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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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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紫玉》作者:睿纤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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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天黑后在他们周围发生的事,再一次证明了明峰的担忧是多么的正确。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庄,从村头到村尾总共只有几十户人家,清毅借住在其间一户人家,午夜时分,屋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其间清晰地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婴孩的哭声。
明峰第一时间就醒了,提剑在手,贴近了窗边,紧接着清毅也醒了,点上灯看了明峰一眼,刚想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清风少侠……"
这个声音为什么听起这么耳熟?还不等清毅明白,那声音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能听到,也许你有兴趣来和我做笔交易。"
明峰悄悄地将窗叶拉开一条缝,快速向外扫了一眼,立刻又合上窗叶,神色凝重地皱紧了眉。
清毅用力扯着他的衣袖,无声地用眼神询问着,明峰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清毅也学着他轻轻拉开一线窗叶,院子里,围聚着不少青衣人,为首一人一身白衣,悠闲地打着扇子,火把的光线下,清毅看到了地上跪了三个人,一老人一对年轻的夫妻,那年轻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二岁左右的婴孩。
清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一家四口。
"郑远平?"清毅不敢相信的自言自语道。
"你认识他?"明峰疑惑地问道。
"一面之缘,京城的鼎福楼是他开的,他是那里的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
明峰正要开口,院子里又传来郑远平的声音:"明峰!你听着,我数十声,你若再不出来,我先杀了这个老头,他们的生死就由你决定了。"
"明峰……"清毅有些慌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时间向你解释。"明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蓝布包,不等清毅反应,取出一块硬硬的东西直接塞进他的衣襟里,"我带走一块,剩下的一块你保护好,十五天后在庄原城,你找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去找你,你只能呆两天,两天后如果你没有见到我,就要把这个交给皇上。"
"什么东西?"
"这是他们想要的,这其中的一块墨玉是我从皇宫里偷出来的,我很抱歉当时必须这么做,但是现在我不能将它们交出去。这里面,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记住!"明峰一把勾过清毅的脖子,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什么……"清毅话还没讲完,便见明峰握紧了流光剑,转身打开了房门。
清毅躲在窗下能听到院子里的对话。
"你想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先放了他们!"
郑远平冷哼一声道:"我要用人换物!一个人换一块墨玉。"
"他们是无辜的,你若想要墨玉,那就一对一来和我决一死战,你赢了,墨玉就是你的!"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我怎么知道墨玉是不是在你身上?"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吗?你想拿到,先过我这一关!"
随着话音落,屋外传来一阵激烈的利器交拼声。
子澄和满月这时候也醒了,缩在清毅身边不敢有动作,屋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喊道:"主上,他逃了!"
"追!若抓不到他,你们都别想活着回来!"
清毅紧张地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慢慢从窗边退开,立在屋中,心跳如鼓地听着屋外的动静。
片刻后,院子里的骚动才渐渐平息,黑暗再一次笼罩在四周,满月抓着清毅的衣服不停地在抖索,清毅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
房门突然被人开启,"吱呀"一声响,清毅整个人一下子绷紧,月光微弱的光线下,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
"什么人?"
那黑影轻声一冷笑,"叶公子,好久不见呀。"
"郑远平?"这个声音化成灰都不会听错。
"想不到叶公子还记得我?真是荣幸呀。"
"你想干什么?"清毅将两孩子移到身后,沉声问道。
"我就是想来看望一下叶公子,怎么,你不欢迎?"
"我跟你没什么交情,不劳你来看望我。"
"嚓"一声,火掂被点燃,屋子里突然亮起一团光,桌上的油灯被郑远平点上,吹灭了手上的火掂,郑远平挑着嘴角,斜睨着清毅,"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你我怎么会没有交情呢?"说着,背着光慢慢走近清毅,那身后朦胧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表情。
清毅小小的向后退了半步,却不想郑远平走近前,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额。清毅不由得一惊,"你干什么?"说着,别过头错开他的手。
郑远平暧昧的一笑,"你真的不记得了?"盯着清毅紧张慌乱的样子,郑远平突然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唤了一声:"那日在鼎福楼,你我的约定,你真的忘了?清翼……"
清毅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瞬间全身冰凉,嘴唇惨白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郑远平轻声笑着,"我为什么会不知道,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呀。"
清毅立刻明白了,他!一定是他!强按下心头的慌乱,清毅平静地说道:"你大可将那些话都忘掉!"
郑远平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当然不会忘掉,一诺千金呀。所以,我现在要履行诺言。"一边说着,一边极其放肆地摸着清毅的腰。
"你到底想干什么?"
郑远平逼近他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你说过,再见到你时,如果你拒绝我提出的要求……"郑远平原本戏谑的嘴角突然沉了下来,阴冷了表情,"那就杀了你!"话音还未落,手指突然抓住了清毅的咽喉。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还不等郑远平用力,黑暗中突然飞来一道暗哑的光,笔直射向他的手腕,郑远平急忙收手、一个侧身躲开了这次暗袭,开口厉声问道:"什么人?"话音未落,黑暗中又飞来两道暗光,一道直打他的咽喉,一道射向他的胸口,郑远平转身挥剑,斩断了两枚暗器。
"什么人!出来!"
清毅也被这样的变故吓住了,怔怔地呆在屋子中央,郑远平的话音刚落,屋子里突然多出了几个黑影,还不等清毅看明白,就见他们一起冲向郑远平,三对一?四对一?清毅只觉得眼前的影像一片混乱,黑白混杂,根本看不清这些黑影的动作。
很快郑远平疲于应战,闪出一招虚式,转身飞出了窗口,"清翼,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话音也随之飘远。
那些黑影?是来保护自己的?
曲黎……
清毅心里荡起一丝暖暖的热流,想起他漂亮的桃花眼,不自觉的挑起了嘴角,那家伙呀……
一场惊悚的变故之后,清毅摸着脸颊感觉神魂未定,步出房间时,看到院子的一角缩着几个人影。
走上前,那一对年轻夫妻怀抱着已经熟睡的婴孩,脸色苍白地靠在一起,身边那位老人抬起混浊无神的眼睛看了清毅一眼,随即又垂下头。
清毅上前想扶起他们,但是那手刚刚触碰到他们的衣服,那几人好似触电一般,猛地向后躲了躲,清毅僵硬了动作,慢慢放下手,紧接着从怀里摸出所有的碎银放在地上,"我们立刻就走,实在抱歉。"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收拾了东西领着满月子澄深夜离开了那户人家。
慢慢地行走在深夜的旷野,微弱的月光好似给大地撒下一层白霜,初冬的夜晚寒气逼人,子澄赶着马车不停地打着寒颤,清毅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子澄,就停在这里吧,"一边说着,一边将睡着的满月挪开一点点,"进来先睡会儿,等天亮后我们再走。"
子澄乖巧地点点头,抖抖索索的钻进了马车,缩在了清毅怀里,清毅捂着他冰凉的小手搓了搓,然后将裘衣裹住他,"睡吧……"
一左一右,两个孩子很快又睡着了,清毅靠在马车边,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夜空,心里乱糟糟的,有一大堆的东西塞在脑袋里,让人根本无法理清。但是很快,清毅觉得眼皮在打架,片刻后,昏昏沉沉地不知事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清毅便醒了,掀起车帘发现马车漫无目的地走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迷路了?
两个孩子还在熟睡中,清毅起身将裘衣盖在他们身上,然后走出马车,站在一片空地上抬头看着天边渐渐微红的地平线,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取出那块硬物借着晨曦的仔细端详,一块黑乎乎的石头。
这个东西,如此奇怪的花纹,眼熟……眼熟……
哈!!就是它!
清毅怔在原地呆了半晌,原来是他?!紧接着脑海里闪现出那一夜初次见到明峰的情景,没错就是他,怪不得那时候觉得他很面熟。
回想起明峰昨夜分别时对他交待的话,清毅感觉头很疼。
自己的事都没整明白,无端地又惹上了这样的大麻烦,果然,人不能贪小便宜呀。
第八十六章:白痴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清毅比约定的日子提前了一天来到了庄原城。
关于那块墨玉,即使是满月和子澄,清毅都只字未提,在庄原城三天,除了行医看病,清毅几乎没有空闲去思考这件事。
最后一天的期限到了,清毅站在窗边看着天色渐渐昏黑,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遵守与明峰的约定——再次返回玉梁城,自己的事还没有眉目,清毅有些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这世上唯一有可能帮得上忙的,就是萧阎医,但也有可能回到平阳城后,面对自己这种特殊症状,萧阎医也束手无策。
如果真是那样……清毅不敢往下想。
终归要试一次才知道结果。
这一夜清毅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不断闪过极怪异的图像,就好象一部黑白无声电影一样,图像不停地闪动闪动……睡梦中有一团黑黑的东西突然扑向自己,清毅猛地惊醒,但是立刻感觉到嘴上被什么东西捂住,一个激灵,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身上俯着一个黑影,那捂住嘴的手指很有力,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别出声……"黑影虚弱地说道。
清毅猛地拉下那手,"明峰?"
"是我~~"那黑影坐了起来,却佝偻着身子,微微喘着气,"你有止血伤药吗?"
"有!"清毅翻身而起,摸到桌边点上了油灯,端起它走近床边,微弱的光线下,当他看清楚明峰的样子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啦!"
明峰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肩上,手臂,胸口都能看到明显的血痕,清毅二话不说,扶着他躺下,从药箱里取出布条和止血药,"你伤得很重。"
"那不是我的血。"
"那你伤在哪里?"
"皮外伤并不严重,"明峰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只是毒伤未痊愈,又疲于逃命,真气消耗的厉害,再加上……"明峰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我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话还没说完,便已经沉沉睡去了。
清毅手里还拿着装着伤药的小瓷瓶,看着明峰憔悴不堪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究竟在保护什么,值得你这么拼命?就为了那块黑乎乎的石头?
想着想着,清毅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家伙逃亡了半个月,两天没合眼,就为了半夜三更占着我的床睡觉?他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睡着的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吗?他就这么放心?
清毅无奈地摇摇头,替他解开衣襟检查着身上的伤势。确实,明峰的皮外伤都不严重,清毅小心地将伤口清理消毒后,简单的用布条包扎起来,然后看着他睡得很沉,拿起被子替他盖上,起身放下帐帘,走到桌边坐下,寻思着这一晚自己要如何打发。
晨更刚敲过,子澄就睡了,推开清毅的房门,却看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师父?"
"哦~子澄呀……"清毅睡眼朦胧地揉着脖子,"今天不看诊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师父连日劳累,正在休养中。另外,去让掌柜的煎煮一些滋补的汤药,付他银子就是了。"
"是"
"还有,去配一份温补的方子,五碗煮成一碗,一并送来。"
吩咐完这些,清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手臂,爬到子澄床上打算补一个回笼觉。
这个回笼觉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清毅发现自己走在一条潮湿阴暗的地道里,就好象皇宫里的那条地道,黑黝黝的通道好似没有尽头,四周飘浮着磷火一样淡绿色的光点,很压抑的感觉,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但是回头看去,笔直黑暗的通道里没有一个人,清毅加快了速度向前走,但是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速度,清毅渐渐跑了起来,但是脚步声却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身后,在地道内传来一阵阵令人恐惧的回音。前方好似没有尽头,黑暗的地道无限在延伸,清毅亡命奔跑,但是始终无法跑出这个黑暗的甬道,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冰冷的石壁显现着狰狞的凸凹不平,隐隐还泛起一层令人恶心的粘液一样的东西,被幽禁在一个狭窄空间的恐慌,对黑暗的未知的惧怕,这样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涌上来,清毅立刻感觉到原本坚硬的石壁似乎在蠕动,就象被吞进一条蟒蛇肚子里,看到消化道有节奏的那种蠕动,而身后那个脚步声似乎就是心跳……
清毅惊恐地大叫一声从恶梦中醒过来。
当看到自己仍然睡在子澄的床上,周围是客栈熟悉的摆设,清毅颤抖着用双手捂住头,深深地埋在手臂里,蜷缩起身子。
"你在做恶梦?"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吓得清毅惊魂未定地一抖索,本能性地向床角缩了缩,抬头看去,才知道那是明峰。清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抖索着手掀开被子,想下床找点水喝,但是刚一起身,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扑去。
明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手中,那瘦弱的身体似乎不停地在颤抖,"你没事吧?"
清毅无力地摇摇头,推开了他的帮助,摇晃地走到桌边顿坐下,想抓起茶壶倒点茶水,但是手指根本不听使,好几次都没有抓稳壶柄,明峰见状,上前端起茶壶替他斟满了茶水。
"你脸色看起来很糟糕。"
"我……没事……"清毅努力克制颤抖的手,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水,"这几日太过劳累。"
"抱歉,我原本无意让你陷入这样的麻烦中。"
"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事。"清毅平静地说着。
"我能做什么?"
清毅轻轻摇摇头不再说话,明峰也不再言语,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桌边。
其实,清毅并不需要明峰为自己做什么,只要象这样,恶梦之后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就足以让人感觉好许多。
当清毅喝完第三杯茶水后,终于完全平静下来,放下茶杯说道:"现在该你了,这黑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峰侧耳听了听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了才娓娓道来。
听完明峰的讲述,清毅第一个反应是:"你没这么笨吧。"
明峰一怔,"我在你眼里是很笨的?"
"嗯!还是笨得很清晰的那种。"
"……"
"那个琴儿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我知道,我从月婵楼见到她时……"
"不是那个,是第一个!"
明峰的脸色明显有些愠怒,"不许这么说琴儿!"
清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所以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家给了你一点温柔体贴,你就把自己卖进这个贼窝子里,还是心甘情愿替人家数钱。笨呀!"
"你……若不是因为你救过我一次,下次你再敢这么说琴儿,小心……"
"怎么!我就说了,你还能一刀砍了我?那个女人就是在骗你!你自己当局者迷,还不许旁观者清呀!"
"你……"明峰气得跳了起来,脖子上青筋狂跳。
"你想掀桌子还是砸板凳都随你,只要你不怕引人注意,我也不怕闹个底朝天。"清毅稳稳地坐在桌边挑畔地挑着眼角斜着明峰,一脸看白痴的模样。
"琴儿不会骗我!"明峰气呼呼地坐下,嘟囔着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骗你,好!你不信是吗?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能答得上就算我错,如何?"
"问吧。"
"她姓什么?"
"……"
"叫什么?"
"琴儿……"明峰弱弱地回道。
"你能肯定这是她的真名?"
"……"
"你见到她的父母或者家人了吗?"
"……"
"你说她有武功,师从何门何派?她又是靠什么为生?种田?或者打猎?深山老林里,她那处干净舒适的大宅子是从何而来?"
"……"
"为什么偏偏在你昏迷在山路上的时候就有人救了你?你是习武之人,一场山雨就能让你病倒?我没看出来你这么弱不禁风?你逃亡的这两个多月,你除了受伤有病倒过吗?为什么不可能是有人暗中给你下了毒?你刚出江湖和他人没有结怨没有结仇,凭什么就有人知道你的行踪,就好象刻意在跟踪你一样,为什么你身体刚刚休养完好,她就被人劫走?就好象专门在等这个机会一样,你身体修养好了,武功恢复了,心爱的人正好也被胁作人质了,所有的一切为得就是让你去偷那块贵美石,你是真傻还是昏了头呀,你难道看不出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太顺理成章了吗?就好象早早地就做好一个套子一个陷阱,就等着你掉进情网里然后收紧你!"清毅义正言辞地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吞下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狠狠地又瞪了一眼明峰。
明峰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揶揄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我不信她是骗我的。"
"你白痴呀!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个什么琴儿根本就是和郑远平他们一伙的!!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你丫若不信就等着看好了,刚才那番话我要是说错了一个字,回头你可以把我大卸了,爷我绝不吐一个悔字!"
明峰垂眸看着桌子没说话,但是那桌子下握成拳的手指节发白。
清毅清了清嗓子,感觉刚才是不是话语太严厉了,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一些,"不过,这件事也不全是你的错,暗箭难防,他们有意给你设局,你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了,是个人都这样。"
"什么?都这样?"
"有人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看着明峰一脸茫然,清毅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这个爱情白痴。"
"是不懂,但是能听得出你在骂我。"明峰有些气恼地顶回一句。
"好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有硬着头皮想办法解决了。"
"这贵美石应该有三块,但是当初从玉梁城逃走时,我丢失了一块。"
"哦,我捡到了。"清毅玩着手中的墨玉,看都不看明峰随口说道,对面一阵安静,抬眼,看到明峰瞪大了眼,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你是谁?路过的,夜里四更天路过?是呀……"清毅模仿着那一晚两人的对话,看着明峰的表情越来越诡异,不由得哈哈大笑。
明峰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原来是你!"
"是我,没错,就是我,真是无心插柳呀。"清毅都快笑出眼泪了。
"我一直在玉梁城找你,那一晚不知道你的姓名,连模样也记不清,只记得你身上有种特别的香味。"
清毅嘴角含着笑,微微有些脸红的嗯了一声,低头玩着那块墨玉,心里却抱怨着,这人真是直肠子,啥话都能说出口。
一旁的明峰仔细端详着清毅,末了,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想不到我一直要找的人,就在眼前,真是出乎意料。那块贵美石现在何处?"
"不见了。"
"什么!"明峰呼地站了起来。
"瞎激动啥?逗你的,我放在隆昭府了。"
"哦~~"明峰重新坐下后,一拍桌子,"那我们要回玉梁城取回贵美石!"
"不行!"
"啊?"
"我还有事,一定要去平阳。"清毅阴沉着脸,坚定地说道。回想起这段时期出现的各种恐怖的梦境,清毅心有余悸地握紧了手中的墨玉。
注意到他的表情,明峰沉思了片刻,"也好,反正此地离平阳城也不远,快行十日左右便能到达。听你这么说,我也正好想去拜访一下萧师伯。"
"萧师伯?"清毅狐疑地抬眼,"你认识我师父?你和我师父啥关系?"
明峰一脸正经地端杯喝水,平静地回了清毅四个字:"不告诉你。"
"……"这小子是不是存心报复我呀,清毅瞪着他,有种想上前海扁他一顿的冲动,身后慢慢腾起一阵黑雾,邪恶的小精灵一边奸诈地狞笑着,一边抛出各种杀人灭口、毁尸不留迹的道具,斧头,麻绳,手雷,毒药,流星锤……
"该吃午饭了,最好让人送到房间来。"明峰在一片杀气腾腾的黑雾中,镇定自若地说道。
清毅脑海里立刻闪现"巴豆、大黄"等字样,"嗯,吃饭……"清毅嘿嘿一笑,笑得明峰背后爬上一阵哆嗦。
"你要吃什么?"清毅"温和"地问道。
"四个荞麦馒头,两斤牛肉,一壶高梁酒。"明峰爽快地说道。
"没有荞麦馒头要什么?"
"那就换成四个玉米饼。"
"没有玉米饼呢?"
"那就只要两斤牛肉。"
"没有牛肉呢?"
"换成烧鸡?没有烧鸡,就只要馒头,没有馒头就只要一壶高梁酒,没有高梁酒就要刀烧酒,没有刀烧酒就有什么上什么,能吃就行!"明峰一口气说完,然后对着清毅大眼瞪小眼。
清毅很谦虚地笑了笑,"我就问问,问问……"然后嘿嘿笑着起身去叫午饭。
看着他的背影,明峰嘴有轻轻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这个人,真有意思……
第八十七章:细丝
黄昏很快来临,夜晚的前奏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生长茂盛的树木缝隙间透出残红的霞光,面向夕阳的那扇大窗完全打开了,没有挂起窗帘的房间显得空荡荡的,不远处的池塘寂静荡漾着粼粼波光,好象渗透到屋子里一样,整个房间蒙上一层令人愉悦的朦胧。
清毅赤着脚踏进房间,脚底感触到柔软细腻的绒毛,整间屋子只有一张低矮的酒桌,桌边席地而坐一人,背对着清毅正端着酒杯欣赏着落日。
清毅无声无息地走近他身后,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慢慢俯下身,在他耳边呢喃道:"黎,我好想你……"
曲黎缓缓回过头,从窗口倾流而入的霞光给他的身影抹上艳情的红色,清毅伸手抚摸着他俊美的脸庞,那光滑的皮肤微微泛起一层魅惑的流光,曲黎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凝视着清毅,那表情说不出的诱人。
清毅忘情地俯下身亲吻住他的嘴唇,探入舌尖,缠绕勾回,细细地描绘着,柔嫩的唇瓣紧紧密合在一起,甘美的津液在唇间交融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长长的热吻,情深似海,清毅将他慢慢压在柔软的地毯上,温柔地解开了他的衣襟,手指从他的肩头滑到身后,用力抚揉着背阔肌,顺着耳畔,唇边,脖颈,一直亲吻着,停留在微微隆起的胸肌上不停舔吻着,那胸肌紧绷着,淡色的茱萸渐渐发硬。
缠绵湿润的亲吻仿佛将曲黎整个人点燃,清毅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喘息,纤薄淡色的嘴唇歙动颤抖着,从嗓底里溢出的不受控制的呻吟,旖旎魅惑,那水妖一般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朦胧水色,斜斜看向清毅的时候,风情万种。
清毅早已经按捺不住抚揉着他□的下身,满室春光入迷的沉醉,一切都渐渐融化了,长久以来对他的思念和爱意,幻化为强烈的欲望不可抑制地奔涌出来,如烈火一般猝然来临!
清毅了解那种折磨的甜蜜,当他毫无阻碍贯穿曲黎的身体时,看到他隐忍痛楚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柔情的羞涩。那强烈的刺激让清毅忘乎所以,只感觉腾云驾雾一般热血沸腾,在最快乐的顶点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激情。
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渐渐平息,狂乱也慢慢降下温度,清毅心满意足地亲吻着身下人儿,享受着忘情的性爱带来的美妙感受,仿佛腾跃在天宇之外……
但是,曲黎的嘴唇却僵硬冰凉,清毅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眼前的景像让他好似从天堂跌落地狱,曲黎的撩人风情,曲黎的意乱情迷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白得毫无生气的脸,那双美丽的桃花眼死死紧闭,纤薄的嘴唇惨白得好象一张纸,清毅惊恐地发现在曲黎的身下,那红艳的夕阳幻化成一片腥红的血迹,清毅失声叫出,"曲黎!!"
恶梦,突然间结束了。
眼前一片黑暗,清毅用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你在做恶梦。"
黑暗中突兀的声音让清毅来不及反应,"……是你。"清毅颤抖着用冰冷的手指抹去脖子上渗出的冷汗,"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有些担心。"明峰轻声说道。
清毅痛苦地干咽下一口唾沫,没有力气再问什么,恶梦带来的惊恐此时已被深深的疲倦所替代,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一点点吞噬意志和生命的疲倦。
"你还好吗?"明峰问道。
黑暗中,清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在折磨我,想用这种方法把我逼到绝路。"
"他?谁?"
清毅摇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回想起恶梦最后的情景,清毅依旧心有余悸,一想到如果有一天曲黎真的不在了,自己将独自面对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独,那样的未来,生不如死。
明峰轻声道:"离天亮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
清毅倦惫地起来下床,身下跑马的痕迹总要清理一下吧,不然怎么可能睡得着。
"你要去哪里?"
"换件衣服。"清毅有气无力地说道,身后的目光一直尾随着他,若有所思。
月光安静地透过窗棂,黑暗中,清毅毫无睡意,突然间很想念曲黎,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想念他任性的时候偶尔露出孩子般的狡黠,漂迫在外一个多月,清毅这时候甚至觉得他生气的样子都让心里暖暖的。
真的很想回去,哪怕远远看他一眼都好,不过,他也许心怀怨恨,连见都不想见我。
清毅不由得沮丧起来,他并不是不想对曲黎吐露真相,他害怕的并非被误解,而是自己无法控制"他",如果有一天"他"伤害曲黎,清毅连想都不敢想。
郑远平接到了密报——追踪明峰未果,原本囊中之物就这样轻易让他逃脱了,这样的失败让他愤怒地想杀人。时间已经不多了,昨夜收到父王的密信,急诏他回返,经过几年的准备如今兵精粮足,大军整装待发准备开进边关绥西城,不日便要攻打大曲的西北边关——五河城。手拿这封密信,郑远平不由得终于露出一丝解恨的冷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弦音,传令下去,我们明日起程返回盐国,父王已经下令二十万大军囤集绥西镇,命我为主帅,我的心愿很快就要实现了!来日待我登基王位,你,就是我大盐国的国师。弦音,你要如何感谢我,嗯?"话音还未落,郑远平已经用嘴堵住了他的话,手指轻轻抚摸着身边的人儿原本赤裸光滑的肌肤,"只不过,抓不到明峰,拿不到墨玉,我始终心有不甘。"
"我倒有一个好主意,不但可以得到墨玉,还能得到那个人。我们来一招守株待兔,一箭双雕!"
"哦?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弦音魅惑地一声轻笑,"你派人去平阳城……"后面话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纱帐内。
第二日黄昏时分,清毅一行到达平阳城,还未到医馆,远远便发现门前不知为何聚集了许多人,看到清毅的出现,众人的指点议论蓦然停下。
清毅心里不由得一惊,第一反应是医馆出事了。跳下马车推开众人,快步跑进医馆,眼前的情景让清毅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一片狼籍,很明显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木门上的刀痕还是新鲜的,桌椅散乱一地,"师父……",清毅大声叫着,在医馆内搜寻着,但是除了空荡荡的回音,没有人出现。
清毅呆呆地站在屋中,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师伯应该受伤了,"明峰仔细检查了地上的那一小块血迹后,直起身对清毅说道。
"这是什么人干的?!"清毅气得握紧了拳,悲恨交加。
正当这时,子澄和满月指着门后大声叫道:"师父,这里,有信!"
明峰上前一步拔下了用飞镖定住的信纸,展开读来:"大雪之日,五河城,以玉换人!"
"郑远平,老子饶不了你!"
"五河城,大曲西北边关,与大盐国接壤。"明峰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要在那里?"
明峰摇摇头,若有所思道:"我担心,恐怕战事不远矣。"
"大雪之日,我们有两个月零七天的时间。"
听到清毅的话,明峰不由得大吃一惊,"你疯了,你打算用玉换人?这墨玉若让他们得到,大曲必将大难临头,天下更是一场浩劫在逃。"
"我管不了这么多。办法终归会有的,但是人我也一定要救!"
明峰盯着清毅看了一会儿,不由得叹了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清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谢了,兄弟。好!我们休息一夜,明天一早我们起程回玉梁取回墨玉。"
这一夜,明峰一觉醒来,见屋外亮着灯,好奇之下拿上剑走出房间。
大堂里清毅正聚精会神地在灯下忙着什么,明峰走上前坐在一旁,开口问道:"这么晚,你在做什么?"
清毅举起手中一块墨玉对着灯光仔细看着,随口应道:"我就想知道,这么一点小玩意儿,为什么人人都说它是藏宝图。"
"瞧明白了?"
"没有!"清毅回答的很干脆,"除了花纹很奇特,我真看不出这个东西有什么奥秘。不过,这个,"清毅说着,将两块墨玉合二为一,"你发现了吗?如果有第三块,正好就是一个球形,而中间是空的。"说着,横起来示意给明峰看,"中轴部分还有一些凹凸,像什么?"
"像……"
"像齿轮……难道说这是钥匙?"清毅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这小东西说不定真是藏宝图。"
明峰看着他兴奋的两眼发光,嘴角隐隐挑起一丝笑意,"不过,只有这些,远远不够呀。"
"当然,这上面的花纹确实非常奇特,值得好好研究。听你说,这其中一块贵美石曾是当今太后的传家之宝,也许她老人家会知道些什么。"
"等回到玉梁城,取齐三块,也许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希望如此。"清毅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贵美石交给明峰。"不早了,我去睡了。"说罢起身离去。
身后,明峰仍然坐在桌边,手握着墨玉,看着灯火默然沉思。
回程的路上,明峰仍然藏匿行迹悄悄跟随着他们,清毅也不再行医,江湖上到处流传墨玉和叶苑有关,所以,一路上清毅都以真名示人,不再用叶苑这个名号。
每天夜里清毅都会从恶梦中惊醒。从那一晚梦见曲黎开始,清毅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梦见他,梦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只是场景不同。
有时候是白雪茫茫的世界,有时候是幽绿宁静的树林,有时候是风景美如画卷的河畔,有时候鸟语花香的草地,梦的内容都是他看见曲黎,看见曲黎身边有另一个自己,看到曲黎的目光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另一个他,看到他们缠绵地相吻在一起,但是,当他们的嘴唇分开时,清毅都会看到曲黎热切的目光慢慢消散,变成如死灵一般空白,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身体,而刀柄正握在自己手中,那喷涌的鲜血如狂怒的大海惊涛骇浪,瞬间将清毅淹没……
离玉梁城越近,清毅越感到恐惧,整个人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沉默,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神情憔悴,对周围所有的声响都特别敏感,哪怕是有人说话声音大了些,清毅都会紧张的手指冰冷,慌乱的眼神四下搜索,直到确定那不是危险,他才会慢慢平静下来。
尽管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一个字,但是这样的异常谁都能看到,子澄和满月还小,夜里睡着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明峰知道,清毅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有好几次明峰守在他身边,亲眼看到他在梦中不停地挣扎,惊醒后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明峰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他甚至怀疑清毅是不是被什么妖魔缠身了,那妖怪每天夜里等他睡着后,就在吸取他的精气。明峰头一次觉得无能为力,如果这样的妖魔真实存在,就在自己眼前,那怕他凶残巨大,明峰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与它拼杀,不顾一切地消灭它,就算最后与它同归于尽,他都不愿意看到清毅一个人在沉默中忍受这种漫长的折磨。
但是,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让明峰心中郁积了无法宣泄的不甘和煎熬。
仿佛有一根细丝绷紧在他们之间,两个人一步一步沿着那颤悠悠的细丝向前走着。
终于有一天,那根细丝断了。
第八十八章:相见
这一夜,清毅一行不得不在野外宿营,尽管以前和曲伦郡有过类似的体验,但是今非昔比,并不是指露营的条件如何,而是清毅的精神状态。
南方的冬天已经不知不觉降临了,没有突如其来的寒冷,但是入夜后,潮湿的凉气化成薄薄的雾气,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四周,也许是因为靠近山林,月光下,这样朦胧静止的薄雾透着一丝凝重诡异的气息。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清毅根本不敢睡觉,但是熬到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恶梦,清晰逼真的恶梦,尽管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梦这是梦,但是亡命的奔跑中,清毅甚至都能听到脚底踩踏在水洼里溅起的"劈吧"声。
眼前这条地道时而象人工修建的下水道,时而又象废弃的矿道,只是一个转身,又变成了黝黑的山洞,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灯光,无论清毅怎么奔跑,墙壁上总能看到一个黑影,手执着一把象斧头一样的利器,肥硕的身躯斜斜映在石壁上,扭曲成怪异的形状。
清毅惊恐地不停向前奔跑,地道前方突然间出现岔路,清毅躲在拐角处,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影子正缓影举起斧头,在他面前跪着一个人,尽管看不清楚,但是潜意识就好象有人在告诉他一样,那是曲黎。
清毅根本无法移开视线,那巨斧用力砍下,眨眼间那人头无声地飞了出去。清毅惊恐地慢慢向后退着,那黑影正一步步逼近这个拐角,那一瞬间清毅本能地转身狂奔,前面的路突然阻塞了,一架铁制的扶梯凭空垂直出现,清毅没有思考,抓住粘滑的扶梯拼命地向上攀爬,冰凉的金属好似烙铁一样刺痛皮肤。
突然间,脚底被什么东西抓住,清毅回过头,只看到一把锋利的斧头迎面向自己劈来……
惊醒的时候,清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身上还是睡下时盖着的衣物,面前的空地上火堆燃得正旺,那里面刚刚新添了几根粗大的树枝,紧接着,眼前的光亮被什么阻挡了,一个关切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明峰伸手刚刚碰到清毅的肩,却见他抖索了一下,脸色苍白地向后缩了缩。明峰转身从火堆边取来一点热水递给了他,"又做恶梦了?"
清毅微微颤抖着,没有回话,勉强咽下一口热水,摇晃地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里?"明峰问道。
清毅疲倦地揉了揉脖子,"哪里是下风?"
明峰会意地指着一个方向,"不要走得太远。"
清毅点点头,步履蹒跚地走进树林里,准备找个地方放放水。
明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丛间,转过头微微叹了一声,拔弄着火苗,顺手又加了几根柴火。
远离了火堆,清毅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对着树一边放水一边发呆,回过神后,忍不住长叹一声,曲黎……
系好衣裤刚准备返回,清毅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低沉的吼叫声,这种声音一般人都听到过,当一只狗准备向你发动进攻时,它会从嗓子底里发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地低吠。
清毅猛地转身,黑暗中,那树丛间好似荧火一般亮着一排绿色的光点,看到那些幽绿的光亮,清毅后脊梁嗖地窜上一阵寒气,刚想转身逃跑,那些绿幽幽的光点伴着一阵阵咆哮倾刻间冲了上来。
最先扑上来的是一头体形巨大的公狼,当它锋利的爪牙刚刚碰到清毅时,黑暗中射来一道暗哑的光正好打中他的脖子,呜咽一声那匹公狼立刻倒地,但是紧接着那狼群象疯了一样扑了上来,从不同方向堵住清毅的去路,尽管那些暗器接二连三地射出,但总有几匹狼幸运地躲过了攻击,黑暗中,那些暗卫纷纷显身刀光闪动与狼群搏杀,但是身后,清毅原本快要逃出包围,却不想正在这时脚下被树根绊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地上,不等他反应,脚踝就被身后追击的狼咬住,一阵钻心刺骨的痛,这情景像极了梦中那个片断,清毅吓得拼命大叫,奋力挣扎,但是很快就有另外的野狼咬住了他的胳膊和衣服,那些流着口水的野狼拼命拖拽着他向树林深处移动,清毅甚至能够嗅到从这些饥饿的狼群嘴里散发出腥臭的死亡的气息。
只是转眼间发生的事,恐惧就好象积蓄了巨大压力的火山,惊天动地地爆发出来。
电光石火间,清毅感觉到眼前闪过一道银光,紧接着,一股腥臭滚热的东西喷洒到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隐约间那银光不断晃动,耳边撕咬的咆哮声突然消失了,清毅迷糊间感觉到怀中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居然是一只被利器斩断的狼头,那白森森的尖牙还死死咬着衣襟不放,月光下那瞪着自己的狼眼也变成了僵死的灰色,狼头血淋淋还滴着滚热的鲜血。
清毅歇斯底里地狂叫着甩开那只狼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前狂奔,眼前好似飘过一片黑雾,张牙舞爪狰狞地将自己裹住,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好似活活生将自己抽离,恍惚间,清毅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了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远离,清毅像疯了一样拼命奔跑想抓住它……
明峰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清毅脸上布满了血迹,尖叫着向树林里冲去,明峰刚抓住他的胳膊,就被他拼命地挣开,那力量大的惊人。无奈之下,明峰只有将他扑倒在地,死死的抓住他挥舞的胳膊不停唤着:"清毅!你醒醒!醒醒!!"
月光下,明峰发现他闭着眼不停地在叫喊,好象要抓住什么一样,手指枯劲地向前伸着。
明峰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心里一急,松开一手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那叫喊声终于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明峰便看到他慢慢睁开了眼,那脸色苍白的好象死人一般,"明峰……"瘫软了身子,清毅气若游丝地说道,"你丫……欠我一个耳光……"话音落,便见他沉沉地昏睡过去。
这一觉清毅意外睡得很安稳,不要说恶梦,连根毛都没梦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明峰坐在一旁。
"醒了?睡得可好?"
"什么时辰了?"清毅迷糊地问道。
"申时过了。"
"申时?这么说我睡了一整天?"
"算吧,一路上你都没有醒。很难得看到你睡得这么沉。"
"是很难得,感觉好象一次性补齐了,意外的没有……"清毅看了明峰一眼,咽下了最后两个字。
明峰会意地接上话,"意外的没有做梦?"
清毅含糊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呀~"清毅长长地叹了一声。
"无妨,我正好闲得很。"明峰理直气壮地说道。
清毅苦笑地摇摇头,"你真想知道,我就说……"
半个时辰后,在明峰半信半疑的神情里,清毅终于叙述完毕整件事情,长久以来的困扰,也确实想找一个人商量商量,原本以为萧阎医……唉,不说了。
"现在你信了?"
"我并非不信,只是觉得一时间难以接受。所以你才急着找萧师伯?"
"现在的问题是先救师父。"
"你有何打算?"
"打算?"清毅俏皮的笑了笑,"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快点回到玉梁城!"
长乐宫内歌舞升平,杯觥交错,今天这场盛宴不为别的,是为了庆贺后宫传出龙喜之讯。
曲黎一身皇服威严端坐在殿上,神色平静高深莫测地观赏着这华美的歌舞,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恶,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满朝文武都能看到,皇上每日准时早朝,从不落下,批阅奏折也比以前更为勤奋,后宫的嫔妃们尽沾雨露,如今更是接二连三传出龙喜,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回到了大家期望的轨道,只是,皇上的性情变得比以前更阴沉,如今,圣意难测啊。
按常规,酒宴过了三分之一,曲黎便传口谕起驾回宫,剩下的时间就由着这些臣子们自娱自乐吧。
福阳宫内,匀舟拿着宫牌跪叩在地,曲黎手执一本书靠坐在龙椅内,头也不抬地幽幽说了一句:"朕该做的都做了,今晚不用传侍寝了。"
"奴才遵旨。"匀舟小心翼翼端着宫牌退下后,不由得叹了一声,皇上啊,压根就没忘记叶公子。
而这一夜,昆吾传来的消息让曲黎又惊又喜,惊的是清毅回玉梁了?喜的是清毅回玉梁了!他好象忘了自己曾经金口玉言不许清毅回来的,这时候倒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何处?"
"今夜在丈古镇落脚,明日可到玉梁城。"
曲黎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激动的来回踱了几步,转身看着昆吾欲语又止,接着又踱步,手指不停地捏拳放松,"他明日何时到玉梁?"
"大约黄昏时分吧。"
听完回答,曲黎再次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到末了,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刚准备开口,昆吾抢先说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
曲黎瞪了他一眼,抬手再要说什么,昆吾又抢先说道:"皇上难道还要深夜出宫不成?从这里到丈古镇最少要一天时间,就算现在出发,天亮前也到不了。"
曲黎气恼地一甩手继续踱步。
昆吾不依不饶,接着劝道:"臣肯请皇上再多等一日。明日臣会亲自将叶公子接入皇宫。"
曲黎猛地停下脚步,想了想,"明日早朝之后,朕要悄悄出宫。"
"皇上可以在午膳之后再出宫,一来可以借午后小憩之名义,不会引人怀疑,二来,午后出发,在途中我们便可与叶公子相遇,皇上可随叶公子的马车一起入宫,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也少了许多流言蜚语。"
"准了,就这么办!"
天气格外的好呀,虽然昨夜落了霜,但是午后暖暖的阳光下,那些焦黄的草地树木间早已看不到潮湿的气息,清凉的空气有些干燥,清毅缩在马车里正读着医书,脑子里寻思着今夜要哪里落脚,玉梁城肯定不能进啦,曲黎的金口玉言还在有效期内,城外好象有一处废弃的城隍庙,今晚先将就那里也不算坏事,明日再悄悄进城去王府取回贵美石,然后……
清毅更希望能见到曲黎,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想看看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更想知道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今天在客栈里吃早饭,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宫里大喜。说不介意那是假的,清毅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一抖那碗汤面里不知怎的就倒多了陈醋,一碗面吃完,牙都快酸倒了,从心到肝都冒着酸水。
坐上了马车就开始反省了,清毅,你丫活该,这就是现世报!
当初你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你可有想过他心里会有多难过,如今也叫你尝尝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正当清毅懊恼不已的时候,空旷的直路上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清毅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了看,两人两匹马扬着尘土箭一般地从他们身边跑过,骑马的人还不停扬鞭抽打着座骑。
清毅刚刚放下车帘,就听见其中一人驭一声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然后调掉马头向他们而来。
"马车里的人,可是叶公子?"来人一身黑衣,高声问道。
满月正在赶车,见到对方突然问话,有点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明峰警觉地挡在中间,"你是何人?"
"在下昆吾,请问车里的人可是叶公子?"
一听到昆吾二字,清毅刷地拉开了车帘,"昆吾!你怎么来了?"
"昆吾见过叶公子。"说罢,昆吾抱拳一礼,翻身下马,身后那人也跟着下马,走近前,昆吾闪身让开,待身后那神秘之人掀起蒙面的斗笠时,清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立一秒,紧接着手脚并用滚下马车,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快两个月了,朝思夜想,天天念挂,夜夜梦到,为他担忧,为他牵肠,想他想到心都疼了,只是没有想到真的又见到他,而且是这么意外惊喜的相见。清毅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他,多怕这一切又是自己的一场春梦呀,"曲黎~~曲黎~"清毅禁不住喃喃念着,原本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如今就在眼前,手中真真实实地感觉得到,这满溢的幸福让清毅突然间觉得这两个月所受的一切折磨都是值得的。
如果说曲黎怨过清毅,恨过清毅,那么直到这一刻曲黎才明白,自己更多的是想念这个人,这个让他又恨又怨又怕又爱的男人,恨他怎么可以如此绝情,离开得如此干脆,曲黎甚至忘了当初是自己将他深夜赶出城门;怨他为什么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只要他开口解释,哪怕再拙劣的谎言自己都会去相信;怕他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如果是那样,宁愿当初不知道真相,宁愿当初没有看到那不堪回忆的一幕,更怕他对自己说的话都是假的,怕他心里不再有自己。
但是千言万语,终究敌不过一个爱字。
当初在牢狱之中,曲伦郡就曾这样对自己说过:你会输的,会输得一败涂地。
是的,承认吧曲黎,你已经深陷其中,你已经不可自拔地败得一塌糊涂了。
只这一个紧紧的拥抱,足以说明一切,说明你在他心目中有多么重要。
两人毫无顾忌地拥抱在一起,身边明峰满月子澄跪叩在地不敢起身,曲黎根本无瑕顾及,只顾着和清毅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幸好这条路上没有人过往,否则看到这一场景,保证引人围观。
一旁的昆吾善意地大声咳嗽了一下,两人才察觉到周围这么多电灯泡,分开后,清毅幸福地看着曲黎微微泛红的脸庞,阳光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晶莹透亮地看着自己,这深情一眼呀,清毅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酥化了。
"平身吧。"曲黎这时也恢复了常态,抬手让明峰等人起身,可是眼神却还停留在清毅身上。
清毅五指交汇紧紧抓住他的手,转头对明峰说道:"明峰,你带满月骑那匹马如何?让子澄赶车,这样我们可以快些回到玉梁城。"说罢,含笑看着曲黎,"你和我一起坐马车?"曲黎微笑着没有说话。
清毅开心地深吸一口气,"好!我们出发。"
马车重新启动,车帘刚刚放下,清毅便迫不及待的吻住曲黎,压抑了这么久的情欲,这滚烫的唇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几乎没有一丝停顿,探入舌尖,纠缠着他不放,贪婪地索取着他嘴里甘甜的津液,曲黎有些被动,却依旧热情地回应着,两个灵巧的精灵在彼此的嘴中跳跃悸动,忘情地亲吻缠绵,感受彼此的热情与激动。
清毅的手轻轻划过曲黎的下身,尽管隔着衣料,那里却早已坚硬如铁,曲黎全身颤抖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刚想推开他说什么,清毅却用一只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嘴,亲吻吸吮着他的舌头,另一只手已经探进他的衣里,紧紧抓住他的下身,曲黎完全沉静在这样令人疯狂的激情之中,深深地回抱着他,深深地和他亲吻着。
手指轻轻抚过曲黎光滑的小腹,慢慢滑向深处,手指间清晰地感觉到那宝贝上的血管轻轻在跳动,一丝滑滑的液体从顶端溢出,清毅只是轻轻抚摸了几下,伴着曲黎低声呻吟,玉茎抽动着便将所有精华交给了他,一股两股,好多好多,射在清毅手心满满一捧,看着曲黎心满意足后绯红的脸庞,清毅俯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黎,我每天夜里都梦到你……"
如意料之中,曲黎有些害羞地垂眸抿嘴笑着。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还没有出来呀,朕帮你。"
不等清毅说话,曲黎已经探进他衣里,握住宝贝温柔地撸动着,也许是压抑太久,也是因为太累,没过多久,清毅便彻底交出了自己,两人长久地紧紧搂着对方,就好象一松手眼前的人会消失一样,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和自己同一个节拍,有一个这么帅的人靠在你怀里,你知道他是很喜欢你的,而你也很喜欢他,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于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短暂美好的时光。
冬日下午的阳光带着一丝干爽的温暖,让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神情,除了一个人。
看到曲黎出现,明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方面他是皇帝,对皇权的敬畏让他小心翼翼地臣服,另一方面当他看到清毅难得一见地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心里就好象被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压抑的很。
一路上,他的眼光无法控制地不断瞟向并行的马车,他想象不出里面的情景,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应该会有怎么样的情景,但他就是有点在意。
很多GAY是天生,我们知道,但是明峰不知道,没有人教过他这些,你说他对琴儿一往情深,为了她不惜深入龙潭虎穴,亡命天涯,遍体鳞伤,但是你要说他很爱琴儿,也不尽然,要不然为什么当他听清毅说,琴儿有可能在骗他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很迟疑的困惑。
但你要说他对清毅如何如何,也不现实,说白了,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路行来,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以保护者的身份与他并存,但是突然间有一个比他强大无数倍的"保护者"出现,轻而易举地替换了他,换作谁都会有一丝失落感。而明峰现在,确实有一种被人排除在外的失落感。
人呀,都希望自己被重视,尤其是自己很在意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五十万字内完结,说到做到!
第八十九章:幸福
水雾氤氲的镜泉宫,雪白的水晶灯下袅袅缭绕的雾气飘荡在四周,温热的水流叮咚流入池中,溅起如钻石般的水珠……
清毅并不是第一次和曲黎赤裸相对,但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着他,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曲黎的皮肤微微呈小麦色,健康得毫无瑕疵,背部线条简直完美到极致,看不到一丝赘肉,也许是因为长期练习射箭的缘故,他的小臂肌肉和胸肌微微隆起,摸上去紧实有力,清毅感慨地摇着头,窄细的腰身,这恰到好处的线条呀,增一分则太粗,减一分则太瘦,真是让人眼馋呀,隐约可见那紧实的小腹上沿着中线生长着一缕细小的汗毛,慢慢延伸到最底处。
"看什么?"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用这样灸热的目光打量裸体,曲黎微微有些害羞。
"看你呀……"清毅一边说着,一边亲着他的嘴唇。
又一番激情长吻之后,曲黎有些喘息地轻咬着他的耳垂,"毅……朕想你想得好苦……"
"我也是……"
"朕~朕想要你……"
清毅没有拒绝,细细抚摸着曲黎的身下,借着池水的浮力将身体完全靠在他身上,但是曲黎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清毅哭笑不得。
"可是,朕要怎么做?"
清毅狡黠地挑起嘴角,一个辗转将曲黎压在身下,"好攻,都是从受做起的。"
"啊?"曲黎惊异地张大了嘴。
清毅一边说着,一边轻咬住他的耳垂,"与其纸上谈兵,为了我们以后的性福着想……还是言传身教吧。"说着,手上已经探到他的下面,借着水的滋润轻轻抚弄着。
曲黎迟钝了一会儿,突然间醒悟,"不行!"
斩钉截铁的拒绝让清毅的动作停了下来,意料之中的反应,但是清毅仍旧有些不甘心,"为什么?"
"朕是皇帝!"曲黎的表情很认真。
清毅有些沮丧地撇撇嘴,满腔激情瞬间化为乌有,牵强地笑了笑,点点头松开了手,靠坐在池边。
这么明显受伤的表情曲黎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是一时间确实难以接受自己是被压的那一方,偷偷瞟眼打量着清毅的神色,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镜泉池内只听到水流的哗哗声,两人沉默了许久,还是清毅先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朝,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起身从池边拿起外袍。
"毅……"曲黎小心地唤了一声,看着清毅的举动,微微有些失落,久别重逢后如此难得的独处时光,原本应该痛快淋漓地享受性爱的快乐,结果这么美好的气氛就这样被中断了,那心里怎么着都有些不舒服。
只是清毅除了象征性的回应了一声后,便只顾着穿衣服,连头都不抬。
曲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在后宫里,那些嫔妃们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百般讨好自己,能得到皇上雨露的妃子们更是喜出望外,千恩万谢,说白了,自己还没有这么被动过。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更多的,曲黎真的很在意清毅现在的反应,那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勉强,视线也不自觉的回避自己的目光,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层无法触摸的隔阂,在彼此的沉默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穿戴好一切后,清毅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轻声说道:"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那笑容还是温柔可亲,但是曲黎却能感觉到那一丝伪装的成份。
"不留下来吗?"曲黎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不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后宫三千,我若留下来,怕是又给你惹麻烦。"
"那你打算住哪里?城西那处宅子已经修好了……"
"还是不要了,今晚我睡客栈。"清毅仍旧平静地说道。
曲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很想留下他,但是面子的事,又让他开不了口。
"朕…朕送你去。"话出口,曲黎就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说送他走?明明是想留下他的呀,该死的。
"嗯,走吧。"清毅似乎没有注意到曲黎的沮丧,很自然的牵起他手。
一路走出去,两人沉默,穿过地道时,两人还是沉默,到客栈踏进房间了,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临别时,清毅几乎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浅浅地吻了吻曲黎,说了声:"回去歇息吧,明天我再去看你。"
曲黎抬头瞟了一眼清毅欲言又止,脸微微有些泛红,但是最后还是开不了口,"你也早些歇息。"
"嗯!"清毅平静地点点头。
曲黎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清毅那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哽了半天,最终还是一扭头转身离去。
离开了房间,曲黎越走越郁闷,那心里就跟猫在挠爪子一样,又痒又疼,火烧火燎得郁闷。走到地道口了,突然一个转身往回,那后面跟着的宫人吓得赶紧缩到一边,见皇上又往回走,也跟在身后往回。
曲黎一回头,大喝一声:"都给朕守在外面。"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回客栈。
那院子里跪的人不知道出啥事了,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动弹。
冲回房间,曲黎"咚"一声撞开了房门,拿眼一扫,房间没人,笔直地冲到屏风后,见清毅躺在床上,听到这么大动静,刚好直起身。
曲黎也不管清毅是什么表情,劈里叭拉连珠炮似的指着清毅的鼻子开腔道:"宇文清毅,你给朕听好了!朕一定是前辈子欠你的,遇上你这样的家伙,朕很生气,朕就是生气,朕非常生气,你为什么不说,你说呀,难不成你还要朕开口?朕是皇帝,朕还要低三下四地来问你,你这么聪明的人,朕不信你想不出好办法,你可以耍赖,你可以哀求,你可以有很多办法,结果你却什么都不说!宇文清毅!你他妈的到底听明白没有?"
清毅面对机关枪的扫荡无比淡定,等到曲黎脸红脖子粗地发完牢骚,清毅抓住那根食指,平静地说道:"曲黎,你骂脏话了。"
看着曲黎火冒三丈,气得当场要发飙的样子,清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腕一转,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带,曲黎防备不及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清毅紧接着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不等他反应直接吻住他的唇,深情缠绵。
"曲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清毅在他耳边呢喃着,抬起看到曲黎绯红的脸庞,"害怕失去你,害怕你会受伤,一想到假如你不在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胡言乱语……"曲黎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不等他说完,清毅的唇已经密实地堵住了他。
情欲因为这样的热吻轻而易举地被挑起,清毅一边亲吻着一边褪去曲黎的衣服,那半裸的皮肤好象缎子一般光滑,身下密黑的森林中挺立的玉茎,粉肉色的GUI头高昂着,清毅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微微跳动的阳具,曲黎紧跟着轻叹一声,清毅张嘴含住那阳具,不停吮吸着,唇瓣密实地裹住娇嫩的表皮,舌面上下左右技巧地探触着,激得曲黎呻吟声越来越大,小腹的肌肉不断起伏,腰间不自觉地向上拱抬,白皙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被情欲浸染的樱红色的嘴唇微微开启,粗重地喘息着。
感觉到曲黎的大腿根在抽搐着,呻吟声越来越销魂,清毅知道这是快要到达顶点的前一步。
感觉到身下的舔吻停止了,那温和的感觉消失了,湿透了的阳具突然间感到一丝凉意,曲黎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清毅,这样不完整的快感让随时准备射精的阴茎只能焦急地等待,曲黎苦闷地轻哼了一声,好象撒娇一般从鼻腔里发出因为空虚和急躁带来的呜咽声。
"曲黎~不要急~~"清毅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俯身咬住他的耳垂,手指轻轻探到枕头下,再次起身时,清毅手中居然多了一个小瓷瓶。
曲黎迷惑地看了看那只瓶子,偏头看了看枕头的方向,又看了看瓶子,"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有的呀。"
清毅意味深长地笑而不答,从瓶内倒出一些半透明的膏体轻轻涂抹在曲黎的玉茎上,顺着这润滑的液体轻轻撸动了几下,曲黎不由得微微簇了簇眉头,"毅……这是什么?"
"我做的,润滑膏。"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也抹上,然后手指探向曲黎的身后。
刚刚触碰到那点地方,曲黎不由得缩了一下,"曲黎,要相信我,"清毅温柔地亲了亲他的唇,"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曲黎忍耐着第一根手指的探入,肠壁本能地在收缩,排斥着异物,"放松,宝贝,放松……"
"你叫朕……什么?"曲黎从牙间挤出问话。
清毅扑哧笑出来,趁着这个空隙探入了两指,"我叫你宝贝呀……"手指轻轻在肠道内转动摩擦,同时还捋着阴茎,被充分润滑后抚摸起来的快感显得更加强烈,也许是因为清毅的动作真的很温柔,也许是因为曲黎努力想放松自己,清毅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那最深处的G点,指尖刚刚触碰到那里,曲黎整个人不由得抖了一下,嘴里溢出一声苦闷与快乐交杂的呻吟。
"被我找到了……"清毅俏皮地低语道。
"毅……"
"嗯?"一边应着,手指还在不断揉捏着他的前列腺。曲黎整个人都抖索起来,屁股和阴茎都在不停地颤动着。
"那里……怎么……"曲黎咬着嘴唇艰难地问道,那表情真是太诱人太美丽。
"那里呀……是快乐的源泉……"清毅轻悠悠地说着,舌尖还不忘轻舔他的乳头,"宝贝,尽情享受吧……"
曲黎全身好似触电一般不停地振动着,腰间不由自主的如跳舞般摆动,从阴茎和身后传来的快感,好似波浪一样在蔓延,让他的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曲黎的脸颊越来越红,身体好似要融化掉一样,那呻吟声不绝于耳。
"舒服吗?"
曲黎从嗓底溢出一声令人酥麻的轻哼,从没有被侵入的地方,现在却被这样的刺激摩擦着柔嫩的肠壁,敏感的龟头还被轻轻搔弄着,曲黎的呼吸时粗时细,有一瞬间停顿一样僵止在那里,清毅快速抽出了手指,那穴内分泌的□顺着手指流出,樱红的粘膜颤动收缩着,突然出现的空虚让曲黎焦躁的轻声叫着清毅的名字,"毅~毅……"
"我在,宝贝,我在~"扩充这么久,当清毅进入的时候,曲黎还是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痛吗?"尽管身下被裹得好紧,清毅还是停了下来紧张地问道,声音低重急促,却情谊绵绵,小心翼翼到极点。
曲黎微微睁开眼,有些委屈的表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里似乎闪着泪光。
清毅不敢鲁莽,在曲黎腰间垫起一块,双手轮换温情抚弄着他的玉棒,非常缓慢地□着。
疼痛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渐渐被一种难于言表异样的感觉取代,尽管身下被撑得有些难受,但是随着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曲黎的表情变得越来越迷乱,那是他未体验过的快意,在不断升腾燃烧的情欲快乐中,曲黎兴奋地呻吟着,幸福地不停颤抖。
那地方让清毅感觉很紧,而且有节奏地缩张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快感汹涌澎湃奔涌而来,清毅感觉自己就好象乘坐着快乐的小舟,荡漾在爱的海洋,"黎……"清毅哆嗦着声音,禁不住呼唤着爱人,身下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与这巨大的快乐匹配。
曲黎的玉茎高高挺立着,微微颤抖,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清毅不断撸动着他的玉茎,看着他快乐无比地享受两人最紧密的相融,强烈的刺激使两人忘乎所以,只感觉腾云驾雾一般,热血沸腾,浑身战栗。
曲黎,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替代你!
快乐将两人推上了九霄云端,阳光灿烂照耀着他们,激情之后,清毅久久地搂着他不肯放开,曲黎也温情地环抱着他,两人气喘吁吁,幸福得不能自持……
男人之间竟然如此的美妙、销魂!
一阵长吻之后,清毅俯在曲黎的胸前,听着他还未平息的激烈心跳声,感觉温暖而满足,因为,两颗相爱的心离得好近。
安静了许久,曲黎突然开口说话,那声音还带着高潮之后的低哑,"毅~~"
"嗯?"清毅俯在他颈边,懒懒地应道。
"那瓶润滑膏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在枕下了?"
"什么?"清毅抬起头。
曲黎晶亮的一双眼直直看着他,很认真的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朕会回来?"
清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啊,是不是?!"曲黎又急又恼地逼问道。
清毅终于忍不住一边大笑着一边点点头。
曲黎气急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朕感觉自己上当了。"说着,在清毅胸前那朵梅花的地方狠狠咬下一口,痛得他呲牙叫了一声,赶忙推开曲黎说道:"你别忘了,你那些招还都是我教给你的,傻瓜。"说着轻轻捏了捏曲黎的下颌。有句话他倒是还没说,想当初,爷好歹也在风月场中混过几年,玩不过清豪,玩你还是绰绰有余。
"要是朕今天不转回呢?"
"那就……"清毅望着天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配一付春药,等到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就偷偷下到你的茶水里。"
曲黎的表情就好象吞下了一大口滚烫的馄饨,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气恼地一转身将脸埋在枕头上不理人了。
清毅苦笑不得,轻轻拨开他的头发亲吻着他的后颈,"黎,生气了?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曲黎撒娇地闷在枕头里嗯了一声,转头继续耍赖道:"朕今天不回去了,朕好累,朕今天要在这张床上睡觉。"
"好~~"清毅疼惜地替他理顺了额前的发,"不过你明天还要早朝,真是辛苦。我让下人替你备洗澡水。"说罢满心幸福地披上外袍出门交待,一开门,傻眼了。
这是干啥?都忤在这儿围观呀!
"章显,这是怎么回事?"
"回叶公子,皇上口谕,让奴才们都守在外面。"
"……都退了吧,皇上今天不回宫,留下当值的在外伺候就行了,另外,叫人准备洗澡水。"
"是"
客栈的后院开始忙碌起来,再看看前堂里的客人越来越少,快到掌灯时分,大堂里就只剩下一位客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桌上空着四五只酒壶,可是那人还在不停地叫小二上酒。
"客倌,您别喝了,小店要打烊了。"
那人借着酒劲,狠狠瞪了一眼小二,顺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砸在桌上,"够不够?!"
"客官,不是银子的事,是小店真的要打烊了。"
"我就住这家客栈!你打不打烊与我何干!"
但凡喝醉了,自然胡搅蛮缠,有小二认出这人便是随叶公子一同前来的那位剑客,便机灵地上楼向清毅通报。
听到消息,清毅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等到他看到明峰醉醺醺的样子,更是阴沉了脸色。
指使着下人将明峰安顿在房间里,离开时,却听到身后那人含含糊糊轻不可闻叫着谁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狡猾的清毅,好一招欲擒故纵。
第九十章:分岔
隆昭府
清毅灰头土脸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挠头纳闷,不对呀,那时候确实放在书房里,怎么没了?
"没有找到吗?"明峰环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上下打量一番清毅狼狈不堪的样子。
清毅白了他一眼,"你这是惊讶呢还是遗憾呀?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昨天那么好兴致,周老板说你一个人喝掉了四斤陈香老酒,想不到你今天精神这么好?"
明峰一扬眉,"你这是妒忌呢还是羡慕呀?"
清毅直起身,打算将明峰挑畔的反击当作空气,一本正经地从他身边经过进到卧房,明峰好笑地跟在他身后,还是抱臂站在一旁看好戏。
"你也来帮忙呀!"清毅忍不住发起牢骚。
明峰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找不到也好。"
"啥?!"清毅差点跳起来。
"如果只有两块墨玉,这里面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清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也许你是对的,但是我们要靠这个是去救人。"
"没错。"明峰从怀里掏出墨玉左右看了看,"可是……你怎么知道这墨玉是真是假?"
清毅愣住了,对呀,一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找齐三块墨玉就能找到藏宝图,为什么没有人想过这墨玉的真假,"你是说我们……?"
明峰意味深长地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齐伯从门外进来,"叶公子,宫里的章显公公来了。"
"哦,一定是皇上诏我进宫。"清毅拍了拍身上的土,"正好,明峰你和我一起去。"
齐伯看了一眼明峰说道:"不是皇上。"
"什么?"
"是颐祥宫。"
听到这三个字,清毅的心格登跳了一下。
昨天只顾着快乐,小样,得意忘形了吧,忘了这皇宫里有这么一位主儿呀。
"我……我洗把脸就去。"清毅小小的抖索了一下。
这颐祥宫清毅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不知为何今天踏进这宫殿,心里直发毛,真是作贼心虚,清毅狠狠地鄙视了自己。
"草民叶苑叩见娘娘,娘娘金福千岁。"
"平身吧。"
清毅跪谢之后,却垂眸看着地面,这样的反应自然让戚太后疑窦重重,退下左右后,座上听到她轻悠悠地开口问道:"皇上昨夜睡得可好?"
清毅脊梁一阵发寒,扑通跪下,"草民罪该万死。"
这反应似乎在自己意料之中,戚太后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哀家可有怪罪于你?"
"娘娘仁心宽厚,草民……草民下次再也不敢了……"
"皇上如今也立了后妃,他要做什么,哀家也不该管,不过,若是太张扬,到时候这满朝文官,悠悠众口,别说哀家帮不了你们。"
"是,草民谨记在心。"
"你起来吧。哀家今天诏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戚太后说着,手边多出一张纸递给了小四,"上次的事,恐怕你是最清楚的。"
清毅从小四手中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秀丽挺拔的"清翼"二字,便什么都明白了,"此事,说来话长……"
戚太后听完故事后的表情甚是凝重,"所以你急着找萧阎医?"
"回娘娘的话,我能想到的办法,萧阎医是唯一的希望。"
"重制三块墨玉的主意倒是不错,你手上这两块哀家认得,并非哀家祖传之物,看来,丢失的那块才是。"戚太后声音黯然。
"草民……罪该万死,草民一定会替娘娘找回那块墨玉。"
"哀家至今还记得祖母小时候哼唱的那首曲子。"
清毅心里一动,"娘娘可还记得那曲子唱了什么?"
"哀家那时候还小,时隔了几十年,哪里还记得分明,隐约记得'七星'、'二十四'、'相交石'这些字眼,再多的也不记得了。"
清毅沉吟了片刻,"依草民之见,这些字眼似乎在指示某个方位,如此看来,这三块墨石也许真是藏宝图,就算没有藏宝图,也一定和某个坐标有关。"
"若真是这样,这贵美石就更不能被奸人所得。"
"这贵美石看起来除了花纹奇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说伪造三块相同的,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我倒是很好奇,如果真假墨玉放在一起了,真的就是真的,恐怕揭示里面的秘密,一定有它特殊的开启方法。"
"此话有理,造玉之事,勿必保密!"
"是,草民谨记。"
"你打算何时动身?"
"回娘娘,三日后吧。"
"你走之前,是不是还有件事没做?"
清毅一怔,"草民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昭王还在御马寺。"
…………
清毅从颐祥宫出来,跟在小四身后走三步叹一声,明峰在宫外等着,见清毅垂头丧气地头也不抬地从自己身边经过,跟着问道:"怎么了?"
清毅沉默地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你要上哪里?"
清毅脚下一顿,长吐一口气,迈上马车,一旁的小四见状,连忙答话:"娘娘口谕,要叶公子去御马寺。"。
明峰一脸了然,上了马车调侃了清毅一句,"你看破红尘了?"却见他神色低落,随即恍然大悟,"昭王……"
清毅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车外,沉默了许久,清毅悠悠开口道:"不要告诉皇上。"
明峰拿眼角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以为他不会知道?"
清毅快要抓狂了,盯着明峰的脸看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道:"刚才!你的表情!说明,你心里在骂我话该!"
明峰斜过眼,毫不客气地反问道:"是又怎样!"
"谁都可以这样骂我!但是你不行!"
"凭什么!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项某人敬佩,那就是昭王,为人正直宽厚,侠心义胆,智勇双全,更不用说他治军有方,谋略过人,这天下多少好男儿梦想自己能够成为他麾下一员大将,就算为他出生入死也在所不辞!"明峰义正言辞,"清毅,我不怕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配不上他!"
清毅气得不停地抖索,但是却无法反驳,末了,丢出一句话:"是,我配不上,用不着你告诉我!"
明峰无视他苍白的反击,转头看着车外。
尽管清毅觉得不甘心,但是心里明白,明峰的话,字字见血!
身为皇家寺院的御马寺,不得不说,无论是寺内格式还是建筑风格处处透着天家豪华奢侈的本色,既然是佛门净地,当然不会在表面大张旗鼓地铺金挂银,但是很多细微之处却极尽精致讲究,看那些栩栩如生的金身佛像,看那些古檀木制成的廊柱窗棂,看那高高肃立的白玉佛墙,那上面的朝佛图案居然是用一块块纯紫玉镶嵌而成。
如此难得一见的景致,清毅却无心观赏,跟着小沙弥越往里走心里越发怵,直到看到静思堂的大门,清毅甚至有种想转身逃走的冲动。
那扇门慢慢打开……
堂内的摆设一目了然,高高的屋梁只在头顶开了几扇天窗,四周飘荡着檀香点燃后优雅低沉的香味,正中央摆放了一尊玉佛像龛,四周铺设了打坐用的蒲团,右手边有一扇小门,小沙弥向清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指向那扇门,然后合掌行礼,转身退出。
清毅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摆设好象一个书房,左手边是书架,书架旁是书桌,桌上搁着笔架,右手边有一排窗子,窗台下摆放了一套桌椅,窗叶半掩着,屋外孤立一棵萧瑟的黄槐树。
书桌后,曲伦郡正执笔书写着什么,听到门声,却没有抬头,依旧专心地写着。
看到这屋内情景,清毅惊呆了,不是因为曲伦郡对他视而不见,而是因为这个书房的摆设,和王府的清芷阁的摆设一模一样!甚至那桌上也有一块青花紫玉的砚台。
清毅心里酸酸地痛,踏进房内站在桌前,却见曲伦郡依旧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仿佛没有看到清毅的出现。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曲伦郡的那一刻,清毅觉得心跳得很难受,那种闷闷的抽跳,有时候很缓和,但是突然间会跳得很大力,这激烈的一瞬间让他整个人不由得缩了一下,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檀香味,清毅觉得很压抑,走到窗前将窗叶完全推开,深呼吸了一口清凉干净的空气,才略微感觉好受些。
回头看到曲伦郡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清毅走到书架前,随意抽出了一本书,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翻阅起来,这情景和当初他们呆在清芷阁里是一样的,只不过,角色对换了。
过去的时光里,坐在书桌边的,经常是清毅,而曲伦郡经常会拿来一本书坐在窗边阅读着,两个人可以这样安静温馨地度过整个下午。
仿佛时光倒流,清毅感觉自己好象又回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可惜,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了。
对着这本经书,清毅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这时候的他感觉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胸口闷得难受,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快要冲出来,巨大的压力下,整个人觉得有点虚脱。
这样安静地过了许久,清毅才听到曲伦郡轻悠悠地开口:"我每天都会写这个名字。"
清毅抬头,看到曲伦郡掂着那纸的两角,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另一边,那里,已经堆放了高高一摞。
"那是什么?"清毅托着腮,轻声问道。
曲伦郡偏过头看着他,微笑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来看?"
清毅迟疑了片刻,放下书,起身来到书桌前,从那摞纸上取下曲伦郡刚刚写好的那张。白纸黑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字,只是一个名字——清翼。
那一眼看去的时候,清毅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胸口,痛得几乎要叫出来,颤抖着手强忍着这种痛苦,慢慢将那张纸重新放下。
桌上,曲伦郡又铺了一张新纸,提笔开始写那个名字。
那胸口的气血不断翻滚,清毅背过身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那里,撕心裂肺的痛,"王爷,他不是我……"
曲伦郡似乎没有注意到清毅的异常,"我知道,那时候他一直在对我说,不要忘记我……"
清毅觉得喉底有什么东西正在涌上来,拼命咽下,扶着胸口艰难地向门外挪去,直到他靠住门边,曲伦郡才注意到他的反应,"毅儿?你怎么了?"
身后,曲伦郡搂住了他,看到清毅脸色苍白,一下子也慌了手脚,"毅儿?"
清毅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很模糊,而且不停地在摇晃,"我不会……让你赢!"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清毅一掌推开了曲伦郡,踉跄地向门外冲去。
"毅儿~"曲伦郡紧跟其后,伸手已经能够抓住他了,却见眼前的人儿奔出去几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曲伦郡心惊肉跳地冲上前扶起他,"你到底……"话还没问完,却见清毅紧紧抓着胸口,嘴角一丝腥红的鲜血,眼神无助地看着曲伦郡,这情景像极了当初在天牢里那一幕,曲伦郡一时间犹如万箭穿心,肝肠寸断,"毅儿!!"那呼唤声悲恸欲绝。
清毅慢慢合上了眼,那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
这场意外让御马寺立刻乱成一团,消息很快传到宫里,曲黎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寺里,一见到曲伦郡冲上前就是一拳,狠狠揍了过去,曲伦郡跪在地上,没躲没闪,结结实实揍了这一下,面对盛怒的皇帝,曲伦郡只是面无表情地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连一句话都没有,曲黎气得浑身发抖,一转身从侍卫腰间拔出剑就要刺过去,周围这么多人却没人敢上前阻拦,眼见着这利剑就要刺穿曲伦郡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那剑锋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曲黎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剑尖离咽喉只有一寸距离,指缝间腥红的鲜血缓缓往下滴落,可是明峰却依旧面不改色说道:"请皇上息怒!此事与王爷无关!"
"怎能无关!你还敢为他求情?!"
"草民绝非为王爷求情,叶公子变成这样是迟早的事。"
"胡说!早上出去还是好好的人,现在却变成这样!再不放手,朕连你一块儿诛杀!"曲黎气急地想抽出那支剑,但是明峰的力道让他拔也拔不出来,送也送不进去。
"皇上,草民死不足惜,但是皇上为何不等叶公子醒来问个究竟?"
"问个究竟?!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生死未卜呀!"曲黎焦急伤心,冲着明峰大声吼着,一甩手,扔下那柄剑冲到了房间里。"严太医!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只要你救活他!"
"回禀皇上,微臣自当竭尽全力,但是……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直说!"
严太医顿了一下,"叶公子的情况很奇特,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好象……失了魂魄一般。"
"什么?!"曲黎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冲到床前一看,清毅紧闭着双眼,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就好象只有身体躺在这里,若非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真的和死去没有区别。
曲黎悲痛交加,上前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低沉说道:"他何时能醒?"
严太医小心答道:"也许明天会醒,也许……"
"也许永远醒不了,一直这样睡下去,是这样吗?"
严太医轻叹一声,"微臣会用参附汤为叶公子调命,至于何时能醒,相信叶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匀舟~"
"奴才在"
"送叶公子回宫里,安置在福阳宫。"
"奴才遵旨"
"现在,都下去吧,朕要单独和叶公子呆会儿。"曲黎俯在清毅胸口,听着他微弱的心跳,酸苦地闭上眼睛。
清毅,朕该怎么办……
夜,终于过去了,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终于在日出时露出一片赤红的霞光,曲伦郡一夜未眠,手中一直握着那张写满名字的纸,仿佛突然间苍老了许多。
往事一幕幕,不能忘,也忘不了。
身后的房间被人打开,"王爷!"
曲伦郡深吸一口气,收起那张纸,沉声问道:"刚才你不该出手。"
身后,明峰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曲伦郡微顿一下,"那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你是外人。"
"王爷,草民斗胆问一句话。"
"说吧。"
"王爷恨皇上吗?"
曲伦郡没有说话。
"王爷心里其实有恨吧,以前恨他,是因为他对王爷有杀母之仇,如今恨他,是因为皇上明知叶公子是王爷心爱之人,还要趁王爷身陷牢狱之时横刀夺爱,任凭谁都会心生怨恨,不过,他是皇上,王爷敢怒却不敢言,对吗?"
曲伦郡还是没有说话。
明峰接着说道:"王爷,我确实是外人,不过,也许正因为我是外人,所以有些事我比当局者看得更清楚。既然宇文公子心有所属,王爷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你要本王放弃?"曲伦郡转回身,严厉地盯着明峰,"清毅他心中有我!"
明峰长叹一口气,"如果有机会,王爷还是当面问问宇文公子吧,也许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路上,你与他同行?"
"是,从玉梁城出发后不久就遇见了他,只是没想到他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他在害怕一个人。"
"谁?"
"那一日与王爷一同游突泉山的人,另一个宇文公子。"
风景如画的突泉山,满山遍野绯红的枫叶,清毅心旷神怡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转身,眼前急驰而过一匹白马,马上亲密无间同乘两人,那是清毅自己和曲伦郡。
清毅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向山顶而去,看着他们在枫园小憩,品酒饮蜜,看着曲伦郡背着"他"爬山,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看着他们在山顶上紧紧相拥,看着曲伦郡兴奋快乐地对着山下大声呼喊,清毅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涩无比。
他知道,那是自己空白了一天的记忆,也是清翼出现后,他和曲伦郡之间发生的事。
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清翼为什么会答应曲伦郡,难道说他爱上了他?太荒谬了!
怪不得一路去平阳,那夜夜出现的恶梦里,只有曲黎的身影,却从未出现过曲伦郡,原来是这样。
眼前突然变成了清毅的卧房,纱帐内春色无限,令人热血澎湃,清毅转过身不愿意看到那一幕。
"你在嫉妒?"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四周的景物立刻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一束光从头顶打下,将清毅孤立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空间里。
清毅没有动作,也没有一丝惊慌,他知道,如果他惊慌失措,只会被"他"抓住弱点更容易击败。
"你没必要考虑我的感受。"清毅平静地回答。
身后那个声音笑了笑,"你确实在嫉妒。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
"那又如何?"清毅转过身,四周依旧一片黑暗。
"他心里爱的人,是你,不是我。"那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是吗?那你岂非很失望?"
"不,我不失望,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你,他爱的人,就会是我。"
"你觉得你做得到?"
"当然,"那声音轻蔑地笑道,"我比你强大,比你坚决,比你更能够忍耐和承受。而你?你懦弱,胆小,自私,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
清毅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如果我在你眼里一无是处,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那声音没有回答。
"我知道,"清毅笑了笑,"因为你也在害怕。"
"不!我不害怕!"
"是的,你在害怕,你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消失,因为你是我创造的,连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你只是我的附属品,是我的仆人!你有什么资格对自己的主人发号施令?甚至妄想占据主人的身体!"清毅句句逼问,黑暗的空间里传来阵阵回音,尽管一片黑暗,但是清毅却能感感觉到空间正在剧烈扭曲,一个个黑洞一样的旋涡正向清毅扑来。清毅稳稳站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这一切只是你制造的幻觉。"狂风骤雨呼啸着猛烈刮过,连那束光都变得凌乱扭曲,清毅却依旧泰然处之,"你赢不了!如今我不会再逃避,我心中也有爱的人,也有需要我去保护的人!"
话音刚落,所有的风暴都停止了,头顶那束光慢慢扩散,黑暗的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是皇宫里的情景。
曲黎身着皇服端坐在大殿之上,接受朝官的晋见,然后见他从锦盒内取出玉玺赐给那位被封为皇后的女子……眼前的场景又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后宫,清毅看到宫人替曲黎褪下皇服,看到他坐在龙床上,那龙凤喜被内是那位羞娇带笑的皇后,看到金色的纱帘被重重放下,灯光映照下,隐约见到帘内的人影翻云覆雨的晃动。
清毅强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身后又传来一连串的嘲笑声,"看,看到了吗?你说你不在乎,但是嘴里说说和亲眼见到是不是不一样?感觉好吗?"
清毅没有说话。
"这就是你爱的人?他除了你,还有很多女人,就算他不爱她们,但是名份上,那些都是他的妻子,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富贵,而你呢?你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一个男宠都算不上。可怜,可悲,我真是替你难过呀。"
眼前的情景又变换了,御花园中,曲黎满脸笑容地端坐在龙椅上,看着身边这些美丽的嫔妃们在花丛间扑蝶嬉笑。
"妒忌吗?你在妒忌!我看到了你的心。"
清毅默默看着曲黎,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纯真得象个孩子,但是那眼底的落寞和孤独却无法掩饰。那一瞬间清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是!我确实在妒忌,那又如何?"那声音也许没有料到清毅的坦白,突然间安静了。清毅看着幻象继续说道:"我妒忌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象她们一样给他带来快乐,如果我能够做到,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幸福,如果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我一定会成全他。"
"你在撒谎!你这个骗子!"那个声音愤怒地吼叫着。
"我没有撒谎!时间会证明一切!我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你心里却依旧放不下王爷,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爱着两个人!你这个骗子,你休想骗过我。"
"我是放不下王爷,你不是能够看到我的内心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对他更多的是感激,甚至差一点就爱上他,但是最先退缩的人不是我,是他!"
"不!是你,是你放弃的,你趁他在牢狱之中,却和曲黎在一起,你难道忘了以前和他之间的情谊?"
"不,我没忘,我记得很清楚,但是我和他谁都没有向对方承诺!"
"那句话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已经彼此心有所属,你们甚至已经出双入对,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在一起的!"眼前的景象好象一部剪切的电影片断,那是清毅和王爷在一起时骑马,射箭,野营种种场面。
"谁说那句承诺没有关系?谁告诉你那句承诺无关紧要?连一句承诺都无法开口说出的人,你凭什么相信他会一辈子尊重这份爱情?凭什么相信他对爱人忠诚执着?如果你不是爱对方至深,你也许根本说不出那句承诺!"
那声音被清毅的话逼得哑口无言。
眼前的景像又变成了曲伦郡孤身一人坐在天牢里。
"你有给过他机会吗?当他想对你承诺的时候,你却已经选择了别人!"
"机会?"清毅深吸一口气,"我给过他机会,而且是好几次机会,但是他又都轻易放过。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知道秋祭有多危险,却还是要跟着他一起去?"
那声音没有回答。
"你不是可以看到我的记忆吗?那你就好好看看……"
秋祭前一夜,月光廊亭下,曲伦郡目送着清毅离去,却依旧命令道:秋祭,按计划行事。
行宫那一夜,曲伦郡掐住清毅的脖子,厉声问道:这计划你是如何知晓!
黄昏的绛河边,曲伦郡在清毅身后伸出手,但是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却因为那句"逢魔时刻"慢慢收回了手。
甚至在最后天牢一别,曲伦郡看着清毅手中的酒杯,却依旧微笑地说:如果有来世,我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
"你在诡辩!你分明在诡辩!"那声音狂叫着,"他爱你!他现在很爱你!如果你不能接受,就让我……"那声音嘎然止住。
"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爱上他了?"清毅轻哼一冷笑,"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你费尽心机制造的那些恶梦,目的就是为了打败我,占据这个身体,然后和他在一起?"
那声音沉默着。
"不管他爱的人是谁,如果曲伦郡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你觉得他会爱上你吗?"
声音依旧沉默。
"怎么?你害怕了?怎么不回答?或者你想试试?"清毅看着眼前清翼和曲伦郡相伴游枫林的情景,笑着说道:"果然,人一旦牵挂什么,就会有弱点。我以前害怕你,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有弱点,你比我强大,但是今天我知道了,原来你也和我一样了,你的弱点,就是他。"
"你若敢伤害他,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那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不会伤害他,但是我也不能和他回到以前,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你认为这就是对他的伤害,那么我只能说,眼前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当初选择退缩要付出的代价。你也许会觉得我对他太残忍,但是爱情游戏就是这样,你想得到多少幸福,就必须承受同样重量的痛苦。我也不例外!"
眼前又恢复成一片黑暗,许久安静,那个声音很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放弃!"
"我也不会!"
"那就走着瞧!我会打败你的,清毅!"
我也不会输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曲黎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准备上朝,已经有很重要的事发生了,但是他仍然在走之前来看看清毅,看着他脸色苍白地昏睡着,曲黎习惯性地摸着他的脸庞,亲了亲他的唇,卧在他身边,搂着他轻声耳语道:"毅,你昨夜睡得可好?朕睡得不好,朕一直惦记你,怕你醒来的时候朕不在你身边,毅,朕要上朝了,午膳朕让他们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蒸草鲟鱼,朕同你一起用膳可好?今天朝中有重要的事发生了,朕一直最担忧的事,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朕不会让你失望的,朕一定会做得比先帝们还要好,朕知道自己一定可以。"
"我相信你……"
耳边突然传来清毅低沉沙哑的声音,曲黎惊喜地抬头看去,"毅!你醒了?醒了?"激动地摸着他的脸,看着清毅虚弱地微笑着,曲黎突然俯在他颈边无声地哭了出来。
"傻瓜……"
"三天两夜!"曲黎满眼泪水地抬起头,"朕觉得好象过了三年,三十年,朕以为你不会醒了。"
"怎么会……别哭,这小兔子眼被人看到你这个皇帝的威严何在呀。"清毅宠溺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朕快被你吓死了。"
"我的事,以后慢慢和你说,你先告诉我,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五河城送来紧急军情,盐国纠集二十万军队囤聚绥西镇,毅,要打仗了。"
"你打算派谁领兵出征?"
曲黎沉默了一会儿,"昭王血书请命。"
清毅心里骤然跳快,"你同意了?"
"由不得朕,这朝中众口一致,哪里还轮得到朕说个不字。"
"血书请命,他是打算与五河城同存亡了。"
"毅,你不忍心?"
"大敌当前,儿女私情暂放一旁。"
"可是朕知道,你原本打算和那个盗玉的少侠一同前往五河城,朕听母后说了,你还打算用假的墨玉来救萧阎医。"
"只是同路而已。"
"可是朕不愿意!!"朕大声说着,翻身起来,"朕不愿意看到你和他同路!这算什么?旧情复燃?"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不信我?"
"朕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如今他要去五河城了,不是正好吗?"
"可是萧阎医怎么办?"
"朕会让那个少侠带着假玉去救人,而你留在宫中陪朕,这不是两全其美?朕再也不用担心他对你虎视眈眈,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曲黎……"
"好了,毅,你安心在宫里养病,等你病好了,朕要听你说说这件事的原委,现在,时辰到了,朕要走了。"说罢,曲黎飞快地亲了一下清毅的唇,心满意足转身而去,留下清毅一脸无措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章一万,十章十万,最后的冲刺呀。
第九十一章:逃脱
征兵告示在全国通发,同时征召随军大夫。
三日后,昭王带领十万精兵,二十万箭羽整装待发。
五河城对于皇都玉梁的重要性,就好比大唐王朝的潼关与长安唇齿相依的命运,想当年潼关一破,李家三郎居然狼狈而逃。
这也就是为什么盐国一直对曲国虎视耽耽,一百多年来从未放弃吞并曲国的企图,因为只要攻克了五河城,玉梁近在咫尺,这样的诱惑是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帝王无法抗拒的。
建帝就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这天下能够被选作门户的地方,自然有其优越的地理条件,五河城也不例外,易守难攻!
绵延数百里的西童山就好象一条行走在大地上的巨龙将曲国保护在内,依山而建的五河城就好象龙头嘴里的一颗明珠,除非你攀过海拔四千米的高山,否则你只能站在五河城外望洋兴叹。
这样一个冷兵器时代,你可以有很多词来描绘它,热血沙场,刀锋凛然,浩气横荡,快意恩仇……这是男人向往的世界,残忍而辉煌,苍凉却炫目,"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铸就了一代代英雄豪杰,唱响了一个个瑰丽热血的故事,现代人是无论如何都体会不到那种在乱世中,凭着一腔热血、一股勇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孤胆英雄的气概。
这是天性。
女人永远无法理解,当一个男人仅仅是观看一段非洲草原上一头雄狮追杀跳羚的镜头,都可以热血沸腾,你就可想而知,当他遇上一场真实的战争,血液里那种情不自禁的骚动。
只是清毅没有想到和曲黎的沟通会变得这么困难。
这几日他以养病为由,将自己"困"在皇宫里了。(原谅我用这个词,但事实上你确实感觉到不同寻常的照顾。)
无论自己去哪里,哪怕上茅房,身后一定寸步不离有人侍候着。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向曲黎报告,就算躺在床上啥也不干,对着屋顶发呆,每隔半个时辰仍然会有人向他报告。一天之中除了早餐,午饭和晚饭都会和曲黎一起用膳,睡觉自然不用说。只是为了清毅的身体着想,这几日两人除了相互抚摸,没有大规模的行动。
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让人窒息。
"曲黎,我要和你谈谈。"
"除了你要去五河城,朕什么事都可以和你谈。"
三天后,清毅能够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曲黎答应自己所有的要求,除了去五河城。
"我必须见到萧阎医!"
"朕会派人将他救回,你只要在宫里耐心等待就好了。"
但是清毅知道,他根本没有打算用贵美石来救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心里就好象堵了一团棉花,他可以理解曲黎的独占欲,也可以理解他对曲伦郡的嫉妒,但是萧阎医却是无辜的,他甚至是叶苑的亲舅舅。
而且,我也是个大夫!
(纤:撒谎!)
(毅:。。。)
(纤:其实你心里在想,以往只能在电视里才能看到,如今终于有机会亲身体验真实的战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能错过?只不过在你眼里,觉得这是一次冒险,一次人生体验,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而言,战争就意味着要死人,要妻离子散,要家破人亡,所以,你才不愿望让曲黎知道你真实的卑劣想法。)
(毅:你也说了,这是天性。再告诉你一个男人的天性——他们不会娶太聪明的女人做老婆,除非他们蠢到根本不知道你很聪明。)
命运之手,到底借着谁的手在运转?
大军西行的这一天,按规定曲黎要在永清殿为将士们祈福,一整天可能都见不到清毅。
午膳之后颐祥宫口谕,诏叶苑觐见。
"草民叶苑叩见娘娘,娘娘金福千岁。"
"平身吧。"
"不知娘娘诏草民前来有何事?"
"昨日有卿家奉呈桃源水仙茶,"戚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清毅一眼,缓缓说道:"哀家诏你前来,一同品香。"
清毅怔住了。这事儿新鲜。
"娘娘,草民不懂茶道。"
"好与坏只是自己觉得罢了,这世上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何必样样精通?"
有道理哦,清毅不自觉地点点头。
见状戚太后冲小四微微一抬手,很快,有宫女替清毅准备了席地而坐的团垫和茶桌,一盏香茶也在他面前沏上。
轻浅一啜,"好香~"清毅感慨道。
"宇文公子虽不懂茶道,但也是识得好坏之人。"戚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轻悠悠地说道。
清毅沉吟了片刻,下定决心开口道:"请娘娘恕草民斗胆,今日娘娘特意诏草民前来,可是为了皇上?"
戚太后盯着清毅看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让殿里的宫女都退下,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道:"哀家十四岁入宫,在这皇宫里熬过了几十年,哀家自觉一言一行对得起大曲列宗,对得起这天下百姓,即使当年姐妹相残,哀家也是为了保护黎儿不受伤害,不得已而为之,哀家觉得自己没有错,这么多年,只有一件事哀家一直愧疚于心。五年前,先帝有意立昭王为太子,这就是意味着,先帝一旦仙游,昭王将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此事先帝也曾问过哀家的想法,说实话,这皇位最后是黎儿还是郡儿来坐,哀家都觉得心满意足,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比亲兄弟还要亲,哀家也曾问过黎儿,虽然他心里也想,但是坐了皇位的人如果是昭王,他也同样高兴。原本此事既定,但是有一个人不愿意——贡王爷。当年,他一心想成为太弟,宫里的争斗就是如此,有利可图,大家便是一条船上的,无利可图,便各自为营。"戚太后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五年前,盐国挑唆商国攻打大曲的北关望源城,战事进行了十天,望源城却依旧固若金汤,这都要归功于昭王,他不愧是大曲的'战神',就在商国准备落败而归时,有人却悄悄给商国送去了一份望源城的守军地图和一份密信,信中的内容竟然是城关暗哨的通行口令和交班时辰。"
听到这里,清毅回想起当初在秋祭决斗时曲伦郡所言,不由得心一沉,这样一封信意味着什么!
戚太后沉默了许久,"哀家早就知道这是贡王爷做的手脚,那封信在被送到商国军营时已被哀家手下的密探截住了。"
清毅低沉了声音,"为什么?二十万条性命!"
"哀家整整一夜未眠,想了一整夜,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动声色将那封信的原件留下,派人模仿笔迹送去了一封相同的。贡王爷是想让昭王大败,好借机让先帝打消立他为太子的念头。"
"而娘娘正好借这个机会除掉贡王爷?"清毅冷冷看着座上那个女人。
"哀家已经派人保护好昭王,只是没有想到……"
"只是没有想到结果会是那样的!"清毅"霍"地站起了身,两手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为什么,那胸口闷堵的难受,让人有点想哭。"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戚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看似平静的表情,却掩不住嘴唇的苍白,"哀家一直很后悔,即使看到郡儿那么恨黎儿,都不敢向他道出真相,但是哀家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他们,不管这大曲的皇位是他们兄弟谁来坐,哀家都会尽心辅佐,只要大曲可以国泰民安。哀家对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得到原谅或者同情,哀家是想让你知道哀家曾经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让黎儿一心想成为一个好皇帝。人人都说天家无情,帝王无情,可哀家并不是一个冷血残暴之人,当年所为,哀家后悔至今,一念之差,断送了二十万条性命!"戚太后的声音微微颤抖,"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哀家相信黎儿会成为最好的帝王,会超过历代先帝,会让大曲兴盛昌隆。作为他的母后,哀家希望看到他过得愉快,所以,当你出现时,哀家看得到黎儿有多快乐,但哀家也深知,帝王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不可能如平民百姓一般,作为大曲的国母,哀家又希望黎儿尽心竭力,励精图治,而你的存在,只会让他乱了分寸,深迷于儿女情长而忘了自己的责任!"
"你要我离开他?!"清毅完全不敢相信。
戚太后看着清毅,一字一句地说:"是的,哀家要你离开他。哀家知道昭王对你余情未尽,你可以和他一起远走高飞,不要再回来,只要你不在,皇上又可以成为一个好皇上,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的责任!"
清毅呆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他是想离开皇宫,离开这个金笼子,确实有想过海阔天空任自逍遥,但那只是一时,倦了累了,他仍然想回到曲黎身边陪着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永远离开他,如果可以,带着他一起笑傲江湖也是莫大的幸福,清毅颤抖的手捂着嘴,手指冰凉。
"我不想离开他!"清毅突然大声说道。
"哀家知道你想去五河城救你师父,哀家派人送你去。"戚太后拍拍手,赵将军一身戎装出现在清毅身后。
"可是……我只是……"不等清毅说完,赵将军抬手挥下,清毅只觉得颈上一疼,眼前一黑,便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赵将军,派人将叶公子悄悄送走。"
"臣遵命。是送往五河城吗?"
"当然不是,南边紫海上有一座星月岛,那里是世外桃源,相信叶公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清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一堆木头箱子在一起,一股臭咸鱼的味道,双手被反剪捆在一根粗壮的木桩上,脖子酸痛无比,刚想开口说话,发现自己还被人点了哑穴。
光线很昏暗,清毅勉强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一处封闭狭小的空间,脚下是木制的地板,最让清毅惊讶的是,这个房间在摇晃。
清毅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一艘船。
死定了!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向别人求救,估计现在没有人知道自己在哪儿。清毅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发现连叹气声都发不出来。
不能喊叫,行动被困,那绳子还捆得特别紧,清毅不用看也知道那应该是一个水手结。他们打算将我喂鱼吗?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清毅慌乱地扭动手腕,试着想挣脱,但是累得精疲力尽后,最终放弃了。
船舱的门缝里隐约透进一丝光亮,清毅百般无聊地盯着那点光明,看着它慢慢变暗,渐渐的船舱里便一片漆黑。
清毅不在乎现在什么时辰,他只希望快点来个人替他松绑,他尿急!
很快,船舱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粗壮的船夫带着一盏烛台和一个食盒出现,"你别怨我们,"那船夫放下烛台,有些歉意地说道,"拿了人家的钱,我们就得替人办事。"说着在清毅面前打开了食盒,取出一碗饭菜和一碗汤,"你好歹吃些,等到了地方,我们自然放你走。"
清毅支支吾吾地比划着,那船夫恍然大悟,替他解开了绳子,又递了一双筷子,清毅冲天白了一眼,捂着肚子装着无比痛苦的表情,那船夫终于明白了,"你等等!"说着转身出去,等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清毅看到那样东西跳河的心都有了。
"我不方便带你出去,你就尿这里吧。"那船夫指了指那个脏兮兮的尿壶。
清毅颤抖着嘴角,真的很想哭,无奈之下只好解开衣裤,见那船夫还傻站在面前,清毅愤恨地拼命拿眼瞪他,那船夫猛然醒悟,"哦,我就在外面,你尿完了就叫我。"说完转身离去,还顺手把舱门关上了。
尿完了我TMD怎么叫你呀!老子被人点了哑穴呀!
撞墙啊!
那船夫端着尿壶离开的时候,没有将清毅绑起来,也许是因为船舱唯一的出口已经被他上了锁,而且自己亲自保管钥匙,所以他很放心清毅绝对逃不出去。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很久,清毅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面前已经冰凉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但是好歹要补充些能量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那碗汤,刚刚喝了一口还没等他咽下,舱门又被人打开,只不过,那开锁的声音很轻。
等到清毅看清楚来人,嘴里那口汤扑哧全喷了出去。
明峰眼急手快,一个闪身躲过了那些"暗器",半蹲在清毅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一脸强忍的表情。清毅瞪大了眼,手里端着碗半天没动作,但是明峰眼里的嘲笑他还是看得到,气急败坏将手中的汤碗扔向他,但是那只碗根本没砸到明峰,清毅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那只碗稳稳落在明峰手中,但是那碗里的汤一滴不剩全落在自己身上。
明峰捂着嘴,无比辛苦地忍住想狂笑的冲动。
清毅掐着明峰的脖子拼命摇,又指着自己的嘴唔唔啊啊了半天,明峰好不容易止住笑,"啪啪"两下解开了穴,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出声,免得被人发现。"
清毅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跟在明峰身后慢慢爬出船舱,河面上气温很低,视野内只有这一艘小船正在顺流而下。
甲板上没有人,只有一个巡夜的船夫懒懒地靠在桅杆旁,脚边亮着一盏灯。
清毅指了指那人,明峰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已经被点睡穴,清毅无声地向他竖了竖大拇指,猫着腰跟在他身后。
轻手轻脚爬到船边,明峰做了一个划水的动作:会不会游泳?
清毅点点头,比了一个小指:会,一点点。
明峰也回了一个动作:我也是。
船边有一根绳子,明峰先行滑下,接着是清毅。
这个季节的河水冰凉刺骨,清毅下到水里感觉好似掉进了冰窟。
借着月光,能看到河岸离得不远,明峰向他勾勾指头,两人压低水花慢慢游着,渐渐远离了那艘小船。
终于精疲力尽地爬上岸,呛出了嘴里的水,清毅冻得直发抖,"你……怎么不……弄条船!"
"咳咳~这样更安全。"
"不被淹死也被……啊切!被冻死!"
"习武之人,这点寒气不在话下。"
"我不是呀!"清毅抖索着手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明峰理所应当地哦了一声,"我没把你算在内。"
"……"清毅顺手抓起岸边的一团泥,一囫囵扔了过去。
电视里不总是放着这样狗血的段子吗?两人路遇暴雨或者就象清毅现在这种状态,一定会在附近找到一间破庙。
不过,清毅现在知道了,那他妈都是骗人的。不要说破庙就连一个破草棚子都没有。
不过,多亏了明峰,野外生存知识如此丰富老练,很快,清毅面前就燃了一堆火,当他贪婪地吸取着这点宝贵的热量时,清毅觉得所谓幸福莫过于此。
"这样不会被人发现吗?"清毅一边烤着衣服,一边问道。
"天亮前,他们应该不会发现你已经逃走了。"
"哦~~那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可以睡觉?"
"嗯!天亮前我会叫醒你。"
"你不睡吗?"
"习武之人……"明峰刚开头,清毅一个手势截住了他。
"你不可以总是用你的长处去打击别人。如果换作我这样做,你会怎么想?"
明峰茫然地眨眨眼,很认真地问道:"你也有长处?"
清毅憋屈地握了握拳,然后露出一个"我一点都没有受伤"的笑容,"我去睡觉了。晚安。"说罢,背过身躺到草堆上。
明峰笑着摇摇头,顺手又往火里添了两根树枝,看着清毅的背影,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明峰叫醒了清毅,也许是昨夜受了凉,清毅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昏脑涨,试了试额头,有点发烧。
"怎么?不舒服吗?"明峰关切地问道。
清毅睡眼朦胧地抬头看了一眼明峰,这家伙为啥精神这么好?发也不乱、衣也整齐,果然习武之人都是超人。
"我没事,"清毅逞强地说道,"多睡一觉就会好了。"
明峰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色,辨了方向,"这附近应该有城镇,到那里你可以多休息一下。"说着,掩盖了火堆,又将两人的行踪痕迹都弄乱。"出发吧。"
这是一座规模中等的城镇,清毅在客栈里洗了一个热水澡,狼吞虎咽地吃完面前所有的食物,心满意足地爬到床上准备睡觉。
果然,吃饱喝足了,病也好了大半。
明峰出去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正想着便见明峰回来,小心谨慎地关上门。
"明峰?"清毅叫道,那家伙却不理人,直径走到窗前警惕地向外看了一会儿。
"明峰!你有做特工的潜质。"清毅斜靠在床边调侃道。
明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包袱,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坐下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城里现在到处是你的画像。"
"什么?"清毅一下子坐了起来,"这动作也忒快了吧。"
"那些画像都有官印。"
清毅恍然大悟……是曲黎。一想到他,清毅这小心肝不由得一阵荡漾,但随即又变得消沉。
"清毅,你还要去五河城吗?"
清毅没说话。如果被曲黎找到,也一定会被那个女人找到。
明峰抬眸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如果你还打算去,就不能让他们找到你。"
"我知道。"
"我有办法让你顺利到达五河城,只不过……"明峰欲言又止。
"直说吧,什么办法?"
"你可以乔装上路。"
"乔装?"
当清毅看到明峰那个包袱里装的东西,彻底明白"乔装"一词的意思。
"一个字!不行!两个字!绝对不行!"清毅懊恼地冲着明峰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我觉得这衣服很好看。"明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那你为啥不乔装到自己身上呀。"
"你装扮之后更像女人。"
"绝对不行!你休想!"清毅恶狠狠瞪着明峰。却见他悠哉地放下茶杯,收起包袱了然地点点头,"好吧,就听你的,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用去五河城了。"
"你可以把我乔装成乞丐或者其他任何角色,除了女人!"
"你若扮成乞丐就不能骑马,那样的话,我们恐怕要到明年才能到五河城。"
"别的也行!"
"我想不出别的。扮成女人你可以戴上纱帽,而且这样也不会让人怀疑。"
清毅快要抓狂了,"我说了,不行!"
"我们明天出发,在那之前,你有一天的时间可以改变主意。"
"我不会改变主意!你休想!我知道你的阴谋!太狡猾了!"
明峰根本不理会清毅的牢骚,直径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清毅赌气地也躺到自己床上,好吧,总会有办法的。
第九十二章:随军
一身白色的衣裙,一顶白色的纱帽,清毅最后妥协了。至少这衣服看起来不花哨,清毅在心底里无力地说服自己,但是当他看楼下明峰准备的交通工具,立刻后悔。
"你说服我的理由里可没有这一条!只有一匹马?"清毅咬牙切齿地说道。
"难道要两匹马?你见过哪家闺秀自己骑马的。"
"马车呀!"清毅想杀人了。
"你要明白,马车比马多了一个字。"
"那又怎样!"
"价钱也贵了许多呀。"
"你难道还缺这点钱!"
"当然!谁说我不缺钱,这一路上吃的用的住的,你身上有一个铜子吗?"
清毅收声了。果然,一文钱要难死多少英雄汉呀。
"我以后还你!"
"我不稀罕。"
"那你稀罕啥?"
"我稀罕现在你有吗?"
"你这叫趁火打劫,你这叫落井下石,你好歹也是一代少侠!"如果有武功,清毅真的很想揍这家伙一顿。
"你换个理由吧,换一个能够让我动心替你买一辆马车的理由。"
清毅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管!你让我乔装我也乔了,你让我扮成女人我也扮了,你不能得寸进尺!否则我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明峰满不在乎地哈了一声,"你别忘了,决定权好象在我这里了。"明峰斜睨过来,"你想要坐马车?自己去买吧。"
清毅深吸一口气,内心PK了一百回合后,终于低声下语地说道:"请问清风少侠,如果没有马车,我可不可以要求两匹马?"
"两匹马更贵。"
"扑通"清毅哭丧着脸趴倒在桌上。
一旁的明峰不依不饶,"哦对了,忘了和你说,大家闺秀坐在马上都是侧身的。"
话音落,清毅感觉自己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渺小,直到最后"叮"一声,没了。
明峰从桌边揪起缩成一团的清毅,"出发了。不过你这个样子也好,病怏怏的看起来也很象女子。"
清毅腾一下跳了起来,刚准备开口,明峰闪电出手,"叭叭"两声点了他的哑穴。
清毅张着嘴僵在那里。
"为了安全起见,一路上,你最好还是不要说话。这声音可不象女人。"看着清毅要吃人的样子,明峰很镇定地替他放下帽帘,"走路的时候心里要想着不能踩到蚂蚁,那样才像女子。"然后扶着他的腰,打开了门。
御书房
清毅突然失踪,让曲黎又急又怒,急的是,清毅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怒的是明知道是自己母后在搞鬼却无从说起,只能冲着福阳宫这些下人们出气,案上成堆的奏折,曲黎根本无心批阅。
戚太后闻讯大为恼怒。
"如今战事在即,皇上怎可为了一个男宠而不顾大局?"
"如果清毅在朕的身边,朕怎会不顾大局?这难道不是母后一手造成的吗?"
"哀家如今也说不得你了。"
"朕要做什么,朕自然明了,母后只需在后宫颐养天年即可。"
清毅被绑在船上的这一夜,远在颐祥宫里的戚太后也不好过。夜很深了,她一直呆呆地看着墙上一幅字画出神。那是先帝在曲黎出生时御赐于她——"泽下尺,升上尺",天上的雨下一尺,地上的禾苗就会长一尺,那意思是说,君王恩赐给臣民恩泽,臣民就会拥戴君王。
戚太后不由得苦笑一声。当年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天亮的时候,宫外送来了消息,清毅逃走了。
戚太后沉思了许久,"他一定去五河城了。皇上知道了吗?"
"回娘娘,应该还未知晓,他们逃走后,行踪很隐秘。"
"赵将军,哀家交待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都准备好了。"
"好,如今大敌当前,叶苑的事暂放一旁,传令下去,今晚子时一刻行动,一定要斩草除根,绝不放过一个!"话音落,戚太后眼里迸出慑人的寒光。
"微臣领旨。"
清毅和明峰很幸运地在天黑前赶到了最近一处城镇,客栈里,两人还是同住一间房。
解开穴道后,清毅说的第一句话:"明峰!你丫就祈祷吧,别落在我手里!"
面对红果果的威胁,明峰很镇定地挑了挑眉,"吃点东西,早些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赶路。"说着,隐身在窗边向外观望。
清毅恶狠狠地啃着馒头,一口一口往死里嚼,一瞟眼看到明峰的表情很奇怪,"街上有美女呀。"
明峰回头看了一眼清毅,不动声色地又看向窗外,"我总觉得今晚有事要发生。"
"看到什么了?"
"没有,只是直觉。"
"习武之人的直觉?"清毅嘴里含着馒头问道。
"不,这个时辰了,街上的摊贩太多,行人却很少,而且一路走来,我在这条街上看到了至少三个算命先生。你不觉得奇怪吗?"
"和我们有关?"
"眼下我也不确定。"
"兵来将挡吧。"
"只能如此。"
这一夜曲国很多城镇确实发生了事情,子时一过,官兵举着火把突然间抓捕了许多人,封条了很多店铺,玉梁城里的鼎福楼,洗月斋也在其中,当然了也包括五河城。
远在绥西镇的郑远平在天亮时得到了消息,"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禀主子,我们分布在曲国的暗哨钉子几乎被毁掉九成,包括五河城。"
"九成!这十多年的心血几乎白费了!"郑远平愤怒地挥手,全身颤抖。
那报信的跪在地上吓得不敢有动静。
"你说!这到底是谁干的?!"
"禀主子,据说是颐祥宫的命令,昨夜午时一过,那些城镇的官兵行动迅速,属下等根本来不及转移。"
"戚太后?!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我要杀了她!!"
身后丛弦音披着一件厚厚的裘衣掀帘出现,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郑远平,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如临大敌的信使,很平静地走上前说道:"先冷静一下,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弦音,"郑远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们完了,如今大战在即,连五河城的暗哨也被毁掉,那地方易守难攻,没有内应我们如何能赢!"
丛弦音问向信使:"曲国皇宫里的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
"知道了,下去吧。"
"是。"那信使感激涕零地连忙退下。
待四下无人了,丛弦音才慢悠悠地说道:"损失了一些暗哨,也没必要急成这样。"
"是九成呀,哪里是一些。"郑远平焦急地说道。
"这么多暗哨抵不上一个人重要,只要他没事,我们就还有底牌。"
"你是说狐尾?"
丛弦音一边浅浅笑着,一边替他拢了拢外套,"当然,数量并不能决定一切,决定胜负的,有时候只需要一个人。"
"弦音,你真是我的救星呀。"郑远平上前搂住他,一只手还悄悄伸进他衣里,"可是五河城要怎么办?"
"放心吧,我自有妙计。"
"弦音~~"郑远平亲在他的颈侧,低沉地说着情话:"我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弦音垂眸笑了笑,抬眸的时候那眼底里却隐隐透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冰冷。
清毅在第二天出发的时候,突然对明峰这个人有了改观。
因为他发现那匹马多了一个字——马车。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马车更贵吗?"
"没错。"明峰上前掀起车帘,"如果分开来买,价钱会便宜不少。"说着,"殷勤"地扶着清毅上了车。
马车启动后,清毅突然明白过来,并不是因为价钱的问题,而是一辆马车分开两处买来,不会引人怀疑。
清毅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个人的心思真不是一般的谨慎。
中午吃过一点东西后,清毅感觉微微有些低烧,躺在马车里轻轻咳嗽着。
"不舒服吗?"明峰关切地问道。
"只是一些小毛病,前两天着了凉,不碍事。"
"到了前面镇子,我替你去叫个大夫。"
"我自己就是大夫,还用着再去叫吗?"
明峰恍然醒悟,"那你写方子,我替你去抓药。"
清毅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最好制成药丸,这样带着方便。"
一路上明峰把马车赶得飞快,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前面的镇子,安置下来后,清毅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倒在床上昏沉沉地睡着了。
中途被明峰叫醒喝了药,夜半醒来,满身是汗。
出出汗烧就会退了,清毅这样想着,起身准备换件衣服。
"你好些吗?"黑暗中传来一声问话。
"你怎么还没睡?"
明峰沉默地没有回答,片刻后说道:"明天还是在客栈多歇息一天吧,等你全好了我们再上路也不迟。"
"现在时间这么紧,哪里能多留一天。"
"离大雪之日还有半个月,时间足够了。就听我的,多歇一天。"
清毅没说话,给自己换了一件内衣,晕乎乎地又倒在床上,含糊说道:"明天再看吧。"
黑暗中没有明峰的回答。清毅也顾不得许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明明只是一点伤风,如今却搞得这么严重,真是始料未及。
让清毅始料未及的事恐怕不止这些,第二天醒来,清毅感觉精神了一些,试试额头烧已经退了,心念着也许是昨天出了汗,所以今天好了许多。只是没想到到了下午,又开始有些低烧,而且午饭勉强吃了一碗清汤面,却开始胃疼的厉害,那疼痛的症状很奇怪,咽东西就疼,哪怕咽口唾沫都会疼。
尽管如此清毅仍旧没有警觉,直到有一天他无意发现咳嗽吐出的唾液里带着一丝很淡的红色,清毅才猛然察觉——午后低烧,伴有疼痛这类并发症,痰中带血。
这是肺结核初期症状,如果拍片,这个身体的肺部应该呈现边缘模糊现象。
得出这个结论让清毅的心骤然凉了半截,怎么会染上这个病?难道是因为上次落水受凉?又或者被传染?说不定这个身体原本就有这个隐患,只是因为这次伤风而诱发?
清毅木然地倒在床上,现在是初期,还不具备传染性,如果及时治疗应该可以痊愈,想到这里,清毅起身取来纸笔,将配方分开写在三张纸上,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如何瞒过明峰。
就这样,两人向五河城的方向行走了三天后,第四天的傍晚,他们遇到了昭王带领的大部队。
"如果我们混在士兵中,会不会更安全一些?"在客栈的房间里,清毅问道。
"你觉得现在不安全?"
"那倒不是,只觉得……"清毅冲床上那堆白色的衣裙撇了撇嘴角,"到了五河城如果能得昭王相助,也许事情会变得简单些。"
明峰端着茶杯瞟着清毅,看了一会儿说道:"这几日身体好些了吗?"
这突如其来岔开的问话让清毅防备不及,有些心慌地嗯了一声,急忙端起茶杯佯装喝水,避开了明峰锐利的目光。
"我知道你想快些回去,也好,明天我们就去那里。"
清毅微微松了口气,时间真的不多了……
走在军营里,清毅明显感觉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跟随在后,那些目光里多半是鄙视和不屑,甚至还有一些敌意。
清毅如芒刺背,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跟在卫兵身后来到中帐前,等候的时候小声地对明峰说道:"你有没有察觉我们好象被讨厌了?"
明峰同样低声回道:"不是我们,而是你!"
清毅恨恨瞪了他一眼,这家伙!
曲伦郡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清毅,当士兵将他二人领进军帐时,他正和几位将士商议着守城计划,还有几天的路程就要到达五河城,前几日发生的事有探子已经向他报告,盐国在五河城分布的暗哨一夜倾覆,这样至少给他多争取了一点时间,如今大敌当前,他丝毫不敢松懈,但是清毅的出现却让他分外恼怒。
"你来做什么?"
"啊?"没有想到曲伦郡见到自己的时候会这么生气,清毅一下子懵了,结结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以为是去游山玩水吗?我们是去打仗!是要去搏命的!你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跑来干什么!"曲伦郡三两步冲到清毅面前冲他吼着,也不管现在军帐里还有其他的部下。只要看到他,曲伦郡就会觉得自己没办法控制情绪。
"我……我……"
明峰见状在一旁答道:"回禀昭王,叶公子要去五河城救他师父萧阎医。"
曲伦郡很严肃地看明峰一眼,又转眸盯着清毅看着,"是这样吗?"
"嗯!"清毅移开视线有些郁闷地抿了抿嘴唇。
自从上次他拒绝了曲伦郡,不知为何,清毅感觉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这样的生疏感让他很不舒服,只是这样的念头一闪现,清毅立刻对自己鄙视起来,你都已经拒绝别人了,难道还要对方象过去一样对你好?太贪心太自私了吧。想到这里,清毅轻不可闻地苦笑一声。
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当然没有逃过曲伦郡的目光,"你不该来这里,本王会替你救回萧阎医,天亮后本王会派人送你回去。"
"回去?"清毅一怔,"回哪里?"
曲伦郡一身戎装转过身冷冷说道:"回玉梁,回皇宫。"
"等等!请等一下!"清毅焦急地冲上前一步,"我确实没有武功,也没什么力气,但是你也许需要有人替你出谋划策,我可以做得到。"
"你?!"曲伦郡转回身,"你在嘲笑本王的智慧吗?论小聪明,你也许出类拔萃,但是论行军打仗,本王想问你一句,你有领过兵吗?"
"没有。"
"有过打过仗吗?"
"没有……"
"拿过兵器杀过敌?"
清毅不说话了。
"更何况本王手下人才济济,这些将士们个个都是出生入死、久战沙场之人,绝不会比你清毅笨!"
清毅气短三分,"也许你会需要一个文书,我……我会写字。"
曲伦郡冷冷一笑,"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将叶公子送回玉梁!现在,立刻!"
"末将领命。"
"喂!曲伦郡!"清毅一甩手挣开身后那士兵的拉扯,"我老大远地跑来,你以为我是为了要跟你呀,我是要去救我师父!你不愿意看到我,那是你的事,我既不是你的士兵,也不是你的部下,我爱上哪里那也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赶我回去呀。"清毅用力推开那士兵的手,气呼呼地直起身理了理衣服。
听到他的话,曲伦郡居高临下慢慢踱到清毅面前,那眼光恨不得将他抽一百鞭,清毅毫不示弱地斜睨着他,"明峰,我们走,这条条大路还通罗马呢,谁说五河城他能去我们不能去呀。"刚一转身,身后曲伦郡开口了。
"你说你不是我的部下?好,我军中正缺随军大夫,你好象是个大夫吧。"
清毅横眉斜过眼,"爷我不稀罕给你当军医。"
曲伦郡冷哼一笑,"皇上诏命,你也敢不从?如今你人既已在我军中,便由不得你!来人呀!"
"在!"
"带叶郎中到医帐,分在陈医师手下。"
"是!"
"曲伦郡!你个混蛋!"清毅一边挣扎,一边大叫着。话还没说完,曲伦郡狠狠扳过他的下颌,那双眼犀利地盯着清毅,"在军中!你就是本王的部下,你要和其他人一样尊称王爷。"说完,甩开手,背转身喝道:"带他下去。"
"你!"清毅气急败坏,一偏头看到明峰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明峰!明峰!你这个家伙关键时刻对朋友不管不顾!你丫等着,我跟你没完~"
明峰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眯眯地还冲清毅挥手道别。
士兵推搡着将他扔进了一个军帐,清毅揉揉被捏疼的胳膊,苦笑一声,那家伙非得用这种激将法才肯上当。
清毅的目的很明确,随军就意味着他可以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获得需要的草药,虽然有些卑鄙,但是眼下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麻烦。
清毅走后,曲伦郡又暗示那些将士们都退下,转头看着明峰,"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明峰清了清嗓子,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道来。
"他既已在军中,本王还是要修书禀告皇上,毕竟此事可大可小。"
"王爷真愿意让他随军去五河城?"
"现在吉凶未卜,与其让他一个人冒险,留在本王身边,至少可以看着他。"曲伦郡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不可能看着他不管不顾,他又没有武力自保,本王最担心的,是不知那些歹人的真正目的,到底是贵美石,还是他。"
明峰沉吟了片刻,"我会在他身边保护他。"
曲伦郡点点头,"你去吧,看着他,但是什么都别和他说。"
"是!"
在军中的第一夜,清毅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杂乱无章地出现各种奇怪的片断,却没有一个画面是清晰的,疲倦地惊醒,满身的虚汗。
清毅倦怠地坐起身,叹了口气,这该死的盗汗。现在是冬天,没有办法洗澡换衣的。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这小小的医帐里睡着七八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清毅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中间穿了过去,帐外的空气很冰冷,清毅本能地裹紧了外套。大军越往西行,这气温越低,这样的季节是最不容易养病的。
清毅呆呆地站在帐外一筹莫展,眼下只能快些救出师父,这样才能争取到足够时间治病。越早治疗,痊愈的可能性越大。
清凉的夜空下悠悠传来一阵很动听的笛声,那是五孔尾笛,他在明峰身上见过这个东西。循着笛声清毅慢慢走向树林里,那音乐声旋律简单,却很优美,隐隐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和忧伤,清毅靠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聆听着,直到笛声消失在寂静无声的树林里,清毅仍然靠在树边久久回味。
"睡不着吗?"黑暗中传来一句问话。
清毅沉默了片刻,"这曲子很动听。"
明峰靠坐在树桠间,抬头看向天空那轮明月,"它叫夜归,据说是一位乐师晚年所写,年轻时他一心想写一首永恒不衰的传世之作,于是,告别家人,背井离乡许多年,等到他穷困潦倒身染重病回家,迎接他的是双鬓白发的妻子和长大成人的孩子,乐师晚年才醒悟,这世间也许根本就没有永恒不衰的东西,随着时间流逝,所有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你来的时候是空着手来,走的时候也一样空着手走,荣华富贵也好,名声权势也罢,这些统统带不走。"
清毅无声地笑了笑,"原本就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人这一辈子到底有何意义?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就算扬名天下,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毫无意义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每个人都权利去追求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金钱也好,富贵也好,又或者你想成为英雄,这些没有对错可言,如果你认为这些就是你想要的,那至少在你的生命中,你追求它们就是有意义的。我记得在我以前的世界里,曾经流传这样一个寓言,人死后,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但是这个决定权在上帝手中,于是人们来到上帝面前问道,上帝以什么条件来决定一个人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上帝回答道,决定权并不在我这里。他指向不远处的断崖说道,只要你能飞过这个悬崖到达彼岸,那里就是天堂。但如果飞不过去呢?有人问道。上帝笑着回答,坠落而下,便是地狱。我们要怎么样飞过去?又有人问道,上帝笑着回答,等到你跳下去时就会明白。于是人们从悬崖边纵身而跳,奇迹在这时候发生了,有些人身上突然间长出巨大的翅膀,带着他飞过了彼岸到达了天堂,而有的人却没有翅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落到地狱。"
宁静的夜晚偶尔传来一两声细微的虫鸣,清毅仰头看着天空,"那翅膀并不是由你生前的财富和地位来决定,那左边的翅膀是你生前给予别人多少温暖和爱,右边的翅膀是你曾经得到多少幸福和喜悦,你只能带着它们来到悬崖边,你给予和拥有的越多,你的翅膀越坚强。这样说也许会让你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的,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你最后能够带走的,只有这一世的记忆罢了。"
明峰沉默了许久,悠悠问道:"清毅,你的翅膀足够坚强吗?"
清毅轻声笑了笑,"我不知道,不过,我正在努力。不早了,去歇息吧。这样的话题只适合晚上,天亮后,现实仍然是残酷的。"一边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明峰突然叫住他。
"清毅!"
"嗯?"清毅回过头,仰望着枝桠间那人模糊的身影。
这一瞬间明峰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堵塞,半晌后,低声说道:"昭王对你生气,是因为……他在担心你。"
"我知道。"清毅平静地回道。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清毅点点头,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明峰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
第九十三章:对诀
军营里的生活并不好过,天蒙蒙亮就要起身,早饭是馒头和白粥。
清毅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儿,等到他赶到伙头那里时,在他面前只剩下空的箩筐和木桶。那里面原本应该盛着馒头和白粥。
周围很多人,站着坐着,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吃食,众人的目光安静地跟随着清毅的举动,看到他尴尬离开,人群突然爆出一阵哄笑声。
清毅头也不回的冲到帐篷里开始收拾东西,突然间有些气馁。
"嗨!清毅。"身后有人唤他,转过头看到是明峰,清毅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我这里多出一个馒头。给!"明峰半蹲在他旁边,手上递了过来。
清毅盯着那个馒头斗争了一会儿,无奈地叹口气接了过来,"谢了。"
明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少,你还要和他们一起走?"
清毅啃着馒头没有说话,半晌咽下了一大口食物后喃喃说道:"我只是不想被人瞧不起。"
明峰了然地点点头,"自己小心。"说罢转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回头又说道:"以后别再起晚了,不是每次都有人给你送吃的。"
一个馒头没吃完,队伍就要上路了,清毅收起了剩下的饲养馒头塞进怀里,留着以后备用。
每个医师都有自己负责的医箱,数量是一样多,但是重量会有不同。清毅偷偷抬眼扫了一圈,发现这一组的组长陈医师比所有人的药箱数量都要多,清毅二话不说,背起自己那一份。
陈医师从他身边经过时,斜眼看向他冷冷说道:"如果背不动,你可以去坐马车。"
清毅低头系好绳子,跟着队伍向前走。
陈医师在他身后无所谓地撇撇嘴,那表情好象在说:随你罗,有你叫苦的时候。
叶苑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做这种繁重的体力劳动,清毅慢慢的落在后面,看着队伍越走越远,清毅喘着粗气,坐在路边歇息着,不远处,明峰骑着马转回来,驭一声停在清毅旁边,"我载你一程如何?"
清毅擦了擦额头的汗,白了他一眼,"不用。我自己能走。"
"清毅,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逞强,你会拖累其他人。"
清毅叹了口气,想想,还是点点头。
午饭的时候,每人都分到两个馒头,外加一碗面疙瘩。
清毅偷偷抬眼扫了一圈,然后硬着头皮学着其他人一样,大口吃下。
那味道,就不说了。
傍晚时分,大队人马在一片小树林边扎营,清毅又是最后一个赶到。看到他姗姗来迟,陈医师的脸色很不悦,"喂!你!赶紧拿走你的行李。"
清毅哦了一声,小跑过去从马车上抱下自己的被子,帐篷已经搭起,七八人挤在一起,清毅来得晚,好位置都被别人占先,只留下靠近门边的一个角落,从这里可以看到帐外,当然了夜晚的寒风也会从这里灌进来,清毅抱着被子在门口发了一会呆,身后有人要进出,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让开!别挡道。"
清毅被推搡到自己的铺位,赶紧低头铺开被子,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话:"喂,我说你,听说你原来在宫里做男宠吗?"
清毅低头做事没有理会。
"好吃好喝的不在那里呆着,跑来这里凑啥热闹?"
"我看他莫不是被贬出宫了。"旁边有人接上话。
"堂堂七尺男儿委身人下,换作是我,哪里会如此招摇。"
那些人见清毅没有反应,越说越起劲,话语越来越刻薄,清毅忍无可忍,扭头钻出了帐篷,营地外有一队士兵刚刚操练完,坐在一起正兴奋地说着什么,见到清毅从旁边经过,人群中突然有人冲他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有人极其下流地刻意模仿做爱的呻吟声,旁边立刻有人附合,一唱一和地惹得众人淫笑不断。
清毅紧咬着牙,低头快速从他们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冲向营地外。
穿过小树林,走了很远直到一条小溪边,清毅才停下脚步。站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清毅全身不停颤抖,虽说不会象女儿一样委屈地嘤嘤哭泣,但是这心里被愤怒灼烧的刺痛却真实存在。
身后隐约有什么动静,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清毅以为是明峰,所以头也不回地说道:"可不可以让我单独呆会儿。"
身后那只手消失了,但是清毅知道他没走,深呼吸了几口气,平静地说道:"别担心,我没事。"
转身时,却小小吃了一惊,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唤了声,"王爷……"
曲伦郡看着清毅的表情很平静,但是那双眼里却很是关切,"我已经派人送信回玉梁,过几日便有人接你回宫。"
清毅移开视线说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毅儿,这里不适合你,这些对你的成见不会轻易改变。"
"我知道。"清毅抬头平静地看着曲伦郡说道,"我知道要改变这些很难,听到别人在你背后评头论足,甚至当面刻意羞辱你,我承认我不够大度,做不到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是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那都是别人的事,我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恐怕这也是我和这个世界一直格格不入的原因。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回到以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清毅颓废地低下头。
"毅儿……"曲伦郡动情的上前一步,刚想伸手,清毅却小小的向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曲伦郡隐隐有些伤痛,"为何要避开我?"
"我没有!"清毅轻摇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你也许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没有想到,所谓世事难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毅儿……"曲伦郡的表情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清毅偏过头打断了他,"抱歉,我要先回去了。"说着,转身离开。
身后曲伦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轻不可闻地长叹一声。
清毅穿过小树林,在营地边看到了明峰,那家伙抱着剑靠在一棵树边,清毅迎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很坦然地从他面前经过,明峰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晚饭,意外的每个人分有一块咸肉条。吃过饭,帐篷里只有清毅一个人正忙着收拾药箱,突然间帐外传来一阵喧哗,清毅好奇地掀起帐帘一角向外看去,营地里的士兵们互相传递着什么消息,所有人都兴奋地向同一个方向聚集。
清毅快速收起手里的活,钻出帐篷非~凡,从周围的议论声中听到了明峰的名字,身不由己地也跟着人流向主营方向而去。
那里,士兵们自发地围出一块空地,足有篮球场那么大,周围水泄不通,人群推搡着,清毅意外好运地被推到了最前面,空地中央一左一右,曲伦郡和明峰。
PK?
传说中的PK吗?
清毅不由得热血沸腾,连手指头都在抽搐。
一个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一个是久战沙场的骁勇战将,这样的对决绝对精彩。
两人都是以剑为兵器,明峰手中的流光剑长约三尺四寸,宽一寸七分,状极古雅,刚柔有力,和他人一样,那剑身透着一股飘逸轻灵的不羁,正面刻有日月星辰,背面刻了山川花纹,而曲伦郡手中的大梁剑,长约四尺,宽一寸九分,这把剑跟随曲伦郡多年,征战南北,剑身被磨得雪亮雪亮,寒光凛然中透着一股叱咤沙场的霸气。
两人中间有一个将士扮演了裁判的角色,"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和气。"说罢,一挥手退出了场地。观战的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场地中央曲伦郡和明峰都没有先动。在战场上拼杀,有时候凭得就是一股勇气,而非技能,但是高手对诀,讲究的就是一击而中,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了。
安静中,一阵风卷过脚底,带起了几片残败的枯叶,其中一片叶子的碎片飘飘扬扬地被风吹了起来,这样的细节也许没有人注意到,但是清毅注意到了。那叶片摇摇晃晃不偏不依正好落在明峰的剑尖,就在那一瞬间,曲伦郡出手了。
大梁剑寒光一闪,人已经冲到明峰面前,剑如飞风、虚晃一招平剑刺出,明峰一个侧身,擦着剑身险险避过,曲伦郡反手横劈扫过,那力道和角度将明峰的退路封得死死的,明峰抬腕立剑挥出,硬生生挡住曲伦郡这一击,紧接着转臂反撩,由守势变攻势,剑尖斩向曲伦郡右胸要害……
周围的人群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对诀,生怕一眨眼就错过某个精彩画面,偌大的场地人群密集却无人说话,只听得到利器交拼尖锐的磨擦声在这个黄昏时分显得格外清晰。
流光剑轻盈飘逸,明峰的每个动作都显得很潇洒,大梁剑沉稳大气,曲伦郡的动作没有太多花式,但是一招一式都是从战场上打拼出来的,招招危险。
两人不分上下的斗了七八个回合,突然间明峰脚底一滑,身形偏移,曲伦郡抓住时机一招逆鳞刺直击明峰腰间。
情急之下,明峰以剑尖点地为支撑,双膝一弯,整个身体与地面呈平行状态,勉强避开这一刺,但是曲伦郡反手撩腕花,剑锋横劈而下,而脚下出招正要踢中明峰的脚踝。
这一招双管齐下,明峰看似毫无退路,若是被击中,必败无疑。
但是天下第一的轻功真不是盖的。
只见明峰借着剑尖那点力量,双腿一分,错开了曲伦郡的下盘攻击,而上身突然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整个身体贴近地面做一个托马斯大回旋,大梁剑贴着他的胸口绕一圈,危险一化解,明峰突然弹出去丈余远,单膝跪地,说道:"王爷好功夫!"
从清毅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明峰胸前衣襟被剑气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如果曲伦郡用上十成之力,明峰早挂彩了。
对于明峰的夸奖,曲伦郡根本不以为然,剑尖指地,脸色隐有愠怒,居高临下威严地说道:"拿出你的真功夫,让本王见识一下。"
明峰狡黠地挑起嘴角一笑,手指擦过鼻尖,俏皮地回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流光剑突然飞了出去,好似锋利的铁盘,带着哨声直冲曲伦郡面门而去,而明峰的人也随着飞旋的剑身飞了出去。
那快速飞转的剑锋看似毫无方向,忽上忽下,但是自己的几处要害都在它的笼罩下,曲伦郡急急向后退去几步,挥剑斩出,但是那流光剑仿佛突然有了生命一般,一下子停住旋转,剑尖直指曲伦郡咽喉,大梁剑生生地扑了一个空,不等曲伦郡反应,明峰手中突然多出一条银蛇缠着剑柄,蛇身轻轻一抖,那剑尖立刻旋出无数朵银白的剑光,左点右扫,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朵剑花是虚招,哪朵剑花是真正的杀招,曲伦郡疲于应战,步伐有些凌乱,大梁剑厚重的优势这时候却成了它的劣势,让曲伦郡的动作微微有些迟缓。
但是曲伦郡就是曲伦郡,毕竟身经百战,很快稳住下盘,看准了旋转的剑锋,一招挥出……
众人一声惊叹,原以为这一招一定能胜,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明峰手中那条银蛇突然消失,流光剑重新回到他手中,原本他与曲伦郡之间还有一些距离,但是在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明峰借着收剑的惯性,剑身贴着曲伦郡的肩头顺势滑了过去,而人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所有过程一气呵成,只一眨眼的功夫。
一击得手,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峰已经收剑入鞘,单腿跪下,"草民得罪了,还请王爷恕罪。"
曲伦郡深吸一口气,刚才那一剑如果不是明峰手下留情,剑身划过的就不是自己的肩头,曲伦郡负剑回身,"明峰,好功夫!"
"多谢王爷赞誉。"
"想不到本王身边卧虎藏龙,居然有这样的高手,明峰,如果你愿意,本王封你为羽营左军令,统管五千人。"
"多谢王爷赏封,明峰愿为王爷誓死效忠!"明峰的眼里看得出极其激动,这可是他盼了许久的好事。
正当清毅替明峰高兴的时候,周围的人群一拥而上,一边欢呼着,一边将明峰高高抛起,清毅逆着人流,悄悄退了出去,一个人走出了营地,直径穿过小树林,靠在树边看着天边渐落的夕阳。
随手掂过一片树叶,清毅轻轻吹起了叶笛,突然间好怀念自己以前的生活,那帮一起打野战游戏的哥们恐怕永远都想不到,自己刚才看到过什么,那些在电视里靠钢丝和特技才能呈现的功夫,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真实存在。
清毅突然明白了曲伦郡的话,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那点小聪明,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们衡量一个人的能力,是看他拥有多少力量。
穿越以来,清毅的自信心第一次受到了彻底的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美国好象一个网站叫FUCKMYLIFE,简称:FML,意思是说我的生活糟透了。今天,当我码文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输入法不见了,于是借助百度我重新找回了输入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输入法找回后,网页突然变得很诡异,所有的字体巨大无比,颜色极其怪异,所有的格式都变形,于是,我再次百度寻找到解决方法,恢复了网页,却发现输入法不能切换,只能打五笔,天啦,如果某个字不会打五笔,难道连拼音都救助不了?于是我又开始百度寻找解决方法,但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自始至终切换功能都没有恢复,看到有人说这是因为电脑中毒,杀毒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而且会让电脑非常卡,与其这样,还不如重新系统,几分钟搞定。于是,我重装了系统。重装了声卡,重装了网络,所有一切只花了不到五分钟。我很得意自己的聪明,输入法也恢复了,网页也恢复了,一切平静了。但是等我想打开放在桌面上的一个写TXT文件时,却找不到了,突然明白,原来重装系统后放在桌面上的文件也一并消失了。那里面,是我辛苦了三天写出来的文,一共九千字。FML!
第九十四章:寻师
这一日黄昏,城门将关之即,一骑军马飞驰而入,蹄钉重重敲击在地面,尘土飞扬,驿官高喊着军情急送,箭一般冲过了两扇巨大的城门。
那驿官风尘仆仆连水都没来得及喝,立刻奏报皇上送上了昭王写来的密信。
曲黎看完信后第一个动作,是将那封信撕得粉碎,狠狠拍到龙案上,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雨来临前压顶的黑云,一甩袖站起身,来回急急地踱步,那表情噬血般冷酷,但是走了几步后,曲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殿外的景色。
福阳宫里更是没人敢说话,那送信的早就吓得魂不附身,龙颜大怒呀,不知道自己的小命会不会因为这封信而断送。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曲黎终于开口说话:"匀舟!"声音冰冷至极。
"奴才在……"匀舟小心上前应声。
"替朕拟旨,朕要派一名督军前往五河城,明日早朝宣诏。"
"奴才遵旨,不知皇上打算派哪位大人担此重任?"
曲黎静默了片刻,头也不回的唤道:"昆吾……"
"臣在!"昆吾从黑暗处显身。
"朕要派你去,如何?"
昆吾没有接话。
督军,皇上并不是真的想派谁去督战,他应该另有目的,昆吾犹豫着。
"顺便替朕将宇文公子接回。"
曲黎话音刚落,昆吾便了然于心。猜得果然没错,但是,如果皇上想接宇文公子回宫,只要悄悄派人将他接走即可,没必要下诏,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怎么?你不愿意?"曲黎冷冷地斜看过来,只要一个眼神,那令人臣服胆寒的气势会从骨子里透出来,不管他在清毅面前如何真性情,别忘了,他仍然是戚太后精心培养的一代君王,你若敢小瞧他或者以为他只是一个任性没长大的孩子,那么,等到有一天他把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你恐怕才会深刻体会到眼前这人拥有怎样狠绝毒辣的手段,想想他是如何坐上这尊龙椅的,你就知道这个人为达目的,可以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曲伦郡,并不是担心戚太后和那帮朝中儒臣,又或者军中所谓的拥护者,曲黎从小到大没有害怕过威胁,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清毅,他怕他会伤心,怕他会因为自己杀了昭王而心灰意冷地离开。
昆吾跟在他身边十年了,太了解眼前这位皇帝。
"朕知道你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十年,这一次大盐国派出的主将是大王子简臧,只要杀了他,盐国剩下的几位王子不足为患,到时候朕助你挥军西进,杀进拜都,大盐国的天下终有一天是你的。"
昆吾低头还是没有说话,但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真实心理。
看到他的反应,曲黎无声地轻扬嘴角,悠悠说道:"那王位原本就该属于你,朕帮你推翻了,只要你向天下昭示真实身份,这场战争就是名正言顺,朕助你重登王位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与朕平起平坐,这天下也该太平百年。"
昆吾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这样的诱惑他无法抗拒。
二十年前,大盐国建帝并非顺诏登基,当年的他弑兄逼宫,上演了一场最卑劣的宫廷夺位血战,可惜斩草未除根,昆吾原名简烥,是大王子的长子,当年大难临头,简烥的阿妈派了自己的心腹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送他从秘道逃出王宫,所有的血海深仇都落在小小的简烥身上,那年的他才刚刚七岁。
建帝唯一的心病就是没有找到简烥的尸首,但是派人地毯式的搜捕,仍旧一无所获,逃出王宫的简烥就好象一滴水落入大海,就这样消失了踪影整整二十年。
当年护送他逃亡的侍卫将自己一身所学尽传于他,十年后,他一身好功夫出现在曲黎面前,希望能够助他夺位,但是交换条件是,曲黎必须帮助他夺回王位。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就这样,昆吾在曲黎身边一呆就是十年。
这段历史回忆起来是多么简单,却深刻沉重,至少对昆吾来说是这样。
曲黎见他一直未说话,意味深长地叹口气,说道:"不说话,朕就当你是默认了。匀舟,拟旨。"
"奴才遵旨。"
昆吾猜得果然没错,曲黎的真正目的,是想随军一起去五河城。
这样的决定不仅要瞒过那位凤目如炬的戚太后,还要瞒过那些神神叨叨的朝臣们,谈何容易。
不过,曲黎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昆吾第二日带着五万骑兵从玉梁出发,快马加鞭直奔五河城,幸运的是,两地相距不远,快行三五日便到,于是曲黎乔装成一名护卫跟随在昆吾身边,而对内宣称,要闭关祈愿十日。
他的计划是,从五河城接到清毅立刻返回,十天时间足够了,至于五河城的战事是赢还是输,他根本不关心,只要有昭王在,再加上这边关的地理优势,曲黎还是很有信心的。
计划永远都是完美的,可惜这天下的计划有哪一件是照着人们的意愿顺顺利利进行的?谁都没有料到这些阴错阳差的决定,碰撞在一起,磨擦出怎样惊心动魄的结果。
清毅的失踪,最着急的人不是曲黎,而是清芷阁里的两个小孩——子澄和满月。
开始的时候他们天天缠着齐伯问东问西,打听师父的下落,探不到结果,两孩子就琢磨着到御马寺去找王爷问个明白,没想到他们刚刚制定出偷偷溜进寺里的计划,边关紧急军情,一道圣旨昭王领军出征了,无奈之下,两人天天守在客栈门前,缠着周掌柜打听事情,周掌柜被缠得没处躲了,一个口信捎给了王府,齐伯派人便将两人拎了回来。
这一日齐伯照例到清芷阁巡房,主要是看着这两个孩子不能到处乱跑,万一出事了,他没法向叶公子交待,远远地看到院子里的黄槐树下,有三个小孩蹲在那里,小小的脑袋聚在一起全神贯注低头正看着什么,甚至当齐伯走到他们身后了,都毫无察觉。
"在看什么呀?"齐伯问道。
三人中小兴子慢慢抬起头,食指压唇冲齐伯"嘘"了一声,"快了,小心别吓着。"
齐伯上前一把揪起小兴子的耳朵,"小子,你的事都做完没?跑到这儿偷懒?"
小兴子哇哇叫了起来,"齐伯我错了错了。"
满月和子澄这时候也站起身,怯怯地唤道:"齐伯,不是小兴子的错。"
"你们在看什么?"齐伯放了手问道。
子澄指着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说道:"满月打死了一只蜈蚣,这些大蚂蚁忙着搬走它。"
齐伯看了一眼地上缓缓蠕动的死虫,微微叹了口气,"兴子,去厨房帮忙。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罢,背着手进到房里。
满月和子澄低着头跟在身后,两人的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齐伯转过身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个孩子,"老夫是不是该找些事让你们做?"
"齐伯,我们错了。"
"你们师父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如今虽不知他身在何处,但是总有一天会回来。如今你们暂住王府,不愁吃穿,为何不多念念书?"
"是,齐伯。"
齐伯摇头叹气,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回头说道:"有空,多打扫打扫,否则,哪天你师父回来了,瞧着到处落满灰尘,该多伤心呀。"
满月子澄对望一眼,垂下头。
等齐伯走远了,满月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椅上,嘴上念经似的叨着:"多打扫打扫,多打扫打扫,多打扫打扫……"
子澄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别念了,我去打水。"
满月是个活匣子,关于这一点子澄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一直认为这是满月的病,紧张的时候会犯病,发愁的时候会犯病,委屈伤心不满激动,只要有任何情绪波动,满月都可以叨叨个没完。就好比现在,他每擦一样东西就可以念上几句。
"师父喜欢用硬笔,我要把这些没用过的都削好了。"子澄探过头,那铁盒里还有满满一盒没过的铅笔。
"还有这个,师父的笔记,我今天还要再整理一遍。"
"你前几天不是刚理过吗?"子澄好奇地问道。
"前几天是按病症部位整理的,今天要按笔画多少再理一次,这样记得牢。"
子澄郁闷地叹口气,"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满月瘪了瘪嘴角,转过头继续说道:"要不然我心里发慌,又不让出去,师父又没有消息。"
子澄低头擦着窗台没吱声。
正在这时,院子外传来小兴子兴奋的叫声:"满月,子澄,看我找到啥好宝贝。"随着话音,小兴子怀揣着一布包蹦进来,"周师父给我的。"说着,将怀里的布包摊到桌上。
"啥宝贝让你这么高兴。"子澄扔下抹布凑了过去。
"这是啥啊?黑乎乎的。"那布包里一粒粒如豆丁大小的果子,坚硬的外壳,深褐色闪着暗哑的光泽,满月掂起一颗仔细瞧着。
"这个,不知道了吧,周师父说了,这个叫松果,又叫榛果,可香了。你看,有好吃的东西,我可是没忘你们。"
"兴子,真够朋友。"子澄挺豪气地搭搭他的肩,"这玩意咋吃呀,论咬吗?"试着拿牙咬,那榛子咯嚓一声裂开一口,"果然是论咬的,这壳够硬的。"子澄揉揉脸颊,刚才那一下牙都酸了。
"论咬?你有多少牙都不够咬。"小兴子嘲笑道,"等着,我得找点顺手的拾掇它。"一瞟眼瞧见桌上那块青花紫玉砚,刚想拿起,满月眼一瞪:"不成!这可是师父的宝贝,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小兴子冲他皱皱鼻子,看了一眼茶壶。
"你找死呀!"满月冲他挥挥拳,"你没瞧见那是白玉雕的吗?整个王府只有这一套,还是王爷送给师父的。"
小兴子拿鼻子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得!我去找块石头成不?到时候让你们吃到嘴里全是石疙瘩。"
满月气呼呼的撅着嘴没理会。
小兴子一扭头在屋子里转悠着,子澄跟着他一起转悠,转到卧房,子澄似乎想起什么,"有了!这里这里!"说着,窜到衣柜边,弯腰从柜角拔出一块黑石头,"这个怎么样?"
小兴子接过来那块黑乎乎脏兮兮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成!这个份量够足。"
两人兴奋地回到桌前,小兴子摆出一颗榛子刚准备砸下,突然间手中一轻,那石头就让满月抢了过去。
"你从哪里得来这物!"满月紧张地问道。
小兴子看了一眼子澄,后者会意接上话,"我在地上拣来的,一直用它垫着柜子脚。"
满月左右看呀看呀,突然间恍然大悟,"难怪师父那时候一直在找什么,一定是它。"
"这是啥?"小兴子好奇地问,"不就是一块黑石头吗?"
"我也不知道是啥,但是师父很紧张这石头,我见过好几次,师父睡觉的时候都把它压在枕下。"
"去问问齐伯不就知道了?"子澄提议道。
满月心不在焉地说道:"问齐伯呀……"念完这句话突然颓废起来,"若是能问到师父的下落就最好。"
屋子一下子安静了,对着桌上亮闪闪的榛子,三个孩子都没心思去折腾,沉默了片刻,小兴子突然叫了一声:"有了!满月,你为啥不去宫里问问。"
这话把子澄吓了一跳,他知道如果宫里能探到师父的下落,满月一定会冒冒失失地跑去打听,那宫里可不同王府,更不同客栈,那是皇宫,子澄毕竟在外独自讨过生活,知道厉害轻重,满月未必知道。"兴子,你别乱说。"子澄紧张地打断他的话,余光瞧见满月的神色已经不对了。
"对呀,我怎么早没想到,我们去宫里问问呀。"
"师兄,那皇宫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满月哀怨地看了子澄一眼没说话。
"也不是不能……"小兴子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子澄气不打一处来,那一刻真想拿米糊封住小兴子的嘴,使劲给他递着眼色叫他闭嘴,但是满月已经听到了,"腾"一下跳了起来,抓住小兴子的手,"你有法子!说来听听。"
"师兄,小兴子是顺嘴说的,"子澄赶紧侧身挡在他面前,"他哪有这个本事呀,"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小兴子那点好面子的倔劲就上来了。
"谁说我是顺嘴说的,谁告诉你我没这个本事呀。"
子澄这时候真想掐死这个火上添油的家伙。
"兴子!你得说!我们兄弟这么久,你若不说,以后我也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其实嘛……"小兴子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得意地斜了一眼子澄,见他一脸铁青,微微缩了一下,但是一转头看到满月期待的眼神,顿时又恢复了勇气,"宫里每个月逢十搭台,要说这京城最好的戏班子就是宝麒祥,想当年,王府里每个月都请他们来搭台走场,那时候府里可热闹了,可以从正午一直唱到点灯,那锣声鼓声,还有呀你们没瞧见那台上的武生,翻着跟头来……"
见小兴子越说越兴奋,完全沉浸在回忆中,满月黑着脸打断他:"说重点!"
"哦,重点呀,"小兴子意犹未尽地咽了一口唾沫,"重点就是,那戏班班主有一个小儿子,和我一般年纪,每次来王府都会和我一起玩,我和他熟络着呢。"
"然后呢?"
"你们可以去找他呀,让他替你们改扮改扮,就可以跟着戏班一起混进宫了。"
"没那么容易!"子澄抢到话说:"师兄,你可千万别信这些话,那宫里进出都要有名号腰牌的,我虽然没去过,但是以前丐帮好些大哥都对我说过。"
很明显满月根本没有理会子澄的话,那双眼贼亮贼亮地盯着小兴子说道:"怎么找他!他真的有办法?"
"要找他很容易呀,我知道他们在京城有一处宅子落脚,他们不去别的地方走场,光是宫里的差份都够养活了。"
"小兴子,你别说了!师兄……"
"出王府?我要怎么出王府呀!"满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掌推开了子澄。
"从后门罗,或者从狗洞。"小兴子这一次算是玩足了威风,要啥有啥,问啥答啥。
子澄狠狠一咬牙,连推带拉将小兴子赶出清芷阁,"做你的事去,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到齐伯那里告你的状!"
小兴子冲他吐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怏怏离去。
子澄转过身看到满月正在发呆,心里着急了,刚才那番话只怕是让他动了心思,再不拦着,以后都拦不住了,"师兄,齐伯让我们呆在府里,肯定是为我们好,以前我们也到处找过,但是那些地方和宫里可不一样,那是皇宫,可不能乱来!师兄?你有在听吗?"
满月自顾神游,突然从椅上跳了起来问道,"你去不去!"
"啊……"子澄犹豫了片刻。
"你不去,就啥也别说了,我自己去!"
"师兄!"子澄看着他赌气地一扭身走开,懊恼地抓抓头,他知道满月的倔劲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正琢磨着要不要和齐伯说,满月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一指他的鼻子威胁道:"你要是敢告诉别人!以后你别叫我师兄,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子澄怔住了,"我……我……"
满月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回自己住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子澄慢慢走到门前,靠在门框边默默地看着他的举动。
这一夜两人无话睡下,迷糊间快要睡着的时候,子澄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掀开,紧接着一个冰冷的身体钻了进来。
"子澄……"满月缩在他身后,紧紧贴着他,冰凉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一如他的声音。
子澄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和他紧紧搂在一起,却无话。
许久之后,满月的身体渐渐暧了起来,靠在子澄胸口轻轻唤道:"子澄,你睡着了吗?"
"没有……"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爹娘就死了,村子里没有人管我,从早到晚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找吃的东西,连做梦都想着能吃饱,后来,跟着比我大的孩子流浪到了京城,有一次我们在街上讨食,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匹惊马,当时我个子小,那个和我一起讨食的同伴,将我推到街中央自己却跑了。再后来……"满月窝在子澄怀里顿了一下,身体禁不住颤抖着,"再后来,我唯一记得就是好痛,全身都痛,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师父,师父说我被那惊马踏伤,断了一支手臂,断了两根胸骨,腹内还有积血,脚踝肿得象馒头,师父说我昏睡了整整四天,所有人都以为我醒不了了。"
子澄听着听着,突然鼻子一酸,将怀里的满月紧了紧。他总算明白满月对师父为啥这么依赖,因为师父只是在自己饿极的时候给了一碗饭,但是满月,师父是在他生死一线时救了他一命。
"再后来,我一直跟着师父,师父入王府前一夜,我看着他一直对着镜子发呆,那神情让人看得难受,再后来,师父在王府里人前欢颜、人后愁容,再后来,师父要入宫,入宫前那一夜,师父也一直对着镜子发呆,那神情我如今回想起来都心疼要死。再后来师父终于安然出了宫,你不知道那时候我见到师父有多高兴,而且师父还说要回平阳……想着师父终于可以舒坦过日子了,不用再一个人对着镜子发呆,我就觉得高兴。可如今……连师父的生死都不知,我心里难受得很……"满月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子澄撇撇嘴角,轻叹了声说道:"你要真想去,我陪你去好了。"
"真的?"满月仰起脸,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不是不愿意去吗?"
"我是不愿意去,但是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怕师父会骂我。"
满月破涕为笑,搂住子澄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子澄顿时脸微红,幸好这夜幕掩饰,满月没有发现,看着他满心欢喜地搂着自己睡去,子澄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满月的呼吸细细缓缓地撩过颈窝,子澄的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丝笑,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沉沉睡去。
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容易,溜出王府对他们两人来说轻车熟路,再加上小兴子暗中搭手,他们俩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戏班,看小兴子的交情和一两银子的利诱下,那班主儿子很快便答应带他们进宫长长见识,但是前提是,他们不能到处乱跑,只能呆在后台帮着干粗活。
这样的保证两人可以说得天花乱坠。
真进了宫,说来也巧,那戏班里正好有几套太监的戏服,子澄和满月趁着大人们都忙着前台的事,两人偷偷换了衣服偷溜了出去。
可是溜了出去就后悔了,这偌大的皇宫上哪儿去打听消息呀,就跟没头的苍蝇一样,两人顺着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到处乱晃,见着有其他的太监和宫女便低头谨慎地走过,两人年纪都不大,十三四岁,个头瘦小,脸白无须,倒有几份象太监,如此也让他们蒙骗了过去。
时间慢慢过去,两人最终无功而返,原本想照着原路返回戏班,说来也巧,拐过一条巷口迎面遇上一位当值的公公,不是别人,正是章显。
"哟!你们两个,站住了。"擦肩而过的时候,章显突然反应过来,这两个小公公瞧着眼熟,但是那一身衣服有点奇怪。
满月和子澄吓得怔在那里,低头不敢有动作。
章显绕到他们面前,拿手一指,"你们俩是哪位公公的手下?在哪房当值?"
两孩子这时候已经惊得一身冷汗,头皮发麻,哪里还有心思回答,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话音落,满月悄悄抬眸瞟了一眼章显,这一下认出了他,"您可是章公公?"满月欣喜地叫道。他认得章显,他来王府好多次,好几次师父进宫,都是他来传的旨,满月与他打过好几次交道。
章显这时候也纳闷了,再仔细一瞧眼前这小公公,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是?满月?"
"是呀是呀,是我呀,章公公,我是满月,王府的满月。"
"那这个……"
"他是我师弟,子澄。章公公遇着你真是太好了。"满月兴奋地抓住章显的袖子。
"我说,你们两个胆子也忒大了吧,这里可是皇宫!弄不好,你们两个就真要被抓去净身了!"章显有些气恼地训斥着,见他二人低头不说话,不免叹了一声,"你们这一身衣服从哪里来的?"
"是……戏服。"子澄小声说道。
章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左一右揪起两人的胳膊拖拽到一旁,四周打量一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你们真活腻了?!幸好遇见是我,若是换上别人,只怕这时候你们俩早就没了小命。"
"章公公,我们就是想来宫里问问师父的下落,"满月委屈地眼圈一红,"师父自从上次入了宫,到现在是死是活,连个口信都没有,我们真的无计可施才想出这个法子,章公公,您是好人,我们知道,您若是知道师父的下落,好歹告诉我们一点,满月下辈子都不忘您的恩德。"说着满月双膝跪地。
章显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起来起来,别在这里说话了,这里不安全。"说着,左右看了看,带着二人快速离去。
穿过几道狭窄的小巷,又走过几道红木门,满月和子澄彻底迷失了方向,这时候章显才领着他二人到了一处偏僻的厢房内,进门后还往外打量了一眼才合上门。
"你们俩入宫有人知道吗?"
"宝麒祥班头的小儿子知道,但是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报的假名。"满月回道。
章显微微松了口气,"你们要打听的事,我也只是听说,你们师父如今正前往五河城,真假姑且不说,至少你们师父安然无恙。"
"五河城?"子澄惊诧地接上话,"师父怎么会去哪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此事放后,眼下,我得想办法把你们二人安然送出宫,这里多呆一时,危险多一份。不说了,你们俩赶紧把这身戏服脱了,我去给你们找衣服。"
满月子澄对望一眼,手忙脚乱赶紧脱衣服,换上真的宫衣后,章显正准备领着他们离开。
"公公,我们想去五河城!"满月拉住章显哀求道。
"不是说打听到你们师父下落就成了吗?五河城虽说离玉梁不远,但是你们两个孩子这样上路必然凶多吉少。"
"可是我们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师父!"
"是什么?"
"一块黑石头……"满月刚说了几个字,子澄警惕地偷偷揪了他一下,满月回望了他一眼,咽下了后面的话。
"一块石头而已,值得你们跑那么远?别说了,我送你们出宫。"章显似乎没注意到两人彼此交换的奇怪眼神,打开门往外看看,挥挥手领着他们出了房。
坐在马车里安全出了宫,满月和子澄偎在一起小声商量着:"子澄,我们去五河城吧。"
"不行!师兄!你不是说过了吗?知道师父的下落后就放心了。"
"我哪里能放心,只知道师父在五河城,但是师父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我们都不知道,师父走的时候穿得单薄,如今天气越来越凉,连件过冬的披风都没有,要是不能亲眼见到师父好好的,我怎么都不踏实。再说了,师父身边连个端茶倒水侍候的人都没有……"
子澄沉默着没说话,过了半晌,"要是你真想去,我陪你去好了。"
"真的!?"满月又惊又喜,见子澄肯定地点点头,高兴地搂住他又在脸颊亲了一口,这一下两个人都闹了一个大红脸,尴尬相对了片刻,倒是满月先开口,怪不好意思地垂眸笑了笑说道:"子澄,我真谢谢师父带你回来,要不是你,我一个人也不敢走这么远。"
子澄有些得意地微微挺了挺胸,很豪迈地揉揉鼻子说道:"那你一路上可要听我的,毕竟我可是在江湖上混过的。"
"嗯!"满月用力地点点头。
掀开马车帘,发现马车并不是在往王府而去,那赶车的马夫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车夫车夫,这是要去哪里?"满月问道。
那车夫爽朗地笑道:"宫里的章公公说,你们两娃想去五河城,让我送你们一程,路程不远,三五日便到。"
"真的?!"满月又惊又喜,爬回车里抓住子澄的手,"我们要去五河城了,那章公公真是想得周到。"
看着满月欣喜若狂的表情,子澄小小的犹豫了一下,"如果不和齐伯说一声就这么走了,能行吗?"
"若是说了就走不了了!"满月嘟了一下嘴,"反正没多远,等我们找到了师父,再让师父给齐伯捎声口信不就成了?"
子澄勉强地点点头,瞟眼看到车外渐渐偏西的日头,不知为何,这心头隐隐有些无法言说的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几万字,允许我精雕细琢一番。争取月底完结。
第九十五章:内奸
五河城,傍水依山,层叠而上,绛河的一条支流大溪水环绕而过,每逢当地的雾日,满城云缭雾绕,大街小巷缥缈迷离,恍若仙境,但是入夜后,空无一人寂静的街道上,白天看起来好似仙境的白雾,此刻却如烟瘴一般厚重浓黑,阴沉静止地透着一丝诡异和神秘。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兀,借着惨淡的月光可以看到从一条僻静的小巷内走出一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急促的步伐却没有一丝声音,那黑影走到一处很不起眼的房宅前,左右看了看,有节奏地叩响了门环,片刻后木门"吱呀"开启了一条缝,那黑衣人快速闪身而入。
屋内似乎有人,看到黑衣人的到来,桌上很快便亮起一盏昏黄的油灯,黑暗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决定了?"
那黑衣人似乎隐忍着什么,压低了声音答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只要你乖乖地答应条件,你的妻儿便不会有事。"
"什么条件?我不会做叛徒!"
"明日昭王人马就会到达五河城,在随军的医师中有一个叫叶苑的人。"
"那又如何?"
"主公有令,以他来换你的妻儿。"
"我要怎么做?"
"到时候自会有人告之于你。"话音落,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桌上的油灯也随即熄灭。
那黑衣人焦急地低声喝道:"不能伤害她们!"但是黑暗中已经没有任何回应。黑衣人懊恼地叹了一声,推开房门警惕地环顾四周,裹紧斗篷快速离去,月光下依稀可见那人跨出门槛时,露出白底黑面的靴子。
清毅随军到达五河城的时候,阳光下满城依旧飘渺着淡白的薄雾,来不及欣赏这优美景色,军队已经各就各位,清毅被分到南区,这里是专门负责制药的单位,要知道真打起仗来,死在战场上的还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受伤过重或者来不及救治而亡,所以到那个时候,你有多少药你就能救多少人,一分一秒都是和死神搏杀。
说来也奇怪,离五河城二十里地,大盐国的军队驻扎在绥西镇,却只围不攻,曲伦郡自然不敢冒然出击,五河城易守难攻,只要守住了,皇都玉梁便安然无恙,若真出了城,几十里地一马平川,自己就是盐国的一盘菜了,所以守军严阵以待,一天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每个据点至少有三班人马在巡逻,城外盐国大军一日不退,五河城的警报一日不会解除。
清毅已经好几天没有遇见明峰,也没有见到曲伦郡,他的工作地点比较偏僻,离主帅的营地还有些距离,再加上现在的他从早忙到晚,也无瑕顾及这些事,或许是因为清毅工作真的很用心,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或多或少有些微妙的改变,特别是陈医师,以前交待任务时,都是很不客气地唤道:喂,你!
而今天当他第一次叫清毅"叶苑"的时候,这样陌生的称呼害得清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陈医师,有事吗?"清毅停下手里的活。
"这里还有十斤藤根,今天早上都要切完。"
"嗯,知道了。"说完,清毅继续低头做事,余光却看到陈医师站在那里没走,抬头又问道:"还有事?"
陈医师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说道:"算起来,你也是师承名门,声名远扬,如今却让你做这些琐碎的杂事,你不觉得委屈吗?"
清毅微微一怔,笑笑道:"你想听真话?"
陈医师看着清毅没说话。
"委屈嘛倒是有一点……"清毅看到他脸色微变,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我就是想找个铁匠磨磨这个切刀,太钝了,切藤根就好象在锯木头一样。"
陈医师不置可否,冷冷的瞟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清毅看着他的背影俏皮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做事。
午饭,意外的,清毅的碗里多了一份咸鱼块,而下午的时候,清毅明显感觉手中的切刀锋利了许多,突然觉得陈医师这个人还是蛮细心的,整个下午,清毅的心情格外愉快。
但是好心情只维持到上灯时分。
清毅住的地方相当于一个大通间,六个人住一间帐篷,左右各三个铺位,清毅的铺位在最角落,正对门。
晚饭之后,所有人都聚集到帐里,有的三五在一起聊着天,有的人在灯下看着书,清毅回来得最晚,进门后没有人理会他,他也乐得没人打扰,但是当他准备铺床的时候,却发现被子里夹着一封信,打开一看,封上只有一行蝇头小字:"大雪之日,放马坡,以玉换人。"
清毅脸色刷一下就白了,猛地收起信,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这封信是什么人放在这里的?要知道这里是军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出的,而且这个帐内放置着很多药材,一整天都有人值班,陌生人更不可能进出,今早收拾被子的时候还没有这封信,现在却突然出现,难道说这些医师里有郑远平的人?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清毅惊出一身冷汗,目光悄悄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但是所有人神色都很坦然,看不出蹊跷。
"叶苑?"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清毅一个抖索立马回神,转身看到是陈医师,有些不自然地打了一声招呼,陈医师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没事……"清毅勉强笑了笑,将手上的信悄悄塞进衣襟里,"我要出去一下。"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你还是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的,多谢提醒。"
曲伦郡住在营区正中心,他的帐篷外围有一圈木栅,清毅绕到门口却被士兵拦住。
"站住!你是何人!"
"我是随军大夫,来找人。"
"找什么人?"
"明峰。"
那士兵想了想,问道:"这里是主将之营,你要找的是哪位将军?"
清毅怔住了,明峰现在是什么职位呀,"他就叫明峰,又叫项枫。"
"他到底是姓明还是姓项?"那士兵有些不耐烦。
"都是呀,江湖上有名的大侠。"清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弄清楚了再来找吧,这里不能随便进出的。"
"那……我要见王爷,麻烦代为通传一声!"
"王爷现在正和大人们商议大事,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
"都说了让你明天再来,很快要宵禁了,不要再罗嗦了。"那卫兵一边推搡着一边嚷嚷,小小的骚动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
"发生什么事!为何喧哗!"从旁边走来一将士威严地训斥道。
那士兵转身看到那人立刻抱拳行礼道:"属下参见杜将军。此人无理取闹说要见王爷,小人正准备将他赶走。"
杜剑符转眸看向清毅,"你是何人,为何要见王爷。"
清毅听着那士兵称呼他为将军,但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看着他没说话。
旁边那士兵怒起,"这是五河城军都副总管杜大人,还不快行礼!"
原来是驻守五河城的将军,清毅赶紧抱拳行礼道:"小人叶苑见过杜将军。"
"你就是叶苑?!"
"正是。"
不知为什么,清毅感觉眼前这人的反应有点奇怪,那样的惊讶不是因为久仰"叶苑"大名——王爷曾经的男宠,而是因为……因为……清毅也说不上来因为什么,但就是有一种感觉,再加上杜剑符打量自己的时候,那眼神不停在闪动,可见他当时的心理活动是极其丰富的。
短短几秒钟之后,杜剑符立刻恢复常态,"听说你要见王爷?"
"是"
"本将带你进去,跟我来。"说完,向当值的士兵做了一个手势,转身踏进军营。
清毅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见到曲伦郡时,他正看着地图,杜剑符向他禀明来意后,便转身退出了。清毅目送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一种很飘忽的感觉,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什么……
"在看什么?"曲伦郡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清毅猛然回神,盯着曲伦郡反应了一会儿,"我很有名吗?"
曲伦郡的表情明显被打败了,无奈的苦笑一声,"怎么这么问。"
清毅看向杜剑符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回道:"不知道,只是感觉……"
"你特意来,可是有事?"
"嗯!我来找明峰。"
"明峰有事不在五河城,明日傍晚前应该能回。"
清毅怔了,没听说呀,那家伙出公差了?
"找他有事?"
清毅想了想,掏出那封信递给了曲伦郡,当他看完后,也是脸色突变,"你怎么得来的?"
"有人进到医帐塞进我的被褥夹层。"
目光相对的一刹那,曲伦郡立刻明白清毅所指,"你是说军中混有他们的人?这个郑远平究意何许人也?"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家伙掌控着江湖上最大的一个帮派——血手教。"
"为何一定要在五河城交易?会不会与城外盐国大军有关?"
"也许吧。这件事,你有什么好办法?"
"你不能一个人去。等明天,明峰回来后我们再详细计划。"曲伦郡有些担忧地看着清毅,"我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
清毅轻轻一笑,"因为我没有武功?"
"这是其一。"
"其二呢?"
"因为你聪明。"
"我可以认为你在夸我吗?"
曲伦郡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揽过清毅的肩,"过来看这里,"说着,指向桌上的地图,"信上提及的放马坡正好在潼山西南的柏乡岭附近,在城外大概两里地,那个地方很容易设伏兵,看来约你交易的人,很明显来者不善。"
"感觉象被牵着鼻子在走,要是能探到师父被关在哪里就好了。"
"一切等明峰回来再说。"
"他到哪里去了?"
"我派他去盐国营地打探虚实。"
"就他一个人?太危险了吧!"
"正因为就他一个人,反倒更容易,他的轻功普天之下还无人能及。"
清毅想了想,"是哦,不过我总觉得身边不太对劲。"
"你察觉到什么了?"
"那倒没有,我说不出具体的,只是一种感觉。你想,五河城易守难攻,这里的易守可不是一般的易守,如果强攻只会损兵折将,退一万步而言,若真攻陷城池恐怕盐国自己也会大伤元气,这是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事,他们不会这么傻,但是如果有内应,情况就不同了。"
"前不久,五河城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是,连同玉梁城的很多暗哨都被清扫,不过,总会有漏网之鱼吧。"
"你是说军中还有奸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没有内应,盐国的军队驻扎在绥西镇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威慑?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曲伦郡沉思着来回走了几步,"军中大事,除了五河城军都总管王将军,便只有跟随与我的几位将领,我相信他们不会出卖五河城。"
"希望如此,但是这封信你又如何解释?它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封信是何人所为,我担心有人以此作诱饵,让大家彼此猜疑,这样势必军心大乱,大战将即,如果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忠心被质疑,这样只会令人寒心。"
有道理哦,清毅赞同地点点头,"静观其变?"
"嗯!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去歇息吧,最近见你气色不太好。"
清毅小叹了一声,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气色不好的原因,"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清毅犹豫了片刻,"我想……请你帮我买一些药。"
"药?你需要什么药材只需报上陈医师即可,他会替你安排的。"
"不是这个。"清毅有些困扰地抿抿嘴角,"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免得被别人以为我搞特殊,你也知道那些偏见不容易改变。"
曲伦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需要什么,尽管写来,我会替你安排。"
"多谢!"清毅说着从怀里抽出两张药方,"这两个方子最好在不同的药铺采制。"
"这是何故?"
"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我自有打算。最关键的是,要保密。"
曲伦郡一脸狐疑审视着清毅。
"拜托!"清毅合掌向他哀求,"这个对我很重要!"
曲伦郡沉吟片刻点点头。
"我先走了。"清毅刚转身,曲伦郡在身后又叫住他:"毅儿……"
这么熟悉的称呼,清毅轻不可微地叹了一口气,转回身。
"皇上派了一名监军。"
监军?曲黎不放心他吗?"所以呢?"
曲伦郡垂眸想了片刻,"是昆吾。"
"……"
昆吾?他不是曲黎的贴身暗卫吗?这说明什么?
似乎看出了清毅心中所想,曲伦郡悠悠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皇上也应该来了。"
清毅惊讶地瞪大了眼,无声地看着曲伦郡,片刻后,什么话都没留,转身离去。
曲黎要来了?
清毅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一方面他对曲黎的冲动有些怪责,他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随便出皇城,太危险了,若是有个什么意外,军心必乱,曲国大难,但是另一方面,一想到可以见到他,清毅又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就好象手捧鲜花的少年徘徊在楼下等待情人时的焦躁和兴奋。
于是,在这样甜蜜的折磨下,清毅这一晚失眠了。
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帐内时不时传来其他人熟睡的呼噜声和磨牙声,间夹着一些含糊不清的梦呓。
隔壁铺位的那个家伙睡梦中一脚踹到清毅的屁股,清毅原本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被这临门一脚踹到清醒。懊恼抓狂地翻身坐起,抄起枕头想狠狠闷死那个混蛋,却见他睡得口水横飞,清毅长叹一口气,放弃与他计较,揉揉脖子披上外套爬了起来,掀帘出帐,准备找个地方放放水。
这座城镇依山而建,地势忽高忽低,街道蜿蜒盘绕,清毅放过水后突然没了睡意,收紧了外套站在半山腰处凭高眺远,夜幕朦胧下的山镇,隐约可见起伏错落的轮廓,星光明灭,与远处大溪水粼粼波光交相辉映,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城镇,真的不希望有一天看到它沦陷战火。
清毅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幻想着手中点了一根烟,与曲黎肩并肩静坐到天明,这样相互依偎一起到老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
夜,很静,营地里偶尔走过举着火把巡逻的卫兵,而大部分的地方都淹没在黑夜中。
清毅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寒,猛地回头,黑沉沉的树林隐隐透出营地里微弱的灯光,四周空无一人。
但是刚才,就在刚才,身后有人!有人在监视自己。
自从少年时代遭遇生死变故后,清毅对这种潜伏在身边的危险有着超出常人的敏锐,那样的直觉曾经不值一次救过他。
清毅努力调整视线,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黑暗的角落,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感觉清晰地存在,清毅转身快步奔向自己的营帐,黑暗中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如影随行。
掀开帐帘,看到那些熟睡的同伴,有了人的气息,清毅终于放松下来,原本令人厌恶的噪声这时候听来却格外让人安心。
清毅长吐一口气,缩进被子里安慰自己说刚才也许是自己的错觉,最近一段时间太劳累了。没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快要睡着了,但是突然间好象从高空坠落一般身子猛地一震,本能地睁开眼却发现帐篷上映有一个人影,那人的鞋赫赫清楚地露在帐篷底下,正对着自己的铺位。
"谁!"清毅猛然警觉,一声低喝,那人影立刻消失,清毅顾不得披上衣服,从被子里跳出来冲出帐外,天色依旧黑沉,刚才那双鞋出现的地方,地面上很清晰地留有痕迹,尽管光线昏暗,尽管只是一瞬间惊鸿一瞥,但是清毅可以肯定地说,那人不会是曲伦郡或者明峰,曲伦郡是皇族,他的靴子是特别制作的,有皇族的标识,而且花纹独特,明峰是平民,他的靴子只是很普通的厚底黑面,但是那人的靴子是官靴!鞋底边缘沾有少许黄褐色的污泥,黑色的鞋面上还有几滴淡白色半透明的污迹,清毅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陌生人。一想到自己睡着的时候,那人一直在头顶上盯着自己,清毅就觉得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人?和树林里那双眼睛是同一个人吗?
是敌?是友?
远在绥西镇的明峰这一晚终于有了不小的收获,他在盐军营地潜伏了三天,终于探听到盐军的粮草存放在什么地方,在镇西一处山坳内,那地方极其隐秘,如果没人带路,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那个山坳,更不用说隐藏的粮草和军队。
任务顺利完成,当明峰准备离开时,却意外的有了新发现。
两个士兵从他隐藏的地方经过,甲对乙说:那个老头还真是软硬不吃,饿死他得了。
乙:他还不能死,王子殿下说了,那是个重要犯人,他要是死了,咱俩的脑袋都保不住。
甲:那你给他送饭去,上次那老头居然啐了老子一脸,娘**
乙:兄弟,你算不错啦,我听说有一回那老不死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招,让一兄弟倒霉的,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后来你猜怎么着?那兄弟身上被钉了九根针。
甲:这么厉害?
乙:可不是,听说那老头医术了得,也算有点名气,江湖人称能跟阎王抢人的主儿,能不厉害?
后面的内容明峰无心听下去,只要这么点信息他就已经能猜到这老头是谁了。他悄悄地跟在那个送饭的士兵身后,走进一条地道。也许是因为太心急了,弄出点声响,惹得那士兵还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待卫兵骂骂咧咧地送完饭,明峰利用袖中的银链缠住石壁突出的山石,整个人吊挂在半空中,从牢笼上方看下去。
没错,就是萧阎医。
明峰不由得一阵狂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准备显身搭救,转念一想,如果现在救下,山坳里的守军就会知道有敌人来过,到时候一定会加强守备或者转移粮草,如果是那样,岂非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明峰悄悄退出,离开山坳后,以最快的速度向五河城返回。
明峰在第二日黄昏就回到营地,因为事关重大,曲伦郡只留下明峰和清毅在商谈。
"师父怎么会被关在那里?"清毅问道。
明峰想了想,"我怀疑那个郑远平与盐军有勾结。"
"要想办法救出师父!"
"毅儿,"曲伦郡上前一步按下清毅,"冷静一点!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只要耐心在营中等候便是了。"
"你怎么打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要一把火烧了敌人的粮草,不出十天绥西镇的重兵必退。"
"你打算派谁去?"
曲伦郡意味深长地看向明峰,"此事,本王只放心交于你。"
"谢王爷器重。"
"毅儿昨天对我说,军中恐有敌人内应,叫我小心防备,此事事关重大,除了我们三人,不能再外传。"
"是!"明峰抱拳应道。
"没问题。不过我担心就明峰一个人,能行吗?"
"将不在勇而在谋,兵不在多而在精。"
"王爷,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动身,这几日天色不见晴,我担心大雪将至,一定要赶在天色突变前完成任务。"
"好!你需要的东西本王已替你准备妥当,记住,粮草要烧,人,也要救!但是,若只能选其一,本王要你先救人,宁可放弃粮草也要保证全身而退。"
"是!明峰遵命!"
清毅在一旁感觉自己帮不上忙,原本打算将昨晚的事说出来,但是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弃了,心想着这事儿也许是自己太过敏感,毕竟现在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夜晚很快降临了,昨天没睡好,所以天黑后清毅早早地躺到床上,夜半低烧盗汗,清毅几乎是被热醒的,睁开眼,见帐内同伴们都已经熟睡,清毅条件反射地看向帐篷,没有人影,帐篷下也没有昨夜那双鞋。
清毅翻过身重新躺下,昨夜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今天一整天他都很留心别人的鞋子。军中那些普通士兵的靴子样式相同,而且都是黑底灰面,只是军官级别的才是白底黑面,这样至少可以把怀疑对象从十万缩小到几千人,再加上不同营区的人员不能随便串岗,所以可以肯定昨夜那人应该是和清毅同一个营区的某个军官,最关键的一点,宵禁后还可以随意走动的人,目标似乎又缩小了。
不知为什么清毅一层层分析着,眼前突然闪现杜剑符这个名字,当初他见到自己的表情是那么令人怀疑,但是清毅随即打消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毕竟你没有证据,无端地怀疑有可能会将自己引入歧途,说不定会放走真正的目标。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很清扬的笛声,清毅侧耳倾听,嘴角不由得挑起一丝笑意。起身披上衣服,掀开帐帘,循着笛声而去。
沿着一条向上的小路,笛声越来越清晰,当清毅走近一个大榕树的时候,笛声突然止住,从树桠间传来明峰的声音:"睡不着吗?"
清毅深吸一口气,从最近的树枝上摘下一片厚实的树叶,靠坐在树边轻轻吹起了叶笛。
明峰仔细聆听着那简单优美的旋律,当清毅第二遍吹奏的时候,明峰也挑起尾笛跟着附合伴奏,两种风格迥异的笛声却如此默契和谐地交汇在一起,明明是即性的演奏,那音乐声却如此动听,明明是随性的配合,两人却不由自主的全身心投入。寂静的山林,如此优美动听的音乐声,怎么能不让人陶醉。一曲完毕,那种淋漓尽致的默契让两人都觉得心情愉悦。
"我小时候,经常和我哥一起吹叶笛。"
"想家了?"明峰轻声问道。
"嗯,想家了。突然觉得这种四处奔波的生活不适合我,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安定一些,有一处不大的宅子,干净向阳,前堂做医馆,后院做居家,有空的时候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书,平日里有朋友来访,喝上几杯聊上几句,偶尔大醉一场也无妨,那样的生活很惬意呀。"
"只要你想,一定可以做到。"
清毅重重地叹了一声,"也许吧。"
"我听说过几日,玉梁的监军就会到了。"
"是呀。"
"你不高兴吗?我原以为你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你也知道了?"
"当然。"
"我是很高兴,但是……"
谈话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明峰自然猜不透清毅的"但是"指得什么,清毅当然也猜不到明峰此刻的心情。
沉默了许久,明峰轻声说道:"离天亮还早,回去歇息吧。"
清毅点点头,起身拍拍衣上的灰,走出去几步突然想到什么,"明峰。"
"嗯?"
"一切小心。"
黑暗中安静了片刻,树枝间幽幽传来一声回应:"多谢了……"
清毅独自一人走下山路,身后隐约又传来轻扬的笛声,是两人刚刚合奏过的曲子。
作者有话要说:找房子,搬家,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不得安心。决定了,一定要找一处可以住得久一点的地方。所以十五号前,我一定会搬家,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大家,所以,我会争取在十五号前完结《青》剧,胜利就在眼前了。
第九十六章:偷袭
天气越来越寒冷了,昨天还能看到太阳,今天天色却阴沉了下来,看样子快要下雪了,清毅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离那封信中约定的大雪之日还剩下一天,而明峰离开五河城已经快三天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说不焦急那是假话,再拖下去,如果真的下雪了,恐怕这计划就要功亏一匮了,清毅在心里劝服自己要对明峰有信心,尽管如此,干活的时候却依旧忐忑不安,傍晚时分,陈医师来找清毅,却见他对着一堆藤根末在发呆。
"叶苑?叶苑!"
"在!"清毅猛地回神,"有事……吗?"
陈医师指了指地上那堆刚刚切完的藤根,已经快被清毅切成粉末了,"不用切得这么细,这样反倒不好制药了。"
清毅一脸歉意地看了看地上的药末,"抱歉,有点走神了。"
"你没事吧?"
"没事,可能……昨天没睡好,陈医师有事?"
"中营派人来传你过去一趟。"
"中营?"那是曲伦郡的地盘,难道说?清毅忽地激动起来,刷地站起身,拍着身上的药末,"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一边说着,人已经向外冲去。
"诶……"陈医师不得不叫停清毅,一脸无奈的表情,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
清毅进到中帐,一眼便见到端坐在一旁的昆吾,一身黑亮的盔甲。
"叶苑见过监军大人。"
"叶公子不必多礼。"
客套之后,清毅有些期待他的下文,昆吾冲清毅点点头,指了指内帐的方向。
清毅踏进内帐的时候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等到他见到一身戎装的曲黎,心里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几乎没有一刻停顿,两人都冲向对方,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无声地拥抱了很久,两人才放开彼此,"你不该来。"
"你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但是你真的不该来。"
"为什么?"
"这里很危险,而且你的身份非同小可,怎么能够随意出皇城,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怎么办?"
"你在担心朕?"
"当然!"
"但是朕也担心你呀。"
"我不会有事,已经找到师父的下落,只要能安全救出,我们就算完胜了。"
"朕担心的不是这个。"曲黎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担心什么?"看着曲黎意味深长的表情,清毅恍然大悟,苦笑一声,"你过虑了。"
"朕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朕还是担心。"
"好吧,既然来了,就多留一天如何?明峰已经去救师父了,明天就应该有消息。"
"朕也有此打算,今晚,你留下来陪朕?"
清毅俏皮地微微一笑,恭敬地行了一个绅士礼,"我很乐意奉陪,我的皇帝陛下。"
曲黎也俏皮地回道:"朕现在只是一个小兵。"
"是吗?"清毅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这身军装穿在你身上真让人妒忌。"
"妒忌?"
"是呀,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将士,您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我心甘情愿地臣服,我的陛下。"
曲黎开心地笑出了声,搂住清毅迫不及待的亲吻着他。
内帐是主将休息的地方,自然会有一张床。
"毅,朕好想你……"
"我也是……"
"今晚,朕要你陪朕……"
"嗯……"
得到了应允,曲黎却仍旧欲言又止地看着清毅。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朕……要在上面。"
"哦~~好。"
清毅的爽快反倒让曲黎有些错愕,"毅,你……"
"别想太多,"清毅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介意的。"
"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无所谓在上面还是下面,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都会很高兴。"
"毅~~"曲黎动容地紧紧抱住他,俯在他颈边撒娇似地喃喃说道:"那朕要一辈子都在上面,你也愿意?"
"嗯……"
余音消失在一个深情的长吻之中。
这一晚,监军大人的营帐内可谓是春光无限呀,只不过相隔几丈之外的中营内,则是另一个天地。侍卫们见王爷一直伏案工作,没有人敢去打扰他,帐营内的烛火一直亮到很晚,只可惜,整整一晚,曲伦郡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几丈之外的营帐内正发生着什么,他很清楚,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噬心的折磨,现在的他深刻地体会到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每每回忆起和清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那么多次机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到如今,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挽回清毅的心,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徒劳无用的事?
曲伦郡又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声,合上了桌上的地图,凝视着烛火久久出神。
这一夜,远在二十里外的一处山谷里燃起了一场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铅灰色的夜空。
天亮后,大火在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里熄灭了。
这样的消息带给郑远平的不仅仅是震惊,还有满腔的怒火。
"什么!!军粮被烧!!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回王子殿下,昨天那场大火来的蹊跷,那粮草里被人洒了硫磺,大火来势凶猛,用水根本扑不灭。"
"蠢货!"
"…还有……"
"说!"郑远平愤怒地一把揪起那个士兵。
"回主子,主子前阵子抓来的那个老头也被人救走了。"
郑远平的表情已经扭曲变形,狠狠一掌击向那个士兵的胸口,巨大的力量震得那士兵的身体腾一下就飞了出去,翻滚在地痛苦地吐出一口鲜血,断了气。
身后,丛弦音很平静地看着因为愤怒身体不停在颤抖的郑远平,片刻后走到那个被击毙的士兵旁边,居高临下冷冷看了一眼,"来人,抬出去埋了。"冰冷的声音丝毫没有一点起伏。
转回身看到郑远平稍稍平静了些,丛弦音才开口道:"至少应该问清楚了再杀他。"
"粮草被烧!五河城要如何攻下来!萧老头被救走,贵美石要如何拿到!你还要我问清楚什么?"
"至少要问清楚,是谁救了萧老头。"
郑远平极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这有何用!总之他被救走了。"
"山谷里共有二千余士兵,昨夜我们损失了九成粮草,死伤了近百人。"
"不用你和我说!"郑远平怒喝着,一挥拳将桌上的一件精致的紫玉摆件掀翻在地,乒嘣一声,那玉石碎了满地。
"我早就知道他们会来烧粮草,所以,我事先准备了一份备用粮草,在另一处山谷里,这些粮草足够大军十天之用。"
听闻此话,郑远平立刻转忧为喜,"弦音,你真是我的福星。"
"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十天内还不能得到贵美石,我们一定要撤兵。"
"但是萧老头被救走了,真是失算!"
"我调查过,昨夜那场行动,对方只有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怎么可能!"
"那人用了一样东西,石灰石,慢慢滴水在石灰上会产生很高热量,再加上粮草中洒了硫磺助燃,所以大火才会有几处起火源,最后借着风势一发不可收拾。"丛弦音冷冷一笑,"真是聪明的人。他救走萧阎医的时候,有士兵曾与他交过手,只有一人幸存下来,那人回忆说对方使剑,剑身竟有丈余长,犹如银蛇,还说那人轻功极高。"
郑远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半信半半疑地说出一个名字:"明峰?"
"是他!"
郑远平恨恨地冷哼一声,眼里迸出杀而快之的怨毒,"我一定要饶不了他!"
丛弦音意味深长地轻声一笑,上前替他抚平领口因为激动而凌乱的狐毛,"放心吧,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你有可妙计?"
"没了那萧老头,我还有另一个筹码。"
"是什么?"
"那个叶苑有两个徒弟,听说两个孩子自作主张来五河城找他们的师父,只可惜,马车没有将他们送到五河城,而是送到了我这里。"
"太好了,"郑远平兴奋的一拍掌,"这一下还怕他们不交贵美石?"
"你提到贵美石,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在他们身上,我找到了一块贵美石。"
郑远平满意地上前搂住他,"弦音,有了你,我真是如虎添翼。"
丛弦音温文而雅地浅浅一笑,"我有一个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明日,你大可在五河城前叫阵,不过要带上那两个孩子,一定要让叶苑看到,如果他肯就范,乖乖地交出贵美石,我们也用不着多此一举将他劫出,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孤注一掷,故伎重演,就像救出萧老头那样想方设法救出这两个孩子,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次也一定会是那位清风少侠出手,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将两孩子被囚地点悄悄透露出去,然后设下陷阱,就等着那位大侠落网,到时候主上可以一解粮草被烧之恨。"
"好计谋!但他若是识破又当如何?"
"他轻功极高是没错,但并非百毒不侵之身,天下毒物皆出自血手教,只要他踏进了这绥西镇,我就有办法叫他飞不起来,没了那一身内力,我看他有何颜面称自己是天下轻功第一。"
"好~~如此狼狈的清风少侠,本王子很有兴趣看到。"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间杂着守门士兵的阻拦声,但是随即房门被人重重地踢开,一身戎装的元安公主赦然出现在眼前。
一看到她,郑远平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你来干什么!"
一旁的丛弦音则是恭敬的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元安冷冷地扫了一眼丛弦音,"丛弦音,你得称呼本宫督军大人。"
丛弦音垂眸犹豫了片刻刚准备开口,郑远平见自己的爱人被这般羞辱,立刻恼怒地打断,"弦音,不用理会她!"说着转眸冷对,"我们正在商议要事,你来干什么?"
元安满不在乎地一声哼笑,"要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夜军中还真有要事发生哦?"
郑远平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原来你是来看热闹的!我倒真想看看,你使了什么妖法,父王居然会派你来做督军!"
元安嘲笑般扬起嘴角,"那是因为父王他老人家知道你这个太王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后几个字,元安刻意加重语气,看着郑远平隐忍怒火的表情,得意地又嘲笑道:"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居然被一烧而空,不知道父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废了你这个储君的身份?"说着还俏皮地偏头瞟着郑远平,"放心吧,王兄,假如有一天我接替你的位子,我一定给你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让你好好陪着你的小情人共度余生。"说罢,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郑远平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自己的把柄握在对方手中,现在她想怎么玩死自己都手到擒来的事,"弦音,我们走!"说罢,抬脚向门外,却不想元安突然闪身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王兄,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的小情人聊聊,你不介意吧。"那嘴角一丝冰冷的笑意,岂容郑远平说个"不"字,毕竟还有一半的军符在这个女人手中!郑远平犹豫地看了一眼丛弦音,后者很平静地冲他点点头,郑远平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元安,转身离开。
房门被关上后,丛弦音立在屋中垂眸看着地面,那表情仍然人畜无害的温文尔雅。
元安一边绕着他慢慢踱步,一边上下打量着他,到末了,夸张地啧啧赞道:"难怪王兄对你痴迷多年,远看还只是觉得你眉眼清秀,这近看细看才发觉呀,你倒真是生了一付好皮相啊,瞧瞧这皮肤,真比女人还水嫩,怪不得王兄夜夜对你宠幸有加呀。"
这话里是褒是贬,哪里会听不出来,丛弦音却依旧温和地笑道:"多谢督军大人赞誉。"
"可是呢?"元安话锋一转,故意做出一脸疑惑的表情,左右又打量了一番,"明明是一位大美男,可是为什么本宫越看你却越不顺眼?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就觉得寒气逼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冰美人?"
丛弦音有些恼怒地低下头。
"又或者……"元安停下脚步,逼近他的脸庞,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天真好奇变得阴沉无比,"这就是你让本宫讨厌的地方,不要以为王兄对你痴迷不已,凡事必听,所有人都会被你蒙蔽,本宫不会!本宫讨厌你,是因为穿过这层好皮囊本宫看到了你的豺狼野心,看到了你的居心叵测!"
丛弦音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紊乱。
元安厌恶地拉开距离,一语双关地警告道:"好好做你的军师,你若敢耍什么花样,本宫保证会让你死得比你家人还要惨!"说罢,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元安的背影消失许久,丛弦音依旧静静站在屋中,脸上的表情仍旧平静如水。
但是转过身,那原本温文尔雅的君子就好象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表情怨毒无比,手指不自觉轻轻拂过腰间悬挂的一块象牙白色的饰品,那拇指大小的圆珠被摸得隐隐泛着淡淡的莹光。
所有人都知道丛弦音对这位看似普通的饰品珍爱无比,却无人知道这位饰品究竟是何种材质,连郑远平都以为那只是一颗豹牙雕成的饰品,只有丛弦音一个人知道,它和豹牙同属一类物质,那是他父亲身上的一小块骨头。
元安回到自己屋内,屏退左右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隐秘的一处隔帘后闪身出现一人,"秋月见过公主殿下。"
"秋月,本宫一直以为你对王兄忠心耿耿,想不到呀,最先出卖他的人就是你。"
"回禀殿下,秋月并没有出卖主上,相反,秋月对主上依旧忠心,秋月这么做只是不愿意看到主上被奸人蒙蔽。"
"答得好,答得妙!秋月,本宫知道你想要什么,不过,本宫也要提醒你,以本宫对王兄的了解,就算那个姓丛的不在了,王兄也不会娶你为王妃,所以你及时回头,弃暗投明,真是明智之举,毕竟良禽择木而栖,所以本宫允你,有昭一日本宫若能登基大宝,本宫会让你享尽天下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愿意,本宫甚至可以将王兄赐于你,如何?"
"秋月叩谢殿下厚爱!秋月定不负殿下重托。"
"很好,你去吧,行事小心,特别要提防那个姓丛的,这么多年在王兄身边,他手下爪牙众多。"
"是,秋月谨记。"
秋月从秘道悄悄离开后不久,屋顶上有一个黑影也快速的闪现消失,过了不久将军府的另一间房里,丛弦音听完了手下密报后,不慌不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优雅地放下茶杯后,冷冷一笑。
秋月呀秋月,自作聪明的秋月,嫉妒会让女人干出多么蠢愚的事。
下雪了,五河城在一片白茫茫中苏醒,也许是因为经常早起上朝的缘故,曲黎很早就醒来,看着清毅熟醒的脸庞,幸福地亲了又亲。
脸颊上酥麻的触感让清毅慢慢睁开眼,酸涩地调整着视线看到曲黎贴在自己面前,清毅慵懒地笑笑,闭上眼继续睡,很久都没有象这样香甜无梦一觉到天亮了,昨夜一场欢爱虽说比不得在皇宫里,但是两人都很投入,那感觉仍是让人痛快淋漓,今早醒来,清毅除了腰间有些许酸胀,基本上没有不适。
"毅,下雪了。"曲黎轻咬着他的耳垂轻喃喃地说道。
清毅再次睁开眼,转头看向帐篷,那些缝隙间透出异常明亮的白光,"我有十多年没有见到下雪了。"
"你以前的地方不下雪吗?"曲黎好奇地问道。
"下的,小时候每年都下雪,我还记得那时候清早醒来突然发现窗外白茫茫一片,兴奋地早早跑去学校,路上看到公交车为了防滑,轮子上都绑着铁链,好象老驴一样慢悠悠地向前走,铁链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哗啦哗啦地响,到了学校,所有人都争着冲向操场,看谁最先留下脚印,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一边疯一边笑,等到上课铃响了,所有人都迟到,鞋子湿了,外套湿了,头发也湿了。"清毅回忆着,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时候真快乐,长大后那样单纯的快乐越来越少了。"
"那为何十多年没有下雪?"
"因为天气越来越暖,冬天再也看不到雪,每年的冬天都被叫做暖冬,应该下雪的季节却没有下雪,第二年春天总是会流行各种疾病,而且越来越严重。"
"毅,如果能够回去,你还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让清毅犹豫了,曲黎贴在他的颈边,听着他脉搏的跳动,"你会离开朕吗?"
"不会!"过了片刻清毅接着说道:"我也曾经希望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一想到要把你一个人留下,就觉得很不舍。不过,我觉得这样的假设基本上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不用担心啦,我会一直陪着你。"
曲黎垂眸轻笑,搂着清毅长长叙了一口气。
但是这样的幸福很快便被帘外昆吾的声音打断:"启禀圣上,项公子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中计
重新见到萧阎医安然,清毅欣喜若狂,"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多谢项少侠搭救。"萧阎医微笑着回答,视线相错却见清毅身后的曲黎,吓得立刻跪拜在地,"草民叩见皇上。"
"萧大人免礼。"
"谢皇上。"
"微臣项枫叩见皇上。"明峰也紧跟其后行礼。
"项少侠,朕的眼光不会错,当初在宫中亲眼得见你展露身手,便知你是不可多得之将才,如今,你果然不负众望,待日后返回玉梁,朕定委以重任。"
"微臣叩谢皇上!"
"平身吧。"曲黎转过头,"毅,我们今日便起程返回玉梁?"
"好!大雪已停,吃过午饭我们就可以动身了。"
正说着,帐外突然一阵喧哗,远远听到一阵高亢的传令声:"报……报!!"随着话音那传令兵已跪叩在曲伦郡帐前,"启禀主帅,城外敌军约有一万人马来袭,现已在城外两里地列阵!"
听闻此话众人立刻踏出军帐,只见中帐前曲伦郡一身军甲威严凛凛地命令道:"传令下去,各路人马严阵以待!王将军!"
"末将在!"
"命你率三万羽箭军严守中门!"
"末将得令!"
"杜将军!随本王同上城头督战。"
"末将得令!"
曲伦郡一转身看到清毅和曲黎,"你们留在军中!"
"让明峰跟你一起去。"清毅连忙说道。
曲伦郡看了一眼明峰,"项枫听令!"
"末将在。"
"本王任命你为左副将,跟随本王左右!"
"末将遵命!"
众人出发后,曲黎和清毅一直呆在帐中,不知道为什么清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来来回回地迈着小步,"毅,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坐不下来。"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一万人马,如何攻城?这些怕只是做做样子。"
"不攻城,劳神费力地出动一万人马是为了什么?"
清毅的话音还未落,帐帘被人掀开,明峰一脸凝重地出现。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清毅,王爷传你上城头。"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害得清毅一头雾水,而曲黎则是一脸酸味。
"出什么事了?"
"去了你便知晓。"
城头的积雪已被扫尽,而城外,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远处黑压压的方阵军队。
清毅的身后自然跟着曲黎,曲伦郡见到他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指向远处的敌军阵营,"在那里。"
这一眼看过去啊,真真让清毅是肝胆俱裂,撕心裂肺的痛。
盐军阵前出列了两骑战马,好似炫耀一般来回来交叉奔跑,每匹马尾上都系着一根长绳,绳子的一头捆住一个少年的双手,天寒地冻,两人衣不遮体,赤着脚踉跄地跟在马儿后面不停奔跑,其中一人因为跟不上速度,扑倒在地,那马儿一刻都没停还在向前奔跑,少年被硬生生拖在雪地上,留下长长一条深色的痕迹,那些观看着表演的盐军士兵示威一般兴奋地不停大叫。
"那是子澄和满月!是他们!"好不容易辨出少年的模样,清毅心都碎了,回身不停地哀求曲伦郡,"快去救他们呀!救他们呀!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死的!"抓着曲伦郡的胳膊,清毅止不住浑身颤抖。
原以为曲伦郡会立刻下令出城救人,但是出乎清毅意料,他并没有动。
"算我求你!求你!求你救救他们,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摇着曲伦郡的手臂,清毅快要哭出来了,"快下令呀,他们只有一万人,只有一万人,很容易的不是吗?!城里有二十万大军!"
曲伦郡神色戚然地摇着头,"这一万人恐怕就是一个陷阱,城外也许埋伏了更多人马,一旦我们出城,说不定就会踏进敌人的圈套,而且,一旦出兵,城中空虚,万一他们趁机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可是!万一……不是陷阱呢!"清毅哆嗦着嘴唇。
"毅儿,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你现在只是太激动了。"
"可是万一不是陷阱呢?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吗!"清毅怒吼道。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怎么可能不是陷阱,这样的赤LUO的挑畔,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底牌,没有人谁会这么傻用一万人来对抗城中二十万大军,但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个即成的事实。
曲黎按捺不住上前说道:"出兵!朕命令你去救他们!"
曲伦郡冷冷看了他一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是朕现在就在这里!"
"但是城中的主帅现在是我!请恕微臣不能从命。"
"曲伦郡!你好大的胆子,你敢抗旨!"曲黎咬牙切齿地逼近他。
"微臣不敢,如果诏谕在手,微臣自当遵从。"
"朕的口谕等同于一纸诏命!"
"但是皇上的口谕抵不上这五河城的安危,更抵不上这大曲国的安危,不能因为救他二人而牺牲更多人的性命!"
清毅冲上前,"可是他们才十四岁!十四岁啊!"
曲伦郡平静地看着他,"这城中有很多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孩子,难道说他们的命就不重要?"
清毅悲恨交加,气得牙齿不停地在打架。
僵持中,有士兵惊呼,"王爷,敌人派来了使者。"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转到了城下,不远处急驰而来三骑战马在离城门最近的安全地带停下,为首那人张弓搭箭,瞄准了城头,"嗖"一声,一支羽箭带着哨声飞了过来,几乎是同时,清毅感觉身边撩起一阵风,只见明峰一个腾空飞身跃起,在半空中截下那支箭,一个旋身轻巧落地。
不出所料,那箭尾带着一封信。
"三日后,放马坡,以玉换人。"曲伦郡展开纸条读道。
城下那放箭之人也高声传话:"叶公子,我主上有命,只能由叶公子本人亲自送玉,我们见玉放人,如违此约,你们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说罢,不等回应,立刻打马回转,一溜烟跑了。
清毅眼睁睁地看着满月和子澄瘫软的身子被士兵粗鲁地扔到一个牢车里,寒风吹过,撩起他二人破烂不堪的衣角,却不见他们有任何动作,眼看着盐军井然有序地慢慢在撤退,清毅欲哭无泪,一筹莫展。
只恨自己没有绝世武功,只恨自己空有一张好皮囊,只恨自己自以为是的耍着一点小聪明,还以为天下无敌,如今眼看着自己重要的人被折磨成这样却无能为力。
心都在滴血……
回到营帐,大家都不说话,只有清毅一个人跟疯了似的来回急步,"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走!以玉换人!这是郑远平,一定是他!老子跟他势不两立!"
"毅!你冷静点!"曲黎忍不住劝道。
"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他们才十四岁!就算是个成年人都未必能承得住,更何况两个孩子!"清毅痛苦地扶住额头,"他们不就想要那几块墨玉吗?那就拿去!明峰!你会同意的对吗?"清毅冲到他面前,眼眸里是绷得紧紧的期待,那一瞬间明峰感觉如果自己稍微表现出一丝拒绝的意图,清毅的理智一定会彻底崩溃。
"我担心的不是墨玉……"明峰苦笑道。
"那你就是答应了?"清毅等不及他把话说完,抢着说道。
"我担心的是他们要你去送玉!"
"那又怎样!我去!"
"毅儿!你冷静一点!"曲伦郡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道。
"你们一个个都要我冷静,我没办法象你们这样冷静,那两个孩子跟你们无亲无故,跟你们毫无关系,你们当然可以冷静……"
"清毅!别再说了!"
"你们要顾大局,要担责任,要深谋远虑,要周密计划,我没你们这么冷血,我孓然一身只这一条捡来的命,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去救他们……"
"毅!!"
"事不关己你们可以袖手旁观!甚至眼见两个孩子凶多吉少你们都可以无动于衷!!凶手!"
"啪!"曲伦郡抬手狠狠给了清毅一个耳光,清毅的怒吼声戛然止住,这一突发事件让所有人都怔住了,营帐内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清毅才喃喃地说道:"对不起……"神情憔悴地顿坐在椅上。
曲黎埋怨地瞪了一眼曲伦郡,心疼地上前摸了摸清毅被扇红的脸颊,"毅,我们不是不管,总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清毅疲倦地俯在曲黎肩上,"如果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明峰在一旁说道,"对方约定三日后,现在还有时间,我可以去绥西镇想办法救出子澄和满月。"
"你知道他们被关在何处?"曲伦郡反问道。
"不知道,但是我有办法探听得到。"
"如果三日内救不到呢?"
明峰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三日后我没有回来,麻烦王爷护送宇文公子。"说着走到清毅面前,从怀中掏出剩下的两块墨玉,将它们放在清毅手中,坚定地看着他,"相信我,一定会带他们回来!"
无言以对,清毅哽咽地看着明峰的背影消失在帘外,心头一阵抽痛,隐隐觉得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绥西镇对于明峰来说并不陌生,几天前他刚来过,为了救人他早将这里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一次不同,只有三天时间。
这个季节的绥西镇,透骨的寒冷。
刚下过雪,天空阴沉沉地压在头顶,路上马车的痕迹、行人的足迹将半融化的积雪踩踏地污浊不堪,泥泞难行。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城镇里的乞丐特别多,他们喜欢三五一群蜷在一起相互取暖,或在避风的墙角,或在向阳的角落,到处可见他们衣衫褴褛的身影,但是多数会聚集在城中富贵人家的后门,到了吃饭时间,那些大户人家总会派仆人施舍一些吃食。
如果你想在绥西镇探听到什么消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混在这些乞丐中,无论你需要的消息是多么的机密或者微小。
而你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食物。
混在这些乞丐中间的明峰早已面目全非,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容貌,说起话来沙哑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绥西口音,没有人认得出这就是江湖上玉树临风的一代少侠。
当他最初出现时,所有的乞丐对他都是防备敌意的,要知道多一个人,自己能讨来的粮食就会少一份,但是到了晚饭时分,乞丐们发现明峰讨来的吃食最多,质量也最好,馍是白白的,饼是飘着肉香的,居然还有一小块咸鱼干,态度在沉默中发生了质的改变,那些乞丐们自发的跟随着他,于是,明峰很顺利地就探听到他需要的东西。
大王子抓来的两个小孩,据说被关在将军府,生死未卜。
当天夜里明峰换成黑行衣悄悄潜进将军府里探查情况。从一个屋顶到另一个屋顶,明峰使出十成的轻功绝不弄出任何声响,深夜的府邸不断有巡逻的卫兵经过明峰的脚下,藏匿着形迹,明峰悄悄观察着这些卫兵的行走路线和交班周期。
但是将军府这么大,两个孩子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
幽静的小路上远远走近一盏灯笼,明峰在屋顶上听着领路的小仆正向身后的一位长者说着什么,隐约称呼他为大夫。
大夫?这么晚了,将军府里为什么要请大夫?什么人病了?明峰心里一动,系紧了蒙面的黑纱,俯低身沿着屋脊悄悄跟着他们,只见他二人穿过一条走廊,拐进了西面的一处院子。
象这样的院子在将军府里是很普通的,但是让明峰觉得奇怪的是,这门前的卫兵却比别的地方要多出一倍。
从临近的屋顶上飞身跃起,无声地落在了铺满积雪的屋脊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见四下没有惊动,才悄悄顺开一片瓦砾……
原来这处院子是将军府的柴房,门前两盏灯笼,昏暗的灯光在寒风中摇摆动荡,卫兵四人,院门口两人,大门前两人。明峰俯在屋顶寻思着要从如何避开卫兵的视线探一下虚实,这时,脚底下那几个士兵小声发着牢骚,"这天真他妈冷呀,脚都冻麻了。"
"是呀,这大冬天的还要多加一班岗,也不知道这柴房关的是谁,妈的,害得大爷大冬天还得受这份罪。"
"我听说是大王子从南边抓来的两个小孩。"
"只是两个孩子用得着这么多人看守吗?"
"你别说,这个还是大王子亲自下令……"正说着,房门开启,那先前的仆人带着大夫出来了,对话的士兵彼此提醒着对方,"喂喂来了来了……"立刻正经严肃目不斜视地守在门前。
等那两人走远后,两个士兵又说起话,"这么晚叫大夫是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昨日送来的时候两娃浑身是伤,我看是凶多吉少,这么冷的天,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躲在暗处的明峰听到这句话,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满月和子澄一定被关在这里,但是这柴房一共有东西四间房,却只有一个天窗,一定要进到房内才能确定两孩子被关在哪间屋子。
天窗很狭小,要松开周围的瓦片才行才能穿过,想到这里,明峰悄悄移动一块瓦片,也许是因为在大雪之夜呆的时间有点久,明峰的手指微微有些僵硬,也许是因为屋顶上的积雪经过一天一夜已经有了一层硬硬的冰壳,刚刚挪动瓦片,就响起一阵细微的咯嚓声,寂静的深夜里这样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屋下那几个士兵立刻警觉,"什么声音?"
明峰连忙停住手,灵机一动,掂起一小块雪将它压实,然后看准院外一棵结满冰凌的大树,一弹指将雪块射向树干,紧接着满树冰凌劈里叭啦纷纷落地,不出所料,其中一个士兵对同伴说道:"去看看!"
"是!"那士兵提着兵器跑出院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怎么回事?"
那探情况的卫兵在院外用脚拨拉着地上的冰凌,高声叫道:"没事没事,这老树雪太厚,刚才落了雪。"说着转回来,拍拍身上的雪屑,"别这么紧张,无事的。"
"大意不得,要是有什么闪失,我们脑袋都得搬家。"士兵们还在互相聊着闲话,这样昏黑的夜晚没有人会注意到屋顶上隐约闪现的黑影。
明峰趁这个空档,倒立着从天窗慢慢钻进屋里,无声无息地象只壁虎一样贴在屋梁上,一只手扣着屋顶突出的梁条,脚尖抵在另一处木梁,整个身子半悬在空中。
这里是柴房的正堂,左右各有两间小房,三间房门是开启的,只有一扇门是关闭的,门边点了一盏油灯,门前还有一个士兵在看守。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那士兵搓着手时不时打一个哈欠。
明峰将身子贴紧屋梁,悄悄地一点点移动,慢慢地挪到了那个士兵的头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他。
那士兵也许感应到什么,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寒颤,抖索着跺了跺脚,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什么,紧了紧手中的兵器强打起精神。
明峰慢慢地松开一只手,手心朝下放在那士兵的上方,昏暗的光线下那袖口神奇地反射出一点银光,无声无息好似慢镜头一样,那银光一点点降低着高度,慢慢接近那士兵的后颈处,突然间门外有什么声响,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几乎是同时,半空中的银光"嗖"一下就不见了,那盏油灯能够照到的地方很有限,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半空中那点变化。
推门而入的也是一个士兵,"换班了,"那士兵懒洋洋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冻死了,有情况没?"
"没,一切正常。"先前那个士兵接上话,一边抖索着一边收起兵器向外走,"这里更冷,刚才老子还觉得背后寒嗖嗖的,就跟他妈的见鬼似的。"
"少在这里胡扯,这还有大半夜老子要一个人当班,你孙子想害死我呀。"
"我说实话,幸亏你来了,要不然……"那人瘪了瘪嘴,做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将腰间的一大圈钥匙解下递了过去。
"滚!尽他妈说风凉话。"那人接过钥匙狠狠啐骂了一句,极度不爽地目送着前者离去,转身打开了房门走进去,过了片刻转出来又重新锁好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挂在腰间,无所事事地靠在门边低头打了一个哈欠,擦着眼角的泪骂道:"真他妈倒霉,大冬天的分到这破差事。"
黑暗中又闪现那点银光,只不过这一次银光很顺利地垂到那士兵的后颈处,过了一会儿,那士兵连打了三四个哈欠,终于支撑不住靠在门边睡着了。
明峰在黑暗中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被点了睡穴的那人至少要一刻钟后才醒来,这点时间足够他查看房间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但是谨慎起见,明峰仍然有些小小的迟疑。
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
上一次为了救萧阎医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探查到他被藏匿的地方,而这一次只用了半天,没有理由同样是人质,两孩子的价值还不如萧师伯。
又或者这本就是一个圈套?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自出道以来明峰只上过一次当,但那一次给予他的教训足够他一辈子谨小慎微。
可是,就算是陷阱,明峰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要知道他只有三天时间,无论如何都要试一次,因为……
他不愿意看到清毅去冒险。
一想到他,不知为什么明峰心里一阵苦涩,黑暗中那双明亮沉静的眼眸骤然暗淡。
四下一片安静,只有屋外偶尔刮过的一阵寒风,穿过结满冰棱的枝桠时响起清脆细碎的碰撞声。
明峰收回心神,顺着手中的银链慢慢滑下,轻巧巧地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那士兵靠在门边睡得很熟,明峰轻轻地从他身上取下钥匙,贴在门边仔细听了听,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能感觉到有人气。可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真是那两个孩子,也许是陷阱……
转动锁头,只听到"卡吧"一声脆响,门锁开启。
轻轻推开了门,明峰快速闪身而入,四周一片黑暗,但是明峰却看得很清楚,屋子中央蜷缩着一团黑影。
明峰隐身在墙角背靠着墙壁仔细打量这个房间,一旦有危险要找到可以逃跑的路线,相对而言屋顶比窗口更容易逃脱。
想到这里,明峰悄悄的跃上房梁,倾耳听了听,如果这周围埋伏了兵力,自己是能够感觉得到的,但是现在他很肯定,除了门口几个守卫,这周围十尺内没有其他人。
黑暗中,他双腿缠住房梁,一个倒挂金钩悬在那黑影的上方,然后慢慢垂下自己的银链,轻轻掀开盖在黑影上的东西,借着门口那盏昏暗的灯光明峰看到那团黑影中露出满月惨白无比的脸庞,双眼紧闭,看似毫无生息,明峰不由得一阵心疼,收起银链从屋梁上翻身跃下,掀开他身上的破布,伸手抱起了他……
这一晚明峰原打算只是探探情况,因为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带他们逃走的路线和工具,但是一看到满月,焦急心疼,一瞬间居然乱了分寸,他忘了,满月和子澄应该在一起才对,那团黑影里确实有一人是满月,但是另一人却不是子澄。
明峰的手刚刚抱起满月,眼前突然腾起一层红色的薄雾,明峰大惊失色!不好,中计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一阵妖异的怪笑,从满月身边突然飞出一个矮小得象球状一样的东西,极快的速度滚到了门边,"清风少侠,俺就知道你会中计。"
一察觉有异,明峰立刻屏住了呼吸,但是那毒物来得太快,明峰顾不得满月,甩出银链飞到屋梁,拼着十成的功力冲开了屋顶的瓦片,向将军府外飞奔而去。
大雪的夜晚,四周弥漫着一种青色的光亮,将军府很大,以明峰平时的功力最多半盏茶的功夫就能逃离,但是现在,那红色的药粉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应该是血手教的红信,剧毒,无解。
明峰从半空中突然间重重地摔到地上,胸腔一阵绞痛,忍不住轻咳出一口泛着黑色的血,已经无法使出轻功了,气海内提不出一丝真气,明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地向前走着,但是几步之后,又摔到地上,吐出的鲜血更多。
原本寂静黑暗的将军府突然人声喧哗,火把通亮,那些火把快速向明峰所在的位置集中,紧接着郑远平带着丛弦音也出现在他面前。
明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面前得意洋洋的两人,咬牙切齿地骂道:"果然是你!郑远平!"
郑远平冷冷一笑,一脚狠狠踩上他的头,将他按在雪地上,"郑远平只是本王子的化名,你应该尊称本王子为殿下。"话音落,又重重踢向他胸口,那力道将明峰踢出了几尺远,一口鲜血又喷涌而出。
"弦音,你的计谋真不错。"郑远平愉快地看着明峰的惨状。
"多谢殿下夸奖。其实他已经很谨慎了,只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么好的诱饵,他不可能不上当。"丛弦音斜睨着瘫在地上的明峰,"这一下,殿下可以一报粮草被烧之仇了。"
郑远平得意地仰天大笑,"来人!将他关进地牢,本殿下宽厚仁慈,就和那两个小娃关在一起吧,让他们死前好好叙旧。"
"是!"有卫兵应道。
"另外,"郑远平恶毒地咬牙道:"准备好大刑之具,本殿下要好好伺候一下这位清风少侠。"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子澄怀抱着刚被送回的满月欲哭无泪,使劲搓着自己冰冷的小手想替他暧暖,但是满月一直昏迷不醒,身上越来越凉,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越来越白。
师父……
牢门突然被人打开,铁链在死寂的黑暗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个卫兵拖拉着一个黑衣人扑通一声将他扔进了牢内。
子澄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那些士兵的行动,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走了才悄悄挪向那个黑衣人,借着门上昏暗的火把,他立刻认出了明峰。
"项公子?项公子?怎么是你?"
明峰艰难地睁开眼,"子澄?太好了……你还活着……"
"项公子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满月呢?"明峰扶着胸口慢慢坐了起来,幸好当时蒙着面纱,红信毒粉才没有完全被吸进,但是只要一点点剂量就足以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瓮中之鳖。
"项公子,快点救救师兄吧,师兄快不行了。"说着又爬回满月身边,抱起了他。
明峰深吸一口气,勉强支撑着靠了过去,一搭上满月的手腕,透骨的冰冷,那脉搏似有似无微弱地跳动着,满月的身子以前受过重伤,所以体质明显不如子澄。
明峰一咬牙,对子澄说道:"将他扶起来,快点。"说着,盘腿坐到满月身后,掌心对着他的心肺处,提起所剩不多的真气强行输灌进去。
半盏茶的功夫后,明峰终于支撑不住了,又咳出一口鲜血,不得不收手。
"项公子!你没事吧,好多血……"子澄吓得快哭出来了。
"没事……暂时……死不了。"明峰大口喘着气深呼吸着。
"师父会来救我们吗?"子澄怀抱着满月怯怯地问道。
明峰无言以对,原本我就是来救你们的,只是没想到还是中了奸人之计,"会的,他一定会来救你们。不过,"话峰一转,"你们两个怎么到了绥西?"
"我也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我们从宫里出来,章显公公说派人送我们去五河城。"
"章显?是谁?"
"听说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公公。"
明峰满腹狐疑,正想再问些什么,地牢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这一次,几支火把将地牢照得如同白昼。
"郑远平!"明峰咬牙切齿地念道。
郑远平一丝冷笑背着手站在牢门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趁你现在还有力气,想骂什么赶紧骂吧,本殿下只怕你过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说罢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将各种刑具摆成一排,紧接着有人打开了牢门走近两个士兵想架起明峰,却不想刚近身,明峰袖中突然飞出两道银光直接缠住他们的脖子,寒光闪过,两人连声惨叫都没有发出,脑袋就好象被折断的鸡头软叭叭地瘫在一边,明峰一松手,那两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杀人却不见一滴血。
郑远平阴毒地瞟一眼地上的尸首,抽出腰间的长剑直刺明峰的面门。
换作平时,郑远平根本不是对手,但是明峰现在中毒在身,而且刚才又将真气输给满月吊命,对付一些下三烂的角色还行,但是却无力对抗郑远平这样的对手。
果然,不出三招,郑远平一掌击中明峰胸口,明峰整个身子飞撞向坚硬的石壁,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
郑远平收剑后冷哼一声,一挥手,立刻有士兵上前将明峰拖出了牢笼,抽出他袖口的银链将他大字分开绑在了半空中,每只脚下还挂上一块十多斤重的石头,明峰的两只手腕被细长坚韧的银链拉出了一道道血沟,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滴滴往下流,这样还不算,郑远平还特意让人慢慢加重他脚上的石头,那银链乃鳞铁所铸,宜刚宜柔,刚时削铁如泥,柔时长而不断,到最后要断的可能就是明峰的手腕。
郑远平四平八稳地端坐在堂中的椅上,悠闲地端起一杯茶,抬头瞟了一眼半空中的明峰,"他烧了本殿下多少粮草,你们就抽他多少鞭,开始吧。"
沾着盐水的蛇鞭毫不留情地抽向明峰的脊背,清脆的劈拉声回响在地牢每个角落。
"求你们放过他吧,他受伤了,放过他吧……"子澄隔着木栅大声哀求着,明知道这样做是没有用的,但是眼睁睁地看着项公子受尽折磨,子澄哭得满脸泪水。
也许是因为嫌子澄太过吵闹,郑远平微微一皱眉,立刻有士兵冲进牢笼里准备用布条绑住他的嘴,却不想子澄个子瘦小一扭身从那人□钻出,冲到郑远平身边抓住他的腿张嘴就咬。
谁都没料到刚才苦苦哀求的小孩一下子变得这么凶猛,郑远平更是防备不及,只觉得小腿上一阵刺痛,要知道这可是隔着一层皮靴。
恶从胆边生,郑远平抬起一脚将子澄狠狠地踢到一旁,冲上前抓起他的下额,那牙齿间全是鲜血,"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子澄毫不示弱,狠狠地啐了他一满脸带血的唾沫。
郑远平一个耳光闪了过去,顺势又抓起他的头发,冷冷一笑,"还算有点骨气,"说着,抹开他嘴角的鲜血,下流地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对着火把细细一打量,"真是漂亮的小脸蛋,只怕再过几年更有味道。"
"王八蛋!"子澄恨恨地骂了一句。
"一张利嘴!"郑远平意味深长地淫靡笑道:"我倒很兴趣看看,这张小脸会不会因为快感狂乱得一塌糊涂,这张利嘴会不会向我哀求射出来。"
"怎么?你现在喜欢这种口味了?"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戏谑的问话。
郑远平一个激灵,连忙放开子澄,"弦音呀,你怎么来了?"转身讨好的迎上去,"这地牢又湿又冷,你身子薄怎么受得住。"
丛弦音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又是瞟了瞟被压按在地的子澄,"我就是来看看,没事我先回去了。"说罢,嘴角扬起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转身就走。
"弦音?弦音~~"郑远平心虚地在身后唤了他几声,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有些气恼地一转身指向被抽打得奄奄一息的明峰,"给本殿下狠狠地打!"
那些士兵们原本已经累得不行,听到这声命令,重打精神又开始新一轮鞭刑,明峰身上的黑衣早就碎成布条,支离破碎地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鲜血沿着四肢慢慢往下滴淌,脚下悬挂的石头早被鲜血染得通红,每抽打一鞭,明峰的身体就好象秋风中无助的枯叶,随着鞭子的力道摇摆晃动着,却因为脚下石头的重量,手腕上的银链被拉得咯啦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后妈~!
第九十八章:营救
从地牢出来,丛弦音一脸冰霜地走在前面,身后郑远平一路陪着小心,一回到房间,丛弦音前脚进去,后脚郑远平刚准备进去,房门就在他眼前"咣当"一声关了个严实。
"弦音……弦音?"郑远平试着叩门,"我也就是说着玩,没当真。"
丛弦音站在门后一直阴沉着脸色垂眸斜看着窗子的方向,无论郑远平如何哀求,他都一直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怏怏地离去。
丛弦音无声地冷冷一笑,走到桌前点上油灯,优雅地坐下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唤道:"简亘~"
"属下在!"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应答,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按计划行事!"
"属下遵命!"话音落,房间里隐隐掠过一丝凉风,但是从头到尾都只见丛弦音一个人。
放下茶杯,丛弦音微微沉吟了片刻,再次抬眸的时候,那眼底依旧是意味深长的冰冷,门外似乎又响起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郑远平哀求的声音,"弦音?外面好冷呀,弦音……"
原本面无表情的丛弦音突然扬起一丝温文尔雅的笑容,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间。
"弦音!"郑远平欣喜万分地踏进房间上前就想搂住他,却被丛弦音不露声色的巧妙避开,郑远平吃了瘪却不死心,赖在他身边苦苦解释,"弦音,我真没那意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真的?"丛弦音挑眉斜睨过去。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
丛弦音似笑非笑地在床边坐下,"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弦音……"郑远平凑上前坐在他身边,"今天辛苦你了,这天都快亮了……"
丛弦音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天亮不亮与我何干?"
"你忍心赶我走?"郑远平一边说着,一边揽住他的腰,见丛弦音没有拒绝的意思,郑远平更加放肆地摸进他衣里,凑上前亲吻着他,丛弦音半推半就着被压倒在床上……
这样的亲密对于他们来说早就是轻车熟路的事,只是当你俯在他的耳边亲吻时,如何能看到他眼里的神情,当你紧紧搂抱着他的身体抚摸着他光滑的皮肤时,你又如何得知他被情迷意乱遮掩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就好象现在,在身下尽情呻吟的丛弦音,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将军府昨夜抓住了一个曲国奸细,这消息在当晚就传到了监军大人耳里,但是在天亮的时候,元安得到她想要的完整版。
"你能确定?昨夜那奸细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清风少侠?"
"回监军大人,秋月敢用性命担保,消息千真万确。"
元安神色凝重地问道:"大王子今天在府里?"
"大王子今天一早和丛弦音悄悄去了放马坡,据说要天黑后才回。"
沉吟片刻后元安令道:"你下去吧。"
"是。"
待秋月一走,元安心神不宁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那是明峰!
他怎么会被抓到将军府?
不行,一定要去地牢确认一下。一想到这个,元安立刻冲到门前,但是突然又停下,皱紧了眉头转回房中,这件事那个姓丛的不可能不知道,什么事但凡有他在里面掺合,总归让人不放心,会不会又是他耍出的什么花招?
手指轻敲着桌面,如果那人不是明峰,姓丛的又在搞什么阴谋,但如果真是明峰,我要怎么做?
被折磨了一夜的明峰遍体鳞伤,当士兵将他扔回牢笼时他已经昏迷不醒,子澄含着泪拿身上所剩不多的布块替他擦着脸上的血,而另一边满月也昏睡不醒,地牢里阴冷潮湿,子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明峰移到避风的角落,又将地上的碎稻草盖在他身上,怀抱着满月里缩在明峰身边,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子澄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恐慌焦急过,摸着满月冰凉的小脸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着师父。
一筹莫展的时候,地牢的铁门被人开启,借着昏暗的灯光,子澄看到一位身披斗篷的将军带着两名侍卫出现。地牢里的守卫见到那将军立刻恭敬地抱拳行礼称他为监军大人,在子澄眼里不管他是谁,都是陌生人的敌人,他第一个反应是挡在明峰前面警惕地盯着那些人的举动。
"把牢门打开。"元安向守卫命令道。
那卫兵犹豫了一会儿,"启禀监军大人,大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犯人。"
元安冷冷一笑,"本宫是任何人吗?"
"小人不敢,只是……大殿下有令,小人不敢不从。"
"好!强将手下无弱兵,王兄果然治军有方,本宫也不会为难你,毕竟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不过,本宫并非来探望犯人,本宫是来审问犯人的,如此一来,你也不算违令了?"元安居高临下嘲讽地斜睨着那个士兵,见他犹犹豫豫磨蹭了半天没找到回绝的理由,一偏头对身后的侍卫说道:"开门。"
"是!"元安的侍卫上前从那狱卒身上拔下钥匙,也不管他脸上青红加白的难堪,直径打开了牢门。
子澄紧紧抱着满月,紧张地盯着元安慢慢走近自己,残留着泪水的眼眸此时却好象一只受伤的小豹,瞪大了眼凶狠地盯着敌人,见元安慢慢蹲下身向明峰伸出手,子澄想都没想张嘴就向那手咬去,幸好元安闪躲及时才没有被咬中。
元安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呲牙裂嘴的子澄,他现在的样子就象一只准备攻击猎物的野狼,嗓子底隐隐发出低吠的喘气声。
"我不会伤害他。"元安温柔一笑。
漂亮的人儿总会让人莫名的相信,更何况这么漂亮的女人对自己这么温柔无害的微笑,子澄不由得放下些许紧张,"他已经伤得很重了。"
"我知道……"说着,伸手探住明峰颈侧的脉搏,再见到他满身伤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把他送去本宫房间。"元安站起身对自己的侍卫命令道。
"是!"两侍卫上前架起了明峰。
"监军大人……"一旁狱卒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小人无法向大王子交差呀。"
元安阴沉着脸色,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经过,"那就不要交差。"说完,带着明峰扬长而去。
那狱卒目送着元安一行离开后,回头悄声对身边一个同伴说道:"快去通知丛大人,一切顺利。"
"是!"
在去放马坡的途中丛弦音就接到了密信,那信中提到了元安公主去地牢探望犯人一事,看完信后将它递给了郑远平。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郑远平气急败坏地将信撕得粉碎。
"先不要管她,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有她在,我始终不放心。"
"天黑前我们就能回到绥西镇,一天时间她翻不起大浪。"
"也好,等回去了再想办法收拾她。"
"嗯!"丛弦音嘴角一丝温和的笑容,但是那眼里却有一丝不明深意的冰冷。
明峰昏迷了许久,等到他悠悠转醒时,朦胧见到眼前有一陌生人。
疑惑地调整着焦点,明峰一时还没有认出这人。
"你醒了?"那人一身男儿装,开口却是女儿声,"感觉好了些吗?"
"你是谁?"
"明峰,你不认识了我吗?"元安的表情隐隐有些受伤。
明峰反应了一会儿,半惊半疑,"琴儿?!"
"是我,你还记得我,我原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元安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一时间百感交集,明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当初千方百计只为了救她,不惜深入龙潭虎穴,不惜毁掉自己一身清誉,不惜满身伤痛风餐露宿,不惜拼死相搏亡命天涯,如今真的见到她安然,内心却没有预想的欣喜若狂或者泪眼相见,要知道这个结果曾是自己梦寐以求之事,从什么时候起,心中那个最重要的琴儿已经消失,从什么时候起,有另一个人悄悄地替代了她,究竟是从何时改变的?明峰茫然呆望着床顶。
"明峰,你在想什么?"他的表情确实有些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少了一点什么,这样的结论让元安隐隐有些失落。
明峰木然地转过眼眸,"琴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明峰的视线扫过元安身上的藤甲。
元安闪躲了一下眼神,"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暂且放一旁,明峰,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谈,我从地牢将你救出,却只能救治你的皮外伤,你身中红信之毒,我只能用黑香丸替你暂时压制毒性,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事,一旦毒发……"元安顿了一下,"恐怕神仙也难救。"
明峰神色平静地听完元安这番话,那表情在元安眼里与其说是泰然自若不如说是无动于衷,"明峰,你听到这些一点都不着急吗?"
"我想知道……我睡了多久?"
"已过午时了。"
这么说离约定的时候还有一天半?明峰挣扎地想坐起。
"你还是不要动。"元安急急地想按住他。
"我不能呆在这里。"话毕明峰突然想到什么,"那两个孩子呢?"
"他们暂时不会有事。"
正说着,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启禀公主殿下,城内有人聚众闹事,并且散布谣言,属下已抓到几名疑犯。"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公主?"明峰吃惊地打量着元安。
元安有些懊恼躲开明峰的视线,"我有事,先出去了,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午饭我安排人替你送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身后明峰的目光芒刺在背一般灼痛。
公主……对于明峰而言,这陌生的称呼让他突然间豁然开朗,之前很多想不通理不顺的事,现在一切了然。
原来都是阴谋。明峰禁不住想起当初清毅对他说过的话,"你白痴呀,那个什么琴儿根本就是和郑远平是一伙的,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你丫若不信就等着看好了,刚才那番话我要是说错了一个字,回头你可以把我大卸了,爷我绝不吐一个悔字!"说这番话时,清毅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的恨铁不成钢,明峰不由得一声苦笑。
谁也怪不了,只怪当初自己眼浅不识人。
盘腿而坐,调息内力,却发现气海真气混乱,强行运行却被逼得吐出一口血。
明峰擦掉嘴角的血丝,靠在床边思索着眼下该怎么逃出去。
有女仆送上了午饭,原本没有什么味口,但是要补充体力,明峰只能心事重重嚼蜡般咽着食物。
即使中毒在身,但是明峰的听力仍然过于常人,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很短暂的骚动后房门被人打开,一位盐军士兵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见到明峰抱拳一礼,"请问阁下可是清风少侠?"
"正是,你是何人?门外刚才发生什么事?"
"小人是王爷安插在绥西镇的暗哨,奉王爷密信来营救少侠。刚才我已将门外的守卫封住穴道,趁现在盐军主帅不在,请少侠换上这件军装立刻随小人一同离开。"说着,那士兵从身后卸下包袱,打开后取出一套军服和一把佩剑。
那是流光剑。
明峰抚过剑鞘,刷地抽出剑身在手中转了一个剑花,银亮的剑光闪过明峰的眼底,抬眸狐疑瞟了一眼那个士兵,"我暂时不能和你走,我还要去地牢救人。"
"少侠是说前些时日盐军抓来的那两个孩子?"
"正是!"
"少侠不必担心,小人已买通地牢守卫,两个孩子已被小人手下接走。"
明峰心中一动,不管此话是真是假,但是这个消息确实让人心动。
那士兵见明峰仍在犹豫,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门外,"少侠,事不宜迟,将军府外已经替少侠准备好马匹,请少侠立刻随小人动身吧。"
是祸躲不过,明峰深吸一口气,背上了流光剑,"走吧!"
跟着那个士兵出府出城,一路上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在城门处那士兵出示了一块令牌,守城的将士甚至都没有盘问就放行。
出城行至半里处便见到路边有一辆很简陋的马车,那车夫约莫四十岁的壮实汉子,一见到那士兵立刻从路边探出头。
在马车前停下后,那士兵指着马车对明峰说:"少侠,那两个孩子就在车里。"
明峰半惊半疑地上前掀起车帘,果然!那真的是子澄和满月,两人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他们怎么了?"
"少侠不用担心,出城时为了保险起见点了他们睡穴,半个时辰后他们就会醒来。"那士兵说完,抬头看看天色,"看样子又快要下雪了,少侠赶紧动身吧,天黑后就不好赶路了。"说着将马鞭递了过来。
到了这时候明峰才真正相信自己终于安然逃离了,感激的抱拳行礼道:"请问壮士尊姓大名,日后定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
"少侠言重了,职责所在,小人姓李名甘,请少侠即刻上路吧,多多保重。"
"告辞!"
辞行后,李甘目送着明峰驾着马车远去,脸上的笑容突然冷却,回头对那个马夫说道:"快去通知丛公子,已按计划行事。"
"是!"
天空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雪,刺骨的寒风吹过旷野,白茫茫一片,马车孤单地行驶在雪地里,身后留下长长一道伤痕一般的轨迹,明峰一直忧心忡忡地回忆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顺利与理所应当,正因为这样才让人无法接受,但是细细想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到破绽,一定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忽了……
马车在雪地上一路颠簸,尽管这样满月和子澄仍旧未醒,明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驭一声停下了车,掀起车帘搭上他二人的脉搏,这一搭不要紧,明峰惊出一身冷汗,他们不是被人点了睡穴而是被人下了毒!当时为什么没有察觉,想到这里,明峰越来越觉得不安,转身出来扬起马鞭向前狂奔。
从绥西镇回五河城一定要经过团风岭,若是春夏时节,这里的树林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树林间一条林荫小路一眼望不到头,蜿蜒幽远,但是现在大雪纷飞,小路上堆积了厚厚的白雪,平坦地没有一丝纹路,两边早已光秃的树林被大雪覆盖着只剩下起伏重叠的轮廓,阴沉的天空下,飘扬的大雪早已将视线模糊。
明峰不停地催喝着马儿,迎面刮来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刺痛,突然间明峰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树林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踪这辆马车,那看不见的危险就好象死神身上的黑纱,悄悄隐藏在风中狰狞地逼近猎物,明峰不顾一切地拼命抽打着马车,马儿嘴里吐出一团团白气,奔跑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但是明峰仍然觉得不够快,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射来一点银光正中马的前腿,惊吓之下,那马儿一个踉跄双腿猛地跪到地上,惯性拖拽着马车向前滑行了好几尺才停下。
明峰整个人都绷紧了,飞身跃上马车顶,刷地抽出了流光剑,目光一点点扫过两边的树林。
四周很安静,安静地甚至可以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整个世界静止在柔软纷扬的白雪之中,但是明峰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伺机进攻。
"嗖"一声响,几枚暗器从树林里射来,明峰手腕一转,流光剑拦住暗器,剑尖轻挑,那暗器照着原路又打了回去,多亏了元安的黑香丸暂时压制了毒性,虽然不能使出十成的功力,但是几枚暗器还伤不到自己。
敌人似乎只是想用这个方式来试探明峰的武功到底有没有丧失,雪越下越大,几米之外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明峰纹丝不动,任凭雪花飘落发上肩上,以不变应万变,第二轮攻击很快就要来了。
身后一股微弱的气流悄悄逼近,这一次是从身后偷袭吗?
雪花突然间腾空飞舞,但是转眼又悠然落下,刺客的脖子上慢慢沁出鲜血,扑通一声摔下了马车,一招毙命。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袭来两把剑,一上一下,咄咄逼人,这样的杀招没有一点技巧,而且破绽百出,却是所有武功中最狠毒致命的,因为当你一剑刺进敌人的胸膛时,他还不会马上死,这时候你的攻势已为零,而对方可以趁着最后一口气一剑刺进你的胸膛,这是死士的进攻方式,不成功便与对手同归于尽。
明峰不会与他们同归于尽,他还想留着命再见到清毅……
没有人看清明峰的动作,飞舞的雪花将视线全部遮掩,转瞬间,绷直的银链直直洞穿了刺客的喉咙,鹅毛般的大雪还是纷扬,两个刺客到死都不明白明峰是如何出手的,地上又多出两具尸体,腥红的血花炫目而诡异。
敌人不再轻举妄动,而是耐心的等待机会,但是明峰却不能等待,两个孩子中毒很深,他相信清毅一定能够救他们,但是时间……时间对于现在的时峰而言是多么的宝贵,最关键的是,刚才强用真气,明峰只觉得这时候胸口气血翻滚,犹如万箭穿心般刺痛,拼命忍住才没有咳出已经逼上喉底的鲜血,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受伤过重。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肩上的雪花已经积得很厚了,明峰握住剑柄的手微微在颤抖,四周依旧很平静,躲藏在暗处的那些狼眼一刻都没有停歇地监视着他,终于,明峰没有忍住,一丝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几乎是同时,从四个方向同时袭来剑气……
原本平静飘落的雪花仿佛火山爆发一样突然间沸腾起来,雪片被凌乱密集的剑气撕成了屑状,隐约只见那些白衣的刺客围绕着一个深色的人影不断的变换着阵型。
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杀,除了拼死一搏,明峰别无选择……
银链猛地刺穿了一人的腹部,但是在明峰还未抽出银链的时候,那刺客一剑刺中了明峰的右臂,另一个刺客趁机攻击明峰的后背,下盘被第三个人横扫,第四个人击向明峰的腰侧。
不能死在这里!
明知不可以,明峰还是强行运气,右手的流光剑突然飞了出去,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在半空中又绕了回来,直直的缠住攻击他下盘的那个刺客的脖子,借势收回银链的时候,流光剑削过他的脖子,那人的头颅伴着鲜血扑哧一下飞了出去。
这是一场苦战,明峰的右臂受了伤,腰间被剑气划开了一道伤口,胸口气血剧烈的翻腾,杀红了眼的明峰几乎是不要命地冲上前,死咬着牙,拼着最后一口气与那两人厮杀。
手腕的伤口早就被撕裂,鲜血跟随着银链四处飞扬,大雪之中飞舞着嫣红的光芒。
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明峰身形一顿,一个刺客趁机缠住了他左手的银链将他拖下了马车顶,明峰重重地摔到地上,流光剑当一声飞离了手心,另一个刺客从车顶飞身而下,剑锋直刺他的后背……
明峰回身死死抓住剑锋,僵持的一瞬间,银链突然被人拉扯,整个人被拖出去几尺远,刺客顺势抽出了剑,剑身被明峰手掌的鲜血染得通红,另一只手腕的银链也被人拉住,一左一右两人同时发力将明峰大字形绷在中间。
雪地上,因为这场搏杀被踩踏出一块块红色的雪泥,被拉扯着身体动弹不得,两个刺客也不急着取他性命,好象在等着他自己力竭而亡。
明峰忍不住又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慢慢垂下了头,两个刺客却依旧不敢大意,放开了银链小心地靠近,见明峰紧闭双眼,气息全无,其中一人提剑准备割下他的首级,弯下腰,刚伸手准备抓起他的头发,明峰手中的银链突然活了起来,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注入银链,就好象垂死的猎豹在生命最后一刻誓死复仇一样,两条银链死死缠住那两个刺客的脖子,其中一人拼命挣扎想用手扯开银链,无奈那链条好象扣进他皮肉里一样,任凭将自己的脖子抓得鲜血淋漓却无法扯动一分一毫,而另一个刺客用最后的力气一剑捅进了明峰的身体,赌着看谁先断气。
那一剑刺进身体里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了,明峰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刺客,手中的银链越勒越紧,他要亲眼看到他们先断气,就算自己活不过今天,也要先杀了他们!
这么近的距离,明峰甚至都能听到对方颈骨断裂的声音,就好象一条巨蟒死死纠缠着猎物,直到猎物的心脏停止跳动,巨蟒仍然不会放松。
鲜血浸湿了衣服,顺着脚底在雪地里慢慢扩散开……
不知过了多久,明峰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灰白的天空,依旧纷扬着晶莹的雪花,身下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冰冷厚重的血腥味,混和着积雪的味道令人作呕,但是明峰已经什么都闻不到了。
刺客早已断气,手中的银链却仍旧缠在他们的脖子上,血肉模糊地快要将他们的头勒下来了。
明峰已经感觉不到痛,却能感觉到透骨的寒冷,艰难地翻过身,慢慢地爬向马车,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鲜红的痕迹,新落的雪花飘落而下,很快便溶化在微热的血迹里。
明峰按着腹部的伤口躺在马车上,任凭那匹受了伤的马带着他们往前走,前方是哪里,明峰已经无力去思考,眼前突然浮现出很多画面,小时候日复一日的练武,初入江湖时的意气风发,遇见琴儿时的情窦初开,为求墨玉的亡命天涯……
但是最后,他的脑海全是一个人清爽俊朗的笑容。
好困……
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明峰很想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但是身体僵硬的连最后一个笑容都无法留给清毅。
望不到尽头的白色世界,那辆浸满鲜血的马车孤单无助地向前行驶着,漫天白雪,苍茫悲凉。
第九十九章:重创
明峰的失踪让元安大惊失色,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从将军府消失了,再加上地牢里两个孩子也一并失踪,元安派人满城搜寻的时候,隐隐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天黑前,郑远平带着丛弦音返回了绥西镇。
"你从地牢将他接走的,安置在你的房间,人也是从你房间里消失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郑远平阴沉着脸色怒视着元安。
"人不是我放走的!"
"不是你放走的,难道还是我放走的?现在所有人都可以证明人是在你房间里消失的,你身为监军却因为儿女私情将敌军奸细放走,此事我若禀明父王,哼~~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王兄,此事没这么简单,这中间一定有他人作祟。"元安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郑远平身后的丛弦音,后者只是一脸平静的垂眸看着别处,郑远平顺着元安的视线看向身后,不由得怒火中烧,"元安,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与我同族份上,今天这件事我饶不了你,如今你居然还敢怀疑我的人?丛公子今天一整天都与我在一起,拭问,他如何将犯人接走,又如何将他放走,你少在这里给我挑拔离间,就算这件事你不知情,你也难逃其责。来人!带公主殿下回房间休息,没有本王子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间一步!"
"属下遵命!"
"你想软禁我?"元安一脸愠怒。
"没错,"郑远平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讥笑,"你若还想摆着监军的架子,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因为你私通敌军,所以现在,你的军符归我了。"说着,郑远平得意的一扬头,"请吧……"
有卫兵上前架起了兵器准备押走元安,元安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卫兵,那卫兵立刻气短三分。
经过丛弦音身边时,元安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丛弦音却很镇定地与她对视,元安转过头对郑远平说道:"王兄,别怪我没提醒你,只有最信任的人,才最有资本出卖你。"说罢,凛然离去。
郑远平目送着她的背影,沉吟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那话是什么意思?"
丛弦音温和地一笑,"她只是说的气话,信不得。"
郑远平回头看着他,满心欢喜地揽住他的肩,"你说得也对,弦音,想不到元安这一次如此大意,居然让我抓到把柄,如今二十万大军尽在我麾下,这些,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呀。"
丛弦音垂眸轻声低笑道:"我哪有什么功劳呀,只是我们的运气好罢了,不过,公主毕竟是个女儿身,领兵打仗到底是男儿的事,我想大王也是想给你一个建功立威的好机会,日后若接诏登基也不怕那些朝臣不服呀。"
"对对,没错……"郑远平志得意满地笑了几声,但随即眉头一皱,"只可惜呀,原本以为这一次一定能得齐三块贵美石,却还是功亏一篑,再想寻到这笔宝藏又不知要费多少周折。"
"也不一定呀,我们还有一张底牌。"丛弦音俏声笑道。
"弦音,你有妙计?"郑远平惊喜地双手环住他的腰。
丛弦音垂眸一笑,一抬眼斜睨着郑远平,"我若说了,可有什么好处?"
"弦音……"郑远平耍赖一般亲在他的耳边低声诱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荣华富贵,权利地位……"
"这些我不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
丛弦音抓着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拉近,"我想要……"嘴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咬住他的耳垂,"你的人……"
"都给你……"话音落,郑远平一个转身将他压在床上,手已伸进他的衣里,含住他的嘴唇亲吻着。
丛弦音轻哼配合着,但是当郑远平俯在他身下吮吸着他的坚硬时,丛弦音微微睁开的眼里却流动着一丝诡异冰冷的光芒。
我想要的……
是你的命!
清毅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心神不宁,自从明峰离开五河城后,清毅就觉得自己好象一只被扔进温水里的青蛙,锅底的水一点点变热,而自己一点点觉得窒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一刻都呆不下去。
清毅一整天都没坐下来,不停地在帐内走来走去,曲黎被他转得头昏眼花,"毅,你坐下来歇会儿吧,这地儿都快被你踏出坑了。"
"我坐不住,我一刻都坐不住。"第几百次叹气后,清毅还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已经过了两天了,当初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去。"
"毅!"曲黎上前一把将他按在椅上,平视着他眼睛,"昭王已经派人出城搜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清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颓废地缩进椅子里,沉默了许久才悠悠说了一句:"我其实是一个胆小鬼……"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曲黎有些紧张地上前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心疼地亲着他的额头,"你别想太多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哥也常对我说这句话。"
"什么话?"
"这不是你的错。"清毅抹过脸庞苦涩地一笑。
"毅……"曲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清毅的表情让他从未有过的慌乱。
"可惜,真正应该原谅我的人,却永远无法对我说出这句话。"
帘外一阵喧哗,昆吾掀帘而入:"启禀皇上,昭王回来了。"
"找到明峰了?"清毅激动的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昆吾闪躲着眼神犹豫了一下。
清毅二话不说向外冲去,昆吾眼急手快闪身挡住他的去路,"叶公子还是请留步……"
"为什么?"清毅满腹狐疑,说来也巧,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正好飘过昆吾的肩头,通过帐帘缝隙看到了帘外的动静,曲伦郡从一辆支离破碎的马车上抱下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那一眼看到的情景就好象一把钢刀狠狠扎在清毅心口,猛地推开昆吾,清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帐外,正遇到曲伦郡安排士兵将明峰抬进了医帐,而身后面如死灰的满月和子澄也被双双抬出来。
灭顶的恐惧铺天盖地冲向清毅,"明峰!"清毅发疯似的冲上前,却见曲伦郡一伸手拦腰将他抱住,"毅儿!你冷静点,萧阎医已经在替他疗伤了,毅儿你冷静点。"
清毅转身看到被放在担架上的两个孩子,心惊肉跳地上前摇着他们,"子澄,满月……满月……"却见他们毫无反应,清毅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陈医师上前将他扯开,"叶公子,我现在立刻替他们疗伤,请你在外等候。"说着,指挥着士兵将担架抬进了另一处医帐。
"怎么会这样……"清毅睁大了眼,浑身都在颤抖,"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不该让他一个人去……"
"毅!"曲黎上前抱住他,却止不住清毅颤抖的身躯。
"怎么会这样……"清毅还是神经质地不停念着,猛然间想到什么,也准备冲进医帐,"我也是大夫,我也可以替他们疗伤的!"
"毅儿!"曲伦郡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你现在这么激动怎么给病人疗伤。"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最后几个字,清毅冲着曲伦郡拼命吼了出来,视线不知不觉被眼泪模糊,"都是我的错……"清毅喃喃念着,慢慢滑到地上,"都是我的错……"
"毅!"曲黎心疼无比地上前搂紧了他,"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但是无论曲黎怎么哀求,清毅只顾低着头不回应,嘴里不停地念着:都是我的错……
天色渐暗,雪地的映照下,整个世界笼罩在庞大的铅灰色调中,两座医帐一直亮着灯,人影晃动。
清毅紧张不安地守候在外,帐前的雪地上被他踏出了黑黑的一道痕迹,"毅,外面冷,进帐内歇会儿吧。"曲黎关切地替他披上毛裘披风,捂着他冰冷的双手给他呵着热气。
清毅疲倦地摇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毅儿,"曲伦郡从身后出现,"去歇着吧,不会有事的。"
清毅还是摇摇头,倔强地站在雪地里,看着两座医帐沉默不语,那表情绷得紧紧的,仿佛只要轻轻吹一口气,所有的神经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时间漫无尽头的向前走着,医帐内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只看到有军医不停地往帐内送着热水,又端出一盆盆血红的污水。鲜血刺目的颜色,就好象一根细丝紧紧捆住清毅的心,一点点在收紧……
不知过了多久,萧阎医终于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地出来,因为极度疲倦花白的胡须不停在颤抖,身边有士兵挽扶着他,才让他勉强能够走出医帐。
"师父!"清毅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扶住萧阎医,"他怎么样?"
萧阎医颤抖着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沉重地叹了一声,"他伤得太重,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清毅的表情刚刚有些释然,但是萧阎医接下来的一句话,转眼间将他推入了深渊,"只是他的武功怕是废了。"
清毅的眼里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那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好象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击打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没有了武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名动天下的清风少侠从此以后如路人无疑,意味着从此以后只能任人宰割任人嘲笑而毫无反击之力,意味着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与汗水一夜尽弃。
"毅~"看着清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颤抖的嘴唇,曲黎真的被吓住了。
"师父!没有办法了吗?他不能没有武功,他是天下有名的清风少侠,没有了武功你叫他以后怎么办?"那眼里是极度不甘和无法接受现实的疯狂,"师父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师父,我求你了,求你了……"吸进肺里的空气为什么这么冰冷,穿透骨髓般创痛。
萧阎医神色戚然地摇摇头。
"师父……"就好象有一把无形的刀一片片割下胸腔的血肉,捣烂揉碎,清毅忍不住捂住胸口,脚底有些发虚,隐隐有些站不稳了。
曲黎从身后扶住他,想搀着他回去歇下,这时候忙碌了一整夜的陈医师一脸憔悴地从另一处医帐出来,清毅一见到他,两眼蓦然发亮,那神情就好象在水中濒死挣扎的最后关头,突然见到从明亮遥远的湖面隐约垂下一根绳索,清毅冲上前颤抖地抓着他的胳膊乞求般看着他,甚至都不敢问出那句话。
他们,怎么样?
陈医师无言地看着清毅,哀切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艰难地摇摇头,"我尽力了。"
犹如晴天霹雳,清毅踉跄地倒退了一步,"毅儿……"、"毅!"曲伦郡曲黎同时冲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清毅的眼睁得很大,失神恐慌,毫无焦点,过了片刻颤抖着双手推开身后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帐内。
床上,两个孩子紧闭着双眼,面色灰白的早已没了气息,清毅悲痛地不能自己,上前抱起了他们紧紧搂在胸前,摸着他们早已冰冷的小脸,满身的伤痕,悲痛欲绝地唤着他们的名字,可是无论怎么呼唤两个孩子都不再睁开眼,再也见不到他们聪慧灵动的双眼,乖巧伶俐的笑脸。
当天边惨白地露出一点淡淡的霞光时,黑夜终于过去了,清毅一夜未眠,缩成一团蜷在床角,埋首在双腿间,就连曲黎同他说话都没有反应,天亮后,曲伦郡来了。
"毅儿……"见清毅没有回应,曲伦郡询问地看向一旁的曲黎,后者只是默默地摇摇头,曲伦郡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毅儿,再见他们最后一面吧。"
过了许久,清毅才慢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如死水般墨黑无光。
为两个孩子准备火葬的木柴已经架好,清毅木然地从曲伦郡手中接过火把,悲恸地看着木台上的子澄满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木柴……
冰天雪地中火光冲天,清毅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哀声痛哭。
淡黄色的阳光软弱无力地照在大地,鸟瞰五河城,白雪覆盖下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的道路和安静的房屋,路上行人不多,所以当杜剑符穿过这条街道时,他非常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他并非独行,在他前方二十多米处有一个人,一身便装,头戴一顶斗笠,几乎要遮住整张脸,形色匆匆,杜剑符跟了他一路,却见他只是毫无目的地在城内穿行,最后一次当那人消失在一个巷口时,杜剑符发现自己彻底失去了他的行踪,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很长的小巷,前后贯通,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穿过,杜剑符想了想,在巷子对面找了一家小茶楼坐了下来,从这个最角落的座位正好可以监视到整条小巷的动静。
一杯茶之后,他重新见到目标人物从一处普通的宅院出来。
杜剑符没有再跟踪那人,而是悠闲地喝完茶,慢吞吞地起身,装作无所般踏进那条小巷。
侧耳倾听,宅内没有动静,四下无人,杜剑符一个纵身跃进院内。
这宅子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房间里到处是灰尘和零碎的杂物,杜剑符小心地推开房门,桌上有半支蜡烛,白色的烛油一团团凝固在桌上,杜剑符在屋内晃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灰心之余准备离开,却无意间看到桌子脚下有一小块未燃尽的纸屑,杜剑符低身拾起,拿在鼻间嗅了嗅,迎光又仔细打量着。
地域不同,这纸张的成分也会有所区别,南方产纸多用植物浆,北方产纸多用竹根和树皮,但是西边盐国产纸却喜欢加入大麻。大麻燃烧后的味道很容易分辨出来。
杜剑符若有所思地将那点纸屑放进袖内,转身悄悄地离开。
清毅终于睡着了,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在王府里的那段平静时光——观泉亭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池中的泉水飞珠溅玉一般喷涌,岸边绿荫垂柳随风摆动,空气中隐隐飘来一阵醉人的桂花香,廊亭边,满月和子澄开心地嬉戏着,灿烂纯真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声……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清毅恍惚不知所在,就好象当初还魂在叶苑这个身体里的时候,一觉醒来,多么渴望回到原来的世界,所有的恶梦都不曾发生过,但是记忆很快便毫不留情地填满了他的大脑,清毅痛苦地蜷起身子,拼命咽下酸涩的眼泪,心好象被生生地挖走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痛。
很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但是为什么帐内一个人都没有,曲黎呢?
清毅翻身坐起,脚步虚浮地踏出帐外。
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片触目惊心的狼籍,四周到处弥漫着大火之后的青烟,被烧得焦黑的木炭帐篷满地散落,斑斑血迹喷洒得随处可见,清毅震惊地到处寻找,中帐内空无一人,医帐内空无一人,整个营地空无一人,清毅急步奔出营外,惊恐地发现原本热闹的大街小巷现在也是空无一人,死一般寂静的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不动的,只有清毅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慌乱奔走、急切寻找,但是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声音都没有,站在这座城市中央,清毅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孤单地遗弃在一座死亡空城……
"毅!"一声熟悉的呼唤突然响起,清毅猛地睁开了眼,入目,是熟悉的帐顶,转眸,是曲黎熬红的双眼,担忧与焦急的神情。
那一瞬间,清毅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经历的是什么,仿佛被救赎一般,不顾一切地拥抱住曲黎,埋首在他在颈窝,深深呼吸着那一丝熟悉的味道,只有这样,清毅才能分辨出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曲黎被清毅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那样的拥抱让他有一丝欣慰,至少这是事件发生以来清毅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反应,但是清毅仍旧在颤抖的身躯却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毅,你怎么了?"曲黎轻声问道。
"我……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清毅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曲黎心头一阵酸楚,紧紧回抱住他。
这一晚,萧阎医向曲黎进言,希望带明峰回玉梁城,考虑到皇宫内收藏的医书也许可以找到医治他的办法,曲黎欣然同意,和曲伦郡商量着明天一早便带清毅一同回返,回玉梁后好好安葬两个孩子。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平静了。可是天亮后,当一行人准备出发时,却意外地遭遇一场迟来的战事。
盐军二十万列阵五河城外,主帅是盐国大王子简臧,不用怀疑,就是让清毅恨之入骨的郑远平。
第一波攻势在天亮时便开始,巨大的木制投石器整整四十架整齐地并列在城外,每架投石器旁都堆满了高高的火硫弹,郑远平一声令下,投石器的木轴在巨大压力下发出尖锐的咯吱声,一个个燃烧的火团飞向远处五河城高高的城墙。
见过蚁穴吗?当你用水枪射向它们的巢穴时,那些在人类眼里只是浅浅流动的积水,在弱小的蚂蚁眼里却是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而此时的五河城正如覆灭中的蚁巢,燃烧的火弹毫无目标地随意击中房屋,瞬间可以将屋顶击穿,让墙壁坍塌,火弹落下的地方转眼间燃起一片火海,人们向四处仓皇逃窜,却无法阻止突然袭来的灾难。
清毅亲眼见到一个巨大的火弹落在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轰一声巨响将路边一棵高大的樟树拦腰砸断,飞溅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扑向离它最近的人们,有一个士兵正好被碎片击中了面部,痛得捂着脸倒地哀嚎,这样混乱的时刻所有人都顾着自己逃命,没人理会他,清毅冲上前刚扶起他,那士兵就已经断了气,脸上血肉模糊一片焦黑。
昆吾第一时间要护送曲黎返回城内,而清毅这时候却向城门方向冲去。
曲黎一把抓住了他:"你要去哪里,那里很危险!"
清毅镇定地看着他:"我知道!但我是个大夫!"
身边不断有火弹的碎片落下,昆吾焦急地不断催促着曲黎快快离开,可是曲黎却紧紧抓着清毅的手不愿放开,又有一颗火硫弹落下,近在咫尺地爆炸出惊人的声响,强烈的冲击波夹着火焰冲向清毅和曲黎,昆吾急步上前抖开披风替他们挡住了袭击,"皇上!此地危险,请皇上速速离开!"
看着曲黎痛苦万分的表情,清毅艰难地决择道:"去吧,这是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我不想逃!"说完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决绝地转身重新又返回医帐。
曲黎被昆吾推上了马车,却一直回头不舍地看着医帐的方向,不安,却无奈。
盐军的攻击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却没有见到实质性的攻城,只有投石器在不断运作,到了晌午时分,攻城终于停止了,盐军也开始井然有序地撤退了。
曲伦郡在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慢慢撤离的大军,不由得紧锁眉头,盐军这次攻城来得太蹊跷,太奇怪。
清毅一直在城内不停地奔波,到处是受伤的人们,这些人绝大多数只是普通老百姓,清毅亲眼见到一户贫民人家的房屋着火,被困了六个人,因为火势太大,兵荒马乱的,最后只救出了一个七岁的男孩。那男孩也被烧伤得不轻,清毅将他抱成怀里的时候他一直在哭,也许是因为疼痛难忍,也许是因为失去了家人。
到处是灾难之后的狼籍,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惶不可安的神情,象清毅这样的大夫在城内并不多,所以哪里有需要,他们总是尽可能地去帮助那些受伤的人们。
忙碌之余,清毅总感觉有些怪异,那种不安的感觉很象初来五河城的那一夜睡梦中被人监视,而且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好几次转过身都能看到那位叫杜剑符的杜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不出意外,还剩最后两万字。原本打算写完后一次性发出,但是看来是来不及了,我已经买好24号的票准备回家过节了,也就是明天,家里上网不方便,但是我还是会想办法完结最后两万字。《青剧》已经写了快一年了,不过胜利就在眼前。感觉好激动呀。在此先提前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一百章:被掳
阴沉的天空下,一只白鸽拍扇着翅膀穿过被战火袭击后的五河城,迎着冷凛的寒风越过了绵延的潼山,笔直地向远处的绥西镇飞去。
当郑远平返回大营后,立刻收到从玉梁城中传来的密信,当他看完信中内容,眼里骤然一亮,"弦音!狐尾这封密报来得太及时了,想不到曲凉帝现在就在五河城,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攻下了五河城,活捉了曲凉帝,整个曲国,不!整个天下都是我囊中之物了!弦音,你一定要替本王子重重奖赏狐尾。"
"是。不过……"丛弦音抬眸闪了郑丛平一眼,欲言又止。
郑远平掩饰不住兴奋激动的神情,满不在乎地上前揽住他的腰,"你想说什么?"
"殿下可有攻城妙计?"
好大一桶凉水,郑远平的表情刷地阴沉下来,负手走到屋中,"只恨这个五河城地势凶险,若是强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划算。"
"我倒有一个好计策。"
"哦?!不妨说来听听。"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要曲凉帝一死,曲国必定军心大乱,到那时,殿下再以重兵攻城,火硫弹为辅,一定可以拿下五河城,只要撕开这道口子,曲国境内一马平川,只凭他曲伦郡一个战神,如何力挽我大盐铁骑破竹之势,殿下一统天下的宏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郑远平迟疑了片刻,"听起来这确实是一条好计,只不过现在的曲凉帝一定被保护周全,而且他自己也有武功,我担心没有人可以伤得到他,更不用说取之性命。"
丛弦音浅浅一笑,"我们可以利用叶苑。"
"他?他怎么可能听我等差遣。
"我说的不是现在的叶苑,我说的,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郑远平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叫翼!"
"正是,我们要利用的就是他。"
"可是,这会不会太冒险?万一他不能如我们所愿,岂非让我们白忙活一场?""
丛弦音沉思片刻,"我曾经见过叶苑两次,而两次都是在洗月斋,事后我派人秘密调查过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在他们两个人互换的那一夜,玉梁城下过一场暴雨。"
"这有什么关系?"
"我有一种感觉,恐怕有什么事情让他受到刺激,才引得他二人互换了。"
郑远平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他现在是曲凉帝的新宠,要将他劫来可不容易。"
"殿下难道忘了五河城内我们还有一个内应?"
"当然没忘,他可是五河城响当当的守城将军。弦音,你真是料事如神,事先便将他的妻儿劫来做为要挟的人质。"
"要他出卖五河城也许不容易,但是逼他劫走一个人,而且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我想,他不会拒绝用叶苑来交换妻儿的安危。"
"没错!我立刻派人传信于他。今夜就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丛弦音嘴角扬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卑谦地低头行礼道:"殿下英明……"可是眼底里却很快闪过一丝寒光。
战祸之后的五河城千疮百孔,哀嚎连天,那些伤势过重的人们苦苦哀求着大夫,但是因为药物缺乏,再好的医术也无能为力,清毅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流血不止的人们,在巨大的疼痛中慢慢死去,心就好象燃烧了一团火痛苦难熬,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痛恨郑远平,如果他现在就在自己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哪怕与他同归于尽!
不可否认,清毅内心强烈的愤恨情绪中,有一半是因为自责,如同当年那场夺去他一生幸福的车祸,他从来都没有原谅自己,不论哥哥清豪对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无法弥补那种缺憾。
清毅一直忙碌得满身微汗,时不时轻轻咳嗽,疲倦的身体早就承受不起这样超负荷的劳作,但他却不愿意歇下来,害怕一停下来就会想起明峰的事,想起满月和子澄,每每想起他们,满心的酸苦刺痛。清毅提着医箱奔走大街小巷,多一秒钟就能多救一个人,清毅是这样期待的,多救一个人,清毅感觉自己就会多一份面对现实的勇气。
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后,清毅精疲力尽地往回走,小巷前方迎面走来一队送葬的人群,一口漆黑的棺木被四个人抬在中间,天空中飘洒着白色的纸钱,惨白的路旗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背衬着白色的冰雪更让人觉得凄凉无比。
清毅神色戚然默默地看着他们从身边经过,到了明天五河城会有很多这样的情景出现。
究竟要死多少人,这场血腥残忍的战争才会结束?
清毅心情沉重地转身离去,小路的尽头,他见到一个人——杜剑符。
清毅耸了耸肩上的医箱,镇定地走近他,抱拳行礼道:"见过杜将军。"
杜剑符同样回礼道:"叶郎中辛苦了。"
"职责所在。"说完平静地告辞离去。
身后,杜剑符的目光却一直尾随着他。
深夜的军营,四下寂静,清毅毫无由来的突然从睡梦中警醒,中帐内点着夜灯和火盆,微弱的光亮透过绒帐映在他眼里,空茫茫一片,身边曲黎睡得很熟,均匀的呼吸轻柔地扫过清毅的耳边,借着微弱的灯光,清毅侧脸仔细端详着他的模样。
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他了,好象过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清毅有些心酸地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脸颊、嘴唇,曲黎,你知道我最害怕什么吗?
我宁愿是自己先走,然后,那些爱我的人儿为我在哭泣,我只要看不到、听不到,我就不会觉得心痛,可是我最害怕看到我爱的人们一个个离我先去,毫无预兆,突如其来,昨夜还与你谈笑风生的人转眼间变成了一堆白灰,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
曲黎,我真的很害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甚至连可以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没有,早晨起来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不知道今天自己要干什么,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每逢中秋除夕,听着邻居家欢声笑语不断传来,而自己只能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地回忆着曾经幸福快乐的时光,那样的孤独,会粉碎灵魂。
曲黎,我终于知道人为什么要养育孩子,因为那种血脉的延续是你这一生永远都会牵挂的东西,直到你死去。仔细想想,那样毫无怨言不计回报的付出,其实是幸福的,至少让你有继续活下去的责任。
清毅轻轻将曲黎的手臂从胸前移开,披上外套悄悄的起身下了床,外面的空气透骨冰冷,清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帐前当值的侍卫见到他,正欲发问。
"我去看看项公子。不要吵醒皇上。"
那卫兵会意地点点头,目送着清毅的背影向东而去。
明峰的营帐内安排了医师日夜照顾,"他怎么样?"清毅问向那个医师。
"还没醒。"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那医师感激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清毅坐在床边轻轻拿住明峰的手腕,他的脉象很平缓,清毅不禁感慨,萧阎医不愧是一代神医,伤得这么重,居然能保住他的性命,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而且醒来后,若是知道自己武功尽失……清毅长长地叹了一声,摸向怀中掏出那两块墨玉。
沉甸甸的玉石在手中散发着清毅的体温,晶莹光滑的表面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一切都是因为它惹起的!
清毅想到这里,胸中腾起一股怨怒,抬手想将墨玉摔到地上,仿佛看到它们四分五裂了才能解恨,但是手已经高高举起,却实在没有勇气重重落下。
明峰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它们,虽然不知道这贵美石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是,当初他临行前,是无比慎重地将它们托付给自己。想到这里,清毅酸楚无比地又收回了手,看着明峰面色苍白、了无生气躺在床上,清毅沮丧地垂下了头,帘外吹进一阵寒风,卷起小书桌上一块白布,清毅的视线不自觉移向那里,白布下并排着两个小小的骨灰坛,看到这一幕,清毅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毅儿……"身后一声轻柔的呼唤,紧接着曲伦郡抬手抚上他的肩头,"很晚了,还不睡?"
清毅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曲伦郡看着床上的明峰,语气低沉地说道:"这所有的事都不是你的错,毅儿,你不要再责备自己了。"
清毅依旧沉默着。
曲伦郡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毅儿,怎么不说话?"
"我没事。"
"毅儿,你看着我,"曲伦郡伸手想扳过清毅的身子,但是刚刚碰到他的肩,清毅突然甩手挡开他,"我说过,我没事!"
曲伦郡尴尬地缩回了手,"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清毅低头说道。
身后,曲伦郡一声叹息,接着掀帘离开。
清毅并不是真的想对他发脾气,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情绪失控的样子。
(懦夫!)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嘲讽,清毅整个人一下子揪紧了。
"你!"
(没错,是我!)
"我不需要你出现!"
那声音冷冷一笑,(你需要我,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
清毅无法阻止那声音的出现,却努力将他忽略。
那声音似乎毫不在意,只顾自地说着,(看看你身边的人吧,每个人都一样,虚伪地安慰着你,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可是我知道,这些,全是你的错!!)
"闭嘴!"清毅忍不住有些发抖,牙床轻轻嗑碰得咯咯作响。
(你难道不想听我说完吗?我可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的,作为对我的回报,你难道就不能乖乖地做一次听众?)
清毅紧紧咬着牙,捂着胸口,感觉到心跳越来越快,每次勃动的力量之大让自己的喉咙都在颤抖。
(那场车祸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你恐怕比我更清楚,多么可笑呀,清豪到最后都以为你完全不知情,可是我知道,每当他对你说出这不是你的错,你内心的自责就会多一份,多么深重的罪孽呀,那些全都是你的错!你却连向清豪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那不是我的错!那只是一场意外!"清毅悲愤恐惧地闭上眼。
(那不是意外!所有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会遭到不幸,你是一个不祥之人,看看你身边,你已经害死多少人!)
清毅眼里沁着眼水,不自由主地看向桌上满月和子澄的骨灰,满心伤痛。
那声音毫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咬牙切齿地说着,(你自私!懦弱!胆小!在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这不是你的错,你卑劣地一面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这所有的悲剧说不定真的只是不可避免的意外,而黑暗面的你却时时刻刻渴望有人能够苛责你,哪怕是怨恨你,那样你就会觉得自己因为受到惩罚,而得到了一丝解脱。可惜,没有人这样做,于是,你可耻地在内心深处幻想出这样的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你赎罪的人——那就是我。)
清毅恐惧地全身颤抖,抓着胸口的手指节惨白,眼前的景像似乎正在扭曲,在那催眠一般的声音里,清毅感觉身处的空间正在慢慢扭曲,(你想解脱吗?就趁现在吧……远远地离开伤痛,你不用再自责,也不需要背负这些深重的罪孽,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了……)
清毅感觉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一种朦胧的疲倦感无声无息地侵入每个细胞……
就在清毅感觉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叶郎中?"
清毅整个人一抖猛地警醒,眼前还是明峰的营帐,桌上的烛灯好象短了许多,清毅心有余悸地倒吸一口冷气,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正渐渐超出自己的控制,这一幕多么熟悉,很多年前似乎也这样发生过。
"叶公子?"
清毅循声有些僵硬地转回头,"见过王将军。"清毅木然地起身行礼。
王解淦,五河城守城主帅。
"叶公子不必多礼,我见你一个人呆坐于此,似乎在自言自语,所以进来看看,可有打扰到叶公子?"王解淦关切地说道。
"没~没有,"清毅心不在焉地应道,刚才若不是他这一声"叶郎中",自己说不定……想到这里,清毅倒是对眼前这位一脸和善的王将军突然多了一份好感,"王将军过虑了,我只是睡不着,过来看看项公子。"
"你脸色不太好,唉~~发生这么多事,也真是难为你了,节哀顺变,身体要紧。"
"多谢王将军关心。我没事。"
王解淦微微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心虚地笑着说:"我说,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过来陪我喝一杯?"
清毅一愣,"这个时候了,王将军还要饮酒?难道不怕酒后误事?"
王解淦爽朗地笑了笑,"平日时我便好这一点杯中之物,今晚我也是一个人睡不着,原本想出来走走便罢,既然遇见叶公子也是无梦之人,不妨我二人对饮一杯,如何?我那里存了一瓶上好的玉泉酒,你也许会需要这个。"见清毅沉吟不语,王解淦有些不好意思地接着说道:"而且嘛,我也是有私心的,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也可以拿叶公子当盾牌呀,毕竟叶公子是皇上的人,总不会有人敢罚叶公子吧。"
清毅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位王将军还真是一位实在人呀,到想这里,清毅爽快地应道:"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请!"
"叶公子请!"
两杯酒下了肚,清毅突然又想到伤心事,不由得叹了一声,"人人都说一醉可解千愁,这句话真是骗人,酒这个东西越喝越让人难受。"
王解淦笑道:"看来王某今晚请叶公子对饮是找对人了,来来,这酒烫得刚刚好。"说着又替清毅斟满一杯,"我先干为尽!"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微微有些醉意,王将军也长长叹了一声,"说起来,王某也是因为心中有事才会想借酒消愁呀。"
"王将军可是为了五河城担忧?"
"五河城城墙坚固,天堑难越,我倒不担心。"
"那将军那一声叹所谓何事?"
"说来,也是不得已的苦衷。叶公子,请恕王某无礼,斗胆问一句,若是叶郎中的两位弟子尚在,但是被敌人胁迫为人质,向你要挟,你会如何?"
"无论他们要什么我都会答应。"清毅毫不犹豫地回道。
"若是要以他人性命为交换呢?"
清毅沉默了,垂眸看着杯中在烛光下微微闪动的酒水,"我不知道……"
"可见在叶郎中心里这两位弟子并不重要。"
"不!他们很重要!满月无父无母,本就是一个孤儿,一直跟在我身边,视我为亲人,子澄无依无靠,是个小乞丐,是我收留了他,他视我为恩人,他们怎么可能不重要!"清毅说着,眼圈又红了,"他们才十四岁……"
王解淦看着清毅的表情,眼神微微退缩了一下,"既然如此看重,为何不愿交换?"
"他人的性命也是性命,我有什么权利夺走别人的性命。"
"是吗?"王解淦意味深长地喃喃道,猛地饮下一满杯酒,"若是要救的人是你的亲人,而用来交换的人质却是与你无关紧要的人,你还会这样想吗?"
清毅疑惑了,"王将军这话是何意?"
王解淦的神色突然变得冷漠起来,"王某有一犬子,和叶郎中的两位弟子一般年纪,今年也正好十四岁,有人趁我不防,劫走了他与拙荆,王某无能,没有办法救出他们母子,对方提出条件,想要他们母子平安,需一人交换。"
"谁?"
"就是你!"
清毅似乎已经有预感,从王解淦嘴里说出的人会是自己,但是让自己惊诧的是,只是三杯酒而已,为什么整个人突然变得昏沉沉的,说话时舌头都在发麻。
清毅勉强抬起手臂,极其僵硬别扭地扶住了额头,强迫自己清醒,"你想用我……来交换?"
"王某别无他法,你一人性命却可以救回他二人。"
清毅艰难地笑了笑,"这酒……"
"这酒里我下了药,你可以一直睡到明日午时。"
清毅抖索着想站起来,但是双腿却根本不听使唤,"我在你……帐中……你如何……能脱干系……"
"这军中的营帐看起来都差不多对吗?叶郎中,这里并非本将之帐,而是杜将军的营帐。"
眼前的影像慢慢在模糊,清毅不停深呼吸着,隐约见到两个黑衣人从帘后拖进一个人,满身是血。
"杜剑符早就怀疑我的事,他跟踪了我许久,我自然不能留他,如今正好将你和他一同送出城,别人只会怀疑是他劫走了你,再加上这桌上的残酒,以王爷那么精明的人,一定会猜到是杜剑符以饮酒之命将你骗来,然后将你劫走,我手下的人也会证明,今晚从项公子营帐内走出来的,是杜将军。"
清毅想站起来,但是脚底一软,扑通一声摔到地上,耳边王解淦的声音带着回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你别怨我,你一条命可以救回两条命,也算你积了阴德,明年的今日王某一定会替你敬上薄酒三杯,祭你亡魂。至于杜剑符,只怪他好管闲事。"
清毅失去意识前,突然见到王解淦的那双军靴鞋面上有几点蜡白色的污迹。
原来是他!那一晚在帐外偷窥自己的人原来是他!
"叶苑,所有的错都是因为你,如果你没有来五河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重重笼罩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交换
清毅感觉自己飘浮在一个黑色的空间,睁开眼的时候,远处似乎有一个闪光的洞口,脚下不自觉向那处光亮前进……
一阵耀眼的白光之后,清毅发现身边突然出现很多人,有男有女,每个人都身着黑色的衣装,胸口一朵纸绢的白花,四周的墙壁上也挂满了黑白相间的挽联。
清毅一眼便看到了灵堂正中央摆着一对黑框相片,相片上的男女面带安详的笑容,无限怜爱地看着堂前跪坐的一对年幼的孩子。那一瞬间,心揪得好痛好痛,清毅忍不住想哭。
坐在首位的哥哥一身黑色的衣装,神色憔悴不堪,默默地向那些前来祭拜的来宾行礼道谢,十五岁的他一夜之间痛失双亲,他甚至还来不及悲痛,年轻单薄的双肩就要挑起操办父母身后事的重担,两天没有休息过的清豪看上去消瘦得厉害,还是那张充满稚气的脸庞,但是眼眸里却透出被现实重创后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与镇定,只是当他垂眸看向弟弟的时候,嘴角才会流露出一丝无法抑制的悲痛。
清毅颤抖着手想抚摸一下清豪的脸,这么多年了,他默默地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但是虚白的影像却毫无阻挡地穿过了清豪的身体。
"宇文先生,我能和你谈一下吗?"清毅飘浮在空中看到一个陌生人礼貌地向清豪递出一张名片。
"保险公司?"清豪接过名片问道,"我父母的保单不是已经通过审核了吗?"
"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宇文先生,能否请你出来谈一下?"
清豪犹豫地看了一眼弟弟,那陌生人会意地说道:"门外有警员可以帮你照看一下他,我只需要占用宇文先生十分钟的时间。"
清豪点点头,牵起弟弟的手,跟着那个人步出了灵堂。
清毅记得这段情景,很多年前,哥哥确实和一个自称保险公司的人谈话,但是谈话的内容……
眼前的场景突然转到了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清毅看到年少的自己乖巧地坐在一扇门边,环抱着双膝低头不语,而看护他的警员似乎有些不耐烦,时不时摸向口袋里的香烟,强忍着烟瘾焦躁地来回踱步。
清毅记得自己趁那个警员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这样做的目的,他只是不想和哥哥被一扇门分开,哪怕只有十分钟,在年少的自己心里都会有种被人遗弃的恐惧,就算只是开了一条门缝,潜意识里他还可以安慰着自己,哥哥与他是相联的。
"宇文先生,关于你父母意外伤害的保单我们不能予以支付。"
"为什么?!"从门缝内传来的声音清晰地注入清毅耳里。
"最初我们鉴定宇文夫妇的交通事故是一场意外,但是最近,我们有了新证据来证明那场车祸并非意外。"
"什么意思?"
"这位是徐警官,是专门负责你父母这件CASE的警官,还是让他来向你解释吧。"
"你好,徐警官。"
"你好,宇文先生,我带来了几张照片请你看一下,这一张是距离车祸现场的两百米左右车轮留下的行走轨迹,准确地说,应该是二百八十六米,当时的车速已经超过了八十码,从这里到撞击点,有十秒的时间差。我这里还有两张照片请你对比一下,因为猛烈地刹车使得轮胎在地面留下一道很清晰的行走路线,请注意这里,这是一条S形的轨迹。"
"所以呢?"
"宇文先生,十秒钟的时间足够让这辆车避开前方货车,但是根据这条S形的躲避轨迹我们可以推断出,死者,也就是你父亲在发现前方货车后一边踩下刹车一边将方向盘向左侧打去,但是随即又向右侧打去,可是最后他还是让这辆车以差不多六十码的时速撞上了前方货车,所以最后安全气囊也没能保住宇文夫妇的性命。"
"这些我都知道,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果在二百八十六米处死者无论是向左侧还是向右侧移动都可以避开这场车祸,但是你父亲似乎放弃了这样的作法,浪费了最宝贵的十秒钟,而根据他最后的选择,我们只能断定这场车祸是死者带有自杀性质的行为,保险公司不能予以赔付。"
"自杀?!我父亲怎么可能会自杀!更何况母亲还在副驾位,他怎么可能会让母亲和他一起死!太荒谬了!"清豪愤怒地提高了声音。
"宇文少爷请冷静一下。"那位保险员在一旁劝道,"请听我说,我觉得你父亲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是什么?"
"那条山路的左侧是防护栏,右侧是山壁。如果以汽车当时的速度向左侧躲避一定会撞上防护栏,而同样的,如果向右侧躲避,一旦撞上山壁,有可能导致汽车爆炸起火。那样的话,坐在后座的你和弟弟也许都会丧命。你父亲最后的选择,虽然让自己和妻子存活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是他却把最大的生还希望留给了你们。"
清豪沉默了,片刻后听到他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宇文少爷,你父亲真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虽然身为公司职员我可能帮不到你什么,但是我真心地敬佩这样的男人。"
"请……不要告诉我弟弟,刚才的谈话内容……"
清毅一直默默地站在门外看着年少的自己同样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字不落地听到了刚才的谈话,突然间少年的清毅猛地站起身,不管身后那位警官的叫喊,拔腿向走廊外奔去,整个人轻易地穿过了清毅的身体……
那一瞬间,清毅感觉自己好象从高空坠落一般,全身一抖,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情景陌生而又熟悉,古香古色的床饰,锦缎绣织的被面,清毅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经历过什么,王将军?饮酒?
长长的叹了一声,这里是哪里?
床前有两个侍女,见清毅醒来,低头恭敬地端来一套华丽的外套,"请公子更衣。"
清毅竟然什么都不问,面无表情地让二人侍候换衣,然后对着镜子打量这一身华丽的狐毛外套,这时候的他甚至有点佩服自己,莫名其妙被人劫到这里,居然还可以这么镇定地泰然处之。
等到清毅换好衣,其中一个侍女掀起了珠帘,"殿下有请公子。"
清毅依旧什么都不问,依旧面无表情默默地跟在那个侍女身后步出了房门。
屋外白雪皑皑,即使天空阴沉,四周却依旧明亮,空气干净清冷,隐约夹杂着一丝丝熟悉的腊梅花香,走廊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庭院中落满了积雪,尽管如此却依旧可以辨出那里曾经种满了花草,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一定繁花似锦。清毅无心赏雪,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情已经让他身心疲惫,不过,潜意识里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这样一处安静幽雅的大宅内却随处可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侍女一直默默在前面领路,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圆形洞门,垂挂着厚厚的灰鼠毡帘,门前两个士兵见到他二人,连问都不问,咯嚓架起了兵器拦住去路。
那侍女跪在门外恭敬地向门内说道:"启禀殿下,叶公子来了。"
门内安静了片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请他进来吧。"话音落,那两个士兵刷地收回了兵器,掀开门帘一角。
清毅站在原地沉吟了片刻,深呼一口气低头步入。
眼前突然间豁然开朗,在清毅的左侧是一片开阔的场地,这里应该是平时士兵操练的地方,积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而清毅站着的地方正是练武场的看台,看台中央摆放了一桌丰富的酒菜。
不出意外,端坐在上席的华服锦衣之人,正是郑远平。
清毅看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但是看到他身后的丛弦音,却小小吃了一惊。
郑远平优雅地放下酒杯,斜眼看向清毅,然后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座位,"既然来了,何不坐下喝一杯?"
清毅强压下心头有些翻腾的情绪,冷着脸走上前掀起衣摆坐下,一旁的丛弦音端起酒壶替他面前斟满了酒水。
从头到尾清毅都没有正眼看丛弦音,但是余光却一直打量着他。这个洗月斋的掌柜居然是郑远平的人,真的让清毅没有想到,回想起和他打交道的前前后后,清毅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缘由。
酒已斟满,对面的郑远平挑畔性地端起酒杯敬向清毅,清毅垂眸看了一眼杯中淡红色的酒水,二话不说也端了起来,"请!"说罢,仰头饮尽。
郑远平神色暖昧地看着清毅的举动,末了,戏谑地说道:"叶公子这般豪爽,真是出乎本殿下意料,只是,你不怕这酒中有毒?"
"你若想杀我,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机将我掳来。"
郑远平偏头一笑,"叶公子言重了,我只是想请叶公子来绥西镇作客,无奈五河城戒备森严,叶公子又是后宫之人,得缘相见实在不易呀,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如有冒犯,还请叶公子见谅。"
这人嘴里说着见谅,可是表情语气却没有一丝歉意,清毅冷笑一声,"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人既已在此,郑老板有何指教,不妨直说。"
对清毅的敌对情绪郑远平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指教谈不上,本殿下只是想尽一份地主之谊,如此良辰美景,请叶公子陪本殿下欣赏一场歌舞,如何?"郑远平说着,不等清毅回应,"啪啪"拍了两掌,闻声,立刻有人在练武场内搭起了一处四方舞台,舞台中央还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炭盆,黑黑的木炭下隐隐透着红亮的颜色,炭盆上还被人铺了一层细密的铁丝网。
"启禀殿下,舞台已设好。"有士兵上前奏报。
"好~~是时候该请主角登场了。叶公子,好好欣赏吧,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节目,取名曰:浴火凤凰。"
舞台外有士兵押着一位白衣女子登上了舞台,那女子戴着一个木偶娃娃的面具,眼睛处是两个黑黑的圆洞,当她的脸转向看台时,突然发出呜呜地叫声,挣扎地想冲向看台,身后的士兵用刀柄狠狠砸在她背上,那女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紧接着她被人毫不恋惜地拽起胳膊拖上了烧得发烫的铁丝网上。
那女子的手一触碰到滚烫的铁丝,痛得跳了起来,呜呜悲鸣着,想跳离火源,但是周围的士兵却不停用矛枪刺她,将她又逼回火上,因为赤着双脚,女子只能不停地跳着,白色的裙底已经烧起了火苗,她一只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试图扑灭那些火星,但是脚底的灼烫却逼得她仍旧不断蹦跳着,那动作别扭滑稽极了,惹得周围的士兵们大笑起哄,甚至有人还下流地吹着口哨,连看台上郑远平也跟着哈哈大笑。
清毅实在看不下去了,双手紧紧握成拳,他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想冲到郑远平面前狠狠揍烂他嘴脸的欲望,只是这样的克制并没有坚持太久,那女子因为体力不支踉跄扑倒在铁丝网上,双手"哧"一声冒起了一缕青烟,这一瞬间清毅终于无法忍受了,腾一下从椅上起身不顾一切想冲上去救下她。
但是那冲力却被两把刀拦住,郑远平的声音在清毅身后响起:"你想去救她?你可知那女子是谁?"
"不管她是谁!"清毅怒瞪着郑远平。
郑远平满不在乎地挑起眉端,"这表演是她自愿的。"
清毅一愣,这句话太意外,"不可能,没有什么人自愿接受这样的折磨,这哪里是表演,分明是一场火刑!"
面对清毅的暴怒,郑远平仍旧满不在乎地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确实是她自愿的,她牺牲自己,只是想换回另一个人的性命。"
清毅转头看向舞台,那女人拼着最后一口气还在忍受每分每秒非人的折磨。
"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她能坚持半个时辰,我就答应她不杀那人。"郑远平暧昧地靠近清毅的身后,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又说道:"你想不想知道她要救的人是谁?"
清毅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他回答,他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那个人,就是你……"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那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放了她!"清毅感觉自己的身体因为愤怒禁不住在发抖,连声音都在发抖。
听到这话郑远平夸张地张大了嘴,"什么条件都可以吗?如果我说一命换一命呢?"
"好!我答应你!放了她!"清毅说完正准备转身,郑远平一抬手又拦住了他,"你想反悔?"清毅怒视着他。
"当然不是!我只有一个问题。"
"说!"
"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玉梁城有名的美人——慕柳。"郑远平一边说着,一边挑畔地观察着清毅的表情变化,他的反应让自己很满意。
"王八蛋!"清毅怒起一拳挥向郑远平的脸,只可惜文弱一书生哪里是郑远平的对手,郑远平反手一掌将清毅击倒在地,紧接着伸手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郑远平恶狠狠地逼近他说道:"太不自量力了!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处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你!"
清毅用手指擦去嘴角的血丝,轻蔑地冷笑道:"一条贱命而已,能让殿下如此看重,真是抬举叶某了。"
"在本王子眼里你的命确实不值钱,"郑远平气急败坏地掐住清毅的脖子,"但是在另一些人眼里,可是抵得上金山银山,比方说,那位威震天下的战神昭王……"见清毅的神色一凛,郑远平得意地笑了,"再比方说那位多情的年轻皇帝,曲凉帝……"清毅的神色更加冰冷,听到曲黎的名字时,眼底隐隐闪过一丝胆怯的光,郑远平轻松地捕捉到了这点变化,更加得意地仰天大笑,"你说他们会不会舍得拿自己的命来换你呢?"
清毅紧抿着嘴唇,愤怒已经让他全身都在发麻,大脑一片空白,如果现在手上有一把刀,他会毫不犹豫狠狠捅进这个人的胸口,哪怕同归于尽!
正在这时,舞台中央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清毅闻声看去的时候,发现慕柳身上的白衣都已经烧了起来,整个人象疯了一样四处乱撞,周围的士兵避之不及,看到这里,清毅已经什么都顾不上,挣开郑远平的钳制向慕柳飞奔而去,原本还有士兵想阻拦他,但是郑远平一挥手,士兵们立刻闪开一道路。
"慕柳慕柳……"清毅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抱起场边的积雪,不顾她满身火焰,将积雪扑洒在她身上。
火终于熄灭了,慕柳也倒在地不能动弹,清毅顾不得满身的血污,抱起她摘掉她的面具,"慕柳……慕柳……"看着她□的皮肤被烧得一块块红黑相杂的血肉模糊,清毅肝心若裂,从那些残破的衣襟处还可以看到她身上布满了青紫相间的鞭痕刀伤,她到底受过多少折磨,清毅忍不住泪水盈眶。
声声切切地呼唤下,慕柳终于艰难地睁开一线眼。
"慕柳,是我,慕柳,你不会有事的……"清毅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不会有事,这样大面积的烧伤,不要说钻心刺骨的巨大疼痛,说不定性命难保。
"叶公…子……小心……"慕柳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嗯嗯!我会小心的,会的,你别说话,也别动,我会治好你的伤,一定会治好。"泪水模糊了视线一颗颗滚落。
"我……丑……了?"慕柳虚弱地一字一字的问道,动了动手指想摸自己的脸,但是手指被烧粘在一起,到现在连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清毅哽咽了声音摇头道:"不丑,很漂亮的,慕柳和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漂亮,真的!不骗你……"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清毅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慕柳牵起嘴角想笑笑,但是连这样的动作都没有完成,吐出最后一口气安静地闭上了眼。
"慕柳?慕柳!"任凭清毅怎么呼唤,怀中的人儿再也睁不开眼,颤抖着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张与飞羽极其相似的干净脸庞,清毅感觉胸口好似被重锤狠狠击中,扯筋断骨,支离破碎地痛苦。
为什么!她真的是无辜的。
"想不到叶公子还真是多情呀。"郑远平的声音在身后冷嘲热讽地响起。
当那声音传入耳里的一瞬间,清毅的大脑嗡地一声爆炸了,离他咫尺之处就是烧得热烈的炭盆,他几乎连想都没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伸手抓起一块通红的炭块,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从地上跳了起来,扑向郑远平,将滚烫的炭块准确无误地按在他的脸上。炭火烧灼皮肤发出刺耳的滋叫声伴着一丝青烟从他的眼睛处冒出来,在郑远平惊天惨叫声中,所有人才反应过来,发狂的清毅力气大的惊人,众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他们拉开,清毅仍旧握着炭块,毫不介意自己的手也在滴血溶灼,看着郑远平焦黑的一张脸,可以明显看到他的一只眼算是彻底废了,清毅歇斯底里痛快地狂笑着。
"杀了他!杀了他!"疼痛难忍的郑远平怒斥命令着,立刻有士兵抽出了剑,上前一步一剑刺进清毅的胸膛。
第一百零二章:交易
那把剑原本瞄准了清毅的心脏,但是在刺入他身体的一瞬间,旁边突然飞过一点银光击中那把剑,火星一溅,剑锋当一声被格开,那士兵回头刚想发飚,一见身后之人竟是丛弦音,吓得脸色一白立刻跪在地上,"小人知罪!"
丛弦音冷眼扫了一圈这个混乱不堪的现场,然后镇定地摆摆手,周围的士兵立刻井然有序地开始分工,郑远平被抬走,他已经痛晕过去了,清毅也被人抬走,他是被打晕了,片刻后,刚才还一片混乱的练武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连场地中央的舞台都被人拆走了。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丛弦音才带着两个侍卫回到房间,刚刚坐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门外便有人进来禀道:"回禀丛公子,叶苑已经安置妥当。"
"嗯~"丛弦音不慌不忙地饮下一口茶,"给他服一粒迷香丸,以防万一。"
"是。"那报信人说完,偷偷抬眼看了看丛弦音,欲言又止。
丛弦音轻轻放下茶杯,弹了弹衣角上的灰,斜眼看过去问道:"还有事?"
"大夫说……说,殿下性命无忧,只是右眼恐怕保不住了,而且这面相也……"
不等他说完丛弦音便打断了他,"知道了,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手指轻敲着桌面,丛弦音垂眸沉思了许久,然后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快速写下几行字,折起信纸的时候轻声唤道:"简亘。"
"属下在!"屋子一角突然显身一黑人跪叩在地。
"把这封信送去五河城,"丛弦音将信件封好后递给简亘,"一定要想办法让昭王看到。明白?"
"属下遵命。"简亘恭敬地双手接过信件。
"还有……"丛弦音阴沉着脸,负手居高临下地盯着简亘说道:"上次的任务,你一共派了几个人?"
听到这句问话,简亘不由得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公子,一共……八人。"
"八个都是你手下一等一的高手,居然杀不了一个中了毒受了伤的人!"丛弦音的音量猛地提高。
简亘吓得一低头:"属下知罪!请公子责罚!"
"责罚?"丛弦音冷冷一笑,"派去了八个高手不但放跑了项峰还落个全军覆没,这件事我一定会罚你,而且不会手软!"简亘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但是丛弦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是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丛公子,"这封信天黑前一定要送到五河城昭王手中,此事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纰漏,你若再失手,就自行了断,不要我动手!"
"属下领命!"简亘礼毕,转身闪入地道消失了身影。
丛弦音重新又坐回桌边,端起茶杯浅浅饮下一口,而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手指不自觉抚摸着腰间垂挂的那块骨饰,墨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夜深了,但是丛弦音毫无睡意,坐在郑远平的床边,他的表情是让人无法揣摩的平静,他在郑远平身边已也有十多年,和他的关系远远不止主人与男宠这么简单,但是郑远平受了这么重的伤,丛弦音却丝毫看不出忧虑,甚至在他的嘴角还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诡异得让人毛骨悚然。屏风后,一个婢女的声音打断了丛弦音的沉思,"禀公子,叶苑醒了。"
丛弦音对自己的计划有九成的把握,剩下的一成,他寄希望在叶苑身上。只是,这个醒过来的人究竟是谁,丛弦音不能确定,但是当他见到醒过来的清毅时,所有的不确定和担忧都有了答案。
当他推门进来时,刚刚苏醒的那人正坐在床边打量着自己受伤的双手,那伤处早已被仔细包扎过了,当丛弦音站在他面前时,他头也不抬目不斜视地好象在对丛弦音说话又好象在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奇怪啊,真是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丛弦音反问道。
那人抬眸瞟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你是那家印章店的老板。"
"在下丛弦音,叶公子真是好记性。"丛弦音温文尔雅的抱拳行礼道,话里,他特意用了叶苑的名字,而非清毅。
"你可以叫我青翼,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那人神色平静的说道。
丛弦音暗自欣喜,眼前这个人已不是半日前的那个清毅,而是自己希望见到的另一个人。
"青翼公子可知这是哪里?"
"哪里?"
"这是绥西镇,在盐国的边境。"
"盐国?"那人满不在乎地靠在床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从这里向西二十里地便是曲国的五河城,"那人听到曲国二字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动,丛弦音是多精明的人儿,这么细微的地方他当然没有错过,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五河城内现在重兵驻扎,那领兵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曲昭王——曲,伦,郡。"丛弦音一字一字地念着这个名字,他满意地看到那人的表情明显有些波动,这样的反应正是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可惜,那样的波动只是须臾闪过,那人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那人冷冷地斜视着丛弦音。
丛弦音温和一笑,"在下只是想和青翼公子做一笔交易。"
"交易?"
"没错,我知道青翼公子的身世奇特,别人听来也许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下却深信不疑,只不过,我也知道青翼公子并非这个身体的主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那人的表情猛地阴沉下来,"所以呢?"
"所以,你若想反守为攻,就必须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那人低头玩弄着手掌上的白布,半天没说话,末了,冷哼一笑,"斩草除根?怎么斩怎么除?想必丛老板是有了万全之策,才敢这样说吧。"
"让公子见笑了,在下确有一计,青翼公子不妨一试。"
"说来听听。"那人长吐出一口气,懒懒地靠在床边。
"自上次与公子得见,丛某便察觉到一丝端倪,你二人互换的那一晚玉梁城可是下过一场暴雨?"
"没错。"
"在下由此推断,只要让他受到某种精神上的刺激,你二人就很容易互换,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丛弦音神秘的一笑,"我只是出谋划策,真正下令的却另有其人。"
听罢,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丛弦音一番,"我觉得你这个人不简单,你说的话我应该相信吗?"
"这些陈年老账青翼公子只管听听便罢,毕竟与你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却与公子息息相关。我知道公子对曲昭王倾心不已,公子不必否认,那枚印章已经说明一切。"
"我没打算否认,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与我自然没有关系,甚至我还可以做一个顺水人情将公子送回五河城,只是……你再见到他了,可有想过,能在他身边呆多久?日后你二人再次互换,我不能保证还有第二次机会可以帮到你。"
那人原本心不在焉地玩弄着白布,听到这句话时手中的动作突然一顿,脸色骤然一冷,抿紧嘴唇不说话。
丛弦音走近他轻声蛊惑道:"我已经替你铺好了所有的路,只差最后一击。"
那人垂眸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丛弦音:"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么熬费苦心地替我出谋划策,你有这么好心?"
"青翼公子真是聪明人。"
"过奖了,天下哪里会有白吃的午餐。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在五河城制造一场混乱。"
那人不解地挑起了眉,"混乱?你想干嘛?"
"趁着混乱,正是攻城的最好时机。"
"攻城?你明知道我是向着昭王的,你告诉我这个计划,不怕我出卖你?"
丛弦音从容一笑,"我只是需要一个攻城时机,至于结果如何我都不关心。这攻城只是一个幌子,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人审视着丛弦音的表情,静默了片刻后说道:"帮不了你。"
这回答让丛弦音多少有些意外,"我能否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我不喜欢和撒谎的人打交道,那种感觉让我很不爽。"说着,那人冷冷瞟了一眼丛弦音,"我没兴趣陪一个不知根底的人玩这种危险游戏。你所谓的攻城最好时机只是一个借口,对吧,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的企图。"
丛弦音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人,对峙片刻后他终于败下阵,微微放松了肩,轻吐一口气,"那是我的私人恩怨,请恕我不能据实相告。"那人冷哼一笑,偏过头不去看丛弦音,丛弦音无奈的叹了口气,"除了这一点,无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那人靠在床边,垂眸不语,丛弦音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
"你刚才说,有办法斩草除根……"那人意味深长地拉长语音。
丛弦音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才我没有说完,五河城的主帅是曲昭王,但是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一个人也在——曲凉帝。"丛弦音的话音刚落,那人眼里闪过一丝犀利的光。"只要有他在,你就不会有机会,但是如果他不在了,一定是曲昭王接位,到时候你和曲伦郡双宿双栖,这不是你正想要的?而且五河城发生这样的混乱也正是我想要的,真是一箭双雕。"
那人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刺杀曲凉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只需要曲凉帝被刺杀的消息能够传到绥西镇,至于这个过程是怎样的,结果又是怎样的,我不关心。"
那人回头冷冷斜睨着丛弦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丛弦音不置可否地一笑,"天很快就要亮了,门外我已经替你准备好马车,会有人送你回五河城。"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在那人面前展开了布结,昏黄的烛灯下,墨黑的贵美石闪着晶莹细碎的光泽,"把这些东西带给曲凉帝身边的一个侍卫,他叫昆吾,还有这件信物,他见到这个自会明白一切。"说着递给那人一把小小的镀金匕首,刀柄上镌刻着一个"烥"字。
所有的事似乎都已经被安排妥当,容不得那人再犹豫反驳,接过信,那人盯着丛弦音的眼睛审视了一会儿说道:"今晚之后,我不希望再见到你,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你若伤害到昭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天亮后,丛弦音目送着马车离去,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等待了十多年,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他心里并没有预料中的狂喜和激动,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悲哀。
"丛公子,殿下醒了,说要见你。"身后有侍卫禀报。
"知道了。"丛弦音深吸了一口气。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回不了头了,无论结局如何,都只能走下去了。
清毅失踪了一天一夜,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杜剑符,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曲黎心里又急又恨,急的,是找了一天一夜,就差掘地三尺了,连清毅的一根毛都没有见到,恨的,是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一起失踪,这算什么事,简直就象是给自己脸上抽了一个耳光。
曲伦郡也急也恨,急的,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无头无尾的想找都没处找,恨的,是清毅居然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失踪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五河城内有内奸,否则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就消失了!一想到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里居然有内奸,曲伦郡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好象吞了一大口黄莲,苦涩苦涩的。
天亮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曲伦郡收到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三个字——团风岭。
那是明峰遇袭的地方,也是从绥西镇回五河城必经之路。
见到这封信,曲黎的第一反应是要去找,曲伦郡的第一反应是恐其有诈。
两人争执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由曲伦郡带几人先去探探虚实,于是一行人乔装后悄悄出城了。
马车晃悠悠地向五河城前行,车里的人,应该叫他青翼吧,手中玩转着那几块墨玉,眼神却有些飘忽,丛弦音对他说的话不断回响在耳边。
我已经替你铺好了所有的路,只差最后一击……
青翼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墨玉。清毅,我不会象你一样习惯逃避和犹豫,我想要做什么、想得到什么,从来都会不择手段!真不明白象你这样一个懦弱胆小自私的人凭什么占据这个身体,凭什么还能得到这么多人对你的关注,而我比你要优秀的多,为什么我只能是你的附属品!命运真是不公平。
但是我不相信命运,这样的命运我一定要改变!
(纤:命运随时都在改变。)
正当他沉思的时候,旷野里突然传来一声的狼嚎,就好象在招集同伙的信号声,青翼一个激灵,掀起车帘看向车外,不远处白雪皑皑的树丛间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奔跑。
"快跑!"那人冲着车夫大吼一声。那车夫也察觉到有危险,扬鞭催马,但是那速度远远不及急驰而来的狼群,只是转眼间,狼群就已经逼近马车,甚至都能看到领头的那只体形巨大的公狼长有白斑的两颊,尖尖的獠牙透着浅浅的腥红色。
狼群好象并不急着进攻,只是跟着马车向前奔跑,数量越来越多,突然间马车一个磕碰速度停了下来,青翼掀帘看到车夫为了逃命,居然将车辕斩断,连马鞭都扔下只顾自己骑着马跑了。
那些狼群呼地围在马车周围,但是那领头的公狼似乎不想放跑更大的猎物,一声嚎叫,领着狼群追着那马夫而去,只剩下几只体形较小的狼守在马车边。
青翼见此情形,看准一处空档,从车里跳下来向树林里狂奔,但是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一只狼扑倒,说来也巧,当他倒地时,手掌正好碰到一根树枝,想都没想,抓起树枝向后挥去。
人在生命攸关时,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树枝不偏不倚正好击中身后那只狼的脑袋,树枝卡吧一声断了一截,被击中的狼也呜咽一声滚到一边不动了,其他的狼这时候也都围上来,却只是低吠不攻击,青翼抓紧树枝扫视了一圈,如果往树林里逃幸许还有机会,想到这里,他爬起来怒吼一声,挥起树枝主动向狼群进攻,趁着它们的防围被打乱的瞬间,拔腿向树林里逃去。
身后的吠叫声此起彼伏,青翼顾不得那些,拼命向前狂奔,大雪迷封的树林能见度并不高,而且被积雪掩盖的路面根本不知深浅,跑着跑着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借着惯性向前翻滚,这是一处不太陡峭的斜坡,等到他他惊魂未定地滚到坡底,一抬头发现狼群已经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低垂着尾巴,裸露着尖牙向他慢慢聚拢。
难道要死在这里?!青翼心有不甘地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了……突然间一只狼腾空向他扑来,青翼本能地抬臂阻挡……
没有预想中的撕咬和疼痛,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山林的寂静,咚一声那只狼在青翼面前摔在地上,身上洞穿着一支箭。紧接着又有几支箭破空射来,狼群死的死逃的逃,只一眨眼的功夫,跑得干干净净。
青翼回头看去,有三四个人骑着马向他来。为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曲伦郡。
"毅儿!你没事吧!"曲伦郡飞身下马奔他而去。
青翼从地上爬起来扑进他怀里,这举动让曲伦郡又惊又喜,本能地环臂抱住了他,"毅儿,你没事吧……"那语气格外温柔。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人俯在他怀中喃喃说道。
"没事了,幸好赶到,毅儿,我们找了你好久,很是担心你,这一天一夜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青翼埋首在曲伦郡怀里,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不记得了……"
第一百零三章:悲剧
又开始下雪了,自从曲伦郡离开后,曲黎一直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天快擦黑时,外面传来昭王的消息,曲黎兴奋地不顾昆吾的阻拦,执意要出城接人。飘扬的大雪中,远处的景物很模糊,既然天色昏暗,曲黎还是看到了归来的曲伦郡,但是紧接着看到的一幕情景,让曲黎所有的欣喜和激动都化为乌有。
曲黎眼中的清毅正和曲伦郡同乘一骑,而且亲昵地靠在他怀中环抱着他的腰。这样的举动任谁见到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情侣。
妒火中烧!
甚至当曲伦郡带清毅向他行礼的时候,曲黎连免礼平身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冲回营帐后,疯了似地摔打东西劈里啪啦一地狼籍。
"皇上!皇上!"昆吾不得不出手阻拦,但是曲黎气头上哪里听得住劝,一转身看到昆吾腰间的佩刀,想都没想一把抽出刀向帐外冲去。
昆吾被他的举动惊得一身冷汗,一转身跪在帐前,拦住曲黎的动作,"皇上要干什么!"
"朕要杀人!朕要杀了他!让开!"
"皇上杀谁!"
"朕的王兄!昭王,还有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朕要杀了他们!让开!"
"请皇上冷静!"昆吾一把抓住曲黎的手臂,"究竟发生何事!"
"何事!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曲黎气得说不出话,手臂被昆吾抓得生疼,曲黎突然觉得好委屈,哀叹一声扔下手中的刀,失魂落魄地后退几步顿坐在椅中,"他到底要怎样……"那语气隐隐带着无可奈何的哭腔,哀伤无助。
昆吾隐约有点明白发生什么事,"皇上为何不诏叶公子前来当面问个明白?也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这话让曲黎顿时醒过来,"对呀,朕为什么没想到,昆吾,传朕口谕,立刻诏叶公子前来。"
"微臣领旨。"
昆吾带着口谕去见叶苑,结果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麻烦请转告皇上,就说我不舒服,今天不能见皇上,等病好了,自会向皇上请罪。"
这样的回答连曲伦郡有些诧异,"毅儿,你病了吗?"
"没有,只是不想见他。"
曲伦郡瞟了一眼尴尬无比的昆吾,悄悄将那人拉到一边,轻声说道:"毅儿,你和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想见他?"
"这需要理由吗?"青翼直直盯着曲伦郡的眼睛问道。
曲伦郡有些困扰地摇摇头,"你失踪了一天一夜,回来后就说不想见他,这一天一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青翼意味深长的垂下视线,片刻后抬眸,"你想让我去见他吗?如果你希望我这样做,我会去见他。"
"我想不想都不重要,他毕竟是皇上,面子上你还是要替他保全。"
青翼微微一挑眉,"你总是这样护着他?"
"这是当然,于公,他是君我是臣,这是为人臣子的本份,于私他是我的皇弟,我岂能对他不管不顾。"
"所以他现在就好象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时时刻刻都需要别人的保护。"
"毅儿,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他那样的人凭什么做皇帝,在我看来你比他更有资格……"
"毅儿!"曲伦郡又惊又怕喝止住他,"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吃惊了?难道没有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又或者你自己也没有想过?"
"毅儿!这一天一夜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曲伦郡很严肃地问道。
青翼诡异地移开视线不想回答,这时候一旁的昆吾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叶公子,皇上还等着见公子。"
曲伦郡深吸一口气,"你去见见他吧,他一直很担心你。"
"你和我一起去,正好,我有话要说,趁大家都在……"不等曲伦郡反驳,青翼已经转身而去,曲伦郡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长叹一声。
"毅!"一看到清毅,曲黎早把先前的醋事忘在九霄云外,高兴地迎上前,刚想拉着他的手,却被那人很明显的避开,"清毅……"曲黎尴尬地僵硬了动作,再看到身后的曲伦郡,更是困惑不解。
"叩见皇上。"
"平身。"曲黎敷衍之后转向青翼,"毅,这一天一夜你到哪里去了,原本好好的怎么就……"
"皇上!"那人不等曲黎话说完,很无礼地打断了他,眼前的清毅还是清毅,但是感觉好象又不是他,这种莫名其妙的陌生感让曲黎愣在那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既然大家都在,我有话要说。皇上,我不能和你一起回玉梁。"话音刚落,曲黎和曲伦郡都吃了一惊,静默了片刻,曲黎呆呆地问道:"你刚才叫朕什么?"
"皇上,不对吗?"
"你从来不会这样叫朕!"曲黎的眼里隐隐流露出一丝受伤,相比清毅说不和自己回玉梁这件事,曲黎似乎更在意那句称谓。
"毅儿,你为什么不回玉梁了?"
"我并不是不回玉梁,只是不想和皇上一起回去罢了。"
"为什么?"曲伦郡和曲黎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曲黎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为什么……好好的突然说这种话,为什么不能和朕在一起了,清毅,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呀,朕什么都会替你解决,你说过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的,你现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曲黎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又急又怕不停地问着说着。
"我没有苦衷,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青翼从曲黎手中挣脱开,后退一步冷冷说道。
"毅儿,你没事吧!"曲伦郡不确定地问道,眼前发生的事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更不用说曲黎。
"我没事,我很好!"那人平静地回道,"事情已经说清楚了,我要先走了。"说完刚准备转身,曲黎从身后环腰将他抱住。
"清毅,这一天一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为什么回来后就这样,毅!你说清楚呀,为什么突然说不和朕在一起了,为什么!朕是不是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你说出来,朕一定改!"
曲黎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突然回身一掌重重地将他推开,曲黎防备不及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到在地上,"毅……"清毅从来不会象这样将自己推开,曲黎的心呀,痛得在滴血。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更不可能爱上你这样的人,软弱无能的就好象一个孩子,随时需要别人的照顾,你还需要我说得再清楚些吗?"
字字如刀,曲黎彻底傻了,"毅,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我以前怎么说的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现在不想和你在一起了。"说完不顾曲黎惨白的脸色,直径走到曲伦郡面前,"我们走吧。"
"毅儿……"眼前发生的事让曲伦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清毅……"曲黎在一旁也叫着他的名字。
那人毫不理会身后的呼唤,冷着脸准备踏出营帐,刚刚伸手准备掀起帘布,帘布突然被人从外面掀起,来人毫不客气地挡在青翼面前。
"明峰?"曲伦郡惊讶地叫道,"你怎么来了?"
尽管明峰虚弱地只能让昆吾扶着才能站稳,但是看向青翼时,那双眼却依旧沉稳明亮。那人在明峰的审视下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视线,刚准备绕过他出门,明峰却伸手拦住了他,"这么快就想走?"
那人冷冷瞟了一眼明峰,"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明峰嘴角扬起一丝嘲笑,"你以为可以骗得过所有人?"
那人别过脸禁不住闪出一丝怨毒的表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明峰平和的笑着,让昆吾扶着在最近的一张椅上坐下。
"明峰你到底在说什么?"、"是呀,项爱卿到底在说什么?朕完全被你们搞糊涂了。"
"你们都被骗了,他不是清毅!"明峰话音刚落,那人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无比,而曲黎和曲伦郡却是惊讶无比,"他不是清毅?难道是有人易容假扮?"
"不是!这个身子没有错,但是这里面的人却不是。"
一语惊醒!
曲伦郡和曲黎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那人,而那人却露出一丝微笑,"这样的鬼话你们也会相信?太可笑了吧。"说着转头居高临下斜睨着明峰,"你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吗?哪有一个身子两个人,请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好!如果你说自己是清毅,我来问你,当初在树林里你被狼群攻击,是我救了你,你当时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说我欠你一样东西,你可还记得是什么?"
这件事除了清毅和明峰没有第二人知道,这么小的细节如果不是当事人谁还会记得。
果然青翼眼神闪烁,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久的事,谁还会记得!"
"你不记得?好,那我说一件近事,我临去五河城时,可有把什么东西交予你保管?"
这件事曲黎和曲伦郡都在场,所以当明峰说起这件事,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人,到了这一步那人根本不知如何应对,视线从曲黎脸上移到曲伦郡脸上,似乎下定决心一般,"不错,我不是他,那又如何?"
"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曲黎一脸困惑。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不是真正的清毅。"明峰答道。
"那你是谁?"曲黎问道。
"清毅的第二人格。"那人坦然答道,"或者你们可以认为我是他的兄弟,孪生兄弟,只不过我们共用一个身体罢了。"
众人安静了许久,曲黎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明峰肯定地看了一眼那人,"王爷的看法呢?"
从明峰出现到现在,曲伦郡一直神色凝重地沉默不语,这时候明峰的问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曲伦郡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我能说什么?如果说这种事是完全不可能的,那苑儿与毅儿之间的事又该如何解释,清毅的出现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就算现在他说自己是另一个人,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曲伦郡抬手指向那人,同样的相貌,同样一个人,为什么就会发生这么多事?
"王爷应该曾经见过他。"明峰意味深长的看着曲伦郡。曲伦郡长叹一声低头不语,他当然知道什么时候见过他,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真相都已了然心中,当初与自己情深意绵的并不是真正的清毅,而是眼前这人,那枚印章就是最好的证明。想到这里,曲伦郡无意识地抬手触碰了一下腰间,那枚印章他一直带在身上,明知道那不是清毅送给自己的,却还是不舍得弃之。
这样微小的举动别人也许未曾留意,但是青翼却看在眼里,他的目光和心思从头到尾都在曲伦郡身上,看见他摸了摸腰间长叹一声,青翼似乎感觉到什么。
曲黎在一旁见他们打哑谜,又急又恼一挥袖子大声问道:"朕不管!如果他不是清毅,那清毅在哪儿?"说着三两步冲到青翼面前,"朕问你,你把清毅弄到哪里去了?"明明眼前这人就是清毅的模样,却非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人不是清毅,这样别扭的矛盾让曲黎话问出口就觉得很难受。
面对曲黎的震怒,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退后几步从容地坐在椅上,"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你不是说你和他是什么孪生兄弟吗?他现在在哪里你应该最清楚,朕命令你立刻说出他的下落!"
"命令?哼!你以为你的这一套对什么人都有用?就算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曲黎气得手指发抖指着那人的鼻子,"朕现在知道你不是清毅了,清毅不会象你这样目中无人,你简直连清毅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这句话就好象点燃了一堆爆竹,那人骤然阴沉了脸逼近曲黎,"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如他!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见一个人象他一样懦弱胆小自私!你才认识他多久,我和他在一起整整十五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我更了解他,他那样的人优柔寡断、庸懦无能,让他活在这个世上才真是浪费!"
"你竟敢对朕无礼!"
"怎么?从来没人对你说过这样的话?"青翼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嘲笑,起身慢慢走到曲黎面前,"也难怪,你是皇帝,你身边的人当然会怕你,就算有真话也不敢对你说,只不过他们怕的是你这层外衣,"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掂起曲黎的衣角,"真想看看如果剥下这层外衣你还剩下什么?"
曲伦郡和明峰也被那人的话语惊住了,"清毅……"
"都说了我不是清毅!清毅会做的事我不会做,他不敢做得事,我绝对敢!"
"朕要杀了你!"曲黎愤怒地揪起那人的衣领。
"好呀,有本事你尽管杀了我,"那人依旧带着一丝嘲笑的口吻说道,"只不过你杀了我,清毅也得死,别忘了,我和他,是连在一起的。我若死了,他也活不了!"曲黎的表情微微有些犹豫,那人察觉到曲黎的退缩,一脸平静地挣开他的禁锢,若无其事地掸平被折皱的衣领,斜眼睨着一脸无措的曲黎,"真不明白清毅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一无是处!你没本事就让更有能力的人来坐这个位子,也算是你造福天下百姓了。"
曲黎气得全身发抖,指着眼前这人回头冲着曲伦郡嚷道:"难道就没办法治他了吗?"曲伦郡无奈地叹了口气,曲黎又看向明峰,"项爱卿,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明峰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人,"清毅对我说过你的事,包括你是如何出现的何时出现的,你和他之间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明峰一边说着,一边步步逼近那人,青翼有些心虚地向后悄悄退了一步,视线始终不敢和明峰对视。"我并不认为你是一个心底邪恶之人,你对清毅的感情很复杂,恐怕连你自己都解释不清,一方面你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而另一方面你却非常憎恨他。当然了,这些话是清毅自己对我说的。"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那人虚张声势怒喝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回答。"
那人似乎对明峰有些忌惮,闪烁眼神地说道:"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明峰根本不理会他的拒绝,"我问你,你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什么人?"
那人躲开视线不想回答,眼神也不自觉看向曲伦郡,好似在向他求助一般,这么微小的细节明峰很快便注意到,瞟了一眼曲伦郡,又转眸盯着眼前这人,忽而一切明了地笑道:"王爷在团风岭接到你,那个地方是五河城与绥西镇之间必经之路,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从绥西镇出来的?"
那人沉默不语。
"绥西镇现在重军驻扎,如果我没有记错,盐国大王子简臧也在那里,你见到他了?"明峰问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那人的表情,见他的眼神毫无波动,于是摇头说道:"应该不是他,敌人费尽心机将你劫去,却又毫发无损地将你放回,如果说不是简臧的指令,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利?"
那人嘲笑地扬起嘴角,"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问呢?"
"我听说简臧身边有一个军师,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此人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说出来皇上与王爷对这人也不会陌生,他曾经在玉梁城开过一家字画店名曰——洗月斋,这家店的印章制作出类拔萃,堪称上品。"明峰敏锐地捕获到那人眼神不自觉的闪动,笑着走近他,自信地说道:"我敢肯定,你醒来后一定见到了他——丛弦音。"
"是!我是见到他了,那又如何,这能说明什么?他愿意放我回来,难道我还需要问他原因?"
"丛弦音精明过人,城府极深,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将你放回,而且以他那么聪明的人,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你不是清毅,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既已知道你不是清毅,还将你放回,只能说明他另有所图。他对你说过什么?"
"你不是说只有一个问题吗?这已经是第几个问题了?"
"我记得清毅对我说过一件事,他说自己被皇上赶出玉梁城的前一天,他对所有的事都不记得。也就是说他的记忆消失了一整天。"
听到这里,曲伦郡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人,而青翼也正好抬头看向他,两人默然地对视了片刻后,青翼深吸一口气,有些恼怒地说道:"你不就是想说那是我吗?"
明峰微微一笑,抬眸看向曲黎:"皇上这时候该明白清毅当时为什么不解释了吧,那样的事若非亲眼见到,无论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的。"
曲黎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是我没错,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人心虚地辨道。
"你确实没有做错什么,"明峰温和地笑道,"那天你还特意向丛弦音定制了一枚印章送给了王爷。"说着看了一眼曲伦郡,后者依旧沉默地看着青翼。
"只是一件礼物,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王爷……心有所属呢?"明峰戏谑地看向青翼,那人被逼得狼狈不堪,狠狠瞪着明峰,"是又怎样!"
"不怎样,我只是想让皇上明白刚才你说那些话的原因。"
"你不就是想套出我的话吗?好!我自己来说,我是喜欢王爷,我是想和他在一起,不可以吗?"
明峰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这个问题还是让王爷来回答你吧。"说着,疲惫地按住腹部受伤的地方走到椅边重新坐下。
那人看向曲伦郡,"王爷,那天你在秋枫山上对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曲伦郡深叹了口气,苦笑一声,"当然。"
"那些话,可还算数?"
曲伦郡垂眸犹豫了好久才艰难开口道:"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是你……"
那人听闻此话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上前一步盯着曲伦郡的眼睛,"你说的那些话换成是我就不行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青翼愤怒地打断曲伦郡的话,"如果知道是我就不会说那些话了?如果知道是我就不会对我那样体贴了?如果知道是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你所有的温柔和关心原来都是给他的?!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此时此刻,你选谁,他还是我!他已经不在了,而我就在你面前,你好好地认认真真地想清楚,你的心里究竟是谁!"
咄咄逼人的问话,曲黎和明峰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曲伦郡身上,这样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样的事情若换成是你,你会怎么选择?"曲伦郡懊恼地摇头叹气,"我一直以为当日与我同游的人是毅儿……"
"所以你后悔了?!"那人悲愤交加,恨恨地眯了眯眼,冲上前不顾曲伦郡的惊讶摸到他腰间的藏物,不等曲伦郡反应过来,那人直接搜出了那枚刻有"青翼"二字的印章,"这是什么!"举起印章比在曲伦郡面前,"你在撒谎,你若真是无情无义,这枚印章你为什么要带在身上!"
哑口无言,曲伦郡难堪地别过脸。
"你说呀,你敢说自己毫不知情?你心安理得说着谎言只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人抓起曲伦郡衣襟将他拉转回,"你甚至都不敢看我,你这不是心虚是什么!我回来唯一想见的人就是你,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如今你却说这样的话,你若真是对我无情,今天现在你亲口对我说了,我也死了心,我绝不纠缠你!"
曲伦郡挣开他的手,满腹心酸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是看到眼前人儿哀怨却又倔强的眼神,居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只要你一句话就这么难?"青翼眼里慢慢沁出泪水。
"你要我说什么?如果选了你,清毅怎么办?"
"你现在心里还在想着他!他已经不在了,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他自己想消失,我怎么可能会出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曲伦郡问道。
"什么意思?我是他的亚人格,说白了,我是他创造的,我是因他而生的,每当他懦弱想逃避一切不幸的事情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或者说,我才能出现,多可悲呀。"
"毅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曲伦郡紧张地抓住青翼的胳膊,"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到底怎么样?是生是死?你最清楚!"
青翼猛地挣开曲伦郡的手,怨恨地盯着他,"你心里只有他吗?只有他吗?!他那样的人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人对他的好,凭什么我却得不到一点关心,你们所有人都在担心人牵挂他,可是有没有人为我想过,有没有人担心过我,我也是存在的,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哪一点不如他,如今却只能仰人鼻息,苟延残喘,这公平吗?"青翼说着,悲愤地捂住脸心如刀绞却欲哭无泪,那样的感觉真叫生不如死,他曾经无比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人,但是到今天他才明白,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代价就是你也要承受一切爱与恨的伤痛。
曲伦郡深深叹口气,走上前轻轻将他揽入怀中。
"我是真喜欢你……"那人抬头看向他。
曲伦郡感激地笑道:"谢谢……"
这样深情相对的画面仿佛刺激到一旁的曲黎,"那清毅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不去管吗?清毅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冷冷地看向曲黎,"我已经说过了,他不在了,消失了,你甚至可以认为他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就只有我,没有他了!"
曲黎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怨恨地盯着青翼,眼神越来越冰冷,表情越来越阴沉,这时候的他好象又变成了那个城府深厚、让人捉摸不透的年轻帝王,从他身上散发出一丝丝让人不寒而禀的气息,让青翼隐隐有些胆怯。
"来人!"曲黎盯着青翼突然大喝一声,帐外立刻听到士兵的应诺声。
明峰和曲伦郡似乎感觉到什么,惊得同声叫道:"请皇上三思!"
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成队冲进帐内,青翼似乎察觉到曲黎的意图,却依旧不肯服输,他要赌一把。
"朕要让你好好看看,你敢蔑视皇权,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忘了吗?杀了我就等于杀了他。"青翼嘲笑道。
"朕没忘,朕记得很清楚,"曲黎冷笑着负手走近那人,那眼神就好象一把刀居高临下盯着他,"朕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朕现在所受的痛苦,朕要十倍百倍地还给你!让你也尝尝失去爱人的痛苦!"说着,一挥袖转身背向他,"传朕口谕,昭王意图谋反,罪无可赦,立刻将其押入大牢,天亮时分凌迟处死!"
"请皇上三思!"明峰不顾虚弱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些将士们也都齐声高呼皇上三思,纷纷放下兵刃跪倒在地。
这样的突变让青翼措手不及,惊恐地看向曲伦郡,曲伦郡的目光却意味深长悲切地看着曲黎的背影。
"尔等敢抗旨吗?"
"臣等不敢!"
"王将军听令!"
"微臣在!"
"立刻拘押昭王,若有抗旨不遵者同以谋反之罪处死,诛杀九族,如今大敌当前,为了全城百姓,为了大曲安危,朕不能心慈手软!"
"微臣……微臣……微臣领旨!"王解淦话音落,立刻有士兵上前解下了曲伦郡的王冠和战袍,青翼见状痛苦地想去阻拦,但是王解淦在一旁却伸手拦住了他,"请叶公子离开!"看向他的目光颇有深意,但是青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所有的目光都在曲伦郡身上,当他最后一次试图靠近他时,有士兵非常粗鲁地将他推倒在地。
曲黎高高在上俯视着他,嘲讽地说道:"现在你总算知道这层外衣有多么重要了吧。"
青翼愤恨地盯着曲黎,转眸看向曲伦郡时,却见他散落了发冠,正被士兵剥去外衣,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曲伦郡爱怜地轻轻摇头,微动唇语说道:别哭……
那一刻,青翼心头就好象万针刺穿撕心裂肺的痛,手指不自觉摸到腰间那件丛弦音托付的信物——一把镀金的小匕首,一股热血腾一下冲上了头,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滚烫烫地在翻腾,他几乎连想都没想从腰间刷地抽出匕首,被愤怒激发出巨大的力量和速度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冲到曲黎面前一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曲黎更没有想到,他只觉得腹间一阵剧痛,整个人忽然间晃乎起来,周围隐约传来一声声呼喊,眼前清毅的样子渐渐在模糊,怨恨的表情里却有一丝悲痛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黑暗慢慢侵蚀了他的意识。
"皇上!"、"皇上……"众人惊呼!
曲伦郡第一个冲上前,抱住了慢慢瘫软的曲黎,"五弟!五弟!"曲黎这时候已经听不到他的叫声,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卧在他臂弯里,腥红一片的腹间没入一把镀金匕首,血迹似乎还在慢慢扩散。
"你都做了什么!"曲伦郡悲伤哀痛冲着一旁已经呆滞的青翼大声吼道。青翼已经完全傻了,全身都在发抖,他并不是真的想杀了曲黎,他确实干过很多恶劣的事,但是从来没有杀过人。
"来人!!快传御医!"曲伦郡一把将曲黎打横抱起直径向内帐而去,经过青翼时,只是无言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好象一把刀硬生生劈开了自己的胸膛,青翼几乎快站不住了,周围一片混乱不堪,许多人从他身边来来往往,却没有人再去理会他,就好象他是透明不存在的,那感觉如同又一次被遗弃在荒野,孤独无依。
青翼痛苦地捂住脸,泪水止不住涌出,当他转身奔出营帐的时候,明峰注视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艰难地支起身子跟了上去。
有人说命运是上帝之手在左右,但是上帝啊,你还觉得人间的悲剧不够多吗?
天黑沉沉的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青翼一路泪流满面地奔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但是他根本不在乎也无瑕顾及,他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希望所有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这片小树林在营区的东面,积雪落满树枝间,青翼跑累了,大口喘着气坐到树边,看着黑红色的夜空飘落着小雪,突然觉得很不真实,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就好象在做一场梦。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很轻脆的声响,那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什么人!"青翼警觉地喝道。
树林里走来一人。青翼有些看不清,"你是什么人?"
"在下,王解淦,叶公子不认得我吗?"
青翼当然知道他,"原来是王将军,你是来抓我回去吗?"
王解淦走近他,突然笑道:"叶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前些时日你与在下曾是把酒言欢的好友吗?我怎么会抓你回去?"
青翼当然不知道王解淦说这番话的意图,自从他回到五河城,王解淦的心头就好象扎下了一根刺,他担心总有一天这人会将自己出卖,虽然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同,但是王解淦不愿意冒险,有些事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你是来放我走的?"
"当然……"王解淦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身形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而身后青翼木然地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不远处传来明峰的叫声:"青翼……青翼,你在哪里?"
王解淦迅速闪身躲进一旁的树林,然后看到明峰从面前跑过,"青翼!"
明峰放慢速度走近青翼,看着他的背影深叹了一口气,"和我回去吧,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却见青翼毫无反应地仍旧站在那里。"青翼?"明峰抬手刚刚搭上他的肩,青翼就好象被卸去支撑,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青翼!!"明峰惊呼地托住了他,"你怎么了?"明峰的话刚出口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青翼腹间也深深地没入一把小刀。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暗算你!青翼!!"明峰慌乱地摇着他。
青翼嘴角缓缓流下一丝鲜血,慢慢转眸看向明峰,"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你撑住,我立刻背你回去!"
"我不想死……"
"青翼……"
"真象……在做一场梦……"青翼最后吐出这句话,凄凉地笑着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青》剧终于剩下最后一章就大功告成了。我要在这里好好谢谢所有支持《青》剧的读者们,qunzipeierbali8muzilixiuluciagn泠喜欢当然了还有很多朋友,包括群里兄弟姐妹,雯雯,小鸟,月仔,鱼儿,小叶,小雅等等,真的要感谢你们,从去年的十二月二十六号开坑《青》剧,到现在差不多十个月的时间,一路走来真的感慨颇深,酸甜苦辣百味杂陈,《青》剧写得有多辛苦,群里所有的朋友们都能看到,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写不下去,苦苦挣扎不得解脱,是群里的朋友天天陪着我,和我说话,聊剧情,谈感想,一步一步帮我撑过来,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弃文,但是那样艰难的时刻能够熬过来,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青》剧的完结是所有人的努力,如果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更不会有《青》剧。谢谢!谢谢!!最后一章,将在今明两日发表,文品如人品,有始有终,我信守了诺言。再次感谢所有支持这部小说的朋友们。
完结篇:选择
这一夜在曲伦郡眼里漫长而又沉重,当黎明悄悄来临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在帐外守了一夜。
萧阎医托着一个托盘掀帘出现的时候,曲伦郡正疲倦地揉着太阳穴,一旁的明峰也是神色凝重。
"萧大人,皇上情况如何?"曲伦郡问道。
萧阎医看着曲伦郡熬红的双眼,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皇上真是福星高照,说来也巧,匕首刺中的地方正好有一枚紫玉印章,所以皇上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已无大碍,但是这印章已经碎了。"说着将托盘呈于他面前。
曲伦郡从托盘内拾起那枚印章的碎片,尽管那上面沾染了丝丝鲜血,但是仍旧可以看出镌刻的字样——云庆海晏,"这是毅儿送给皇上的。"
"原来如此,"萧阎医掂着胡须感慨道,"果然,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啊……"
"那清毅怎么样?"
萧阎医又叹一声,"他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伤在腹间要害处,老夫已尽力,眼下勉强调住了他的性命,再往后能不能熬过来就要看他的福份了。"
谈话间,帐帘又被人掀起,昆吾出现向曲伦郡行礼道:"启禀王爷,皇上醒了,想见王爷。"
曲黎见到曲伦郡的时候,挣扎着想坐起身,曲伦郡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垫起枕让他靠了上去,兄弟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面对面却都说不出话,许久,曲黎才虚弱地唤了一声:"皇兄……"
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三皇子,当他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当年的他也是这般带着一点亲切娇嗔的语气唤他,然后,他总会央求父皇允他带他出去骑马,又或者教他练剑,与他比试箭术,那段日子美好得就好象乌黑厚积的云里突然透出的一丝阳光,闪耀着喜悦快乐的光芒,不管后来两人之间经历了多少波折,不可否认少年时代的记忆都是彼此心中最纯真美丽的珍藏。
曲伦郡鼻子一酸,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好些了吗?"那语气一如当年一样温柔。
"没想到是清毅救了朕。"
曲伦郡的神情微微感伤。
"如果清毅回不来了,"曲黎难过地苦笑一声,"皇兄一定要好好待他,也算是……"曲黎红了眼圈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抬头看向曲伦郡时,却发现他并没有预料中的喜悦,相反心事重重,眉头紧锁,"皇兄,你听到朕的话不高兴吗?"
"事情没有皇上想得这么乐观。"
"什么意思?"
"皇上还是亲眼看看吧。"
掀起另一处帐帘,曲黎一眼便看到躺在床上的清毅,不敢相信地挣开曲伦郡的搀扶踉跄地扑到床边,"清毅!"一声惊呼,紧接着却是很温柔地一声轻唤,"毅……"抬手抚上他的脸庞,苍白冰冷,眼前的人毫无生气,若不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与死人毫无差别。"他到底怎么了?"
"他被人所害,萧阎医已经替他保住了性命,但是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自己了,而且……"曲伦郡欲言又止。
"什么?"曲黎爱怜地抚顺清毅额前的碎发。
"醒来的,究竟会是谁。"
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床上,这将是一个令人期待又害怕的答案。
清毅究竟在哪里?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但是梦里的情景却如此陌生而又真实。
恍惚间他好象看到一只血淋淋的白兔,睁着死灰色的眼睛瞪着自己,忽而又看到一个女人对自己歇斯底里地怒吼,转过身眼前又出现很多人,每个人都沉默警惕地仇视着自己,这样的画面不断重复出现,围绕在清毅身边飞快地旋转,清毅拼命挥手想驱散这些可怕的东西,突然间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一片黑暗的世界里传来清晰的声音。
"我已为你铺好所有的路,只差最后一击……"
"我一直以为当日与我同游的人是毅儿……"
"朕要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痛苦……"
这些声音不断回响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清毅突然感觉到什么,这最后一个声音是如此熟悉。
曲黎……
不远处模模糊糊地显示出一些画面,他看到了曲黎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但是紧接着清毅看到有一只手握着一把金色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腹中。
这样的突变让清毅惊恐地冲上前想伸手抓住什么,但是整个人突然从画面中穿了过去直直地向下坠落,然后重重地停了下来,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清毅漂浮在空中,一缕微弱的光线从他身后射来,转过身,他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那里。
慢慢向镜子走去,没想到镜子里的人也迈步向前走去,清毅停下脚步,伸手想去触碰镜子,镜子里的人也停了下来,做出一个向前伸手的动作,清毅隐约间意识到什么,抬手摸了摸头发,镜子里的人也抬手摸摸头发,清毅惊恐地举起另一只手,镜子里的人背着自己也同样抬起了另一只手。
清毅猛地回身看去,身后依旧是看到不边际的黑暗空间,什么都没有,但是那镜子里的人分明是自己的影像,只不过不是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就好象有人在身后……
这感觉是如此诡异。
清毅木然地看着黝黑的空间,突然想到,这时候自己背对着镜子,那镜子里的影像会不会是自己的正面?
每个人的背后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你面前欢颜友善的人,在你的背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每个人的心里也都有一个背后,在不为人知的心理世界里,积藏着怎样的阴暗与秘密。
背后,究竟在发生什么?
清毅缓缓地转过身去,眼前还是那面镜子,镜子里的人像还是一个背影,清毅盯着那个背影突然发现在他周围那些黑暗的空间似乎是活的,尽管很缓慢微妙,但是它们正一点点蠕动延伸,扩张着泡沫一般肥硕的体积,不断分裂的黑色泡沫正一点点侵蚀吞没那个背影……
清毅不敢往下看,他感觉那些黑色泡沫也正吞噬着自己的身体,当他试着向后退去,镜子里的背影也动了起来,却不是同样的动作,而是慢慢转过身……
那张脸,是清毅自己,真正的清毅,而不是叶苑。
清毅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非常震惊,但是镜子里的人看着自己的表情却是极其阴冷的嘲笑,在他身后那些黑烟好象妖魔一般慢慢将他包围。
清毅本能地转身想逃,但是当他这个念头刚刚出现,那些黑烟腾地一下变得巨大无比,好象火山爆发一样从镜子向清毅冲来,清毅挣扎着想逃离纠缠,但是转眼间黑烟便将他吞噬……
绥西镇
郑远平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来,当他见到丛弦音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报仇!"
"这个仇一定要报,殿下,五河城传来了确切消息,曲凉帝遇刺,一切都在按我们的计划进行,我已经替殿下安排好所有的事,明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传令下去,全军出发,天亮攻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五河城拿下!"
"属下遵命。"
五河城
曲黎这一夜一直情绪低落地守在清毅身边,玉梁城又传来了戚太后的懿旨,命他尽快返回皇城,并且命他带叶苑一同回返,他微服出宫的事已经不是秘密,朝堂上那些老臣们对此颇有微词,曲黎虽然不会怕他们,但是压力可想而知,而且母后命他带叶苑一同回返,只怕这一次是真的不会放过清毅了。
长长的叹了一声,曲黎轻轻抚摸着清毅的脸庞,"毅,朕好想你,真的希望你能回来,但是朕又害怕你回来……"曲黎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捋顺清毅腮边的发,"你刺伤朕的事儿宫里已经知晓,朕知道母后让朕带你回去的意图,朕不想带你回去,"曲黎靠在清毅身边躺下侧身搂着他,哀叹一声:"毅,朕到底该怎么办……"
帘外曲伦郡准备掀帘进来,听到曲黎的自言自语顿住了动作,神色戚然地收回了手,晨曦第一缕光不知不觉透了进来,映在他的背影,有些落莫无奈。
正在这时,营地里传来一声号角,浑厚高亢的声音穿透黎明的寂静响彻天空,持续不断的长鸣声传递着最简单也是最危险的信息:"有敌来袭。"
曲伦郡神色一变转身出帐,立刻有信兵上前禀道:"启禀王爷,盐军二十万已出绥西镇,正向五河城而来。"
"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是!"
"项副将听令!"
"末将在!"
"命你速点八万骑兵随本王出城迎敌。"
"末将领命!"
"王将军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两万飞虎军埋伏于团风岭从后方偷袭敌军。"
"末将领命!"
一场战争,迫在眉睫,另一个世界里,清毅也面临着自己的一场战争。
黑雾散尽,清毅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你!"
"终于见面了!"青翼冷笑道,"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话音刚落,清毅便感觉周围一下子变成游乐场,旋转木马发出轻快的音乐声,蓝天下巨大的摩天轮正缓缓转动。
"爸,我们再玩一会儿嘛……"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清毅惊诧地回过头,看到少年时代的自己牵着父亲的手从眼前走过。
"好吧,玩一小会儿。"
清毅刚想伸手抓住什么,眼前的图像立刻变了,一辆汽车从眼前急驶而过,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在寂静的山道上,紧接着一声巨响,清毅眼睁睁地看到那辆车被撞得支离破碎。
"不……"清毅痛不欲生地哀嚎,拼命向前奔跑想救下父母,明明近在咫尺,但是无论怎么跑却总也到不了。
"师父……"身后转来弱弱的一声呼唤。
清毅蓦地停下脚步,"满月?"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师父……"
"子澄?你们在哪儿?"清毅漫无目的地循着声音奔跑。
"师父救我们……"
"你们在哪儿?在哪儿?"一个踉跄清毅摔倒在地,抬头发现眼前是一处悬崖边,"师父救我们……"悬崖下传来两个孩子的呼救声。
清毅手脚并用爬到崖边,伸头看下去,发现两个孩子抓着一根藤根吊在半空中,"我来救你们,别怕!把手给我!"清毅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虚幻,那一瞬间他早就忘了满月和子澄已经死了。
"把手给我,"清毅越是想把他们拉上来,越是拉不动,两个孩子就好象有千斤重,"抓紧呀……"清毅拼命抓着他们的手,但是他们的手却一点点从自己手中滑脱,"别松……"清毅欲哭无泪,手指头,一根,两根,三根,剩下最后一根手指了,看着满月子澄绝望的眼神,清毅忍不住哭了,最后一根手指也滑脱了,两个孩子直直地向崖底坠落,"满月!子澄!"清毅惊呼着他们的名字,纵身跃下想救他们,但是在半空中,有什么东西拉住了自己。
清毅抬头看去,明峰?
正是明峰拉住了自己的胳膊才阻止了下落,但是很快清毅便发现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明峰的手臂流到清毅的手上。
血?!
"明峰……"鲜血不断流下,清毅整只手都被鲜血浸满,很快连整个胳膊都被鲜血染透,令人炫目的红艳,就好象要将他全身的血流尽似的,那些流淌的鲜血变成潮水一般的汹涌,扑天盖地将清毅淹没,任凭他在血海里翻滚挣扎,血浪无情地一次又一次将他压了下去。
一片艳红的血海中,清毅感觉自己僵硬着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一阵诡异的音乐声传来,这些血红的颜色幻化成一件件舞动的红衣,四周浓厚的血红渐渐消散,就好象那巨大的帷幕正被人缓缓拉开……
轻歌曼舞,珠围翠绕,这里是哪里?月婵楼吗?清毅认出来了,那高高的舞榭之上身着红衣翩然起舞的不是别人,正是慕柳。
"慕柳……"清毅大声呼叫。
舞台上的人听到叫声转回头,"叶公子…"清毅的手刚碰到慕柳,就看到她全身燃起了血红色的火焰,清毅疯了似的想去扑灭那些火苗,但是火焰很快便将眼前的人吞噬融化,清毅不顾一切地将燃烧的慕柳抱在怀里,火焰燃烧在身上却毫无感觉,还不等反应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的空间,无边无际,死一般沉寂。
清毅疲倦地跪倒在地,手中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们,都是你害的!"一个声音传来,"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些悲剧都不会发生。"
"不是这样的……"清毅带着哭腔辨驳道。
"怎么不是!你为他们做过什么?每个人都在为你牺牲,为你付出,而你除了在这里自责难过,你只会逃避!"
"不是这样的!"清毅向黑暗的空间怒吼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逃避!"
"你骗不了我,如果你没有逃避,为什么会在这里?"
清毅痛苦地蜷缩起身子,"我没有逃避,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五河城
马嘶旗卷,戈戟森森,点将台上曲伦郡战袍披身,威严的目光扫过千军万马,"敌人来了,就在城外,你们怕不怕!"
台下高呼:"不怕!"
"好!这才是真男儿!他们毁我家园,杀我族人,这个血海深仇要不要报?!"
"誓死报仇!"
"城内有数十万老百姓,这里面有你们的妻儿父母,这一仗我们为他们而战!过了五河城就是大曲的皇都,大曲还有数千万老百姓看着你们,这一仗我们为国家而战。今天我们上阵杀敌,也许会战死沙场,但是!男儿在世当有此作为!纵使马革裹尸也不枉此生!"
"保家卫国!!"
曲伦郡刷地拔出了剑指向渐开的城门,"拿起你们的剑,就算用白骨累成城墙,也绝不让一个敌人踏进城池!"
"勇往直前!!"
城门下数以万计的士兵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激动与悲壮,明峰整装待发也站在出征的行列,曲伦郡却一脸严厉地说道:"你现在重病在身,留在城内!"城门一开,曲伦郡一马当先冲出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士兵们高声呐喊着纵马奔向冰雪旷野。
八万对二十万,这样的悬殊注定了这场对决是极其惨烈艰苦的,曲伦郡将最精锐的兵力留给了王解淦,将所有的赌注也押在他身上。
站在放马坡上,曲伦郡笔直的背影好象钉子一般立于山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树枝上的积雪也纷纷掉落,一片黑云逼近放马坡。
那不是黑云,那是敌军二十万铁骑。
正在这时,一名小校送来了曲伦郡等待已久的消息,盐军已进入王将军的伏击圈。
"去告诉他们,全城的老百姓,不,整个大曲的老百姓都在看着他们,给本王狠狠地打!"说罢,抽出腰间的剑,怒吼着率先冲下山坡。
清毅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要与自己来对决。
"起来!你这个懦夫!"青翼抓起他,"来和我决斗呀,你不敢吗?"
"我不恨你。"
"可是我恨你!你凭什么占据这个身体,而我只能是你的附属品。"青翼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抓起他又补上一拳,"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唯一的,我会和他好好在一起,而你就是多余的!"说着死死掐住清毅的脖子,慢慢用力。
清毅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却毫无反抗之力,勉强挣扎着想摆脱这种禁锢……
放马坡的战事随时有人向曲黎汇报,"启禀皇上,昭王率八万人马已与敌人交锋。"
"八万?敌人有多少?"
"二十万……"那报信的士兵悲壮回道。
"二十万?!简臧这是在倾盐国所有兵力,他真是个疯子!"
"报……"又有一士兵冲进帐内,"启禀皇上,昭王的人马已被盐军包围,凶多……吉少。"
曲黎惊呼着站起了身,"皇兄!"低头严厉地问向那个士兵,"王将军的飞虎军在做什么!"
"回皇上,王将军率飞虎军绕至团风岭,准备从后面偷袭敌人。"
"好!"曲黎抓起佩剑准备出帐。
"皇上……"昆吾闪身拦住他,"皇上要去哪里?"
"朕要上城头为皇兄助威。"
"皇上是万金之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请皇上呆在帐内为好。"
"城外,十万将士可以奋不顾身,他们保卫的是朕的江山,难道说身为他们的皇帝,居然要缩在这里贪生怕死?"
"可是……"
"闪开!朕只恨自己不能同皇兄一道上阵杀敌!"曲黎威严地迈出营帐,身后萧阎医出现。
"启禀皇上,叶公子怕是熬不住了。"曲黎一惊,回身看向萧阎医。"你说什么?"
"皇上,叶公子恐怕随时都会……"萧阎医欲言又止,曲黎一掌推开他,转身又冲回帐内。
"清毅……"曲黎坐在床边温柔地唤着,轻轻地抚摸着清毅的脸庞,"毅,朕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但是朕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回来了,朕会一辈子爱你,只爱你一个人,但是如果你回不来了,朕一定会忘记你,永远忘记你,就好象你从来没有出现过,你听清楚了吗?没有人可以帮你,你得靠自己站起来,朕心中的清毅是一个勇敢坚强的人,你一定可以做得到。"曲黎眼里沁出泪水,"朕有自己的责任,朕不能让皇兄一个人流血拼命,朕要去帮他!这是朕的江山朕的百姓,朕要去保护他们。"说着,曲黎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咽下眼角的泪,握紧了剑悲壮绝然地转身而去。
朕不会让你失望,毅,你也不要让朕失望。
城头上,当曲黎出现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振奋了,他们的皇帝居然亲自督战。
远处可以看到大曲的军旗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飘扬,耳边还能听到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厮杀声,曲黎看得惊心动魄,他知道他最敬爱的皇兄这时候正不顾一切地浴血奋战,他要为五河城死难的百姓报仇,要为清毅报仇。
突然间,所有的士兵都惊叫起来,远处的大曲旗帜不知为何正一面面倒下,曲黎的心揪得紧紧的,曲伦郡的战神之名一向是旗在人在!
"来人!掌旗,擂鼓!"热血腾一下冲上来,曲黎不顾现在寒冷的气温,也不顾自己是大曲皇帝的尊贵身份,他只知道要与曲伦郡同在!
曲黎脱掉了皇服,光着胳膊,冲到大鼓前从一个军士手中夺过一只鼓棰,双手紧握拼尽全力敲击起来,巨大的震动让曲黎的双臂开始发麻,一滴滴鲜血从他的虎口淌出,他却没有丝毫知觉,依旧充满激情地击鼓,周围所有的士兵都被他的举动震撼了,有士兵也举起鼓棰同曲黎一起击鼓,十几面大鼓一起响起,震耳欲聋的鼓声咚咚响彻整个潼山。
战场上的曲伦郡腿上中了一箭,背上的牛皮藤甲也被划破,丝丝鲜血正慢慢渗出来,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他已经杀红了眼完全没有疼痛的感觉,当敌人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一点时,曲伦郡猛然听到了从五河城传来的鼓声,这激昂的鼓声就好象在告诉曲伦郡,你并不是孤军作战,五河城与你们同在,大曲与你们同在,朕也与你同在,皇兄……
远远可见五河城上全都飘扬着大曲的旗帜,寒风中气势如虹壮观无比。
"旗在人在!"曲伦郡突然明白了,那城中的旗帜都是为他而立,一股热血冲上了胸口,曲伦郡高高举起剑,对身后所剩不多的将士们高呼道:"旗在人在!"
那些士兵们也都高声附合。
"杀啊……"那一股小小的激流又一次冲进巨浪中。
郑远平远远观战,当他看到领兵出征的居然是曲伦郡不由得兴奋起来,而当他看到曲伦郡身后只有八万人马,不由得更加得意,八万对二十万,他太小瞧本殿下了。
包围曲伦郡的圈子正在慢慢缩小,郑远平摸着那只受伤的眼睛,恨恨地咬牙道:"传令下去,一定要活捉曲昭王!"
"是!"
曲军的旗帜一面面倒下,郑远平抑制不住得意之情,对一旁的丛弦音说道:"弦音,今天就让你亲眼看到,闻名天下的战神是如何败在本王子手下。"
身后的丛弦音意味深长地斜睨着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曲伦郡的战神之名是靠他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得来的,岂非那么容易就被你打败,轻视敌人,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不过这样结果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想到这里,丛弦音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曲伦郡,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启禀殿下,我军后方突然受到曲军突袭,右翼也发现不明敌情,已损失万余人。"
"什么?敌人有多少?"郑远平脸色顿时大变。
"具体有多少小的也不清楚,只看到满山都是大曲的军旗,大概……大概有十几万……"
"十几万?"
郑远平心头一阵发虚,他事先估计五河城内只有十万人马,曲伦郡带着八万,剩下的两万他一定放在城内作后备军,没想到自己的后方突然出现了十几万大军,右翼也有不明敌情,这些情况都出乎他的预料,五河城内到底有多少人马。
抬头望去旌旗招展的五河城,震耳的军鼓声远远传来,那里似乎隐隐还有千军万马,如果前后夹击,这二十万大军就是敌人的盘中餐了,很显然,曲伦郡拿自己作诱饵玩了一招引狼入室,关门打狗,一片阴云掠过,"来人,传令下去,全军突围立刻退至绥西镇,切不可恋战!"
"是"
丛弦音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无勇无谋,无能之辈。
打仗,主帅先乱阵脚,这一仗你已经输给对手了,更何况这时候你只要一鼓作气拿下曲伦郡,敌人的军心必受打击,回头再对付身后的十万大军,以多出十万的绝对优势,对方根本撑不了多久。可惜呀……让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吧。
"启禀殿下,我有一计,请殿下分出五万人马吸引住敌人十万大军的兵力,剩下的人马可以护送殿下安然返回绥西镇。"
"好好,就依你的计划。"
两军对阵,由于信息传达的碍障,一旦出现后撤的迹象,前方将士就会以为我方已战败,于是军心涣散,丢兵弃甲,这种溃不成军的局面就如同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盐军大败,攻城未成,被敌人从后方偷袭损失了几万人马,再加上撤退时被对方追击又损失了一些兵力,前前后后加起来,郑远平这一趟出征共损失了四万人。
更让人恼怒的事还在后面,当他回到绥西镇,发现元安不见了。
"元安这个女人一定跑回建都向父王告状,她巴不得我败战,正好让她再拿回虎符!"郑远平气急败坏地叫道。
"殿下难道要等着皇上来收回殿下的兵权?"丛弦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然怎么办,这一战我已经败了,还损失了这么多人马,父王知道了一定非常恼怒,有可能……"郑远平欲言又止。
丛弦音在一旁接上他的话,"有可能连殿下的王储身份都会不保,朝堂上现在全是元安的人,那些大臣们一旦联名进言给皇上,恐怕……"丛弦音留意到郑远平的表情阴晴不定变幻着,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弦音,你说这件事怎么办?"
"殿下现在重兵在手,一旦交出了兵权,就只能任人宰割,到时候元安一定不会放过殿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郑远平的目光和丛弦音对上的一瞬间,对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完全明白,但是这个想法却让他吓了一跳,"弦音!你太大胆了!"
"殿下,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难道殿下还要等着皇上的诏命下来?这次打了败仗,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岂会放过殿下?更何况,殿下虽说是王储,但是这王位是不是真的能让殿下坐上还不一定,与其等到将来我为鱼肉,不如趁现在兵权在手我为刀俎。"
"弦音,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丛弦音看着郑远平犹豫的表情,微微一冷笑,相信刚才那番话已经让郑远平心动了。
复仇,离他不远了。
那一夜,丛弦音偷偷将一封信交给了简亘,"送去五河城交给昆吾,告诉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自己,我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做到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了。"
"是!"
窗外,很难得在这样的冬季看到晴朗的夜空,丛弦音深呼吸着,目光深邃凝视着夜空,忍辱负重十年,复仇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可是丛弦音却没有一丝轻松和解脱,杯中是冰冷的酒水,丛弦音仰头饮尽,满心的惆怅与失落。
清毅感觉自己飘浮在一片白色的雾中,不远处出现一扇红色的门,清毅慢慢走近,伸手推开了门……
餐桌边,爸爸妈妈还有清豪幸福快乐在一起分享着美食,彼此间愉快地交谈着,当清豪转头看到门口的清毅时,很自然地说道:"小毅你迟到了!"
妈妈慈爱地笑道:"小毅快来吃饭吧,有你最爱的脆香排骨哦。"
清毅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踏进房间,身后突然被什么拉住,转过头,"老爸?!"
"小毅,那不是真的。"
清毅转头再看去,那些幻像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老爸,你是真的吗?"清毅伸手想抓住眼前的人,也扑了一个空。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蓝天白云,阳光灿烂,父亲安详地笑着,轻轻抚着清毅的头发,"小毅,你在困惑什么?"
"爸……"那一瞬间清毅泪流满面,"当年为什么要丢下我和哥哥?你不知道……我们过得好辛苦啊。"
"小毅,爸爸没有丢下你们。"
"但是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小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可是我该怎么做?他们因为我而失去生命,我感觉自己不应该存在,爸,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害死多少人。"
"告诉我孩子,你身边那些人,是自愿做出这些选择的吗?"
"我不知道。"
"当他们面临决择的时候,这是唯一的选择吗?"
"不,满月和子澄可以选择不来五河城,那样他们就不会丢掉性命,明峰可以选择不去冒险,那样他就不会身受重伤,武功尽失,慕柳也可以选择不和郑远平做那笔交易,甚至爸爸当年也可以做出另一种选择。"
"那为什么最后他们都选择现在这条路?"
"因为……我在他们心目中,是很重要的。"
"没错!小毅,你和哥哥在爸妈的心目中是无可替代的,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你们,这就是爱。"
"这么沉重的爱,我背不动的,爸,我要怎么去还。"
"那些为你失去生命的人们,是将自己的生命寄予在你身上,所以你更应该好好活下去,要活得更精彩。"
"我该怎么做?"
"其实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也一直在这么做不是吗?否则,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医呢?难道不是希望能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吗?"
"爸,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我真的很需要你。"
"小毅,终有一天你要自己面对生活,你可以沿着别人的脚步向前走,那样也许会很平安,也许会没有风险,但是,那样的人生也很平庸。记住,泥泞的道路才能留下脚印。"
"老爸,我多么希望你能为我骄傲。"
"爸爸一直在为你骄傲。"
"可是我曾经逃避错误,逃避痛苦,我曾经是一个很懦弱的人。"
"那么现在呢?"
"现在?"清毅低下头,他想到了曲黎,想到了曲伦郡,想到了明峰,想到了那些在他生命里曾经出现的人们,他终于知道长久以来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自己——选择。
清毅一直以为曲黎比曲伦郡更需要他的存在,所以就算放弃曲伦郡,他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是清毅忘了,爱情也许有前来后到的顺序,但是爱情没有轻重的区别,爱了就是爱了,没有什么爱多或者爱少的不同,真正不同的,是付出的多少而已。
在清毅心里,没有人可以替代曲黎,但是同样没有人可以替代曲伦郡,明明不想伤害谁,但是最后却让三个人都受到伤害。
"现在,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当清毅再次抬头的时候,父亲的影像已经消失,眼前又变成那个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但是这一次,清毅却不再感到害怕。
"我知道你是谁了,青翼,"置身黑暗中,清毅淡淡地说道,"并不是我创造了你,而是你原本就存在。"清毅站起了身,试着向前迈出步子,一步两步,不远处出现一个洞口,闪耀着白色的光芒,清毅每朝那个方向迈一步都觉得艰难无比,四周黑暗空间如同倒塌的大厦不停坠落着看不见的石块,呼啸着从耳边飞过,砸在眼前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试图阻挡清毅的前进,"我不会再害怕面对你,正如我不再害怕面对选择。"黑暗的旋涡夹杂着冰冷刺骨的碎片将清毅瞬间笼罩吞噬,但是很快清毅冲开了阻拦继续向着那片白光前进,距离越来越近,那些黑暗的爆炸也越来越猛烈,似乎要将清毅活活撕碎。
但是当清毅的手指触碰到那片白光的一刹那,所有的疯狂都平静下来,清毅似乎感应到什么,慢慢转回了身,他看到了他。
"我记得那时候你经常对着镜子说话,就好象现在这样,你和我面对面。"那人说完,虚弱地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清毅冲上扶起了他,一眼便看到他腹间被一把匕首刺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穿过那片白光,你就可以回去了。"
"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是完整的。"清毅握住他的手,"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一定很辛苦……"
洞口的白光越来越明亮,温暖柔和慢慢弥漫着将清毅和他一起包容,"我带你走,不会把你留下的……"
清毅醒来的时候,感觉好象脱胎换骨,内心有种许久未曾出现的充实与平静。
"你醒了?"
清毅循声转眸看向床边,说话的是萧阎医,在他身边是曲伦郡,胳膊腿上都绑着白布,战袍上还能见到片片血迹,另一边是曲黎,双手也被白布包扎着,在他们身后是明峰。
见到他醒来,所有人都沉默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在醒来的最初,清毅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是随即而来身体的疼痛,尖锐地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深刻地意识到活着的真实感。
"师父……"清毅轻声唤道,话音刚落,便听到曲黎兴奋的叫声,"毅!"
清毅虚弱地挑起嘴角笑了,"曲黎,好久不见你了。"
"朕还以为……"曲黎坐到床边握住清毅的手,靠在额前,闭上眼长吐一口气。
"毅儿……"曲伦郡有些失落地唤道。
"王爷,让你担心了。"
"醒来就好,好好休养。"曲伦郡说完,黯然离去。
清毅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看不出任何含义,转眸,正好和明峰的视线对上,清毅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无声地点点头,对面的明峰同样默契地扬起一丝笑意。
五河城的捷报很快便传到玉梁,和捷报一起送到戚太后手中的还有一封密信。与此同时,宫里还有一个人也接到了一封密信——章显。
章显看完密信后立刻收拾细软准备悄悄出宫逃走,但是当他还没踏出房间,就被宫中的禁卫军捆得结结实实带到了戚太后面前。
"想不到你就是潜伏在宫中的暗底——狐尾!"戚太后冷笑道。
"奴才……奴才不懂娘娘的话,奴才只是奴才,这狐尾又是何许人。"
"还敢狡辨!"戚太后扬了扬手中送来的密信,"这封信你知道是谁写来的吗?丛弦音,你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最后出卖你的人,正是你的主子。"
"奴才罪该万死……"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来人!将他押入大牢,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是!"
"小四"
"奴才在~"
"皇上什么时候回京?"
"回娘娘的话,五河城传来的消息,皇上四日后到京。"
"那个叶苑呢?"
"据说和皇上在一起。"
戚太后阴沉了脸,"再加送一道懿旨,催促皇上回京。"
"奴才遵旨。"
明日就要动身回京了,曲黎却迟迟不敢向清毅提出一同回京的要求,帐内他一直来回踱步,一筹莫展。
而帐外,曲伦郡同萧阎医之间却有一段不寻常的对话。
"萧大人但讲无妨。"曲伦郡平静说道,经历了这么多变故后,他已觉得没有什么事是自己接受不了的。
"苑儿身体几经磨难,之前在宫中被毒酒所伤,耗损其气血阴津,如今这刀伤累及脏肺,更是雪上加霜,老夫前日为他诊脉,见其脉象细数无力,此乃阴虚证,再加上他午后盗汗潮热,恐怕他已身染鬼注。"
"鬼注?他怎么会得这个病?"
"内忧外患,这一次若再不静心休养,只怕连老夫也回天乏术了。"
"萧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要带他到一处清静之地避世养病。"
"避世?"
"没错,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这一年中他不能见任何人,也不能有过激的情绪,只有心静,此病方能所有治。"
"一年……"
"而且老夫也不能保证,这一年内他的病是会加重,还是会痊愈。"
"如果痊愈呢?"
"痊愈之后,三年内若不复发,他以后都不会再染上此病,如果加重……"
"怎样?"
萧阎医轻叹一声,"一年后如果病情加重,他最多只有三年的寿命。"
"无论需要什么药材,只要能治好他的病,本王都会替他找来!"
"无用的,再好的药材也不能替代他的心静。"
"此话怎讲?"
"无欲无念,远离一切俗世烦恼,如佛家六根清静同理,情爱之伤更是大忌。"
话到此,曲伦郡总算明白萧阎医的意思,他要带走清毅,一年内他和曲黎谁都不能再见他,而清毅也要将他们忘记,甚至要忘记这段感情,一年后,他只有一半的希望能活下来。
这样的选择,恐怕对曲黎来说更加残忍。
"清毅知道这件事吗?"
"他自己也是个大夫,恐怕早已知晓。"
"此事暂不要让皇上知道,有机会我自会向他说明。"
"是"
曲伦郡走近帐帘,隐约听到了曲黎与清毅的谈话。
"母后命朕带你回去,朕知道她的意图,朕这次决定了,如果她胆敢伤害你,朕要与她断绝母子情谊!朕不想再失去你,这一次朕差点就失去你,你可知道朕的心有多疼。"
"曲黎,你听我说……"
"不!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朕的,如果母后不放过你,朕想好了,这个皇位朕宁可放弃!朕让位给皇兄,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但是朕不能不在乎你!"
"黎……"
曲伦郡听到这里,没有让侍卫通报直接掀帘踏进帐内,"叩见皇上。"
"皇兄免礼。"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毅儿聊会儿。"
曲黎两边看了看,"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朕的面说?"
曲伦郡欲言又止,沉默地垂眸看着地面。
"好吧,朕就在外面。"说着,握了握清毅的手,转身而去。
看着侧卧在床的清毅,曲伦郡的眼神忧郁复杂,好几次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只化为长长一声叹,"萧大人说,你的身体要静养一段时间,可能需要一年,也有可能……你身上的病永远都好不了。"
听到这些清毅的表情意外得平静。
"毅儿,你不想知道是什么病吗?"
"你忘了我也是个大夫吗?"
"萧阎医说的没错,其实你早已知晓。"
"皇上那边,还是让我来告诉他。"
曲伦郡叹了口气,"皇上这一次怕是要动真格,太后的懿旨是因为……"
"我知道。"
"你知道?前些时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见到他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他到底是谁。"
"他……"曲伦郡无奈地苦笑一声。
"其实他是我的一部分,当年我遭遇巨变,因为承受不住一夜痛失双亲的打击,所以将这些痛苦的记忆和意识分离出去,用这种方法来保护自己,只是没有想到,那分离出去的意识慢慢形成了自我性格,有一天开始觉醒想寻找自我存在感。清豪陪我做了一年的心理治疗,想尽各种方法消灭他压制他,但是其实我们都错了,如果他不在了,我也不再是完整的。我很抱歉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一直以为我都在逃避,害怕面对他,其实我真正害怕的是面对这些痛苦,这些需要我承担责任的痛苦。"
"如果他是你的一部分,那他对我所说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要对你说声抱歉,一直以来我对你很不公平,我不敢向你承认,不敢向曲黎承认,甚至自欺欺人骗自己说对你只是感激之情,其实我现在才知道,我心里一直对你很牵挂,这样的牵挂本就是爱的一种表现。我今天就要对你说出这句话,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
曲伦郡长长地叙了一口气,"那皇上呢?"
"我心里一样有他,你们两人我都很爱,我知道这是很自私的,但是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或者离去,我都会伤心,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离开,我要治好身上的病,我要好好地活着,这样我才对得起那些为我付出为我牺牲的人们——父母,满月子澄,慕柳,当然还有明峰。"
"你决定要走吗?"
"嗯~~~我还有一件事必须去做,我要为明峰寻药,天下之大,我不相信没有办法治好他的伤。"
"让我陪你一程吧,你孤身一人,又没有武功自保,天高水远,路途艰险,我岂能放心?"
清毅轻轻摇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我会保护你,就好象你哥哥清豪那样保护你。"
清毅沉默了片刻,抬眸轻声笑道,"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请求吗?"
"你说,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答应。"
"我希望你能留在他身边,就象保护我一样全心地保护他。"
曲伦郡呆住了,"为什么?"
清毅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在那些朝臣眼里,皇上是一个心机重、城府深、冰冷冷的人,但其实我知道他很孤独,身在其位,很多事身不由己,除了我,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了,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是很敬重你的,他是明君你是能臣,而且你们还是亲兄弟,天下还有哪一国的政权可以象你们这样固若金汤。他身边有忠臣有奸臣,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那些人怕他,惧他,时时刻刻揣摩他的心思,却没有人真正关心他,在那些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机器,是维持这个国家正常运作的机器,是让自己飞黄腾达,享受荣华富贵的工具。"
"那是他的责任。"
"我知道!但是身处一个被谎言和奉承包围的环境,时间久了人都会变坏,所以我要你在他身边,去做他的镜子,对他说实话,告诉他真相!然后保护他,帮他。"
"那你呢?不再回来了?"
"不!我会回来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要做他的眼睛,替他去看、去听,然后回来告诉他,他的臣民们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有没有可以挡风避雨的房屋。"清毅眼里隐隐闪动着一丝明亮的光芒。
"这样做值得吗?"
清毅沉吟片刻后坚定地点点头,"当然!"
曲伦郡良久无话,最后说道:"好好保重。"
"你也是。那把匕首……是丛弦音带给昆吾的。"
"我知道,你昏迷这几日从盐国已经传来消息,大王子简臧逼宫夺位,已经自封为安帝,改国号建兴,而昆吾不是别人,正是盐国当年的弘连王简烥,皇上已将五河城十万人马交予他统领,助他攻入建都为父报仇。"
"那个丛弦音,究竟站在哪一边?"
"他?"曲伦郡不置可否的笑着摇摇头。
"还有那三块墨玉,真的是藏宝图吗?"
曲伦郡仍旧摇摇头。
"还有……我听说前不久放马坡有过一场战事,那个……王将军怎么样了?"
"毅儿为什么提起他?他带领两万飞虎军从敌人后方偷袭,战事激烈,两万人马只活下不到千人,王将军也战死沙场,他是五河城的英雄。"
"没错……"清毅意味深长吐出一口气。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毅儿,皇上还在外面……"
"我知道。"
曲伦郡离开时和曲黎擦肩而过,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站在帘外,曲伦郡特意留出一条缝,透过那里,他看到了曲黎一系列的情绪变化,从甜蜜幸福到伤心失落,从难以置信到悲痛欲绝。
这一夜曲黎一直陪在清毅身边,天亮的时候两人才惊觉分别的时刻到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在地面时,有一辆马车安静地从军营驶出,缓缓向城门而去。明峰抱着剑靠在城门边,当他看到那辆马车出现时,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萧阎医赶着车驭一声停在他身边,清毅掀起车帘一眼便看到明峰,挑眉斜睨向他。明峰似笑非笑地耸耸肩,"我想你也许会需要一个助手,这样你随时可以在他身上试验各种毒药或者解药,而且是免费的。"
清毅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挑起一丝俏皮的笑,"相信以叶某人的无敌魅力,这一路上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地来抢这个差事。"
明峰一脸认真地点头应道,"没错,不过……"转眸瞟了一眼萧阎医,"你也许更需要一个免费车夫,我赶车的技术不错。"
清毅终于被打败了,笑着摇头道,"你被雇用了。"
阳光下,明峰一声嘹亮的吆喝,马车轻快地驶出了五河城,城外,一马平川,天地辽阔。
"皇上不去送送他吗?"曲伦郡问道。
曲黎背着身站在桌前轻轻摇摇头,"他不喜欢别人送他。"
"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朕知道。"曲黎轻轻抚弄着一块印章的碎片,耳边似乎又想起昨夜清毅对他说的话……
"曲黎,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可能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离开你并不是因为我不再爱你,而且因为很爱你。曲黎,你是一国之君,你身上背负着千万人的性命,背负着大曲江山的责任,千万不要再说一些任性的话,你既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理由放弃自己,更没有理由逃避责任。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能带给你快乐和幸福,我也一直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但是我现在看到,相比那些快乐,你更多的是在为我担忧难过焦急,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真的很自责,也许是因为来自异世界这个事实,让我狂妄地以为自己可以超越这个世界,凌驾于这个时代,但是我错了,无论到了哪里,我就是我,我要学会面对自己。曲黎,有一天我会回来的,等到你再见我的时候,你会看到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到那时,我会很自豪地站在你身后,看到你真正成为受人敬仰的一代明君,成就一段辉煌的历史,等到那一天,我相信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可以击败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我们。所以,答应我,在我回来前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曲黎将那块碎玉放进衣襟里,走到帐边抬头看向黎明初晴的天空,脸上露会心的微笑,空气中还带着冬季积雪的味道,但是初升的阳光里却透出一丝温暧的气息。
春天似乎快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2009年11月09日清晨六点五十分,我悄悄地安静地完结《青》剧。让各位看官久等了。终于完结了,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对着屏幕下那个直接发表的按扭,我禁不住有些激动。关于番外,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我知道90%人会先选择听坏消息,我就不磨叽了。坏消息:《青》剧没有番外。好消息:《青》剧的番外集合成一个短篇后传——《寻宝记》。十万字内搞定。至少再看后传不用花钱了。可以先剧透一下,后传里会讲到丛弦音,以及贵美石中隐藏的真正秘密。好了,最后,请容许我在此率《青》剧各位演员向大家谢幕,退场。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1/17 at 下午10:14: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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