凤鸣城内了。
  炤元帝下令七里处扎营,休憩一整夜之后,责令兵将守山伐木用几日时间建造了军营,同时打造攻城的各种木制器械,期间南蛮派人送来一封书信,大致内容不外乎责令他们退兵,否则定要炤元帝追悔莫及。
  禇炤易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南征之前他便已彻悟,不论发生何事都绝不对退缩,打到凤鸣城脚下的此刻他更没有撤兵的理由。
  但是当大炤军力汇集凤鸣城下,城内外对垒,那残暴嗜血的南蛮帝将被折磨的浑身血污的质子禇炤臻推到城墙上时,他冷硬的心还是禁不住颤抖了下。
  褚炤臻,乃炤和帝第二子,个性随和,不喜纷争,性喜书画,几位皇子夺位夺的最凶之时上任质子病逝,他自愿到敌国做了南蛮质子,临行前面对炤和帝提出"为何自愿"的疑问他只说了一句话:为大炤之江山社稷炤臻愿用自己的血来为南征铺路!
  ……原来竟是早已看出炤和帝一心欲扳倒南蛮的心思,不想炤和帝为难,便自愿提出意愿。
  南蛮质子必须是大炤直系皇族身份,褚炤臻虽为皇二子,但因为母妃出身低微,根本没有大皇子那样得势,加上他心性本就淡然若水无心同兄弟争夺帝位,平日总是赏花弄草,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当他的肖遥皇子,谁人都没料到,就这样一个孱弱书生般的人竟会做出如此热血的举动,炤和帝也一样。
  只除了禇炤易,也只有他能从二哥那双看透世事的眼中看出他对大炤的满腔热爱,懂得那个在私塾角落默默吟诵《南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简意:弃文从武)的男子真正想些什么……
  褚炤臻自愿做南蛮质子,南蛮帝也不是好应付之人,责令他的妻室儿女一道,也因此,此刻站在城墙之上迎着猎猎北风的,除了褚炤臻本人,还有他那身着布衣陪伴他十余载的妻子赵氏和一双尚不满十岁的儿女。
  阵前,身着白甲的禇炤易抬头仰望褚炤臻,心中悲切非常,那——是他的二哥一家……
  他曾令暗卫萧逸多次潜入南蛮,试图救出他们,但奈何对他们的监视太过严密,没有十足的把握萧逸轻易不敢动手,结果他们还是没能在南征前救出他们,直至被威胁的此刻。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可是当禇炤易看到被人折磨的浑身血污,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褚炤臻时,他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揪疼了。
  南蛮帝躲在由层层禁卫保护的后方,阵前竟还忘不了享受的搂着两名绝色贡姬,在围起的帐幔后一边调笑一边悠闲的发号施令。
  传令兵一一传达着他的话,道是炤元帝如不肯撤兵,他便令人将质子褚炤臻一家一个个的推下这百尺城墙,跌成肉泥。
  禇炤易不是没有料到这种情形,战前褚炤臻也曾托信给他,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一首诗,一首让他的心都为之颤抖的诗足已表达他火热的内心: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做着梦,褚炤臻都渴望大炤能够攻来,他又岂会恐惧当下的状况?
  站在百尺城墙之上,被折磨的气若游丝的褚炤臻是靠着一旁妻子的搀扶才不致跌落城下,他透过自己蓬乱的发看着不远处那严阵以待,密密麻麻他数不过来的大炤将士,漫山遍野几乎铺满了他的视野,那种威势,那种杀气,让他激动的露出了个带泪的笑容。
  尽管咧开的嘴中牙齿全无,甚至连舌也被剜了去,受尽折磨的他总还是挺了过来。
  他总算等到这一天了!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大炤的铁马雄狮!
  他呵呵轻笑着,没了舌头的嘴中发出一种怪异的吸气声,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将视线集中在四十万大军阵前的那抹白影。
  炤元帝,他的八皇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尽管隔着很远,但褚炤臻知道对方此刻也正看着他,看不真切,可是他却能从那傲然立于阵前的男子身上体会出一种凝重。
  他知道他心中万分矛盾,无奈痛心,但将死的此刻他非但没觉得自己悲哀,反倒心生一种自豪感,
  他会用自己的血来为大炤铺路!就让他在地府睁着双眼看着南蛮怎样覆灭吧!
  高昂起头,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心中嘶吼: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念罢纵身一跃,身躯直线飞落,最终咚的一声闷响,身体扭曲的摔落在地,瞬间没了生息,但满足的笑容却还凝聚在他脸上,圆瞪的两眼直直的看着大炤军队的方向。
  南蛮兵将没料到他会这样毫不犹豫的主动跳下城墙,一个个惊的满脸惨白,但没等他们回报南蛮帝,那赵氏满脸笑意的看了眼炤元帝,又看了眼一旁撅着小嘴强忍泪水的一双儿女,终喃语了句:"臻,清儿来陪你了……"
  语毕也纵身一跃,身旁的将士欲抓,却只撕扯掉女人一缕头发,赵氏也摔落城墙脚下,头先一步撞地,磕了个满地鲜红,而她的尸体,几乎是紧紧贴着自己的夫婿。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褚炤臻夫妇相继殒命,那南蛮帝离的虽远,却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何事,惊得甩开两名宠姬走出帷帐,来到城墙旁怔怔的看了眼城下两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之后恼怒的大吼一声,拔剑一挥刷刷两剑就将那两个看顾不利的兵士刺死,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身血,映着他那双赤红的眼格外的狰狞可怖。
  他二话不说一伸手捞过褚炤臻的一双儿女,拖过来,抓着他们的脖领凌空的悬在城墙之外,大吼着:"炤元帝!看到了没有,你那哥哥已经死了,这两个小娃娃可是他唯一的骨肉,你若还不退兵,我这一松手,这两个小东西可就也下去陪你兄弟了!!"
  说着还狠命晃了晃,让两个孩子吓得哇哇惊叫,哭花了一张小脸。
  禇炤易立于马上,浑身因极力的隐忍而微微发抖,右手紧紧的攥着马缰,双眼怒睁几乎是眨也不眨的望着南蛮帝。
  刚刚那一幕他看的真切,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瞬,他脸上寒霜一片,森冷骇人,浑身杀气腾涌,只是被逼问的此刻他还是不发一语,他万分想保住二皇兄的骨肉,可是他却无法答应南蛮帝的荒唐要求。
  正踯躅间,却听得两声稚嫩脆生的声音带着哭音大叫:"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遍一遍的重复,合着萧萧风声无比凄凉,尽管语带颤抖恐惧,尽管两个稚子怕是还弄不懂诗句之意,但他们倔强的一遍遍哭诉,诗句就如同一柄锋利利刃刺进敌军的胸膛。
  傲骨宁折不弯,褚炤臻飘摇一生没能留下什么,却留下一双和自己一样有着不向他人屈服傲骨的儿女。
  听得两个稚子的破音大吼,炤元帝终是没能忍住,他刷的一声挥动手中雪白缨枪,枪刃直指南蛮帝,气沉丹田振聋发聩的呼喝一声。
  "南蛮老贼,你若就此收手留我兄长孩儿一双性命,炤元尚可留你狗命一条,若然伤我侄儿,炤元誓要将你生擒一刀刀凌迟三日!"
  语罢,将长枪挂回得胜钩,探手拿过自己那张张力三人不得拉开的御龙弓,左手持弓,右手抽过一支由精铁打造的箭矢搭于弦上。
  此箭矢非比寻常,名唤蛟龙弩,箭头要较之寻常箭矢长出一倍半,但箭身却要短上几寸,浑身莹亮,成螺旋流线型锻造,在日头下泛起冷霜般的金属光泽。
  凝聚臂力,小臂肌肉绷起,强行将强弓拉开瞄准了南蛮帝。
  那南蛮帝一见对方拉弓,呵呵轻笑着,脸上却无半点惧色,因为他们之间相隔岂止几百尺,单凭个人的弓弩是无论如何都射不到他,但见对方如此不顾及两个小娃娃的性命,心下不禁一震,想这炤元帝心肠冷酷不比自己减少半分,竟为了战胜连侄儿的命都不要了。
  他兀自思索该不该杀掉两个娃娃时,禇炤易趁隙松了紧捏弓箭的右手,凌厉的箭矢带着破风之音咻的一声射出,他狠下了心,就赌这南蛮帝不敢将手中唯一的筹码也毁了。
  南蛮帝见那箭矢呼啸而来,简直就像一道疾速而至的迅猛雷电,劲力非常,不比寻常箭矢,而且精准的丝毫不带偏差,直朝他射来。
  果然被禇炤易料中,见他如此绝情,南蛮帝没舍得将手中唯一的筹码毁了,他连忙将手中两个娃娃扔到一旁,惊慌失措的拉过一个兵士挡在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那飞跃了几百尺距离却仍然带有极强劲力的箭矢竟像穿透豆腐一样将那兵士的胸口射了个对穿,甚至走势未歇,又朝那拿兵士当挡箭牌的南蛮帝飞去。
  没料到这一箭如此厉害的南蛮帝惊呼着甚至来不及躲闪,顿时被那带血的短箭刺穿了肩臂。
  "唔!"
  "皇上!?""护驾!护驾!"
  一群南蛮兵将被这天外一箭惊飞了魂,见南蛮帝受了伤才反应过来护驾,登时层层护卫将其护在中心。
  同时,炤元帝见伤了南蛮帝,对方将士军心大乱,毫不迟疑的抽出霜华琉璃,映着漫天霞光挥舞,直指凤鸣的大吼一声"攻城——!"
  一声号令,战鼓擂动,大炤四十余万大军顿时万马奔腾,潮涌一般涌向凤鸣城,杀气腾腾,杀声震天。
  就此展开始了一场残酷的攻城战……
  52.任务
  攻城战一直进行了整一昼,凤鸣城到底是易守难攻,大炤发起了三次进攻死伤无数,可还是无法突破那固若金汤的防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次攻城不成,大炤鸣金收兵,双方死伤都过万,但到底还是炤军更吃亏,死伤较之南蛮多了一倍有余。
  晚膳没吃,搁在一旁案头都凉了,禇炤易坐在案前冥思,直至两人传话入了帐中,一人是樊玉麒,另一人却是易了容一身男装打扮的琨朵。
  "怎么样?"褚炤易扬眉一问。
  樊玉麒也皱了眉,叹息了声答道:"没什么动静,想来那南蛮帝也是怕我们埋伏,不敢派人开城门收尸体。"
  听此回答,禇炤易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琨朵站在一旁,今日阵前见到仇人,端的分外眼红,但她一介女流,除了蛮巫术却不会任何武功,只得压下怒意,但见大炤死伤惨重,甚至连炤元帝的皇兄都惨死,心中愧疚难当:"都怪琨朵……没能完全控制那诸侯子,让他得了空子自刎,不然,不然……"
  她的话引起冥想中禇炤易的注意,见她一脸愧疚,叹息说了声,"这不怪你,那人意志力甚强,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控制得了他,人都已经死了,就不要再自责了,你放心,朕一定会想出攻进凤鸣的办法释放你的族人,今日不早了,不用服侍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两人所说的是南蛮曾经派往大炤欲立为太子的那个诸侯之子,禇炤易之所以答应琨朵饶她不死,一是看她出身凄惨,二则是看中了她的能力,为了二皇兄一家想要弄个筹码来交换人质,那诸侯子就是非常合适的人。
  可在未南征之前,却发生了意外,那被琨朵控制心神的诸侯子倒是曾乖乖听话了几个月,给南蛮传递了假消息,但后来一次看管不利,竟让他接触到外界事物摆脱了精神控制。
  他几乎是一恢复清醒便夺刃自刎了,几名御医救治无效,禇炤易手中的重要人质就这样消失了,要是这个人质还在,也不会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想起惨死的二皇兄和皇嫂和他们生死未卜犹在南蛮帝手中的侄儿,禇炤易就觉胸口抽痛的厉害,尽管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要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无法甩脱那种灰暗悲戚的情绪。
  樊玉麒见禇炤易面色冷沉不再言语,轻声遣退了琨朵,缓缓走到他身旁。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案上微微晃动的烛火愣愣出神,脑中总是一再回放皇兄那临死前仰天的一幕,他知道的,纵然他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他心中大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不光自己做到了,甚至让他的孩子也早已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
  只是……那两个孩子何其无辜,他们尚且未满十岁,本应该是天真无忧的年纪,可却……
  身后人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身,两人身上铠甲未卸,但纵然隔着冰冷铠甲,褚炤易却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担忧于他的心思。
  他从不曾在人前示弱,只因他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他不会有弱点也不能有弱点,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的动摇,但在面对樊玉麒时,他突然没了力气继续伪装,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他捧起那圈在腰际的手,捂在酸涩的眼上。
  樊玉麒从不曾见过男人如此伤感,手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湿意灼烫了他的心,他蹙眉下意识的越发贴近对方,将男人的身体环在自己怀中,良久。
  "皇上……萧逸请见。"
  突来的声响令相拥的两人微微怔了怔,樊玉麒本能想要挣脱出手,但猛然想到对方此刻的心境,他还是没能抽出,而是由着对方敛了情绪后自行放手。
  褚炤易放开樊玉麒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短瞬之后再一睁开,眼眶虽红,但眼中那份迷惘和疲惫已消失不见,赫然仍是那个威风凛凛目光如炬的大炤国君。
  "进来。"
  话落,萧逸已神不知鬼不觉入了帐内,一身夜行衣裹身,一张青面獠牙鬼面具遮面。
  他半跪于地,低垂着头,"臣刚刚收到了鸮大人的回报,说凤鸣城今夜戒备森严,城西、北、南增派双倍兵力,唯一突破口是城东,防备相对较为弱势。此外,鸮大人查到了关押人质之处,已派人渗入监视,说只等皇上一声号令,带人侵入,随时可以应援。"
  听得此消息,褚炤易心下一震,一扫刚刚的阴霾,凝眉追问:"那南蛮帝伤的如何?交代他的事可已调查完毕?之前的事可已准备妥当?他说了什么时候适宜动手了吗?"
  一连几个问题,褚炤易问的飞快,同时脑中疾速的运转着……
  "南蛮帝伤势不重,性命无碍,皇上交代的事鸮大人已大致调查完毕,之前交代的事也已办妥,但他身边缺少身手矫健的好手,不能独自完成任务,至于何时动手……鸮大人说,明日攻城,必须让南蛮帝尝到更大的甜头,使得他犒赏兵士才有机会动手,如果安排得当,最迟明晚子时便可动手!"
  褚炤易一听心下大为振奋,有些激动,但还是稳了稳心神,冷静的又思前想后一番。
  一旁的樊玉麒安静以待,萧逸也是低着头半点声息听闻不到,帐中烛火幽幽,屏息间就只能听到几声噼啪火花爆破的轻响。
  "萧逸,明日酉时之前,汇集此次前来的所有暗卫,到我帐下集合,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遣退了萧逸,褚炤易再次落座,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纠结,深锁不开。
  樊玉麒听了萧逸的汇报,虽不能全明白,但毕竟跟了褚炤易这么久,他在想什么,他几乎可以猜得到……也大致知道男人为难些什么。
  男人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但见对方闭眼深思,双拳攥的死紧,他终是叹息一声,说了句:"皇上,让我去吧……"
  "不行!这次任务凶险万分,我不想让你涉险!"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想您心中比谁都清楚。"
  "不,一定还有别人可以胜任,你是大将,不应亲自插手此事。"
  "可这件事关系着攻城的成败,我的武艺是您教授的,轻功也不比暗卫差。"
  "但你征战沙场多年,这样的行动你并未参与过!"
  "您难道忘了臣也曾接受过暗卫训练,我甚至懂得所有暗卫暗语,其他还有什么人能够胜任?"
  "怎么就没人能胜任,暗语我也懂……"
  "皇上!!"
  两人争执不下,樊玉麒虎吼一声镇住了褚炤易,后者瞪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看似强势的背后却隐含不安的惶恐。
  樊玉麒见对方这幅模样,不忍的叹息了声,"皇上……您不该公私不分的。"
  明知对方的心意,可是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明日潜入凤鸣城救人质之事,也只有他适合做这个统筹全局者,可说非他莫属!
  但明日之事太过凶险,集合二十几人潜入有几十万南蛮兵将把守的凤鸣城内,无异于虎口拔牙,此去九死一生,成事几率太小,但为攻下凤鸣他们又一时别无他法,南蛮帝是铁了心想和他们扛下去,但远征的他们扛不起。
  "玉麒……"褚炤易出口唤着爱将,猛的伸手一把将男人扯了过来。
  樊玉麒没有闪躲,顺着男人的力道被拉了过去,下一瞬被对方双手环了个死紧,他也没有丝毫迟疑的伸手回抱了过去。
  "你是常胜将军……"
  "嗯……"
  "你能保证活着回来……"
  "我向您保证。"
  "可是……"
  稍稍分开些许距离,樊玉麒凝视着那让他痴恋不已的俊逸脸庞,明明有君臣之别,明明他们都是再真不过的男人,明明他曾一再告诫自己不该爱上此人……
  可是这世间有多少事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去做,却又无法控制的做了……
  卸下男人的雪影盔,对方也将他的凤翎盔摘下,两声坠地声响起的同时他们彼此揽着对方的头狠狠拥吻到一起。
  而此时的樊玉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因为这里有个牵挂他,也让他牵挂之人——他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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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城第二日,大炤重整旗鼓又再发起猛烈进攻,箭网掩护,架梯登城,攻势凌厉,却也惨烈非常,奈何凤鸣百年城郭,几乎坚不可摧,城门不破,城墙不倒,攀援不过,更别提攻破城池。
  此日下来终以惨败收场,只两日,大炤损兵折将近十万,而南蛮尚且三万不到。
  再次入夜,大炤士气略有所降,但南蛮帝却大喜,凤鸣城内兵将欢腾如同节庆,大肆庆贺守城得利,力挫大炤,城墙之上火光盈盈,人头攒动。
  大炤军营内
  不动声色的,萧逸召回了分散四处的暗卫,其中也包括常年跟随樊玉麒,宛若影子一般存在的娄映之。
  暗卫共计二十三人,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武功奇高,善于隐匿身形,于暗夜中进行刺杀搜集敌情的顶级精英。
  樊玉麒日里又挑了四名跟随自己多年,身手了得,机警非常的手下,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副将袁韶恒。
  一行二十八人,穿着夜行衣,身上除了必备任务物品和不带丝毫纹饰纹样的武器,每人都是包裹头部,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精光的眸子,警惕非常却又不动声色的戒备四周。
  褚炤易看着一行二十八人,最终眼神停留在了中间同样身着夜行衣的樊玉麒身上,为了更好的伪装,他们没有戴面具,而是涂黑了脸遮了面,全身上下除了反射着光亮的眼,他们几乎是转身就能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看着这张熟悉却又觉有些陌生的脸,不知为何褚炤易心下一阵悸动,胸中总有股萦绕不去的不祥之感,他实在不想樊玉麒冒险,但他不能只因为自己的一点点私心就撤销任务。
  最终他无奈的一咬牙,狠了狠心,无声挥手,告知他们:开始执行任务。
  53.渗入
  一行人趁着夜色掩护沿着山路一路疾行,半个时辰后绕行至凤鸣城东,此处虽同样火光闪烁,但相较城西,守备到底松懈了很多。
  城上相隔十丈便会有一手执长矛的守卫,但因傍晚时的狂欢庆功偷喝了点酒一个个都呵欠连天,强打起精神撑着守夜,只有当流动的巡卫督使经过时才会瞪起眼站直身体。
  今晚云雾较重,月亮时不时的会钻入到厚重云层后面,夜色深沉,闪动的火光只照亮了有限的范围,几丈外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了,城下及更远一点的林子更是漆黑一片。
  林中时不时的传来夜鸮那令人心悸的号叫声,和着湿气甚重的刺骨寒风,让人颈后直冒凉气。
  夜空中传来扑扑的鸟类振翅声,一对闪着诡异光芒的眼就如同两盏鬼火,渐渐靠近那正在巡视的人,听到身后的风声,那巡卫督使也没有动弹,而是任一只灰褐色的夜鸮落在自己的肩头。
  其他的兵士也像习惯了似的,对那踩在男人肩头的夜鸮没多加注意,毕竟这只鸟跟随了这人多年,他们早已从最初的好奇转成了习惯,进而漠视。
  "有什么异状吗?"男人冷硬的开口,得来的确是一如往常的"没状况"。
  但就在此时,林中又再响起一阵"咕咕"的夜鸮叫声,几乎所有下夜的人都对这个声音习以为常了,可惟独这养鸮的巡卫督使听出了那寻常之音的不寻常之处。
  他耳朵动了动,肩头的灰林鸮躁动的转动它灵动的脖子,胸腔发出一阵细微的"咕呜"声响。
  林间发出的声音时断时续,他垂下眼,仔细辨认清楚了,眼中光华流转,不为人查的冲着城墙阶梯阴影处做了个手势。
  之后慢慢走近一名兵士询问"有何异状",待对方开口答话的时,突然从背后探出一只手和一把锋利短匕,捂住兵士的口的同时嗡的一声划开了他的喉咙。
  同一时间,两个城台之间五十丈内的其他卫兵都遭遇奇袭,但由于动作奇轻没引起他人丝毫注意,搞突袭的人将几人的尸体抛下城墙,墙下草甸厚实,尸体掉落于地的声音甚至还赶不上北风呼啸的刺耳声响。
  巡卫督使见自己的人迅速换好了岗,眼神闪烁,掩嘴运气胸腔,以假乱真的学了几声夜鸮叫声。
  几乎是在声音消失的瞬间,城墙下嗖嗖扔上来三四条拴着绳索的三爪钩,相继扣紧在城沿上,之后迅速爬上几个身着夜行衣之人,他们行动快捷,训练有素。
  爬上后便隐身在阴影处一动不动静待其他同伴,待所有人都上来之后,其中一人借着城缘遮挡走到巡卫督使身旁。
  男人没有开口,黝黑的脸上一双戾气甚重的眼仄仄发亮,之中沁着一丝阴寒,那巡卫督使简单低语几句,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一个半时辰,不论成败与否必须回来,不然你们就只能永远留在凤鸣城内了。"
  说完一挥手,给他指了指三丈外的阶梯口,接了东西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冲他一颔首,拍了拍他的肩,之后冲着隐匿暗中的同伴做了个下的手势,一众人一个接一个井然有序却也迅速非常的下了城墙,然后混入城中。
  他们消失后,这巡卫督使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继续巡视……
  而那群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潜行者则在混入城中后找了一处静僻巷子稍作停留,之后为首的人掏出了巡卫督使给他的东西,是一张详解书和三张凤鸣城的地图,其中每张地图都有红色朱砂标记的点。
  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分析三个任务的详解书,为首的男人一摆手,其他清一色身着夜行衣的二十七人都围了过来,他先将手头的地图分发给其中两人,之后低声开口:
  "目标一靠近西门,一(萧逸)你带领二到九,前去完成渗药任务,共五个散点,半个时辰内,必须全部到位;
  目标二人数已经查明,共十四人,必须全部带回,一五(袁韶恒)你带领十到二五前去;
  一一(娄映之)和二六、二七跟我去执行目标三,一个时辰后全部撤回此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
  "那好,现在开始分头行动。"
  一声令下,二十八人迅速分作三组,施展轻功分别跟随自己的头撤离此地朝目标地点奔去。
  那冷静下令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负责此次深入敌营执行任务的樊玉麒,他冷静的下达完指令后,带领着其他三人迅速朝预定地点奔去。
  此次他们深入凤鸣的目的有三个,其一为了有效的攻城,他们带了足够的蛰眠毒液准备给南蛮将士加餐,其二是要在攻陷凤鸣前救出一干洞巫族幸存者,其三则是要势必救出大炤皇二子褚炤臻的一双儿女。
  这三个任务每个单拿出来都是非常难完成的,更何况要一次性全部完成,且还要在一个时辰之内。
  但没有办法,凤鸣城守备严谨,他们不可能像溜达自家后院一样一趟趟完成这三个任务,因此只有和潜伏在南蛮多年,代号为鸮的探子取得联系,给他们做内应然后一次性同时完成这三个任务。
  南蛮的换岗时间是一个半时辰,那做内应的巡卫督使是趁刚刚换过岗后让自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替了,但也就能应付一个半时辰,超出这个时间他们及时救了人也无法走出凤鸣城。
  樊玉麒深知任务艰巨,一刻不敢耽误,提气狂奔,脚下不停,身后两人全力跟随,竟是也半点落不下。
  由于是两国对峙期间,城内下了禁令,时间过了亥时街上就已经没人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是偶有有打更的声音传来。
  用了不到两刻,他们便到达了指定地点,所幸要救的两个孩子不是关在皇城内的天牢。
  褚炤臻虽是大炤皇族之人,却到底是质子,生前一家人过着布衣平民的生活,住在皇城外南面一处被严密监视的寻常院落,褚炤臻死后两个孩子又被送回了那里,大炤的攻城失利让南蛮帝放松了对他们的控制,也才让他们如此轻易的接近了。
  救人的过程中并未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悄无声息的杀掉了守卫在小院四周的四名守卫,又将另外四名杀死在隔壁的房中,樊玉麒根据鸮给的消息准确找到了监禁孩子的房屋,当他站定在床畔看到两个相依偎着孩子正安稳的酣睡着时,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下了。
  他们小心的叫醒了两个孩子,两个小家伙睁开眼看到几个黑衣人站在床前时小脸吓的煞白,但等樊玉麒张口将身份报出时,他们苍白的小脸上立刻染上了两抹兴奋激动的红晕。
  "请两位殿下千万不要出声。"樊玉麒唤来娄映之和另外一人,让他们将世子郡主背负在身,两个孩子很听话,都一声不吭。
  准备好后他们开始撤离,樊玉麒警惕带路,一人断后,尽管中间两人背负着两个孩子,他们行进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半分,动作仍旧轻盈快速。
  一路上除了碰上一队巡城守兵再没遇上其他人,小心翼翼的躲在暗处待他们远去,他们才又开始狂奔,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返回到了刚刚分散开的地方。
  他们才刚站定,萧逸率领的一伙人也相继赶回,不等樊玉麒询问萧逸已率先汇报了任务完成情况,全部高效完成。
  樊玉麒看看天色,转身交代娄映之和萧逸,让他们再带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出城,在城外的林中等候他们,如若超了时间他们还没赶回,就让他们先一步回大营。
  此话一出,萧逸和娄映之都有些迟疑没有立刻应答,对视一眼,娄映之跟随樊玉麒多年深知他的性子,不怕责难的说道:"头儿,让一(萧逸)去吧,我留下。"
  他这举动樊玉麒岂会不明白,但他岂是徇私之人,脸色一沉,"不必,你们先去,我们一接应到其他人就会跟上。"
  娄映之见樊玉麒神色坚决,不好再说什么,没办法,只得跟萧逸又叫了两人先行离去。
  樊玉麒等九人留在原地等候,但左右等了快半个时辰,却仍不见袁韶恒那一队的人影,随着时间迫近,众人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起来,樊玉麒也频频自巷口处张望,但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象征着最后时间到了的夜鸮落到他们头顶上啼叫,才远远的听到一阵嘈杂声,樊玉麒探头张望,就见街尾奔来一众黑衣人,正是袁韶恒他们。
  心下这才算有了底,但随后看到他们身后不远处火光闪动,他的心又猛的一沉。
  暴露了!
  没有再躲藏下去的意义,樊玉麒一挥手巷中的其他八人都窜了出来。
  袁韶恒奔近后看到他们凝起眉本想说些什么,却见樊玉麒一摆手,让他们先行通过,他咬咬牙什么也没说,脚下一步不停,背着身后已经抖成筛子的女人头也不回的经过。
  十几人一过,樊玉麒一伙人才跟上,他们的速度虽然不慢,但大多人都背负着老人女人和孩子,想再快也快不起来。
  身后拿着火把的追兵紧追不舍,越来越近,且时不时的有巡城守卫增援兵力。但这其实也并不是南蛮的正常兵力,为了声东击西的牵制部分兵力,在他们行动时探子鸮令人在南蛮皇城内放了一把火。
  "头儿!"
  袁韶恒跑着跑着突然喊了声,在他喊之前时刻留意四周的樊玉麒已然发现来自前方的阻截,一小队人马,大致估量不超过二十。
  樊玉麒清喝一声抽出腰间长刀率先冲上去,护在周围的暗卫其中五人也在一声令下纷纷亮武器,快步上前蹬地腾空跃起。
  甩手刷刷刷的掷出暗器,猝不及防,那些发现他们并且挥舞武器冲上来的南蛮兵士躲也没躲,便躺倒了六七人。
  除了南蛮兵士口中的喊打喊杀声,樊玉麒和几名暗卫都没有发出除了打斗之外的任何声响,他们出手迅速,几乎都是一招致命,为了后面人的通过他们六人一边三人自中间撕开一条路,然后以凶狠的进攻压制他们,袁韶恒一队人几乎是没受任何阻碍的快速通过。
  樊玉麒他们也没有多浪费时间,十几个人几乎都是在十招之内搞定,但这么一耽搁,后面的追兵却追的更近了,不出五十丈。
  樊玉麒见城墙就在不远处了,没有管后面的追兵,解决了这队阻截的人便分毫不耽误的又追上袁韶恒一伙,护在其后。
  但当他们赶到城下时,守城的卫兵已然被惊动了,四周相继涌出一队队的人马,樊玉麒见形势不妙,招呼先几个人上了城阶开路,然后让袁韶恒他们跟进,他自己和其他几人则坚守后路。
  城墙上的守卫虽然有几人是他们的内应,可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见行迹败露,只得佯装发现敌情的攻过来,暗卫们知晓他们是自己人,也只是缠斗将他们逼退,迅速接近挂在城墙上的绳索。
  而此时,樊玉麒他们已经和赶过来的各方敌军交手了,边打边退,敌兵虽多,但他们个个武艺高强,围成半圈阻挡对方的进攻,一时半刻倒也近不了身。
  袁韶恒他们到了绳索旁,一个个的往下滑,尽管动作很快,可南蛮将士的机动性也不差,转眼间城墙下已汇集了百余人,且还在不停增援。
  樊玉麒凭借城阶的狭窄他们尚可守的一时,但南蛮兵士如同潮涌不怕死的步步逼近,他们也开始觉得吃力起来。
  他见上面的人撤离还不到一半,敌方的人马却还在源源不断增援,更有一些见正面进攻不破改而从别的城阶上了城墙,成三面包抄过来。
  更糟的是他们甚至不怕射伤自己人开始放箭,好几人来不及闪躲被射死翻下城墙,樊玉麒一见好不容易救出的人被射杀,顿时有些恼火,他趁乱夺过敌军一杆长枪,交代着身旁的人上去掩护,然后挥舞长枪舞起钻火枪法。
  虽然手中的兵器没有自己的火焰枪锋利,可那霸道的枪法却彪悍异常,斜里一横便将城阶封住,扫、刺、挑,加之他那无坚不摧的钻式,身前的人墙顿时被他撕开一道口子,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浓重的鲜血如泼墨般飞溅喷洒。
  一见男人这般凶悍,那群兜头猛冲猛撞的人见了不免心寒几分,下意识的撤退了几步,但不知何人在这群人后指挥,见他们后退虎吼一声谁敢后退就立斩不饶,一群人心一颤又呼啦啦的向前涌。
  樊玉麒一边要注意袁韶恒那边动向,一边要防备四周射来的冷箭,还要力敌潮涌般的敌军,加之城阶之上耍练长枪施展不开,一时忙乱不过来又被压制回来。
  袁韶恒一直指挥众人撤离,此时就剩下三人,但两边却包抄而来数十人,他见事儿不好吩咐几人迎头杀上,自己也提起刀朝相反方向阻拦。
  樊玉麒被步步紧逼,他一退再退,抬头看见城上人遭遇围袭,人密密麻麻简直没有穷尽,其中有两人不敌,被乱箭射死,心下一寒,虎吼一声,一记横扫逼退逼近身前的人群,后退一步,脚下一蹬飞身跃起,攀上城墙一翻而上。
  54.被俘
  出现在城墙之上的一瞬,一阵箭雨激射而来,樊玉麒圆瞪双目,剑眉倒竖,运劲疾速挥动手中长枪,几乎挥成了一面棍盾,将射来的箭矢尽数打落。
  可他到底来迟一步,左侧两名安慰被射杀后敌军借此突破呼啦一下全都冲了上来,那三个来不及撤退的洞巫族人惊得慌不择路,有一人竟被逼的跳下了城墙。
  樊玉麒转身时眼睁睁的看着一人跌落下去没来得及伸出援手,心口一凛,稍一愣神的空当另外两人又被南蛮兵士团团包围,活捉了去。
  袁韶恒见大势已去,越来越多的敌军将他们包围,暗叹一声大喊:"头儿!撤吧!"
  樊玉麒此时却紧盯着那两个被捉住的人质,挥动长枪逼退一波波冲上来的人。
  他知道他们应该撤了,如此缠斗下去他们也不走不了,但看着那两个哭叫不停的女人,他心下却无法做到见死不救,如果就此舍弃她们,她们被捉回去定然活不成了……
  "一五,你们先撤!"
  交代袁韶恒一声,樊玉麒低吼一声挥舞长枪又杀向那群人。
  他终究是无法舍弃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袁韶恒深知对方性子又岂会不了解他心中所想。
  虽急的额头冒汗,但他没办法留樊玉麒一人,他大声交代其他人先下他们随后跟上。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发冷箭从暗处射出,这一箭非同寻常的快速,袁韶恒分心于应敌下令,且还担忧着背后的樊玉麒,待发现那朝自己疾射而来的夺命箭时,想要闪躲已然不及,被一箭射在了胸口。
  眼角看到这一幕的樊玉麒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被抽光,他和袁韶恒虽是主副将的从属关系,但心中一直将这个大他几岁做事稳重的男人当做兄弟般看待,此时见对方被一箭射在胸口生死未卜,登时红了眼。
  袁韶恒一伤,其他暗卫再不敌这人海战术,被冲的节节败退,但忙乱间他们还是拼死将重伤的袁韶恒拖了回来。
  与此同时,那两个被活捉的女人见樊玉麒等人受大军压制,她们也已无望逃脱生还,心下一恸,决计不想拖累救命恩人,遂流着泪纷纷自己冲向南蛮兵士手中锋利的刀口,刺穿胸腹口割裂咽喉口吐鲜血命丧当场。
  见此一幕,樊玉麒愈发悲痛,嘶吼一声不得不断了救人的念想。
  挥舞着长枪逼退敌军的同时大吼一声,"撤——!!!"然后折回头来援助袁韶恒他们。
  丈八长枪在霜华般的月色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大弧,划开了敌兵的胸膛和喉咙,鲜血飞溅喷洒成了一片猩红血雾,和着阵阵凄厉惨叫之声回荡夜中惊悚无比。
  樊玉麒杀红了眼,在他毫无保留的狂攻下,两丈之内没有人敢靠近,周围尽是被斩杀的敌军尸体,可这却也让他成为了箭矢的靶子。
  敌军攻势稍懈的瞬间,一阵阵密实箭雨朝他激射而来,他再次挥舞长枪,但这次为了护卫身后之人他却没能全挡住,左臂和大腿各中一箭,虽不致命,却让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南蛮兵士见了再次蜂拥而上。
  近身人海战术,远了就投射箭弩,几番激战下来,樊玉麒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他强忍住身上两处箭伤传来的阵阵剧痛,挥动长枪一次又一次压制住敌军突袭,好不容易待人都撤离只剩下他,众人大声疾呼催促他撤离,他三步并作一步闪身至墙沿,手还没等抹上绳索,却被突然射来的一支冷箭逼得缩回了手。
  之后又是接连三箭,箭箭疾速而至,凌厉非常,三箭后相隔一瞬又是三箭,箭箭不离他周身,精准至极,纵使他全力应付却也是堪堪躲过,甚至被箭弩划伤了脸颊和脖颈。
  "活捉此人!"
  众兵士之后冷冷传来一声呼喝,樊玉麒被不断射来的凌厉箭矢逼得离那绳索越来越远,且手臂和大腿上伤口撕裂流血过多让他动作越来越迟钝,他能听到城下一声急过一声唤他的声音,甚至听到能袁韶恒负伤嘶吼要重新爬上来助他的吼声。
  听到袁韶恒的喊声,他心中稍稍安下心,可是望着眼前好似无穷无尽,城下还在不断增援的兵力心下有些乏力,明明距那逃生索只是几步的距离,却好似隔着江海,难以跨越。
  他机械的挥动长枪,却杀不尽敌军,不光是周围敌军如海浪般一浪叠一浪层出不穷,那神准的冷箭也让他防不胜防,体力随着血液的流失消耗殆尽,而他脑子也开始混沌起来。
  这种手脚仿佛被千钧束缚,大脑如灌入云雾的混沌让他心生疑惑,他很清楚这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这……
  箭上淬毒了吗?
  拼杀回首间他仿佛看到一双诡谲的眼在暗夜中闪烁着噬人的光芒,紧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头睡死挣扎的猎物。
  樊玉麒冷笑。
  猎物?素来只有他狩猎别人的份,他铁狮从不会是他人的猎物!
  猛的一挥长枪,潜龙出水般钻动枪杆,端的虎虎生风凌厉非常,让人防不胜防,钻火枪将杀到身前的几人像穿糖葫芦一样噗噗噗接连三响刺了一串,之后他气沉丹田咬牙大吼一声挑起枪杆,硬生生将串在枪上的三人凌空挑飞出去。
  三人身上被开了个血窟窿又被扔下城墙,凄厉的惨叫声划过夜幕,惊起林中飞鸟扑簌飞走。
  如此强悍的枪法,如此神勇霸道的一枪,那些不要命狠冲的人被发生在眼前的一幕惊愣住,握着枪的手不禁哆嗦了。
  樊玉麒呼哧呼哧急喘着,趁着他们愣神的一瞬一枪挑落了扣在墙上的三爪钩,有几个正顺着绳索爬下的南蛮兵士顿时惊呼着坠落高墙之下,摔成一摊烂泥。
  同时他迎风大吼,让下面的人快撤,不要拖延,立即撤离。
  南蛮将领不知他们有否埋伏不敢轻易开启城门,但还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伙敢在老虎口里拔牙的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还未逃脱掉的樊玉麒身上。
  后路已断,樊玉麒大吼一声带着怒狮咆哮的气势一跃而起,踏着敌兵脑袋杀向那个在敌后朝他放冷箭的下令者。
  城下的人绝望的看着跌落下来的绳索和几个摔成肉泥的敌兵,袁韶恒见状,知道将军为了保住他们主动断了自己的退路,胸口一阵绞痛,啊呀一声攥紧双拳,只觉胸中气血翻腾,眼前一黑就此昏厥过去。
  而自断退路的樊玉麒在舍命攻向敌方将领的同时,那有着一双邪气诡谲之眼始终隐藏在暗处的男子见他攻来嗤笑着冷哼一声挥手一甩。
  一条黑色如蛇般的长鞭甩手而出,樊玉麒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觉一道黑影直扑面门而来,他以为是暗器一类,旋即反应迅速的横枪一档,却被对方鞭稍卷住了长枪,狠狠一拽夺走了兵器。
  凌空甩脱之后又是飞快一鞭,如灵蛇吐信一般卷上了他的脚踝。
  樊玉麒本能反应过这一鞭的,可就在此时那麻痹自己神经的箭毒却让他浑身无力,手脚迟钝反应慢了半拍,抽出腰间长刀还没等挥落便被鞭子拖住了脚踝,一阵拖拽之力使得他失去平衡,仰面跌落在人堆之中。
  这一摔,大腿上的箭被硬生生别断,伤口又撕裂了寸许,刺骨的剧痛让他眼冒金星差点就此昏厥过去,但意志力比铁还硬的樊玉麒到底还是咬咬牙保持住了清醒的神志。
  只是没等他起身,一张密实的网子已兜头罩了下来,抬头间更有数十支枪刃和刀锋抵在了颈间,他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围在他周身的敌兵,因中了浅毒而呈现绛紫色的唇却只是抿起勾出一抹无畏的轻笑。
  矍铄的眸子笔直的看向那个分开人群,手执墨色长鞭朝他走来,眼神邪佞的男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用他一人换取凤鸣城……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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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逸带领一众人绕山回到大营,一直心神不宁,等候消息的褚炤易连忙迎了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四位镇国将军和易了容的琨朵。
  当他看到二皇兄的一双儿女平安归来,用着好奇而又畏惧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想起那惨死的二皇兄夫妇,焚心的内疚痛楚顿时消去了大半。
  看到琨朵和自己的族人团聚,抱头痛哭为重逢欣喜落泪,他为兑现了曾经的誓言放下了一个分量不轻的心理包袱。
  可是当他左看右看,在一众黑衣人中都看不到自己心中一直惦念的那个人时,他脸上的些许笑意顿时凝结。
  "萧逸,麒将军……人呢?"
  他这问题一出,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一旁的琨朵甚至也止住了眼泪开始留意四周,却始终不见那个救了她族人的恩人。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笑容霎时隐去,褚炤易面罩寒霜的看着单腿跪在面前的人,厉声质问:"萧逸,朕在问,麒将军人呢?"
  一句声音并不大的质问,却让人心下猛颤,如裸身置于三九寒天之中,跪在地上的萧逸更是深切的感受到来自对方那不可违抗的帝王之威。
  "回皇上……麒将军他……他……"
  "他怎么了??"猛的上前一把提起男人的衣领,褚炤易没能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狰狞,也没察觉自己提着对方的手开始颤抖不停,他瞪着一双怒目,眨也不眨的盯着萧逸的脸。
  "将军他……怕是他被俘了……"看着这样的君王,萧逸不敢与之对视,鼓了几次勇气才敢说将这几个足有千钧重的字吐出。
  他不该听将军的话提早撤离的,就算事后被责罚,他和映之都应该留在将军身边和他们一同杀出重围,就是豁出性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带出,可是现下他们后悔也没用,都晚了,什么都晚了……
  如同一道惊雷劈中头顶,褚炤易被对方几个字劈的脑中一片空白,耳中轰鸣阵阵,仿佛失聪了一般,但那几个字却一遍遍的在空白一片的脑中回荡。
  被俘了……被俘了……玉麒他……被俘了……
  他呆愣了半晌,连何时松了手将对方甩开都没有意识到,他就那样瞪着一双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木然如同石刻的面具。
  一旁的娄映之和众墨卫跪到他身前请罪他都充耳不闻,纵使看见了眼前的争执,娄映之抽刀出鞘就要抹脖子,他还是无动于衷。
  他明知道的,他本来就有那种不祥的预感……他就知道这个任务是强人所难……他什么都知道全都知道可是该死的他就是没有阻拦他!!
  "四位将军听令!传令下去,整装待发,即刻攻城!"
  面色森冷的下令,这道命令却惊住了正阻拦娄映之自刎的程天远,他看向一旁的齐牧之,见对方也是一脸骇然的看着他。
  "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
  "废话少说!朕说即刻发兵!!"
  褚炤易面目森冷,此刻脑中已经大乱,他几乎不敢想象,被俘虏的樊玉麒会遭到怎样的严刑拷打,他素闻南蛮帝凶残成性,他亲设刑部,大多极其惨无人道的刑法都是出自他手,那人有的是法子要人生不如死,落在他手,与其【被俘】不如一死了之。
  而若是能瞒住身份倒还好,要是万一樊玉麒的身份暴露,被南蛮帝知道他就是他一心想要除掉的铁狮,那樊玉麒还不知要遭受较之常人多几倍的折磨!
  正是因为他知晓其中厉害,所以更是心急如焚,玉麒绝不会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虽然这样也许能够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可少不了一顿非人折磨,他必须趁早救出他,不然……他有预感,他会失去他!
  他会失去他!!
  一想到此,褚炤易只觉胸口疼的都快抽搐成一团,脑中映着的是男人那张严谨却总是以虔诚目光注视着他的脸,一时心痛如刀割,一张本俊美无铸的脸都扭曲了。
  齐牧之从没见过皇上脸上表情如此纠结痛苦,见男人如此坚决,一时没了主意,望向其他三人,却见程天远难得收起了戏谑的笑脸,一脸肃穆。
  "还愣着做什么!传令下去……"
  但没等禇炤易再次下令,一旁的程天远不顾战隆旭的阻拦突然冷声说道:
  "皇上难道想让麒将军的牺牲白白浪费掉吗?让佯攻牺牲的将士们的血白流吗?如果您觉得这些都无所谓的话尔等愿用头颅去撞金墙!看是能撞破凤鸣城门还是能从南蛮子手中救回将军!"
  他这番话说的讥讽至极,此话一出其他人均不觉倒吸口冷气,竟用这种语气同盛怒中的圣上说这样的话,其他几名将军了解程天远性格怪诞可都知道他不是莽撞之人,却没料他竟说出如此激进的言辞。
  禇炤易一听此话,脸色当真是脸色冷凝到极点,他凌厉的视线随之对上程天远无畏无惧的眼,不发一语的对峙,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冷凝的似那深冬腊月的刺骨北风。
  程天远是禇炤易发现并提拔的人才,他自然深知这个看似举止轻浮实则满怀爱国热忱的男人的性格,从那双宁死不肯让步的眼中他读出一种奇异相似,与动身前樊玉麒那决然的眼神有着极为相似的坚决。
  想起樊玉麒,想起昨日那惨烈的攻城一役,那血流成河,焦尸堆满城下的一幕,他混乱的头脑不得不冷静下来……
  同程天远对峙良久,禇炤易知道,这一次他的决定是绝对错误的,要是玉麒知道,定又要说他……公私不分了……
  他低下头,紧握的双拳倏然间放开,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传令下去,备战,天一亮——立即攻城!"咬着牙的说完此话,褚炤易只觉自己的心都要拧碎了,因为他这个决定会让樊玉麒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玉麒……你千万要熬过凤鸣城破之时!!
  55.熬刑(上)
  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兜头浇来,樊玉麒一个激灵幽幽转醒,混沌的脑子不等对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幕做出判断,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霉味以开始刺激他敏感的嗅觉。
  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所处情况。
  他双手以铁链铐住展开两边被悬吊在一个粗木架上,自身的体重坠的将两臂绷直,手腕被勒的不过血,整条胳膊都酸麻酸麻的,双脚虽没有完全离地但也只有脚尖能稍微蹭到一点地面。
  他身前站着一个身着南蛮兵服的人,手里正拿着一个木桶,还在滴水,显然就是他用如此粗鲁的方式叫醒他的。
  脑后似乎还有些抽痛,他竭力回忆,脑中的影像却也是在被网子罩住的时候随着脑后突来的闷痛戛然而止,他被人打晕了。
  面对一个中毒中箭的人还多此一举的将他打晕了拖回来,这下令之人还真不一般的谨慎。
  樊玉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却在望向这潮湿阴暗血迹斑驳的刑囚室门口时看到一人,那人半隐在阴影中,虽看不清脸,可樊玉麒却对那人阴寒诡谲的眼印象深刻。
  ——是那个射伤邵恒,将他逼至无暇逃脱的犀利弓手!
  对方见他的眼渐渐注入一丝清明,有着一双有如豺狼之眼的男人才自暗处走出。
  他一身骑兵装束,但身上的铠甲成色却决然不是寻常兵将能够穿的起的,腰间别的宝剑更是华丽耀眼,就连别在腰间的鞭子都是乌黑的发亮,一看就知非寻常物。
  男人生的一张妖邪的脸,看样子似乎还很年轻,虽然身材并不矮小,但他那张脸长在男人身上真是让人有种性别倒置的错觉。
  可即便阴柔,他的长相却绝不会令人心生好感,因为他眉间的凝重戾气和眼中流泻的一种残佞,给人的感觉就只是……疯狂和嗜血……
  樊玉麒猜测不到男人的身份,但待那拿水泼他的小兵开口时,他才恍然大悟。
  "太子殿下,此人身上只有几样武器,没有什么昭示身份的东西。"
  太子!?
  那个擅骑射,心狠手辣每每攻下一城必下令屠城,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被人恐称为血太子的南蛮太子南鸿雁?
  樊玉麒直直的看着那个一脸邪气相的男人,却见对方一步步朝他走来。
  对方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观察半晌。
  樊玉麒还蒙着面,脸上一片污黑,让人看不清长相,只有一双眼平静淡定的望着南鸿雁,仿佛对已经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都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端视半晌方才启口冷冷说道:"你们倒也挺有本事,不但将那两个小崽救走了,还能从我眼皮底下救走十几个大活人,连我派出去的人都一并死在你们的陷阱下,真令人钦佩。有内应吧,说吧,是谁在暗中帮你们?"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声调较之常人略高,有着铁质的冰冷,还带着种暴风雨前宁静的诡异平缓。
  樊玉麒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没有情绪波动,相持半晌对方突然毫无预警的笑了。
  "果然不肯配合?"
  其实在城墙上看到此人那样不顾自己生死的让其他人先走,他就已经料到他会是那一伙人中的领导者,尤其下属汇报有人还听到那些人喊他"头儿"。
  头儿?
  还真是匪气十足的叫法。
  但南鸿燕很清楚眼前这人和那些人绝不是什么寻常匪类,纵使他们没有从他身上搜出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因为他们的目标很特殊,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炤元帝派来的。
  他此刻只想弄清三个问题,一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放他们进来的细作是谁;二是他们的计划是否只是劫人,是否和攻城有关;这第三……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骨头颇硬的男人是何身份,有没有利用的价值。
  他南鸿雁从来就不是个耐心的人,知道不动用私刑这人也不会招出什么来,他反倒笑开了,因为这正合他的意。
  "八十七——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吗?"
  将罩在男人脸上的覆面布拉下,邪气的用鞭子磨蹭他的下巴,南鸿雁不怀好意的眼紧锁住对方平静无波的眼轻声问了句。
  樊玉麒没有看向对方,只是将视线投在南蛮太子身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上面,暗暗打量自己是否有逃出的可能,同时不动声色的运劲,却发现自己似是箭毒未净,浑身还有些无力,加上手臂和大腿的伤……虽然对方不想他轻易死掉帮他拔出箭头止了血,但拖着这样的身体想逃离此处还是太过渺茫。
  樊玉麒没有理他他也没有恼怒,只是径自说道:
  "这是你一人杀掉我南蛮勇士的数目,真是厉害啊,一杆长枪挥舞的出神入化,尤其是那一招毙命三人的一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放眼我国内还真就没有一个人能舞出这样漂亮的枪法,不过再漂亮你还是杀了我南蛮八十七名勇士,算是为他们出口气吧,一条人命一鞭,你得挨我八十七鞭……"
  樊玉麒听了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平常人几十鞭也许就会要了性命,但他习武多年,有着深厚的底子,且在做炤元帝近身侍卫时他也曾接受过针对刑讯训练,他有自信能熬过这八十七鞭。
  南鸿雁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对这他面无表情的脸呵呵冷笑了声,"似乎被小瞧了呢,当这八十七鞭只是寻常鞭刑?那你可要小心了,需知这鞭刑也是有说道的,这寻常人啊,不会使用巧劲,只会随手猛挥,只能打的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可这也只是伤伤皮肉,疼痛一瞬很好忍耐。
  但本王不同,本王这乌沁鞭是乌蛟蛇的蛇皮浸泡百年陈酒反复浸制而成,韧性极强,只要使点巧劲,挥在人身上绝不会造成难看的伤口,除了瘀痕甚至可说完好无损,可是这皮下的筋肉可是会被抽的稀碎,疼痛也是不知要多上几倍,寻常人挨不了三十鞭子便生生痛死了,不知……这位大炤勇士你最多能挨几下呢,可千万别在我行刑途中死了啊~"
  如此说着,南鸿雁便抽身退开,绕到了樊玉麒的身后。
  不能说他的恫吓没有产生一点作用,樊玉麒也听说过擅使鞭的人可以运劲柔韧的鞭中,使其抽在人身上时不会留下伤痕却能撕筋断骨,让人痛不欲生,但只是这点他就会被吓住?
  没有察觉自己唇边溢出的冷笑,当对方第一鞭子落下时,樊玉麒已经咬紧了牙关,他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也绝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南鸿雁奋力的挥着长鞭,伴着一声声咻啪的脆响,黑色的鞭稍不断击打在樊玉麒的背上,一鞭复一鞭,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便被鞭中的劲力震碎,逐渐露出了那遍布疤痕的宽阔背脊。
  确实如南鸿雁所说,尽管鞭子抽在身上的劲力非常,可却没有一鞭抽破皮肉,红色的鞭痕一道紧挨一道,十分齐整,足已看出挥鞭之人的高超技巧。
  半数过了,樊玉麒的后背一片血红之色,仿佛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裹着的都是鲜血,明明寻常人被打成这样定是会痛的哭号求饶快要断气了,但不停挥鞭以至于额上都微微冒汗的南鸿雁却丝毫未闻那被用刑的人发出半点声响。
  他奋力的挥着鞭子,脸上表情狰狞,眼中残虐嗜血的凶光大盛,难得碰上这样倔强之人,他倒要瞧瞧他骨头能硬到何时。
  钻心的疼痛比预期的更加强烈,鞭扫过处,起初只是如同针刺般尖锐的疼,但缓过一瞬,鞭痕处便传来火辣辣钻心的痛。
  仿佛能感觉出皮下的筋肉被一寸寸抽碎,一阵赛过一阵强烈,后来整片背部如同被烈火灼烧般,让人难以忍受,只想叫出声来发泄痛楚。
  可樊玉麒性格中绝没有向敌人服软的怯懦,尽管他疼得汗如雨下,被那持续不断的灼痛烧的意识模糊,他却愣是低着头没发出半点哼响,只是一味紧蹙眉宇,紧咬下唇,直至一道暗色血痕蜿蜒而下,隐没在领子中。
  挥完最后一鞭,南鸿雁收手了,他望着那片血红血红的背,眼中肆虐之光已使得眼瞳变得通红。
  整整八十七鞭,一旁的小兵哆嗦着数完,伸手递上汗巾,南鸿雁没有接过,而是兀自走到樊玉麒的身侧。
  男人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血痕,半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地下,有些无神,但眉头紧皱,显然是意识模糊了,一张脸被热涔涔的汗水浸湿,努力隐忍痛楚的模样更是激起了提着鞭子的人的征服欲。
  就在此时,刑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樊玉麒没有心力去注意什么,但进来的人却让南鸿雁有些意外。
  "儿臣拜见父王。"
  来人正是被惊醒的南蛮帝,尽管来的匆忙,他还是穿戴的十分整齐。身后跟着一众随从,还有两个身着官服的大臣。
  听到南鸿雁这一声问安,樊玉麒自混沌中努力抽出神志抬头望了一眼。
  南蛮帝比樊玉麒想象中的还要苍老,可能是因为纵情声色使得眼下有着很深的阴影,一张方正的脸略显削瘦,可还是不缺帝王的霸气。
  他身材高大,年轻时曾御驾亲征,是一代武皇帝,也亲自攻下了不少城池,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狂妄的对他国不停发动战争。
  南鸿雁同南蛮帝没有多相像,很可能他的相貌是遗传自其母,只是此二人眉间的邪侫之色甚为相似,就连眼中无法掩藏的残暴嗜血都是如出一辙。
  南蛮帝挥手算是应了太子的问安,之后几步来到樊玉麒身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逼他刚刚垂下的头再次抬起。
  端详半晌后又冷冷放手,没说话却令人点燃一个香炉,又端上一样东西来。
  是一盆火红火红的炭火,盆边放着一把已经烧得通红的烙铁。
  见到那香炉和此物,南鸿雁微微一笑,退居一旁,眼中本放肆的嗜虐光芒收敛了许多。
  鼻间隐约传来的有些熟悉的熏香让意识本就有些恍惚的樊玉麒脑中更加混沌,他不是没瞧见那个火盆,纵使离得远他也能感觉的到那东西所散发出的高温,那红的刺目的烙铁更是映的他眼瞳发红。
  但他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又不发一语的低下了头,不招供,不求饶,也不反抗,倒让南蛮帝有些意外。
  "招供,你会活下来,不招,你暂时也会活下来——只不过,不再是完整的活着。"南蛮帝坐在太监搬来的红木椅中,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本无需亲自前来,只是宫中那一场火烧死了他宠爱的一个妃子,他怒上心头,同时也心悸不已,因为此举昭示了大炤的细作就在他的周围,这让他无法再沉睡,加上前日被那炤元帝已百丈弓伤了身体,怒气难平,终是来了此处。
  樊玉麒听到对方这样平静的威胁,冷冷嗤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虽然背后痛楚还很强烈,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宁静,将要受刑的此刻脑中映的却是自己发誓要誓死效忠的那人的脸,想到南鸿雁的话,萧逸一伙人怕是不负他所托完成了任务,想到计划的成功……他不觉露出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天亮后大炤就会再次发起攻城战,而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次攻城战。
  皇上,玉麒向您发誓会活着回去,但……怕是不能如愿了……
  可用他一人换取南北一统的半壁江山,他也不觉有什么遗憾。只愿那人能看开他的死,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樊玉麒的不发一言显然让南蛮帝也丧失了耐心,一挥手,身后一站出一人,他拿起被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步一步朝樊玉麒身前走来……
  56.熬刑(中)
  又是一桶冰冷刺骨的凉水浇来,樊玉麒浑浑噩噩的睁开千斤重的眼,醒来后就觉浑身疼痛,扒皮一般的痛楚,来自手臂,大腿和后背,也来自胸腹之上那将衣料一并熔在了他身上的烙伤。
  他是被硬生生疼昏过去的,在被反复烙伤三次后,他的牙齿都快被他咬裂,箭伤处因为他过度用力而崩裂,此时又开始流血。
  他已被折磨的去了半条命,浑身冒着虚汗,为了极力压制吼叫的冲动他已经耗光了力气,可就是这样,他的牙关依然咬的死紧,半点声音都没泻出,只是呼吸越发粗重。
  南蛮帝和太子南鸿雁见状心下也开始佩服樊玉麒,他们还从不曾见过骨头如此之硬的人。
  "真是炤国忠诚的鹰犬啊。"南鸿雁翻着火盆中的火炭,时不时的用铁夹再往里夹两块,看样子一时半会还不准备放弃。
  樊玉麒低垂着头,不去理会他们说的话,南鸿雁见状也不恼,只说:"这样的狗,我们南蛮还真不多见呢,要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可惜你太固执,不如这样,给你烙上我们南皇族的印,这样……带着印回到大炤怕是谁都不愿接纳你这个俘虏了……"
  说完所有所思的盯着樊玉麒,樊玉麒一听,猛的抬头,却见对方从腰上卸下一块黄金坠饰,是个雕刻的十分精致的蟠龙符,拆掉流苏后随手扔进那赤红色的火盆中。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樊玉麒脸上一阵扭曲,直愣愣的盯着那个在炭火中渐渐升温,最终变成通红的金饰,浑身猛的一哆嗦。
  南鸿雁注意到他的反应,冲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隐含的残佞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他责令身后两人按住樊玉麒,尽管知道挣扎无用,但樊玉麒还是拼命摇晃身躯,看着南鸿雁用铁夹将那个烧的通红的金饰拿起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眼中映的不是恐惧,而是屈辱。
  "我奉劝你不要乱动,不然这个东西失手掉到你眼睛上,呵呵……"
  别有深意的一声轻笑让樊玉麒浑身战栗,被人牢牢按住身体,抓着头发被迫昂起头,他紧盯着对方手中的东西,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什么人,谁是大炤的内应?"
  南鸿雁将手中的东西逼近樊玉麒的脸,被人狠狠的揪着头发的他下意识的朝反方向使劲,扯痛了头皮也不在乎,他宁可死也不想被烙上这南蛮皇族徽纹!
  "呸!"樊玉麒眼中释放出无比倔强的光芒,一口唾沫朝对方吐去,期望能借此激怒对方让他们一刀杀了他。
  南鸿雁离他太近没能闪过,只来得及抬手挡,结果被吐了一手。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背,脸上表情凝滞,森冷至极。
  那两个随侍见他对太子这样无礼,伸手便要狠打他一顿,却被南鸿雁挥手制止,下一瞬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樊玉麒的脖子。
  他的手劲非常大,樊玉麒只觉呼吸一窒,喘不上气来。
  "就这么不想印这个?呵,你越不想我就越要你尝尝这个滋味!"
  说着,南鸿雁将铁夹夹住的滚烫金饰直接扣在了樊玉麒的额头上!
  "唔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剧烈疼痛自额上传来,樊玉麒浑身痉挛着,急于甩脱这种疼痛和屈辱的双重折磨而狠狠的挣扎着,但他本就被折磨的耗尽了气力,此时又被身后两人狠狠压制,加上南鸿雁的扼制,他根本无法扭开头去。
  那种痛入骨髓的灼痛直击脑髓,让他头疼欲裂,再也无法压制喉中的声音,他疯狂的嘶吼着,谩骂着,将南蛮皇室祖上十八代骂了个遍,尽管吐字艰难,他还是倔强的骂出自己所知的所有脏话,发泄着自己的痛苦,但骂了那么多却没有半句南蛮帝想要的内容。
  南蛮帝的随从和太监都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一幕,只有南蛮帝和另外两个长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小人佞臣的家伙兴味盎然的看着南鸿雁行刑,非但没有被樊玉麒的痛骂惹怒,眼中残虐之光反倒更盛。
  金饰离了火,失了温度,很快从红变回金属色。
  南鸿雁放开了樊玉麒,把金饰拿开时,他的额头上赫然一个蟠龙徽纹,中间的南字十分清晰醒目,南鸿雁满意极了。
  樊玉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那一阵挣扎和大叫耗尽了他的心力,此时他也只是沉重的粗喘着,额头上一阵阵的刺痛,让他有种头晕欲呕的冲动。
  他应该自己了结自己的,在被抓之前就应该直接跳下城墙,被活捉后醒来的一瞬咬舌自尽……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啊……
  就算自己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死去,他想留一口气再见那个男人最后一面,亲口告诉他,要他一统江山,收个仁厚的后妃,做一代明君,然后忘了他……
  忘了他……
  胸口纠结窒闷,抽痛的甚至比那额头上的伤更重,樊玉麒露出个惨笑……
  ——不是告诫你不要贪心吗,为何此时还要如此割舍不下!
  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其实这样也好,好过为男人夺了天下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妻生子……
  他虽然希望他能做一代明君,可心底却到底还是有着不该有的贪念,他渴望独占,他不是个大度的男人,面对自己的感情,他还是无法做到无私,尽管他一再压抑,却终究抵不过心底最诚实的渴望,他爱他的王,忠贞不二,他也渴望相等的爱。
  就像此时此刻他脑中竟然会狡猾的想着……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会一辈子忘不了他?
  嘴上说希望他在没有他时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真正的想法却是如此黑暗,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殿下,他……他好像昏过去了。"一旁的小兵看樊玉麒头一歪,心下一惊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登时放下了心汇报。
  将手中东西扔到一旁,南鸿雁面无表情的看着三度昏厥的樊玉麒,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最终一直在旁看戏不发一语的南蛮帝终于发话了:"把他解下来。"
  南鸿雁一听,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南蛮帝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径自吩咐将樊玉麒卸下,用粗绳捆住他的腿脚然后放置在一把特制的木质椅上,两只手则牢牢绑在椅子扶手上,过程中那些捆绑的人不知轻重,压到了樊玉麒的伤口,一哆嗦,他又幽幽转醒。
  "雁儿,你还是太过仁慈了,父王就让你看看对付炤国这种顽固的狗,应该怎么做。"南蛮帝一挥手,一旁一个侍卫连忙递上一个青瓷瓶,见到此物,不光南鸿雁眼神变了,连一旁的老太监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旁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老太监名为余萧,被称作萧公公,五官很是端正,眼睛虽不小却总是习惯眯着眼,较之南蛮帝的暴敛他有着慈眉善目的长相。
  见到南蛮帝拿出那样东西,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鞭刑烙刑无非尚些皮肉,只要有底子身子骨硬朗些并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但……这名为【阙明红】的蛛毒是奇毒无比的东西,沾喉既哑,入耳即聋,渗眼既瞎,绝无解药,本是宫中用来惩罚那些多嘴多舌的奴才的,此时南蛮帝拿出它来……
  如果再不阻止,这铁狮将军定要折在这里,此人天赋异禀,是军事、武学奇才,残了或是死了对大炤来说都是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嗯?"
  听到余萧的声音,南蛮帝顿了顿,南蛮历来都很宠信宦官,这余萧跟了他快二十年,是他的心腹,向来是察言观色不多话非常明事理之人,因此南蛮帝对他倒是有几分耐心。
  "陛下,这人骨头当真硬的可以,但臣以为这阙明红还是使不得,像他这样的身手和骨气。臣觉得要是善加利用对我南蛮定是一大助力,您有那么多种令人招供的刑法,不一定非要用这个……"
  没等余萧说完,南蛮帝便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懂什么,这种人就是开了单面刃的战刀,只能熔了重铸,否则是不可能为我所用的!"
  他只想知道那个炤元帝放在他身边的细作是谁,至于这个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余萧脸色一紧,看着南蛮帝坚决的侧脸知道樊玉麒已是在劫难逃,不得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在对上太子南鸿雁锐利的眼神时微微一怔,不着痕迹的掩去焦虑神色恢复自然,直到对方先行别过头,才松了口气。
  就这一耽搁,南蛮帝已经拿着阙明红走到了神志越发衰弱的樊玉麒身前。
  "才刚刚开始而已,如果不想再遭受更多折磨,就说出来,那个内应到底是谁?"
  南蛮帝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眼中的残佞嗜血却赤裸裸的暴露在眼底,显然,眼前这个硬骨头的男人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樊玉麒不是没听到他的话,但他也不想给与对方任何回应了,血液的流失和湿透的衣物让他感觉浑身发冷,来自各处的疼痛让他无意识的颤抖,他低垂着头,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他消极抵抗的方式让南蛮帝露出一个冷酷至极的残佞笑容,无声的一摆手,旁边的人再次上前,抓住樊玉麒的头发往后一拽,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
  半睁的眼蔑视的看向跃跃欲试的南蛮帝,脸上却是一片宁静。
  南蛮帝将手中的瓶子瓶塞打开,顿时里面散发出一种奇腥无比的味道,樊玉麒本就头疼欲裂恶心晕眩,一闻这个味道更是忍受不了,频频皱眉。
  "人的感觉有时具有欺骗性,通常五感缺失一感之人对痛觉尤为敏感,不知这位勇士是否这样想的呢?"
  虽然南蛮帝的表情是在笑,但樊玉麒从那双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笑意,看到的只有冷酷嗜血,没等他琢磨明白他的话,对方已将那散发着腥臭味道的瓶口挪到了他眼睛上方,他几乎可以在瓶口倾斜的瞬间看到里面那赤红色的诡异液体,缓缓的滴落下来。
  下意识的想躲,却被人强行扳住了头,任凭那奇怪的腥臭液体滴入了眼中,尽管事发突然他在液体掉入眼前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可是那液体却顺着眼缝渗入了进来。
  霎时间,剧烈的疼痛自右眼窝爆发开来,此时樊玉麒已然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他嘶吼着努力别开头,被疼痛一激,他浑身又有了力气,拼命的挣扎,甚至连沉重的实木椅都带动了,后面那人看制不住他,又挥手叫了两人,三人合力将他紧紧压制。
  樊玉麒切身的感受着右眼如火烧的灼痛,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竟要毒瞎他!!
  士可杀不可辱!
  他宁可被杀,宁可他们给他个痛快!!
  在他悲戚的嘶吼声中,三个人满头大汗终于将他压制住,他绝望的死命闭上眼,可是却硬生生被他们扒开……
  在南蛮帝的狞笑声中,一滴闪烁着诡异红光的阙明红滴入了左眼——
  "不——!!"
  57.熬刑(下)
  来自双眼灼烧般的阵阵剧痛简直要了樊玉麒的命,而伴随痛楚侵袭他大脑的还有那种对未知黑暗的恐惧,他紧闭双眼狠狠的甩头,想缓解那种焦灼和疼痛,可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的狼狈相反倒让那些行刑的人看了笑话,一个个面露残忍的笑容,此时的他们哪里还像个人,明明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兀自挣扎了一炷香的功夫,眼中的痛楚渐渐减弱,樊玉麒又一次耗尽了力气,他头靠在椅背上呼呼的喘着粗气,脸上的污迹在刚刚挣扎时蹭掉了些许,露出的皮肤不若往常是健康的麦色,而是一片青白。
  看着他的脸,南鸿雁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招来一名侍卫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领命而去。
  之后南鸿雁又好整以暇的在旁看戏,见樊玉麒安静下来,南蛮帝又走到他身前,用旁人递来的折扇拨正樊玉麒的头。
  反射性的睁开眼,眼角刺痛不已,但疼痛并无什么大不了,让樊玉麒心下一沉的是他明明睁开了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的黑暗。
  空洞无神的眼中映满了茫然和恐惧,他使劲的眨眼,然而不论他睁开几次,都无法复见光明,他的心猛的一沉。
  瞎了!他竟然——瞎了!!
  痛到深处,他反倒笑了,笑的凄楚无比,笑容之中隐含深深的绝望。
  南蛮帝看到樊玉麒一双泛着血红之色的眼瞳,单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都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知道男人的眼已瞎,那种绝望的神情令他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现在就放弃,是否太早了些?"
  冷酷的话自南蛮帝口中吐出,尽管看不到,樊玉麒还是循声朝他望去,话落的同时他感觉到身后的几人走到了他身侧。
  南蛮帝抽身退至一旁,将手中的阙明红扔给侍卫,又坐回到原位兴致勃勃的看着那几人用刑。
  失去视力,樊玉麒陷入无边的黑暗,对周围的一切感知只能通过耳朵。
  用刑的人在接到南蛮帝的暗示后,一人紧紧压制他的右手,一人从一旁繁多的刑具中抽出一把扁头的铁钳,没等樊玉麒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那人利落的将钳口对准了他右手食指,夹住他的指甲就是狠狠一掀——
  "唔啊啊啊——!!!"
  都说十指连心,手指对外界的刺激最为敏感,在毫无预警的撕扯之下,食指上的指甲被整片被剥离,鲜血顺势汹涌冒出,强烈到让人欲要昏厥的痛楚自那一点迅速直击脑髓。
  樊玉麒浑身剧烈痉挛,顾不上弄伤自己狠狠的挣动,但压制他的人似乎都已经很有经验,双手如铁钳一般将他牢牢固定,他唯一能活动的就只有头。
  樊玉麒频频用后脑嘭嘭嘭的撞着椅背,希望自己制造的痛楚能够压过那阵可怕的剧烈疼痛,但没等这一波剧痛过去,那行刑的人又将钳口对准了他的中指,捏紧后便又是狠狠一掀。
  好险这一口气没上来,樊玉麒撞着头的动作一顿,全身肌肉绷得死紧,眼仁翻白差点就这么痛死过去,但被旁人啪的一拍后背,这口气又喘了过来。
  "慢一点,别直接弄死了,就没得玩了。"在无边无尽的强烈痛楚中樊玉麒听见那个冷酷至极的声音如此说着。
  之后……他所能感觉到的,就只有痛,痛——
  仿佛永远也无法甩脱,他想咬舌,可却被人眼疾手快的用粗布堵住了口。
  生理性的泪水侵润了眼眶,鼻涕甚至随着他强烈呼吸都流了出来,一双瞪大到极致的血红双目空洞的看着顶棚,但他什么看不到,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痛苦,叫不出来、躲不过去……
  活着干什么!让他死!让他死啊——!!
  ……
  直到一双手,十个指头都被扒光了指甲,那几个累的满头大汗的行刑人才暂时放过了樊玉麒。
  樊玉麒血淋淋的双手一片血肉模糊,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时不时的哆嗦一下,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血水混着汗水浸湿了全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挨到此刻,他除了哀号惨叫怒骂还是一句他们想要的话也没说出来,除了南蛮帝和南鸿雁,其他人都已是面如死灰,就连那两个佞臣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冷汗涔涔。
  "竟然……能撑到如此……"
  南蛮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奄奄一息的樊玉麒,他还从来没见过能够完全熬过掀甲刑的人呢……
  正在他有些迟疑着是继续用刑看此人到底能熬到什么程度,还是直接一刀杀了了之之时,那个被南鸿雁派出去的侍卫在这时突然闯了进来。
  神色惊慌的在南鸿雁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这个血太子惊愣一瞬之后露出了个邪佞到极点的笑容。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一张羊皮纸画,刷的一声展开,画上是一个人的头像,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足以将那头戴凤翎盔,霸气十足的男子的脸部特征传神的刻画出来。
  "铁狮……将军?"
  他此话一出,不光那些随从侍臣浑身一颤,就连南蛮帝都疑惑的转过了头。
  南鸿雁笑着将手中的画一翻转,展现给南蛮帝。
  见到此画,南蛮帝先是一愣,之后转头去看那个被牢牢捆绑在实木椅上的男人,纵使男人此刻衣着狼狈,脸上脏污不堪,但脸的轮廓和五官,同画上的几乎别无二致。
  樊玉麒神志不甚清醒,可他也还是听到了南鸿雁的那句不大不小的喃语。
  他们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
  南蛮帝愣了一瞬之后突然哈哈大笑出声,连连大叫好啊好啊,这炤元帝简直是愚蠢透顶,竟然就这么将铁狮送到他们南蛮来。
  他们南蛮的兵士死在樊玉麒手中的岂止十万八万,面对这个被人称作战神的铁狮将军,他曾派了多少探子刺客试图刺杀于他,甚至派了使臣用重金收买他他都无动于衷,想不到今天却让炤元帝亲自送上门来。
  南蛮帝得知樊玉麒的身份后大笑不止,边笑还边骂。
  从他那张嘴中听到他侮辱自己深爱的君主,樊玉麒极痛之后强打起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一双眼尽管看不见,却还是死死的瞪视着大笑的南蛮帝。
  被他那双血红的眼紧盯,南蛮帝感觉到他有话要说,使了个眼色,旁人连忙上前将他口中粗布拿出。
  "怎么,不打算继续隐瞒了?"
  樊玉麒见他们已识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虚弱的只吐出几句话:"南蛮老贼,你不配唤我大炤君主的名号,他的远见岂是你这种昏君能够猜测得到的!你就等着城破国亡吧!!"
  说完此话,呵呵冷笑一声别过头再无言语,浑身虽哆嗦不止,可气势上未输半点。
  他意有所指的咒骂让南蛮帝愣了愣,眼中光华流转,之后静下心冷哼一声说道:"危言耸听!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踏进我这有数十万大军驻守的凤鸣城!!"
  说完一把夺过南鸿雁手中的画像,撕了个粉碎。
  "倒是你,我早就想抓到你狠狠折磨一番,如今炤元帝亲自将你送上,真是天赐良机,对了,早些年听说过一些关于樊将军你的传言,据说……你还曾是炤元帝身边以色侍主的男宠,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南蛮帝此时已一门心思放在了查明身份的樊玉麒身上,突然想起早些年自己派去大炤做内应的洞巫族巫女传回的消息,说是炤元帝大婚后就不曾碰过她,被他身边的一名侍卫统领勾了魂。
  为此他还曾发过好大火,后来此人得宠渐渐成为武官之首的国将,最终成为大炤的铁甲战神,此后便一直被他视作攻打大炤的第一眼中钉。
  但此时见了樊玉麒本人,他真的有些不大相信,那炤元帝不可一世,孤傲的很,竟然会和他的大将有此暧昧关系。
  若是貌美的小侍娈童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个一点阴气没有,满身戾气骨头比石头还硬的男人会是他的男宠,莫说他无法相信,南鸿雁也是频频打量樊玉麒一脸的探究相。
  要说折磨还行,要是将此人当做女人一般……他是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樊玉麒仿佛能够感应得到来自那些人暧昧的、不屑的、好奇的各种眼神,他不怕他们说他什么,但……
  "那炤元帝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啊……呵呵……"
  南蛮帝一笑,他身后的人也都不怀好意的呵呵轻笑起来,樊玉麒从那恶意的话中听出他们对他心底敬若神明的君王的侮辱,火一上来扬声怒骂:"闭嘴!你不配提那个名字!你们这对以折磨人为乐的残暴父子才真是令人作呕!"
  此话说完,囚室内静的连轻微的呼吸之声都听之不见了,南蛮帝笑意凝结,用着变幻莫测的森冷眼神盯着面色苍白,明明很是虚弱却还是死不招供,露出不屑表情的樊玉麒。
  半晌之后,他冷笑一声说道:"折磨人为乐?呵,樊将军说的好!你不提醒我还想不起来……我还真挺好奇,你究竟是如何以身侍主的?像女人一样在炤元帝身下承欢吗?不过我们南蛮之人可没你们主子那种奇怪的癖好……来人,把烈祀给朕带过来!"
  南鸿雁仿佛猜到了南蛮帝的意图,一脸兴味盎然,但一旁的老太监余萧听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他偷眼忘了窗外一眼,见天色一开始转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炤元帝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
  他必须想办法……保住将军的命,但他先前的话怕是已让太子南鸿雁对他产生了怀疑,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他要是再冒死谏言……
  暴露事小,他怕在紧要关头会害得攻城计划出现纰漏,功亏一篑,那他就是大炤的罪人了……
  左右为难,正思索间,那领命而去的人竟已折返了,两个侍卫手执铁链,强行拖着什么东西来到了门口,众人只听得一阵发自胸腔的野兽低吼,登时大惊失色的让至两旁。
  一头壮硕如虎的黑色豹子出现在刑室门口,虽然南蛮帝怕它兽性大发暴起伤人口鼻已套上了皮套子,但它那具有侵略性的壮硕体型,目露血红凶光的兽瞳,无不昭示出它的极度危险性。
  在听到那阵野兽咆哮时樊玉麒的脸已然惨白不似人色,南蛮帝也不敢轻易摘下这杀人豹口上的皮套,他用绝对的暴力强制住了它,使得这个嚣张跋扈的野兽拜服于他。
  黑豹烈祀谁都不怕,惟独怕这个残暴的帝王,因此凶猛暴躁的情绪在看到这个男人时竟收敛了许多。
  "喂完药了吗?"南蛮帝抚着豹头,眼中血光大盛。
  两个侍卫战战兢兢的说喂完了,他们下意识的看向黑豹烈祀,只见这凶猛野兽情绪越来越暴躁,在南蛮帝的抚摸下也有点按捺不住,豹尾胡乱的甩动,后肢两腿间的豹鞭也有了探头的迹象,隐约能看到骇人的紫红色随着豹子呼吸若隐若现。
  南蛮帝冷冷一笑抬头看向满脸惧色的樊玉麒,挥手令两人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改而又绑回木架,这一次他们将他双手绑的很低,让他跪趴在地。
  樊玉麒隐约猜到他们要做什么,可是此刻他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已没有心力来胡乱反抗,被绑住腕子后有人将他的裤子扒了下来,同时又将他的嘴堵住。
  这样将后心完全暴露的姿势突然让他想起……他和他深爱的那人……第一次结合时的情形……
  虽然是同一个姿势,但心境却完全不同,那个人为了他能够彻底的接受他,努力隐忍直到他首肯,因为爱,所以他允许对方用自己也有的性器,进入自己,那不是受辱,在他的记忆当中,那是他最安心幸福,最美好的时刻。
  他不愿被人破坏了他的回忆,所以……就是玉石俱焚,他也要守住心底的最重!
  他没有挣扎,而是暗暗的调息,试图以内力震开这绳索的束缚,可是奇怪的是,他在调息时,那被调动起的内力却总是聚集一瞬然后被一股奇怪的气息打散,进而消失无踪,他只觉浑身更加乏力。
  怎么回事!?
  失去的视力,他的听觉和嗅觉反倒变得更加灵敏,耳边听到对方已放开了铁链,那喷着腥气鼻息的野兽开始缓缓接近他,猫一般走路无声,只有它的呼吸声能让樊玉麒判断出它的大致方位。
  他有些慌了神,因为他能感觉出那具有侵略性的气息围绕在自己的四周。
  呼吸逐渐加速,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熏香……
  脑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他抬头胡乱的张望,可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心里的猜测得不到证实。
  他又吸了几口……
  ……
  不错了!就是那曾在伪后琨朵的西宁宫闻到的熏香,能在一炷香内便耗尽人一生武功修为的恶毒药物——化功散!!
  他仿佛都能看到南蛮帝和南鸿雁那得意的冷酷笑脸,他们的确够狠,做的丝毫不留余地。
  樊玉麒又一次陷入绝望境地,就在此时,那看出已近乎废人的樊玉麒没有什么威胁性的黑豹烈祀已接近到他身侧……
  这通人性的野兽被南蛮帝驯养了许久,也曾拿它惩罚过后宫一些不守妇道的妃子,通常都是被它一逞兽欲后便用来裹腹了,行刑一幕残忍的简直令人发指。
  虽然眼前这人和它曾碰过的人多少有些不同,但因为人给它喂的催情药物开始发作,它也顾不上再琢磨眼前这人到底与以往碰到的哪里不同,便直接扑了上去。
  樊玉麒只觉一个毛绒绒的怪物扑到了自己身上,他心下大惊,那野兽爪子好生锋利,抓在他身上就是几道口子,后背本就被鞭笞的尽是淤血,这皮肉一破,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野兽闻到这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兽性大发,人一般以两条后腿直立,那从毛发中探出身的粗长豹鞭简直就如同孩童的手臂,前尖后粗像一把开锋的肉剑直捅过来。
  畜生毕竟还只是畜生,胡乱戳刺根本不得要领,樊玉麒在感受到那可怕的灼烫之物后脑子嗡的一下子炸开了。
  他终究无法坐以待毙,内力耗尽他也不会让这群没人性的残暴畜生看他的笑话。
  度着一口气猛的运气,他激起剩余的所有力量,拼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扯,一指粗细的绳索禁不住他这突来的较劲,啪的一声震裂断开。
  较之往常,比这粗两三倍的绳子他都能直接震断,但此刻他已如枯竭的油灯,猛扯之下只有右手松脱了,左手却还是被捆在木柱之上。
  可仅是如此便已足够了,电光火石间他猛的一个翻身,身后野兽没料到他竟会反抗,被掀了个跟头,没等爬起,樊玉麒的双腿已如铁索一般交叉着将它锁住,拖到自己身前。
  然后伸出右手自后方单臂扣住了豹子粗大的颈项,毫不迟疑的借手臂之力蹭掉嘴中塞着的粗布,他嘶吼一声凭着感觉张开嘴一口咬上野兽的喉咙。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来得及阻止,只见樊玉麒双目泛着血红,浑身杀气凝结,犹如被激怒了的雄狮,怀着必死的决心一口将豹子的喉咙咬断。
  黑豹疼的咆哮不已,死命的挣扎,鲜血如泉般喷涌,溅了樊玉麒一脸,一身,可是他咬了一口并没有放松。
  感觉豹子全身依旧充满力气,他又狠狠的再补上几口,撕扯着豹皮,同时左手也在此时挣脱,他挥拳便砸向豹头。
  如重锤般铁拳一经挥出,登时将黑豹砸了个脑浆迸裂,头骨凹陷下去一块。
  樊玉麒像疯了一样,一边猛咬,一边挥拳砸着已经断了气的豹头,直到耗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直到豹子浑身瘫软下来一动不动!
  同豹子搏斗的同时,樊玉麒又被豹爪抓伤了好几处,可是当他杀死了这个企图侮辱自己的野兽后,半裸着身浸润在血泊中的他难以抑制那股激荡在胸腔的热血,哈哈大笑着,状似疯狂,却又强悍如鬼,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
  铁狮战神——一杆已经被眼前一幕完全惊呆的人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沐浴在晨光中一身血红的男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个词。
  就在众人呆愣当头的此刻,刑囚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满带惶惑恐惧岔了音的大叫声:
  "陛下!陛下不好了!!大炤攻破城门了!大炤攻进来了——!!!"
  58.城破
  "什么!?"
  众人听到这一声惊呼都惊骇的转过身去,仿佛不敢确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直到一个盔甲染血一身狼籍的传令兵突然闯入了刑囚室。
  南鸿雁脸上愀然变色,上前几步一把抓过他质问:"你说什么?给我把话说清楚!"
  那传令兵一见是太子南鸿雁,当下毫不迟疑的将外面的情形一一汇报,说是天色微微泛亮之时大炤便开始了强攻,但这一次不同前两次,他们的攻势异常凶猛,投石器、撞城机,无所不用。
  本来就算大炤攻势再怎么凌厉都攻不破坚不可摧的凤鸣城郭,可是等守军和大炤兵士对抗时却兵败如山倒,很多人几乎是提不起枪挥不动矛,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没等对方动手,就都相继倒地不起。
  别说打,根本是拦都拦不住,最终还是被大炤兵士攀上城墙,蚕食突破,现已突破西城门朝皇城开进,眼瞅着就要打到皇城根了。
  南蛮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幕跟平远一战竟有着奇异的相似之处,这突发的状况说明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去看那个被他们折磨的狼狈万分的男人,发现对方倚着木柱坐在那里闭着眼,身上脸上都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被他打死的黑豹的,安静非常不知是死是活。
  一旁的人听得传令兵的汇报心急如焚的催促南蛮帝快快离去,此时此刻他们需要在禁卫军的保护下尽快撤离。
  南蛮帝没有多犹豫,只是狠狠瞪了那兀自昏厥的敌将一眼,此时余萧见有了转机忙上前领命,让南蛮帝留下两个侍卫,这个敌将交给他处理就行了,请南蛮帝尽快移驾离开凤鸣,东南百里外就是朔月城,那里还有几万守军。
  南蛮帝甚是信任余萧,当下不再迟疑率众人离去,只是南鸿雁在离开之时却兀自瞟了躬身垂目的老太监一眼。
  南蛮帝一离开,那两个侍卫听说大炤攻破凤鸣了也暗自有些焦急想要撤离,但余萧没开口他们也不敢随便动作。
  余萧垂目侧耳倾听,直到听不到那些人的脚步声了才脸色少霁,转身望着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等着他下令的侍卫,他习惯性的眯着带笑的眼,嘴上却说着与这笑容完全不符的危险语言:"两位去确认一下吧,看那人是否已经断气,若是死了我们这便离开,若是没死,还劳烦两位……动动手了。"
  余萧眼睛虽眯着,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两人,作揖长袖中的手也缓缓有了动作,只是那两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昏迷的樊玉麒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两名侍卫虽见这铁狮昏迷过去了,但看着一旁尚有热乎气的豹尸,对刚刚那一幕还都心有余悸,生怕对方再暴起伤人,刷刷两声抽刀出鞘,战战兢兢的慢慢蹭到樊玉麒身旁。
  就在此时,余萧已无声的从长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刀,他丢弃了以往那种温温吞吞逆来顺受的模样,微眯的眼中划过一抹狠绝,杀气聚满眉间,快步上前先是一刀精准的捅在了一人后心上,然后在另一人惊愕转身没来得及挥刀的同时反手一刀划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瞬间鲜血如虹喷洒,血雾弥漫,溅了余萧一身。
  他就这样握着刀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侍卫倒下去,两人身体抽搐了两下后便断了生息。
  心底对这两个对樊玉麒行刑的人没有丝毫的怜悯,余萧扔下染血的短匕,他连忙来到樊玉麒身侧,伸手查探他的鼻息。
  还好,虽然气若游丝,但到底还是活着的。
  余萧暂时放下心来,但见樊玉麒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且双目已瞎,不禁长叹一声,这位将军,怕是就这么废了……
  但就是废了也要保住他的性命,余萧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樊玉麒身上的血迹大致擦净,然后取出止血粉给他身上的伤口止血。
  就在他折腾了快一炷香将将把樊玉麒身上的伤口弄妥,突然听到一阵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回首一望便看到了落在窗沿探头探脑的灰林鸮。
  余萧心下一喜,低声学了几声鸮叫,灰林鸮便又展翅飞走,过不多久他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轻微响动,无声无息间闪身进来一名身着红黑色劲装,头戴鬼面具的高大男子。
  那人双手上鹰爪般的勾魂爪还沾着血,一见到他便单膝跪倒:"暗卫统领萧逸见过鸮大人。"
  余萧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眸光,没有多说什么挥手让他起来,询问道:"情势如何,皇上来了吗?铁狮将军他现在很危险,需要尽快医治。"
  萧逸闻言看向他身后的樊玉麒,待看到那人一身惨状心下暗暗一惊。
  他顾不上回答余萧的话,连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长筒状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攀在墙沿伸手出窗,紧接着便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一发黑色的烟弹窜天而起,浓浓的黑色在蓝色打底的天幕之上格外显眼。
  不远处正杀在最前沿的禇炤易看到那显眼的黑色狼烟,嘶吼一声率军冲破皇城北门,大军如雨季破闸的洪流,分作数股涌入皇宫,与守城禁卫军厮杀起来,杀声震天,如云涌雷动。
  禇炤易身旁紧跟着毒仙毒百草,他也被迫参战,一把琥珀流水剑挥舞的虎虎生风,他不习惯骑马,可是在看到那黑色狼烟时却破例的与禇炤易同乘一骑。
  禇炤易心急如焚,将领军一事交付给朱雀将军程天远,自己则轻装上阵,在双子护卫的掩护开道下,直奔狼烟发起处。
  放完狼烟的萧逸则迅速来到樊玉麒身侧,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粒毒百草交给他吊命用的九转回魂丹丸,给樊玉麒喂了下去,这才算喘匀这口气,可是见对方满脸血污,伤痕累累的样子,向来平静无波的眼也难得露出一丝不忍。
  "老夫甚是无能,竟让铁狮将军伤至如此。"余萧很是愧疚的喃语,听得他的话,萧逸只是轻轻叹息了声。
  "您……不必自责,相信您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刚进来时门旁有两个鬼鬼祟祟埋伏的守卫,像是要杀人灭口,所幸事态紧急南蛮帝已没心思对付您……"
  不然不光樊玉麒凶多吉少,恐怕就连这个忍辱负重,连男人身份都舍弃了在南蛮一潜就是二十年的忠心老臣也会性命不保。
  "麒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会度过难关的,请您放宽心……"爹……
  后面这一声爹……萧逸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叫出口,面对这个抛家弃子的男人他本有太多的怨言,只是自从他加入暗卫知道了大炤第一暗卫"鸮"就是自己那突然失踪生死不明的亲爹时,所有的不满和怨恨都化作了对他深深的敬佩。
  只是此时他尚无法坦然与他相认,但听得萧逸软声相慰,萧宇——余萧——心下也甚是欣慰。
  这一对只凭书信联系并未曾见过正式见过面的父子就这样无声处在一室,直至火速赶来的炤元帝由远及近的一声嘶吼方才打破沉默。
  "玉麒!"
  慌慌张张闯进刑囚室,禇炤易一身白甲血迹浸染,纵使轻功了得,脸上还是因跑的太过急切而泛起薄红,浸透汗水。
  见他来到,萧宇忙闪身开去,一心牵系樊玉麒生死的禇炤易甚至没有多注意他们两人,抢步进来后一双眼便紧紧锁住了那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急速奔至男人身旁,自萧逸手中接过已陷入昏迷的樊玉麒,纵使心急如焚,可动作上却是万分小心翼翼。
  萧宇几乎是瞬间便看出炤元帝那超乎寻常的感情,心下一惊,错愕的看着这一对君臣。
  禇炤易根本顾不上还有旁人,一把握住樊玉麒的手,可是触手却是一片粘腻,抬起一看,只觉呼吸一窒,一股怒火腾的在脑中炸开,瞬间将他的理智焚成灰烬。
  "这……这是……"
  他难以抑制愤怒和痛心,甚至连声音都隐隐带着丝颤抖。
  樊玉麒的手,那双他爱极了带着厚茧的大手,没了指甲,上面一片血肉模糊,他哆嗦着又拿起他另一只手,然后浑身又是一震。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是谁!!是谁!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禇炤易失控的怒吼,一边嘶吼一边查看樊玉麒身上的其他伤口,每看到一处,心口都像被人狠狠的插上一刀,血淋淋的就像是把一颗心活生生挖出来一般。
  当他看到樊玉麒乱发下那印着【南】字的南蛮皇族徽纹,理智瞬间蒸腾殆尽。
  "南蛮帝!此仇不报我炤元枉为人君!!!"
  炤禇炤易素来冷静自持,此时情绪的失控却是无法避免,他简直不敢相信樊玉麒在这短短三个时辰里受了多少罪,一想到若是他们来晚半刻他很有可能就永远失去了他,他就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惧。
  他将樊玉麒圈在自己怀中,可紧了怕弄疼他,松了却又怕这个人就这么长睡不起,离他远去。
  "玉麒……玉麒……"
  无助的唤着男人的名字,他轻轻低下头爱怜的轻吻着樊玉麒的额头,一寸一寸的抚慰,辗转来到他皴裂的唇旁,小心翼翼的覆上,亲吻一下后他接过萧逸递来的水袋,含一口再次覆下。
  那染血的唇,清水泛开就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一口口的将水度到男人口中,直到握在掌中的大手轻微抽动了两下,男人有所感知悠悠转醒。
  禇炤易迫切的抬起头紧盯住呼吸加重转醒过来的樊玉麒,还没有睁开眼,他的喃语已经传入他的耳中。
  "皇……上?"
  沙哑的声音如沙石磨砺着内心,听到这一声"皇上"禇炤易竟险些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他……他还配称作皇帝吗?手下的重臣被伤成这个样子!他竟然连心爱的人都守护不了,他甚至不配作为男人!
  "玉麒……"
  闭上酸涩的眼,禇炤易低下头将对方紧紧揽入怀中,樊玉麒虽重伤神志不清却在认出此人时,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
  他……还活着,他没有违背对他立下的誓言……
  知道自己此刻浑身是伤定然让男人自责不已,樊玉麒伸出手回抱住对方,尽管男人的拥抱使得他疼痛加剧,但这却让他切身的体会到他还活着的事实。
  就在这时,一直跟紧禇炤易却还是被甩开一段距离的双子护卫和毒仙毒百草也来到了囚室内,见到两人相拥的一幕均不觉松了口气。
  但毒百草刚一站定,便敏感的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转头看向囚室一隅,桌上放着正冒着烟的紫砂熏炉让他脸色一变,顾不得惊动两人,连忙走上前去拿起扔出窗外。
  禇炤易注意到他的到来,遂同樊玉麒分开,他的动作引的樊玉麒睁开了赤红色的眼,本想叫毒百草过来给他查看伤势的禇炤易瞥见之后心下猛的一沉。
  他望向樊玉麒,却惊见对方望向他的视线……竟是没有焦点的!
  "玉麒?"反射性的伸手在樊玉麒眼前晃了晃,却不见对方双眼有任何反应。
  见状禇炤易只觉脑子嗡的一声一阵轰鸣,完全呆愣在了当场。
  注意到他们异样的毒百草没等禇炤易吩咐,便走至二人身旁。
  "麒将军,在下毒百草,请让我看一下你的眼睛。"
  两人不是不相识,只是毒百草怕突然上手会惊到樊玉麒,遂先自报家门,然后仔细的查看起樊玉麒不满血丝的眼。
  反复确认几次后,他脸上蒙上了愁云……
  "阙明红!"
  此话一出,禇炤易浑身一震,仿佛感觉到一股晦暗的绝望洪流将他席卷。
  虽然不曾正式拜师,但因为从小就与毒百草熟识,也是为了防备不良人士的毒杀,他懂得不少医理。
  这阙明红他不曾亲见,但他知道这是种并不多见蛛毒有着怎样剧烈的毒性——渗目既瞎。
  玉麒他……失明了!?
  他——再也看不到那双眼中闪烁的飞扬神采,那宠溺柔情,忠诚爱慕的眼神了!?
  59.抉择
  "玉麒……"
  颤抖的手触上樊玉麒的眼,褚炤易心痛的言语不能,然而后者此刻却满脸的宁静安详,他只说了一句:
  "臣……还活着……"
  樊玉麒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见到自己爱的人,他已经很知足了,唇边甚至还带着虚弱的微笑。
  天知道禇炤易在看到这抹仿佛随时都会凝结的笑容时内心有多痛,那一阵阵强烈到无法呼吸的痛苦简直让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吼出声。
  但他强忍着,强忍着不发作出来,因为玉麒为了他,为了大炤牺牲了太多太多,他此刻需要的不是毁灭和复仇,而是宽慰和希望。
  他忍下咆哮的冲动,强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揽着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说道:"玉麒,不用担心,朕寻遍天下名医都会让他们治好你!不管你什么样子,朕都不会丢下你,你是朕的人,玉麒,你是朕的人……朕绝不会放弃,现在,先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
  捧着樊玉麒的脸,在他的额头上,唇上印上几个深情的吻,禇炤易一挥手,点了他的睡穴,任他枕在他腿上安静睡去。
  【承蒙皇上不弃,只要您希望,臣玉麒,愿永伴您身侧……】
  这是樊玉麒在心中喃语,没来得及向禇炤易说明的话,但他脸上安心的笑却让禇炤易感觉到了他的回应。
  樊玉麒睡着之后,禇炤易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眉间渐渐染上一股浓烈杀气,本对两人关系存有疑问的萧宇见状识趣的没有选择在此时向男人提出疑问。
  毒百草迅速的查看着樊玉麒的伤势,很快便得出了结论,"麒将军所受之伤大多是皮外之伤,失血虽多,但性命无忧,可……"
  毒百草为樊玉麒把完脉象后面具下的脸不自觉的板了起来,一副有话却难言的踌躇模样。
  他这一顿登时又让褚炤易的心提了起来,"什么?"
  毒百草见褚炤易如此紧张,连忙解释说:"我虽能保证麒将军的外伤在我的调养下能够复原,可是……他的眼,还有他被化功散完全散去的内力……我却无能为力……"
  盯着褚炤易那凌厉的眼神说出这话,毒百草也觉得甚是艰难,褚炤易一听他的话立刻急了,"他的眼无法复原吗?以您的医术都不行?"
  内力他可以度给樊玉麒,对此他并不以为意,武功再修就是,但这眼睛却是大事,樊玉麒还如此年轻,他的余生难道就要在永无光明的黑暗中度过?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事。
  毒百草定定的看着急的满头汗的褚炤易,这个孩子他也算是从小看到大,虽然是高高在上的一代帝王,却礼贤下士对他这种江湖草莽从不小看,甚是礼遇。
  他会出谷,也是看在他忧国忧民的赤诚和他那种旺盛的帝王运势,认为他绝对能够成为造福天下的一代明君,才破例相助……
  孰料,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却终究难逃"情"字痴结。
  一个君,一个臣,这段孽情的未来会如何?如果没有甚高的觉悟,在一起也只会徒增痛苦而已……
  要解这阙明红的毒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只是他此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他医治好了樊玉麒……为了避免相同状况的出现……陷入狂热畸恋的褚炤易会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见毒百草没有回答,褚炤易似是看到了转机,催问道:"您有办法的是不是?毒先生,炤易祈求您,帮我这最后一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毫无条件的双手奉上!"
  看着褚炤易那渴切的眼神,毒百草有些混乱的思绪反倒渐渐清晰起来,他摘掉覆面的面具,绝尘的俊美容颜丝毫没有老去的痕迹,一双幽绿的眼直直的看着面前的人,思索半晌后脑中有了对应之策。
  "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东西,只需要你应允一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尽全力医治麒将军的眼睛,但不管治好治不好,我都会带他走,并且不让他再回来,如果你答应,我才会全力救治他,你若是不答应,那我毒百草可以提前告诉你,这天下之大,却再无可以治好他眼睛之人,你可以省去寻找天下名医的想法了。"
  毒百草这话说的决绝,旁人一听均是一惊,不解他提出此条件的缘由,褚炤易更是不解其意的呆愣当头。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这段时间我可以保证毒素不继续扩展,再迟,阙明红毒素渗入脑髓,就是再给十个毒百草,这毒也是解不开了……"
  并未将条件卡死,毒百草双眼与褚炤易的对视,能够很轻易的看出那双烈眸中存在的疑惑,但他不给他明确的提示,想他也曾为爱执着为爱疯狂过,那种狂热让他视听闭塞,看不到身边的所有事,他不够成熟,所以终以惨败收场。
  他不希望见到褚炤易有朝一日也会如此,所以,他要他提前思考,跳出狂热的恋火,旁观自己这段较之常人非同寻常的感情。
  ——如果要江山,做一代圣明贤君,就注定无爱无求,孑然一身,高处不胜寒,不必指望一个永远为你付出你却吝啬的不肯为对方付出的人为你排解一生的孤独,一生虽短,却终要一日日的过,感情虽炽,没有热源也总有失温的时候。
  ——如果要爱人,那就势必对你承担不起的的责任早早做出让步,能者居之,你只要一心一意守护自己的感情就好,爱情需要公平,而非单方面的牺牲和付出,要用一生精心守护。
  褚炤易面对毒百草提出的问题,一时有些茫茫然,心底甚至又再出现了曾经那种令他窒息的焦虑,他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可却知道此时的自己已是断不可能让樊玉麒离开自己身边了,他要他,因为他此生注定是他褚炤易的人!
  "皇上!快看,红烟!是红色的狼烟!!"就在众人相继沉默的空当,眼尖的肖青衣突然看到窗外不远处一缕红色狼烟升空而起。
  那是三位镇国将军率军死守凤鸣三处城门,发现南蛮帝及其皇室之人所发出的信号,听闻肖青衣的话褚炤易忙转头望去,看到那抹鲜艳的红,眼中瞬时闪过一抹狠戾。
  南蛮帝——落在他褚炤易手里他会亲手将他活剐了!
  他迅速的转回头,没有再看向毒百草,也没有继续思考那让他满心不解的奇怪条件,事情再多,终要一件一件的做。
  毒百草说能医治玉麒的眼,那就八九不离十能让玉麒重见光明,他一颗心暂时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则要他想通对方的条件才能安下心。
  而此时此刻他所需要做的——是毁灭与复仇!
  只有如此方才能熄灭他胸腔内的熊熊怒火。
  他也许是个贤君,也许很多事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秉持佛家思想容人所不能容,可是……所有事只要一牵扯到樊玉麒,他就无法再保持冷静淡定,他……戾气太重……以往他一心向佛可能会刻意压制,但是此刻……他决定放纵一把!
  低下头,又在樊玉麒的唇上轻轻覆上一吻,褚炤易将怀中人转交给毒百草,站起身时,脸上已再也找寻不到一丝暖意。
  "萧逸,找个僻静落脚处将玉麒带过去。毒先生,朕会仔细思考你开出的条件,但应允之前,还劳烦您好好医治玉麒的伤。"
  说完后竟向毒百草躬身一礼,然后便冷着脸头也不回的步出囚室。
  那边角已被鲜血染红的雪白披风无风自动,甩出一道凛冽的弧度。
  坐下龙马烁影如飞般撒蹄狂奔,待到他和双子护卫来到城东时,大炤兵士已与南蛮皇城禁卫军打得昏天暗地,血肉横飞,尸体遍地。
  禁卫军战力非常,训练有素,就连膳食都是另起炉灶,昨夜时间并不足够,萧逸率领的暗卫没能来得及到皇城内禁卫军的锅灶下蛰眠毒,因此这些人并未像守城军那样溃败,仍是顽固的负隅顽抗。
  褚炤易勒马站定在混战边缘,一双眼如鹰般扫视全场,然后视线自然而然的被不远处禁卫军牢牢包围守护的马车吸引了。
  他眼色一沉,眼中爆发出狠戾光华,没有提枪,而是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宝剑霜华琉璃,其霜白的剑身寒气四溢,剑锋锐利,薄的甚至有些透明,在其主人强大的杀气前产生共鸣一般嗡颤不已,继而发出一阵悦耳的清啸。
  清喝一声,褚炤易挥剑冲入乱战的战场之中,他们的大军此时尚未完全深入到东门这里,留守的只有徐苍破率领的两万兵马。
  南蛮禁卫军足有五万,此时几乎大都聚集在此处了,尽管局势对大炤有些不利,可增援兵力逐步汇聚过来,不到最后,胜败难说。
  褚炤易那一身标识性的雪白让所有大炤兵士士气大振,皇帝御驾亲征,且剑光过处,血光映天,其势无人可挡,以一敌百都不在话下,众将士越发神勇,甚至有了反扑势头。
  褚炤易一时无法靠近那走走停停的马车,总有前仆后继的禁卫军阻拦于他,他一时气恼,也不强行驱马穿透人墙,而是运气一提身形,脚踏马背一点跃起,踩着人头疾速掠过。
  那被几位南蛮将领牢牢护住的南蛮太子南鸿雁远远的就已瞧见了冲入杀阵的炤元帝,本以为不惧生死的禁卫军能阻他一时半刻,却没料到他竟弃马不坐,如同展翅的雪鹰一般,疾速朝这边奔来,视这层层护卫的南蛮兵将如无物。
  这份气势是南鸿雁这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因此在对视那双杀意弥漫的双眼时竟有了一丝的畏惧。
  褚炤易未奔到马车近前,已聚气凝神准备施展杀招,手中霜华琉璃清啸如鸟鸣,霞光如虹,当他落地时,一名急功近利的南蛮将军不知深浅的挥舞大刀砍向他。
  褚炤易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眉宇倒竖,轻盈点地一跃便闪开了那沉重的一劈,然后大喝一声猛挥手中宝剑,剑气如同一把无形的风之刃,一道霞光带起一片血光。
  剑气之霸道,竟直接将那人头颅生生削断,飞起一丈多高,手中的大刀也被拦腰斩断,人头落地半晌后那坐在马上的尸身才缓缓跌落。
  60.国统
  周围的人都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剑惊愣住了,就连那从来不知道怕为何物的血太子南鸿雁都被这素面修罗的狠绝惊出一身冷汗。
  他本来还心存一点与之较量的残念,但那点想法在对方以剑气就将人斩杀的一剑后消失殆尽,他深知自己的能力,因此略一思量便心生逃念,绝不能在此和他硬碰硬。
  于是南鸿雁大吼一声护驾,在更多的人围上来后便率先带领马车朝城门奔去,城门被打开后就一直有双方的人马在争夺,没能合上,此时倒是给了南鸿雁逃跑时机,他们仗着人多,用集中兵力突围的方式强行冲到门下。
  褚炤易被几十名禁卫纠缠不休,一时没能甩脱,等到他杀到周围无一敌人站立时,南鸿雁和那载着南蛮帝的马车已然通过了东门,徐苍破率兵在后面追击。
  看着阻隔在中间的诸多敌军,褚炤易脸色越发森冷,他右手持剑,左手双指扣在唇上吹了一记清脆的口哨。
  那龙马烁影听后疾速奔来,性子暴躁的它甚至在冲过来的途中踢飞了好几名身穿红色铠甲的南蛮禁卫军。
  来到褚炤易身侧后斜里一个转身,褚炤易默契十足的翻身上马,勒紧马缰夹紧马腹大喝一声,烁影知晓主人意图,以有力的后腿人立而起,前肢在空中蹬刨,长嘶不已。
  褚炤易骑坐马上稳如泰山,烁影嘶吼过后登时开足马力横冲出去,遇到闪避不及的人时要么直接撞飞,要么轻盈一跃跳过,就像生了双翅的飞马一般。
  也是因为禁卫军有一半护卫南蛮帝去了,烁影才能跑开,不然死在它铁蹄下的人定不在少数。
  到底是被称作龙马的宝马,追出城不到一里,已超过了率先追捕的徐苍破一行人,与南鸿雁率领的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五十丈内。
  南鸿雁见禇炤易穷追不舍,唇边溢出一抹诡笑,吩咐身边两名将军阻拦住炤元帝,要是能将之击杀,必当重赏封侯。
  尽管刚刚才见识了禇炤易那霸道的剑法,可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稍迟疑一瞬,两人便自禁军的层层护卫圈中策马而出。
  禇炤易早已料到会遇到阻截,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探手就要抽出霜华琉璃,但身后突然传来肖青衣的声音却让他动作一顿。
  "皇上,这两人就交给我们了!您千万不要放了那南蛮狗皇帝!"
  两人坐下也是少有的千里名驹,虽落下几个马身,但仍旧紧紧追随着褚炤易。
  大声呼喝之下双骑自禇炤易一左一右狂奔而过,挥剑便各自迎上自己的对手,禇炤易见状没丝毫犹豫的直接策马而过。
  南鸿雁本以为那两人怎么也能拖他一拖,可再一回头时,却见禇炤易距离他们反倒更近了,不远处那两个被他当做弃子的两个将军也分别被人斩下马。
  他心下不禁有些焦急,就在此时禇炤易从马身一侧拿起了自己那把合三人之力才能拉开的御龙弓,又拿出一根特制长箭。
  此箭横宽竖窄,由精铁打造,较之蛟龙弩的非常劲力,这名唤啸鸣矢的长箭是以凌厉的速度见长。
  禇炤易虽然不常上阵,挥枪不是他强项,但论及射箭就是樊玉麒都没有他的精准。
  他于马上颠簸,双腿紧紧夹住马身,搭箭弦上,双手拉开劲力非常的御龙弓,瞄准着于层层禁卫军护卫的南鸿雁。
  南鸿雁不是没瞧见他的动作,他也对对战之时,炤元帝那射伤父王百步穿杨的神勇一箭十分钦佩,可是他对自己的箭术向来自负的很,就连那铁狮樊玉麒还是被他的箭震慑而被生擒。
  他被誉为南蛮第一骑射手,虽然在逃亡途中,可见炤元帝拉弓,他竟也有了一较高下的冲动。
  他从背后取过自己的鸢尾弓和箭矢,于疾行的马上转过身来拉满弯弓。
  两人相隔三十丈左右,这个距离算不得很远,却也不近。
  马上很是颠簸,但两人捏着弓弦的手却是稳稳的没有丝毫抖动,他们在屏息间寻找着对方的空子,相较有太多人掩护的南鸿雁,身边两名护卫都被支开的禇炤易周围没有任何遮挡。
  率先瞄准好的是南鸿雁,他对准了禇炤易的心口,狞笑着射出着气势凌厉的一箭。
  禇炤易见到对方先行射出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双眼圆睁紧紧盯着人群中的南鸿雁,终于在对方双手放下的一瞬间看到一丝空隙,几乎在对方箭矢飞过大半距离时他松了紧紧捏弦的手。
  为了减少风带来的阻力,啸鸣矢尾端的尾端被镂空了几个小孔,每每发箭都会发出一种如破晓鸟鸣的尖锐哨音,速度越快,声音越尖越响。
  这一箭禇炤易凝聚了全身之力,因此啸鸣矢一发出,一阵刺破耳膜的尖锐哨音便如针一般刺进众人的耳朵。
  如神迹一般从南鸿雁发出的箭矢中间凌厉穿过,将其劈成两半,之后速度丝毫未减的穿过他人身形直奔南鸿雁后心!
  "呃!?"
  虽然南鸿雁在箭术方面自命不凡,但他从不曾见有人能用箭打落别人的箭,且把对方的箭从中削成半。
  他几乎是被这神乎其技的一箭惊得瞠目结舌,更是被穿过众人身体空隙直奔他而来的啸鸣矢吓的魂不附体。
  慌忙闪避,可却还是晚了半步,只听得噗的一声轻响,箭身直刺入体,恍若惊雷乍现瞬间而至。
  南鸿雁剧痛难当啊呀一声跌落下马,甚至差点被其身后的人马闪躲不及踏成肉泥。
  禁卫军见太子落马,一阵大乱,队伍顿时停止了行进。
  禇炤易并没有趁此机会直接追上,而是等待后方人马汇集。
  南鸿雁伤的很重,他们这一耽搁,紧随禇炤易之后的双子护卫和徐苍破率领的追兵也相继赶到。
  双方又再发生惨烈的打斗,陆续的更多的大炤援兵赶到,将南鸿雁众人团团围住,包围圈随着无情的厮杀,人越发减少而逐步缩小。
  直至剩余不到百人时炤元帝下令停止了这近乎单方面的屠杀,告知他们丢下武器做俘虏的话还可活命,否则立刻血溅五步。
  众人已经打斗多时,身心都已疲累,太子也已被重伤,望见周围全是敌军,顿时没了心思反抗,一人率先丢下武器后,就都相继弃械投降了。
  将这批人俘虏后,禇炤易下了马,踱步走到依靠着马车坐在地上的南鸿雁身前。
  他虽避过了要害,但那啸鸣矢还是穿透了男人的侧腹,鲜血流了一地,那张阴柔鬼魅的脸此时也苍白没有血色。
  禇炤易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令人把马车中的南蛮帝也赶下来。
  谁知从上面走出来的人确实穿着龙袍不错,可却是个尖嘴猴腮一脸猥琐之相的男人,他战战兢兢的跪倒在褚炤易面前一个劲的告饶,说自己可不是南蛮帝,只是个替身。
  禇炤易见过南蛮帝,那张脸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此时见了这人,英挺的眉宇顿时皱了起来。
  这时坐在地上的南鸿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他那得意的神情,瞬间,禇炤易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被他误导了。
  南鸿雁笑的张狂,可大笑牵动了腹部的伤口,没笑几声他便没了后劲,捂着伤口哆嗦不止,但还是逞强的瞪视着禇炤易。
  "呵呵,上当了吧,父王他根本没出城!皇宫内的寝宫地下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是在父王继承皇位前就已经存在的,那个该死的太监也不知道!哈哈哈,现在,父王应该已经在赶往朔月城的路上了!等我南蛮重整兵力,你们大炤就等着被血洗吧!"
  禇炤易听闻此事却并未太大反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男人。
  南鸿雁见他无动于衷,一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自在模样,心下不禁有些恼火,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猥亵一笑说道:
  "对了,那个你疼爱的铁狮将军怎么样了?估计是没死吧,不过眼瞎了以后也难再有什么作为了吧,唉,可惜啊,本来还想看看他一个男人是怎么在人身下承欢,只可惜那烈祀……"
  没等他说完,禇炤易一个抢步上前,屈膝蹲到了南鸿雁身侧,突来的动作不止南鸿雁一惊,徐苍破和双子护卫都是心下一紧。
  "急了?"
  双目中闪烁着诡异的兴奋,可是他并没有看到禇炤易的眼,而是被一阵猛烈的疼痛刺激的面目扭曲。
  禇炤易毫无预兆的将插在他后腰上的啸鸣矢一口气拔了出来,撕裂了皮肉,拉出一道血线,南鸿雁痛的啊的一声惨叫,伤口被撕裂许多,顿时血流更快,如此下去,他会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撑不下去。
  "你、你……"
  捂着伤口,南鸿雁满头大汗的死瞪着禇炤易,却见后者眼中闪烁着的森冷寒意,那种阴沉,竟也让他心底泛寒。
  "青衣,给他止血,用凝滞玉露抹好伤口……弄好了再捆上,顺便把他那张嘴堵严实了。"
  禇炤易如此吩咐着,被叫到名字的肖青衣却是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的皇帝师兄……
  就连南鸿雁都一时有些呆愣的看着他,不解他为何不立刻杀了他。
  直到禇炤易又补充了句,肖青衣才乐呵呵笑嘻嘻的跳下马,用上好的外伤药给南鸿雁包扎起来。
  褚炤易说的是:
  "他不可以死在这里,好好养着他,夺下凤鸣后,我要亲手一刀刀将他凌迟了!"
  周围一圈人听了,无不心惊不已,大炤律法中,凌迟是最为严酷的刑法,行刑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刀刀一片片的将人身上的肉割下,共一百二十刀,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施以此等极刑。
  褚炤易虽不像先帝炤和那样仁爱,但对此等惨无人道的酷刑也甚是不喜,每个被判凌迟之人都会得到他的亲自核查审批,此时他突然说出要将南鸿雁活剐了的话,自然让很多人意外。
  但双子护卫对南鸿雁却没有丝毫同情,在他们看过铁狮麒将军的伤势之后,如果换做他们,他们恐怕会更加疯狂的报复。
  将南鸿雁的嘴塞上,对上他惊恐的视线,肖青衣邪恶一笑拍拍他的脸颊侧过头对着他耳朵低声喃语:"南蛮太子爷,您就祈祷在行刑中能早点断气吧……"
  说完之后刚想起身,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喜滋滋的说了句:"哦,对了,刚才你说南蛮帝通过密道去往朔月城了是吗?呵呵,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呢,鸮可不止一人哦,那条密道我们皇上已经早就知道了,留在皇城内搜查的朱雀将军现在差不多应该已经抓到他了吧……"
  瞪着无邪的大眼,状似天真的思考着,手指还稚气的戳着自己的面颊一副琢磨什么的模样。假装不查南鸿雁在听到他的话后露出惊愕无比的表情。
  "啊,有了有了!"就在南鸿雁脑中呈现一片大混乱的当头,肖青衣眼尖的看到了正南方一道冲天而起的红色狼烟,他拍手道:"不愧是程将军!嘻嘻,这下,太子爷,你们爷俩可以做伴了……"
  丝毫不将南鸿雁那已经面无人色的模样放在眼里,肖青衣转身朝弟弟肖素衣走去,却见后者很不赞同的看着他。
  "师兄……唔,皇上都说过这件事是机密不准对别人说……"他责备着肖青衣的同时偷眼望向已经翻身上马的褚炤易,却见男人像是没听到似的连眼都没侧一下,似是并不当回事。
  既然他们已经抓住了南鸿雁,程天远那边也没落空,那这个禁令也算自动解除了。
  肖青衣没有素衣那么呆板,双手垫在脑后冲着对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种变态就应该从气焰上打击打击他,不然只是肉体折磨,太便宜他了。"说着,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翻身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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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短短不到一天功夫,凤鸣城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古都就被大炤完全占领,三天的攻城战共伤亡十五万,歼敌十二万,俘虏却达到了二十三万,甚至包括南蛮皇室一族和南蛮众臣。
  攻占凤鸣隔日,便相继有几位诸侯送来投诚书,表明愿臣服于大炤。
  位于南蛮最南端的南氏溟赢侯是南蛮帝的弟弟,不甘南蛮百年基业拱手送人,死不降服,却被其统辖境内的百姓起兵,加之其临近欧阳氏北定侯欲讨好大炤发兵相助,最终溟赢侯死在自己人的剑下,斩下的头颅被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凤鸣,随之付上的还有北定侯的投诚书。
  七日后,所有南蛮旧部归顺大炤,炤元帝统一南北,定此日为国庆日,年后迁都鸣凤,律法及国号一律沿袭大炤旧制,大赦天下,十年不征收国税,当年死罪者一律赦免,最得人心的一举则是给强行征收来的俘虏兵发放银两遣散回乡,不知有多少百姓跑到凤鸣城下为新帝祈福。
  之后炤元帝还相继颁发了多项赦免条令,准备年初设考选拔人才,待国家安定后将进行一次彻底的除垢换血……
  61.爱谁?
  整整十日,禇炤易忙于政事不得一刻空闲,不得不将回京一事延期搁置。
  娄映之来告诉他樊玉麒醒了的时候,忙的已开始有些浮躁的他心情才算稍稍好转了些,难得任性一次将所有事都暂且搁下,洗了把脸换了件衣裳朝寝宫东侧的偏殿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已隐下大半,但余霞满天,天际还铺着大片火红色的流云,从天边散来的金色光芒为凤鸣皇城高低错落的宫殿勾出闪着金边的轮廓,一片辉煌。
  南蛮皇城修葺的极为浩大奢华,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被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吞了去,攻占凤鸣后禇炤易甚至在皇帝寝宫地下的秘道中发现了一座藏宝库。
  虽然追回了南蛮帝带出的一部分,但更多却凌乱的堆放在库中,其中更是有近几十年大炤向南蛮纳贡的各种稀罕宝物,是南蛮这百余年欺压各族各国搜刮来的,少部分充了国库做了军饷,大部分却都被他藏到了这里,如同垃圾一般堆放。
  见此一幕禇炤易算是深刻体会了何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真正灭亡了南蛮的人并不是大炤,而是南蛮皇室之人!
  禇炤易走在这座奢华的皇城中,心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异常平静。
  皇城易主,前任主人都已经抓的抓、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除了守卫,偌大的宫殿中几乎见不到其他人。
  而就在前日,禇炤易列出南蛮帝和血太子南鸿雁祸国殃民的十大必死罪状,被斩了首,头颅就悬挂在西城门的城楼子上,其他南氏皇族则流放国外,终生不得踏入大炤国土一步。
  想起那两人临死前的惨状,禇炤易不禁蹙起了眉。
  最终他还是没能亲手行刑,几位不知晓他和玉麒关系的文武官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慰他,亡国之君不应劳他这个大炤国君亲自动手,会沾了亡国【晦气】,禇炤易虽有微词但碍于众人的一致劝阻,无奈之下最终还是顺了他们的意。
  可他还是坚持了亲自监刑,眼睁睁的看着行刑官每人割满一百二十刀才将他们头颅割下。
  禇炤易本来一直很反对重刑,可是观刑途中每每想到玉麒的伤……他就难以压制焚心的怒火!
  事后他曾听萧宇详细的叙述了那晚的事,那可怕的三个时辰不光是给玉麒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痛,更是严重折磨了他的心智。
  毒百草给他治疗伤口时他就在旁边看着,玉麒的背起初看起来并不算严重,可等过了一天后,那伤处才开始显露厉害,背上大片大片的乌青让人看了简直头皮发麻。
  毒百草在不同位置共割了四刀,才将那些都有些泛黑的瘀血放出,说是皮下的肌肉也受了很大损伤,内里一层几乎都被破坏,要不停的用生肌草药热敷,半年才可能完全康复。
  那黑血让禇炤易触目惊心,而除了鞭伤,玉麒身上还有两处箭伤,四处严重烙伤,以及七八道豹子利爪划出来的口子,再加上双手十指指甲被硬生掀掉留下的模糊伤口……
  一想到男人为他受的苦,禇炤易就觉得胸口抽痛的快要炸开,就是再在那两个禽兽身上割个千刀万刀都不解恨!
  毒百草整整替樊玉麒医治了一天一夜,才把他全身上下的所有伤处理包扎好,而当天夜里,樊玉麒就开始发起高烧,三个时辰的熬刑本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发起高烧后更是呓语不断,持久不退,他浑身颤抖不停,虚汗几乎打湿了被褥,睡的极不踏实。
  这些天禇炤易总共睡了不超过十个时辰,人也消瘦下来,可是还是没有玉麒瘦的厉害,男人的两颊明显的凹陷下去,身上也瘦了很多。
  禇炤易几乎一有时间就会到男人的床畔坐上几个时辰,看着男人日渐消瘦苍白憔悴的脸一边自责心疼,一边纠结于毒百草提出的那个条件……
  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儿时的单纯愿望,只是希望能够让大炤子民过上平安富庶的生活;想起父王在世时对他的赞赏、器重和期待,临终前嘱托自己要做一代明君;想起母妃那美丽而又慈爱的容颜,尽职尽责的为他挑选后妃的合适人选,以延续龙脉……
  他不停的想,想的脑子被那些人和事塞的满满的,头疼欲裂。
  他的责任心太重,因此即便他本人真的对这整日周旋埋身于各种政事间的状态感到厌烦,却始终无法狠心割舍。
  可是玉麒这边他又何尝能够割舍,他爱这个一心向他的男人,爱他的忠,恋他的温柔,疼他的牺牲,见过太多人性丑恶的一面,玉麒无保留的忠爱简直就是净化他心底戾气不可或缺的存在,他爱他,恋他,更加依赖他!
  对,就是依赖,他自认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没有弱点毫无破绽的冷静帝王,然而唯独在玉麒面前才会释放真正的自我,他依赖他毫无保留的忠诚,可以无所顾忌的向他宣泄自己灼热的情感!
  他有爱,有欲,以往惬意享受孤独,曾几何时那种孤独却成了啃噬内心的寂寞,在玉麒不在身边的时候将他蚕食殆尽……
  如果不让他动情,他有觉悟将自己绑在帝位上劳碌一生,只为天下苍生谋福,就算自己是孤家寡人又如何?
  可是要命的是他六根不净,竟恋上了自己的臣子,他有爱有欲了,不再是无欲无求无私的伟大炤元帝了……
  如果能够,他只愿做樊玉麒的禇炤易……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爱人……
  如何抉择,禇炤易再次陷入两难……
  已经到了房门前,禇炤易却无法迈动步子,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为了他而牺牲自己的玉麒,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但在痛苦纠结间他已渐渐明白为何毒先生要提出那样奇怪的要求——
  如果一切如常,玉麒可以完全恢复,之后呢?之后会怎样?
  之后南北统一,大炤迎来百年盛世,他在母妃的安排下立后诞下龙子,尽他身为【皇帝】应该尽的责任,但却让深爱自己的玉麒背叛家族,背叛爱他的家人,终生不娶留在他身侧,做那见不得光的【宠臣】……
  他真的可以这么做???
  对那个掏心挖肺恨不得把自己灵与肉全都贡献给自己的男人做那么残忍的事,他真的可以那么做?如果真那么做了,玉麒又可以忍受他几年?
  想到如果日后他们真的走上这条路,玉麒的感情被他如此糟蹋,甚至可能会被自己耗光他就觉胸口窒闷的喘不上气,浑身颤抖战栗。
  想到对方的感情终有一天会因为自己的不珍惜而消失他竟悲哀的什么都不想再理会了……他甚至觉得,失去对方,这世间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不是玉麒需要他,而是他——禇炤易,已经离不开名为樊玉麒的男人……
  "皇上!?您怎么……站在门口?"
  就在禇炤易呆愣在门前纠结着责任与情感问题陷入深度思考时,突来的声音硬生生将他的心智从那绝望的深渊拖拽出来,他猛的转过头。
  是恢复了女儿身,执意留下的琨朵,她正端着药膳瞪着大眼站在几步外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琨朵一脸疑惑的看着禇炤易,当与他的眼睛对视上时,他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着实让她心下一惊。
  男人脸上未来得及敛去的怅然若失,茫然失措的神色让她惊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禇炤易也是在出神一瞬便惊醒了,在对方先低下头前狼狈的别过了头。
  "朕……"
  他刚想说没什么想缓解一下自己的心绪,却突然听房内发出一阵好大的声响,伴随着的还有几声努力隐忍却还是压制不下的细微呻吟。
  禇炤易脸色一变,不再迟疑一把推开房门走进里屋,瞧见的却是樊玉麒跌下床,睁着涣散的双眼四处摸索着床柱想要站起身的模样,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被卷到了地上,脚下缠缠绊绊让他起身更是艰难,昔日作风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竟然连起身都如此艰难。
  看到那一幕,禇炤易只觉自己的心脏瞬间被人狠狠一把捏的死紧,简直疼的两眼发黑。
  眼见玉麒伸出缠着白布的手打滑,没能把住床柱,人又要跌倒,他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他抱进怀中。
  "唔!"
  浑身疼的猛一哆嗦,可是樊玉麒在嗅到那人身上独有的味道时,他选择隐忍,回抱。
  然而不等双手环住对方的腰身,他的唇已被对方霸道的掠夺了。
  烫热的舌似是有着无尽的情感要表达,顶开他的口便直接入侵进去,搅动着他的深深缠吻,吮吸舞动。
  一瞬间鼻息变得火热无比,尽管什么也看不到,可是此刻他还能活着体会被对方体温环绕的拥抱,樊玉麒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琨朵低垂着眼轻轻放下东西快速离去,走之前还细心的将门关好,不愿打扰到他们。
  温驯的环着对方的腰,伸出舌主动与那凌乱肆虐的舌纠缠,樊玉麒只觉那股并不陌生的情欲又被唤醒了……可是以他目前的状况,别说承欢,就是站立都很困难,因此在回应上,他又有了点迟疑……
  陷入激动情绪中的禇炤易没有注意到樊玉麒的心思,就刚刚那一瞬间,他崩溃了,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什么皇后,什么龙嗣,什么责任,什么天下!
  他一直压抑自己,催眠自己,逼迫自己,要做个优秀的帝王,要对得起臣子百姓,要对得起母妃父王的期望,他一直是为别人而活,可是谁为他而活?
  只有眼前这个傻将军,为他生为他死,愿为他而活,那他呢?
  他想自私一把!
  他——今后只愿为这个痴心忠爱于他的男人而活,为自己而活!!
  "玉麒……我的玉麒……"
  粘连的唇舌分开,呼着热息喃语着心爱之人的名字,他爱怜的亲吻对方的唇,鼻子,眼睛,在那双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眼上印下无数个轻柔的吻,然后又在他包着白布的额上亲吻数下。
  樊玉麒此时虽然没有猜透对方心中所想,可却从对方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声中深切的体会到对方的感情,他安静的站着,半靠在对方身上,身体虚弱的颤抖不止,但还是努力撑着身体低首回应对方。
  吻了许久,禇炤易的情绪才在对方顺从的安抚下渐渐恢复平静,他又低头厮磨了一下对方的唇,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扶着男人回到床上躺好。
  由于前身和后背都有伤口,怕玉麒不适,禇炤易早已下令将床褥换成了厚实柔软的鸟羽被褥,以减低身体体重对伤口的压迫。
  睡惯了硬板床的玉麒几乎是在醒来的时候就已察觉了身下的柔软,也是如此才会在听到那声"皇上"挣扎起身时狼狈的跌落床铺。
  禇炤易坐在床边,伸手轻抚着男人的脸,就这么不发一语的看着对方。
  樊玉麒看不见不能了解周围的状况,甚至除了对方的呼吸声也听不到其他响动,更摸不清对方纷乱的思绪,难免有些不安。
  虽然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凭着感觉努力的看向对方,搜索着记忆中那让他痴恋不已的俊逸脸庞。
  禇炤易从男人的表情看出他的不安,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微笑,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摸。
  樊玉麒的每根手指都缠着白布,伤口渐渐愈合,可是指甲的新生还要很久。
  手指无法触摸对方的脸,手掌却被对方牵到唇边爱怜亲吻,来自手心那种湿软的滑嫩刺激瞬间让樊玉麒脸上涌上血色,他呼吸一窒,削瘦却仍俊朗的脸上显现几分无措。
  禇炤易不是没感觉到他的紧张,可他实在爱极对方这双满是厚茧的粗糙大手,还是不发一语的吻着,舔着,珍视无比。
  静默的空间空气灼热的都快要燃烧起来,樊玉麒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麦色的脸颊不再那样苍白,显得非常有生气,但他映着禇炤易的脸的眼中却闪烁着几分不定。
  禇炤易能看出那是什么,虽然真的,真的很久没碰过对方了,可是他不会禽兽到在他伤痛未愈的时候要他,因此他最终放下对方的手,俯身到他耳边说了句:"我会要你,但不是现在,玉麒,等你伤好了,我会好好的爱你,现在你只需要静心养伤。"
  话落又爱怜的在对方唇上厮磨了会,偷眼望下,见樊玉麒神色已恢复自然,只是眉间还带有一丝虚弱疲态。
  "饿了吗?吃点东西吧。"
  摩挲着男人削瘦的面颊,禇炤易才想起琨朵送来的晚膳,当下站起身去拿琨朵送来的人参燕窝粥,亲自端来扶起他喂食。
  "臣……请让臣自己……"
  不等樊玉麒说出话来,一匙温度刚好的热粥已然送到了嘴边。
  脸一红,他迟疑了会才慢慢张开嘴。
  他本想说自己来,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双手怕是根本拿不了东西,只得顺着对方了。
  禇炤易一匙一匙将碗中的粥都给樊玉麒喂下,瓷碗很快见了底,"刚醒,先吃这些,等适应了,一会再吩咐御膳房做点别的。"
  将碗放到一旁,本想扶着樊玉麒躺下,可他却看到对方唇边沾了一点粥末,男人粗线条的伸出舌下意识的舔了舔,却够不到。
  看着那已恢复血色的唇和鲜红的舌,禇炤易似受了蛊惑一般将对方抬起欲擦拭的手腕捉住,自发的凑上前去,以舌尖拭去那粥末卷入口后,又缠绵万分的吻上那唇。
  突然又被堵住嘴,樊玉麒有些惊愣,可似乎已渐渐习惯了男人这随性而来的偷袭,他感受着唇瓣厮磨的麻痒感受,下意识的合上略微颤抖的眼睫,抬手环过禇炤易的身躯,主动伸出舌与对方缠吻。
  半晌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禇炤易望着这个让自己爱惨了的男人,能够这样搂着他,吻着他,他觉得异常满足,也觉得只有爱着对方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先前复杂纠结的情绪在这时已完全散去,他搂着对方,将头枕在男人的肩头低声喃语。
  "玉麒,你……爱的是炤元帝还是禇炤易?"
  听闻这个问题,樊玉麒浑身猛的一震。
  【玉麒,你是担忧大炤国的国君炤元帝,还是担心于我褚炤易?】
  脑中突然闪现一个片段,那是南征前,他以为禇炤易被刺客刺伤而匆忙回宫时,在那硕大的龙床上,男人丢出了这个问题,但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对方对自己有特别的感情,可是现在呢?
  他已能够分清二者的区别,也几乎是立刻猜到了男人没有说出口的意图。
  "皇上……您……"
  他惶恐不安的看向对方,可是黑暗成了唯一的阻碍,他无法看到男人此刻的表情,但他为对方隐隐动了的念头而心惊不已。
  可不等他反问出口,禇炤易却先一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脸埋在樊玉麒颈窝处呼吸着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什么也别说,就告诉我,你爱的,是炤元帝?还是禇炤易。"然后又放开了手,静待回音。
  固执如他,樊玉麒深知对方若是动了念头,任何人都无法左右他的决定,一时间,他思绪混乱如麻。
  禇炤易也不急,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静静的抱着他,像是想就这么一直抱着直到老死。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这个始终让他无法拒绝的男人,悠悠叹息了声,他哑着声说道:"我爱你,炤易,我爱的是你……"
  他爱的是那个曾在箭雨中替他挡了一箭,气质凛冽的让他移不开眼的少年,他爱慕他,是因为他是禇炤易,而非炤元帝,就像他本来不爱男人,但因为是禇炤易,所以他爱了,恋了,痴了……
  禇炤易微微一笑,单纯的感动和满足,他抬起头复又吻上那吐出如此让他欣喜字眼的唇,辗转吮吻间如叹息一般喃喃一句:
  "我也是,玉麒,我爱的始终只有你……"
  62.安排
  静静的站在门外,背着药箱的毒百草脸上露出个有些复杂的苦涩笑容。
  已经决定了吗?果然是这样啊,不过这样……也好,曾经的他就是因为犹犹豫豫,魄力不够才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投向他人怀抱,炤易不是他,果然非常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
  看来,他也该准备准备了……时隔十八年,再次回到那个缺少人情味的绝情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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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半月过去,禇炤易总算将大部分的交接事宜办妥,各部兵权也相继整合,但一有时间,他就将自己关在偏殿的书房中,做些什么,却无人知晓。
  是夜,给樊玉麒换完药后禇炤易在书房内召见了两人,暗卫萧逸和娄映之,他平静的交代了两人一些事,可说完后两人却是满脸愕然的看着他。
  虽然他们都知道皇上对麒将军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可是,皇上竟然为了对方做到这种地步……
  "你们的回答呢,这件事朕找不到比你们更合适的。"禇炤易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两人催促着,尽管毒百草给了他三个月的考虑时间,但他还是希望能早一天让玉麒复明。
  萧逸和娄映之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一抹明显的震惊和不解,两人首次没有立刻领命,而是沉默迟疑着。
  最终萧逸抬起头,刚毅的侧脸难掩复杂神色,他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开了口:"皇上,您……难道真的要……"
  犹豫了半晌,那个词他也没能说出口,萧逸不敢想,要是真的按照对方说的做了,朝廷会不会大乱。
  "……朕知道你们可能不会理解,可朕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办法了……朕知道这样的做法是逃避责任,但如果为了责任要委屈他一生的话,朕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朕宁可负了天下,也不愿负了他……"
  透过窗子看向窗外,黑漆的夜就如同一张密实的大网将他罩住,他不挣扎,可是网子却渐渐收紧,让他举步维艰,窒息难喘。
  他很难想象大睁双眼眼前却始终是一片黑暗的那种感觉,那将是怎样一种孤寂绝望,虽然玉麒自醒来后一直没有询问自己的伤势,可是有时他偷眼望他时,他的脸上时常会露出一种茫然,仿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半残了的自己,那种神情,让禇炤易心痛难忍。
  于是他决定了,要暂时放下那些责任,绝情也好,逃避也罢,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对方发自内心的快乐,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他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他那复杂的神情萧逸和娄映之都看的真切,两人没有撕心裂肺的爱过,所以不懂这种感情,可他们却从眼前这个什么事都打不垮压不倒的帝王脸上看到了痛苦的神色。
  想来,男人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比他们更加纠结、痛苦和无奈。
  低下头,无奈叹息了声,萧逸知道,对方心意已决,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想通后,他单膝跪下,"臣愿听从皇上的一切安排。"娄映之见状也随之跪下。
  禇炤易看着他们二人,短暂沉默了一瞬,之后从桌案之上拿过两封书信。
  "你们派两人将信送回京城,一封交给……另一封交给……"
  将所有的事情都吩咐给了两人,直到两人完全应下,看着这两个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优秀暗卫,禇炤易最后叮嘱了句:"朕一走,熙王私下定会叫你们追查朕的下落,告诉他,等待事情办妥,朕会主动联络于他,叫他就不要把心思浪费在寻人上了。"
  萧逸应了一声是,禇炤易再无别的吩咐,当即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但萧逸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在娄映之先行离去之后,叹息一般向禇炤易喃语了声:"……请您保重。"之后才隐匿起身形奔入茫茫夜色之中。
  书房中只剩下禇炤易一人,他无声站了半晌才踱步到桌案前,坐下后伸手拿过案头的一个紫檀木匣,这盒子内的东西自他继位后便一直跟随着他,但再过一个月就要换人了。
  十三,你会怪皇兄这样不辞而别吗?还是会调侃皇兄说着"果然不出你所料"?为他袖手天下,以前的我可从来不敢想呢……
  二哥,虽然炆琪还小,但相信他在十三的教导下能够成为比我更好的君主,他继承了你的优秀血统,还有着一身铮铮傲骨,十年后,定是一位极为出色的掌权者……
  靠在椅背上,禇炤易慢慢打开了盒子,里面锦缎之上陈列的,赫然是一尊雕龙玉玺和一对龙虎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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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炤元七年冬,南征结束,南北大一统后迎来的第一个新年,然而在新年刚过之际,边关却传来噩耗,春初凤鸣城内爆发疫情,炤元帝染疾,经御医救治无果不治身亡,年仅二十五。同一时间,大炤护国将军铁狮樊玉麒也因南征一战伤势过重烙下病根,因悲伤过度而暴毙。
  两个被大炤国内奉为神明的人物突然离世,此消息一经传开,本沉浸在丰收和平年的大炤百姓顿时炸了庙,震惊不已,可是惊恐之余不免怀疑传闻的真实性,但消息却是从朝廷内部散出来的,说是前日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的,朝廷内部已经得到确切消息。
  迁都一事要到春末,因此炤元帝的遗体还必须运送回京,八百里加急到京时,发自凤鸣的灵车已经开始往京城行进。
  直到七日后护送灵车的军队入京,大炤百姓看到那马车上的白帆白灵,才真的相信了这炤元帝是真的驾崩了,也一个个都傻了眼,无不哭丧着脸,不敢相信半年前才送走了那身着白甲威风凛凛的年轻帝王,却在攻下南蛮,南北一统的此时迎来了两具冰冷的棺椁。
  百姓夹道送着灵车入了皇城的门,却在城门关闭后齐聚城墙之下,直到一日后,皇榜张贴出告示,炤元帝崩,国丧三日,炤元帝生前留下的遗诏,皇位由质子褚炤臻之子,年仅九岁的褚炆琪继承,在其未成人之前,朝中一切皆由梁熙王全权处理,摄政直至小皇帝可自行执政。
  三日后举行国葬,同时举行的葬礼还有铁狮将军,因他南征功劳甚高,追封定国侯,世袭侯位,被特许葬于元墓冢西侧墓穴,誓死守护帝王冢,君臣同墓,以颂扬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的无畏战魂。
  而在百姓间,流传起这样一个传说,炤元帝为真龙转世,铁狮将军为斗星下凡,他们为了使大炤百姓脱离苦海,一统南北而转生到褚氏皇族和武将世家的樊家,如今尘缘已了,他们已回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虽然这一说法太过玄神失去了真实性,但这却是百姓心中的期盼,他们宁可这样相信着。
  国丧后迎来新帝登基,摄政王辅佐新帝炆景帝登基帝位,年号为炆景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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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登基大典过后的当晚,已经安静下来的元墓冢空寂的墓穴内突然闪过两道黑影。
  黑影来到墓冢前打开了秘藏的石门,沿着密道直入进去,一路避开了所有机关,畅通无阻,仿佛是很熟悉墓穴构造的人。
  黑影进入主墓后停在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椁前,其中一道黑影点燃了墓墙上的蛟鱼灯,幽暗的室内顿时一片光明。
  站在棺椁前的人一身紫色华服,乌黑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背后,面颊塞雪一般白皙,五官精致唯美的如同画中走出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已成为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的梁熙王,也就是炤元帝的十三皇弟——褚炤熙。
  另一人则是与他形影不离的暗卫玄夜,他站在棺椁前,手指了指棺木,玄夜会意,走上前去将沉重的棺盖打开,逐渐露出炤元帝身着龙袍的尸身,昏黄的火光中映着的那张熟悉的脸格外的青白,细看上面还有许多朱砂一般的红点。
  如果不是早就收到过皇兄的信函,他怕是也无法分辨这张脸的真假,由于事发突然加之死因是带有烈性传染的天花,谁人都不敢细看尸身,也就没能看出真相。
  褚炤熙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瓶,递给一旁的玄夜,男人接过后来到尸身前,将之扶起,然后将瓶口对准男人鼻下,尽管处于假死状态的人呼吸已经极为微弱了,但一点点的吸入后,僵硬的身躯竟渐渐软化了下来。
  足足用了一刻时间,瓷瓶中的药液挥发殆尽,这人才起死回生般恢复了寻常呼吸,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梁熙王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男人欲起身,却被身后的玄夜压制住了。
  "你身体僵化还没有完全解开,先不要急着起身。"
  褚炤熙懒懒的开口,话音刚落男人便感觉到一股热息传入体内,涌入四肢百骸。
  覆着面的玄夜盘腿坐在男人身后,将自己的真气一点点度给对方,两刻后男人才感觉自己沉重的身躯开始轻盈起来,身体也逐渐回暖。
  平气收息,男人不用他人搀扶自己站起了身,但刚一站好又立刻单膝跪地,喊了声:"暗卫萧逸拜见熙王。"
  63.终章
  褚炤熙愣着看了他半晌,透过这张极为相似的脸想着那个人,那个偷偷在心中……恋慕了那么多年的人……就这么干脆的走了……
  一个月多前他突然收到了褚炤易写给他的一封书信,里面详尽的向他说明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对方也将为何要这样做的理由告诉了他……
  为了心爱的人,甘愿做那平凡百姓,袖手天下。
  竟然被他一句戏言说中,这叫他真是哭笑不得。对方真的这么做了,他并非无丝毫怨言,心中也产生了心痛的疑惑,难道他和荷妃加起来都没有那个将军重要。
  可要是设身处地为对方想想,如果换成他是皇兄,面对心爱之人为自己做到那种程度,怕是他连这种安排都不会做,而是任性的直接放手,然后消失。
  做出这样的决定,皇兄定也是受了一番煎熬吧,国葬前夜他从其他暗卫手中接过整整十卷书卷,关于大炤未来走向,现今存在的问题,以及百余条对应良策。
  他就知道,他的好皇兄……还是放不下国家放不下百姓,在书信中他反复叮嘱要他照顾好荷妃娘娘,尽管已经撒手,他心中放不下的还是太多太多。
  这样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怨?
  【十三,请不要怪皇兄不辞而别,皇兄只是在比较之后,更加无法放弃那个人……】
  能让皇兄如此爱恋的人,他还真是羡慕啊……
  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褚炤熙转过身随手一挥说道:"起来吧……皇兄他,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萧逸站起身,但头始终低垂着,他想起炤元帝曾经交代他的话,"他要臣传达,希望您不要派人寻找他们的下落,待事情处理好,他自会主动与您联络。"
  不找?
  褚炤熙嘴边逸出一抹轻笑,果然是知他甚深的皇兄。
  既然他如此说了,好,那他就按照皇兄的希望不寻找他们。
  ——摄政王吗?皇兄,十三定然不负你的嘱托!会教好小皇帝,治理好天下。
  只是,到那时,再相见,希望那时你还会唤我一声——十三
  我只是你的十三弟……
  在此之前,我绝不会派人寻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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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下的崇山峻岭间,一辆马车停在林间,两匹马一黑一白,惬意的低头吃着草,不远处的空地已燃起一堆篝火,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往火中加着柴。
  天色微微暗下来时,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从另一侧的林中走出,他背着弓箭,手中拿着两只灰色野兔,走到看火的男子身旁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没能看到心系的那人,当下四下张望。
  "他去河边汲水了,说想顺便静一静。"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被打扰,白衣男子听闻这话后,无奈的蹙起眉,一脸复杂的望向溪流的方向。
  抬眼看了男人一眼,见到对方矛盾的神情,青衫男子暗自叹息,随后一撇嘴清咳了两声说道:
  "这野兔得把皮扒了,内脏去除洗净才能烤,你去弄吧,我去车上拿点膜来烤。"
  说着,将手中用来戳火炭的木棍丢入火堆中朝马车走去,错身而过时,他瞧见对方愕然的拎起手中的兔子,呆了呆,之后面上一松,将弓箭扔到一旁疾速飞奔而去。
  青衫男子唇角勾起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
  来到河边,不等走到近前,那呆坐在大石上的男人就已经察觉了。
  这熟悉的脚步声,在失去光明的这两个多月,他已经牢牢的印刻在脑中。
  他们已经离开凤鸣城快一个月了,由于途中遇上过几次大雨,耽搁了行程,这几日一直赶路才错过了落脚处。
  他没有回头,那人走到他身侧,在溪边蹲下身,将手中的野兔收拾干净。
  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但很快就被山风吹淡、吹散,就像一个月前他被对方带出,得知真相后的惊异,在这近一个月的无声抗议中已残存不了多少。
  他能怎样,他对他的做法不能完全苟同,但无可否认,当知道男人为了自己而抛弃一切时,他心底的自责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那感动的。
  他总是说他傻,难道为了一个残废的人而抛弃帝位的他就聪明了吗?
  明明应该及时劝阻他,在他察觉出他的异状时……
  可是他却没有说,甚至在事发之后他没有劝他挽回,因为他……也十分希望对方能留在自己身边,为这样的自己,为这个自私的不顾天下的自己,他只能以无声来惩罚自己的自私,他并非不能原谅褚炤易,他无法原谅的其实只是自己……
  可是面对对方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洗净手,褚炤易蹲在那里抬头看着依旧坐在大石上的男子,这两个月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还未复明的眼睛和已经失去的内力。
  背上的肌肉开始渐渐复原,皮退了一层又一层,腹上的烙伤也都结了痂快要脱落,手上的指甲也长出了一半……一切都要复原了,可对方却始终不能原谅他。
  不能原谅他为他一人而抛弃天下。
  褚炤易矛盾的看着这个让自己爱到心痛的男人,自从他醒来后知道他所做的事后,他就以无声来惩罚他的妄为。
  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也一直没有求得他的原谅,可是一个月了……他说出的话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明明就在身边,可却找不回以往灵肉相融的契合,他开始害怕……
  害怕自己会对明明不后悔的选择而产生后悔的情绪。
  "玉麒……毒先生说再有十日就能到地方了,到时候就会有人帮你医治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复明后……想要回朝继续为官,我想我还有办法……"
  "皇上!"
  虽然看似在发呆,但樊玉麒却一直凝神聆听着对方的话,听到褚炤易这么说,他不仅愕然的瞪大了双眼。
  虽然目中融不进物,但被对方用愠怒的表情看着,褚炤易也觉心口窒闷万分,近一个月的漠视让他突来怒火,倏的站起,皱紧眉头低吼出声。
  "我已经不是皇上了!你要我怎样?你说你要我怎样?我只是想爱你,只是想珍惜你,难道这样都错了吗?玉麒……我也是人,我不是神!我也渴望有个理解我爱我的人相伴,为此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是不是你已开始讨厌我这个放弃天下的皇帝?不是炤元帝,只是褚炤易是不是就不配得到你的爱……我也很痛苦……我……唔!"
  胸口痛的纠结刺痛,那颗心简直就要生生从中裂开两半,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的双手甚至无法抑制的攥成了拳,青筋暴起,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抖。
  面对这已然陷入狂乱的男人,樊玉麒不知道该怎么止住对方的话,终于无法忍耐突然站起扑向对方,抬起男人的头便印下一吻。
  但目不能视使得他没能估量好位置,虽然吻上了对方的唇,却被牙齿磕破了唇间,鼻子也撞的生疼。
  只是一瞬的亲吻两人便各自捂着鼻子低下头来,脑仁一阵僵痛。
  揉着鼻子半晌后,两人胸口那莫名的火气已消了大半,褚炤易抬头时看见樊玉麒一脸尴尬的捂着鼻子,在看到对方指间溢出的血液后,终于无法忍耐扑哧一声大笑出声。
  这笑声一起就再也停不下来,褚炤易简直想要把过往二十多年没大笑过的总和都笑出来一般,眼角甚至都开始泛红湿润。
  樊玉麒放下了手,就这么呆呆望向对方,看不见,耳朵却出奇的灵,从那笑声他能听出男人压抑的苦涩,他心一痛,想也不想就这么直接走上前去,一把将对方抱进怀中。
  笑声戛然而止,褚炤易僵了僵,之后突然反手一把狠狠抱住对方,捏着对方背后衣衫的双手隐隐带着颤抖,却是执意抓紧,死死的抓着,生怕一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怕一无所有,却惟独怕失去他。
  没有说什么话,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直到怀中的人身体不再颤抖,樊玉麒才在对方耳边轻声喃语了句:"我不是不原谅你,我只是不能原谅让你狠心这么做的自己,我爱的是你,炤易,我爱的是你……不要推开我……我发过誓……这一生都是你的人,不论生死……"
  本来停止的颤抖,在对方说出这一番话后又抑制不住,褚炤易将头埋进对方颈窝,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对方。
  当他们拿着洗好的兔肉回来时,坐在火堆旁的毒百草不冷不淡的瞥了一眼神色明显缓和下来的两人。
  看样子,结症算是解了,可是……
  "饿死我了……!我以为你们想独占兔肉让我一个人啃膜呢……"
  接过串好的兔肉时,毒百草随口调侃了两人一句,然后很顺利看到两人默契十足的迅速别过头去,脸颊相继泛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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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两年后
  凤鸣城郊的官道上,在踢踏的声响中,一黑一白两骑由远及近驰来,在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后,其中一人清喝一声勒停了马。
  "就这么回去……他们,会不会吓到啊……"
  身着黑红色长衫男人神色间多了一抹踌躇,但随后停下的白马上的白衣男子闻言却只是无奈摇头一笑。
  "你不是都期待了很久了?怎么,此时反倒近乡情怯了?"虽然凤鸣城并非他们真正的【家乡】,但一年前,大炤就已迁都凤鸣,文臣武将自然也都一并将府邸迁到了凤鸣,其中也包括有名的大炤名将世家,樊家。
  "走吧,我不是说过,之前我曾写了一封实情的书信交给了你的胞妹,至少她见到活着的你不会感到意外,倒是……既然决定回来探视他们,就要将之前逃避的责任再一次背负起来……你,准备好了吗?"
  白衣男子笑脸盈盈的看着对方,却见对方神色一凛,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沉默半晌后突然转头冲他一笑轻松说道:"有你在身边的话,就是再挨顿爹的鞭子我也不怕……"
  男人的眼定定的望着他,充满了温情与爱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