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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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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依旧在》作者:州洲小舟 (2/2)
他的手,恨恨道:"有你守着就够了!"
赵奕含笑看着他怒冲冲的出了门,回头对江阅道:"我失陪一下。"
"失陪?"江阅扬眉:"你是去陪我师弟吧?"
赵奕笑吟吟去看张伯:"张伯,我失陪一下。"
张伯瞪了眼很没风度的江大少爷,笑着回答:"褚公子客气了!"
江阅冷哼一声,看着赵奕走了转头去问林七:"你不跟着你家门主?"
林七看了看他:"门主没吩咐。"
"行!"江阅啪一拍桌子:"反正我告诉你这是没什么结果的,随他去闹!来来!不管他们!小刀小福!给少爷我满上!"
李君逸到了大门口,墙外正有人放鞭炮,震的他直捂耳朵,走了没两步一回头,就见赵奕笑盈盈跟在他后面。李君逸皱眉,站住脚等那鞭炮响完了,瞅着他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赵奕笑了两声:"怕你一出门就被妖怪吃了。"
李君逸觉得自己额角上有根筋在跳:"那你看我现在有没有被妖怪吃掉?"
"嗯……"赵奕上下一打量他,笑道:"没有。"
"那还跟着?"李君逸一摆手:"你回去!别跟着我!"说着作势就要关门,赵奕一把把门把住了,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李君逸耐着性子回答他:"不去哪里,就是出去。"
"这不对!"赵奕说着自己迈了出来:"大年三十该在家里吃团圆饭,你怎么反而往外跑?"
"那你怎么不回去吃的你团圆饭跟着我往外跑?"
赵奕回头去看了看那门:"这对我而言,可不是团圆饭。"
李君逸扭头瞪他一眼,自己走自己的:"想要团圆饭好说!你要是不介意我甚至可以送你一程。"他背着身也看不到赵奕的脸色,只是听见后面继续跟着,笑呵呵的声音:"那倒是不劳君逸动手,想送我的人多了去了!"
李君逸皱眉,脚下一停。回身一指对面:"你散步去走那边,我走这边!别跟在我后面!"
赵奕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街尾,又看了看前面灯火煌煌的街道:"那边?那边不是不是人家后花园么?这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被人认为是飞贼!"
李君逸咬牙,干脆不再理他,扭头走自己的路。赵奕自觉自愿的跟着他,一会儿说今天天真冷,一会儿说那家鞭炮真响,李君逸充耳不闻。
梧京的除夕十分热闹,家家点灯,户户笑语,一片祥和喜庆。李君逸抱着手慢慢走着,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捂着耳朵从他身边跑过,砰一声,炸开一个爆竹,把他吓了一跳。李君逸瞅着那几个小孩又想想身后跟着个尾巴,不免郁闷非常。赵奕跟在他身后非常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李君逸磨了磨牙,没理他。
两人一前一后就到了一处馄饨摊,李君逸拉开长凳自己坐了下去:"老板,一碗馄饨,一个烧饼!"
摊老板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头,大过年的也没什么生意,正准备收拾摊子回家吃年夜饭,见李君逸坐了下来不由的脸就一拉,李君逸想了想往桌上放了俩大钱:"您尽管收摊子走,碗我改天给您拿过来!"
老头子听了连忙点头,把炉子锅具又拾掇出来。
赵奕跟着他也坐了,道:"老板,也给我来一碗馄饨一个烧饼!"说着也放下俩大钱。
老头点头,心说这大年三十这些人都瞎摆活什么?别人巴不得回家吃个团圆饭这俩倒好,跑这里吃馄饨来了。
李君逸瞪了赵奕一眼,对老板大声道:"老板!这位的要辣椒!多多的放!"
赵奕扬眉,刚想说什么,被李君逸笑着打断:"辣椒好!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这也预示你明年行大运,走好运!大吉大利,一路顺风!"赵奕凝神听着,微笑颔首:"那你是不是也来点?"
"我?"李君逸摇头:"我就不必了!我最近火气大的很!大夫说让我少吃这些东西!"
"啊……!"赵奕连连点头:"对了,你前些日子被贺闵郁的人伤了。"
"你倒是什么也知道!"
"可是也不见得比你知道的多!"
李君逸憋气,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换了个凳子。赵奕刚想跟过去,就听那摊老板道:"两位坐一张凳子吧,小老儿要收摊了。"
赵奕恍然点头,往一边挪了挪对李君逸说:"君逸,其实这长凳足够坐两人的了。"
李君逸怒,掏了掏身上,把所有钱都拍在桌上:"老板这桌子长凳我买了!"
这长凳桌子都是多年的旧物,老头儿看他出手痛快,乐得卖给他,把两碗馄饨放到桌上,一个盘里放了俩烧饼:"两位慢用!"径自收了钱,把摊子摞了摞,推着小车就走了。
李君逸心中郁结,瞪着那馄饨烧饼瞅了半晌,忽然道:"老板忘记给勺子了……"
赵奕闻言挑眉:"不如回家吃去?"
李君逸看着他,扬眉:"你留在这里,我便回去。"
"啊!其实在这街道上也别有一番风趣!"赵奕说着,拿起了烧饼就咬了一口:"嗯!这个还不错!"
李君逸咬了牙看着他,赵奕还很是无辜的回看,当下气的他扭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时候虽不是深夜,但因为是大年三十,大街上已没几个人了,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匆匆而过,都是赶着回家的。
桌上的馄饨慢慢的热气小了很多,桌上的烧饼也只被咬了一口,便放在那里再饿没动。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各怀心事,却不言谈。
路边有人家的灯笼比风吹的一摇一摆,几个小孩子从大门里窜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声叮嘱,一个大点的孩子回头答应着,领着几个小的嘻嘻哈哈的跑开了。大门里传来剁馅儿的砰砰咚咚声,和着远处的爆竹,衬的这夜也不那么寂寞。
李君逸坐了半天,觉得脚底下嗖嗖的往上冒着寒气,低头看了看那碗馄饨,早就没了一丝热气儿,再瞥了眼对面那碗,汤上飘着一层红油,看着就辣的很。
赵奕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神情温和,带了点怀旧的感慨:"说起馄饨,还是丰州的老谭铺子!你什么时候再去丰州,一定要再去尝尝。"
李君逸抱着手,吐出一口白气:"丰州我可不敢去,去了恐怕就会不来了。"
"怎么会?"赵奕微笑:"丰州民风淳朴,待人热情!我还记的你当年是住在朋悦客栈,客栈的后面是条河,河边都是野草……那天我从河边走,你从楼上扔了个果子,差点砸到我。"
回想年少时,李君逸瞅着眼前这人不由的从嘴里苦到心里,他自小跟着义父长在山里,后来跟着卫鹤起四处漂泊也没什么朋友,直到丰州认识了褚日持这么一个人,他才用到了朋友这个词,可是想不到的是十年之后这个人竟然就忽然变成了他的仇人,不是说不恨,可是说恨他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去恨。
师傅教了他很多东西,可是唯独没教他如何恨一个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至少李君逸认为在一些人眼中,他肯定是大逆不道,天地不容的!这个人的父亲害了他爹杀了他娘,可是这个人却是他年少时光里唯一算的上的朋友。
这让李君逸忽然觉得他此刻可以跟赵奕坐在一张桌子上是很滑稽的事情。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但是却不知从何处开口,想来想起只能长叹一声:"当年旧事,不提也罢!若不是认识你,只怕师傅也不会废我武功……"他虽不算天资聪颖,可从义父算起到卫鹤起,习武整整十三年,十三年的勤苦只一朝夕便消散了,彻底没了。说一丝不怨,不可能。
第六十七章
赵奕微微一怔,看着他一时也找不到话题。这事他虽丝毫不知情,可卫鹤起这样做毕竟是因他而起,若是说与我何干这样的话,实在是欠揍的很!两人又静了半晌,赵奕搜肠刮肚想了又想,不经意间看到街道上有个周记布庄,张嘴问李君逸:"周行之也已经知道你我是师兄弟了么?"
李君逸被他说的一皱眉,心道什么你我,我与江阅是师兄弟,跟你可不是!刚想反驳,又想到他说的也是实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顿了一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你……周行之与宋启云回京,你路上为何要刺杀他们?"
赵奕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被他问的一愣:"这事儿,过去很久了……"
李君逸打断他的话,径自道出自己的分析:"放出流言、逼迫周行之离开虎牙关是你预谋,因为他若是不离开必定会出兵迎战,到时候两军对垒,虽然与你而言是减弱了阮肇的势力,但势必也会让东齐元气大伤!你既然要夺东齐之主,那东齐的利益对你当然要放在首位,但是之后周行之已经离开虎牙关,你也已牵制住阮肇的兵力,你为何还派人去行刺?"
赵奕听他说完,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说的倒是不错!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与贺闵郁一样,犯了点小错。"
李君逸扬眉:"什么错?"
赵奕想了想,自顾自笑起来:"其实到现在为止,赵玦都还没答应助我夺得东齐。"
"……怎么?"李君逸怔住:"……不可能!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派启云把周行之调回京城?"
"原因很简单!"赵奕抱肩而笑:"总的来说,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利用二字。"
"我鼓动阮肇进军虎牙关一是为了分散他的势力,二是为了让赵玦明白,阮肇若是得了东齐之主,第一件事便是攻打赵国!还有其三,是因为周行之,赵玦之所以还在犹豫,除了他想坐山观虎斗看坐收渔翁之利之外,就是因为有周行之这头老虎守在边关,边防之事稳固如山!于是帮不帮我这表面上看就与他没多大关系,但是对我,得到他的首肯却是不可或缺的!那么既然周行之是他的筹码,我要做的就是要让他的筹码变得不是那么的有价值。"赵奕说着瞥了一眼李君逸,笑道:"你不必瞪我,这是必须的,不管是今日或者以后,他不能把西北边线全权交给一个人,这是他早就明白的。"
"如果赵玦对周行之不复信任,那么虎牙关一线北部边防对赵就不再坚固,同样,阮肇要想攻赵也不会太难,赵玦想保住赵国,但是却又要不用再继续重用周行之,那么他就只能顺水推舟解了周行之兵权,顺便卖个人情给我,帮了我这个大忙。"
"其实让他决定这么做的还有个原因,不久前宋启岚曾找过我,说若是我可助他夺得赵主之位,便可与我瓜分赵国,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赵玦耳朵里,他当然不能看着宋启岚跟我结盟,所以只好自己跟我结盟。这样一来可以与我结盟以稳固自己边线,二来也从侧面压制宋启云的势力!当然,既然要动宋启岚,势必也要动摇周行之的地位!这南北边线若是全握在一人手中,任谁也不放心的。"赵奕说完了,末了又总结一句:"……简单来说,他要利用我对付云州宋大公子,我要利用他对付靖安王,如此而已。"
李君逸听完,闷头想了半天憋出句话来:"你们……不是还没结盟的么!"
赵奕微抬头看了看夜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所谓结盟就是明目张胆互相的利用。"
李君逸瞪着眼直直的看着他,牙齿咬了几回,终于又蹦出几个字来:"贺闵郁的计划也在你们预料之中?"
赵奕沉吟一下,道:"贺闵郁是敌,应该不在预料内。不过此人狡诈,他说是正月十五,或许到时候什么也不做,或许提前或许延后,都有可能。"
李君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冷静一会:"那……周行之会怎样?"
赵奕别有深意看他一眼,顿了顿才道:"周行之是平靖侯,在武将中声誉极好,赵玦不会拿他性命怎样……"李君逸听着只觉得心里冰凉,看着桌上冷掉的馄饨,直勾勾的不知作何反应,赵奕轻叹,继续说道:"只不过宋启岚若是死了,周行之也必然不能如现今一般完好,就算赵玦不动他,他也不该再继续顶着平靖侯这个帽子。"
"那……"
"不要以为赵玦是个好人,"赵奕自嘲冷笑:"称王之人哪有会是好人的?是好人,必然这座位也坐不多安稳!"
李君逸看着漆黑的夜空,四周声声爆竹,夹杂百姓欢声笑语,他淡淡吐出一口气来:"可是,他会是个好皇帝……"
宋启云舍了自家大哥也要跟随的人,那定然是没错的。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张伯下饺子,小刀小福在厨房拿着盘子等着端,屋里江阅瞅见李君逸回来了,上去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白面,李君逸瞪着他不知好歹的笑脸,气的心肝直疼,抬手拍在面盆里,一巴掌呼在江阅俊朗的脸上。江阅被他呼的一呆,等回过神儿来跳起来抓着李君逸兜头就是一把面粉。这时候张伯拎着勺子过来,一看这俩人气的一人给了一勺子:"再闹!再闹统统撵后门去!"
江阅撇着嘴放开满头白面的李君逸,讨好道:"张伯,我帮你烧火去!"说着人已经窜了出去,李君逸咬牙追在他后面,怒吼:"江阅你个王八蛋!"
张伯拧着眉毛瞅着这俩人打出去,回头对一脸安适的赵奕道:"让您见笑了,我们家大人跟我们家大少爷脾气不大对付,所以总是打架。"
赵奕微微一笑:"打打闹闹才像一家人!"江阅李君逸是师兄弟,他与这俩人也是师兄弟,可是这一生却都不可能这样互相闹腾的,这样想着,心底不由升起一丝羡慕。
张伯笑着点头:"俩人是越打越像亲兄弟了!"
赵奕轻吐一口气,心底里泛出些苦涩,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张伯看着厨房灶台边上还推推搡搡的俩人,自言自语:"这是福气,是他两人的福气。"正说着看见江阅把锅盖拿起来就准备捞饺子,不由眉头一拧,喊道:"还不行还不行!把锅盖放下!小刀小福,你俩也不看这点!就知道吃!"说着人就揣着勺子冲了出去。
赵奕站在门口,看着那边屋里,只觉得自己似乎被隔离在了另一个地方,那边如冬日暖炉般暖和,而自己这里却冷清空旷的很,回头,只有林七站在那里。
他苦笑,他最信任的人,是他的臣,可就算再忠心,也隔了一道鸿沟。
第六十八章
正月初一,天气晴好,李君逸伸着懒腰出了门,一个呵欠没打完正看见在院子拿着扫帚晃悠的林七,李君逸环顾左右上前去问他:"你家门主呢?"
林七拿着大扫帚停了停:"在跟江阅切磋武艺。"
"?"李君逸不悦:"江阅?切磋武艺?"
林七点头:"江阅说要试试门主的身手,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那人呢?"
林七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一指屋顶:"那边。"
李君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从邻居家屋顶上窜过来俩人,一个在前面跑,是赵奕,一个在后面追,是江阅。李君逸只觉得被白乎乎的太阳晃的眼晕,低下头来深吸一口气:"把那俩给我揪下来!"
林七抱着扫帚怔了怔,李君逸强压怒气道:"今天初一,必有来客拜访!"
好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小刀急匆匆走过来:"大人大人,赶紧洗脸!我买早饭回来路上看见宋大人轿子朝这边来了!"
李君逸一把夺过林七手上的扫帚:"你拿它做什么?初一不能扫地!"回头瞅瞅屋顶上停下来的俩人,道:"赶紧让下来!别打了!有两个已经够麻烦的了,这还又来个跟着瞎闹的!"说着扭头回屋洗脸去了。
林七瞅着那门砰一声关了,对房顶上正看着下面的俩人道:"宋启云宋大人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江阅"哦"了一声,对赵奕说:"虽然你的功夫也不错,但是身为大师兄我还是得说你,师傅的洗月刀你得好好练!你学的太杂了也没什么好处,学功夫跟打天下不一样,不能太贪。"
赵奕含笑抱拳:"谢师兄教诲。"
"没什么教诲不教诲,"江阅纵身跳下屋顶,回头道:"师傅有话留下,长兄如父,要照顾着点师弟,君逸是师弟,你也是,我这当师兄自然不能偏心。"
赵奕跟着他也跃了下来,看了看那院子,对站在那里的林七道:"正月初一这一天是不能用扫帚,否则会扫走运气、破财,甚至招致霉运。"
林七微微一愣:"属下……谨记在心。"
"嗯,"赵奕点头,笑的颇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你这地也扫了,看来君逸今年要走霉运了……"
话还没落音,李君逸就从屋里冲了出来,走了两步看见这主从二人站在那里看着他,拧眉:"看什么看!在自己屋里待好了,没事别出来瞎晃。"话说完人已经走了过去。
赵奕挑眉,问林七:"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暴躁的?"
林七沉吟:"大人……或许最近,有些上火。"
"真上火了?"赵奕颇为意外,想了一会儿问:"……是因为之前赵宣吃了他家驴?"
"……"林七在心里暗叹,这种话外音也听不出来么?
大门口张伯见李君逸起来了,把开门鞭炮点了,噼里啪啦好一通响,末了,留下一地的碎红,灿若锦霞。
李君逸见了宋启云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心里还记挂着后院那三个人,但是只要别忽然冲出来,他还是有信心应付过去。
两人都是熟人,也不用太客套,话说了没几句,宋启云忽然道:"来的路上我看见俩江湖中人,在屋顶上跑来跑去,惊了不少百姓。有人看见最后是落到你家院子里了,君逸可曾留意?"
李君逸眼前白花花闪着雪花,心说江阅赵奕,你两个怎么不给我死在外头?!脸上还是无辜纳闷加震惊的表情:"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屋顶上打了起来?这些江湖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宋启云呵呵一笑:"君逸这样说岂不是连天天姑娘也说进去了?"
李君逸连忙道:"启云千万别说这话,我可还想多活几年的!"
正说着就听天天姑娘的声音:"君逸这么说怎么好似我是个催命符似的?"李君逸闻声望去,就见一身妖娆嫣红的天天姑娘正站在门口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宋启云笑:"姑娘若是催命符,只怕这天下男子都争着找你呢。"
天天姑娘笑出声来:"想不到宋公子也会说这种话。"转头问李君逸:"你师兄呢?"
"师兄?"李君逸心里一惊,脑中不知怎么一闪,暗道她怎么知道赵奕在这里的?再一想,回过神来知道说的是江阅,又暗松一口气:"师兄在后院,姑娘找他我叫小刀给你叫过来。"
"不必,我自己去找他。"
李君逸怔了怔,一步迈过去拦住她,强笑道:"我师兄睡觉没正样,不好看!我去叫,姑娘稍等!"
天天姑娘一把拽住了他,笑道:"看你慌慌张张的,别是这后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君逸心说,要是这里就你一个你去了也无所谓,可是现在宋启云在这里,后院的赵奕不能让他知道的!
"姑娘要见我师兄我这就去叫就是!"
天天姑娘怔了一下,看着他:"你……"
李君逸拔腿就跑:"姑娘稍等!"
宋启云面带疑色走过来:"他这是怎么了?"
天天姑娘淡淡瞥他一眼,笑:"宋公子坐,小遥去叫你恩人了,过会儿你可以好好跟他说说你是准备怎么报答他的。"
宋启云轻笑:"那是,岳公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我是定要报答他的。"
这时候张伯端着两杯茶进来,一看多了个天天姑娘登时就是一愣:"咦?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天天姑娘跟这个江府的老管家还算熟,自己伸手拿了一杯茶:"我刚到!……嗯,这茶是越州的茶!羽山银毫。"
张伯难得遇见个懂茶的,大喜道:"姑娘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几包,都送姑娘吧!"
天天姑娘失笑:"你都给了我,你家大人拿什么待客?"
张伯叹道:"我家大人不懂茶,一直觉得白水最好喝!我家大少爷虽然懂,但是从来都不上心,有的水喝就很知足了。"
天天姑娘掩口而笑:"照你这么说,你这茶还真是浪费了!就算是在越州,这样的好茶也不多!"说着看见宋启云也端了一杯,问:"如何?"
宋启云打开茶盏观茶色,品茶味,叹道:"好茶,茶色清澈明亮,香气清雅若兰,沁人心脾!君逸不喜茶,真是可惜!"说着话头一转:"只是,不知张伯所说的大少爷是哪位?"
天天姑娘眉头一蹙,心说这个宋启云真是讨人厌!
张伯啊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被天天姑娘堵了回去:"张伯,帮我拿了那几包茶来吧,我走的时候好带着,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毁在小遥手里!"
张伯连连点头,喜滋滋的走了,把宋启云的问话暂时放了一边。宋启云若有所思看了看天天姑娘,天天姑娘回他一笑:"张伯曾是越州江家的管事,他说的大少爷就是赵宣一直在抓的那个明明已经死了的江家大少爷江阅。"
"江阅?"宋启云蹙眉:"那人……据说是卫鹤起的徒弟?"
"对,没错。"天天姑娘把茶放下,往后院张望了一下:"咦?这人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还没起来么?"
"姑娘一大早便来找人,看来是有急事的?"
"也不算太急,"天天姑娘道:"就是今天忽然想起来岳公子还在越州的时候,欠了添锦楼一笔债而已。"
"岳公子欠了你添锦楼的债?"宋启云不解:"他不是……很穷?"
"宋公子可不要这么说,说起来这岳家当年也是有钱的,只不过是后来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败光了而已!你看他现在连栖身之地也没有,家里的房产田地一点也不剩。"
宋启云直觉天天姑娘是没说实话,但是想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破绽。这时候李君逸拉着江阅出来,江阅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做什么做什么?那女人一准是来要账的,我才不见她!"
第六十九章
天天姑娘脸上一冷:"本姑娘就是来要账的!你欠了人债,还想赖不成?"
江阅被李君逸拽着到了天天姑娘面前,叹息道:"姑娘,咱们的债既没字据有没人证,你这是空口无凭啊!"
天天姑娘哈哈一笑:"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若是赖账,我可是不客气。"
"你能怎样不客气?"江阅一挺胸脯:"你有本事就来拿我的命啊!"
"呃……两位,"宋启云看着这俩人就要吵起来,站起来道:"岳大侠,你是欠了天一小楼多少?在下来还了就是!"
江阅一愣,看了眼李君逸:"岳大侠?我么?"
李君逸暗地里狠狠掐了他一下:"哈哈,启云,你不必叫他大侠,侠这个字他还担不起的!"
"就是,"天天姑娘凉飕飕的道:"岳小疆,你一个穷烂书生,会几下子功夫,怎么也但不上这个侠字啊!"
江阅心里飞快的转了几个圈,立刻笑道:"叫我大侠又如何?你们这是眼红嫉妒了吧!"说着又问宋启云:"宋大人要帮我还债?不知要帮我还多少?"
宋启云回头:"天天姑娘,不知这欠了多少?"
天天姑娘认真看着他,想了想伸出五个白皙手指:"五百。"
"五百两?"李君逸心说,也不算多……
天天姑娘看了看在场三人:"五百两金。"
江阅李君逸齐齐抽了口气:"五百两金!!"江阅道:"你也太黑了吧!!"
"不黑!"天天姑娘拿回手来看了看:"白的很。"
宋启云没想到大年初一先背上了几百两金的债,顿时也有点脸色发青,虽然这他也不是拿不出来,但是这明显是天天姑娘下的套,就有点不甘心。江阅跳出来,道:"宋大人,算了你别帮我还了,我就背着这债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天天姑娘笑眯眯看着他:"岳大侠,你可是救了宋大人的命,这五百两金呢,其实也就算是宋大人现在的身价了。"转头瞅了瞅宋启云:"宋大人,刚才可是还说要报答这恩人的。"
宋启云轻出一口气,笑道:"岳大侠是在下救命之人,这债,在下定会还了的。"
李君逸在一旁看着,瞅了眼天天姑娘,心说你这招也太损了。
被天天姑娘这么一闹,宋启云没待多久就走了。李君逸把他送出去,小声嘱咐道:"这个钱你不出也罢,根本没欠这么多的!"
宋启云微微一笑:"君逸放心,我自有主张。"
两人微笑别过,李君逸转过头来进了屋,就见江阅天天姑娘俩人凑在一起不知说什么。李君逸上前去:"天天姑娘,你何必诈他?他虽是云州宋家的三公子,可……"
天天姑娘不待他说完,一摆手:"他不知好歹,打听不该打听的,我不喜欢他。"
李君逸无奈:"启云不是恶人。"
"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李君逸无奈:"他那里得罪姑娘了?"
天天姑娘想了想:"貌似是没有!不过这人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好,其余的都是棋子,可以丢可以弃,不合本姑娘心意。"
李君逸无语,看了看笑嘻嘻的江阅:"启云是为你还钱,你还好意思笑!"
江阅扬眉:"我为什么不笑?姑娘刚才说了,我俩配合无隙,拿到了钱,我得一百两。"
李君逸无奈:"你——!!"
旁边天天姑娘忽然对江阅道:"江阅,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知道今天我是来干什么的!你许诺我,今年年初一,要把雪蟾珠还给我天一小楼。"
江阅脸上笑容登时僵住,李君逸蹙眉看天天姑娘:"雪蟾珠不是在江汀手里?"
"在江汀手里不错,但是许诺我会帮我拿回来的,却是他。"
李君逸皱眉,难道江阅天南海北的找江汀,是为了这个?
天天姑娘绕过李君逸到江阅面前:"你说要帮我说服江汀继承天一小楼,我那年才没收回雪蟾珠的,但是呢?我帮你把贺闵郁的摆平了,你却让江汀带着我的雪蟾珠不见了。"
江阅干笑:"呃……这是意外!我是真的想劝他的,谁知道!……你看我不是也一直在找他么?"
"你既然找不到,就不要许诺我今年还我!"
江阅无奈:"我是想找,就算没你的雪蟾珠我也会找!但是……"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江汀是我二弟,我想他平安无事,可是这几年过去了,却依然杳无音讯!我是想,他带着你的雪蟾珠,你为了找回那颗珠子必定也会寻他……"
天天姑娘挑眉,长叹一口气:"对,你是在利用我。"
李君逸看着这两人间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插嘴道:"天天姑娘,找江汀的事是急不来的,你在找,我师兄在找,赵宣也在找,总有一天能找到他的。"
"总有一天……"天天姑娘苦笑一声,话语间有些无力:"雪蟾珠是宝,无数人都在眼巴巴的看着,我只怕这东西会害了他……"
"姑娘……"
天天姑娘长叹:"江阅,等这件事了解了,你就尽快去找他吧!雪蟾珠在江汀身上的消息我可以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这消息传出去,我天一小楼也会有危险的。"
天天姑娘临走时才忽然想起什么来,掏了半天掏出来赵宣的贺贴来:"赵宣的贺贴。"李君逸别别扭扭的接了,身后张伯拿出好大一包茶叶:"姑娘拿好了。"天天姑娘喜笑颜开,谢过了张伯,李君逸想了想让让小刀带了他的名帖跟着天天姑娘送了回去。
过了中午,陆陆续续来了些朝里的官员,无非是看李君逸还有被重用的机会,特来巴结的。
李君逸原先是监察御史,做官时候闲着没事净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弹劾,朝里不少人都觉得他小心眼,还装清高,再加上跟昭亲王总是打过来争过去的,每天似乎都有被下大牢的危险,于是大家也就都对他敬而远之了。
李君逸一张张看着那些名帖,心说要不是看赵玦对他的态度还是以往那样,这个年得过的多清净!他挑过来翻过去摆了一桌子,冷不丁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周行之?"
李君逸怔了一怔,心底一抽,有点凉。他拿起那张名帖瞅了一阵子,长叹一声,纳入袖中收了起来。
第七十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着正月十五就快到了,梧京里一派热闹丝毫未减,双柳街李宅后院李君逸望着空荡荡的天空成天提心吊胆。自从寅春楼上见过贺闵郁之后,就再也没了这人的消息,京兆府虽然一直在加紧戒严,但是这大过年的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抓人,这么一来二去的,李君逸记起赵奕的话来就不由得想,会不会是贺闵郁一看其实也没多大好处可捞,就打道回府了?但是再一想,这要是刺杀别人他这么想也就罢了,可要被刺杀的人是赵玦他就坚决不能这么想!
这一日天气阴霾,李君逸看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被江阅拖回了屋里。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冷,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李君逸蹙眉烤了半天的火:"你说这贺闵郁在做什么?"
江阅一听,很是气愤:"你看了这些天的天,就是为了要看贺闵郁?!"
"看他做什么?"李君逸不悦:"贺闵郁的脸长在天上么?"
"对啊!你看他脸也不长在天上,你成天的站在院子里看天算什么!"江阅说着随手拿了个冷掉的地瓜放在炭上转起来:"他的事你别琢磨,你就算是把脑袋想破了也猜不透的!到了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么,不是说天天姑娘五天前已经进宫护驾了么?"
"天天姑娘……"李君逸想了一下:"其实天天姑娘并不是很想做这个保镖,她更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陛下身边!"
江阅不耐烦瞥他:"你这么担心你干脆去替了天天姑娘吧!"
李君逸根本听不进去,照旧还在苦恼:"赵奕那里做了什么准备暂且不说,陛下那边可是只安排了天天姑娘,若是贺闵郁不按原定计划,来个夜袭皇宫……天天姑娘总不会跟陛下睡一起的!"
江阅听的心烦,捏了捏手里的地瓜热了,拿起来一边啃着一边走了。
李君逸自己在屋里坐了一会,小刀小心翼翼进来:"大人,昭亲王在燕子楼,让你过去。"
"燕子楼?"李君逸一愣:"他找我做什么?"不是说上次的事他还记恨赵宣,只是过后他忽然明白了,赵宣这人就算是聪明绝顶一大半的智慧也已经被江汀这个名字堵的一窍不开,与其跟他说什么阴谋什么计划,不如跟他多聊聊江家二少爷,好让他开开窍。
但是既然王爷有请,他再不甘愿也不好驳了面子。
到了燕子楼,仍是三楼,李君逸推门进去,里面只见赵宣一个人,不由有点不自在。
"王爷找我?"
赵宣正在喝闷酒,举这个小酒壶愁眉苦脸的不亚于外面的天气。听见李君逸说话,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把酒壶放下,长长的叹了一声。
李君逸被他一声长叹叹的背后发毛,心说你若是找我来听你诉苦,我定然倒头就走!
赵宣叹完了气,这才站起身来:"君逸来了,坐。"
李君逸皱着眉进去,没坐,问:"找我?"
赵宣把这小酒壶愁了半天,慢慢说:"长钰说,她要跟天天姑娘回越州。"
"回越州?"李君逸微微扬眉,毫不客气:"这是好事!"
"好事……"赵宣轻叹,苦笑:"这自然是好事,我本就不该把她留在身边这么久……"
李君逸一听,忽然觉得这话的意思不大对,就算是长钰要走赵宣发牢骚,怎么不该这么说。果然,赵宣摇着头继续说道:"人家长钰跟贺闵郁是一对的么!我算什么?我只不过是对江汀心存愧疚,答应了他要救长钰免与牢狱而已……他为什么拜托我?因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他妹妹,他嘱托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他知道我一心一意的念着他,知道我会不遗余力的去做,所以他才跟我说!"
李君逸觉得自己有点待不住了,听赵宣的啰嗦还不如回去看天!想着转身就准备走人,赵宣喝了点酒,心情郁闷,逮着了人那能放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道:"你不能走!你得听我说!我跟我哥不能说这种事,他得气死不行!启云也不能说,跟他说了就等于把自己卖了!还有谁能听我说啊?没了!……这赵国上下百万多人,竟然没个人可以让我诉说!"赵宣说着一把抱住李君逸,脑袋一埋就哭哭啼啼起来:"君逸,咱俩虽然总是说着说着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可是我想来想起竟然就只能跟你一个说说这些窝囊事,我是缺心眼,可是我是好人!你知道的,我这人说话就是不过脑子,就这臭脾气了!"
李君逸脸色不由发青,直绷绷站着任赵宣拽着他的衣裳整个人往下出溜:"赵,赵宣!你做什么!站起来站起来!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打你了!!"
赵宣喝的醉醺醺的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哼哼唧唧的道:"上次,上次的事我已经明白了!那个贺闵郁根本不是去杀人什么的!他是去看长钰的!"
李君逸初听他说什么上次,还以为上次两人在燕子楼吵起来的事,留心一听,结果竟然是贺闵郁跟长钰,不由暗暗吃惊:"你说什么?"
赵宣又是哭又是叹:"上次……贺闵郁上次是去看长钰的,根本不是去杀长钰的!那个侍卫只看见他人从长钰房里出来,剑也是见到人之后才拔的!他是去跟长钰相会的!他爱长钰如己命怎么会对她动杀念?!"
不是刺杀,是相见,李君逸想起来寅春楼上贺闵郁的话,总算明白为何贺闵郁会对他说长钰说他在梧京待的不痛快。他才略一分神,马上又被赵宣的声音唤回来:"……换做是我,就算是江汀另寻了他人,我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来的!!"
李君逸听的头疼,心说你怎么拿你自己跟贺闵郁比起来了?耐着性子又问:"那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我不是也是前些天才明白的!"赵宣终于撒手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长钰仍然还是昭王妃,我若是说了她怎么办?贺闵郁是什么人?皇兄早就想拿他性命了,若是让他知道贺闵郁与长钰的事情,这……这岂不是要乱了!!"
李君逸一听:"也是……"低头瞅瞅赵宣:"那你就为这事儿在苦恼?"
"当然还有!"赵宣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跄了两步坐回桌边。李君逸跟了过去,问:"你是在想江汀?"
赵宣苦笑:"我也就是想想他,我还能做什么?找找不到,等等不来……"
"那你不如不想,彻底忘了他。"
"忘了他……"赵宣愣了一愣,忽然大笑:"传说宫中有种毒药,名为忘川,服了之后便会忘记前尘……可是据我所知,服了之后却会变成傻子。"他转过头来盯紧了李君逸:"君逸,没了他,我就是个傻子!我不想当傻子,我还等着他或者有天会回来……我若是变成了傻子,他就算回来了,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启云说,你也有段刻入骨血的情,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我问你,你能忘了她么?"
"你愿意忘记她么?"
李君逸一时怔住,想起被他悄悄收起来的那张贺新岁的梅花笺。
能忘了他么?他试了,不能忘……
愿意忘记他们?他没试,也不想试……
第七十一章
离开燕子楼的时候赵宣还在醉梦中,不知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李君逸没心思听,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口气到了家门口,看着门口红彤彤的春联脚步却再也不愿前进一步,这是李宅,里面有他的亲人他的仇人,有他的信念他的理想,那是李君逸不能扔的,可是今日,却头一次觉得心惊胆战。
他比赵宣幸运,至少周行之还在默默的看着他,等着他,就算这辈子他都不回头,他心头那块地儿也还是他的……可是,若是哪天他如江汀一般消失不见了呢?
李君逸站在那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周行之不比江汀,他若是不见了,那……必然是阴阳两隔。
心底有股冲动,似乎听见贺闵郁淡然说,算了吧,这场局你搅不动,退出吧,离开吧……
可是,怎么能走?李君逸抱着头蹲了下来。他不能走,至少如今他不能走,贺闵郁的阴谋,赵奕的算计,赵玦的打算,宋启岚的野心,就算这些统统与他无关,就算他力如蝼蚁微小,可是中间有周行之,他怎么可能泰然撇手?
思及此,他脑中忽然一片清明,可下一瞬却又糊涂了,怎么好像他这些年为的不是师傅的教诲不是李家的名誉,为的,却是周行之的理想?
他蹲在地上被这个想法逼的头疼,正想趴下去,就听自家大门嘎吱一声开了,蹦出来一个脚步声,原本轻巧矫健却一时停了下来,紧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蹦出张伯的声音:"哎呀!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君逸一怔,起身想站起来,却一阵目眩,眼前蓦然就罩了一层黑布一般。恍惚间被谁扶住了,一声声叫他的名字。李君逸慢慢回过神来,眼前是张伯关切的脸,小刀小福凑在后面脸色都白了。扶着他的江阅见他缓过神来,把他往张伯身上一放,怒道:"赵宣他又怎么了!你等着!我去揍他!!"
李君逸怔怔看着他,眼看着他走出了几步被小刀小福给拽住,张伯道:"你做什么!胡来!赶紧回来!"一面说,一面对街上几个驻步的行人笑道:"无碍无碍,我家老爷有些气血不足,养养就好了,多谢几位相告!多谢多谢!"
江阅走了回来,看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了?说话啊,傻了?"
李君逸莫名就想笑,憋了半天也不知做了个什么表情,看的江阅眉头一拧:"你跟我说赵宣那个混账王八蛋到底做什么了!!"
张伯打发走了那几个路人,回头来道:"别管那么多了,先回家!咱们先回家!"
江阅长出了口气,一把架起他来:"走,咱们先回家,赵宣若是欺负你了,你尽管告诉师兄,我管他什么亲王王亲的,欺负咱师门的就是不行!"
李君逸回了屋倒头就睡的昏天暗地,冬日白天短,醒来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屋里模模糊糊看出些物件的影子。他摸了件衣服起了床,推门却是一地的白。
下雪了。
李君逸瞅着那雪静静的堆积,长吁了一口气。
李君逸这个名字就如周行之这个名字,推不掉,就要继续背负。他默默叹口气,想起赵奕想起贺闵郁,这两人是亲人,却如此针锋相对。为了一个君王之位,都放弃了太多东西,可是就像赵玦,即便是得到了这个位子,又能如何?赵宣尚且孤寂,更可况这万人之上的君王?
他摇头,这些人他想不通,于是费心这些,不如把眼光放短,且看眼前春。
雪下了整整一夜,李君逸早上醒来,想起昨日心里还是有些郁结,他披了衣服起床,推门一看就看见院子里江阅领了小刀小福堆雪人,一个个闷头苦干,也不说话。李君逸皱眉:"干什么呢?"
江阅抬眼看他,一指那堆的差不多的雪人:"给你堆雪人!"然后又一指身后的一包衣服:"那是赵宣的衣服,待会儿我给你披在这上面,任你打骂!"说完了还腆着脸一笑:"解气吧?"
李君逸无语,看了看院子里炯炯有神的三人,默默的把门关上。
过了没一会儿,雪人堆的差不多了,江阅就把昨晚偷来的衣服给雪人披上,然后去敲李君逸的门:"君逸,起床了!张伯喊你吃早饭呢!"
里面李君逸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半晌打开门,他看着江阅灿烂的笑脸,还没说话,江阅先把他一把从台阶上给提溜了下来,拽着肩膀一口气拎到雪人面前:"这是赵宣,你打吧!"
李君逸愣愣瞅着那个又白又胖的雪人:"赵宣,没这么难看……"
"什么难看不难看!你踹就是了!"
李君逸想了一会儿,抬脚在雪人肚皮上慢吞吞踹了几下。江阅在一旁抱着肩膀看着他,李君逸踹一脚他就骂一句,身后面小刀小福也跟着起哄,跟着江阅瞎喊。这几人闹了没多久,就见隔壁一边赵奕开门出来:"哟?这么热闹?"他看见那雪人,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江阅对他招招手:"过来过来。"
赵奕依言走过去,离得近了也看见雪人衣服上几个脚印,眨眨眼,也抬脚踹过去,砰一声给踹出个脚印来。江阅不悦:"咦?师弟,你这力气用的大了点吧!"
李君逸也皱眉,对江阅道:"你这个师弟不但是天生神力,还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江阅咦了一声:"是么?……啊,就是!"说着对赵奕道:"这个雪人是我堆给小遥师弟的,你是他二师兄,就不要抢他的东西了!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师兄我再给你堆一个么!"
赵奕哭笑不得:"一个雪人而已,就不要挖苦我了!"
李君逸一撇嘴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江阅看着他一拐弯进了前屋才对赵奕说:"你知道他对你有芥蒂,你干嘛还招惹他?我跟你说,你过了十五就赶紧走,这对你对他都好!"
"十五?"赵奕扬眉:"十五只是贺闵郁预定时间,谁也不确定他就是那天行动。"
江阅微一沉默:"我不管贺闵郁几时动手,反正你越早走越好!"
赵奕面色不变,微笑道:"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
"你不走也行,别招惹人就好!"江阅说着把雪人衣服掀起来,拿起一把雪把那个坑给补上:"小遥跟你也没可能,你要是真心对他,还是做些对他好的事儿,这样以后他念起你来也不至于想的都是前一代的恩怨。"
赵奕看着他没说话,看了看四周,问小刀小福:"林七呢?"
小刀小福因为李君逸不喜欢赵奕连带着也不喜欢,但是对面冷心细力气又大的林七还很有好感:"林七大哥还没起床。"
"没起床……"赵奕看了看天,心说这个时间还没出房门定然是有事了:"那我去看看他。"
江阅这时候已经把雪人肚子补好了,起身回过头来:"林七我让他出去了。"
赵奕站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长钰要回越州,我让林七去盯着点,万一有贺闵郁的消息,咱们也好留意。"说完看赵奕点了头,又说道:"不过你也不要觉得林七听了别人的命令,我这里没所谓的尊卑主从,我提议让他去他去了只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没什么不利之处。"
"我明白!"赵奕道:"他自小跟在我左右,我比你了解。"
江阅听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那是我小人之心了,不过我到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那么为你卖命,为财为权还是为名为利?似乎……林七都不是。"
赵奕含笑,缓缓道:"照你这样说,你为何处处维护君逸?想来林七也是想不通的。"
江阅扬眉:"是么?"
"你说呢?"
江阅呵呵一笑:"或许吧!"
他与林七有惊人的相似,但是却因为两人性格的不同,使有些事看上去截然不同。
第七十二章
中午时候江阅吃着饭忽然把李君逸叫了出去,神秘兮兮的说:"昨晚上我去赵宣那偷衣服了。"
李君逸拧着眉看他:"你——有够无聊的!"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可是给你偷的!"
李君逸懒得跟他瞎扯:"是,你是为了我,我很感激。"
江阅看着他,惊奇道:"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我……"李君逸无言看着他,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表情顿时满心无力:"好,那然后呢?"
江阅愤愤不平瞥他一眼,道:"然后我听见赵宣说醉话,说当日贺闵郁不是去杀长钰的,是两人约好了要见面的。"
"哦。"李君逸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江阅一把拽住了:"你干什么去!"
"我?"李君逸拿手划拉两下:"我去给越州的郑大人写封信,长钰去了让他多关照一下。"
江阅很是不耐烦把他摁在原地,严肃道:"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李君逸皱眉:"你说。"
"你——"江阅无奈叹口气:"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李君逸敷衍着点头:"说吧,我听着。"
"你看,贺闵郁在京城一共行刺过三次,当然咱们现在已经排除昭亲王府那次除外,那么就还剩两次,一次是针对周行之一次是针对你。"
江阅说的严肃认真,李君逸听着也觉得隐约有什么事情:"你是说,贺闵郁见我那次起因是长钰,那么……"
"那么他刺杀周行之的起因又是什么?"
"……当然是不会也是因为长钰!那就是他自己的主张?"
江阅盯着他:"那若是说,那次不是他呢?"
"不是他?"李君逸拧眉:"不是贺闵郁下的手?"
"你看,首先贺闵郁根本就没在梧京待过多久,对周行之哪里根本就不熟悉他怎么会知道周行之哪里什么时候没人?这明显是熟人的作为。"
李君逸脑中一闪:"是……宋启岚?"其实他也怀疑赵玦,但是赵玦就算是要清除周行之也不会用这种手段,可是,宋启岚为什么要杀周行之?
"宋启岚要杀周行之目的很明确!"江阅解释道:"从宋启岚那里来看,赵奕跟赵玦联盟了,一旦赵奕立为东齐之主,西北边线自然也就安定了,西北安定了,那么下一个要安定的就是云州。宋启云知道赵奕不会帮他,那么他为了给自己拖延时间,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会威胁到自己的敌人砍掉。"
"他最大的敌人是赵玦,但是赵玦不可能会亲征,他现在也动不了赵玦。赵玦要除去宋启岚肯定会用周行之。"江阅看着李君逸道:"试想下如果周行之死了会怎样?"
周行之死了?李君逸皱眉认真思量:"周行之若是死了,宋启岚就暂时没了威胁,可以继续壮大他的势力;赵奕跟赵玦联盟是因为赵玦有周行之在边防虎视眈眈的盯着,所以不得不先安抚背后的这只老虎以专心可以对付贺闵郁,但赵若是没了周行之压制着宋启岚,赵自然腾不出手来伺机吞并东齐。"
江阅笑眯眯点头:"对,所以那日周行之府上的刺客是宋启岚的人。"
李君逸低头想了想:"赵奕知道?"
"他当然知道!"
"那……?"
江阅挑了挑眉:"所以其实他的策略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可行的。赵奕做了东齐的君主比贺闵郁强百倍,赵玦做赵国的君主比宋启岚强百倍。"
李君逸不甘撇了撇嘴:"那么说,这半天你其实是在给你师弟说好话?"
"别给我乱扣帽子!我只是实事求是!"
李君逸哼了一声:"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江阅笑起来,一把揽过他师弟的肩:"小遥师弟,你真是太懂事了!你也不需要做的套委屈自己,只要装看不见他就行了!"
装看不见?李君逸站在那里想了想:"虽然不好办,但是……我会尽力的。"
由于江阅师兄分别给俩师弟上了课,所以短时间内张伯还是过得很开心的,至少他不用再想破脑筋的解释为什么他家大人好好的忽然就变脸的原因了。
正月眼看就要过去一半,十三这天晚上李君逸家里来了几个客人,把林七送了回来。李君逸瞅着天天姑娘黑的可以媲美夜空的脸,闭着嘴一个字不说。
天天姑娘坐在椅子上,仪态万千的冷冷看着江阅:"你倒是聪明,连自己妹妹也利用起来了。"
江阅哑口无言,悄悄的瞪着林七,轻声说:"你怎么被她抓着的!你不是鬼车卫的顶尖人物么?!"
林七装没听见,转过头去研究屋顶上的房梁,气的江阅把把牙磨的吱吱的响。天天姑娘喝着张伯端来的茶,看了一眼丝毫不知悔改的江阅:"你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江阅马上闭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没有,我没嘀咕什么。"
天天姑娘瞪他一眼:"江阅你我不是不知道,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我这不是没玩么!"江阅很是委屈。
李君逸见他师兄叫屈,忍不住给他说好话:"师兄这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
"什么陛下的安危!"天天姑娘怒:"有我还不够么!"
李君逸唯唯诺诺:"是是,有姑娘就足够了!"
天天姑娘不耐瞥了他一眼:"林七算是你家的人,你没关好也有你的责任,别以为你就置身度外了!这个人是赵奕的身边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以为你能顶住?"
李君逸闭着嘴看了眼幸灾乐祸的江阅,十分懊恼的冲他小小的比划了一下拳头。
张伯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俩自己家的孩子被人训,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说:"姑娘,老头子也说几句,这个大少爷跟我家大人……"
"张伯!"天天姑娘眼睛圆圆的看过去,狞笑道:"你家这俩小子没人管得了,我待他们师傅管教一下,您不介意吧?"
张伯挣扎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先退下了!姑娘您……"他想了想:"姑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天天姑娘目送他出了门,看着门外的几个侍卫毕恭毕敬的把门关上,扭头来对着站在面前的三个人道:"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江阅你是大师兄你师傅……"她话才说了个开头,忽然就闭了嘴,屋里三个人都微带好奇的看她,天天姑娘一个一个瞪过去,林七一转头,看着门外:"有人来了……"
江阅啊了一声,也细细的听了听,对李君逸道:"可能是宋启云,在院里被宫里的侍卫拦住了。"
天天姑娘侧过身看了他一眼:"你这几年是白混了,还不如赵奕手下这人。"
江阅心说你是不知道林七是干什么的!鬼车卫的首领之一!专门干什么暗杀监视这种勾当的!他腹诽完一转眼看见李君逸正瞥他:"看什么?"
李君逸马上摇头:"没有。"
天天姑娘很是心烦,听他俩窃窃私语回头去狠狠的剜了一眼:"又嘀咕什么!"
李君逸傻呵呵的笑:"天天姑娘,其实你要找人接管你天一小楼,有个人可能很合适。"
"谁?"天天姑娘一皱眉:"宋启云?不要!那人我讨厌的很!"
李君逸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外宋启云大声道:"君逸,昭亲王府有消息了。"
第七十三章
"有消息了?"江阅奇怪:"什么消息?"
天天姑娘也看过去:"昭亲王府?你也派人监视着?"
"我?我哪里敢!"李君逸连忙摇头,问她:"他可以进来么?"
天天姑娘微一沉吟:"进来吧。"
李君逸把门打开,门外宋启云目不斜视越过几个侍卫走进来:"赵宣刚得到消息,陛下赏灯的地方已经定了下来了。"
"定下来了?"李君逸一愣:"不是早就……"
江阅一拍他的脑门:"说你笨你也不能真笨啊!那之前的明摆了只是幌子!"转头问宋启云:"在哪里?"
宋启云看了看在场的四个人:"城南悦华台。"
李君逸扬眉:"……悦华台?"
江阅看他面色不对,问:"悦华台怎么了?"
李君逸面带疑色:"悦华台是当年西州王占了梧京之后修建的,据说是有人夜观天象说在此处建一座高台,可以阻挡住南方生气,同时还可以阻断陛下与梧京之间的龙气。"
"啊?"江阅失笑,看了林七一眼:"西州王还信这个?可是这样没用啊,你看赵玦不是照样还是回来了?南边的宋启岚也没说损了什么生气,照样张牙舞爪的么!"
他说话口无遮拦,一边听的宋启云脸上有些下不来:"岳公子,宋家张牙舞爪的陛下自有制服只计,不劳费心。"
江阅不以为然点头:"好好,知道了。"
"还有,虽然岳公子是江湖人不拘小节,但是陛下的名讳请不要直呼。"
这话说的语气有些强硬,江阅也不在乎:"行行!不就是陛下么!我也这么叫就是了!"话说着又问李君逸:"那他……陛下把地方选在那个什么悦华台有什么不妥么?"
"不妥?"身后的天天姑娘冷冷道:"不妥的很吧!那地方鱼龙混杂乱的很,就算是没有贺闵郁也难保出不了什么事!"
李君逸也有些奇怪,问宋启云:"陛下为何选在哪里?"
"当初选这个地方时,陛下说了一句城南是吉地,可亲平民。"
"平民?"天天姑娘冷笑:"那里不是出贱民的么?怎么?这朝里就没个说得上话的来劝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看来这陛下是打定了主意要我劳神费力了。"
李君逸连忙去看宋启云:"陛下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宋启云看了他一眼:"陛下选在悦华台自然有他的打算,既然选了也不会再改。"说着把李君逸拉到一边低声道:"十五那天,你看好了你那师兄。"
李君逸扬眉:"我师兄?"他回头看了一下江阅,江阅正跟天天姑娘低声说话,也听不清说什么,只是面上严肃的很。李君逸看了看,回头来问宋启云:"启云放心,我师兄可信!"
宋启云轻叹:"我不是说他不可信!他功夫好的很,到时候你带着他在悦华台附近盯着点,万一天天姑娘盯不住了,也好请他助一臂之力。"
李君逸松口气:"启云放心!这个不必你说我也清楚,我让师兄留在梧京也是为了这件事的。"
宋启云点头,回身对天天姑娘笑道:"姑娘出来也有些时候了?"
天天姑娘扬眉,她不是很喜欢宋启云,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不是在想我说的是回昭亲王府为什么却在这里?"
宋启云微笑不置可否。
天天姑娘一甩袖子,薄怒道:"我为何在这里,想来也是不必跟你解释的!我端木天绫虽不算行得正坐得端,但是在这江湖之中敢质疑我的人,却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宋启云微微一笑:"姑娘说的是,在这江湖之中姑娘是人中之凤,自然无人胆敢忤逆,但是请姑娘明白,启云是朝堂中人,为的不是自己是陛下。"
天天姑娘柳眉舒展,淡淡笑起来:"这么说,宋大人还是要质疑与我了?"
"不敢,在下只是在提醒姑娘而已。"
李君逸眼看着天一小楼的楼主就要发火,连忙在中间打圆场:"启云,天天姑娘从来都是说道做到的,她既然说要保护陛下就一定不会失约的。"
宋启云仍然还是微笑:"君逸说的我都知道,不然也不会冒然对陛下提议,只是这临近十五,贺闵郁的行踪又琢磨不定,天天姑娘不在陛下身边,不免有些心焦而已。"
李君逸听完不待天天姑娘开口,回头急急的说道:"天天姑娘,不如这样,林七的事我会仔细究查的,您先回宫?"
他一开口,江阅也跟着说:"就是,你先回去吧!贺闵郁你也知道万一趁你不在突袭了呢?到时候你天一小楼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是盼着天天姑娘赶紧走的,她走了自然就没人训他了。
天天姑娘自然也知道他的心思,瞅了他两眼,笑:"江阅,你记好了,我再给你一年时间,到时候你要是再还不了我东西,我就把你关在添锦楼后面的荷花池底下一辈子!"
添锦楼荷花池的地下是座地牢,宽6尺高8尺,黑不隆冬,潮不拉吉,江阅曾经被关在里面思过三天,对他而言那个地方就是噩梦。所以天天姑娘一落话,江阅当时就变了脸。等天天姑娘心情愉快的欣赏完他苍白的脸色离去之后,江阅郑重对李君逸道:"师弟,往后师兄就再也不会来看你了,你多保重!"
李君逸瞥了眼宋启云,问他:"那你准备去哪里?"
江阅抓抓脑袋:"只要别被她抓着,哪里都行!"
宋启云此时上前一步开口道:"岳公子放心,你欠天天姑娘的钱,我帮你还就是。"
江阅一时大窘,他没想到宋启云还真想帮他还:"呃,宋公子,这个……你刚才也听到了,其实我欠她添锦楼的不是钱,是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是我给弄丢的,现在找也不好找,但是这个东西又对天天姑娘很重要!"他想了想,说:"东西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人活这一辈子尽量要少留一点遗憾!哪天我们是合伙逗你的,你也不必上心,那什么五百两金你就当没听见就好,而且那天我之所以出手,主要的是因为平靖侯。"
宋启云慢慢听他说,前面几句他大概可以猜到也不意外,但是听到最后不免一惊:"你……认识平靖侯?"
李君逸心里暗叹,在宋启云面前绝对不能多说话!
"启云,是这么回事!"李君逸说:"你也知道周家跟越州江家关系不错,周行之几乎每年都会去给江老太太祝寿。"
"啊,是!"江阅接着说道:"平靖侯那时候会去白桐书院,我就跟他认识了,说起来跟他还算是不错的朋友!你看我见他遇难自然是要帮忙的。"
宋启云不说话,默默看了江阅一会,忽然问道:"可是那日,你救了我们之后为何不跟他相认?"
李君逸一听一个头两个大,江阅是通缉要犯,周行之不管认没认出他来自热都要装着不认识!也是江阅脑子转的快,脸一拉,就叹了一声:"平靖侯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那时家境不错还有资格与他交个朋友,今天我混到这个田地,哪有脸再跟他称兄道弟。"
宋启云默默看他一番,轻叹一声转脸对李君逸道:"罢了,我回去了。明日十四灯会头一天,你多留意吧!"李君逸诚恳点头,一直把他送出门去。等宋启云走了,他一回头关上门就见江阅从正厅里窜了过来:"怎么了?我说错了?他怎么走了?"
林七跟在后面也出来:"他恐怕没信刚才的那些话吧?"
李君逸一摆手,三个人统统进屋,李君逸关上门,扶着门皱眉半天:"他的确没信,但是他没准备继续问下去。"
江阅啊了一声:"为什么?我还准备好好骗骗他呢!"
李君逸回头瞪他:"骗什么!你以为他喜欢这样么?!"
江阅看了看林七,林七一转头没理他。
李君逸轻声道:"他也想相信别人的,但是……陛下的敌人太多了,他如果不这样,他会害怕……"
第七十四章
正月十四,元宵灯会第一天。李君逸天还没亮就起来了,穿好衣服洗好脸,坐在正厅里看着渐白的东方心里沉沉的好似坠了一块铅。
他坐了没一会儿,赵奕拿着一把剑正好路过,就停下来问他:"大清早你坐这里做什么?"
李君逸谨记江阅的话,闭了眼装没看见他,赵奕想了想走了过去,往他身边一坐:"你是在担心明日悦华台上赵玦的事?"
李君逸睁眼,白了他一下,又闭上:"还能有什么事?"
赵奕思索了一阵,告诉他:"贺闵郁是穷途末路,垂死挣扎而已,他手下有用的人都不在他身边,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李君逸皱眉,沉默了一会终于没忍住:"可是当初在胡家镇,也是有不少人的。"
赵奕笑:"那些人其实不是往梧京来的。"
"?"李君逸睁眼看过去:"可是那里面有人口口声声说是要来梧京还正月十五什么的。"
"是么?"赵奕问:"可是按贺闵郁的性子是不会把目的地这么明确的就告诉下面人的吧?按照他的逻辑,应该是一步一步的走,但是这没走一步却都是到了地方再下令一个命令。"
李君逸一愣:"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只是路过梧京?"
赵奕点头:"褚门这边已经知道,那个什么刘墨春是贺闵郁易容假扮的,江阅到了梧京之后应该有查过刘墨春跟那一伙人吧?但是却什么也没查到,为什么呢?按理说那些人数不少,无论落脚在什么地方都不应该无声无息才对。之所以没有消息,就是因为他们早就不在梧京了。"
李君逸心说怪不得那次在寅春楼上贺闵郁会说一个杀手一百两,那时候他手下的人已经在梧京了,所以他才会去买凶的。想道这里李君逸忽然心里一动:"这么说,悦华台上贺闵郁准备亲自去?"
"也不一定,"赵奕抱着剑,淡淡道:"天天姑娘不是跟在悦华台上么?贺闵郁身手虽然不错,但是姜还是老的辣,他怎么跟天天姑娘比?"
两人间微微沉默,赵奕又说:"当然,也不排除贺闵郁调虎离山,先把天天姑娘引开,然后自己再去……"他顿了顿,说:"不过也不大可能,他知道江阅在,就算天天姑娘中计他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李君逸点头,心想本来贺闵郁的动机也不是为了杀赵玦,若只是为了给留把柄也犯不着这么拼命。
赵奕见他愣着不动,说:"贺闵郁狡诈的很,他执意要行刺赵玦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李君逸扭头看了他一眼,暗道看来赵奕也并非无所不知,至少他不知道贺闵郁为何要刺杀赵玦。他看着赵奕,那人坐在晨光中神色淡定而坚毅,手边一把未出鞘的宝剑,红色的剑穗微微摆动着。
李君逸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疲惫的很。
"你……这样算计,不觉得累心?"
赵奕似乎是很诧异他会主动跟他说话,过了一会才道:"我若是不算计,就会被别人算计了去。"在他的世界,一个不小心不止是会跌一跤,更可能会丢了性命。
"就好像有那么一个桩,要想活着,就必须要去抢那个桩,抢不到你就是死。"他看着李君逸,微微苦笑:"我也想活的清清静静干干净净的,但是从我一出生就已经注定我必须算计别人才能活下去。"
"君逸,你该庆幸,你不是江阅,不必毁了自己的家园拆散自己的家人才可以保护他们,也不是我,必须每一步每一步都悉心算计小心经营才不至于会丢了性命。"
"要知道,一旦失败,这丢的岂止是我一个人的命。"
李君逸愣愣看着他,心里不免动容但是也奇怪,这人把自己当做什么了?这样的话也跟他说?他又不是他的知心好友!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赵宣来,看着赵奕淡然的神色还是觉得有些可怜,赵宣是王爷过的也该是衣食无忧却还那么苦闷,像赵奕这样家国皆未定的人,想必心底的苦楚比赵宣那个养尊处优的家伙要沉的多吧!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该扇自己一个巴掌,苦闷又如何?人生在世,多少麻烦是自找的!可怜他还不如可怜周行之可怜自己!
赵奕抚着剑穗不时看李君逸几眼,见他神色变了又变,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瞅了半天慢慢道:"江阅跟我说不要招惹你,但是又时候我也会想,招惹了又如何?就算没什么结果,至少不想让你忘了我。"他说的极是认真,李君逸初听没回过神来,待明白了他的话,心里腾的蹿出一股火来:"那你想怎样?"
赵奕抚着剑穗笑起来:"也不怎样,你不必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不会想你受伤。"
李君逸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字告诉他:"赵奕,你我连朋友都做不来。"
"可是讽刺的是,你我却是师兄弟。"
李君逸愣了一下,默默道:"李家后人不会与你论交情。"言罢,起身走人。
正厅中坐着赵奕,单薄的晨曦中露出一丝无奈。
下午时,郑青来拜访,李君逸好奇他怎么会来找这里,想了半天见还是不见。后来张伯说,人家是因为结婚时那份贺礼来的,他这才不情不愿的出来。
一段日子没见,李君逸瞅着郑青觉得他似乎是微微胖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穿的厚点的关系,两人分宾主落了座,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半天,也没有人说话。郑青本来就不善言辞,李君逸又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等了半天心说总不能三碗茶喝完就让人走吧。
"呃……郑大哥,嫂子可还好?"
郑青点头,惜字如金却很肯定:"她很好。"
"哦……"李君逸瞅着那茶杯,憋了一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正傻坐着,后院里晃荡出俩人来,一个江阅一个赵奕。
江阅一看郑青初时惊喜,走了两步想起什么来大怒道:"谁跟你说我死了的!!"
郑青正端着茶寻思我是不是该走了是不是该告辞了,冷不丁被江阅一嗓子吓的一哆嗦差点扔了茶杯。他扭头一看,真看见怒气冲冲的江阅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终于手一松,"喀拉……"一声,把茶杯摔在了地上。
"江大哥?!!"
李君逸松一口气,心说总算是解围的来了……
郑青对江阅那不止是敬重,他从小跟在周行之身边跟江阅也是自小就认识,在他眼中江阅人好功夫好爽朗大方还豪迈坦荡,如果说周行之是他的一个责任,那么江阅就是他的憧憬。
他向往这个人的一切,江阅做的事永远是他不会做也不能去做的。
在有人告诉他江阅死了的时候他还很痛苦的消沉了一段日子,但是在几年之后他已经确信不在人世的那个人,忽然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份喜悦那种惊诧足以让他整个人觉得天旋地转。
江阅怒冲冲走到他面前:"郑青!你爷爷我没死,你可看明白了!"
郑青盯着他看了半天,张着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激动的手指都在抖。
"江……江大哥!!"
江阅严肃点头:"是我。"
"你没死!!?"
"当然没死!"江阅很是得意的扬眉:"你觉得我那么容易就会死么?"
郑青喜的直摇头,连话都不会说了。
江阅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结婚我送的礼,你没看见?"
郑青大笑了几声,欢喜的都结巴起来:"我我,我以为,还……我还生气,以为是哪个混账王八蛋跟你重名!"
江阅呵呵一笑:"我这名字,天底下有我一个叫的就不错了,谁敢跟你大哥我重名?"笑完了一看站在一旁的李君逸,问郑青:"你来干嘛了?"
"我?"郑青指了指李君逸,又指了指自己:"我来,找李大人。"
"啊……"江阅点点头,看了坎李君逸有些不自在的脸色,转头对郑青道:"郑青,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这是我师弟。"说完了一拍胸脯:"亲师弟!"
郑青一脸的欢喜登时僵住,看看江阅看看李君逸,怎么也想不通这样大度大方的江阅责骂会有这么个小气刻薄的师弟来。
第七十五章
江阅也不偏心,介绍完了李君逸又一指身后的赵奕:"这个也是我师弟,亲师弟!"
郑青瞅着那个在双桥县自称褚日持的人,皱了眉:"……师弟?"他看看李君逸看看赵奕:"哪个是师弟?"
江阅自豪道:"这俩都是嘛!"
郑青反应慢了半拍一样啊了一声,特意看了李君逸一眼:"原来江大哥还有两个师弟?"
李君逸十分不屑的瞥他一眼,没说话。
江阅呵呵一笑,转开了话题:"郑青,听说你这些年一直跟在行之身边?"
郑青回过头来,点了点头,问:"是不是侯爷让大哥来劝我?"
"呃……?"江阅装傻:"什么?劝你什么?"
郑青也是直爽的人,也不跟他绕圈子,直接就说道:"侯爷待我如兄弟,更救过我的性命,我这条命是他给的,若是让我离开,我不愿意。"
江阅慢腾腾坐下:"他也是为你好才让你走的。"
李君逸在一旁听着,心说这俩人说话我就不在这里杵着了,想了想对江阅说:"你俩聊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江阅翘着腿点了点头,回头赵奕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赵奕想了一下:"没什么关系,我自己去也行。"
李君逸本来要走,听了这话看了看赵奕。赵奕发觉他的视线,对他笑了一下,自己就走了。李君逸磨磨蹭蹭的往后院走,等看着他出了门,回身跑到江阅面前:"他做什么去了?"
江阅正在跟郑青说话,见他转回来,有点奇怪:"他?他去悦华台了。"
"悦华台?"李君逸皱眉:"他去那里做什么?"
"能做什么?"江阅道:"看看四周的情况,万一两边动起手来也省的出错。"
李君逸沉默一会:"你放心让他自己去?"
"为什么不放心?"江阅笑了一下:"你要是不放心你也去看看么,反正我没什么局呀什么布置,真出了什么事,我只盯好了赵玦就好了。"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贺闵郁出来了我就盯贺闵郁。充其就这俩目标,悦华台我去不去都没什么大关系。"
李君逸站在那里蹙眉想了一会:"我去看看去。"说着转身就走。
郑青显然是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看着李君逸沉着脸走了,问江阅:"大哥,你怎么直呼陛下名讳?"
江阅沉吟一下:"我也不是他的子民,叫什么都无所谓!"
郑青满腹疑惑想了一下,小心问:"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啊?"江阅扬眉:"会出什么事儿?没什么事!一场闹剧而已,不要放在心上,你不是刚成亲么?你没想什么时候抱儿子?"
李君逸急匆匆出门,正好碰见林七从外面回来。见李君逸往外走,问:"大人做什么去?"
"啊?"李君逸停下脚步看他:"我,我出去看看。"
林七看了看他,认真道:"外面人很多,大人不要走丢了。"
李君逸脸色一黑,没说话。
林七沉默一下:"万一大人出了什么事……"后面的话他不说李君逸也想得到:"出了事你们也不必管我!按你们原先安排的走就行!"说着扭头怒冲冲的走了。
林七看着他淹没在人群里,无奈叹了口气,又跟了上去。
正月十四是上元灯会第一天,虽然太阳才刚下来一点,大街上已经是人挤人了。
李君逸顺着人群慢慢的往前蹭,走了一会儿才发觉多走了一个路口,想倒回去,一看身后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登时愁的双眉微蹙。
他正愁着,身边忽然觉得有人拽他衣服,他一低头,就看见一个小孩正伸手偷他钱包。李君逸本来没跟上赵奕到悦华楼就有点心急,眼瞅着这小孩跟他眼瞪眼的还伸手拿他钱包,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小孩,你做什么?"
那小孩也不畏缩,一把拽了荷包就跑,跑了没两步还回头来冲李君逸做了个鬼脸,李君逸大怒,眼看着小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他才追了一步就把人给追丢了。李君逸心里窝火,低头一看腰上,顿时大惊。
他腰上除了装钱的荷包,还有个腰牌,是赵玦给的,有什么事儿他拿着腰牌就可以直接进宫去。
李君逸摸在腰上,眼前白茫茫一片,心道原来那小孩是幌子,是有人要偷他的腰牌才对!可是……他转头看着身边如潮水一般人群,定了定心神,那人偷了腰牌是为了进宫的,他现在要做的不是抓偷腰牌的人,而是尽快赶到宫门。
他想归想,可是要逆人流而行比他想象的费劲多了,好容易挤出了一条街去,走了没几步正看见林七在哪里四处张望,李君逸疑惑,他怎么在这里?正想着,林七已经看了过来,一眼看到他,松了口气,手臂左右一挥,没一会儿就到他跟前:"大人还好?"
李君逸喘了口气,看了看四周的人跟隐隐黑下来的天,琢磨着这个时间就是赶去宫门也来不及了:"你去找宋启云,就说我的腰牌被偷了。"
林七扬眉:"什么腰牌?"
"进宫的腰牌。"
林七颔首要走,忽然又停下脚步:"那……?"
"我还不至于把自己丢了!你快去!"
林七点头,也知道事情要紧,一个纵身就上了房顶。惹的几个看灯的姑娘一阵尖叫。
李君逸瞅着渐黑的天色,隐约想起件事情来,若是说梧京只有贺闵郁一个人,那当初胡家镇的那群人去了哪里?
他想来想去,心说站在原地总不是办法,看了看街道两边渐渐亮起来的花灯,还是决定往悦华台走。
他匆匆走着,不知为何心底忐忑不按安的很,街道两边灯火阑珊,人头攒动,前面有舞龙耍狮子的队伍,引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李君逸从人群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出来,他停在灯楼前长出一口气,心说照着情景就算是贺闵郁要行刺,想跑也不大容易……
"不过,这要追似乎也不大好追……"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回头,却正看见周行之,那人明明手里拎着个花灯,脸上带着笑容,可站在人群里却是格格不入。李君逸怔怔看着,看着他身边一个小孩子咋呼着要他手里的灯,看着周行之温暖但落寞的笑,心口空空的仿佛掉了什么。他咬牙转过头,却正撞见一人的视线,赵奕站在不远处,人仍旧是那人,笑也仍旧是那笑,却不知为何多了份他不懂的东西。
李君逸心头一紧,他不是说要去悦华台么?怎么会在这里?想着忽然看见赵奕身影一闪,没入了人群之中,李君逸眼皮直跳,想也没想连忙推开身边的人去追。
第七十六章
上元的月干净的像块洁白美玉,清清冷冷的透着彻骨寒气,李君逸紧跟赵奕身后,赵奕从人群中出来到了一处僻静场所,忽然身子一纵上了屋顶,李君逸跟他到了这里哪能罢手?一提气也跟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远,很快把身后热闹的人群甩在了后面。
李君逸紧跟住赵奕,心头冒出无数疑问,赵奕现在应该在两个地方,一个是悦华台一个是双柳街李家,可是这时候却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不在的这几个时辰出了什么事情?
他想的专心,忽然前面的人一个纵身下了屋顶,李君逸紧跟上去,越过屋脊才看到那边是灯市,街道两边花灯鳞次栉比,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整整一条街都是人。
李君逸在屋顶瞅了半天,也没在人流中找出赵奕的身影,只好找个人少的角落跳了下来。他脚落实地,才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人喊住。李君逸一愣,是赵宣的声音,循着声音一抬头,正看见赵宣瞪着眼在二楼看着他。
李君逸暗道一声糟糕,他刚才从屋顶跳下来赵宣肯定是看见了!
果然,赵宣一指他:"李君逸!上来!!"
李君逸转头瞅了瞅人山人海的灯市,再找赵奕绝对是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是什么意思。他一面想一面上了楼,才刚迈上二楼就没赵宣一把抓住了。
李君逸皱眉:"做什么?"
赵宣上线打量他,如看怪物一般:"你刚才……"
"我刚才什么?"李君逸皱眉甩开他,这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不少人,让他意外的是天天姑娘竟然也在。
"姑娘怎么在这里!?"李君逸大惊。
天天姑娘瞅他一眼,不耐烦道:"你问的正好也是我要问的。"说着转过脸来对赵宣道:"你说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宣不甘心看了眼李君逸,对她说:"我刚才说了,宫里的意思我不能违背。"
天天姑娘挑眉:"可笑!真是可笑!你是说,赵玦不让我保护他?"
李君逸心里糊涂:"什么?为什么?"
"就别问为什么了,我只是在照陛下的吩咐做而已。"说着对李君逸道:"方才我派人去找你,说你不在,正好你在这里了,就留下来吧。"
李君逸大大的疑惑:"为什么?!"
天天姑娘冷笑:"看来,咱们是被人利用了。"
赵宣脸色并不好看:"没有谁利用谁,只不过是有些事临时有所变动而已。"
"我们终究是外人。"天天姑娘转身,淡然笑道:"赵宣,梧京的事我以后再不会插手,你们兄弟真让人心寒!"言罢,自己上了楼去,找了把椅子坐了,不言不语。
李君逸怔怔看着她,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我师兄呢?"
"江阅?"赵宣道:"他在你家里,只不过不能出门而已。"
"……为什么?"李君逸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最后他们却成了别人的弃子。
"君逸,"赵宣为难道:"他要争的是天下,考虑的事情跟你们不一样。"
李君逸拧眉:"贺闵郁没想过要杀他,他却想吞了贺闵郁?"
贺闵郁的人不在梧京,必然是在去云州找宋启岚。贺闵郁深知自己势单力薄,赵玦赵奕都是他的敌人,如今可以与他联手的只有云州宋启岚。宋启岚是赵玦的心头大患,贺闵郁是赵奕的眼中之沙,这两人自然是不会让宋贺二人联手。赵玦有心想除去宋启岚,但是在东齐平定之前却没精力能力去管,赵奕欲粉碎贺闵郁,在彻底夺得东齐之前也没有精力能力去做,于是这两人便连了手,以赵玦为饵,引贺闵郁上钩。
一旦贺闵郁死了,他的那群正在往云州走的败兵残将便是群龙无首,宋启岚自然乐得收编,但是没了领头之人的贺军,以宋启岚的能力又能留住多少?
李君逸咬牙,这两人想的倒是简单!可是贺闵郁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要对赵玦下杀手,就算是去了人行刺,也不一定就是贺闵郁自己!
"贺闵郁不会上当的!万一去的不是他,怎么办?"
赵宣道:"他布局已久,怎么会肯功亏一篑?"
"你们——!!"李君逸气的眼前发黑:"你们以为贺闵郁是傻子么!?"
"小遥,你不必跟他多费口舌,"楼上天天姑娘淡然道:"他们这些皇家的人,总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很多,只要是他们布好的陷阱,便会有猎物迫不及待的往里跳。"
李君逸气急:"姑娘这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
"没什么关系。"天天姑娘倚在栏杆上笑:"赵玦若是命好,自然还是他的赵国君主。"
"可是……"
天天姑娘打断他:"小遥,你上来。"
李君逸愤愤瞥了赵宣一眼,一侧身迈上二楼。天天姑娘对他招招手:"你附耳过来。"李君逸依言俯下身:"什么事?"
天天姑娘轻轻笑着:"我想,你可能已经想到了。"
"……"
"这天下归谁我不管,他赵家人死活我也不管,只要我天一小楼的人平平安安,赵奕赵玦都会是个好国君。"
李君逸闭眼,一股苦涩从嘴里一直到心里:"姑娘……"
"这个局是贺闵郁布置的,他赵家人都在局里,竟还都不自知,以为自己是占了便宜的那个。真是可笑……"天天姑娘说着看了看自己纤长的手指,轻轻笑了起来:"赵玦想杀贺闵郁,赵奕也想杀贺闵郁,但是当他们发现贺闵郁没有现身却给他们留了一个现成的机会时,必然会互相残杀。"
"赵玦已经发觉贺闵郁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赵奕对他而言也无所谓死活;而赵奕,贺闵郁带着残部离开了东齐,他更是巴不得赵玦快点死掉,这样赵国一乱,无论对他登基还是吞并赵国都是个绝好的时机。"
李君逸怔怔看着她的笑,他知道天天姑娘说的一丝没错,当赵玦赵奕发现贺闵郁没去刺杀,不然会对彼此起杀心,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李君逸心里一急起身就走,天天姑娘微一伸手:"你去哪里?"
"悦华台。"
"悦华台?"天天姑娘笑:"真是个好名字……"
李君逸看不到她的笑,只觉得背后一麻,一股困意漫上来,他皱了皱眉,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迷蒙中,李君逸忽然想明白为何赵奕把他引到了这里,他是知道了他出了门,怕他会去悦华台,所以把他引到赵宣这里,好让赵宣看住了他。
而那个小孩之所以偷了他进宫的腰牌,却是赵玦的意思了。
赵玦……李君逸心想,杀赵奕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是,你若是这么做了,天下必定大乱。
第七十七章
李君逸清醒时正值月上树头,他从床上跳起来几步迈到窗边,细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才推开窗子,外面并没有人,青石石板上淡淡罩了一片月白色。他微微犹豫一下,翻身跳了出去,赵宣或许并没想到他醒的这样快,院子里也没有人看守。倒是对面屋里天天姑娘的身影在烛光下晃动,留在窗纸上的影子轻轻举了举手中的酒盏。
李君逸轻叹:"姑娘,君逸与你不同,天下大乱之势君逸不想见……"他顿了一下,言语中多了几分苦涩:"师傅也不想见。"
屋里的人影定定的不动,半晌,才慢慢的伏了下去。
"你去吧……切记,不可勉强。"
李君逸点头:"谢姑娘关心。"言罢转身就走。
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风势凛冽,寒气入骨,吹得檐角上的灯笼摇摇晃晃,大街上人群熙攘,灯火阑珊,似乎这寒冷对上元赏灯并没什么威胁,李君逸捡了几条僻静的街道,一路狂奔。
赵玦是定在正月十五亲临悦华台,但是看今晚这阵势,却不像是十五的样子。
他想去找宋启云,但是转念一想宋启云不一定没有参与这其中,眼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悦华台。不管是什么阴谋什么算计,赵玦既然选在了悦华台,那么必然就是在悦华台设下机关。
天天姑娘江阅都是对敌的第一颗棋子,但是今天却被晾在一边,就算是天天姑娘心灰意冷,但江阅却不一定会就此罢休,这两人不是谁都可以束缚住的,赵玦若是有什么计划,那一定就在今晚。
月色清白,远远的可以看到悦华台上挂起了高高的琉璃灯盏,被风吹的不住的晃荡,当啷当啷的响,李君逸纵身上了最近处的一座楼顶,举目望去,只看见台顶上冷冷清清站了两个人。李君逸皱眉,他看的清楚,站在那里的不是他以为的赵奕赵玦,而是赵玦贺闵郁。
为什么这两人会在一块?李君逸心头一紧,难道赵玦要帮着贺闵郁?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若是说赵玦是帮着贺闵郁的那么他们从一开始的猜测就是错误的!他正想着,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楼顶另一边也有个人影,那人可能比他晚到一会儿,并没发现他,只是看着悦华台上的两人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声音逆风,李君逸也没听清。他瞅着那黑影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想了好一会儿轻轻从屋顶上揭了一片瓦,手上用力,狠狠的丢了出去。
"砰——啪!"
瓦片砸在黑影附近的地面上,黑影伏着没动,静静的待了一会儿,忽然转头朝李君逸看了过来。李君逸大吃一惊,本来想引开这人注意,想不到适得其反!黑影看了看他,忽然抬手冲他挥了一下,李君逸皱眉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黑影的眼熟,他慢慢靠过去,近了才借着月光看清那个黑影竟然是赵宣。
李君逸指着他大惊:"你怎——"
"嘘——!"赵宣一把把他捂住了:"你叫什么!小声点!"
李君逸瞅他一眼,在他身边趴下了,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都在这里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赵宣轻哼:"就算是皇兄的话我不能不听,好歹我也有知道为什么的权利不是?"
李君逸想了想:"我师兄呢?"
"江阅?"赵宣的声音满是不忿:"谁能管住他?早跑出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楼顶趴着呢!"
李君逸听他一说,立刻抬头四处张望,找了一会儿,道:"咱们再往前靠靠,这里什么也听不见……"
赵宣一把按住他:"你找死!这附近都安排了着守卫,这么近已经够危险的了!"
李君逸看着他,顿了一下问:"贺闵郁今天本来不会来,陛下想借这个机会杀赵奕,对么?"
赵宣转过脸来看他:"可是贺闵郁今晚上来了。"
"……"
"所以,就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停了一下,又说:"或者本来是你想的那样,但是他们临时又变卦了。"
李君逸听的一怔:"你是说……他们三人,联手了?!"
赵宣懒懒瞟他一眼:"我只是猜测。"
李君逸不语,两人一动不动继续趴在屋顶上看着悦华台上两人,因为距离较远,又是夜晚,李君逸使劲看去,也只看到两人站在那里时不时动一动,走两步。他看的心急,起身道:"我往前看看,你去不去?"
赵宣愣住:"你当真找死!"话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把揪住他,低声怒道:"你都没告诉我,你会武功的!"
李君逸眉头一蹙,手一翻把赵宣的手拂到一边:"你又没问!"说着起身一纵,无声无息便
飞了下去,他脚尖点地落在青石巷中,赵宣伸着头,手比划了一下:"你小心!"李君逸点头对他轻声道:"你也小心!"赵宣趴在房顶上怔怔瞅着李君逸,见他转身消失巷尾的黑暗中,不由想起以前自己嘲笑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他咧嘴无声笑了一下:"真是……这是不是,算是被人背叛了?"
抬头是十四的月亮,不比十五的圆,却一样的清亮,远处隐隐传来灯会的喧闹声,他瞅了瞅左右,又看了看前后,这样冷的夜,吸一口气仿佛把心口都能冻住……
江汀,此时,你是不是也是一个人?
李君逸躲过几处暗哨,悄悄上了悦华台,他隐身在屋檐之下,贺闵郁与赵玦的话他虽听不真切但也能听到大概。没什么内容,就是互相的寒暄,夹着几句隐晦的嘲讽。李君逸心说看来这两人是面和心不合,只是这俩人能凑到一起,不知是不是赵奕做的功夫。
他正想着,前方入口,慢慢上来个人。
那人走的不快,手里还拎着盏灯,李君逸看着那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他皱眉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忽然大惊,那灯,不是周行之手里拎的吗?
难道来的人是周行之?!
周行之拎着灯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不远处赵玦看着他不动神色,贺闵郁也是不动,这两人静静望着前方一步一步迈过来男人,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上来这里的。
周行之待走到他二人五步之遥时,停下脚步来。
这个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声音刚刚好可以被李君逸听的清楚。
周行之拎着灯笼缓声道:"陛下。"
赵玦淡淡道:"周行之。"
"臣在。"
贺闵郁后退一步,看着这君臣二人。
"什么人准你上来的?"
"回陛下,是臣自己上来的。"
赵玦看着他,微微扬了扬眉:"……有事?"
"有。"
"说。"
周行之抬头,却没说话,只是举了举手中的灯,忽然松手。那灯掉在地上,火苗舔上纸做的灯罩,被风一吹很快就烧的只剩几条架子。
赵玦看着他,连手指也没动。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赵玦慢慢盯着他,忽然闭眼,长出了一口气。贺闵郁看着他二人,眉头一拧,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冷冷道:"赵奕到这时候还不来,他究竟想做什么?"
周行之淡然垂首,似有些催促之意:"陛下。"
赵玦暗暗咬牙,为侧头对贺闵郁道:"今日之约,算我赵国失信,他日若是东齐以此为由挑衅,我赵国绝无辩言,但若是以此为借口侵我边关,赵必以死明誓捍卫边疆。"
贺闵郁面沉似水,看着赵玦:"此事是赵奕设下圈套,失不失约与你赵国无关。"
周行之看他二人,紧走一步上前:"陛下,此地不宜久留。"
天空亮起烟火,璀璨夺目,绚烂多彩。
赵玦望天,深吸一口气:"走吧……"
第七十八章
李君逸把这对话听的真切明白,他愣愣看着周行之跟在赵玦身后,眼看两人就要到台阶,忽听楼下有人喧哗。
"失火了!失火了!!"
李君逸心里一惊,接着恍然大悟。
悦华台是木制结构,最近的水源也要隔着五条街,一旦起火,借上今晚的风势,必将烧的一干二净。李君逸心里发凉,赵奕,好毒的计策。
想必地点选在悦华楼是赵奕的主意,而邀贺闵郁共商大事也是他的主张,引着两人到了这里自己却不现身,只等借着上元灯会的一把火,便可以把自己的两个敌手消灭的干干净净,更漂亮的是连自己也撇的干干净净。
风卷着火焰,越烧越大,转瞬之间便阻住了来时的路。周行之上前一步挡在赵玦面前一直往后退,贺闵郁疾步到墙口:"不行,四周都起了火。"他扭头,夹着一丝怒气:"他是怎么办到的?!"
周行之道:"悦华台下面有用来长期照明用的几个油坑,只要挖通了稍加改造,要想一把火烧起来并不费劲。"
贺闵郁扬眉:"看来赵奕这次是做足了功夫了。"
三人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
悦华台是木制楼台,一旦四周着火,很快就会蔓延到中间,到时候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李君逸藏在屋檐下,看着四周被火烧的通红的天,心里却透凉透凉的,眼看着那三人束手无策,想了想自己藏在这里也没什么办法便纵身跳了出来。
赵玦等三人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一看从身后出来个人,都吃了一惊。
贺闵郁皱眉:"君逸?"
李君逸看了看他三人,对赵玦一跪:"臣斗胆窃听,望陛下恕罪。"
赵玦忍无可忍咬牙:"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
"别告诉我你是自己飞上来的!"
贺闵郁朝他走近一步:"我不是说让你别插手的?"
李君逸苦笑:"我都知道了,你让我怎么袖手旁观?"他说着去看周行之:"侯爷不是也自己把自己搅进来了么?"
赵玦沉着脸看了看他三人,转头又看四周蔓延的火势:"有什么话出去以后再说,眼下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要想出去并不简单,李君逸看了看脚底:"看这四周的火势,下面必定也烧起来了,若是不尽快离开一旦崩塌……"周行之默默看着他没说话,李君逸抬眼看过去:"不能让赵奕得逞。"
贺闵郁背着手看着东墙口外一窜一窜的火焰出神,赵玦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李君逸皱眉思索,长出了一口气:"咱们从东边试试。"
"东边?"
"东边出去五条街漱碧井,是离这里最近的水源,若是救火,必然也是先救东边。"
贺闵郁闻言冷笑:"赵奕也不是傻子,他既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必然也有万全之策。"他一指前方:"就算是出去了,这边也必有刺客待命。"
"那也不能烧死在这里。"李君逸一推周行之:"你护着陛下。"
周行之看他一眼,默默无语。
赵玦走过去:"也只有试一试了。"
四人商议妥当往东面走,贺闵郁问李君逸:"我们出去了,你怎么办?褚门的高手围攻之下我没有余闲照看你。"
赵玦看过来,扫了贺闵郁李君逸一眼,没说话。周行之轻声问他:"你可以照顾自己么?"
李君逸笑起来,橙色火光下对贺闵郁道:"你不要小瞧我,救人的本事我没有,逃命的本事师傅倒是给我留下了。"
贺闵郁不置可否:"你若是死了,我会记得在赵奕的帐上加一笔的。"
李君逸含笑:"多谢。"他说着去看周行之,慢下一步与他并肩:"江阅是我师兄,你若是信他就要信我。"
周行之点头,淡淡的一笑:"我什么时候不曾信过你?"
四人到了东墙,果然那边火势小一些。
贺闵郁道:"下面有人救火,但是赵奕的人说不定就在之中,冲出火场并不意味脱险。"
赵玦闻言,望着他道:"你若是不幸被褚门的人得手,对我而言是幸。"
贺闵郁笑:"陛下若是遇难,对闵郁也是幸事一件。"
"若是你我都死了呢?"
"不会!"贺闵郁扬眉,肆意道:"那人不会如此好狗命!"
赵玦哈哈一笑,继而又言:"那若是你我都活着呢?"
"这个简单,"贺闵郁也笑:"仍旧是对头而已。"
"今日上元灯会之约,只有屈指七人知晓,"赵玦静静望着眼前火焰:"之后谁若是以此为借口,我必矢口否认!"
贺闵郁轻笑:"赵奕失约在前,日后若是有人提起,贺闵郁也不会承认。告辞!"他言毕一拱手,飞身纵入火焰之后。
赵玦看着那火舌一窜,回头问:"走是不走?"
"周行之誓死追随。"
"臣也愿追随。"
火势比李君逸想象中蔓延的更大,悦华台下半条街的地方都烧了起来,他跟在周行之身后堪堪落在一处平坦院落,院中的槐树被烧的噼里啪啦直响,黑色的烟直冲天际,周行之一拽他:"发什么呆!"回身护着赵玦往外冲,三人走了没几步,身后只听砰一声巨响,李君逸被身后热浪冲的差点趴下,回头只见身后那处屋子已然倒塌。
三人愣了一愣,紧几步往前跑,跑了没几步,就见眼前的是一处大屋,门框还固执的撑在那里,从后门可以看到屋里烧塌的屏风,跟敞开着的前门。李君逸抬头看,屋顶上冒着火,想从顶上过是不可能了,可是从这屋里过似乎也太危险了些,万一像刚才的房子一样猛然倒塌……
"快走。"赵玦回头说了一声,率先冲入门里。
周行之一看,一拉李君逸就要去追赵玦,两人紧跟赵玦到了门口,一阵热浪逼人,直烫的头发兹兹作响,赵玦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几步。
这样子这屋是过不去的。
李君逸正着急,周行之忽然一指檐柱底下的鱼缸,缸里原先是没水的,前几天下雪积了些雪,火一烤全化了。三人把棉衣脱了浸了水,披在身上。
这次是周行之在前,赵玦在中间,李君逸殿后。
周行之冲了进去,赵玦紧跟其后,李君逸回头看了看也没看见贺闵郁的影子,心说这场火应该不会烧死他,他转身抬脚才踏进门框半步,忽听身后金声一响。李君逸一惊,人还没回神,先回了头,身后一尺远是一柄剑,剑尖指的不是他,是走到一半的赵玦。
李君逸身子一偏,待那剑过了自己眼前,猛然出手一掌击在那刺客手臂之上,只听一声咔嚓,那刺客手臂异样弯折,剑也脱了手。
前面的两人听见异响都回头来看,李君逸一摆手,吼道:"护着陛下先走!"
周行之已经过了屋子,眼睁睁看着他掉头就想冲回来,赵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回头一看李君逸,高声叫道:"小心——!"
李君逸头未回,一弯身躲过一剑,抓着头一个刺客的手一剑挥了过去,他这一剑极是准狠,正刺中后一个刺客的咽喉。
"李君逸!快点过来!!"
李君逸推开刺客,刚要抬脚,忽然房顶砸下一根横梁,李君逸被逼的一连后退几步,待尘烟稍落,他才发觉那根横梁把路堵的死死的,只能从缝隙里看到那边的两人脸色并不好看,周行之喊了些什么他也听不见,李君逸无奈苦笑,摆了摆手:"你走吧。"
他转身,背对彼此。
就算今日他葬身火海,也无所谓。至少最后的最后他还知道他是完好的。
第七十九章
李君逸把棉衣浸在雪水里浸透了披在身上,他举目四望,整个四周都被火包围,已经是没了出路。李君逸忽然觉得一阵恐惧,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正呆怔间,忽然看见从屋顶上跳进来一个人,身上裹了条棉被,还烧着几处火。
那人脚一落地就地一个翻滚,把身上的火焰扑灭,抬眼一看正看见李君逸:"小遥师弟?"
李君逸瞪大了眼,只觉得心底冲出一股怒火:"江阅!!"
江阅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他:"快跟我走!"江阅说着把棉被往两人身上一罩,提气就朝他来的方向而去,李君逸急忙调息以减轻他的负担。江阅轻功好,速度也是极快,一个呼吸间就已经带着李君逸越过了屋脊,过了屋脊前面的火就小了一些,江阅与他又过了一户人家,到了一处院落这才停了下来。李君逸借着火光观看,只见院落内有处荷花池,池边上有一座假山,假山底下有个洞。
江阅一把把李君逸拽到眼前:"你从这个洞出去!"说着就把他往洞里塞。李君逸一手撑住了,急切问他:"你呢?"
"我去追贺闵郁!"
李君逸大怒:"你疯了!!为了追他连命也不要了!!"
"这次若是追不上他,以后都不用追了!"
"他不知道江汀在哪里!!"
江阅拧眉,认真道:"他知道。"
李君逸气的跺脚:"他不知道!!"
"我二弟是他放走的,他不知道没人知道。" 江阅说着推他一把:"这是当初我来梧京时候躲官兵追查时发现的,从这里出去就到了街对面的一户人家,你快走!!"
李君逸手撑着墙壁看着他:"你……!"
江阅不耐烦:"我死不了!!"
李君逸看了看他身后的火:"你就算留下也找不到他!"
江阅咬牙:"那我不是找他!我是救他你总可以让我去了吧!"
"你!"李君逸一把揪住他衣袖:"你救他做什么!!你这骗人骗的也太敷衍了吧!!这里你也不熟悉你凭什么管他?!"
江阅无奈:"他若是死了,长钰知道我没救他,会恨我一辈子!"
李君逸忽然很想哭,江阅看似活的自在,可是却一直是在为别人而活,他承认,他是侠,有情有义。
在江阅再三保证会活着回去之后,李君逸只好放开手,江阅有自己追求的东西,他无权阻拦。他把湿漉漉的棉衣给了江阅,看着他消失在火场中,扭头在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
地道是一路通到底的,并没有什么分岔,他踉踉跄跄走了大约半刻钟,终于走到了出口,他长出一口气,弯腰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户普通人家,出口在厨房,外面简单当了一个箩筐。
李君逸灰头土脸的站出来,这家没什么人,估计是都出去看灯或者救火去了,李君逸也顾不上许多,推门离开。门外有人正急火火的推着小车运水,李君逸也不管身上跟个黑人一样,一路就往悦华台东面赶。
悦华台东是桥洞街,李君逸远远的就看见宋启云的影子,急忙一闪身躲了起来。他躲完了,心里暗自讥笑,躲什么呢?启云绝对不会害他的。但是赵玦说知道的人是七个,绝对是算宋启云一个的。事情转变的太快,快到他都来不及想清来龙去脉。他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
"君逸?"
一个声音吓了他一跳,李君逸一个激灵睁开眼,赵宣不知何时来的,正好看见他。
李君逸忙上前一把抓住他,说了个周字却忽然又咽了回去:"——陛下出来了么?"
赵宣沉着脸摇了摇头:"还没有。"
李君逸一时呆住,转头望着那熊熊大火无言以对。
赵宣声音压的很低,但仍听得出他心里很焦躁:"我在那边楼上看见有人拿了焰火在晃,正奇怪,忽然那人停了下来,往什么地方把手上的烟花扔了出去,接着火就一下子烧了起来。"
李君逸呆呆看着张牙舞爪的嚣张火焰,无声无息。
赵宣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了李君逸的肩膀:"君逸,若是皇兄不幸遇难……你见了江汀,就说赵宣放手了。"
李君逸一惊:"你……"
赵宣苦笑:"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
李君逸只觉得眼眶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火熏的,如果连赵宣都可以忍痛放开江汀的话,那他呢?他可以与周行之就此别过么?他定定的看着赵宣,半晌:"那启云呢?"
两人一起朝远处的宋启云看去,那人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火光闪动下看不清面目。
赵宣默默的待了一会儿,便由一群侍卫簇拥着离开了,李君逸稍微走近了一些,宋启云站在那里已经有半个时辰,始终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李君逸长出一口气,忽然担心会不会他就这么冲进去。他这样想着,更觉得宋启云随时会冲进去,心里一阵慌乱连忙走过去想安抚他几句。
他走了没两步,忽然看见旁边人群一闪,露出个人影来。李君逸眼皮一跳,赵奕,他怎么在这里?
李君逸看了宋启云一眼,调转方向无声靠近赵奕。
赵奕负手站在角落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双眉紧蹙看着那火光冲天,嘴角抿的紧紧的。李君逸调息运气慢慢靠近。他走的极为轻浅,却不知为何还是惊动了赵奕。
赵奕回头,看见他,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无语。
李君逸停下脚步,看着他不动:"你放的火。"
赵奕并不反驳:"你没死。"
"我死与不死,与你并无太多关系。"
赵奕轻出一口气:"我知道,周行之在里面。"
李君逸冷笑:"江阅赵玦贺闵郁也都在!"话未落音,出手如闪电,一掌拍了出去。赵奕似乎早有预料,身形一闪躲避开来,借力一连退开好几步,李君逸化掌为拳再次攻上去,赵奕皱眉:"你要杀我?"
李君逸抿嘴不语,转瞬间三招出手,招招都是要害。
他两人一追一躲,很快就引起周围人注意,七招过后赵奕后退几步借空隙纵身而起跃上旁边屋顶,也不管身后提步就跑,李君逸哪能就此罢休?抬手将正靠过来的一个侍卫打翻,夺过那人手里的刀,跃身跟上,穷追不舍。
不远处宋启云被这里动静吸引,才一抬头,就看见两个人接连上了屋顶,前一个他没认出,可后一个却让他吓了一跳。他紧赶几步跑了过去,却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君逸,那道身影便已消失在夜色中。
宋启云先是震惊,愣了一下后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们是知己是好友,甚至是生死之交,可是他竟然被瞒的如此严密。他不是没怀疑忽然出现在李君逸家中的几个人,也不是没质疑过李君逸与越州江家的关系,他一直默默的选择相信,可是事到如今,李君逸既然在他眼前露出破绽,他就不能再装聋作哑。
岳小疆,反过来就是江阅,是张伯嘴里的江家大少爷江阅,是西州王府中卫鹤起的徒弟,是赵奕的同门。
李君逸是江阅的师弟,是卫鹤起的徒弟,是赵奕的同门。
宋启云回头望着那片火海,喃喃道:"你若是死了,我会助赵宣平定四海。"
刀山火海,以命相抵,就算是骂名千载,也在所不惜,就算是亲人是友人,也不能阻挡,这是约定,亦是契约。
第八十章
李君逸追着赵奕,脚下的路他并不在意,就算追这人到了龙潭虎穴他也不会停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固执,非要追上不可,也不知道追上之后还要怎样,打么?打不过,杀?更杀不了。那么他能干什么?追着不放做什么?
他心里透彻的明白,可是脚下却一刻不能停。
两人一口气也不知出去了多远,前头的赵奕突然停了下来,李君逸跟着刹住脚步,紧紧盯住他。
赵奕深吸了一口气,月光下回过头来:"你还要追?"
李君逸不语,忽然发力几步上前去举刀便砍。赵奕飞身避开,李君逸步步紧迫,一刀更快一刀,刀刀都逼在要害。
赵奕忽然想到林七当初的话:"快,狠,毒,只攻不守,以攻为守。"这是拿命在博,他就这么想质自己于死地么?
赵奕手中没有兵刃,李君逸的刀却毫不留情,两人一来一去过了二十多招,赵奕被他刀风逼得不得已后退出了十几步,心中苦笑,看来他师兄弟三人中数他这套洗月刀学的最差。
"君逸,你要杀我,先给我个理由!"
李君逸眼神一凛:"杀了你,天下太平!"
"杀了我,不会天下太平!"
"废话少说!"
李君逸不待他再开口,手中握刀,快如闪电。赵奕此时已退到屋檐边缘,再无可退之处,只好身形一晃跳下屋来。李君逸脚下不停紧跟着也跳了下去。脚踏实地不等站立就地一个翻滚刀锋直攻赵奕双腿,赵奕脚尖点地向后退开一步,堪堪避过刀刃,李君逸收不住力,一刀劈在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哗啦一声把那颗小树拦腰砍断。李君逸眼角一斜,瞥了一眼稀稀拉拉的树枝,起身想站起来,忽然觉得心口一麻,手上也失了力气。
赵奕看出他动作滞缓,眉头一拧:"君逸,停手!"
他的话根本是适得其反,只见李君逸咬了咬牙,一个挺身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晃,持刀还要上前。赵奕忙后退:"你中了九死一生,就算有盈月心法相助,也不可能撑住太久!"
李君逸冷笑:"杀你却绰绰有余!"
赵奕静静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身手,但是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没有还手,你可知为何?"
"你在等我身上毒发作。"
"我说过不想你受伤,但你若是再纠缠,不用我出手,你也会自己先要了自己的命。"
李君逸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咬紧牙关,站稳了:"所以,在毒发之前,我要先拿了你的狗命!"
赵奕皱眉,也不再与他废话,迎身而上,抢了先机。
李君逸下手狠且快,原因之一是盈月心法支撑不了多久,他必须以快制胜,以保证自己战完之后还有气力以保性命。赵奕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只是躲闪并没还手,他心里两个打算,一个是希望李君逸明白过来主动收手,另一个便是就算李君逸拼死纠葛,只要他撑到毒发时候,他一样可以平安脱身。眼下眼看盈月心法再也无法支撑,李君逸还纠缠不放,赵奕心底便有些着急,再这样下去,九死一生发作,谁也保证不了李君逸还能活下去。
他虽然师承卫鹤起,但是也并非只学得一家之长,在卫鹤起不在的时间里他一直尽他所能的学习一切可以学的东西。毕竟他要的是天下,而并非武学巅峰。洗月刀法固然招式凌厉,但是有攻有守,像李君逸这样只攻不守,动作干净利索倒也没什么问题,眼下九死一生之毒已经开始发作,李君逸身手便不可能如一开始般迅捷,手上一慢,空隙便自然漏了出来。
赵奕贴着他刀身而过,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你如今已经没了胜算,还要再打下去?"
李君逸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眼前不时黑上片刻,他心里清楚,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你放手……"
赵奕攥着他的手腕,谨慎看他一眼,缓缓放开手。他一退开,李君逸眼前懵然一片黑,双腿再也无法支撑,嗵一声跪倒在地,他觉得喉头一甜,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赵奕吓了一跳,想上前扶他,却被李君逸刀刃拦住:"站在那里……别动!"
他耳朵嗡嗡直响,虽然吐了口血,但是眼前却可以勉强视物。
赵奕无奈:"你明知我对你并无恶意!"
"可你我却是敌人。"
赵奕皱眉盯着他,良久忽然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对我有心结,我是你灭门的仇人,还曾欺瞒过你,但是撇去你我恩怨不谈,毕竟还是同一师门,我不能不救你!"他说着苦笑一声:"不然别说江阅不会放过我,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没脸去见师傅。"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支烟火,点燃之后,一道红色火焰直冲云霄。
"我现在去找人,大概一刻钟之后就会有人来救你。"他说着上前去俯身面对李君逸,李君逸脸上被火熏得一道一道的黑,嘴唇上起了皮,两眼无神,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
"君逸……"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还是那个顽劣不羁的风流公子,他还是那个清澈如水的青涩少年.
犹记得初见时少年脸上的慌张,一颗果子从他脚边滚过,上面被谁咬了一口,露出被虫咬过的痕迹。他皱眉一指:"是你要砸本公子?"
少年傻乎乎咧嘴,歉然一笑:"被虫咬了,我一生气,就扔了……"
那时候天蓝云白,河边青草芳菲,楼上笑颜清澈,无半点心机。那一刻,他把他的笑容藏在心底,当做是最珍视的记忆。
十年前的不辞而别,他心里便有不祥预感,暗暗的派人去寻,竟然一丝消息也无。几年后他听说了李念之子祭扫李家冢的消息,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闲暇时候悄悄的回味年少时仅有的快乐。那以后,不断有李君逸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跟宋家三公子怎样结识,科举中了二甲第几名,金銮殿上被赵玦封了个几品的官,这个官做得怎样不上心,他知道李君逸是李念之子,但是却不知道,那个李君逸就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后来,他去了双桥县,惊见他亲手所赠的玉佩,然后他忽然明白,那几年里他耳朵里不断听到的那个名字就是他的名字。
他是李君逸,是李念之子,自己是他灭门的仇人。他怀着几分庆幸,派人去查了李君逸的底细,他觉得其实也有可能李君逸也不是李家之子,可那可能有多少其实他早已心中有数。
那些日子他对着他面不改色侃侃而谈,丝毫也没泄露心底那一丝颤栗,他看着李君逸莫名的就心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与他相认,就算相认也不该隐瞒,但是面上却一丝不苟的开着玩笑,占着便宜,看着他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喜怒变化简单透彻的一如从前,心里狂喜。
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陷进去了,但这个泥潭却不是他该进的。
"君逸,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天下太平,四海无战。
"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要做东齐之主,要让东齐富足百姓安康。
"你从来都不放弃你想要的,我也是。"
"但你要杀我,我却不会杀你。"他起身面朝东方:"……我等你。"
第八十一章
天色微亮,悦华台的火却未半点熄灭的意思。宋启云定定站在哪里,他在等,等着火熄灭。周围可以扑灭的火都已经被扑灭,救不了的,只能任它去烧。
有官员劝他:"宋大人,回吧。"
宋启云淡淡瞥过去,眼中寒意直逼的那人后退一步。四周的人顿时都默默无语,这时不知是谁,忽然大声道:"看!那边有人!!"
众人闻声纷纷四处张望,有人眼尖一眼看到火影中跌跌撞撞的影子。宋启云只觉得眼前一阵刺眼的白,拨开众人疾步向前,他跑的太急,一个不留神差点摔倒,身边跟着的随从伸手去搀他,被他一手打开。
救火的众人这时仿佛来回过神来,一个个冲上前去。待那影子近了,有人才认出来:"是陛下是陛下!!"
"还有平靖侯!"
人群里一阵欢呼,随从小心对宋启云道:"公子,没事儿了。"
宋启云恍若未闻,直勾勾看着被人救出来的赵玦。赵玦身上披了件湿棉衣,还呼呼的着着火,脸上被烟熏的黑了一层,两只眼睛却清亮的很。
宋启云慢慢走过去,脚下一软,跪倒在他面前,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垂着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下。赵玦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缓声道:"没事了。"他话音刚落,宋启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周行之手快,一把把他扶住了,他抬头去看赵玦,正捕捉到赵玦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慌乱过后依旧是镇定如山的那个君主。周行之看了看他怀里面色惨白的宋启云,一抹苦笑展在眼角。原来,无奈的不止他一个人。
宋府的随从手忙脚乱的把宋启云带走了,有机灵的赶紧往宫里报信,赵玦上马之前深深望了望宋启云的马车,头一回,走的毫不拖泥带水。
周行之在人群中望眼欲穿,却怎么也找不到李君逸的身影,他伸手拦住一人:"见到李君逸李大人没有?"
那人摇头:"没有,没见到!"
周行之心里急切,撒手拽住另一人:"见到李君逸没有?"
那人愣了一愣:"好像……没见到!"
周行之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一时仿佛失了魂一样站在了哪里不知身在何处。他茫然间就听见有人在大声说什么,他只听见李君逸的名字,却听不懂那话的意思。
周行之愣愣的回过头来,不远处有官兵跟什么人大声汇报,他看到那官兵嘴里清清楚楚念着李君逸三个字。周行之只觉的眼前发晕,手脚发麻,急不可待的几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那官兵的衣裳:"李君逸哪?李君逸在哪里?!"
那小兵被他吓的脸色发青,哆哆嗦嗦道:"李李大人受了伤,被,被昭亲王府的人发现了,现在在昭亲王府!"
昭亲王府里天天姑娘脸色凝重,拿了帕子擦了手:"我说让他不要勉强不要勉强!想不到到头来他还是这样!我的话算是白说了!"
床上李君逸面色惨白,昏昏沉睡不知所以。
江阅拉着天天姑娘:"那他究竟是死是活?"
天天姑娘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没说话。江阅急得脸上直冒汗,围着天天姑娘直转圈,旁边的长钰总算是看不下去,拿湿帕子轻擦李君逸脸上的灰:"姑娘,他可还好?"
天天姑娘这才冷笑道:"你们以为卫鹤起是虚有其名么?有他的盈月心法护体,九死一生又能奈何什么?"
江阅长钰闻言长出一口气。
天天姑娘又道:"不过他强行运功,导致气血逆流,一定是要有什么遗症的。"说着顿了一顿:"说不定醒过来就变成傻子了。"自己说完了竟还呵呵一笑:"也正好,直接把他送到平靖侯府就行了。"
江阅本来被她的话吓一跳,听她后面又提周行之,道:"也不必送什么平靖侯府,想来君逸也不想去!他要是傻了干脆我带着他离开梧京寻访名医去。"
天天姑娘一笑,扬眉:"你怎么能跟周行之比?"说罢长叹一声:"话说回来,他也不一定就会傻了。"
三个人正说着话,外面王府的吴管事道:"平靖侯求见。"
长钰一愣,看了眼事不关己的天天姑娘,扬声道:"请他进来。"
时候不大,周行之进来,身上也没换衣服,被火烧的破破烂烂的。进了门仿佛眼前的三个人都不存在一眼直奔李君逸就去了。
周行之一把李君逸的脉,又看了看他没受什么皮外伤,这才回头来问:"他怎么样?"
江阅皱眉:"你不是刚才看过了?"
天天姑娘笑了一笑:"没大碍,就是恐怕醒来会变傻子。"
周行之一呆,回头看了看李君逸的脸:"我养他。"
江阅瞪着眼看他:"周行之……"
"他若是真傻了,我就带他回越州。"天天姑娘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长钰又看了看江阅:"你们谁也不用养他,他是卫鹤起的弟子,就是我的弟子。"
江阅一时没了话,周行之也是无语。天天姑娘看了看他两人,问江阅:"你去追贺闵郁,追上了么?"
江阅啊了一声,偷眼去看长钰,道:"贺闵郁身手也不错了,那一块他也算摸得挺清楚的,我看见他朝西边去了,可是后来追到半道看见小遥师弟,就只顾着救人了,"他说着懊恼一抓脑袋:"等我把小遥师弟送走,回头再找,就找不到了,想来是烧不死他的。"
长钰低着眉眼,轻轻出了一口气。江阅看了看她,也没敢再说别的,回头对周行之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赵玦救出了?你不赶紧进宫去?"说完了又问:"宋家那个宋启云呢?"
周行之怔怔看着李君逸:"宋启云,昏倒了,被送回去了。"
"哦。"江阅点头:"贺闵郁跑了,赵奕跑了,赵玦没死……"他瞅了瞅面带不屑的天天姑娘:"这么看来,这局面没什么变化啊?"
天天姑娘一扬眉:"三分天下?这世道看来是要稳定几年了。"
江阅哈哈一笑:"姑娘猜,赵玦眼下在想什么?"
"想什么?"天天姑娘笑:"他想什么我可不知道。"
李君逸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围了一圈人,赵宣江阅长钰天天姑娘都在。他勉强皱了下眉毛,开口声音嘶哑的很:"怎么了?"
江阅一看他睁开眼会说话了,扑上去一指自己:"我是谁?"
李君逸闭上眼:"不知道。"
江阅大惊,扭头去看天天姑娘:"果然傻了?!"
天天姑娘秀眉微蹙,从人缝中看了看李君逸,没说话。赵宣一拍江阅:"说什么!怎么可能傻了!对不对长钰?"长钰慢慢一笑,上前去凑到李君逸面前:"你昏睡了五天五夜,我们都以为你熬不过去了。"
李君逸眼皮一动,睁开眼:"陛下呢?"
长钰看了一眼赵宣:"他还在这里,就说明陛下没事。"
"那……?"
"平靖侯也没事,"她顿了一顿,略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只是他救驾有功,但是陛下却并无褒奖……"
赵宣听到这里忽然道:"陛下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周行之虽然功高,但也没到了无可封赏的地步!我那天在宫里倒是听礼部的人说陛下准备给什么人赐婚之类的,别是他吧?"他说完了,又不冷不热的道:"不过就算是给周行之赐婚,也是便宜他了!"
李君逸眼皮一颤,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江阅这时候凑上去:"小遥师弟,你能动动么?"
李君逸看看他,皱了皱眉,慢慢的神色里加了一丝慌张:"……动不了了。"
第八十二章
李君逸想试试动下手指,却发现手脚皆没什么知觉,除了眼睛可以动,嘴巴能说话,竟然连脖子也动不了。他惊恐的瞪着江阅,什么话也说不出。
江阅赵宣长钰也吓了一跳,赵宣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怎样?有感觉么?"
李君逸还不待说话,天天姑娘在后面重重的咳了两声,江阅这才想起她来,连忙把赵宣拽开,把天天姑娘塞进去:"快看看,我师弟怎么了?!"
天天姑娘淡淡出了口气,不慌不忙道:"他强行运功,没死就不错了,瘫两天算便宜他了!"
赵宣连忙问:"您的意思是过几天就好了?"
"不过这个几天我可不能确定,或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一两年,这个全看他自己的造化。"说着瞥也没瞥李君逸一眼,自己站起来悠悠然的走了。
屋里的三个人目送她离开,赵宣道:"看她这么自在,应该没什么大碍。"
江阅点头:"对,她就喜欢这样故弄玄虚!"回头来对李君逸道:"说不定你明天就站起来了。"
长钰起身:"我去看看。"
长钰一走,屋里就剩下李君逸赵宣江阅,江阅瞥了眼赵宣,低声道:"你们干的好事!"
赵宣不悦:"跟我没关系!我那时候只知道要拦着你们去悦华台,别的我不知情!不然我也不会大冷天的爬屋顶!"
江阅不死心:"那也是你们赵家人出的馊主意!"
"那是赵奕的主意!跟我们更没关系!"
"赵奕不是你赵家人?"
"那他还是你师弟!"
江阅一下子无语,看着赵宣狠狠瞪了两眼:"我也就是跟他一个师傅,别的什么也没有!"
"你着急撇清做什么?我也没说你跟他怎样!"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不亦乐乎,李君逸心烦意乱,勉强大声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赵宣一扭头,还没来的及说话就给江阅一把抓住脖子:"你出去!我师弟讨厌你!"说着话已经把昭亲王推出门外,砰一声把门关上。
赵宣气的七窍生烟,上前两步想砸门,手举起来又想到他根本不是江阅对手,只好悻悻的放下手来,怒冲冲的走了。
赵宣一走,屋里就安静了很多,李君逸静静看着床顶的流苏:"林七呢?"
"不知道,自从那天之后就没见过他。"
"赵奕呢?"
"大概是回东齐了吧。"
"贺闵郁呢?"
"贺闵郁也没消息,但是肯定没死就是了。"江阅说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渣:"赵宣认为他去云州了,但是我觉得不大可能……反正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我觉得他不可能是去找宋启岚。"
李君逸微微合眼:"他虽然好算计,但是有的时候也……"他话未说完,轻叹一声不语。
江阅不管他,径自说自己的:"这次三方议和失败,贺闵郁原先布置好的局全都乱了,他不是轻举妄动的人,应该会更加小心,你知道,他也不是容易死心的人。"江阅说着顿了一顿:"我觉得过些年可能他还会卷土重来,不过那也已经不是现在该管的,也说不定还不到那时候他就病死了什么的。"
"至于赵奕,除了回去好好的当他的东齐王他还能干什么?趁着赵玦收拾宋启岚偷袭后背?不可能。不说他自己国内也乱么,赵国周行之也还没死呢。不过,防着点总是有备无患。"
李君逸认真听着,蹙眉问:"那……赵玦,这算什么意思?"
江阅顿时语塞,皱了皱眉,歪着头沉默了半刻多钟:"赵玦……大概是要拉拢周行之去打宋启岚?"
"不是……"李君逸略感疲惫,闭了闭眼细细思索一番:"他……会不会是,想让周行之抗旨?"
江阅眉头一跳,站起身来转头要走,脚步没迈开又停了下来。
"师兄……"
江阅回头,面带难色:"我不能劝他不娶,但是……也不能让他就娶了啊!"
李君逸闭上眼,轻轻笑了一下:"你不必管他,陛下赐婚,是好事。"
"啊!"江阅瞅着他看了半晌,作恍然大悟状:"对!这样你俩就都可以了无牵挂了!好!"他说着大笑两声迈步出门,恨恨道:"我这就去劝他成亲去!"
江阅走的极快,李君逸咬着牙闭着眼等他脚步离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两天后,张伯接了李君逸回家,江阅以睡习惯了昭亲王府的床为由,赖着不走。张伯偷偷问他:"大少爷不是不喜欢天天姑娘的么?怎么这会又……?"
李君逸笑:"长钰要回越州了,他大概是想帮帮忙之类的吧。"
"回越州?"张伯喜道:"越州好啊,三小姐回了越州了大人什么时候也回去吧?"
"回去……"李君逸笑着点头:"还得等些日子吧。"
张伯呵呵一笑,驾着小车道:"等几天就等几天,也没什么关系!前些天老家还有人捎信儿来,说一切都好!我也不怎么担心,就是这人老了总是想着落叶归根。"
李君逸倚在车框上随着车子一摇一晃。
落叶归根,就算树高百尺,这叶子最终总还是念着大地的……
三天后,天天姑娘上门,为李君逸扎了几针,留下几粒药丸调息养气,临走时说:"我明日启程,你不方便便不要送了。"
李君逸点头,沉默半晌:"歌若……拜托姑娘了。"
天天姑娘挑眉,长出口气:"不必你说,她总归是我添锦楼的人,我不会让她流落在外的。"
再三天,赵宣登门拜访,李君逸已经大愈,走路说话全没问题。
"长钰走了?"
赵宣望着他窗台上那盆梅花,神情呆滞:"走了。"
"……"
"……江阅也走了。"
李君逸呆了一呆。
赵宣掏了掏,掏出一封信来交给他:"他留给你的。"
李君逸接过了,拿在手里,想起那日江阅怒冲冲而去的背影不由有些遗憾:"他没说去哪里?"
"现在应该在去越州的路上,但是我看他也不会跟着到越州。"
李君逸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信:"那估计他以后是要去帮天天姑娘找东西了……"
赵宣眼睛四处里转了转,百无聊赖问他:"你那个黑衣裳的保镖呢?"
"林七?"李君逸想了一想,苦笑:"不知道,大概走了吧。"
赵宣端起茶杯,轻薄的阳光里落寞的笑了笑:"你这里冷清多了。"
"是啊……"他低头瞅着那信封上草草的落款:"好在还有张伯跟小刀小福。"
"他们也是迟早要走的,"赵宣说着问李君逸:"你就没打算再娶一个?"
李君逸抬眼看他,摇头:"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君逸看了看那杯口慢慢升腾着的热气,长长的思索:"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再去承担一份责任了。"他说完,在赵宣微诧的目光里讪讪笑了一笑,道:"你呢?江汀你当真已经放下……?"
赵宣被他问的一愣,想起那晚的话颇有点不好意思:"若是真到了逼不得已,我还是会担起我应尽的责任,但是……"他伸手却又不知手该放在那里,又生硬的落下去:"你看,现在我还是个王爷而已,我很庆幸不用逼自己做什么选择。"
李君逸看着他,默然想,所谓的选择,你不是已经选了么?
"那……长钰之后,你不娶了么?"
"不娶了。"
"就算你不娶,江汀也不会回来的。"
赵宣皱眉:"你不娶,歌若也回不来!"他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打错比方了,连连呸了好几声:"江汀可还好好活着呢!"
李君逸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无奈:"谁告诉你他还活着的?"
第八十三章
"谁说他死了的!"赵宣不悦:"江阅长钰都好好的,甚至贺闵郁也好好的!为什么他就会有事!!"
李君逸微皱眉:"那谁告诉你他还活着的?江阅活着是因为他那时候根本就没露面,长钰活着是因为有你护着,贺闵郁老谋深算那场大火都烧不死他,至于江汀就……"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赵宣之所以这么认定江汀还活着,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谁告诉你江汀还活着的?"
"谁告诉我的?"本来长钰走了赵宣心里便苦闷的很,在李君逸一连串质问下也拧起眉毛来:"不用谁告诉我我也知道!"
李君逸不悦外加一丝不屑:"就算他还活着,你手里根本就没了筹码,你拿什么来等他?"
"那你怎么就知道他死了的!"
"我什么时候说他就死了?我也没说他死了!"
两人声音越来越大,惹的外面的张伯频频朝屋里张望,小刀小福笑道:"张伯,没事!"
"就是,大人跟王爷不是以前也常吵么?"
张伯不放心点头,走了两步还暗自嘀咕:"这次怎么听上去不大对劲啊?"
他刚走到门厅,外面宋启云走了进来,见了他疑惑道:"怎么前面没人?我敲门都没人答应。"
张伯看见他一松眉头:"昭亲王来了,那两人又在里面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宋启云微微一愣:"张伯您去忙,那我去看看。"张伯忙不迭的点头,看着宋启云疾步往后院过去,心里算是松了口气。
宋启云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大吵,也不知是怎么的俩人嗓门都大了起来。
"……你欺君罔上!"
"我欺君罔上?难道我被封了个文官就不能会功夫的么!说我欺君,你难道也不是么?!长钰的事不是你隐瞒了的?!论起罪来,你也该满门抄斩!"
"我满门抄斩?!什么人敢抄!!你是卫鹤起的徒弟,是赵奕的师弟,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铲平你李家忠义冢!"
李君逸勃然大怒:"你敢!!"
"我怎么不敢!?"
"你若是敢,我灭你昭亲王府!"
外面宋启云听的心惊胆战,手忙脚乱上前去拍门:"君逸!开门开门!你们胡言乱语什么!"屋里的人都是怒火冲天,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笑话!!你要灭我昭亲王府,你倒是试一试!!"
"你以为我真不敢?"
宋启云一愣,只听里面"呛——"一声利剑出鞘之声,不由大急,他也顾不上再拍门,抬腿一脚把门"砰啷"一声踹开。
屋里两人正在大动干戈,李君逸拿着剑一脚踹翻了桌子,茶壶茶碗顿时砸了一地。赵宣面无惧色,红着眼睛赤手空拳就要上去。宋启云气的直想吐血,抬腿勾起脚边一个凳子朝李君逸剑尖砸了过去。
"住手!"
屋里被怒火烧的毫无理智的两人一同回头看他,宋启云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李君逸的剑,厉色质问:"你要做什么!!"
李君逸咬牙,一瞪赵宣:"杀人!"
宋启云脸色苍白,大声道:"你想死不必非要张伯他们陪葬!!"
赵宣冷笑一声:"他早就不在意谁给他陪葬!"
"赵宣——!"李君逸咬牙切齿:"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
宋启云脸色很难看,大病初愈他特来看望李君逸,想不到一进门就碰见这种事。
"都给我闭嘴!"宋启云大怒,一脚把翻到在地的桌子踢了出去。桌子砸在橱柜上,震得上面的花瓶摆件纷纷都砸了下来,叮咙磅啷好一阵响。暴怒的俩个人总算冷静了一下,宋启云憋的脸色发青,缓缓道:"李君逸,你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李君逸被他问得怔了一怔,咬紧牙,手上用力攥了攥剑柄,寒光一闪,把剑贯在了桌板上。
两人的这场闹剧由宋启云做协调人,私下了解。只是两人仍在气头上,谁也不肯妥协,宋启云没办法,只好先关李君逸的禁闭,让他在家里好好思过。李君逸不服:"那他呢?"
宋启云咳嗽两声,白着脸看赵宣:"你也回家思过。"
"凭什么?"
宋启云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件事若是捅到陛下哪里去,就凭你说的那几句话,虽罪不至死,但是也有你的苦头吃。"
赵宣还是不服气,生了半天闷气,无比晦气的拂袖而去。
待他走了,宋启云这才回头来安抚李君逸:"你也知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一旦戳到软肋必定暴跳如雷。"
李君逸愤愤道:"江汀分明不是他的软肋,是他的引信!"
"你也知道,他这几年有多难。也不要总在江汀的事上跟他过不去。"
"江汀心里根本就没有他!我劝他也是为他好!"
宋启云呵呵一笑,静了一静转了话题:"现在也过完了年了,我回去趟云州。"
李君逸茫然看他一眼:"现在回去?"
"现在正是时候。"
"可是……"
"行程已定,不会再更改,过几天挑个好日子,我就要走了。"
李君逸看着他默默无语,宋启云为了赵玦究竟付出多少他不知道,但是他明白这人绝对是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出去。他垂下眼来,恍惚的有些不自在:"那……到了那天,我给你送行。"
宋启云微微一笑:"不必……"他起身来:"我去了,必定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来为我接风就好。"
李君逸看着他温温和和的笑,心底百转千回也不知该说什么:"启云,我……我其实是卫鹤……"
宋启云抬手拦住他:"你不必解释,你为了什么我都明白。"他说着,深深看了李君逸一眼:"你我相识多年,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所以我要做什么,你也应该明白。"
李君逸被他看的脑袋里嗡一声响,僵着脸张口结舌,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李君逸心底默念,留下这样的话,是不是算是下了战书了?
五天后宋启云离京,朝中大小官员纷纷前来送行,李君逸夹在其中,互相当初他去双桥县时候的冷清不由大叹世间冷暖。宋启云临走的,与他微微一笑,他知道那是安慰,但是也觉得那是提醒,宋启云是在提醒他,他回京的那一日便是拿他为由清理朝政之时。
李君逸望着那远去的车队,心里冷飕飕的冒着寒气,就算知道又如何?如今各奔东西,他可以找谁商议?辞官?不行,就算是辞了官宋启云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诈死?也不行,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他要是仅仅为了自己也就罢了,可是一旦云州平定,要动的人是周行之。
他恍惚记起来长钰曾说过赵玦要赐婚给周行之,他皱眉觉得又有些蹊跷,若是要找周行之的麻烦,大可不必用这招,他虽然知道周行之必然不会点头,但是赵玦又怎么知道的?万一周行之答应了呢?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然宋启云会知道周行之会抗旨,但是想来他也不是靠这种小把戏赢的人。
李君逸愁眉苦脸想了半天,冷不丁一打眼看到日头已到了山边,这才回神原来自己在这十里亭边待了许久。他想了想家里张伯拉着的脸,连忙倒头往家里走。
第八十四章
回到家正好跟出门找他的小刀撞上,进门后免不了被张伯念叨几句,李君逸心事重重,饭桌上吃的心不在焉。他吃着吃着端着碗拧眉盯着面前那盘青菜,想了想,放下筷子就走。张伯喊他他也没听见。
回了屋,他拿出江阅留下的信来。
信他一直没看,就放在他书案山,他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抽出信笺来,上面是江阅疾风吹劲草般的字迹。李君逸皱了皱眉,心说你要是写的好点也不至于每次我都愁着看你的信,他仔细辨认,终于看懂了个大概。
信上没别的,大多数话是劝他去当道士去,什么地方什么山,观叫什么观师傅叫什么名都写得清清楚楚。李君逸费了半天劲就看出这些来不由有些失望,他以为江阅临走总会给他留下什么提示。他叹口气,拿着信在手里又研究一遍,最后就着灯火把信烧了。
信笺在他手中被火吞噬,李君逸一下想起那天的火来,他愣愣的失了神,直到火焰舔上手指这才被疼的一个激灵回神。他冷不丁一个抬头,只觉得眼角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回头去在屋里仔细看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没关严的门被风吹着吱吱作响。李君逸起身去,把门关了,心想明天告诉张伯,这门该上油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君逸莫名就醒了,睁眼看屋里还灰蒙蒙一片,倒头又躺了下去。
上元灯会的一场大火着实让梧京人心惶惶了好几天,街头巷尾的流言也传到了他耳朵里,什么"天火烧,梧桐树,凤凰涅槃照中州。"李君逸默默念了几遍,忽然觉得好笑,自己无声笑了两下,想起那天的大火来,却仍心有余悸。
若不是周行之及时发觉了赵奕的意图,只怕单凭赵玦贺闵郁两人是冲不出悦华台的。他微微一笑,又有些好奇,他是因为江阅在附近盯着贺闵郁侥幸把他救了,但是不知道周行之是怎样护着赵玦逃出的。李君逸自己猜测着,翻来覆去也没了睡意,看着渐白的窗户纸,干脆起床穿好了衣服出了门。
这时,天才蒙蒙亮,鸡叫头一遍。李君逸背着手走在青石铺路的街道上,空气里还残留些许过年留下的硝烟味。他抬头看了看东方,忽然就想起那晚的赵奕。
"等我?等我什么?你在东齐做的君王,我在赵国做的闲人,这辈子最好再没交集。"
那仇呢?
仇?
仇人已经是一国之主了,一个偌大的国,几十几百万的人全在看他一个,若是说还要报仇,那就太自私了一些。若是个昏君,他再动杀念也不迟。
李君逸自嘲一笑,只觉得他头上的这块天亮的太慢。
他静静走着,漫无目的,忽听浑厚钟响,他一愣,抬头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竟到了宫门,前面不远处前站了不少文武大臣,正鱼贯走入那高高的门里。李君逸恍然觉得这画面让人忍俊不禁,回想几个月前,他也会经常被张伯大半夜的叫起来赶着进宫上朝,一路上昏昏欲睡的却还得强打精神。
李君逸在街上晃荡了一圈,在早市上吃了碗豆腐脑这才顶着太阳晃晃悠悠的回了家,他进了门还没站稳,就被小刀小福一边一个眼泪汪汪拽住:"大人!你跑去哪里了!!"
李君逸莫名其妙:"我?我出去溜了一圈。"
这时候张伯急惊风一样冲过来:"还愣什么!赶紧换衣裳进宫!"
"进宫?"李君逸傻眼:"进什么宫?"
"陛下宣你进宫!这都什么时候了!快点快点!"
李君逸脑袋一片空白,想不通赵玦这时候怎么会忽然想起他来,任小刀小福摆弄他,然后被张伯一把塞进轿子里。
轿子一阵风一样到了宫门口,正赶上亲自出来奉旨找李君逸的管事,一伙人火烧屁股一样又往里跑。李君逸被轿子颠了一路,又一通长跑,等见了赵玦阴气森森的面,气都喘不匀了。
这时候早下了朝,赵玦在偏殿,除了他,还有两位丞相,跟几位六部的大人,李君逸努力屏住气,恭敬跪拜。
赵玦淡淡一抬手:"免了。"
李君逸恭恭敬敬的起身,悄悄站在一旁抬起眼角偷瞄了赵玦一眼,赵玦也不管他,对旁边的人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李君逸偷眼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心说定了什么了?就算定什么也不需要把自己这个撤职的小官招过来吧?他正想着,就见赵玦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李君逸站在哪里,有心想跟着一块走,但也知道赵玦找他来肯定不是让他这么一站就走的,只好乖乖站在哪里。
等众人都走了,赵玦忽然叫他名字:"君逸。"
李君逸连忙应声:"陛下。"
赵玦起身,走到他面前,问:"你认识贺闵郁?"
"臣是越州白桐书院的学生,白桐书院原是越州江家筹建的。"
"嗯。"赵玦点头,走了几步又问:"这贺闵郁跟赵奕关系怎样?"
"?"李君逸一愣,心说这事怎么问到我头上了?但是既然问了他也不好不答,勉强说道:"赵奕是东齐皇储,贺闵郁想争位,这两人自然是水火不容。"
"那……你跟赵奕关系怎样?"
他问的突然,李君逸毫无准备,一时被问的惊慌失措:"陛下……?"
赵玦轻摆手:"不必慌张,只说就是。"
"呃……"李君逸眼巴巴瞅着地毯上精细花纹,硬着头皮道:"臣……臣少年时曾跟着师傅去过丰州,然后,就认识了赵奕……"
"哦,"赵玦背着手,停了停:"你做双桥县县令时候的事朕就不问你了。"
李君逸咬牙,头上细细的冒了层汗,也不知赵玦究竟知道多少。
"今天叫你来,主要是别的事。"
李君逸抬头:"什么事?"
"朕准备封云州绥安侯家谢华做长平公主。"
李君逸脑中一木,不禁想起赵宣曾跟他提起的赐婚一事来:"云州宋家的……四小姐?"
"对。"赵玦径自说着,慢慢看了眼李君逸:"君逸,你脸色不好?"
李君逸忙摇头,忽然觉得喉头发紧:"云州宋家已经足够风光,就算是曾帮陛下打过天下,陛下也不需要如此礼遇。"
赵玦哈哈一笑:"君逸是局中人,说话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你知道,启云去了云州。"
"是。"
"你也知道宋家势力一旦崩塌,启云必受牵连。"
李君逸一惊,抬头看着赵玦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做不得他的靠山,所以只好给他找一个我朝中人动摇不得的。"
我朝中人动不得的?李君逸困惑,这么听上去,似乎不是说的周行之了?
"那……不知陛下,准备把谢华嫁给谁?"
赵玦扬眉:"这就是找你来的缘故。"
"找我……的缘故?"李君逸愣愣重复,不对啊,找他做什么?难道还是要给周行之赐婚?可是,赵玦怎么知道他跟周行之的关系?再说,就算是真的药赐婚,不管知不知道他两人的过往都不该找他吧?再退一千步讲,周行之会不会答应也不一定……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艰涩问道:"不知,陛下这……是什么缘故?"
赵玦盯着他,缓缓道:"封宋谢华长平公主,联姻东齐。"
"什么?"李君逸一惊,直觉的脑中嗡一声响。
第八十五章
宋家的四小姐宋谢华是梧京出名的美人,几年前李君逸还住在宋启云家的时候曾见过几面,李君逸想了想赵奕又想了想宋谢华,怎么想这两个人都凑不到一块去。他拧眉,也不知赵玦是怎么想的,从眼下看来联姻固然不是什么坏主意,可是让宋家的四小姐去联姻,是什么意图?
他赵家虽没什么适龄女子,但为什么非要在宋家选,?难不成宋启云回了云州是两人算计好的?想到这里李君逸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姑且不管他谁封公主谁联姻,为什么这送亲的人要选他?!
李君逸郁结在心,回家就倒在床上蒙头大睡,黑白颠倒的睡了两天,宫里传出消息来说,送亲队伍里面定了平靖侯周行之护送。李君逸彼时正在喝粥,一个没留意一口喷了出来,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擦桌子。
小福冒进来,道:"大人,赵王爷来了。"
这年头,姓赵的王爷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昭亲王赵宣,李君逸手上一停:"他来干什么?"
小福当然不知道王爷来干嘛,王爷把闲杂人等都赶出去,跟李君逸面对面坐好了。
相看两无语。
两人捧着茶杯把日头从头顶看到西落,都憋着一口气不肯松口。宋启云已经去了云州也没人再在他两人间调节,李君逸看着小福心惊胆战的上来续水,等门关上了,缓缓开口:"赵宣,你是专程来我这里喝茶的?"
赵宣正在为如何打破眼下这尴尬气氛冥思苦想,李君逸一开口他想接话还故意揣架子,慢腾腾的拿起茶壶来自己满上茶,端起来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前几天听说了,你要去东齐?"
李君逸被他慢条斯理的样子气的够呛,再一听正是他这几天心烦的事,就更窝火:"怎么?王爷是来落井下石的?"
赵宣轻咳一声,颇不自在的喃喃道:"怎么叫落井下石呢?"他抬了抬头,正色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李君逸扬眉:"怎么?你要离开京城了?"
"不是!怎么是我呢?"赵宣道:"你不是要去东齐了么?"
"对。"
"那里也不安全。"
"嗯。"
"所以……"
李君逸打断他:"你上次送的剑我还留着,这次就不必送了!再说万一真碰上什么急难之时,那剑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赵宣不悦的很:"谁知道你会功夫的?我给你个开刃的,万一你伤了自己怎么办?"
李君逸不胜其烦的一挥手:"行了行了,剑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
两人一时无语,气氛再次尴尬。赵宣支着头想了半天,道:"之前的事,我瞒着你是有理由的。"
李君逸不屑一顾,扭头冷笑:"我们是你赵家的弃子,费尽了心力最后却被软禁……若不是周行之看破了赵奕的诡计,今天你我可不会还有闲心在这里喝茶。"
赵宣自知在这里有些理亏,也不多辩解:"去年夏,赵奕悄悄来过梧京。"
李君逸点头,漫不经心的继续听下去。
"那时他以褚日持的身份带来消息说,赵奕要求赵国相助,帮他夺得东齐皇位,皇兄与我前后思量,最后婉言拒绝了,因为贺闵郁与赵奕那时候势力旗鼓相当,皇兄的意思是看他两个谁争了上风,到时再出手相助也不迟。"
李君逸蹙眉,主意是好主意,只可惜赵奕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
赵宣继续道:"他离开后,没多久梧京百姓间就有流言传动,说虎牙关周行之要谋反。皇兄心里明白那必是赵奕的阴谋,但是正赶上双桥县县令张之清莫名被人杀了,所以也不得不谨慎行事。可是周行之在朝中名声一向清正,深得一些老臣赏识,若是直言以调查其谋反为由而去,一来是怕激怒周行之,二来也是怕朝中舆论,"赵宣说着看了李君逸一眼:"因为你与周行之素无瓜葛,也忠心为国,所以便选了你去双桥县,明里是为张之清一案,暗里也是为了调查平靖侯。"
李君逸沉着脸,道:"想来你一定是失望透顶,想不到我根本是站在周行之一边的。"
"……让你去,其实也不是我一人决定的。"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行之根本没有反心,"
赵宣揉了揉眉心:"就算没有,他却还是不能在那个位置上待了。"
"所以你们明知这是赵奕的计,还是顺水推舟的把周行之解了兵权撤回京城。"
"君逸,"赵宣神色凝重,微带无奈:"很多时候我们无法顾及个人,有时候甚至必须抛弃。人人都以为权利是好东西,但是你得的什么就一定要失去什么……"他说的低缓,平静:"赵国是从战火中重生的,经不得折腾,皇兄每走一步都是胆战心惊!你也看到眼下的赵国,内忧外患,一不留神就成了千古罪人!你不能说他无情寡意,他看的必须要宽要广,要顾及这一国的百姓……他也有他舍不得的人,但是你几时见他因私失大过?"
李君逸无言,人人都以为皇权在手就可以随心所欲,可权利越大,局限却越大,大的连至爱的人都可以放手可以无视可以牺牲……
"之前的局势你也看的明白,撤职周行之是不得不为之。"
李君逸长叹一口气:"罢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就算问再清楚也没什么意思。"他看着赵宣道:"可是,谢华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郡主,让她去联姻,妥当不妥当?而且,据说她跟宋启岚一向亲密。"
"这个你不必担心,宋家养出的子女再差也不会比宋启岚差!"赵宣道:"至于你说谢华跟宋启岚,其实他俩也没你认为的那么亲密,宋启岚一直就是把这个妹妹做棋子用的,真要说起来,宋谢华估计对这个大哥也是敬而远之的吧?要不然她怎么会不远千里跑来梧京就不回去了?既然是宋家唯一的女儿,注定是走这一步的,也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赵宣说着顿了一顿:"不过,谢华似乎对赵奕还是挺感兴趣的,启云略微一说她就答应了。"
李君逸听着,隐隐觉得有点可惜,宋谢华性子温婉柔和,不比长钰更不比天天姑娘,只希望到了东齐不会太受委屈。
"可是,陛下让我去送亲,是为什么?"他指了指自己:"在这朝中,难道就没比我更合适的人了么?"
第八十六章
赵宣沉默半晌:"眼下几个可以信任的都要抽去云州那边帮着启云,联姻这件事也是事关重大,万一途中出了意外,到时候也不好跟东齐交代。"他说着问李君逸:"你不是跟贺闵郁是旧识么?"
李君逸皱眉:"贺闵郁他当真要打什么主意,我去不去根本没什么直接关系。"
赵宣微微有些头疼:"君逸,你大可不必这么如临大敌,毕竟也不是让你自己一个人去……皇兄也是希望你可以为他分忧,眼下贺闵郁不知去向,宋启岚那边启云也是如履薄冰,他一向信任你,这次联姻是他现在唯一断绝后顾之忧的策略,于公你是臣,于私你是友,不能不帮他。"
李君逸瞪着他,很想说既然这么重要,你这个亲王弟弟为何不去,但是再一想也觉得这话也没错的地方,为人臣子,这点责任他是推脱不掉的。
"那周行之……?"
赵宣听他言辞语气没那么尖锐,神态也放松了下来,微微有点埋怨:"你怎么事事都在想周行之?就算他救过你的命,双桥县你不是也算救了他了么?"说着不耐烦道:"你尽管放心!我坦白跟你讲,他的命比你的命都来到稳当。"
李君逸一颗心总算带着点忐忑落了下去,他缓了口气,忽然问:"你来,没别的事了?"
赵宣一口茶刚咽下去,差点呛到,放下茶杯环顾左右:"呃……我……"
李君逸皱眉看他,也不催促。
赵宣支吾了很大一会儿功夫,终于一咬牙道:"日前,皇兄把我训了一顿。"
"哦?"李君逸挑眉:"为什么?"
赵宣悻悻撇嘴:"皇兄说了,赵家立的牌子是谁也动不得的,动了就是在打赵家自己的脸。还说,我若是说话再不过脑子就拔了我的舌头!"
李君逸微微一怔,立刻回过神来他说的是那日两人吵架的事,不由微微一笑:"那……陛下还说什么了?"
"还要说什么?!"赵宣微恼:"他说这些还不够么!你真希望他拔了我的舌头不成?!"
李君逸乐的呵呵直笑:"赵宣,真的!你说话要是多过过脑子,不知道会少多少事端。"
赵宣怒:"李君逸,你自己说话也要多动脑子!不知道多少事端是从你嘴里挑出来的!"
送走了赵宣已经是傍晚时分,李君逸吃了完饭跟张伯闲聊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张伯年纪大,先去睡了,李君逸兴致颇高,拉着小刀小福给他俩讲故事。先讲了一个狐仙与书生的,又讲了个越州白桐书院里那棵梧桐树的,两个讲完了还不尽兴,还要讲云州云峰山那个娘娘峰的传说。小刀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小福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李君逸不悦:"我好不容易要讲故事,你俩小子也太不赏脸了!"
小福一摸脸,喃喃道:"您这故事我都会讲了……"
"就是,"小刀毫不客气打个呵欠:"您明天没事做,我们可是要早起的。"
李君逸啪啪一人一个巴掌拍在头上:"去去!睡觉去吧!真是两个没心没肺的……"
小刀小福俩人睡眼朦胧的走了,李君逸吹了厅里的灯,提上灯笼准备回房,他出了门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大概是真的挺晚了,外头一点声音也没有,静静听去,也只有轻微的风响。李君逸被外头的寒气冻的打个哆嗦,因为刚才讲了几个故事,不免有点心里发虚,他清了清喉咙正了正身,抬头大步往自己屋走。从偏厅到他睡觉的屋也就二十几步远,他走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劲,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除了他之外的东西,李君逸一意识到这一点,先从脚底到发梢的麻了一遍,四周黑乎乎一片,头顶上光秃秃的树杈张牙舞爪,他脚下加紧,闷头朝自己屋走过去,推开门点上灯,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
他把灯笼放下,抓了抓麻嗖嗖的头皮,心说我也不大信这个,怎么今天就……
他一边想一边回头,冷不丁眼角就撇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李君逸吓一大跳,脑袋里有一瞬的空白,他迅速的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异常,这才打起胆子来朝那黑影闪过去的地方慢慢走过去。角落里是个橱子,灯光下拉下一块大大的黑影。李君逸小心过去,在黑影里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见,他纳闷,四周找了也没见什么猫啊老鼠之类的。
李君逸心说我真是见鬼了,这几天总是觉得有东西盯着自己,他放弃寻找转身去铺床,一边铺一边想,要不去东齐之前他先找个庙拜拜去?
铺好被子,他把外衣脱了往被窝里钻,忽然就听头顶上有什么声音,李君逸一拧眉,抬头去看房梁,却什么也没看见。他下了床负手往房梁上瞅了瞅,探试道:"朋友夜访李宅,怎么也不跟在下打个招呼?"
房上没什么动静,李君逸继续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房上依旧静悄悄一片。
李君逸皱眉想了想:"林七?是不是你?"
整个屋里都没动静,只听见他自己的呼吸。李君逸等了等,有些不耐烦:"你给我出来,我还有话问你!我让你去找宋启云,你跑哪里去了?呃,……算了!你是赵奕的人,这个我不问你!赵奕已经回东齐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说到这里不免有些气愤:"是不是赵奕让你监视我的?!出来!"
李君逸说完了,屋里就是没什么动静,他负气坐到桌前:"你不出来,难道非让我动手揪你出来?"
他话说完,就听见床后阴影里悉悉索索的有声音,李君逸看也不看,道:"我要揪你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咱俩也交过手,我杀你没那能耐,找你总不成问题吧?"
他说着朝床边看过去,林七一身黑衣,静静站在黑影里。
"大人。"
李君逸起身走过去:"你出来了?"
林七不语,低了头。
李君逸拽着他,一把把他从阴影里拽出来:"你倒是说说,你……"他话到一半忽然噎住:"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被人砍了?"他一面说一面去掀林七的衣裳。林七稍后退一步躲开,李君逸怒:"谁伤的呢?赵奕?他是不是要杀你?"
林七抬头,微微有点尴尬:"不是门主……门主他……"
"行了,你不必为他说好话!"李君逸一摆手,扭头去找刀伤药:"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跟着赵奕回东齐了……"他说着忽然停下来:"不是赵奕伤的你,难道是宋启云?"
林七不语,算是默认了。
李君逸拿着药瓶眼前有些晕,心说他果然是早就知道了,启云那么心细的人,怎么会记不住两次刺杀他的人?他简直是糊涂了,竟然让林七去找宋启云,而林七竟然还毫不犹豫的就去了……
李君逸看了看手上的药,心生愧疚:"……我……"
林七静静道:"大人不必费心,已经包扎过了,皮外伤。"
他越是客气,李君逸越是不安,拿着药围着林七转了转,也不知道怎么下手:"你去哪里包扎的?找大夫看过了?要不我再去请个大夫?"
林七看着他团团转,颇不自在的嗯了两声:"这些伤自己处理就行了,宋启云知道小人跑了,一直暗里在追查,虽然他已经不在梧京,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也不能去请大夫……"
李君逸怔了一怔:"他……那天……"
"小人是前几天才甩开跟着的人回来的,但是发现一直有人暗中盯着这里,所以也不敢现身,怕给大人惹来麻烦。"
"啊……"李君逸木然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宋启云已经这么戒备与他,只以为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在平了云州之后。他看着林七肩头上随便扯下来包扎伤处的布,道:"赵奕……已经不在梧京了。"
林七点头:"知道。"
"……"李君逸咬了咬牙:"那你来找我,是还有什么事?"
林七顿了一顿:"当初林七奉命待在大人身边,如今这命令仍在,林七不敢离开。"
第八十七章
"林七奉命守在大人身边,不敢妄自违命。"
李君逸呆呆看着他,直觉的眼前这个人傻的透顶,眼下是什么情况,竟然还顾着当初的那个所谓的命令:"你就不怕我拿了你去见官?"
林七不说话,低头看着桌上那瓶药。
"好,你不怕我抓你……因为我抓不住你。"李君逸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可你还要跟着我?"
"虽然是门主命令,但是大人对林七仍是有救命之恩。"
李君逸皱眉:"你又要报恩!?"他转了半圈:"你已经报完恩了,你快走吧走吧!"
"恩情还没还,小人心里有数。"
"你说要报恩,可是你却是赵奕的手下,他与我是仇人,你让我怎么信你?"
林七垂下眼来,沉默一下,忽然单膝跪在地上:"林七不想欠人什么东西,该还得一定要还。"
李君逸无奈:"可是你走,与你与我都是有好处的!"
"大人若是怕被小人牵连,小人暗处保护大人便可。"他说着停了一停:"若是被人发现,大人便说小人是东齐的刺客,来司机刺杀大人的。"
李君逸怒视他,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他。林七听他无话可说,继续道:"小人曾受江阅嘱托,他不在的时候保护大人性命。"
"江阅?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大人知不知道并无关系,小人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诺。"无论是公是私。
李君逸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这人认真起来比江阅无赖起来还头疼,一摆手:"罢了罢了,随便你!我要睡觉,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说着就翻身上床:"你把桌上那瓶药拿走,厨房灶上还有饭自己去吃去,你不睡自己屋,那江阅屋空着,你要是嫌麻烦,后面柴房也没人用!"说着被子一蒙,面朝墙再也不说话。
林七拿起桌上的药瓶吹了灯,起身无声无息,离开时轻轻把门关好。
第二天,李君逸黑着俩眼圈起床,小刀拿着扫帚道:"大人,你看讲鬼故事讲的自己也怕了吧?觉都没睡好。"
李君逸懒得理他,一拍桌子:"去,抄五十遍论语。"
小刀苦着脸:"啊?"
小福端着脸盆进来,呵呵一笑:"你不知道咱们大人小心眼么?"
李君逸皱眉瞪过去:"小福也去,互相监督,抄不完饭就不用吃了!"
小福惨叫一声,小刀笑:"让你幸灾乐祸!"
小福哭丧着脸把洗脸水放好:"你这不也是幸灾乐祸?!"
李君逸再拍桌子:"赶紧去抄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中午饭!"俩小子听了,知道绝对没回转的余地,也听话的很,扔了扫帚撇了脸盆就往书房跑。李君逸揉着眼睛,慢慢道:"还是本大爷治家有方啊……"念到这里,忽然大声道:"字迹要清晰!不然加十遍!"小刀小福一起回头,咬牙道:"知道——!"
李君逸看着这俩颠儿颠儿的跑出去,也知道一时半会是出不了书房门了,就慢悠悠洗好了脸,换好了衣服,把院子里倒在地上的扫帚扶正,这才觉得腹中饥饿。早饭早做好了在锅里,张伯出门买菜没在家,李君逸自己溜溜达达到厨房,盛了一大碗粥,拿了三个大包子,鬼鬼祟祟的跑到江阅住的屋子看了看,喊了几声没回响,皱了皱眉又去了柴房。
推开柴房门,就看见里面堆了一面墙的木头,右手边是一大垛的干草,门后堆着张破桌子,上面摞着几个凳子,李君逸看了看上面厚厚一层灰,继续端着稀饭跟包子,道:"林七?在不在?林七?"
叫了几声也没回音,李君逸暗自琢磨了一下,这屋里地上也没人走的痕迹,是不是林七昨晚上没在这里?他正想着,身后面林七鬼魅般出现:"大人?"
李君逸吓的一哆嗦,差点把碗掉下去,扭头怒道:"你是鬼么?!走路不会带点动静!"
林七一脸茫然:"怎么?"
李君逸把稀饭包子塞到他手上:"我不是说让你在我师兄房里避一避么?昨晚你去哪里了?"
"我……"林七有些无措:"在这里。"
"……"李君逸无语,看了看地上的细土桌上的灰,心说是不是这才叫高人?反正他是没看出这个柴房进来过人……
李君逸背着手在柴房里转了转,想了想抱了几根手臂粗的木头:"你先这么呆着,我跟张伯说一声,都是自己人,没关系!小刀小福年纪小我怕说漏了嘴,你随时避着点。"
林七点头,李君逸想想暂时也没别的事,抱着那几根木头出门,又回头来说:"过一会儿吃完了,别忘了把碗碟送回去。"
"啊!"林七端着稀饭包子点头:"好的。"
李君逸施施然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回头:"啊,还有,过几个月我要去东齐,你就跟着一起去吧!"
林七一愣:"大人……大人信我?"
李君逸想了一下,很直接的道:"反正不让你去你也会跟着!别让别人发现了就行!"
二月二十七,黄道吉日,李君逸身著从四品绯色官服跟着浩浩荡荡一队车马离开梧京,此时云州依然毫无动静,也不知道宋启云如何牵制住的宋启岚。李君逸骑在马上看着身后隐约带着绿意的大地,心说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
天气晴好,草长莺飞,队伍一口气行出去四五十里地后在一处小树林停下来休息。李君逸晒着从树梢上穿下来的太阳,不时回头瞥两眼长平公主奢华的马车。那里静的犹如无人,四周的侍女都木着脸,看不出表情。李君逸四处看了看,心说也不知道林七跟着哪里。他往四周树上瞧了瞧,又往远处草丛里看了看,再往护送的队伍里一看,就看到了周行之。
周行之身后依旧带着郑青,两人都骑着马停在那里,不知在说什么。李君逸自从悦华台与他分开后便没说过几句话,就算是见面也只是两人擦肩而过,他想到这里策马上前:"侯爷。"
周行之闻声抬头看着他:"君逸。"
李君逸坦然笑了一笑,与他并肩而行,郑青看了看周行之知趣的退下,跟在后面十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一紫一朱,拍马往前走了一会儿,李君逸看着头顶上太阳,想起这些天心里的疑问,好奇问周行之:"那日,你是怎么出来?"
周行之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个疑问他一定是困惑了好些天了,想着李君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道:"我与陛下过了那个大屋之后,被几个刺客盯上了,一通打杀之后总算是摆脱了追杀,然后到了一处大院,院子有处假山池塘,那里地势低洼积了些水,我看那里空旷,就躲在假山下面了。"他说的简单淡然,丝毫不提那日心里撕心裂肺的痛。
如今李君逸活生生的就在眼前,就算只是与他并肩走着,心里也是满满的知足。
李君逸听他说大院又说假山池塘,只觉得熟悉的很:"那个院子里是不是还有棵梅树?"
周行之一愣:"是有棵腊梅。"
"假山石上有个不大的洞?大概……这么大。"他伸手比划一下,给周行之看,周行之点头:"对。"他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君逸觉得好笑:"你俩就没看看那个洞?"
周行之莫名:"怎么?有什么蹊跷?"
"从那个洞,就可以到对面街上。"
周行之盯着他,恍然道:"你就是从哪里出来的!?"
李君逸点头:"是我师兄救我出来的。"
周行之自己想了想也轻轻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修这个池塘可是救了命了。"想想三个人死里逃生,不由庆幸万分:"幸亏都没事。"
李君逸挺胸深吸一口气:"幸亏没事……"
赵玦没事,周行之没事,这就是他的幸事。
第八十八章
一路无事,一直到了双桥县。
李君逸望着远处那淡绿草地上的城门一阵感慨,年前在这里留下些许遗憾,怕是这辈子也弥补不了的了。
周行之上前:"你走后双桥县很快就换了县令,也姓李,叫李然。"
李君逸笑道:"你知道?"
"虽然人不在,但是必要的消息还是要知道的。"
李君逸扬眉,一指前方迎接的队伍:"怪不得陛下要把你调离,你看你都不在这里了,这里的将士还这么敬你。"
周行之微微眯了眼去看前方阳光下闪亮的铠甲:"他们敬我,这与我调不调离没关系。"
李君逸呵呵一笑:"也是。"
待送亲队伍到了城门口,李君逸听见清晰一阵哗啦啦刀鞘碰击铠甲的声音,往前一看,地上跪了一大片,前排的是个七品县令服色,长的很是清俊斯文,当初他也见过,就是那个李然。李然右面是个武将打扮的人,生的魁梧高大,面目严肃,一派正气。
李君逸想了想,这人他也见过,姓欧,叫欧穆文,虎牙关军事总督,周行之回京后,虎牙关一线边防几乎全部由他统领。想到这里,众人都已经下了马,送亲队伍里周行之是主事,李君逸也懒得打理虎牙关的人,便一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李然欧穆文一番人声势浩大的把送亲的队伍迎进城去,又安排众人在驿馆住下。李君逸的房间跟周行之的斜对门,他刚抹了一把脸,就听见走道上一阵热闹喧哗,他门没关严,听的虽不说句句清晰,但是大体也能听个明白,无非是欧穆文被虎牙关的众将士选了来请周行之去虎牙关故地重游。李君逸一面拧着帕子一面想,脚趾头想也知道周行之根本不会去。果然,不一会儿,那边声音稍微小了下来,周行之送了欧穆文出来,欧穆文十分遗憾,站在门口还恋恋不舍的说了几句话,李君逸从开着的门缝里看过去,看到周行之淡定的神情。
看上去这么淡然,其实呢?李君逸知道,虎牙关的兵多是周行之一手带出来的,说舍得,又怎么可能?
送走了欧穆文,郑青忽然跑过里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周行之点头,眼睛不经意一转,就看到了李君逸。李君逸微微有点不自在,就像自己偷窥被抓了现行一眼,勉强笑了笑,一扭身就闪到了门后,他攥着帕子,等听见周行之的门关了,这才走过去把自己的门也关了。关完门,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林七。李君逸皱眉,深吸一口气:"我再说一遍,出现的时候顺便出点声音!"
林七跟没听见一样:"大人在驿馆门前留了记号,是叫小人有什么事么?"
李君逸把帕子扔到盆里:"没什么事,今晚有酒宴,你多加留意四周动静。"
林七点头答应:"还有什么吩咐?"
"嗯,"李君逸想了想:"宴会完了你到我这里来。"
林七微带疑惑:"大人……?"
"你到时候来就行了,别问这么多!"他说着一挥手:"走吧走吧,万一给人撞上就不好了。"
晚宴的主角是长平公主,但实际上更像是周行之,有这两个人在,李君逸这个名义上的副使就没了什么风头,再加上年前他在双桥县不但没什么政绩可言,还因为办事不利被撤了职,县里的几个乡绅就更加不愿意搭理他。虎牙关来的几个武将对他更是意见一大堆,本来就对文官没好脸色,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是冷嘲热讽。开席没多久,长平公主就在众丫鬟众星捧月般离席,酒过一旬,李君逸便也借着醉意离了席。
边关的初春还有着些冬日的寒气,他出了宴厅,不由的缩了缩肩膀。厅里没了他似乎更加热闹了,李君逸苦笑摇了摇头,不由感叹做个好人真难,他看了看厅里,又奇怪,按理说钱正泽也是此地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这酒席没有他?
他正奇怪,右手边过来一人,到了他面前微微一躬身,笑问:"李大人怎么出来了?"
李君逸看过去,是双桥县的县令李然。
"啊,有点醉了,出来透透风。"
李然笑:"大人是清雅人物,自然不屑与这些场面。"
李君逸干笑,心说我什么时候清雅了?两人打过招呼,李县令继续回屋,李君逸扭头看着他与那帮人其乐融融,多少心里还是有点冒酸水,厅里又闹了一阵,不知是谁起头忽然要李县令作诗助兴,同时大赞李然文才,周行之饶有兴趣的看过去,表示也希望一睹李县令文才,李然稍稍推让谦虚,稍一沉吟,指着上座上公主的空座信口拈来。李君逸站的远,也听不清里面吟了首什么,倒是等李然一口气念完了,厅里轰然的叫好声把他吓了一跳。
"李然?"李君逸皱眉,想起什么来:"这个李然……是不是去年的那个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接了他这个二甲进士的班儿,也不错!李君逸颇为欣喜的想着,摇头晃脑回屋,路上正好遇见此处驿丞,便吩咐他派人送桌酒菜到他屋里去,那驿丞也不敢问为什么,连连点头答应,动作也快,他回了屋没一会儿,就亲自送来一桌酒席,三荤两素外加一汤,还有两壶酒。李君逸心说还是这个驿丞会办事,知道他虽然是个副使,但是好歹也是四品大官。
李君逸好心情的夸了几句,乐的那驿丞眉开眼笑,直呼他亲切和蔼。李君逸点头,让他退下,守着那桌酒菜等了半个多时辰,又叫人来送到厨房热了一回,这才总算是等来了林七。
林七从窗子翻进来,先看到一桌的酒菜,不由一愣:"大人有客?"
李君逸懒洋洋一指他:"你也不算客。"
"那大人这是?"
李君逸一拍筷子:"坐!"林七不明就里坐了,等着他说话,李君逸给他满上一杯酒:"喝。"
林七端着酒,看了看李君逸,不待他说话,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李君逸看他一声不吭喝了酒,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高兴。
"酒宴结束了?"李君逸问:"看出什么门道没?"
林七放下酒杯,道:"欧穆文等人,显然是希望周行之回虎牙关,重握兵权。"
李君逸蹙眉:"陛下最不愿意见的就是这个。"送亲队伍里几百多人,他不信就没赵玦的眼线。
"本来陛下对他就不放心,送亲之人并非非周行之不可,送亲之路也并非非虎牙关不行!到头来,还是试探!……这次若是那帮人有什么意图被知晓了,只怕……"
林七看着他没说话,李君逸皱眉又问:"还有呢?"
"还有……"林七微微犹豫:"钱正泽被李然以通敌的罪名关起来了。"
李君逸一愣:"什么?!"他一直担心的是周行之跟虎牙关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钱正泽也会出问题。
第八十九章
钱正泽被李然以通敌罪名关了起来,李君逸思索一下,因为在双桥县也待不了多久,事情不敢耽搁连夜就去了县衙大牢。到了大牢附近,他嘱咐林七在外面守着,自己整了整官服走了过去。县衙牢头没换,跟他也认识,说了几句话就放他进去了。
李君逸借着昏暗火光跟着牢头一路走到最里面,牢头给他开了门:"大人,就在里面了。"李君逸点头,示意他退下,自己推门进去。
牢房里钱正泽看上去倒是也没受多大罪,听见锁链响,起身来见是李君逸登时就是一愣。李君逸也顾不上其他,上前去扶住钱正泽:"钱老爷,你这是怎么的?"
钱正泽虽然身陷囹圄,但精神头还不错,看着李君逸还慢腾腾问:"你怎么来了?"
李君逸心里着急:"先别管我,您怎么成了通敌叛国了?"
钱正泽呵呵一笑,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这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李君逸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信您是会这么做的,这其中肯定有事!"
"你也不必为我费心了,"钱正泽说着,坦然笑了一笑:"这事说来话长,我年轻时在西州王府当差,也做过不少错事,如今仇家找上门来了,我怎么能不认?"
"可是……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那时候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钱正泽看着他,昏黑的光线下微微一笑:"我问你,你可曾丝毫不怨恨赵奕?"
李君逸一时语塞。
"你看,"钱老爷淡淡看着他:"这仇恨都是刻在骨头上的,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了结的?欠债还钱,欠命抵命,天经地义!"
"但……我也没准备找赵奕报仇了……"李君逸这话说的毫无底气,至少他觉得,不报仇,似乎对不起天地,但是报仇,却又违背他的良心。
"赵奕现在是东齐的君主,一国之君,我若是再嚷嚷报仇,似乎是……"他说着苦笑起来:"我这……早就都被师傅算计好了!"
钱正泽微眯双眼:"那若他不是东齐之主呢?"
若不是东齐之主?
李君逸愣了一愣,若是赵奕不是东齐之主,他会不会去报仇?会么?他怔怔看着钱正泽,不知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在这一点上,他承认他优柔寡断。
钱正泽长叹一声:"你还是有解不开的心结。"
"国恨家仇,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就算不会报仇,但是也会怨恨的吧?
"所以……"钱正泽轻倚在牢房斑驳的石壁上:"老头子已经准备为当犯下的错年赎罪了!"
李君逸看着他,却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出了牢房,默默把门锁上,透过手臂粗的栅栏,钱正泽在昏暗里笑的坦荡:"去吧。"李君逸低头转身,只觉得腿上仿佛缀了铅块一样沉重。他慢慢走着,拐了个弯,正看见以前关赵奕的那间牢房,牢房里坐了个人,缩在墙角,披头散发。李君逸站在那里怔怔看了一会,想起年前他盘膝坐在那稻草上与赵奕的一番谈话。
他说:"你不懂我。"
李君逸立在那里,愣愣的反复默念着这句,念了一会儿不由觉得好笑:"你我是仇人,我懂你做什么?"他笑罢,一甩袖离去。
到了外头,李君逸嘱咐牢头对钱正泽多加照顾,牢头叹口气:"钱老爷是好人,小的们都知道,大人尽管放心!"
李君逸点头,这才离开县衙。
此时已是子时,天阴无月,四周一派萧杀,林七轻轻落到他面前:"劫牢么?"
李君逸摇头:"不了。"
林七看着他站在那里不动,等了一会,道:"大人想救他?"
"怎么能不救?"李君逸道:"他是别人的仇人,却是我的故人,仇人可以杀他,故人自然也可以救他。"
"那……大人的意思是?"
李君逸蹙眉想了一会:"这案子是李然办的,我自然是找他。"
第二日,长平公主召见李君逸,宋谢华在这几百人里面除了几个贴身的丫鬟,也就只跟他熟悉一些,每次见他都很是高兴:"李大人。"
李君逸见了礼,落座后看了看这房里的布置,还算是精细可红色的基调里却也透不出喜庆。
"公主,过了这双桥县,再出虎牙关就算是到了东齐了。"
宋谢华脸上的笑意僵了一僵,道:"我知道。"她微微低了头:"过了这虎牙关,就出了赵国了。"
李君逸叹气,想了想:"公主可以在此多休息几天。"毕竟走了,就回不来了。
宋谢华听了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早走晚走都是个走,我也学学那些江湖儿女,当断则断,不能再跟家里一样靠着哥哥了。"
李君逸心头微微泛酸:"其实,这个赵奕也还不错,人我见过,长的还不错,说话也风趣幽默……呃,你三哥也对他评价甚高。"
宋谢华抬头,直视了李君逸,眼眸清澈坚定,音语平坦:"李大哥放心,谢华没有后悔,我是为了赵国嫁过去的,是为了百姓,也是为了亲人。自小母亲就告诉我,说宋家不养白丁,既然长在宋家,生来就不是为了自己活的。"
李君逸定定看着她,恍惚记起三年前那个稚嫩少女,心头发涩:"你……谢华,你不要怨陛下,也不要怨你三哥……他们,真的是很,很难。"他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宋谢华淡淡笑了起来:"我知道,陛下,是为了三哥好,也是为了我们宋家好。"
李君逸不知道她明白多少,但是不论明不明白,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总觉得一丝残酷。
从宋谢华处出来,正碰见周行之,他见李君逸脸色不好,便问:"怎么?公主有事?"
"没有。"李君逸摇头:"还是按行程,明日启程。"
周行之点头,忽然问他:"昨晚你去县衙大牢了?"
李君逸一皱眉:"去了。"
"……"周行之无奈,低声道:"钱正泽是通敌之罪,你最好不要插手。"
李君逸冷笑:"你也是一样,不要跟虎牙关的人走得太近。"
周行之微叹:"君逸,你明白的我不见得不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又有什么用!"
就算是明白眼下的处境,他也不会抽身撤离的。不抽身,迟早会出事……
第九十章
从驿馆出来,李君逸直奔县衙。李然听说他来了,连忙出来迎接,这里李君逸毕竟住过一段时间,熟悉的很,也不用人带路,直接就去了偏厅。
两人落座,从人上了茶,李君逸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待屋里就剩了俩人,李君逸开门见山:"我此来,是为了钱正泽的案子。"
"钱正泽?"李然扬眉:"大人,那可是通敌之罪。"
李君逸也不跟他绕圈子,只说道:"钱老爷与我是故人,我了解他的为人,什么通敌之罪,都是信口雌黄。"
李然微微一笑:"可是大人,我这里却是证据确凿。"
"证据?"李君逸猛然想起当初赵奕陷害周行之时那所谓的诸多证据来:"证据也是可以伪造的!不见得就是真的!"
"那大人也得有办法证明那些证据是假的才行。"
"那就是李县令你的职责了。"
李然正色道:"下官已经查明,罪名属实。"
李君逸看着他,沉吟片刻:"李然,钱正泽所谓的仇人是不是就是你?"
李然一愣,问:"仇人?什么仇人?"他回过神来,皱眉怒道:"本官一直是秉公执法,绝无私情!李大人,您这是在污蔑下官!"
"……那我问你,告状的是什么人?"
"是外地来的一个商客,跟钱正泽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李然道:"也是此案的证人。"
"此人现在在何处?"
"就在本地。"
"叫什么名字?"
"姓许名昌,许昌。"
"居住哪里?"
"浮云客店。"
"他凭什么状告钱正泽?"
"他有证据。"
李君逸皱眉,忽然起身:"好,告辞。"他转身就走,李然一脸茫然:"李大人?李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去?"
李君逸头也不回,一摆手:"多谢!"
李然看着他急匆匆的走了,顿了一顿才回过神来,连忙吩咐衙役:"赶紧派人去浮云客店!"
浮云客店内,李君逸问了掌柜的直奔后院,许昌忽然见冲进来个人,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的?!"
李君逸也不客气,伸手把他抓了过来:"是你告的钱正泽?"
许昌一听钱正泽,登时就来了劲:"对!就是我!你想怎样?!"
想怎样?李君逸笑:"我不怎样!"他松开许昌,瞥了眼门口缩头缩脑的几个人:"你的人?"
许昌一瞪眼,冲着门口骂道:"小兔崽子!见老爷挨打也不知道进来帮忙!!"
"我何时打过你!"李君逸皱眉:"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许昌哪有那么听话?猫身就想跑,李君逸对付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毫不费力,起身一伸手又把他抓了回来。许昌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坐倒在地:"你!你想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李君逸道:"我只问你,你为何告钱正泽通敌之罪,他通的又是哪里的敌,你又是从哪里的来的证据?"
许昌眉毛一拧:"你是官么?你凭什么问我?"
李君逸时间本来就紧,被这许昌纠缠的烦了,直接就道:"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他话说完,许昌脸色大变,往后一退,高声大呼:"不得了了!杀人了!"
李君逸气的一拍桌子就要抬脚去踹,他才刚站起来,身后面门就被人砰一声推开了。李君逸皱眉看过去,是县衙里的一帮人,没换几个,他也都认识:"你们怎么来了?"
领头的一拱手,恭敬道:"是李大人命我们来的。"说着小心看了看李君逸的脸色:"大人,这个……您不要为难小的们,我们……"
李君逸不耐烦一摆手:"行了!不必说了,我明白!"说完了,扭头一瞪许昌,想了想也是不解恨,抬脚使劲踹了几脚:"你听着,若是被本官查出你诬告好人,不必官府定你的罪,我头一个就来要你的命!"
几个衙差面露难色,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大概上去拦了一拦。李君逸踹完了,看着地上抱成团的许昌,心里虽然又气又急,但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用,只好转身走了。
他前脚出了浮云客店,后脚许昌就被人带去了县衙。李君逸还没走远,一回头见几个衙役围着许昌,就知道这再抓着许昌不放,第一个不同意的必然是李然。那么,还是得从李然下手?可是……明日就要启程了。
他火急火燎回了驿站,门口正好碰见驿丞:"侯爷呢?"
"侯爷?侯爷在后院。"
李君逸点头直奔后院,进了门就见欧穆文跪在周行之面前,低着头也不说话,周行之背朝他,缓缓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暂且先回去吧。"
李君逸一愣,脚步一顿,里面两人也已经发觉他,都回过头来看他,李君逸脸色一沉,站在那里不说话。欧穆文也无仓皇之意,站起身来对周行之一拱手:"末将告辞。"回过头来路过李君逸:"李大人,告辞。"
李君逸点了点头,等他走了,回头去瞪着周行之:"你说你明白?我怎么看你是丝毫也不明白?"
周行之看着他面色阴沉,不知为何却还笑起来:"君逸是在担心我?"
李君逸几步迈过去:"我是担心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担心?"
周行之温和一笑,也不说话。
李君逸闷声站了一站:"你现在有多少钱?"
"现在?"周行之一愣:"你要钱做什么?"
"你不要管!"
周行之扬眉,跟他要钱,却不要他管。
"你去找郑青吧。"
李君逸皱眉:"什么?"
"要钱的话你去找郑青,要买什么找驿丞帮你买就好了。"说着看了看李君逸的脸色,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暗自猜测是不是欠了别人的钱了:"若是你不好出面,让郑青帮你去也行。"
"郑青……?"李君逸看着他,着实愣了一愣:"不不用了,我自己就行。"他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退回来:"我会还你的。"
这几个字倒是让周行之一愣,再想说什么,李君逸已经跑的不见人影。
李君逸从郑青处借了一千两银子,什么话也不说,拿着银票就走。郑青站在门口皱眉想了想,觉得他神色不大对劲,这怎么忽然要这么多?他反复想了想去找了周行之。周行之原本以为李君逸是要买什么东西或者年前欠了别人钱,一听说借走一千两,登时一愣:"他没说他拿这么多,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话也没说,拿着银票就走了。"
周行之蹙眉,来回踱了两步:"走,去县衙。"
县衙里李君逸把银票刚推到李然面前,李然脸色并不好看:"大人可知这是贿赂?"
李君逸坦然处之:"李县令只管当做是本官暂存。"
李然大怒:"李君逸!你知法犯法!枉你为堂堂四品官员!!"
李君逸眉头一皱,若不是时间紧急,他不会出此下策:"我不是贿赂你,只是望你看可以悉心办案!"
李然一指桌上银票:"你若是想钱正泽无罪,自是去找他无罪的证据!你把这银票放在这里,不是贿赂是什么?"
李君逸头疼,行贿他不懂,如今先是跟周行之借钱,又来给李然送钱,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站起身来,直视李然:"李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你总不会盼着我去杀了许昌毁了证人吧?!"
第九十一章
李然一愣:"你……"
李君逸咬牙,一拍桌子:"我明知钱正泽无罪,却没时间去查!你若是我你怎么做?"
桌上几张银票被他一掌拍的飘了一下,又轻轻落了回去。
"钱正泽无罪,自然有他无罪的证据。"李然缓和的声音,道:"李大人,查案这事,并不归您管!"他说着慢慢转过身去:"年前张之清一案,您不是也没查清么?"
李君逸只觉得心底排山倒海涌上来一阵愤怒:"张之清是张之清!钱正泽是钱正泽!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你难道非得等人死了,才要追悔莫及么?!"
他吼的大声,李然回头看他,有点莫名,两人僵持一处,李君逸努力平下怒火,刚想说什么,门外周行之走了进来。
"君逸。"他走到李君逸面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来对李然道:"张之清之案虽有遗憾,但是却又它的难处。李大人,这钱正泽的案子跟张之清的案子的确不可并提。"
李然对周行之崇敬有加,见他说话,恭敬回道:"可是,钱正泽一案人证物证俱在,下官想推翻也不大可能。"
"人证物证?"李君逸冷笑:"你耳中所听并非为真,你眼中所见也并非为实!"
李然皱眉:"那大人也要推得翻这证词证据才行。"
周行之看了看他:"李大人,我们在此地不能久留,想来……"他没说完,李君逸忽然扭头就走,周行之见他走的急切,匆忙跟李然道别,又去追他。李然怔怔看着周行之追随李君逸而去,不由觉得这两人有些古怪,但一时也捋不清楚到底古怪在哪里,他一低头正看到被遗留在桌上的几张银票,顿时大感愤慨!这李君逸身为李家后人,竟然也做这种苟且之事!
县衙门口,郑青守在哪里,见李君逸出来,不由自主上前去拦了一拦:"大人……"
"让开!"
郑青看了看他身后跟上来的周行之,拦着没让。这一耽误,便给周行之追了上来:"君逸!"
李君逸也不看他,低着头看着地面,眉头拧了个疙瘩。周行之想了想,无奈拽着他到了一旁:"我知道你是为钱正泽的事着急,可是……"他说着顿了一顿:"别做傻事。"
李君逸抬头盯紧了周行之:"张之清死了,我不能还他清白!我不能再让钱正泽冤死!"
周行之点头:"我知道。"他柔和看着李君逸:"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帮你想办法。"
"你想什么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李君逸低头盯着地上的砖缝,咬牙切齿:"明天就走,你能想什么办法?"他心里着急,一股火在胸膛里越烧越旺,再抬头正撞上周行之的眼睛,却又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想怎么帮?你虽是平靖侯,但是不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周行之轻轻一笑,淡淡道:"我虽不在这里了,但是虎牙关的欧穆文等人,却还是听我的话的。"
李君逸拧眉,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不准!"
"君逸……"
李君逸也不管他,转身怒道:"你若是再跟虎牙关的人不清不楚,我给你收尸!!"他说完就走,周行之无奈看了看郑青,吩咐道:"你找个人跑一趟,叫穆文帮忙盯着点这件事。"
郑青不由着急:"侯爷!李大人他说的明白,您……"
周行之苦笑:"没事!能有多大麻烦?告诉穆文,别的也不必做,只要拖个三年五年的,也就没事了。"
郑青领命,迅速离开。
此时天以渐渐暗下来,街道两边陆续点起了灯。望着这星星点点的灯火,周行之忽然心生一股倦意。
李君逸回到驿馆时,正赶上开饭,他也没心思吃,随便扒拉了两口就回了房。房门一关,就皱眉坐在那里等林七。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窗子微微一响,李君逸走过去开了窗子:"进来。"林七闪身形跳进屋里:"大人。"
李君逸坐回凳子,瞅着桌上的茶壶看了半天:"你说,怎么还能救钱正泽?"
林七微顿:"许昌?"
"……"李君逸长出一口气:"难道真要杀了他毁灭人证?"
"那,劫牢。"
"劫牢……"李君逸沉吟:"那钱正泽就是难了……"
林七低头想了一会儿:"主要还是许昌,他若是能改口,最好不过。"
李君逸面露难色,今天他打了许昌一顿,李然肯定是不会让他见的,他看了看林七:"你去走一趟,务必让许昌改口!"
第二日一大早送亲的队伍启程,李君逸稳定心神骑在马上,但还是不住的回头张望,周行之见他心神不宁,问:"怎么了?"
李君逸心头微微一慌,摇头:"没,没什么!"
周行之也回头望了望:"钱正泽的事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李君逸闻言一皱眉,他看了看四周:"郑青呢?"
"我让整理下县里后面的事,一会儿应该就能追上来。"
"后面的事?"李君逸盯紧了周行之,问:"你是不是跟虎牙关的人还有什么事?"
周行之呵呵一笑:"没有!"
没有?李君逸虽然半信半疑,但是这时候他更关心一夜毫无消息的林七。他正担心,忽然前面公主的车马停了下来,李君逸与周行之对视一眼,都拍马上前去。
宋谢华下了车来,风吹云动,掀起她宽大的华裳。
李君逸上前:"公主有何吩咐?"
宋谢华微微一笑,冷风中面颊冻的微红:"没事,回头看一看而已。"她说着回了头,看着双桥县那灰色的城墙良久无语。
前来送行的李然面色沉重,回头去看了看他那小县城的影子,忽然弯身捧了一把土,跪倒在地:"故园之土送与公主,望公主保重。"
宋谢华回头来,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轻轻包起了那捧土。
"多谢李大人。"
李然起身:"公主,该上路了。"
"上路……"宋谢华再回头,望了望天边,看了看周行之,语气淡然平静:"上路吧。"
李君逸看着宋谢华上了车,看着她手指紧紧攥着帕子里那包土,看着那帘子放下的一瞬,她慢慢低下头去,发上的珠花不停的颤抖。
哭了吧?李君逸默默想。
车马队伍缓慢而有序的继续前进,慢慢的靠近东齐,也慢慢的离开赵国。虎牙关的大门缓缓阖上,也把身后众将士殷切目光切断在身后。李君逸回头去看周行之,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动。
李君逸想了想,靠上去,也不说话,就这么肩并肩的走着。周行之默默看他一眼:"钱正泽的事,你要信我。"
"……"李君逸拉着缰绳,没说话。他知道他该相信他,但是就因为相信,才会担心。他想不出除了虎牙关的人,还有什么人可以在这件事上相助。
周行之看着他不语,想了想伸手在他肩头上轻轻按了一下:"放心,不必虎牙关也没关系。"他说完,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声接近,回头一看,是郑青。
郑青脸色凝重,打马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许昌死了。"
"死了?"
他声音并不大,但是足够李君逸听见,他心头一跳,问:"怎么死的?"
郑青看他一眼:"不知道,李然李县令已经去了。"
李君逸拧眉去看周行之,心道他说不必虎牙关也没关系,难道指的是这个意思?还没待他质问,周行之忽然拽了他一把,问:"你做的?"
李君逸一愣:"不是你?"
第九十二章
不是周行之,难道是林七?李君逸蹙眉,林七行事谨慎,他只让他逼迫许昌改口,并没有说要封口,林七不至于会把事情弄砸。
周行之听他这么问,神色微微一松:"不是你就好。"
李君逸面色不改,看了他一眼:"不是你就好!"说罢,拍马上前,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周行之见他走远,问郑青:"什么人下的手?"
"还没查清,我也只是听衙门里的人说的。"
"那钱正泽的事呢?"
"已经告诉欧将军了。"
周行之点头:"虽然许昌之死并非你我所愿,但是他这一死,倒是给了穆文一个方便。"
"那李然那边?"
"许昌死了便没了证据,等这三年任期一满,这案子就算是结了。"
郑青沉默,问周行之:"那……许昌之死,会不会跟他有关系?"他一面说一面看了看李君逸,周行之叹了口气:"罢了,这种小事只要别闹大了,随便他怎么折腾。"
出了虎牙关,早有东齐的使者迎接在那里,李君逸惦记着许昌的事跟在周行之后面糊弄了过去,一行人前行了三十几里地,就进了一座名为竟城的小城。进城门时李君逸四周看了看,冷不丁在人群里就看见了林七的影子,李君逸一愣,他走的倒是快,先到了这里了。
夜间又是酒宴,开席不多时,李君逸借口身体不适离席了,回到屋里门窗紧闭专等林七,他想知道许昌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想知道许昌的死会不会对钱正泽的案子造成什么影响。他从戌时等到子时,又从子时等到寅时,眼瞅着灯芯晃晃悠悠,就是等不来人。
寅时三刻,李君逸吹灯睡觉。
林七不是他的手下,现在已经在了东齐境内,此人是去是留全凭自己心意,他半点也管不着。
第二日,因为熬夜他精神欠佳,骑在马上东倒西歪,迎亲的使者笑着道:"副使大人一路劳累,对国家真是忠心耿耿。"
李君逸也不知道他这是褒是贬,微笑点点头敷衍了几句,趁着中午吃饭的功夫去车上补了一觉,下午才觉得精神了点。一打听才知道,迎亲的那位姓高叫高虎。李君逸悄悄打量一下高虎,那人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年纪,三撇小胡子黄脸膛,圆圆的脑袋,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他暗道这人长得其貌不扬,扔人堆里就不见,竟然也能在褚门里崭露头角来做了迎亲的使者?他骑着马走了神,心说这人是林七的同僚,是上司还是属下?林七是鬼车卫的首领,但是也只是之一,这么看来鬼车卫还有别的首领……鬼车卫做的是暗杀监视的事,不知这高虎在褚门是做什么的,李君逸再瞅一眼高虎,心说这人也看不出来比林七身手更厉害……
他看的专注,冷不丁高虎一转头,正好跟他打对眼,两人都是一愣,虚伪一笑,各自别开目光。从出了虎牙关算起,慢慢腾腾一共走了快十天,总算是到了东齐都城。
东齐的都城叫凤城,李君逸一边拍马走进城门里,一面念叨,梧京凤城,凤城梧京,怎么听着凤城都应该归梧京的。想到梧京他就想起赵玦,想起赵玦就想起赵宣,想起赵宣顺便想起来那天他在自己家里那番话,李君逸不屑撇嘴,心说还想还防着贺闵郁,难道他们以为贺闵郁是傻子?
进了城,高虎带众人住进驿馆,李君逸虽没说什么,心里却大大的不悦,宋谢华是赵国公主,未来的皇后,怎么一个小小的驿馆就打发了?但是想想眼下局势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高虎不知跟周行之怎么说的,总之看上去除了他心里不快,别人似乎都没当回事。
李君逸瞅着进进出出的人颇有点想找人麻烦的意思,但是这个意思也只是在心里冲动一下,还不待他实施,那边有人来传话,说长平公主召见。李君逸想想宋谢华此刻必定心里不舒坦,也就把心里的不痛快压下来,专心准备去开导她。
去宋谢华处的路上,正巧碰见高虎的人来请他,李君逸想起高虎圆滑虚伪的样子就不痛快,想了想便说,这些事有平靖侯主持,他眼下要做的是去见公主,别的事统统靠后。
那传话的人看了他一眼:"公主是我东齐未来的皇后,大人虽与公主熟识,但是也要知晓的礼节才是。"
李君逸气咬牙切齿,冷笑一声道:"这些所谓礼节还不必你来教!"说罢,不待那人说话,一拱手走了。到了宋谢华处,他本来想安抚宋谢华,结果两人说着说着倒是变成了宋谢华开导他。
"这个破驿馆,又小又旧!你现在好歹是赵国公主!"
"李大哥不必生气,谢华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差。"
李君逸吐出一口气:"谢华,该强硬的时候也要强硬,你是公主是他们未来的皇后,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宋谢华微笑:"李大哥说的是,谢华谨记在心。"
他看着宋谢华温婉的笑,想了一下:"若是赵奕那混蛋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替你修理他!"
"李大哥不是说,赵奕此人还不错的么?"
"人不错,并不代表不会犯错!"李君逸说着这句话,还是在心里默默反问:赵奕人不错么?人是不错吧……可是,错呢?错也犯了。
宋谢华望着香炉里袅袅的烟雾,思索道:"他虽是做了对赵国不利的事,但是从东齐来讲,却不算是错事了吧?就说我三哥,他虽说是时时为了赵国,但是在谢华看来,错事,也做过不少。"
李君逸一愣,话是这么说,可是……
"这话虽然没错,可是谢华,你是赵国人,那你就不该这样想。"
宋谢华点了头,却还是问道:"但是,我想赵国跟东齐因为这次联姻都彼此亲密起来,这样算错么?"
李君逸一时语塞:"这,这样想,也……不算错。"
夜色如水,异国的夜空格外让人觉得寂寞。
李君逸回了房间,推开窗仰头看着星空,恍然才发现,原来这凤城天上的星,竟然跟梧京的一样,他有点哭笑不得。同一片天下的人,骨子里甚至流着一份相同的血,却为了各自的执念争执不休。
他转身背对黑夜,屋里点了蜡烛,随着细风轻轻摇动着小小的火焰,在地上拉出一个个黑黑的影子。李君逸看着门外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淡淡道:"来者是客,何不现身一叙?"
第九十三章
门外的人微微一停,推门进来。李君逸借灯光看过去,登时一愣:"贺闵郁?!"
贺闵郁也不见外,朝他一笑,径自坐下:"君逸不欢迎我?"
李君逸看他一眼,第一个反应是走出门去左右看了看,见前后都没人影,这才回了屋来把门关上:"你来做什么?"
贺闵郁自在一笑:"凤城也是我家,我为何就来不得?"
李君逸懒得跟他闲扯,直接道:"成王败寇,你回凤城是怕赵奕杀不死你?"
贺闵郁呵呵一笑:"他这不是也还没登基么?"
李君逸一愣,半月前一直病恹恹的老国主阮珩终于咽了气,按照惯例,赵奕要在一个月后才登基。虽然现在已经定下新王登基与大婚一起都在下个月,但这样算起来,赵奕的确也还不彻底算是东齐之主。他稍稍沉吟,问贺闵郁:"那你来这驿馆是何用意?"
"顺道路过,特来看望故人。"
李君逸扬眉:"顺道路过?"他盯着贺闵郁,道:"你不是闲人,不做闲事。"
贺闵郁看着他慢慢一笑:"你倒是明白。"
李君逸被他笑得背后有些发寒,想起来他与江阅的恩怨,不由觉得自己似乎处境有些危险,贺闵郁把他神情看在眼里,一挑眉,把流虹剑摆在桌上,手拿开约半尺距离:"江阅一定是觉得我不会来,你一定也觉得我不会来。"李君逸没说话,但是贺闵郁说的倒是没错,他的确以为他不会来。
贺闵郁略带一丝笑意,轻叹:"看来,还是赵玦与我是知己。"
赵玦?李君逸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江阅与他认为贺闵郁不会搅这联姻的局,可是赵玦让他来,却正是因为担心贺闵郁会坏了这事。想到此处李君逸眉头一拧:"你想干什么?!"
"该做的都已经妥当了,君逸这话问晚了。"贺闵郁坐在凳子上,施施然看着李君逸:"你看,赵奕为了让人好下手,还专门把你们的人都按排在了这里——你大概不知道,我在这里也住过一年,熟悉的很。"
李君逸一愣,心说难道赵奕也是知道贺闵郁会来的?……赵奕并不希望赵国与东齐联姻?
"赵奕想打赵国,但是一旦和了亲,这出师的名目就不好找,可是现在却没借口推辞,所以他只好借他人之手,破坏联姻。"贺闵郁一笑:"而我,也十分乐意做这个'他人之手'!"
李君逸听着只觉得心里冒出一股寒气,暗道眼下他们是深入虎穴,一举一动都不得出任何差池,若是贺闵郁从中作梗,谁可以保证他们能如数归国?他眉头一拧暗下决心,瞅着贺闵郁毫无戒备,便悄悄运气,猛然出手。他出手快如闪电,先把贺闵郁桌上的剑抢了过来。贺闵郁虽然隐隐知道他会功夫,但是没想到李君逸会忽然出手,更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一个疏忽,流虹剑已经被李君逸夺走。
贺闵郁一惊:"你——!"
李君逸拧着眉头,拔剑出鞘直指他面上:"你是不是对公主做了什么?!"
"你……"贺闵郁站起身来,也不否认,蹙了眉道:"你把剑还回来。"
李君逸不语,冷笑一声拿剑便刺,贺闵郁闪身夺过,往旁边一站还没站稳,就看着自己的流虹剑化作一道寒光迎面而来。贺闵郁大吃一惊,想不到李君逸伸手如此敏健。两人一来一往过了十几招,李君逸刀法狠辣,剑术一样凌厉,贺闵郁一时也摸不清他究竟有多厉害,只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是难分上下,更别说自己手上还没有兵刃,李君逸手上是切金断玉的宝剑。
"你先住手!你与我打有什么用!"
李君逸咬牙笑道:"抓了你,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有的交代!"
"你……!"贺闵郁没想到李君逸会跟他大打出手,不由心里懊恼,早知道就不进来跟这人见面了。
"赵奕对联姻根本没什么诚意,你想想,他为什么明知我会来还把你们安排在我熟悉之处?这不是给我留方便么?"
"给你留了方便,你便来么?"
"我为何不来?"
李君逸横剑,盯着贺闵郁缓缓一笑:"你既然来了,就不该让我知道!"
贺闵郁闪身躲过李君逸一剑,心道若不是我轻敌,绝对不会来。
两人一来二去,就把屋里弄得砰啷直响,不大一会儿就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贺闵郁想了想觉得再打下去自己也占不到便宜,再一听门外有脚步声过来,借空隙往后一退,拍开窗子纵身跳了出去,李君逸眼看他往东去了,提剑刚要追身后边门就被砰一声撞开,他回头一看,是郑青,后面陆续涌进来不少人,李君逸愣了愣,心头一动,指了窗子对郑青道:"刺客往西去了!快追!"
郑青不疑有他,纵身跳出窗外,带着人就往西追去。李君逸提着剑也没时间等他们走远,转身就出了门去找宋谢华。
他到了门口,有丫鬟拦住:"大人,公主已经歇息。"
李君逸想了想问丫鬟:"公主几时休息的?"
"大人您走了没多久就睡下了。"
那贺闵郁若是来了,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李君逸想着又问:"公主睡下后,屋里可有什么动静?"
那小丫鬟颇不高兴:"公主屋里有几位姐姐服侍,有事才会传唤我们。"
李君逸扬眉,难道贺闵郁骗他?宋谢华屋里既然不是一个人,那就不会里面出事了外面毫不知情。他在门口转了几个圈,小丫鬟目视前方也不搭理他,李君逸想了想,虽不放心,但是毕竟身份有别,只好半信半疑的回了屋。
他拐了弯刚到门廊,就见周行之在门口等他,橘色灯光下神色凝重。李君逸上前,径自进门,周行之跟进去,回手把门关上。
"刺客是什么人?"
李君逸把流虹剑往桌上一放:"这是流虹剑。"
"流虹剑?"周行之一惊:"贺闵郁?!"
李君逸点头:"我刚才去看谢华了,好在没什么事。"
周行之皱眉不语,沉思良久:"贺闵郁不想赵国与东齐联姻,赵奕也不想?"
"恐怕是。"李君逸垂头丧气坐下:"不过想来也是,虽说东齐也是饱经战乱,但趁着赵国平定云州的空隙出兵的话,吞并赵国一半也并不勉强。"他苦笑:"我跟师兄都太天真了……"
"本以为有你在,东齐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想了想,怒道:"结果你现在也被送到这狼窝里来了!赵玦究竟想做什么?!"
周行之叹一口气:"君逸,陛下选了我来自然有他的想法。"
"他怎么想我不管,他要害你与不利,根本就是在拆自己的墙根,毁赵国的基业!"李君逸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他以为你要夺他的权,抢他的位!功高震主又如何?虎牙关怎么样忠心耿耿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好皇帝,会治国!可是至少我知道跟你比起来,打仗他根本不行!!"
周行之看着他怒冲冲评价赵玦,不由一笑:"就因为他不会打仗,所以他才会担心我。"
"担心什么?他应该做的是信任!若是不信任,何必让你掌兵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他不是不懂!"
周行之不急不缓:"说实话,我若是他,只怕比他做的更绝。"
李君逸一怔,看着他。
"我若是赵玦,不待平定云州,当时张之清的案子的时候就一道谋逆之罪斩草除根。"
李君逸无语:"……为什么?"
"这样的人,留着是患。一时无忧不表示一世无忧,"他说着看着李君逸:"你想,你若是养了一头兽,开始这兽并不大,足以保身,可是越养越大,越养越强,强到了就算只是看着也会心惊的地步,就算无害,你会留着么?"
李君逸怔怔听着,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
会留着么?不会,恐怕是连圈养监禁都会觉得后怕,最最彻底的还是一个字——杀。
第九十四章
李君逸只觉得浑身发冷,怔怔看着周行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行之淡然一笑:"你一定在奇怪,为何陛下会让我来东齐。"他看了一眼李君逸,道:"其实很明白,当初我撤了职回了京,边关将士多是不平,让我来送亲,还专走了虎牙关,只是为了让众将士觉得,陛下还是在重用我的,还是在信任我的,这是其一。"
"其二,赵奕虽然已答应了联姻,但是陛下却不知道他是否诚心,若是忽然反悔,杀了联姻的使者,"他说着一指自己:"边关将士必定不答应,等他日犯我疆土,不等陛下下令,也必然是愤然抗敌。"
"其三,我与赵奕是敌,现如今人在他的地盘上,就算是出点什么差错,陛下内外不能兼顾,也只能不了了之。"
李君逸听着这三条,半天没话说。
周行之自顾自又道:"我自己是什么处境我自己再不清楚,就活该死在异乡了!但是眼下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他说着看了看李君逸:"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听说,最早是宋启云的意思!总之你也知道宋家三公子这个人,处处小心为上,实在不行,也别硬冲,服个软,他们也不会拿你怎样。"
李君逸恍若没有听到,愣了良久,低下头来苦笑一声:"原来你都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仍然跳了进来……
他伸手慢慢抱住周行之,只觉得心底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难受的他两眼干涩。周行之微低头,看着李君逸把脸埋在他肩头上,不由一叹,抬手扶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
"行了……"
李君逸闷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红着眼睛怒道:"什么行了不行了!等平了云州,你怎么办?!"
周行之轻轻一笑:"我跟着你。"
"跟着我?"李君逸苦笑:"跟着我做什么?我自身都难保!"
"你要走的路就是我要走的路,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周行之缓缓道:"你想百姓安乐国家富强,我自然就如你所愿。"
李君逸心头一酸,眼睛就有点热:"你为的是赵国,不是我。"
"无论公私,"周行之说着笑了笑:"无非就是你我所愿相同!在我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我所愿相同……"李君逸转头来看着他:"可是现如今这境地,实在是不公……"
周行之轻出一口气,转身坐到桌前,适时换了话题:"那……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李君逸一愣,现在他两人身在凤城,赵奕的眼皮底下,能做什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现下情形并不明朗,赵奕的态度究竟如何他们也不知道。
周行之皱眉想了想问他:"贺闵郁没说什么?"
"贺闵郁……"李君逸稍一回想:"贺闵郁的意思是赵奕意欲吞并赵国,不想联姻,但是却不想做的太过明显。"
周行之思索一番,奇怪道:"为何是贺闵郁帮着赵奕?这两人才应该水火不容吧?"
"……"李君逸看着桌上的流虹剑,微微沉默:"赵奕不会给贺闵郁什么好处,肯定是这件事本身对贺闵郁就有莫大的利处。"
"对……"周行之瞧了瞧李君逸,忽然想到什么:"贺闵郁还跟宋启岚有什么联系么?"
因为与宋启岚有关,所以才会希望赵玦顾不上平定云州,反过头来看顾东齐。
李君逸恍然:"也只会如此了!"他来回踱了几步,道:"贺闵郁虽然丢了东齐,但他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就算不是为了宋启岚,赵国与东齐若是敌对起来,对他也是有利的!"
周行之点头,想了想目前形势,虽然也早就有些预料,但是也不免头疼。李君逸皱眉站在一旁,沉默不语,难道真给天天姑娘说对了,赵玦赵奕贺闵郁果然还是要成三足鼎立之势么?也不知现在云州情势如何了……
李君逸暗暗抚上流虹剑,心说,贺闵郁一定会回来夺剑,到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旧日情分了,一剑了结了他算了!他正想着,外面郑青带着人已经回来了。周行之一摆手:"走,去看看。"
郑青自然是没抓到贺闵郁,周行之听他说完,看了看四周通明的灯火,问:"可有惊动附近人家?"
郑青摇头:"属下知道利害,不敢惊动,如若不然也不会让那刺客跑了。"李君逸苦笑,我根本就指反了方向,你怎么能追上?
周行之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今晚的事都不得声张,"回头去道:"把火把都灭了。"
李君逸明白,周行之是不想这事情闹大,虽然闹到东齐朝堂之上也是办法,但是在没清楚赵奕意图之前,都不能妄动。
众人听命,各自灭了火把,分小队巡逻,严加警戒。
李君逸心里不安,回头去与周行之一起去宋谢华下榻处探望,隔着重重幔帐,宋谢华的声音略带疲惫:"谢两位大人关心,一切安好。"
李君逸这才放下心来,一步步退出屋外。
周行之长出一口气:"还好公主没事。"
李君逸点了头,却没说话,贺闵郁不会做白工,他既然说了该做的都做了,那会是什么?
第二日,李君逸等正在吃早饭,高虎来了,一进厅便问:"听说,昨晚进了刺客了?"
李君逸不动声色的瞪他一眼,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却说你这消息得来的倒是真快,现在才过来问!他看高虎不顺眼,连早饭也吃不香,瞅着周行之与他相谈甚欢更是一百个不高兴。几口把粥喝完,起身告辞就出了门。
走出了门还听见高虎悄悄问周行之:"这个,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副使大人?"
李君逸冷哼,这人眼睛倒是利索,你是没得罪我,是你们门主得罪我了。他背着手往自己屋走,途中路过宋谢华的院子,顺便往里面看了看,正好看见昨晚上把他阻在门外的那个小丫鬟神色匆匆的端着早饭从屋里出来。李君逸暗暗觉得不对劲,上前去叫住她:"你过来。"
小丫鬟低头走过去:"大人有何吩咐?"
李君逸一指门里:"公主怎样?"
小丫鬟抬头来怯怯看了看他:"呃……公主她……她……"
李君逸心知不好,皱眉厉色问道:"到底怎么了?"
"公主……"小丫鬟手指头一抖,托盘上的汤撒出来一点:"公主,身子不适,喝了点粥,可……可是都吐了。"
李君逸一愣,心说果然这问题还是出在宋谢华身上,他一摆手:"快找大夫!"小丫鬟端着托盘一溜跑的走了,李君逸在宋谢华门前犹豫良久,转身去找周行之。
厅内周行之高虎等人正在商议大婚事宜,李君逸进去把他叫到一边,低声道:"公主身体不适。"
周行之听完就是一愣:"果然还是公主?"他转身与高虎等人告辞,跟着李君逸出去。李君逸边走边说:"我方才让丫鬟去找大夫,也不知有没有用。"
"不管有用没用,先请来罢!"
两人匆忙赶到宋谢华住处,通报之后进了屋,只见宋谢华卧在床上面色发暗,只一个晚上,人就憔悴了很多。李君逸眉头紧拧,看着塌前大夫心惊胆战的号脉,与周行之走到一边:"如果是贺闵郁下的手,公主的病定然是普通大夫治不好的。"
周行之默然。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真是中毒了,还得找贺闵郁找解药。"
"怕只怕……这毒没得解。"
"万物相生相克,怎么会没有解药?"李君逸悄声道:"贺闵郁的宝剑在我这里,他一定会来取剑。"
"那你的意思是……?"
"等他来取剑的时候,趁机逼他交出解药。"
第九十五章
李君逸虽说的简单,可一天转眼过去,宋谢华到了入夜已经是昏迷不醒,气息也是越来越弱,凤城但凡有点名气的的大夫该找的都找了,却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摇头。一个摇头两个摇头,直把李君逸急的一颗心火烧火燎。他沉着脸到前厅,抓住匆匆路过的周行之道:"若是不等他来取剑公主就先熬不过去了怎么办?"
周行之站住脚步,沉声道:"今天是四月二十九,再过半月赵奕就要登基,到时候若是公主还在病中……"
"那赵奕……?"
"高虎方才说了,东齐不可一日无君,阮珩死了赵奕继位,早就手握大权,就算是误了大婚,这登基也是不会耽误的。"他说着长叹一口气:"就算贺闵郁存了善心,不会要了公主的性命,只怕这半个月是不会有起色了。"
李君逸手攥的指节发白:"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得想办法让贺闵郁主动上钩。"
"这……"周行之不由发愁:"贺闵郁早就算好了这半个月,宝剑随时可以来要,不差这半个月。"
李君逸沉吟片刻:"我自有办法让他找上门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贺闵郁的弱点虽不好找,却也不是没有,李君逸道:"贺闵郁之所以觉得过了这十五日也可以找得回他的流虹剑,是因为流虹剑是剑,就算过上十五年也不会变样。"
周行之微呆:"你的意思是……?"
李君逸扬眉轻笑,志在必得,转身出了门去。
第二天,凤城街头上忽然多了许多告示,有百姓不识字的,纷纷询问,这写的是什么?有识几个字的,就断断续续的看了,点头:"啊,明白了,这是有人下的帖子,说这个告示主人手上有这个什么郁的一个东西,说三日内来取,否则当断则断……?"那人挠挠头:"什么意思?"
驿馆内李君逸问郑青:"都贴上了?"
"都贴上了。"
周行之轻轻敲了敲桌子:"这样可行的通?"
"也只能先这样了。"
李君逸觉得这一日过的分外的慢,眼瞅着太阳慢腾腾的上了头顶,慢腾腾往西落,可怎么等就是不下山。
高虎来驿馆探望公主,周行之过去与他周旋,李君逸远远看着高虎殷切的脸,怎么看怎么虚伪,他心说如果褚门的人都是这个德行,还不如都跟林七一样死板!
这时候也就是申时,太阳一点点的西移,树梢上上站着一只黑色大鸟,静立良久,忽然一扑棱翅膀飞走了。李君逸转身回屋,走廊上碰见郑青,嘱咐道:"剑在我屋里,过一会儿高虎走了,你把它拿到侯爷那边。"他功夫再好,也有时间的局限,不如放在周行之屋里安全。
郑青点头,李君逸这才心事重重回了屋。到了屋里一关门,看了看剑在墙上挂着,过去摘了拿在手里。他摸了摸剑鞘,把剑抽出一截来,只见剑身雪白,寒光流溢,李君逸皱了皱眉,江阅说贺闵郁对这剑宝贝的很,一般人都不曾见过,也不知到底哪里好。他想起来天天姑娘说这把流虹剑断了她的秀光,心说秀光不是天天姑娘的剑么?据他所知,秀光剑也是不错的剑了。
难道这剑真的可以切金断玉?李君逸想着把剑全部拔出,想了想,对着屋里那个凳子一剑刺了过去,咔嚓,那凳子就被他刺了个洞。李君逸想了想,赵宣给的剑也可以刺穿桌子,相比之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他有点不以为然,但转念再一想,若这是把普通的剑,那贺闵郁就不会为了把剑而冒险了!想到这里,李君逸看着手里的剑有有点不甘心,他在屋里看了一圈,最后看到门后盆架上的铜盆。李君逸掂了掂手里的剑,走过去,气运丹田,扬手劈下,只听"咔啷——"一声,再看那铜盆,依然被劈成两半。李君逸微一吃惊,心说果然是好剑!他正赞叹,只听身后窗子一响,贺闵郁哭笑不得道:"你就这么糟蹋我的宝剑?"
李君逸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窗框上贺闵郁一只脚踩在上面,轻一纵身,落地。
"天一楼主的秀光剑,不会比这只盆更好削吧?"
李君逸怎么也没料到天没黑贺闵郁就敢来,回过神来也没工夫跟他胡扯,皱眉道:"你到底给长平公主下了什么毒?"
贺闵郁微微一笑:"赵国有一种宫内密药,叫忘川,东齐也有一种,叫做七日霜,此毒无色无味,中此毒者会越来越虚弱,熬上七天,便魂归西天。"
七天?李君逸皱眉,今天算是第二天了,还有五天!他想到这里拿剑一指贺闵郁:"解药拿来!"
"解药?"贺闵郁轻轻一笑:"你先把剑还来。"
李君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剑,冷笑:"不拿解药来,我怎么信你?"
"你不还我也没用,我只有毒药没有解药。"
"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为何不信我?我的剑在你手上,毒是东齐皇宫的,你若是要,该去找赵奕。更何况,我既然用了毒,解药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用。"
李君逸知道他说的不假,但是仍愿相信解药他身上也有,咬牙道:"你既然不想让谢华活命,又何必告诉我解药在何处?"
"告诉你又如何?"贺闵郁看着他,微带嘲讽:"你以为赵奕会大大方方给你解药?"
李君逸皱眉,还没说话,忽听门外有脚步声响,贺闵郁神色一变:"我已来应约,剑还来。"李君逸微微犹豫,说还剑是饵,杀贺闵郁是真,怎么会把剑还给他?他想着,冷冷一笑,挽剑花刺了过去,贺闵郁闪身躲开,冷笑:"李君逸,我本以为你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
"对你,君子不得。"李君逸说完挥腕便刺,贺闵郁身子一偏堪堪躲过,手一伸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来,但是也不敢去碰流虹剑,只能一边闪躲一边应对。两人才过了七八招,那边门砰一声被踢开。
李君逸本来门就没关,郑青按李君逸吩咐过来拿剑,一听屋里动静不对,当下一脚踢开,再看屋内情形,二话不说拔刀也攻了上来,贺闵郁以一敌二,一时有些勉强。三人又过了十几招,贺闵郁忽然撤身跳出窗外,李君逸郑青纵身追上去,三人又打到院内。此时已惊动驿馆不少人,贺闵郁不慌不忙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一口井边,忽然横刀微微一笑:"君逸,流虹剑你放在长钰处,我日后找她去取。"说罢,倒退一步扑通一声跳进井里。李君逸吓一跳,跟郑青两人围到井边。只看到黑乎乎的井里水纹一圈圈荡开,贺闵郁早不见了影子。郑青抬腿也要跳,被李君逸一手揽住:"郑大哥小心有诈。"
郑青愤愤一跺脚:"就差一点,还是让他跑了!"
此时驿馆中众人已经都围拢了过来,李君逸回头问:"侯爷呢?"
有人回答道:"还在跟高大人商议事情。"
李君逸拎着剑恶声恶气道:"这高虎一定跟贺闵郁是一伙的!!不然怎么这么会挑时间!!"他转身去找周行之,才出了门没几步正看到周行之往这边赶。李君逸提剑上前:"高虎呢?"
"走了。"周行之问他:"贺闵郁来了?"
"嗯。"
"人呢?"
李君逸拧眉头一指郑青身边的井:"跳进去逃了。"
周行之看着那井沉默半晌,挥手遣散众人。这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等左右没人了,周行之才道:"看来,贺闵郁这次也是有备而来。这驿馆他太过熟悉,对咱们大大的不利!"
李君逸想了想:"说不定,谢华的房间也是有暗门的,不然怎么她中了毒,她屋里服侍的几个丫鬟却都不知晓?"
周行之拢眉:"倒是也不必换房间了,贺闵郁是料定了她等不到五月十三。"
李君逸不语,皱着眉沉着脸,满面愁容。周行之看了他一眼,道:"谁也没料到贺闵郁这个时间会来,没做好准备,我也推卸不了责任。"
"我不是为这个发愁。"李君逸道:"贺闵郁说,谢华中的毒是东齐宫中的密药,叫七日霜。中了这毒的人,只有七天的活命。"
"那解药……?"
李君逸靠在窗台上,郁郁道:"解药东齐皇宫里有。"
"赵奕?"周行之蹙眉,想了一想:"他定然是不肯给的。"
"那谢华……?"
两人一时无语,各自沉默。周行之拧着眉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最后道:"若是没有办法,只能进宫窃药。"
第九十六章
"进宫窃药?"李君逸微皱眉:"太危险。"
"谢华若是死了,一样会丢了性命,一样会引起东齐不满。"
"可是——"
"赵奕根本不想联姻,我们却不能有任何差池。"
"……"李君逸脑子里乱腾腾一片,他转过身,推开窗子,却只看见十几丈外灰色的院墙:"……你让我想想。"
周行之也不勉强:"还有五天的时间,没有多少时间容你多想。"他微微一顿:"我等你到明日入夜。"
周行之说完,转身离开,李君逸怔怔瞅着那墙上黯淡的影子失了神。
他本以为贺闵郁上了钩要了解药就算是了结了这件事,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进宫窃药,赵奕既然知道贺闵郁要下毒,又有高虎互通消息,怎么会不知道谢华中的是七日霜?既然知道中了七日霜之毒,也知道贺闵郁没有解药,用发梢也猜到他们会找他要解药的。他不会给……李君逸摇头,赵奕巴不得谢华死,怎么会给解药?只能偷偷的去……但是,药会放在什么地方?赵奕会派多少人看守?他不敢说了解这个人,但是至少知道赵奕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们把解药窃回来的……
李君逸抬头,望着夜空吐出一口气来。他原本还想到了东齐尽量少露面,省的跟赵奕打交道,结果,交道还是要打,却变得更麻烦了。东齐的皇宫不比赵国宫中,他们没一个熟悉的,龙潭虎穴,如何进去,走那哪里到哪里,从什么地方撤离?不比贺闵郁在这个驿馆,一草一木都熟悉,他们要怎样在五天之内窃出解药?
李君逸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可行,但是除了去窃药却又没别的办法,要是一定要不来的。他一夜没睡,连躺都没躺,等天放亮了,才趴在桌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下。
一觉无梦,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酸乏的很,李君逸一看窗外的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他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出门去找周行之。路上遇到那日那个小丫鬟,顺便问了问谢华的情况,小丫鬟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李君逸越是听越觉的头疼。他看着那小丫鬟走了,只觉得脑袋一阵清楚一阵晕。到了花厅找到周行之,正听见周行之跟郑青还有几个人在一张纸上画什么东西。李君逸皱眉,心说难道周行之根本没准备等他回信的?
周行之抬眼看见他,微微一皱眉:"李大人昨夜一夜没睡?"
李君逸微窘,心说这么明显么?他装没听见,迈进去弯腰看了看桌上的图,问:"这是什么?"
周行之低头轻咳一声:"东齐宫禁地图。"
"你哪里弄来的?"李君逸不悦皱眉。
周行之顾左右而言他:"你可做好决定?"
李君逸抬眼来瞥他:"做好了,我去。"他话落音,看的出来周行之松了一口气:"那咱们……"李君逸伸手打断他:"但是,去的人越少越好。咱们对那里并不了解,人多杂乱,不好办事。"
周行之想了想点头:"可以。"
李君逸直起身来,直视周行之:"还有,你不能去。"
"……"
李君逸扬眉:"理由你知道。"他环视一周:"在场诸位也知道。"
郑青看了李君逸一眼,跟着道:"属下也觉的李大人说的对。"
他话落音,厅内其余几人也都点头:"侯爷,您的确不能去。"
"您是我们主心骨,我们出了差错没关系,但是您不能出事。"
"对!"
周行之定定看着李君逸,李君逸目光丝毫也不躲闪,直直迎上去:"你去,计划取消。"他态度强硬,不容质疑,厅内一时无人说话,周行之看看桌上的图,又看看在场几个人,妥协:"好,我不去。"
李君逸手拍在桌上,继续盯着他,道:"我一个人去。"
他话落音,就见周行之眉头一拧:"不行!你一个太危险。"
"我不会有危险,赵奕不会杀我。"
"那也不行!"
李君逸心有不快:"你这是私心?"
周行之被他问得张口结舌,他的确是私心不假,可是眼下有怎么容得下这个私心?
"你去,你得有理由。"
"对啊!"厅内的几个人也都道:"这事事关重大,李大人你是一介文人,怎么去?"
李君逸冷笑,看着周行之道:"侯爷说,我有什么理由?"周行之还不待说话,郑青忽然道:"侯爷,李大人去,末将陪同。"
在场的几个人又是一愣,都不明白为何郑青会同意李君逸的提议,周行之也是一愣。郑青道:"末将认为李大人可以胜任!"郑青想的很简单,李君逸既然是江阅的师弟,想来也不会比他更差。他抬头看了周行之一眼,补充道:"末将会以性命保护李大人。"
李君逸皱眉想了想,暗道他若是不做这个让步,恐怕周行之是不会让他去的:"那便由我与郑将军一起,事不宜迟,今夜便行动。"
虽说是夜里行动,但是毕竟也要从长计议,李君逸与郑青收拾妥当了,各自回屋养精蓄锐。周行之虽然担心,但是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遍遍研究那张所谓地图。到了下午,李君逸出屋来,周行之把地图拿给他看:"这张图并不确切,甚至可能这房屋道路都是错的,但是如今也只有这个了。"
李君逸展开图,纸上纸上大概画了几个框,标出了几个大殿来,很明显是最早来凤城的时候照那次进宫的路线画的。那时候李君逸根本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潜进去,所以走的也不仔细,眼下看着这张图才稍微明白点。
周行之一面帮他撑着纸一面指给他看:"这是北门,夜里大概会有半个时辰的防守空当,你们从这里进去……"他说着看了李君逸一眼:"进去后随机应变,外面没人接应。"
"好的,知道了"李君逸点头,仔细看了看这张图,忽然一指南边一道曲线:"这是什么?
"
"这个?"周行之看过去:"东齐宫中水系引的是城外卫晴湖的水,这是连接的水渠。"
李君逸微微拧眉:"若是从这里……"
"不可能,"周行之道:"这里与外连接的地方都是有栅栏防护的。"
"……"李君逸皱眉:"那我们何时行动?"
周行之抬头看看窗外:"寅时。"
入了夜,高虎又来了,身边还带了一位老大夫,说是宫里的御医,周行之赶紧把人请到公主卧房。老御医进了屋,周行之李君逸高虎就在外间等着,高虎笑眯眯对周行之道:"公主这病来的太突然!咱们也都没想到,这吴大人是我们东齐了不起的大夫,一般是不给人看病的!也就是长平公主,陛下心里记挂的不得了,才叫了过来的。"
李君逸面上笑着,心里却暗骂,心说这老头子可别看谢华死的慢,雪上加霜。
过了大概两刻钟,老大夫出来,捋了捋稀稀拉拉的那几根胡子:"俗话说的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好治,但是不宜愈,老朽先开几服药,慢慢调养吧!"
李君逸闻言火就上来了,心说这是哪里的庸医?分明是中毒了!还说要调理!他气的一张脸拉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周行之上前去:"谢老大人。"回头去吩咐从人跟着老头去开方子抓药。老头一摇一晃的走了,高虎长长出了口气,对着周行之李君逸喜笑颜开:"看来公主也没什么大病,就好好调养吧,慢慢就好起来了!"
周行之不动声色的点头:"多谢高大人,费心了。"
"平靖侯客气!客气!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侯爷辛苦了!"高虎说着回头看着李君逸:"副使大人也辛苦。"
李君逸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高大人也辛苦,夜已深,慢走不送。"
他逐客令下的突然,周行之在后面愣了愣,想笑又没笑。高虎也是一愣,咧开嘴破不自然的道:"不送不送,我就告辞了!告辞!"
李君逸谦和一笑:"路上小心,天黑。"
高虎也没再说什么,呵呵一笑,回头就走了。
送走了高虎,周行之回头来看着李君逸笑了一笑:"你这么讨厌他?"
"当然!"
"为什么?"
李君逸扬眉:"他长的不对我的眼!"
周行之轻笑:"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什么人?"李君逸问:"他能是什么人?赵奕手下的走狗!"
第九十七章
"他再是什么大人物?"李君逸不屑一顾:"说白了也就是赵奕手下的狗。"
周行之摇头:"这条狗,可是跟一般的狗不一样。"
"狗跟狗也不一样?"李君逸挑眉一笑:"也对,狗还分长毛短毛呢!"
周行之轻笑:"你可知赵奕的褚门是卫鹤起一手创建的?"
"?"李君逸一愣,这一点他倒是真不知道,但是转念一想也对,褚门创建时赵奕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就算再厉害,怎么可能去创建一个门派?卫鹤起虽然也是他师父,但是对赵奕这个徒弟费了多大心力,他恐怕比周行之更容易明白。
"卫鹤起虽然创建了褚门,但是他人却不常在丰州,"周行之说着看了眼李君逸:"这你也知道,你师傅在丰州的时间并不多。"
李君逸微微一愣,这事他怎么知道的?再一想江阅,也算是释然,定然是他说的了。周行之也不管他愣不愣,继续道:"卫鹤起不在,赵奕还是小孩子,偌大的褚门自然不能群龙无首。而这个高虎,就是卫鹤起亲自选出来的。这个高虎虽然不算什么绝世聪明的人,但是褚门的壮大却与他息息相关,由此可见此人也是有他的长处。"周行之说着笑了一笑:"有意思的是,赵奕并不喜欢他,虽然把他奉为功臣,但是在他回了东齐之后并没重用这个人,虽然是宜国公,但是却没什么权。"
李君逸静静听着,忽然道:"那高虎不会有二心?"
"你的意思是拉拢他?"周行之摇头:"高虎此人只求安稳,名声财富他都有,再说拉拢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他心底必然也不服气赵奕。"
"但是他却不会去反赵奕!"周行之道:"这个人似乎是很安于现状,赵奕不会杀他,他自然也犯不着去冒险。"
李君逸皱眉,没说话。
周行之看他:"这个人暂且放到一边,"他顿了顿,道:"今晚小心些。"
李君逸抬眼看他,忽然展眉,粲然一笑:"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死在里面。"
李君逸丑时三刻起身,周行之房里的灯还没熄,李君逸路过时,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回他一声轻咳。李君逸笑了一笑,轻声道:"快睡觉。"里面人影一晃,烛火熄灭。
他与郑青在前厅碰头,悄悄的出了驿馆,谁也没惊动。寅时刚到,两人到了宫墙之下,他与郑青皆是青色的夜行衣,脸上带了鬼脸,趁侍卫换班的空当,郑青从腰上解下软绳,甩了几下抛上墙头,深夜里"呛……!"一声轻响,郑青拽了拽绳子,结实的很,这才身子一纵,借着绳子的力上了墙头去。李君逸看着上面的郑青回头来打个手势,拽着绳子脚尖点地,噌一下也上了墙头。两人伏在上面往里一看,下面是一块空地,不远处一排房子,都黑着窗子,也不知是什么地方。
李君逸与郑青看了一会儿,见四周都没什么动静这才轻轻跃下墙来,郑青手上一抖,软绳头上的钩爪一松,跟着绳子一道落到他手里。待收拾好了,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星光就要出这处院子。李君逸前脚迈出一半,才露出一个头去,就见对面迎面而来一对队人,李君逸往回一缩头,跟郑青一摆手,紧贴墙根屏住呼吸。等那队巡视的走过了,两人迅速穿过道路,走没多远,一个拐角,有个月亮门。李君逸看前面,郑青负责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里,院里草木茂盛,怪石林立,夜晚看过去更觉得满院子魑魅魍魉。李君逸贴边沿走着走着就觉得脚底一绊,低头才知道是截突出地面的树根,他暗骂一声,抬头,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从他身前掠过!李君逸吓出一身冷汗,脚下一停,手就去摸腰上的流虹剑。郑青回头来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往左边一指,一只狸色大猫在假山上看了他俩一眼,一转身不见了。
走到一半又遇到几个巡逻的,两人动作也快,闪进石头后面去。
有惊无险过了这处院子,出了门来路却是通向东西两个方向,李君逸站在门口微微思量,低声道:"我走东,你走西,半个时辰后,这面见,三声猫叫。"
郑青虽不同意,但是这也不是争执的时候,只好一压身,往西去了。李君逸也不管他,转身自己就往东走,他沿着路走了一炷香功夫,心说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他得抓紧时间找解药,这样想着,李君逸拐进一个小院,院里灯光隐约,他走到门口,贴在窗上还没听见什么,那边门咔嚓一声先来了,出来个小孩,十四五岁,手里拎着灯笼,回头把门关上这就要走。
李君逸一看机会来了,上前去一把把小孩捂住了。小孩吓个半死,怎么也想不到这大半夜的会有歹人,李君逸压低了声音:"别出声,不然我宰了你!"
小孩含泪点头,李君逸拧着他俩胳膊一口气拎出院去,找了个树丛把小孩扔下,恶狠狠问:"我问你,宫里藏药的地方在哪里?"
夜深人静,他脸上带着鬼脸,手上拿着刀,狰狞恐怖,小孩子吓得直摇头,连声说不知道,李君逸抽出剑来横在他脖子上:"那你说,谁知道?"小孩吓的眼泪鼻涕直流:"找……找找找韩总管!他是管着宫里的事儿的!"
"这个韩总管在什么地方?"
"往这里……从这里走,直走,到三夏亭往右走,再往左,拐三个弯……到到到萦怀院!"
李君逸好歹找到了门道,起身要走,回头看了看小孩还不放心,索性解了一截绳子把他手脚绑了,嘴里给塞了一块布:"你老实在这里呆着!出声就杀了你!!"他嘱咐完了,觉得万无一失,这才起身走了。
他走了没几步,就觉得身后不对劲,回头去看也没什么人,再走几步,再回头,还是没什么人,此刻他也顾不上许多了,按着小孩说的路,就准备直奔萦怀院。
一路走到三夏亭,李君逸躲在草丛间等巡逻几队都过去了,这才跳出来,他上了亭子贴着亭柱,左右看了看都走远了,刚准备跳下台阶,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背。李君逸一惊,只觉得整个人都凉了下来,他反应也快,抽剑便刺,那人往后折腰一闪而过,手撑地面才一抬头,李君逸下一剑又扫了过来,那人吃惊,手上也不慢,翻手一挡,只听"嘡——咔!"一声,那人的刀被削去了一截,剑风不减仍然直奔那人臂膀。
那人动作出奇的快,知道自己刀被削断,脚下用力,一下出去三四步的距离,李君逸这反手一剑走空,正要起身再攻,忽然发现眼前的人他其实熟悉的很,不由一惊。
"林七?"
林七仍旧是一身黑衣,夜色中也看不到表情,只是上前一步又去拽李君逸,李君逸认出人来,跟着他跑了几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林七头也不回:"我答应过,保护大人性命。"
李君逸有心想甩开他,但是眼下也不是时机,只能跟着林七七拐八拐回了与郑青分手的院子,林七也不顾他,径自学了三声猫叫,不一会,院中角落里也传来三声猫叫。
李君逸大惊:"你怎么知道?!"
这时候角落里郑青也出来了,看见两个人影站在那里登时也是一愣,林七也没解释什么,领着两人出了院子往东去,不一会儿到了宫墙前,伸手一抖,一道软绳挂在墙上:"快走!"
李君逸皱眉,还不待说什么,就听不远处有人喧哗,林七紧催:"快走!你们已经被人发现了!"
李君逸一听也顾不上再问什么,一拍郑青,郑青也知道眼下也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拽着绳子上了墙,李君逸看着郑青上去,又一拍林七:"你也去!"
林七不语,李君逸看准了林七不可能不管他,道:"你不上去,我就陪你在这里。"
林七看了他一眼,只好也上了墙头,李君逸这才跟着也跳了出去。趁着这宫墙外还没戒严,三个人回了驿馆。
第九十八章
周行之在门口等着,黑漆漆的夜里,两个灯笼,远处静悄悄的也没声响,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再一抬头,三条黑影由远而近。周行之先是皱眉,但是很快认出李君逸郑青来,马上把门推开,几个人依次闪进门去。
进了门,到了周行之房里,李君逸郑青把脸上的鬼脸摘下来,周行之看他俩脸色也知道没有成功,坐在那里皱眉不语。李君逸把鬼脸往桌上一扔,冷声问林七:"你做什么?"
"保护大人性命。"
周行之这才抬头来看了看眼前这个黑衣人,他看了一眼郑青,郑青道:"是他带我们出来的。"
李君逸拧眉,看了看周行之,问林七:"林七你什么意思?"
林七低头,道:"大人刚一进去,小的就跟在大人身后,大人没觉察吧?"
李君逸一愣,心说怪不得他知道那三声猫叫。他想了想问:"那你可知道萦怀院?"
"大人想要进宫,但是宫中却并不如大人以为的那么好进。"
"你想说什么?"
"暗中进宫的这个打算,劝大人还是打消了的好。"林七道:"若是今天不是小的,大人只怕已经丧生于此了。"
李君逸咬了咬牙:"林七,你若是还是褚门的人,就不要管我的事!"
"小人与人有约,约定在前,不可违背。"
"你……"李君逸一时无语,看着周行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僵了半晌对林七一摆手:"你跟我出来!"他说罢转头出了门,林七对周行之郑青微点头,跟着也离开。
门关上,郑青才低头对周行之道:"这个林七,好像就是在虎牙关书房里的那个刺客。"
周行之挑眉:"这个人?"
"对。"
"你……没看错?"
"若是白天恐怕会错,但是夜晚来看,丝毫也不会出错。"
周行之皱眉不语,郑青沉默一下,问他:"侯爷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周行之长叹一声:"这个人是帮着咱们的,之前的事,不提也罢。"
"可是李大人他?"
"君逸我懂,你就不必再过问了。"
郑青点头:"是。"
李君逸在屋里等林七把门关上,皱眉:"萦怀院你知道不知道?"
"小人知道。"
"那个韩总管是做什么的?他可有七日霜的解药?"
林七微微一顿:"小人不知。"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方便说?"
"……不方便。"
李君逸暗叹一声,多少也知道林七的脾气,想了想,问:"萦怀院四周布防你可知道?"
林七站在那里没动,眼睛看了看纸张,看了看李君逸没说话。
李君逸皱眉在屋里转了两圈,暗暗打定主意,他咬了咬牙,这才回头又问:"好,这个萦怀院的事我不问你。我问你,双桥县那个许昌是怎么死的?"
"许昌?"林七一愣:"他死了?"
李君逸扬眉:"你当真不知道?"
"的确不知。"
"你不知道……"李君逸抱着肩膀在屋里走了两步:"那你那晚做什么了?"
"小人去找了许昌,他也同意改口。"
李君逸怔怔看着他:"同意改口……怎么还死了?"
林七低头,仔细想了想:"许昌要置钱正泽于死地,自然也就有人要置许昌于死地。或者是许昌自己的仇人,或者是江湖中人仗义出手,既然他死于非命,一定是事出有因的。"
李君逸皱眉听他说着,暗暗一琢磨就觉得糟糕,虽然钱正泽大概是没事了,但是他撂下的那些话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看着林七,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想了一回,心道眼下重要的也不是这个事了,随他怎么去发展吧!
"那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林七道:"出了双桥县县衙,在路边发现褚门连络暗号,小人寻了过去,知道门主有事召唤,所以就……"他说着看了看李君逸,也没往下说。
李君逸点点头,嗯了两声,顿了顿道:"你们门主找你你去是应该的……可是,你再急,给我留个信儿也好……"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哼了两声,话头一转:"你现在是在赵奕身边当值?"
"是。"
李君逸低头想了一想,忽然道:"今夜我硬拉了你出来,会不会对你有所不利?"林七怔了一怔,还没等说话,李君逸又道:"我不便多留你,你尽快回去吧。"
"那,小人告辞。"
李君逸点头,看着林七出门,又追上去:"虽然今晚可能是多亏了你,但是……总之,也是多谢了!"
"大人客气,告辞。"
李君逸看着他慢慢融入黑夜,心说什么客气不客气,怎么也算是熟人,若不是立场不同也该是个朋友的。他低头叹了一声,回身把门关上,去了周行之房中。郑青开了门,站在一旁,周行之看着他:"看来着窃药恐怕是行不通了。"
李君逸皱眉沉思:"这次已经算是打草惊蛇……时不待人,必须要换个法子。"
周行之不语,望着桌上灯盏静静出了神,李君逸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问:"你可想到什么?"
周行之看了看他,摇头。
"……"李君逸转头去看郑青:"郑大哥呢?"
郑青蹙紧眉头:"这次进去,打听到这解药放在萦怀院青烟阁。"
"青烟阁?"李君逸点头,心说不管怎么说,总算也可以确定是在萦怀院没错。
"但是,谁也不能确定这解药不会因为今晚这骚动而移处。"郑青说完,又道:"有些时候,慈悲之心不可有,你放别人一条生路,也不见得别人会明白,说不定有时还会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君逸一愣,忽然想起自己绑起来的那个小孩来,心里惊道,难道是那个孩子把人招了来?如若果真如此,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
"是……那个孩子?"
郑青无奈:"我路过时候听见有动静,想过去解决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返回等你!"他说着看了一眼周行之,周行之拧着眉半分声色也不动,郑青继续道:"也幸好方才那人拉了你回去,不然,真的要出大事了。"
李君逸面上一红又是一白,咬了咬牙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这夜深人静时,巴掌声格外清响,周行之起身拉住他:"好了,别太自责,就算不出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成功的。"
"若不是我一时手软……"
周行之道:"你少见这打打杀杀的,那又是个孩子,一时心软也不意外。"他轻出一口气:"再说现在也不是为这个后悔的时候。"
李君逸拧眉:"这事是我揽下的,今晚没得成功也是我的责任……"他看着周行之:"我有个主意,但凡有一分可行,你不要阻我。"
周行之听他话隐约听出几分不对:"七日霜解药这事不是你自己的责任,公主一旦出事,不利的是赵国上下几千万百姓。"
"所以才更要千方百计得到解药!"李君逸皱眉道:"眼看就这几日的功夫,过一天少一天!不冒险难道要眼看着谢华死?"
"可是……"
李君逸打断他:"你先听我说!"
郑青此时也插话:"侯爷,不妨听一听?或许当真可行。"
李君逸回头看了看他,又面对周行之:"明日,去求见赵奕,请他赐药。"
周行之一怔,郑青也是一惊。
"那他若是……"
"他若是不肯,我们可找借口拖延时间,伺机离开前去青烟阁。"
周行之与郑青相视一眼,都没说话。李君逸急切道:"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但这也太危险了!"周行之盯着他:"若是被识破,就算是得到解药,也……"
"自然是不能被人看到面目!"
周行之微微犹豫,看看郑青:"那……谁去合适?"
李君逸不待郑青反应,道:"还是我去!"
"你不行!"周行之立刻反对:"你是副使,见赵奕一定要在场。"
李君逸扬眉:"你是平靖侯一样也要在场!"
两人说完,彼此看着对方,丝毫也不退让,郑青看了看两人:"那,还是末将去。"李君逸闻言皱眉:"你去了,若是出了事,没人没出手相救。"
郑青蹙眉:"李大人指的是刚才那个叫林七的?"
"对!"李君逸道:"他是褚门鬼车卫的首领,对东齐皇宫自然熟悉,若是得他相助,自然是事半功倍!"
"可他似乎不会帮我们。"
李君逸转头看着周行之:"他答应过别人会照护我的性命,有他在我不会有事!但若是换了别人,他绝对不会出手。"
第九十九章
李君逸转头看着周行之:"他答应过别人会照护我的性命,有他在我不会有事!但若是换了别人,他绝对不会出手。"
周行之低眉沉思,缓缓问:"你怎么可以确定,若是被人发现他会站在你这里?"
"……"李君逸无语,默然半晌:"可是,我去比任何人机会都大。"
周行之揉了揉眉心:"这不是儿戏……"
"周行之,"李君逸咬牙,带了一丝怒气:"你以为,我是拿这件事在做儿戏?"他攥了拳头,紧紧压在桌上:"谢华不仅是长平公主,更是启云的妹妹,启云往后会如何我不管,但我们一直是兄弟!如今谢华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得担得起这声称呼!"
周行之沉着脸不再言语,灯光闪烁下,屋里静的吓人。他沉默良久,长出一口气:"李大人,既然你执意要去,那就……"他话说着稍稍一顿:"到时如何应对,不妨先说一说。"至少也让他觉得心安一些。
李君逸眉头一松:"无话可说,只能随机应变。"毕竟东齐宫中他也不算熟悉。
周行之看着他,呆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面带一丝疲色,问:"那……你打算带几个人?"
"……"李君逸略一想,一指郑青:"还是我们两个。我俩都去过一次,比较熟悉,而且郑大哥经验丰富,我也信的过他。"
周行之转头去看郑青:"你的意思呢?"
郑青皱着眉,仔细想了一回,对李君逸道:"这次不得分头行动,必须一起进退。"
此时天光渐白,三人分头各自养精蓄锐,用过午饭立刻前往东齐宫门。随行的几个官员暗下猜测,也心知是昨晚失利,再看看周行之脸色都没敢多嘴,一行人沉默无语,一直到宫门前,被闻讯赶来的高虎拦下。
"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周行之微笑:"高大人,公主病重,听闻贵国宫中有一种罕见药材,可以使公主痊愈,我等几位想求见陛下,请陛下赐药以救公主性命。如此一来,也显出贵国对两国联姻的诚挚之心。"
高虎听完,扯嘴角一笑:"侯爷言过了!照您这话听,是不是万一公主有什么意外,是我东齐的不是?"
"高大人此言差矣!公主若是出了事,首先你我都是大罪,所以眼下自然是要格外上心的!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周行之又说:"咱们都是盼着公主玉体安康,顺利大婚的,毕竟这是为了两国睦邻,中间万一出了什么错,是贵国与我赵国的不幸!于此相较之下我等都是微渺之辈,死不足惜,只求公主好起来!所以,我等也只好贸然求见了!"
高虎看了他两眼,和善一笑:"侯爷所说真是让高某汗颜!只是不知平靖候说的那药,是什么人对您说的?可不可信?"
周行之微微一怔,面上却毫不改色:"说起来让高大人见笑,是个江湖高人所出手指点,我等救公主心切,不管可不可信,都只好一试!"
"江湖高人?"高虎略一沉吟,点头:"高人自有高招!想来也不会有差!既然各位前来求药,东齐也不是小气之辈,为表诚意,侯爷所求之药,一定双手奉上!"他说着话头一转,笑问:"只是不知,那是叫什么药?"
他这一问,倒是真把周行之问倒,他回头看了看李君逸,李君逸淡然一笑,抬步上前,对高虎低声道:"高大人有所不知,公主不是得病!
高虎眉头一皱:"不是得病?"
"是中毒!"
"中毒?!"高虎抬眼来看李君逸:"此言当真?"
周行之在一旁看着李君逸,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李君逸瞥了他一眼,继续对高虎道:"自然是真!此等大事,我可能胡说么?"
高虎皱着眉,摸了摸下巴上小胡子:"这……"
"所以我等前来,求的是解药。"
"解药?"高虎捏着胡子看过去,上下一打量李君逸:"副使大人,您这话岂不是在说着毒是东齐下的?!"
李君逸笑吟吟看着他:"高大人几时听我这样说过?"
"呃……"
"高大人可知道贺闵郁?"
"贺闵郁?"高虎抬眼皮:"副使大人说的是叛逃的那个贺闵郁?"
"正是。"李君逸道:"这毒就是贺闵郁下的。"
"什么?!"
李君逸看着高虎圆睁的眼睛,心说也不知道是真惊还是假惊!
"贺闵郁自东齐宫中盗出一种毒药,并且用在了公主身上!我们知道东齐王陛下对贺闵郁是恨之入骨,所以这个解药陛下是一定会给的。"他说着又问高虎:"高大人觉得呢?"
高虎翻了翻眼皮,看了李君逸一眼,严肃道:"若是果真如李副使所言,那这事贺闵郁做的实在猖狂!"
"不但猖狂,还可恨!"
"呃……"高虎又问:"不知,公主中的是什么毒?"
李君逸面色慎重:"大人,这毒乃是宫禁之中的秘药!这事……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比较好?"
高虎闻言一愣,哈哈一笑:"也是!也是!"
"那高大人,我们可以得见东齐王陛下么?"李君逸盯着高虎道:"此事不止事关东齐赵国,还有关贺闵郁……"他说着微微一顿,低声道:"大人,知道的太多,也不见得是好事!您说对么?"
高虎与他对视一眼:"既然事关贺闵郁那个叛逃之人,定是不能大意的!各位请随我来。"
高虎领众人到一处偏殿内,对周行之道:"诸位稍等,我这就去通秉。"说着人就走了。厅里一行人面面相觑,除了周行之李君逸郑青都对这次进宫一头雾水,但瞅着周行之也都知趣的没人多嘴。李君逸等他离开,把周行之叫道一边:"若是我猜的不错,赵奕一定不会立刻见我们。"
周行之看他,叹了口气:"这与你说的不同。"
李君逸一愣,立刻知道他说的是方才与高虎的那一番话:"我若不那么说,高虎会把咱们都拦在外面,怎么能进得来?而且这些事赵奕都是知道的,我说出来,倒是要看他怎么办!"
"你……!"周行之皱眉看了他一眼,也是无话可说。李君逸横他一眼:"赵奕与贺闵郁不对付是众所周知的,他不可能也没理由会掉头来帮着贺闵郁的!"
"这朝堂之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周行之道:"只要利益合适,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李君逸看着他不说话,周行之的话没错,他承认他或许有些天真,但是他也愿意相信这份天真:"我与你不同,你生在朝堂,我长在山野。义父曾说过,人都有善念!"他盯住周行之:"二十多年来,这句话从没被颠覆。"
周行之无语,他两人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他从没觉得李君逸的这份天真坏在哪里,甚至觉得让他为之动容的就是这一点天真,可是身在朝堂,又怎能容得这点天真?他有预感,这会害了李君逸。可是却实实在在的没有办法让他把这泯灭。周行之轻叹一声,对李君逸温和笑了一笑,眼下已经是身在险境,生死都只在一线,可是为何他总是不相信眼前的残酷?
第一百章
高虎离去后不一会儿返回,对周行之李君逸两人道:"陛下请两位觐见,请随我来。"他说着瞥了下李君逸腰上的剑:"呃,不过,还请副使大人先解了这兵刃。"
李君逸周行之两人相视一眼,都站起身来,他两人一起身,其余人等也跟着起来,郑青皱眉道:"高大人,我们呢?"
高虎谦和一笑:"郑将军,烦请各位在此间等候。"
郑青看着李君逸,想了想看着他对高虎大声道:"那大人有什么事,还请过来相告一声。"
高虎一笑:"自然,自然!"
周行之临走前看了郑青一眼,没说话,李君逸跟在后面,借递剑的功夫冲郑青轻轻道:"老地方,子时。"
两人跟着高虎拐进一处庭院,高虎道:"两位请。"
李君逸不等周行之说话,一伸手:"大人先请。"
高虎亲切一笑:"我还有事,两位大人请自行方便。"周行之与李君逸对视一眼,抬步跨入门里,李君逸想了想跟着他后面,迈进去一只右脚,又回头对高虎道:"高大人跟贺闵郁其实是认识的吧?"
高虎不动声色,呵呵一笑:"大人说笑了,贺闵郁我自然是认得的!"
"那这么说,年前我在寅香楼见到的人当真是你?"
高虎明显一愣:"我……并没去过梧京……"
李君逸看着一笑,也不说话,左脚一抬也进了门里。留下高虎站在原地着实楞了一会儿。
周行之顺着石子小路走了一会,忽然问他:"你问他那些做什么?"
李君逸面带微笑,走上前去与他并肩:"年前在寅香楼我见过贺闵郁,那时他告诉我说,他身边有个会易容的高手。"他说着又道:"后来我抽空问了我师兄,师兄告诉我,要论易容当今江湖中,数一的高手在褚门。"
"那日你同我说了高虎的来历,我就想这个人不会是如你所说的那么安适的一个人,我师傅看人从来不会看错,他认为高虎可以代他管理褚门,那高虎必定不是庸俗之辈,既然可以把褚门壮大至此,也必定不会没有野心。他对赵奕不满,可是空有其才却无其力,现如今赵国不会帮他,那他只有去找贺闵郁。"
"原本我也想不到是他跟贺闵郁会相勾结,可是那日贺闵郁去拿剑他去的也委实太巧!至少后院骚动他该前来询问,而不是推辞离开。"
"所以方才我试探他,我说了寅香楼,他却说他没去过梧京。"李君逸看着他道:"这不是很明白了么?"
周行之微笑,摇了摇头:"那这高虎与贺闵郁如何,与眼下又有什么关系?"
李君逸蹙眉想了想,认真道:"高虎是为了自保才与贺闵郁勾结,现在他发现我知道了他的底细,一定会怕我对赵奕揭他的底,所以定会派人来杀我灭口。"
周行之拢眉:"你是想趁乱离开?"
"那能怎么办?对赵奕说内急?"他一声反问,问的周行之哭笑不得:"君逸,你这……虽然可行,却是有些危险。"
"危险又如何?"李君逸道:"此举成败,关系到赵国,更关系你我性命,不得不冒险。"
两人边走慢慢边低声说话,一直来到殿前,殿堂门口边候着一个宫装丽人:"两位大人请随我来。"李君逸扬眉与周行之跟着这人又拐了出去,穿过一处水榭来到一处名叫鉴昕楼的楼阁内:"两位请在此稍后。"说完,人就走。李君逸在屋里转了一圈,对周行之道:"这赵奕的人倒是干脆,一点废话也没有。"
周行之皱眉:"这赵奕不知玩什么花样。"
李君逸推开窗子看了看外面:"我们别是……被软禁了吧?"
周行之一愣,没说话。李君逸回头来笑:"你紧张什么?放心,赵奕不会那么做。"至少就是软禁也会把他俩分开才对。
此时是五月初,天气微带暑意,楼阁前面绿意盎然,群花争艳。李君逸坐在窗前皱眉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窗外是绿竹掩映,清雅幽静,与前厅一派热闹景象全然不同。从人上来奉茶,周行之把茶送到他面前:"在想什么?"
李君逸一怔回神,接过茶:"我是在想云州事。咱们这里遇了难题,也不知道哪里启云办的如何了。"
周行之环视一圈四周,颇有些感慨:"不管云州之事如何,今夜把药拿出来,救了公主,大婚之后,咱们就启程回去。"
"回去……"李君逸叹口气:"回去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安心。"
周行之闻言,半晌没说话,他坐到李君逸一旁,静了一静:"君逸,虎牙关时,我问过你,若是那天我不再是周行之,你会不会回头?"
李君逸抿着嘴,盯着茶杯里的茶叶:"……不会。"
"就算你不是周行之,我不也还是李君逸么?"他顿了一顿:"而且,歌若姐她……"
周行之不由拧眉,郁闷的很:"你明明清楚的很,这跟歌若……其实没有关系!"
李君逸皱眉,语气虚弱但是坚持:"怎么没关系……?"
"你!"周行之语结,无奈道:"罢了,别的我也不盼了,哪天我死了,你记得偷偷给我烧张纸吧!"
李君逸悄悄瞥他一眼,扭头望着窗外的竹子不言语。周行之蹙眉瞪着他,瞅了半天也不见反应,只好自己悻悻的低头喝茶。
两个人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也没等到赵奕的影子。
周行之在屋里来回踱步,李君逸反倒是不着急,这他有所预料,不过算是正合他意,如此一来,高虎一定也会积极布置,前来杀他灭口。周行之走了一阵子,坐下来,看了看他。李君逸舒口气:"反正我们此来也不是为了见赵奕。"
"我不是着急。"周行之道:"我是担心。"
"……"李君逸想了想:"你担心我饿了没力气?"
周行之无语看着他。
李君逸自顾自呵呵一笑:"堂堂东齐 ,总不会让客人饿肚子的!"
仿佛是为了应正他的话,半刻钟后有人前来此处:"那位是平靖候?"
李君逸一指周行之:"他是。"
那人恭敬垂首:"陛下有请平靖候。"
李君逸与周行之皆是一愣,李君逸问:"只请平靖候一人?"
那人微微笑:"陛下说了,陛下与李大人有误会,误会解开之后才会相见。"
李君逸只觉得心里窜出一股火来:"什么误会!还解开之后?想解开误会难道不是让他来解释的?!"
那人似是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搓的看了看周行之,周行之连忙拦住李君逸,笑道:"既然如此,李大人就在此等候吧!"
李君逸皱眉拉住他:"他肯定有什么诡计!你信不信,你若是自己去了,日后肯定会有流言说你与他有什么协议相互勾结!"
"不会。"周行之道:"东齐王坦荡磊落,这种卑鄙之事不会做的。"
李君逸张了张嘴,愤愤松开周行之,怒视那人:"那总得给我送吃的吧?!"
"啊?"那人慌张抬头:"啊!会的会的!马上!"转头对周行之道:"那侯爷,咱们走吧?"
周行之苦笑不得:"走吧。"
第一百零一章
周行之走后没一会,果然有人送吃食过来,七八个食盒,碗碟满满堆在了一桌。李君逸满意一哼声,拿起筷子就吃。自中午过后他就没吃过东西,虽然肚子有点饿,但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了下来。想了想晚上还有事,又把筷子拿了起来。
他正吃的不情不愿,忽听门外有人道:"怎么?我东齐的饭菜就这么不堪入口?"
李君逸一愣,抬头一看,正是要请周行之的赵奕。李君逸怔怔盯着他,问:"你怎么在这里?"赵奕在这里,周行之不在,他自己单帮,若是赵奕赖着不走这到了半夜他怎么借口离开?
赵奕微微扬眉,笑道:"这是东齐皇宫,我是东齐之主,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李君逸愣愣看了他一眼,拿着筷子埋头吃饭。
赵奕笑吟吟坐在他对面,顿了一顿笑道:"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离开梧京时我说的话。"
李君逸手上一顿,心说你还有心去故意提这事?抬眼来盯着赵玦:"你什么意思?"
赵奕笑了一笑,等李君逸把嘴里饭菜咽下去:"你应该明白。"
"……"李君逸警惕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跟我说,你早就知道赵国会提出联姻来?"他放下筷子想了想:"……你知道赵国会与东齐联姻,你答应了;你也知道贺闵郁会出手,可你没阻拦。"李君逸冷笑:"赵奕,你真是很会算!你都算到我会来东齐!你甚至算到我会进宫来找你?!"
赵奕微挑眉:"这其实都并不难猜,联姻之事相信周行之也早就有所预料的。至于你来送亲,原因也十分简单,这个人必定是赵玦信任却又不亲近之人,这样一来既可以牵制住了周行之二来万一死了也不会太心疼!再加上宋启云那些小心眼,这人选自然是非你莫属。"
李君逸一怔,又问:"那……周行之呢?"
"周行之来,赵玦有他的想法,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你想怎样?"
赵奕轻笑:"你是指的你还是周行之?"
"不是我,也不是周行之,"李君逸道:"是赵国与东齐。"
赵奕看着他微微沉默:"我不会娶一个我不中意的人为妻!东齐的皇后,由我说了算。"
李君逸心中大怒:"那你就是不准备救长平公主了?"
"她是赵国的人,生死与我有何关系?"
"她若是死了,是不是你还要与赵国开战?!"
赵奕微蹙眉看着他:"谁说的她会死?"李君逸一愣,他又说:"吴御医不是说过了么?这公主好好调养也死不了。"
李君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瞅了赵奕半天:"谢华中的是你东齐的七日霜,得不到解药很快会死。"
赵奕扬眉,微笑问他:"贺闵郁说的?"
"毒是贺闵郁自你宫中拿走的。"
赵奕挑了眉看着李君逸,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为何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贺闵郁说是七日霜那就是七日霜么?你以为这药是这么好得的?"
李君逸微怔,瞪着他无话可说。赵奕瞅着他想了想:"昨夜宫中进了刺客,不会是你吧?"
"……"李君逸略一吃惊,否认:"昨晚的若是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了。"
赵奕不置可否,笑道:"那君逸现在,还是要来求药的?"
李君逸哑然,求不求药?若不是七日霜那会是什么毒?难道果真如那御医所言,细细调养就好?他皱眉衡量一番:"这药,还是要求。"
赵奕无语:"我可是要提醒你,这七日霜的解药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没中七日霜,这解药也算是剧毒了。"他看着李君逸,问:"你还是执意要着解药?"
李君逸咬牙:"要。"
赵奕直直看着他,微带一份无奈不悦:"我的话就如此不可信?你宁愿相信贺闵郁?"他起身来转身想走,却又转回来:"七日霜是东齐宫中秘药,只有一国之君知其所在,你以为凭贺闵郁可以得到?就算是七日霜当真被他拿走,他又为何让你知道解药在何处?他跟你说什么解药在这里,只不过就是想让你们闯宫闹事。"
李君逸听着眉头紧蹙:"可是你的确无联姻之心。"
"联姻之说是赵玦的意思,我名义上接受已算是给了他面子。难道还真让我娶了宋启云的妹妹?"
"那你想娶谁?"李君逸怒:"难不成还要宋启云来嫁给你?!"
赵奕闻言瞥他一眼,不屑道:"他若是来,我必然把头割了给赵玦再送回去!那人心里只有一个人,若是他来,为的就是灭我东齐。"
"那你想娶哪个?"
赵奕微默然,扬眉道:"东齐不需要皇后。"
"……"李君逸无语,咬了半天牙,忍气吞声道:"那你想要哪个做妃子?"
赵奕看了他一眼,坐下来苦笑道:"听说你给周行之说媒?"
"……"李君逸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君逸是不是总是喜欢做些让人有苦难言的事?"
李君逸深吸一口气,认真对他说:"赵奕,不说你已是东齐之主,单就你我的恩怨就没什么可能!"他顿了一顿,话题有转回来:"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想与赵国联姻。"
赵奕默然,抿了嘴看了看旁边点燃的灯烛:"若是当真要打,就算是联姻,与我东齐也没什么用处。"
"那你……打是不打?"
"君逸,这打与不打,你并无力干涉。"这不是他说了算的,也不是赵玦说了算的,他也并不是残暴嗜战之人,有些战争是迫在眉睫不得不打。
"赵玦算错了!东齐虽有野心,但他赵国的子民是人,我东齐子民也是人,不该打的仗东齐不会多流一滴血,可该打的仗,东齐就算是损尽最后一兵一卒也会血战到底。"
李君逸看着他,想到的却是宋谢华的话,赵奕对赵国是敌,可在东齐,是君。他是赵国人,从他的立场来评论赵奕,始终带着一些片面,赵奕精于算,甚至算的有些冷酷,可作为一国之主,他不得不算。李君逸愣愣坐着,轻轻摇了摇头:"我一直记得,你说我不懂你……"
"你不是不懂,"赵奕叹道:"你是不愿懂。你怕你懂了你就无法恨我……"
李君逸无言,恨这个字该是带着遍体鳞伤与血泪,可是与他,却更像是一道枷锁。他想恨,可是却找不到那份撕心裂肺的痛。
"君逸,我若只是褚日持我可以放下褚门,可是我还是赵奕,就像你除了是李遥还是李君逸,你放不下你的忠义,我放不下我的家国天下。"他羡慕的是江阅,心怀天下却洒脱自在,可是毕竟不同,江阅在乎的是家人,他在乎的是家国。
"你曾劝我放下,让我回去褚门,可我现在问你,我也劝你放下,离开李家,你可会愿意?"
"你不必说了……"李君逸涩涩一笑,到头来,与他最像的竟然是他。他是最该懂赵奕的人,可直到了现在他才看清楚他一个模糊轮廓。
赵奕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自知对不起你,不管上一代仇恨恩怨还是你我如今境况,但是……"他看着李君逸,慢慢道:"不管你如何作想,十年前的丰州,我一直记在心里。"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只要一个笑容就可以铭记十年,不管后来是刻意的追逐还是无意的伤害,李君逸这个人他都会记一辈子。
"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李君逸静静看着他,兀自笑了一笑:"你可以等,但我或许不会再来。"
赵奕微怔,更带一份淡然惆怅:"那也好……"
李君逸低头一笑,忽然起身拜倒在地:"我此来是为七日霜的解药,恳请陛下赐药。"他低着头,也不知赵奕是什么脸色,只是眼角看到那人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赵奕长出一口气:"你终究是不信我。"他苦笑着起身:"七日霜是我东齐秘药,解药更是不可能轻易拿出的!既然想要,有本事就去拿吧!"
第一百零二章
赵奕拂袖而去,李君逸等那脚步出了门去,缓缓站起身来,有本事就去拿?他苦笑,不管又没有本事,被逼到这地步,只能去拿!他站起身来坐到桌边,看着满桌的菜肴,只当他是得病的病人这是治病的良药,一口口咽了下去。
此处楼阁各格外清幽,在深宫中尤其显得冷清,就算是点了一屋的灯,也照不亮影子后面的黑。李君逸看着仆从把桌上碗碟收拾去,转身走的干干净净,偌大的院子仿佛只剩他自己,他深吸口气,凝神静气,安静的等。等周行之也好,等高虎也好,等赵奕也好,这无人的两个时辰,李君逸只听见风声。
人一旦安静,就会回忆,李君逸恍惚记起的,是那年丰州的初夏。
水流映灯火,小虫低鸣,有少年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小船,载了他两人夜泊河上。
李君逸皱眉,睁开眼,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他起身推窗,窗外夜空一如年少时候,只是人已变,再也无法回去。他苦笑叹气,赵奕是东齐的赵奕,就算他只是赵国的李遥,也只是做一回朋友而已。
星明,风转凉,他抬手阖窗,猛然却见窗缝中刺出一道寒光,直奔他眉心而来。李君逸大惊之下腰身一折躺倒在地,窗外随着那道寒光扑进一个黑衣刺客。那刺客见一招不成,刀握在手,跃上前来又是一刀,李君逸反应也不慢,就地一滚躲过那刀,他手上没有兵刃,只能一味躲闪,那刺客显然也不知道他会功夫,更没想到接连几刀都落了空,不由大急。李君逸虽然此时势弱,但对方自己乱了阵脚他哪有理由不借机反击之理?他故意卖个破绽,转身向门口跑去,把整个后背都闪了出来,那刺客果然上当,紧跟后面扬刀就劈!李君逸暗自冷笑,身子忽然一矮转身向刺客跨出一步,右手快如闪电,直奔那人耳门!那刺客根本料不到他会来此一招,刀落了下去,正劈在门上,黑夜里竟听着也是很大的一声响!李君逸这一拳用了十分之力,耳中听清脆咔一声响,再看那刺客竟然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耳朵眼鼻里冒出些血来。李君逸嫌恶的一皱眉,抬腿把人踢在一边,眼角有金光一闪,低头看去却是一个金色的小小令牌,李君逸弯身捡起来看了看,莫名觉得眼熟,他听听外面动静,回身去把门上的刀拔了下来。
这庭院虽然清静,但毕竟是在宫中,出了动静早有人往这边而来,李君逸听闻外面脚步声渐近,回身去一脚踢翻一个灯台,灯油流出来淌了一地,火苗顺着油一个不小心舔上门帘,终于放恣的烧了起来。李君逸大呼几口气,一口气把所有灯台全部踢翻,眼看着这火越来越大,烤的人面目生疼,起身一跃,跳出窗去。
他暂时先隐在窗外竹从中,听见庭前一番大乱,有人高呼着火了!救火了!他心说赵奕,你不是火烧悦华台么?以牙还牙,我如今就烧一烧你的皇宫!他藏在竹从中往人少处走,正碰上一个急匆匆路过的小侍卫从他前面过,李君逸跳出来无声跟了几步,刀背举起往那人后脑海轻轻一砍!那小侍卫一声不吭软绵绵倒下来。他把人拖进树丛,扒了那人的侍卫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又把从刺客手上得来的刀扔到一边,这才拿了侍卫刀正了正头盔,大步走了出来。
外面人都在救火,李君逸跟着人出了院子,还特意回头瞟了几眼,虽然是事出突然,可这救火还算是井然有序,只这一会儿已经控制了火势,李君逸暗道看来赵奕也的确有些手段与能力。
他跟着那群人最后面,到了一个岔路悄悄的就拐了弯,等再后面一队也过去了,这才纵身上了房顶,一路向北而去。
他走的小心,躲闪的近乎如履薄冰,可没走半柱香的功夫,还是被人发现。李君逸眯了眼看了看前面道路上站着的人影,皱眉道:"林七,你若是阻拦,不妨先问我手上的刀。"
林七似乎是早就在此等他,站着只是不语,看那动作,却也没去拔刀。
李君逸攥了刀柄,也闪出半个身子:"我决意要去,你拦或不拦,尽快决定。"他打定主意,若是林七阻拦,哪怕是两败俱伤也得拼上一拼。
林七看了他半晌,手一扬,刀横在手:"若是林七执意阻拦,大人是否已想过死在林某刀下?"
李君逸咬牙,江阅他打不过,林七却可以与江阅平分秋色,到底是谁赢谁负不必动手已经是一目了然。
"你若是执意要阻拦,就权当是不认识我这个人!"他说罢,纵身而上,招式简单直接却势如破竹,林七不接招,反而退身躲过。
李君逸拧眉:"你什么意思?!"
"大人与小人有恩,大人想死在小人刀下,小人却不能如此做!"他说的勉强,停顿一下又说:"更何况,也没有命令要取大人性命。"
李君逸握着刀先是一愣,又是一阵狂喜:"你……"
"但是小人还有一句话奉告,青烟阁,去不得。"
李君逸还没喜完,听这话又是微怒:"为何去不得?难带还有刀山火海不成?"
"虽不说是刀山火海,但是萦怀院却是机关重重。"
"刀山火海也要下,哪管他什么机关不机关?"李君逸苦笑道:"若是去不了青烟阁,拿不到解药……还不如现在一个死字来的痛快!"若是因为宋谢华的死而造成两国争战,那他就算是以死谢天下也嫌死的不够。他看着林七,沉沉夜色中异常坚定:"林七,你若是记得你我半点情分,帮我!"
这要求或许太过让人勉为其难,就像他不喜欢被别人勉强,他也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可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去要求。从前他会告诉自己,林七是赵奕的人,不帮他理所当然,可如今他必须说服自己,林七不不能不帮他,不帮他,死的或许就不止这送亲的几百人。
"你得帮我!"他向前一步,伸手牢牢抓住林七手臂态度强硬不容置疑:"你必须帮我!"
"年前在赵宣府外有人刺杀与我,你说过赵奕是个极其念旧之人,所以那些刺客不是褚门之人!可是我如今告诉你,那些人就是褚门的人!"李君逸说着把那块从刺客身上找到的令牌递到林七眼前:"你若是帮我,就帮我去青烟阁拿药,若是帮着赵奕,不必拦我,该死在哪里我自己有数!"他说着把金牌摔在地上,转身就走。林七蹙眉捡起那枚令牌,攥在手里却百思不得其解,抬眼看时李君逸已出了一道门去,也由不得他再多想,起身追上去。
"大人!这令牌哪里得的?"
李君逸头也不回,冷声道:"若是想知道,就帮我去青烟阁!"
林七不语,跟了停下脚步来,李君逸皱眉回头:"赵奕身边有人忤逆与他,你难道要袖手旁观?"他站定了,淡淡道:"那人既然派人杀我,总有一天会也会杀赵奕。"
"那……不知那人为何要加害大人?"
李君逸简而言之:"那人帮着贺闵郁,而他认为我是赵奕留在赵国的探子!只是可惜,他没查清楚你也在我左右,所以那次刺杀以惨败告终!"他向前一步,靠近林七:"那人起初动了杀机是为不动声色帮贺闵郁除去阻碍,今日又来杀我却是为了自保。"
林七闻言,眼神一凌:"鉴昕楼那把火……"
"那火是为了拖延时间放的不假,这个令牌却的确是在刺客身上发现!"李君逸说着话头一转:"他今日为了自保可以杀我,日后为了自保,也不见得不会杀赵奕。"
"林七,你是信的一个忠字,你有必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林七蹙了眉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难得的有些犹豫。
李君逸看着他,直直看进他眼里,林七是个很简单的人,遵从命令,遵从约定,遵从他自己的原则。李君逸忽然觉得,自己这么逼一个人有些残忍,就像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原则,打破原则其实是件很让人不舒服的事,比如他把那几张银票放在李然面前时。
他垂下眼来,微微一笑。
"那个人是高虎。"
林七一愣,明显的让李君逸不由失笑:"我不为难你,你我就算立场敌对,却也是半个朋友。李君逸不勉强朋友。"他转身,黯然灯火下只身一人:"若得活命,你我再见。"
李君逸走的毅然决然,林七愣在原地,很快不见了他的身影。
第一百零三章
李君逸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找到了与郑青碰头的庭院,两人依旧是三声猫叫为约。郑青现身来,把流虹剑递给李君逸:"侯爷呢?"
李君逸接过剑,转身就走:"赴鸿门宴了。"
郑青愣了一下,立刻跟上。
李君逸走了几步,问他:"他们呢?"问的自然是一同进宫的另外几个人。
"下午时候,高虎就让我们都回驿馆了。"
李君逸点头,稍稍放心,在这宫里的人越少受的牵制就越少,至于周行之,但愿赵奕还没有心对他下手。
出了院子,李君逸做侍卫打扮把两个一组巡逻的侍卫截了下来,那两人不知他是什么人,虽然奇怪但看他装束也毫无戒心,李君逸对着两人呵呵一笑的功夫,郑青在两人身后一人一个手刀砍晕在地。李君逸与他把人拖到僻静处,郑青换了衣服,手起刀落把那俩侍卫送上黄泉。
李君逸在前郑青在后,一路无话到了三夏亭,沿着石子小路三个拐弯,果然到了萦怀院。李君逸望着院前清晰三个字不由心头发沉,赵奕说,有本事就去拿!只听这话,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了!再看院前院后也不见人巡视查看,不由更觉得不妙。
可就算是火坑,可得咬牙往里跳。
两人在萦怀院前稍一驻足,李君逸把流虹剑拔出鞘来与郑青点头示意,郑青在后,摸出一块小石子往前扔去,算是投石问路。待那小石子声息止住,李君逸拿剑尖点地,两人一前一后轻轻踏上萦怀院石阶,小心翼翼进了院门。
院里左右各有一棵两人粗大树,树叶茂密,抬头看不见星空,前面庭院植有数株玉兰,玉兰树后一座楼阁灯火隐约,楼前挂匾,上书青烟阁三字。
李君逸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手上也出了细细一层汗,他咬了咬牙,提步才要上前,忽然一道风从背后而来,李君逸大惊,只听郑青一声轻哼,两人一同被拉出院门去。李君逸一愣,回头去看,却是一身黑衣的林七。郑青不知根底,刀已出鞘一半,只是横在林七脖子前,细眼一看这人他认识,回头去看李君逸。
李君逸伸手扶住郑青手臂,示意他把刀收起,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林七。
林七静静看着面前两人,低声道:"林某不愿见朋友为难,也愿交大人这个朋友。"
李君逸被他这句话堵的心头一阵发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攥了半天拳头,抬手在林七肩膀上用力按了一按。
"得你以友相待,李君逸此行死而无憾。"若是当真葬身在此,只能说他李君逸命该如此。
三人小做商议,林七走在前头,领着两人大摇大摆站在院门前,林七轻轻咳嗽一声,问:"韩总管可在?"
青烟阁内有隐约桌椅推动声,紧接着一个脚步声急匆匆跑过来,房门啪一声被推开,出来个灰色衣裳的年轻人人,长的很是俊秀,眼睛似乎不是很好用,眯了眼望门口处张望。
李君逸皱眉,小声问林七:"这个就是韩总管?"
林七点头:"他姓韩叫韩少融,算是一代奇医,尤其擅长解毒。原本七日霜是无药可解的,但他却在第五日就治出了解药。"
李君逸点头,心说看不出此人长得如此斯文,却还是解毒的高手。
林七想了想又告诉他:"韩少融是赵国人。"
李君逸一愣,赵国人?他与郑青都有些疑惑,林七简言相告:"韩少融是赵国云州人,早年遭人迫害,家破人亡,他也被流放到丰州差点死掉,是门主出手相救。"他话刚说完,就听见青烟阁门口韩少融犹犹豫豫的问:"呃……是,是林大人么?"
林七压低了声音回他:"正是。"
"啊!"韩少融隔着院子问他:"林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何吩咐?"
"在下受陛下之命,来取七日霜解药。"
"啊……哦!"韩少融愣了愣,点头:"林大人稍后,我把这机关给关了!"说着人就转身跑回了屋里。李君逸瞅着他进了屋,微有些吃惊的问林七:"这样……可以?"
"韩少融此人醉心毒学,心思一向单纯。"
李君逸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说的机关是?"
"此人也精通五行八卦,喜欢摆弄机关阵法,这萦怀院是他制药之所,之所以无侍卫把守,除了他的毒药厉害,更多原因是他的机关。"
"……"李君逸无语,在他想来精通五行之人,都应该是十分精明之人才对,可是这个韩少融却……有些呆头呆脑。
不大一会儿韩少融从屋里一溜小跑的跑出来,拽着衣服一直到林七面前,顿了顿,问:"林大人,里面请?"
林七轻轻看了李君逸一眼,李君逸暗暗点头。
林七道:"那请韩总管带路。"
带路?李君逸一愣,这几步的路要要带?他不解郑青也是不解,韩少融乐呵呵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呃,林大人,这个地上的砖,走单数。"
李君逸暗道不是说机关已经关上?怎么走这路还得数着走?他抬头看林七走的认真,再看韩少融真的是在挑着走,只好也跟着走单数,郑青跟在他后面小声问他:"方才拿石子试路,看来是不准的?"
李君逸点头,走到院落里那块小石子前头,悄悄踢进一边草丛里。
三人跟着韩少融进了青烟阁,韩少融把三人请进去,又把林七让到座上,这才看到他身后的李君逸郑青,不由好奇问道:"这两位是……?"
林七面不改色:"陛下怕途中有所闪失,所以让在下带了两名侍卫。"他说完又补充:"都是自己人。"
"啊!原来如此!"韩少融呵呵一笑,对李君逸郑青道:"两位辛苦了!"说着回头有对郑青道:"林哥你不知道,陛下说要把这个药放在我这里我就一直在担心,你也知道我不会武功的,也就好弄个什么机关之类的也不管用!你说万一这刺客真的找到这里来,我给吧有负陛下嘱托,不给还护不住,真是坐也不安立也不安!"他说着又展颜一笑:"这下好了!陛下把这个东西拿走了,我也省得担心了!万一那刺客来了,我直说不在我这里就好!"他说着自己开心笑起来,笑了半天一拍脑袋:"啊!差点忘了!我去给你拿盒子!"说着又是一阵风的进了里间。
李君逸自进来就一直打量屋内四周,草药挂了一屋子,一边橱子上满满的都是小药瓶,前面桌子上还有不少不明粉末,地上放了不少的坛子,其中一个没封口,只看见乱七八杂塞着些树皮树根。他在看那糊涂唠叨的韩少融不由大感新奇,赵奕手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人!简直是有些可爱了。
他转头看了看郑青,郑青面无表情正四下打量,感觉到他视线回头来,小声道:"若是没料错这个人是十年年前因开罪宋家而被抄家的韩希林韩大人之子。"
李君逸闻言就是一愣,韩希林韩老大人他是知道的,与他父亲李念是同窗,十年前任云州御史,后被宋家以受贿为由弹劾,抄家流放,那时候李君逸也只是听说这些事,知道韩老大人与其兄长死在牢狱之中,而韩家其余人丁则在流放途中遭遇雪灾全部遇难。
"你是说他躲过那场雪灾,没有死?"
林七回头看了他一眼:"若不是门主出手相救,他已经死了。"
李君逸语塞,瞅着郑青暗道这人若是没被迫害,现在该是在赵国为赵国效力的。
第一百零四章
三人在厅中稍稍等候,没一会儿韩少融从里间里捧出一个檀木盒子来,一把放在林七手上:"那,这个就是了!你赶紧把它拿走!"
林七难得微笑道:"你倒真把它当做烫手山芋了!"
韩少融呵呵的笑:"哎呀,这可不是烫手的山芋?我这辈子就最怕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看上去挺简单,可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问题!"他笑着摆手:"这种事我可不想干,不想干!安安静静摆弄我的药最好了!"
李君逸看他没心没肺的笑,忽然觉得心底一阵悲哀。试想当年自己父亲与韩希林大人同窗读书的情景,再看今日自己的境况,韩少融的境况,也只能默默感慨。
林七拿了盒子领着李君逸郑青出了门,韩少融跟在后面送他三人到门口,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林七回头正看见他在自己袖子里摸了一把。林七询问的看过去,韩少融眼巴巴道:"呃……那个,林哥可带了陛下的信物来?"他看着林七盯着了他,一时心底发慌:"呃,呃,我也不是怀疑,只是,你也知道,陛下说了,此事甚为重要……"
林七点头:"是口谕。"
"啊……"韩少融点点头,很是担心的看了看他:"林哥你……你没什么事吧?你这是从外面回来对吧?"
林七手捧盒子心头一跳:"我没事,很好。"
"哦……"韩少融看着他又想了想:"那个,林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忠心,可是……你看,陛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连一个小小的盒子都看不住……我我……"
林七静静看着他,眼睛微斜,看了郑青一眼,郑青马上会意,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直奔韩少融后脑海,韩少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根本就毫无反击余地,话还没说完,连吭一声都没吭,眼一翻,倒在地上,手一松,滚出一个小瓶子来。林七大惊,上前一脚把那小瓶子踢的远远的,李君逸不解看他:"怎么?"
林七解释:"韩少融对毒物了若指掌,这瓶内我若没猜错,恐怕是毒药之类。"
郑青皱眉看了倒在地上的韩少融:"他想毒死我们?"
"恐怕是方才发现了什么纰漏,所以起了疑心……"但又因为是他,所以才再三询问。
郑青瞥了他一眼,顺势抽刀就要灭口,林七一惊上前制止了:"你做什么?"
郑青拧眉:"阁下不懂后患二字么?"
"韩少融并无威胁。"
郑青冷笑:"看似并无威胁的人,却正是危险之所在。"
李君逸脸上一红,他看了眼林七,对郑青道:"罢了,绑起来,关进橱子里吧。这里天亮之前估计也不会有人来,再说他也没看清你我模样,不会怎样的。"
林七看了看地上的韩少融,也知道被绑一夜的滋味不好受,想了想拦住正在找绳子的李君逸,进了屋去,在橱子里找了半天。李君逸与郑青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林七拿了个小瓶过来,放在韩少融面前打开塞着晃了晃,又塞了起来,对李君逸道:"这是他自制的迷药,这一下,足够他睡到明天夜里了。"
李君逸好奇拿过那个小瓶,白色的瓶身上贴了个红色小纸片,写着黄粱梦三个字,他想了想,顺手放进自己包囊里:"这个我拿走了!"
林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郑青清咳一声:"行了,咱们赶紧走吧。"
三人一起出来青烟阁,林七提醒他二人依旧是走单数出去,李君逸边数边走想起一件事来,奇怪问林七:"他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林七看上去也很是纳闷,回头来看了他两人一眼,想了想,总结道:"他虽然有些糊涂,但也不算是傻子……"他说着看了看李君逸腰上的佩刀跟流虹剑:"大概……或者是你的剑的关系。"
"啊?"李君逸脸上一红,心里懊恼道,怎么又是我的关系?!
三人顺利出了萦怀院,都松了一口气,林七把檀木盒打开,里面端正放了一只小小的锦囊,打开是一颗黑色的药丸,李君逸郑青都上前去看了看,李君逸还闻了闻,也没什么特殊味道。林七把药丸放回锦囊,交给李君逸:"我送你们出去,若是赶得及,正赶上换岗,出宫也方便些。"
他两人欣然同意,跟着林七一路往南走,他三人走的堂皇,碰见巡查林七亮一下腰牌也就蒙混过了关,一直畅通无阻到了南门承轩殿。
承轩殿前点了数盏大灯,到处灯火通明。
这里李君逸初次到东齐时候跟送亲的众人一起来过,看眼下情景也知道这是在为了新王登基在做准备。他轻叹一声,赵奕登基,东齐算是定了下来,可是赵国呢?云州宋启岚居心叵测,宋启岚亲自去平定,他如今在东齐也不知那边情景如何。只是不敢去想宋老侯爷会作何感想,长子与三子明争暗斗,如今也是势不两立,次子虽然安稳,可是却也循着明哲保身之理,唯唯诺诺,唯一的女儿如今要嫁到东齐,却被人毒害,生死就在一线。李君逸低头走的沉重,手一直摸着腰间那只锦囊,就算是赵奕不要这皇后,他赵国既然把人送来了,就一定要顺利嫁入东齐宫中。赵奕怎样想他不管也不想管,他是东齐的皇帝自然是顾虑他东齐,可他是赵国的官员,首先想的就该是他赵国的利益。
他微低了头跟在林七后面,这承轩殿前短短几百步走的也是有惊无险。三人就在快要出承轩门时,忽然被人叫住。李君逸郑青站住脚步不动,林七看过去,皱了眉也不说话。那人只是侍卫也无官衔,似乎也是不认识林七,只是问:"几位是做什么的?"
林七把令牌拿出,在那人面前一亮:"鬼车卫出行,闲杂人等不得擅自过问。"
那人显然吓了一跳,但皱着眉看了看林七身后跟着的李君逸郑青,却又问:"大人这是执行公务回来,还是去执行途中?"
林七拧眉,若是之前他大可一刀砍了此人,可眼下却不可招摇生事,只得耐着性子敷衍他道:"这是出南门,自然是要出去。"
那人点头,眼睛一转,盯住了林七,问:"那敢问大人,既然是才要出宫,您身后那位衣裾上的血迹作何解释?"
李君逸郑青都是提了心在听这侍卫问话,忽然听到这么一句,登时都是心头一凉,这血迹是什么时候沾上的?林七双眼微眯,李君逸手才抚上剑鞘,只见他手上寒光一闪就要杀人灭口,那侍卫早就存了戒心,看他神色不对人连忙躲闪。若是这招是郑青或者李君逸,也就被他躲过了,但林七这一刀却照旧劈了他半个肩膀。
这里是承轩殿外,他三人被截住早有人留意,再一看竟然动了手了,也都呼啦啦围了上来,林七此时也是镇定,冷声道:"鬼车卫出行,多事者斩。"
那帮人果然被他吓住,都彼此看着不知该怎么办。其中也有几个是认识鬼车卫令牌的,把手上兵刃都放了下去。
一群人正在僵持,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李君逸看过去,却是大批侍卫持兵刃而来,林七眉头一拧,低声道:"不好,是高虎。"
李君逸顺他目光看过去,果然是高虎带了人来,与郑青对视一眼,都把头盔压的低低的。
高虎领了兵上前来,见了林七微一拱手:"林大人。"
林七冷笑:"有何指教?"
高虎伸出手来一指他身后李君逸二人:"该交出来的东西,林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林七一顿,把那个檀木盒子拿出来:"您指的是这个?"
高虎轻轻一笑:"我虽然早知道韩总管他靠不住,但想不到你这个素来忠诚之人竟然也有这种无耻之背叛行径。"
林七反唇相讥:"与宜国公相较,林某甘拜下风。"
高虎一怔,扬眉笑道:"林大人,你通敌卖国,你可知罪?"
林七拧眉不语,手却攥了刀柄,杀机重重。
"来人!"高虎招手:"统统给我拿下!"
第一百零五章
赵奕在庆阑殿宴请平靖侯,高虎奉命相陪。虽然赵奕迟来了半个时辰,但酒宴上也是歌舞升平,丝竹袅袅,宾主两人其乐融融,只谈生平所遇趣事,丝毫不提国事,酒过三巡,双方都是微带醉意。话题才刚开始带了一点暧昧,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鉴昕楼起了火,高虎大惊失色,再看座上两人却都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更是心急如焚。
赵奕举着酒杯对周行之说把火烧的好,凤城凤城,凤皇涅槃,好兆头。
周行之笑着点头,说起来的却是前不久悦华台那场大火。
高虎在厅内坐立不安,刺客是他派的,没得到成功的消息,却来了起火的消息,到底成没成功也不知。他想了又想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起身对赵奕道:"陛下,宫内起火乃是大事,臣下还是去一趟的好。"
赵奕不以为然:"这宫里的事,自然有该去管的人,你就不必去了。"他说完,停了一停:"也罢,你去看看我也放心,毕竟也是多年的相知了。"
赵奕这句话着实让高虎心慌了一下,他自己心虚,离席的时候还差点把就被碰到。赵奕看着他火速离开,对周行之微微一笑:"看来,贵国的副使大人与火神很是有缘啊。"
周行之笑:"陛下跟火神,也是一样有缘。"
高虎出了庆阑殿一口气赶到鉴昕楼,此时火早已被扑灭,众将士发现面目全非男尸一具,都是面面相觑,以为这是赵国送亲的副使大人。高虎看着那尸体却大大的皱眉,刺客与李君逸身形不同,虽说面目全非,但他还是可以一眼看出,眼前的是他派来的刺客。
他拧眉,这就是说李君逸杀了他派来的刺客,人却不见踪影了,那他遇人刺杀为何不呼救反而隐遁?高虎一皱眉:"走!快去萦怀院!"
李君逸此行就是为了求得七日霜的解药,此时他不在这里,必然是去找者解药去了!
高虎带着一群人到了萦怀院前,却不敢再前进一步,只好站在院门喊韩少融,韩少融被自己的黄粱梦个迷的七荤八素,早不知梦游何方了,哪里听见他的声音?高虎喊了半天见里面也没动静,心知是出了事了,眼下也不知李君逸到底在哪里,又担心他会揭穿自己,直急得满头大汗。他正着急,就有消息说鉴昕楼竹林里发现一名被打晕的侍卫,高虎以此断定李君逸定然是扮作了东齐侍卫,这样一来他也不会特意转去找赵奕揭发他,想到这里一时也是心宽不少。心里一宽,思路就活络不少,他不认为以李君逸的身手可以闯了萦怀院,所以一定是有内应相助,李君逸盗走了解药,下一步一定是要出宫,想到此他马上着人打听可有人这时候要出宫。
这一打听,果然不出他所料,立刻率人赶往南门,终于在承轩殿前截住了林七等三人。若不是林七三人因为那小小的血迹被那侍卫揽下,他再晚一步,也就截不到他们了。
庆阑殿里赵奕对周行之笑道:"说起来,平靖侯你跟这火神也是颇有缘分的。"
周行之莞尔:"只是放火的人,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放火的人?"赵奕笑:"哪有什么放火的人?老鼠打翻了烛台,烧了起来而已。"
周行之意有所指:"这东齐宫中还是如此嚣张的老鼠?"
"平靖侯不知,"赵奕施施然道:"这老鼠是特意从别的地方蒙混进来,为的是偷我宫中一件东西。"
周行之挑眉:"那不知,陛下养了什么样的猫来捉老鼠?"
赵奕微微敛起笑容,淡然道:"我的猫不是来捉老鼠的!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偷便偷去了吧!"
承轩殿前一片乱战,林七专心对付高虎,两人杀了十几招,不由越走越远。李君逸杀了一阵眼看四周人越来越多,前后不得兼顾,只好退到与他不远的郑青身边:"在这里打起来实在是太不明智!"
郑青咬牙砍倒一人:"若不是我杀了那两人灭口,也不至于会让血沾到衣服上……"
李君逸一愣,这才想起来他两人出来见面的院子时截杀的那两个侍卫,心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恐怕韩少融在后面相送的时候也是看到了血迹,才起了疑心的。
他贴紧郑青,大声道:"不必去管那些了,先逃出去再说吧!"
他两人正说话间,李君逸只听见右边几十步远处一阵惊呼,他扭头看过去不由一愣,高虎血溅承轩门,被林七一刀劈死。李君逸心说不妙,高虎虽是叛徒,可就这么一刀砍了,林七岂不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更何况他还不是很善言辞?他这一愣也只是一瞬的功夫,林七砍了高虎杀开一条血路直奔他两人:"南门不能走了!随我来!"
三人一路向西南退去,忽然听一声哨响,层层围住他们的侍卫忽然都散了开来。李君逸郑青微感疑惑,倒是林七脸色大变:"快走!"说着拽着两人就往西南角门退去。三个人都是脚下飞快,眼看就再三四步就进了门里,忽听身后利刃破空之声。李君逸心道不好!压住在他前面的林七郑青往前一扑,只觉得头皮一凉,一只羽箭飞进角门里。李君逸扭头往后看,只见承轩殿前整齐两排弓箭手,第一阵才来,第二阵已带着杀气朝他三人呼啸而来。
李君逸咬牙,手里是切金断玉的流虹剑,他拿起剑来试图削断这扑面而来的利箭。可不等他起身,郑青忽然挥刀纵到他面前,硬生生为他二人挡下了几只箭来。李君逸大惊失色,倒是林七反应迅捷,一把拽起李君逸生生给扔进门里,再回头拖起郑青来大喝一声,飞身跃了进去。李君逸虽被扔了个四脚朝天,倒也是身手麻利,连滚带爬扶着厚重木门砰一声把那第三阵箭矢挡在门外。
门板上还有咄咄的箭尖嵌入木头的声音,李君逸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了满身大汗,他去看林七,夜色中林七依旧平静,只是扶着郑青脸色并不好看。
李君逸连忙爬过去:"他怎么样?"
林七皱眉:"中了四箭,其中一箭伤在要害。"
李君逸借微弱灯火去看过去,要害一箭在左胸,郑青脸色苍白,却并无遗憾:"你们不必管我……"他说着大口吸了几口气:"有……可有火把?"
李君逸看林七,也不知道他要火把做什么。倒是林七脸色一下冷了下来,对李君逸道:"他的意思的烧毁他的脸,不拖累你们。"
李君逸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咬牙一把揪起郑青来:"你不想拖累我们就赶紧站起来跟我们走啊!"
林七皱眉伸手阻止他,出奇冷静:"再一起走会拖累你。"
"什么拖累不拖累!他是为了救你我才受伤的!你难道真要丢下他不管?!"
"可带着他怎么出去?出不去,这解药就是白得了,而没有解药长平公主会死。"
李君逸一时无语,林七说的不错,可是他怎么可能抛下通版不理?他看看郑青,又看看林七,头一次觉得无措的很。
林七把郑青放倒在地,拽了一把李君逸:"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李君逸默不作声站起身来,林七从身上摸出一个纸包递给郑青:"这是鬼车卫必备之物,你若是被发现了,就把这药膏涂到脸上……比火好受点。"
郑青嘿嘿一笑,吃力接了过来:"想不到,我竟然也有用到你鬼车卫东西的一天。"
林七不语,蹲在他面前在他身上轻拍了两下:"你是个英雄,林某敬佩。"他说完了起身,对李君逸道:"走吧。"
李君逸抬脚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林七不解回头:"怎么?"
李君逸站在哪里,忽然把解药递给林七:"你带着解药去驿馆,我留下来救郑大哥。"
林七拧眉,但没说话。
李君逸冷静道:"我身中九死一生之毒,眼下也快到极限了,再往下走一定还是要打的,我跟你也算是累赘。咱们三人中你功夫最好,也熟悉这里路径,出去该不费力。"
林七仍然不语,看着李君逸面无表情。
"我们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解药,不能功亏一篑。"他把锦囊塞进林七手里,郑重道:"咱们后会有期。"
林七低头看了那锦袋一眼,点了头,转身就走。
第一百零六章
林七走的痛快,李君逸待他走后,回身来看郑青。郑青咬了牙正瞪着他:"你疯了?!"
李君逸弯身去扶他,顺手把林七给的纸包扔到一边:"只有确定解药安全送出了,我才敢带着你舍命一搏。"
郑青低声怒道:"你为了我博什么?!……我眼下只能拖累你而已!"他说着咳了几声,疼的满头冷汗。李君逸把他架起来:"这里是西南,你听,这附近有水……"他把郑青腿上箭拔下来,撕了衣袍简单包扎一下:"咱们旱路走不了,那就走水路。"
他架着郑青说话的功夫已经出去了十几步,郑青早些年就知道了他的固执,不常见,但一旦拗起来没人拗的过。既然他已经决意要拉着他一起,那也只能闭上嘴,努力配合他脚步往前走。
两人走了没一会,就碰见了一队追兵。李君逸横刀而立,盈月刀法他从没荒废,借着流虹剑的锐利,大开杀戒。
江湖他走过,但走的悠然和谐,战场他见过,但见得只是残垣断壁,杀人他也杀过,但如今日般淋漓却从来未有。
"阻我者,格杀勿论!"
七个字,一把刀,一柄剑,血溅青石,足以震慑追兵。
李君逸后退几步,小心搀起郑青,郑青昏迷前扬起了眉毛对他笑:"我果然没看错,你是江阅的师弟……"
李君逸不敢大意,眼睛紧盯追兵,手从腰间摸出韩少融哪里得来的黄粱梦,把塞子一拔,借着风扔到眼前如临大敌的追兵面前。那些追兵都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却看着那只小小的破碎瓶子不明所以。李君逸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难道……不管用?
他与追兵僵持两处,可下一瞬,那些追兵却齐刷刷都倒在了地上,李君逸大喜!果然是好东西!他顾不得其他,回身去拿剑削断郑青身上箭柄,背起来朝水声方向走去。
李君逸所料不差,顺着路一直走,就到一处庭院,放眼望去,很大的一片水。他还没来的及松一口气,忽然听身后哗然一阵。李君逸回头,黯然夜色中也分不清那是人那是树,只觉得眼前黑丫丫一片。
不一会儿,有士兵举着油灯火把从四面而来,顷刻间照的这湖面恍若白昼。
"哪里的猖狂小辈!还不束手就擒?"
郑青此刻也有了一丝清醒,手不由自主抓了李君逸一下:"你放下我自己走吧……"
李君逸低声道:"我说完话,屏住呼吸。"他说完扶着郑青,头盔阴影下淡然一笑:"回头去告诉赵奕,爷爷有本事,该偷得东西爷爷得手了!"他话落音,身子往后倒,扑通一声带着郑青下了水里。
那群侍卫都是一惊,哗啦啦都跟到岸边,可夜里水面一片漆黑,根本是什么也看不见,有几个要下水的,却被拦住了。
"这两人诡计多段,不知下面还有什么陷阱!"
"可是……大人,若是刺客逃了,怎么跟赵国送亲的人交代?高大人也是被这两个刺客所杀!"
"此事陛下自有主张,既然吩咐了不必穷追,就罢了吧!"
李君逸水性不错,小时候住在山里,闲着没事总是去后山的水潭里摸鱼,如此常年下来,也练的可以在水里屏息一两刻钟左右。
他拖着郑青下了水,一时也不敢游远,就贴在岸边水下的石壁上,他在水里睁开眼,隔着水什么也听不见,只看到岸上火色阑珊,接着就是数只利箭入水。李君逸暗自庆幸,等岸上射了一会儿,不再射了,他才悄悄的拉着郑青浮上水面。
他两人无声无息贴着岸边喘了一会儿,头顶不远处站了几个侍卫竟然丝毫不知。李君逸只听见满耳的水声,他看了郑青一眼,郑青挤出一个笑容。
"那……咱们走?"
郑青点头。两人把身上的铠甲解了,同时深吸一口气压身潜入水中。
李君逸游了半晌,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发麻,他暗道不好,恐怕是九死一生之毒要发作了,可是眼下身在茫茫水中,也没地方可以让他调神养息,只好咬了牙往前游。他捱了没一盏茶功夫,忽然发现郑青落在他身后两丈远的地方,李君逸稍停下来:"郑大哥,你怎么样?"
夜色中也看不到郑青脸色,只听郑青苦笑道:"我恐怕是不行了。"
李君逸一惊,马上游了回去。
"葬身水底也不错,至少被发现时也不会漏了侯爷的底……"
"胡说!"李君逸打断他,顿了一顿,安抚道:"郑大哥,嫂子还在梧京等着你呢,你们侯爷也对你满是信心的,你看前面就是到了!咱们马上就逃出去了!"他指着前面黑漆漆的夜色,却什么也看不见。
郑青笑了两声:"君逸,我一直有些针对与你,大哥给你陪个不是了……"
李君逸浮在水面,使劲拽着郑青的衣服,却仍旧觉得郑青在慢慢下沉,他咬牙一把拖住郑青,手狠狠捏住郑青脸颊:"郑大哥……我身中九死一生一毒,眼下已经开始毒发了,你若是放弃了,只怕我一个人也游不出去!不如,咱哥俩一起死在这里吧!"他说着,果然放任自己沉下水去。
水下李君逸该是熟悉的,却头一次觉得如此恐怖,漫无边际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噬。
郑青是眼睁睁看着他沉下去的,虽然只是看到模糊的黑色影子淹没了下去,可是却惊到他如雷霆震耳。他自己已经是奄奄一息,此刻却不知从哪里又来了力气,深吸一口气,扎下水去,一把把李君逸捞起了。
李君逸溺水时间不大,只是呛了几口水,拽着郑青咳了一会儿,很快就缓了过来。
"看来,我这激将法还很有用……的,哈哈!"
郑青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没力气言语,只是往前游去。
两人相互搀扶也不知在水里游了多久,终于顺着水到了皇宫与外的出水口。此时天光微亮,四周水声震耳,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的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如周行之说的一样,此处出水口有铁栅栏阻隔,人根本钻不出去。
郑青问他:"怎么样?"
李君逸大口喘气:"本来没什么希望,"他说着把贺闵郁的流虹剑拔了出来:"可有了它,一切都好说。"他说完挥剑就要砍,郑青连忙把他拉住:"底下,水底下。"
李君逸会意,在水面上砍了洞很快会被人发现,他深吸一口气潜下去,憋气一直沉到水下两丈处,此时他已没多少力气,再加上水中不比岸上,一根铁条连劈了三次才砍断。他欣喜摸了下断口,心说果然有用,怪不得贺闵郁拿着当宝贝。他挥剑再砍,砍了几下有些气闷,就上去喘口气。
郑青见他冒上来,大大的松口气:"如何?"
李君逸点头:"很快就好。"说着又钻了下去。
李君逸这样来回三四次,最后一次郑青等了又等,就是不见李君逸上来,第一次他数了一百八几下,第二次一百二十几下,第三次是二百三十几下,这最后一次到了三百多却还不见踪迹。
郑青心中发急,却看着眼前滚滚流水无可奈何,他心神不宁数到四百,就见水中一个水花,李君逸冒出水来,大口喘着气:"郑大哥,走吧!"
第一百零七章
两人一口气出了宫墙,眼前一条十几张丈的河沟,两岸不远处不时有士兵来回走动。出口处水流很急,李君逸被水冲的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冲出去半里多地。他狠狠的呛了几口水,狼狈浮出水面来找郑青的影子,借着晨光却只看见碧水滔滔。李君逸鼻子一阵发酸,慌乱的四处找了又找,也不敢大声叫名字,只能一次次扎下水里去找,眼看着天越来越亮,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好抹了把脸上的水往下游而去。
天亮的很快,河面也越来越宽,四周越来越荒凉,李君逸只觉得手脚无力,他奋力往岸边游去,眼看就只有几丈远,却怎么也靠近不了。李君逸迷迷糊糊看着岸边的芦苇丛,心想看来是过不去了吧……眼前越来越暗,仿佛这天还没亮透彻,就又黑了下来。恍惚间,忽然有个长长的东西拍在自己面前,李君逸被吓了一跳,神智稍稍清醒,他顺着那个长长的东西看过去,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却想不起在那里见过。他下意识的浮着水,皱眉看那人,这才发现那人手里的是只长竹竿。那人也不说话,拿了竹竿在他手边又拍了两下。李君逸这才明白过来,伸手牢牢抓住那根竹竿。
让一个人放弃生命,往往剥夺他的一切希望就可以达到目的,但人在绝望时,哪怕你给他在小的希望,想活下来的人,都会不顾一切的抓住。
那人把水淋淋的李君逸提上船来,又把他拖见船篷里,李君逸眼前一片朦胧,时而清晰时而苍茫,他趴在船篷内恍惚了不知多久,转头一看,身边还倒着一个人,他使劲眨了眨眼,赫然发现那竟然是郑青。
李君逸一下呆住了,他瞅着郑青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倒在自己一旁,顿时泪如雨下。
此时救他的人进了船来,李君逸这才认出,那人是林七。
林七看他一眼,停了一停扔个他一个包裹:"船要靠岸了,岸边有马车,这是衣服,换了它。"说着一指郑青:"你若是还有力气,给他也换了。"
李君逸愣了一愣,连忙去探郑青的鼻息,这才发现郑青竟然还活着!他忽然想仰天长笑,他活着,他们都活着!
岸上马车并不是驿馆的车辆,林七把郑青背到车上,又来扶李君逸,李君逸问他:"你没去驿馆?"
"解药已经送过去了。"顿了一下,又解释:"这马车是早市上买的,驿馆的马车怕有人盯着。"
三人上了车,林七驾车,一路往城门而去。李君逸倚在车棚上恍恍惚惚看着林七的背影:"林七,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里出来?"
林七头也没回:"大人可以笃定救得出他,自然是胸有成竹。林某也只是假设自己身处大人境遇做的猜测。"幸好是被他猜准了。
李君逸疲惫一笑,胸有成竹,这一夜说出来,竟然也可以如此轻松……
"但愿这一博,不会白费……"他说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经是在驿馆内,他撑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跟被磨盘碾过一遍似的,想想那一夜只觉得如噩梦一般,明明真实却又恍如隔世。这时候忽然房门打开,林七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看他起来,不由有些吃惊:"大人醒了?"
李君逸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辰时。"
李君逸还是有些神智恍惚,揉了揉额角忽然想起来:"郑青呢?"
"不敢请大夫,我已经给看过了。"林七把药放下:"他求生意志坚定,死不了。"
李君逸松一口气又问:"公主呢?"
"解药在这里,还没用。"
李君逸皱眉:"为何?"
林七面色冷静:"这也要副使大人亲自点头才行。"
李君逸怒,但一想也合情理,换做是他,也不会贸然给公主服用的,他掀被子坐起来:"解药呢?我送过去。"
林七手一翻,把锦囊递过去。
李君逸接过了来,想站起来只觉得腿软的很,半点力气也用不上,他愣了愣,心道难道还是九死一生的遗症?可是……也没毒发啊!
他正愣着,林七又说道:"宫里没什么动静。"
李君逸一怔:"没什么动静?"
"宫里进了贺闵郁的刺客,烧了鉴昕楼,最后投水自杀了。"
"……"李君逸一时无语,也猜不透赵奕是怎么想的,或者,他是真的不会跟赵国动手?他又问:"赵奕只是这么说?"
林七看他一眼:"大人以为会怎么说?"
李君逸无语,两人一坐一立,半晌没人说话,就听廊外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周行之铁青着脸迈进来,抬眼一看李君逸好好的坐在床边,脸色顿时又缓和下来。
"君逸!"他几步上前,抓着李君逸上下看了一遍:"还好你没事……"
李君逸笑了一笑:"我不是说过,死也不会死在里面么?"
周行之看着他无声笑了几下,忽然又起身对林七赧颜道:"昨晚是行之误会了阁下。"
林七微微颔首:"平靖侯客气。"
李君逸不解:"怎么?"
周行之微带歉然:"昨晚林统领带了解药来,却不见你与郑青二人,我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李君逸扬眉:"所以你才没让公主吃那解药?"
周行之难得有些尴尬:"我,我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统领不要挂在心上。"说着又道:"另外也还要谢你救了他二人!周行之感激不尽!"
林七淡然一笑,还是那一句:"平靖侯客气。"
李君逸由周行之相搀去看了看郑青,周行之告诉他,郑青大概要休养上一段时间了,那一夜耗去了他太多气力。
李君逸感慨万分:"活着就好……"
"若不是你,他恐怕就被落在里面了。"
李君逸仰头,微笑看着周行之:"若不是他,我也出不来。"
两人来到偏厅,李君逸拿出解药来,周行之皱眉看了一回,并没说什么话,倒是李君逸想起赵奕的话来,拿着那颗解药再三犹豫:"也不知会不会对症……"
周行之沉了半天气:"若照他所说不是七日霜的话,那可能会是什么毒?"
"这……"李君逸迟疑道:"或者韩少融在的话,可以知道。"
"韩少融?"
"是韩希林韩大人之子。"
周行之一愣:"被宋启岚弹劾抄家流放的那个韩希林?"
"正是。"
"他在东齐?"
李君逸无奈:"是赵奕的手下,在宫里。"
周行之颇为吃惊,在屋里转了几圈,没说话。李君逸道:"赵奕连这解药都不肯轻易给的话,恐怕韩少融也更不会让来的!"
"那这解药……"
两人关在屋里商议了半天,眼看着一天又过去,时不待人,李君逸沉思良久,最后决定先给宋谢华服下一半的解药,周行之此时没什么主意,只好也听他的。
林七得知这个消息时微微皱了眉:"若不是解药,只一半也足够死人了。"
李君逸看着他:"我自有打算。"
林七默然不语,李君逸走过他身边又回头来问:"你……若是回不去,就去找我师兄吧。"
林七不解,李君逸道:"回去赵奕不见得会放过你,若是跟着我,我这回去赵国也还不知会怎样,去找我师兄的话,快意江湖,岂不自在?"
林七看定了他,静静问他:"既然知道江湖自在,何不也跟随而去?"
李君逸苦笑了起来:"不到逼不得已,我不可能抽身的。"
"那大人该知道林某,就算是逼不得已也不会抽身。"林七说着,停顿片刻,微带一些无奈:"只是这次……的确是错了!"
李君逸皱眉:"你还是要回去?"
"既然错了,自然要回去领罚。"
"你……"李君逸不可置信:"你是不是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脑袋:"赵奕知道是你助我盗走了解药,他怎么可能放过你?"
"大人不懂门主,"林七道:"大人也不懂林某。"
李君逸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想要一个人彻底懂另一个人,那不是一朝一夕的。
第一百零八章
林七虽然要走,但是也没立刻离开,李君逸把解药切成两半,一半喂宋谢华服下,另一半贴身放好,众人看着那解药一点点被送下,都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李君逸心情颇为沉重,他们都以为这解药就可以救得了公主的命,可是他却提着心。万一真是如赵奕所言,那他可就犯了弥天大错了。
这一夜过的格外漫长,周行之李君逸带着几个官员在宋谢华房前等候,到了半夜,屋里也一直没有动静,几个人也就都各怀心事各自散了。李君逸回了房里,越想越不对劲,他捏着那半颗解药,心说难道真是是错了?他心事重重,昨夜一夜颠簸再加上一个半天的焦急,再也抵不住困意,扯了被子来蒙到身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惊梦,醒来时一身的冷汗,李君逸睁眼缓了半天的气,起身来窗外已经微亮。他坐起身来,觉得自己头上一跳一跳的疼的厉害,又颓然躺了下去。可这还没躺半刻钟,门外忽然有人砸门:"大人!李大人!不好了!"
李君逸心头一跳,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怎么了?"他扑到门前,拉开门,门外是宋谢华的小丫鬟,脸色苍白,眼睛里泪珠滚动,结巴道:"公公主……公主她……"
李君逸只觉脑中一道惊雷劈下,震得他差点坐到在地。
"公主……公主怎么了?!"
小丫鬟呜呜哭了起来:"公主快不行了!"
李君逸眼前一片空白,他挣扎几下扑出门去,脚下却软绵绵的如踩在棉花上,小丫鬟连忙一把扶住他:"大人!大人小心!"
李君逸脚步蹒跚:"快!去公主房里!"
那解药果然成了毒药,他中了贺闵郁的计,他没有相信赵奕……
李君逸脑子里茫然一片,只听耳边小丫鬟梗咽着小声问他:"大人,大人,咱们还回不回的去了?"
李君逸被她问的心头一酸:"回的去!一定回的去!"就算是宋谢华死了,赵奕也不会把他们全部扣押,只是……若是宋谢华死了,他们回去赵国,赵玦会作何反应?
在宋谢华房门口正遇见周行之,李君逸一把抓住他,低声道:"我去找赵奕!"
周行之捏着他手臂,几乎要捏碎一样:"不行!"
"若是谢华死了,就算赵奕不会动你,赵玦也有了理由处置你!"李君逸道:"不能让他找到丝毫理由!"
"罢了!"周行之柔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行!"
"……君逸!"
"你若是死了,你以为我们还可以独活?"李君逸死死盯住他:"这几百人,都是跟着你的,就算是你被赵玦杀了,也不能是因为这一事!"
"赵玦想借赵奕的手来杀你,赵奕岂是傻子?"李君逸道:"他不救谢华,就是想让赵玦找借口来亲自动手处置你!"
他执意要去,周行之拦不住他,也没理由拦他。
林七跟在李君逸后面,两人一同离开驿馆。周行之站在人心惶惶的驿馆门前看着那两匹马离开,心头满是酸涩。
李君逸是在庆阑殿偏殿见得赵奕,赵奕见他进来也没什么表情。李君逸咬牙跪倒在地,话说得直白:"赵奕,我是来求你。"
赵奕却没理他,只是瞥了他身后的林七一眼:"你也跟着来了?"
林七单膝着地:"属下前来领罪。"
赵奕扬眉,放下手上的奏章站起身来:"你杀了高虎,朕该奖你,你做什么领罚?"
林七眼角一跳,头一个反应是去看李君逸,只见他脸上僵了一僵,咬了嘴唇没说话。林七收回目光看着赵奕:"高虎有罪,死有余辜,可属下却助人窃走了七日霜解药……还,还迷晕了韩总管。"
赵奕微微一笑:"林七,你知道,鬼车卫不止你一个人,难道还保不住区区一颗解药?"他说着笑了起来:"那朕的这皇宫也未免太可笑!"
林七面色微微发白,却还是道:"陛下英明!谢陛下不杀之恩!"
赵奕点头:"好了,你起来吧!"
林七颔首起身,赵奕忽然又道:"你虽无罪,却有过!"
"林七甘愿领罚!"
赵奕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跟我多年,从来都是忠心耿耿……"林七脸色很是难看:"门主,属下——!"
赵奕挥手打断他:"鬼车卫统领一职,你暂且先卸下,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吧。"
林七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迟疑道:"门主还信任属下……?"
赵奕笑起来,转头去问跪在地上的李君逸:"君逸你说,他可曾背叛我?"
李君逸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赵奕微笑:"若不是信得过你,当初在双桥县我也不会让你去。好了,你下去吧!"他挥挥手,示意林七退下。
林七犹豫的站了一站,恭敬退下。
等他出了门去,赵奕这才回头来看了看李君逸,看着他低垂的头不由感到几分头疼:"你……我说了你不信,如今中了计却还来求我!"
李君逸抬起头来,眸子中一丝怒气:"我虽是中了计,不也是你算计好的?"
赵奕一阵默然,走了几步才愤愤道:"你难道认为你没去偷那解药,我就动不了高虎?"
"……"李君逸抿了嘴不说话。
"李君逸,这不是我算计好设计好的局,是你自己在别人的局里不亦乐乎!"他愤然说道:"赵玦想要联姻,我难道真要光明正大拒绝么?可能么?谁都想多一个盟友,哪怕只是暂时的!这亲我的确不想联!可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却偏又给我塞过来一个宋启云的妹妹,这不明摆着是想借我的手来给宋启云撑腰?宋启云是赵玦的一柄利器,我为何要为敌人作磨刀的石?"
"宋启云去平云州,贺闵郁想的好,围魏救赵,以此来解宋启岚燃眉之急也好救了自己,可是这个把戏玩的也未免拙劣!赵玦以为我会趁他边线薄弱进犯,贺闵郁认为我也会趁机吞并赵国,可他怎么不想,我若是想打还用他来给我制造借口?!只凭他逃逸投奔了宋启岚,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兵放到云州去!赵玦为何急着去平云州?连宋启云的安危都不顾?还一边派人过来联姻?不就是怕我借口挥兵直下么?"
"再说高虎,高虎行事低调,却暗中与贺闵郁苟合,难道我是傻子?身边这么大一个威胁也感觉不到?别说什么他是功臣我没理由动他,架空他的势力不就是为了要除掉他?他若是老老实实的我也就看在他早些年那些苦劳的份上饶了他!他若是再嚣张,我敢说,他死了半年这凤城都不会有人想起他来!"
"你以为我是借你偷药的时候,找机会杀他?你错了!君逸,我要杀他,根本不用借口!"这局不是他设计的,就算是借了别人的手,那也只是顺水推舟,稍加利用而已。
李君逸被他一通话说的哑口无言,登时觉得说话都没了底气:"那……那你其实,就算是不联姻,也不会去打赵国?"
赵奕无奈:"我说了,该打的仗我打,打的毫不顾惜毫不犹豫,可这不该打的仗,我打他做什么?"他说着叹息一声:"谁都想统一九州,君临天下。可是谁又不想留个万世芳名?我可不想百年之后,史书上说我暴虐好战,不顾黎民生死……"
李君逸心里豁然,贺闵郁为商人,任何东西都以价估之,而赵奕是君王之道,棋子虽可弃,但也要弃之有道,不可妄动杀念。当初赵玦之所以下了决心要帮他而不是贺闵郁,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吧!只可惜,他看到了赵奕是个好君主,却没看清他试图一搏的野心,悦华台那场大火,若不是周行之,只怕赵奕就真的一统这两国了。
赵奕走到他面前,伸手拉他站起来:"所以,其实宋谢华死不死与我真的没什么关系!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去打到赵玦门口去!"他说着看着李君逸低着的头,有些抱怨:"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
李君逸闻言不由有些赧颜,却还是厚着脸皮道:"那……那长平公主的毒……"
赵奕微微沉默:"我放才说了,这人生死,与我无关。"
李君逸皱眉:"是因为她是宋启云的妹妹?"
"我虽是一国之君,很多事不由得我胡来,可是这件事,我还是有任性的权利的。"
李君逸定定看住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既然都说联姻与你没什么用,救活她又能怎样?"
"与联姻无关,只因为她是宋启云的妹妹。"赵奕坦然道:"很简单的事,不要想得太复杂。她活着我不会娶她,她死了我不会打赵国,所以不要把她的生死看的太重。"
"……"李君逸无语,愣了半天:"她……若是不嫁你……"
"君逸,"赵奕有些无奈:"你还没懂我的话么?这与嫁不嫁没关系。"
李君逸站在那里只觉得手足无措:"可是……可是启云与你并没有多大仇恨……"
"我与他是没仇,可我不想拉着整个东齐给他做靠山,你明白?宋谢华若是不死,只要身在东齐,那东齐就是宋启云背后的一棵大树。"
"那若是换了人来,你会不会救她?"
"……君逸,赵玦既然让她来了,就说明没想过要把她接回去。"他顿了顿,忽然回到桌案边,翻出一封信来:"明天大概驿馆那边也会收到消息,云州已经平定,宋启岚伏法,正在被押往梧京。"
"云州……平了?"李君逸怔怔听着,彻底没了话。
"赵玦把她送过来,只是为了拖住东齐,保证赵国平定云州时无后患之忧,如今云州平定了,自然她也没什么用处了。"赵奕说着叹了口气:"就算回了东齐又能怎样?在东齐她还算是对赵国有用,回去了就是一无是处。"
"那也不必非得死路一条!"
赵奕深深看他一眼:"君逸,你知不知道赵玦为何让周行之来送亲?若是长平公主出了意外,首先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他。"
李君逸不说话,他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跑来这里求人。
"赵玦想借我的手杀周行之,可这种糊涂事我为何去做?周行之是英雄,不管谁杀了他都会给后世留下诟病!"
"我虽是敬重周行之此人,可他毕竟是我心头一处大患,他不死,有朝一日赵玦必然会犯我边境!"赵奕说着话语稍稍缓和,苦笑道:"我曾想,若是周行之投我麾下我该是半夜都会笑醒的,可赵玦却视他为眼中芒刺!"他看李君逸一眼:"不过这也不怪他,他这江山是被别人抢走的,也是别人给他打来的,他只知道兵权会威胁皇权,却没想到,没了将军,就算是有了兵也无济于事。"
"他会是个治国的好皇帝,但是也仅限于太平之世。"
"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千方百计平息战乱,湮灭隐患。"
"可是……"赵奕看着李君逸,缓缓道:"其实,这也不是个太平盛世。"
李君逸怔怔看着他,所以周行之死不得!万万死不得!或许周行之不是百年难出的人才,可可以确保十五年内边关安和的,放眼赵国却只有他。
这是赵国的幸,也是哀。
第一百零九章
赵奕转过身,淡然道:"赵玦迟早会再次压制他,就算不是因为这次联姻之事,也会有别的借口。他固然也明白周行之的重要,但是他宁愿与东齐结盟,也不会允许这样犀利的威胁存在。"毕竟西州王给他的教训太过深刻惨烈。此次东齐之行,赵玦的目的十分明确,联姻成功,可保两国无争;联姻不成,可借机给周行之一个打击,名正言顺的对周行之施以打压。
李君逸盯住他:"这么说,你是打算不救公主?"
赵奕看他一眼:"我没理由救她。"
"就算日后赵国会以东齐谋害公主的名义前来挑衅?"
赵奕坐回椅上,有些疲惫:"赵玦不会,云州那个烂摊子他都还没收拾利索,哪有时间顾东齐?就算是有时间了,你以为贺闵郁不会让他焦头烂额?再说他也清楚,东齐也不会主动发起战争!就算是他要打,如今赵国也是创伤累累他又拿什么来与我斗?"
"你……"
"十五年内,东齐与赵国,两邦和谐,无争无战。"他说着微微一笑:"贺闵郁或者不会死心,但是没了云州作为据点,也成不了太大气候,无需挂在心上。"
李君逸彻底无语,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理由来劝服赵奕去救宋谢华,在赵奕眼中,似乎现在就已经是天下太平,已经没有什么波澜能撼动得了他的东齐。
李君逸愣愣看着他,忽然道:"那撇开朝堂,你我只谈私情,你帮不帮我?"
赵奕一愣,继而苦笑道:"你我之间,又有什么私情可言?"
"你欠我李家几十条人命!"
"……"赵奕直直看着他,他想说那不是他的错,可是他分明也赖不掉。
"救了公主,你我两清!"
赵奕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李君逸,你李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竟然只值宋启云妹妹的一条命?"
"你错了!"李君逸铮铮道:"公主不死,送亲来的几百人才得以平安。"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周行之!"
李君逸一顿:"不止是为了周行之。"
"你——!"
李君逸不等他说话,径自从袖中摸出那半颗药丸:"这是七日霜的解药。"
赵奕沉着脸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李君逸颇为无赖的一扬眉:"你说呢?"他说着把那药丸含在嘴里,赵奕大惊,站起身来就冲到他身边,可惜却晚了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李君逸挑衅看他:"我也中毒了,你救是不救?"
赵奕气的七窍生烟:"你——!你这简直是胡闹!!你!你——!!"
李君逸现在却不着急了,微笑道:"你救还是不救?"
赵奕死死看着他,恨不能一口把他生吞下去,末了,狠狠道:"不救!"说完扭身就走。
李君逸晃晃荡荡回了驿馆,周行之听闻他回来了急忙迎出去。
"怎样?你还好?"
李君逸苦笑一下:"等吧……"
"等?"周行之一怔,看着李君逸苍白着脸从他面前走过,忙又追上去:"等什么?"
李君逸并不看他,直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等宋谢华毒发身亡,等他自己毒发身亡,等赵玦归罪于送亲这几百人,等周行之死。
或者,等韩少融。
李君逸想,自己这个赌赌大了,可是却也是不得不赌的。他觉得心里苦涩,若是韩少融来了,那么他这辈子就永远欠赵奕一个人情。
他推门进去,回身把门合上,门外周行之一瞬不错的看着他,李君逸微微一笑,把他关在门外。
木门咯吱一声吃力的被关上,李君逸往前走了一步,却瞬间没了力气,只好就地坐了下去。
回想方才那一幕,李君逸捂着脸笑出声来,只觉得自己无赖到了几点,竟然连以命相要挟这种事也做了出来,可是不做又能怎样?他不能抽身,周行之也不能离开……
这个赌值得一赌!
傍晚时分,宫里来了人,林七带着一个灰色衣服是年轻人进了驿馆,周行之对他的到来十分吃惊,韩少融对他并无好脸色,看的出来此行是十分不甘愿的。
林七跟在他身后:"韩总管,陛下既然请了你来,就要尽心而为。"
韩少融回头去,颇有些委屈:"我什么时候不尽心了?"
林七无语,转过头去对周行之道:"公主在何处?"
周行之微微迟疑,问:"这位是……?"
韩少融十分不悦瞥他一眼:"我姓韩,叫韩少融。"
周行之一惊,李君逸跟他提起过这个人,说过这毒大概也只有此人可解,可是却着实没料到赵奕当真会派了他来。他连忙躬身一拜:"韩大人,公主的病就拜托大人了。"
他态度真切诚恳,倒是韩少融有些不好意思:"啊啊?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呃,那个举手之劳……啊,不是!我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周行之一拜到底:"周行之先谢过大人了!"
韩少融脸憋的通红,跟着他也拜下去:"平靖侯客气,太客气了!"说着慌慌张张就往里面跑:"啊,公主呢?公主在哪里?"
周行之连忙着人带他过去,韩少融回头从林七手里拎过自己的药箱子扭头就跑,周行之有些讶异,跟在后面也是一溜小跑。一伙人齐头并进冲到宋谢华门前,韩少融一掌推开门,回头就要关门:"你们在外面等着!"说着哐一声把门关了,不一会儿,里面的丫鬟也被尽数赶了出来。
周行之瞅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扭头小声问林七:"这……韩大人?"
林七干咳了两声:"是本人。"
周行之诧异:"果然是个奇医……"他感慨完了,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示意林七与他走到一旁无人角落:"君逸他,是怎么劝说东齐王陛下的?"
林七抬头看他一眼:"大人他没跟您说?"
周行之面色凝重:"他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林七微微叹气:"具体怎样林某也不清楚,不过……"他略一停顿:"陛下吩咐,韩总管医好了公主也要一并医好李大人。"
周行之不解:"君逸也……?"
林七默不作声。
周行之看着他怔了怔,大惊失色:"他把那半颗吃了下去?!"
"也只能如此了。"
周行之呆呆看着他,只觉得心口像被刀搅一般疼:"他——傻了还是疯了!"他不觉声音大了些,引的门口众人都纷纷看过来,林七不轻不重咳了一声,周行之咬牙顿了顿转身就走,却被林七拦住:"侯爷,李大人没有对你说怕是不想被你知道,如今这毒也可以解了,你不如就当做不知情。"
周行之被他说得脚步一停,再往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退了回来。正在此时,宋谢华门忽然打开,韩少融冒出个脑袋来:"呃,那个谁,给我备一大桶热水!"说着已有人应声离开,他把头缩回去,门没关严又钻出来,手里还捏着一张药方:"啊!回来!这个拿着!煎好了倒在桶里!"那领命而去的人又连忙回来,拿着药方才又跑了。
周行之看着那人跑出去,回头来韩少融正拖着他的药箱子从屋里出来:"呃——还有一个呢?在哪里?"
周行之一听,离开上前去来拉住他:"这里!跟我来!"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就走。韩少融还一呆:"啊?什么?啊!你走慢点!慢点!别着急!过了今夜子时才没救!"他不说还好,话话落音周行之脚步更急了。
第一百一十章
韩少融是被周行之塞进李君逸屋里的,他进了屋来愤愤不平的踹了一脚门:"病人是人,大夫也是人啊!"他说着回头,正好看见李君逸倒在地上,登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想把人扶起来。无奈他力气不大,李君逸被他拉起了半个身子他手上力道一松,人又摔了回去。韩少融大喘口气,心说救人是好事,但是救人的确不容易啊!他想着回头叫道:"林哥……林侍卫!进来搭把手!"
林七应声而至,开门一看李君逸倒在地上,连忙把人搬到床上,门外周行之也不敢进来,只看的提心吊胆,头上直冒冷汗。
韩少融脉也没号,直接对林七道:"我看这症状跟那个公主的差不多啊!"
林七点头:"他也服了那药。"
韩少融眉毛一挑,嘟囔道:"那毒药也不好吃啊,怎么都吃了呢?我制那一颗药也不容易的……"说着起身到桌前,拿来纸笔写了一满满一张:"呃,就这个,煎好了装桶里抬进来。"
林七点头,离去。门口处周行之一把拦住他:"怎样?"
林七一晃手中药方:"无碍。"
周行之大松一口气,看着林七离开有心想进去,却被韩少融阻在门外:"我忘了,你去跟那个什么公主那边的人说,病人要清净,不得吵闹!"
周行之呆了呆,瞅了瞅屋里,恋恋不舍离开。韩少融把屋门一关又进了屋,在屋里百无聊赖转了转,回头去看了看李君逸这才觉得有点眼熟,他咦了一声走上前去,左看右看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不一会儿,林七回来,韩少融听见动静上前去拽住他:"林哥,这个人我怎么看着眼熟?我见过他的?我跟他是熟人吧?"他自顾自想了想,惊恐问林七:"他的毒不是我下的吧?"
林七见怪不怪:"这个人,是跟我一起去青烟阁的那个。"
"啊?"韩少融大吃一惊:"什么?!陛下怎么……"
林七一把捂住他:"陛下的意思,就不必猜测了。"
韩少融小心点头,把林七的手掰下来,回头去看了看李君逸:"这个人是不是傻子?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中毒了!"
林七暗叹一声:"他不傻,只是……"
"只是?"韩少融回头看他:"只是什么?有些呆?"
"只是……有些痴……"
"痴?"韩少融蹙了蹙眉:"那不跟呆啊傻的一样么?"
林七轻笑,无奈看他一眼:"你不懂。"
"不懂?"韩少融无聊坐下来:"若是懂了就跟他似的要中毒,我宁愿是不懂!"
夜色渐浓,韩少融要的浴桶跟药汁都送了过来,韩少融手脚麻利把李君逸扒了外衣,然后跟林七一起把他放进桶里。屋里烟气缭绕,苦涩的药味熏得林七眼直发酸,韩少融倒好象没事人一般,挥手道:"林哥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我有事再叫你!"
林七还有些不大放心,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韩少融不耐烦道:"你若是没事,去看着公主那边吧!这里我盯着呢!"
林七一时大窘,飞快的把门关上。
韩少融见他出去了,想了想记起什么来,跟着又追到门口:"快去快回!我这边万一有事找不到你不好办!"
林七回头来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韩少融又道:"我是男子,去不大方便,林哥你就代劳了!多谢多谢!"说完把房门一关,也不顾林七在外面怎么个表情。
正侯在外面的周行之上前去,瞅着屋里还是担心的很,郁闷道:"他既然知道男女有别,怎么没想到你也是男子?"
夜色中也看不到林七表情,只听见他静静道:"他一向如此。"
周行之被他这五个字说得更是担心,一向如此,那怎么救人?会不会出错?
林七似乎是看出他的担心,道:"少融自小醉心医术,虽然有些迷糊,但是也从来没出什么差错。"
周行之长长出口气,点了头,心里却说,但愿如此。他在门外呆了一会儿,想这里一时也不会有什么事,顾虑到宋谢华正想离开,那边就有小丫鬟满脸喜色的跑过来:"侯爷!秉侯爷!公主她醒过来了!"
周行之闻言为之一振:"醒了?"
小丫鬟连连点头:"方才刚醒!还问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周行之喜中不免夹杂上一丝苦涩:"公主才刚醒来,告诉她不要费心,万事有我们。"
小丫鬟应声而去,周行之回头来看着林七,苦笑道:"虽是救了命了,可这接下来……也有的麻烦!"
屋里韩少融坐在桌前看了会儿医书,看完一页再回头来李君逸,忽然发现李君逸面色不大对劲,他奇怪上前去,扶着浴桶边还没看仔细,李君逸忽然头一歪,吐出一口黑血来。韩少融看的大吃一惊,整个人都后退出去一步,他瞪着眼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疾步到桶前来,捞起李君逸的手看了看脉象,眉头不由拧起来。
"林侍卫!"
屋外林七周行之俱是一愣,周行之抢步上前,到了门口又不得不停住。林七推门进去,看到韩少融的脸色也是一愣:"怎么?"
韩少融气的脸色发青:"他还中了九死一生之毒,怎么都没人跟我提?人死了谁负责?!"
门口跟林七挤在一处的周行之听的清清楚楚,登时恍如一道惊雷直击头顶,半天回不过神来。
林七脸色也是一白:"那……你——!"
韩少融拧着眉毛一指李君逸:"还不把他拉出来?再晚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他话落音,周行之已经抬步上前,林七也连忙过去,两个人把李君逸从药桶里拉出来,抬到床上,韩少融跟着过去把他两人挤到一边:"让开!"
林七拉开周行之,两人在一旁观望。只见韩少融自腰间包囊中取出一个细长盒子,打开后是细长数枚银针,他从里面抽出一根,手捻起,慢慢刺入李君逸神庭穴,随即又抽出一根,不过片刻李君逸周身大穴都被制住。韩少融此时稍稍松了口气,道:"他身中九死一生本来是药无可救,但是他却练了一种内功心法,把毒抑制在了体内。"他抬头来看着周行之:"因为他这心法,所以七日霜解药之毒也被抑制住,方才我解毒,却不想这方法虽是引出了七日霜解药之毒,却连九死一生也引了出来。"他说着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要是解毒前先问个清楚就好了!"
周行之本来也无责怪他的意思,眼下更不好说什么。倒是林七追问他:"那你可救得了?"
韩少融看着他期期艾艾:"可、可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林七蹙眉:"什么意思?"
"呃……"韩少融下了一跳道:"就是说,我只能保他一年之命,之后……"
周行之一把抓住他:"之后怎样?"
韩少融被他抓的哎呀直叫,连忙道:"一年也死不了!"
周行之一愣,微微松开手,林七又问:"那你怎么说只能保一年?"
韩少融苦着脸:"就是说,一年后他还得来找我,我再给他续命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李君逸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韩少融那张颇为陌生的脸,他吃了一惊,韩少融却傻呵呵一笑:"你醒了?"他说着起身:"过来过来!醒了!"于是下一刻,李君逸床头位置被周行之霸占。
韩少融站起身来瞅着周行之皱眉:"林哥,这个人是不是也不大正常?"林七不语,拽了拽他,他微不满,也有些邀功的意思:"你看我说我救得了他吧?"
林七无奈一笑:"少融厉害,不负陛下所托!"
韩少融高兴大笑,道:"啊啊,对啊!咱们回去跟陛下报喜去!"说着出了门,还伸了个懒腰:"我我这一夜也没睡好!回去好好睡一觉得。"
林七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屋里的两人如何他已不必管,眼下重要的是怎样把这个韩神医不损分毫的送回宫里。
李君逸瞥了眼窗外的阳光,问:"我昏迷多久了?"
周行之看着他:"一夜。"
李君逸舒了口气,闭上眼:"公主呢?"
"她比你好一些。"
"那……五月十三?"他等了半晌,也不见周行之不说话,睁开眼睛看过去:"怎么了?"
"君逸,"周行之伸手抚上他额头:"你现在可以不用操心这个。"
"为什么?"
"赵奕不会娶谢华的。"
李君逸皱眉,抽胳膊就要起身,周行之连忙压住他:"今早宫里有人来,说赵奕要为阮珩守孝三年,这三年不立后不纳妃。"
"那谢华……?"
周行之柔和一笑:"公主会留在东齐。"
李君逸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三年时间……"可以变的太多,可以发生的也太多。
"三年,那已经不归你我所管。"就算是宋谢华出了什么事,也已经与他们送亲之人没了关系。
李君逸颓然倒在床上,他愣了良久,自嘲笑了两声:"这……可是欠了赵奕天大一个人情了!"
周行之轻轻握住他的手:"多谢你。"
李君逸转过头来,看着他:"谢我什么?"
周行之不说话,只是牢牢抓住他的手。
李君逸怔怔看着他,眉头拢起来:"你想做什么?"
周行之攥着他的手,手上力气捏的李君逸隐隐作疼,脸上却还是一派从容:"你……跟公主一起留在东齐。"
"……"
"这样也是正合你意,"他强笑:"你不是担心公主么?你留在这里陪着也有个照应!她生性纯良,最易受伤,你在这里她也会觉得安心,再说日后若是两国有什么事,你也可以做个接应,陛下是有意与东齐结盟的,就算是联姻不成想来日后也还是会有交集,虽然赵奕可能没这个意思……你留下也可以来说服他,毕竟这对两国都是有好处的……"
李君逸听着他絮絮叨叨,脸上冷的像结了冰。他甩开周行之的手:"周行之,你没资格给我安排这些。"
中午时分,驿站收到梧京密信,周行之打开,先是高兴,慢慢却又皱起眉来。旁边送信来的使者风尘仆仆,见他面色不对,又道:"宋大人已经回京,不知侯爷何时启程?"
周行之眼角一跳:"……东齐王登基之后,我们就起程回京。"
使者点头:"小人即日回京,侯爷可有回复书信?"
周行之愣了愣,拧眉头想了一下:"宋启岚如何处置?"
使者微微一顿:"判了个斩首示众。"
斩首?周行之一愣,思索半天也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走到案边,提笔展纸,却只写了寥寥几句,待那纸上的墨迹干,折起来放入信封内,交给使者:"好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尽快启程吧。"
使者接过信来,郑重贴身放好,恭敬退下。
周行之看着那使者离开,在屋里站了站,刚想出门,却看见李君逸苍白着脸走进来。他体内七日霜解药之毒已经被韩少融所除,连九死一生之毒也无需再用盈月心法抑制,只是刚才除毒,有些气血不足。周行之看他进了门来,不动声色把梧京的密信放回信封内,问他:"你怎么起来了?"
李君逸只是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信:"梧京的密信?"
周行之一怔,却还是把信放在桌上,压了起来:"不是,只是家书而已。"
李君逸无声轻哼:"宋启岚被抓了,宋启云回京。云州平定,陛下问你我何时回京。"他说着看了周行之一眼:"我说的可有错?"
周行之一时无语,李君逸轻笑起来,有些自嘲的意思:"真不知是该说梧京的消息慢,还是赵奕的消息太快。"
"赵奕?"
"赵奕至少昨天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李君逸又问道:"宋启岚怎么死法?"
周行之拧眉看桌上信:"信使说,斩首。"
"斩首……"李君逸微蹙眉:"陛下这算是看在他宋家的份上吧?"他说着看了周行之一眼:"不知轮到你的时候会不会看你周家出生入死的份上留个全尸。"
"……"周行之叹气:"君逸,你留在东齐也好,我也安心一些。"
李君逸嗤之以鼻:"你什么时候安心过……再说,我为什么要留在东齐?"
周行之在书桌边转了转,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你自己知道你的处境。云州平定了,东齐安稳了,赵玦下一步要做的就是稳定人心,对我他是迫不得已,但是对你却是为了以儆效尤。"
李君逸扬眉看着他:"这几年我似乎比你的处境要好一些吧?"
"君逸,你这几年看上去风光无限,备受恩宠,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杀了你才可以衬出他皇权的无上威严。只要有所抵触,无论是否是功臣之后是否是亲近之人是否是贤臣重臣,一律格杀勿论。"
李君逸淡淡看着他,不轻不重问:"以儆效尤,有个宋启岚还不够么?"
"不够!"周行之重重道:"谋逆之罪却只是斩首,你觉得够么?"
不够,自然是不够……李君逸微叹,他看着周行之,问:"虽然是一国之主,可要杀人,也总得有个借口吧?"
"借口……"周行之苦笑:"这世上,最易找的就是借口……想杀一个人,就算只是空穴来风的谣言,也可以成为借口。"他看着李君逸:"这个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李君逸一笑,有些走神:"所以,你想让我留在东齐……"他有些不以为然的走到周行之面前,抽出那封信赖,轻轻晃了一下:"你得信我,东齐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抬眼看着周行之,笑:"赵奕被我气的不轻,我留下来岂不是正好要被他报复?"
周行之把那信从他手上拿走,思索道:"他既然放任你去偷药,想必也不会杀你。"
"放任我去偷药,"李君逸颇为不屑:"他分明是借刀杀人!"他说完又道:"我欠了他一个人情,但是不想还,所以我不会留在东齐。"
周行之被他微有些任性的语气气的苦笑不得:"他或许不会逼你去还他这个人情。"
李君逸哈哈笑了两声,想起那个以身相许的人情债还有点头疼,于是转移话题道:"与其我留下,实在不如你留下来。"至少相比而言,周行之的境况似乎是比他更危险的。
周行之也笑:"我怎么可能留下?周家虽就我一人了,可平靖侯府却还在的。"
李君逸默然,忽然笑道:"就像我李家冢,也一直都会在。"
李家忠义冢是赵玦立的,里面保存的是一份至死不渝的忠诚,赵玦若是要动他这个李念之子,势必要对忠义冢否定,可是他会么?毕竟忠义冢在赵国,代表的不止是李家,更是忠义二字。他虽对赵玦认识不多,可是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赵玦对这两个字的执着,他的父亲李念甚至可以是赵玦的老师,赵玦所坚持的东西,甚至比他这个儿子所传承的更根本。
不止是忠,还有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赵奕登基那天,作为赵国使者,以周行之为首献上赵国一份大礼,仪式结束时李君逸抬起头来远远的看着赵奕,直到那黑色身渐远,心里却无悲无喜。周行之不着痕迹抓了他的手,李君逸微惊,转头看他,周行之微微一笑:"再等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李君逸被他笑意感染,心头缓缓升起一股暖意:"是啊,总算是可以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驿馆内都在收拾行李,宋谢华看着李君逸万分不舍,李君逸只得安慰她回去后会跟宋启云商量把她接回去。宋谢华很是欢欣,可还担心:"我……还可以回去?"
李君逸笑着点头。
好好的一个活人,明知会出事怎么能就这么放在这里?
在他们启程前夜,驿馆来了几个陌生客人,为首出示的却是李君逸熟悉的鬼车卫令牌。
李君逸皱眉:"林七找我?"
为首一人并不答话,只是恭敬请他上车,李君逸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危险,抬脚就要出门。周行之跟在后面颇为担心:"君逸,小心。"
李君逸回头:"我没事,放心就是。"他说完掀了车帘上了车,这才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李君逸有些讶异:"怎么是你?"
赵奕微微一笑:"为何就不能是我?"
李君逸看了他一眼,心说若是就这么下去也似乎也不太好,他想了想,坦然道:"好,你有找我有事?"
赵奕轻敲了几下车板,车子"哒哒哒"走起来,李君逸坐稳了:"你不是刚登基么?"
"登基又如何?"
李君逸被他问得一愣,登基又如何,能如何?其实,登基对赵奕来说也没什么。他想了一下,笑道:"啊,我似乎还没给你道喜。"
赵奕笑起来:"不必了,想来你也不是诚心的。"
"谁说我不是诚心?"李君逸不悦:"至少,你也算个好人。"
"我是好人?"赵奕看着他,不由失笑:"我什么时候在你眼里变成好人了?"
李君逸轻叹一身,认真看着他:"我眼里好人定义很简单,对别人好就是好人。"
"你虽然有些卑鄙,但对大部分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赵奕哈哈笑起来:"君逸,我若是说今夜我是来逼债的,会不会我就变成坏人了?"
李君逸扬眉看他:"我如今可是已经没了九死一生的束缚,就算你想逼债,恐怕也么那么容易了。"
赵奕微敛笑容,车里有一瞬的寂静:"师傅他……"
"师傅九泉之下也该欣慰。"李君逸打断他:"你看,你这个徒弟这么出息。"
赵奕看着他,怔怔看了一会儿。李君逸大大方方笑道:"我这个小师弟算是给你这个师兄丢人了,混到这个地步,真是有些让人脸红。"
赵奕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苦笑两声:"你这声师兄叫的真是……"
"怎么?"李君逸呵呵笑道:"我称呼你师兄有什么不对?"
赵奕笑了两声:"你这一声师兄,倒是把我的一片苦心全变成了理所当然。"
李君逸扯着嘴笑了两下,却再也装不下去,他低下头来喃喃道:"我知道你用心良苦,你若是不救谢华对你根本无害,可你却为了我许诺了三年守孝……这三年也不知再出什么麻烦。"
赵奕长出一口气:"你知道就好。"
李君逸闷头坐着,忽然又道:"我称呼你这声师兄,你也该认我这个师弟吧?"
"……"赵奕转头直直看着他,李君逸被他目光盯得背后发毛,却更固执的看了回去。赵奕无奈笑一声,正过身来长出一口气:"你这法子真绝,彻底断了我念头了。"
李君逸微微有些感慨:"做兄弟也可以做一辈子。"
"兄弟也可以一辈子……"赵奕看他一眼,笑:"若是做兄弟,我这个师兄就活该对你好了!"
李君逸心头一松:"师兄照顾师弟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赵奕扭头看他一眼:"你既然认了我这个师兄,那就留下来吧。"
"你既然认了我这个师弟,我留不留也没什么关系。"
赵奕抱着肩膀看着他,皱眉道:"难道要我每年都把姓韩的那个傻子送到赵国去?"
"姓韩的傻子?"
"韩少融,"赵奕道:"他不是要每年都给你续命么?"
李君逸扬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赵奕吃惊:"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赵奕嗤笑一声:"周行之瞒着你这个做什么?"他把韩少融的意思转述一遍,看着李君逸道:"这个倒是真不怪他,怪就怪你命不好。"
李君逸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愣了好半天才道:"周行之让我留下,其实是因为这个?"
"他让你留下?"赵奕微一思索,又问:"不会是只因为这个吧?"
李君逸愣愣看了他一会儿:"他认为赵玦要杀我。"
"杀你?"赵奕扬眉,不解:"他杀你做什么?你又没什么值得他动手的地方!"
李君逸皱眉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赵玦要稳人心,只一个宋启岚不够。"
赵奕哈哈一笑:"一个宋启岚的确不够,可不是还有一个周行之么?"
"……"李君逸没说话,脸色稍稍有些阴郁。
"不过你也不要以为赵玦愚昧,他或许比你们认为的更有风度也不一定!总之这种事是还轮不到你的!这个人虽然有些乏味,但是有些事做的还是……"赵奕说着微微停顿一下,瞅了眼满腹心事的李君逸,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以赵玦的立场,就算他宅心仁厚也是真有可能会做些糊涂事的!周行之与他也算个大威胁了,当然是要除之而后快!你么,且不说你与周行之的关系,单就你维护他的态度,赵玦就会是大大的不爽!若是再细查,恐怕……"他说着又笑道:"你看,你这处境留在东齐再合适不过了!你想做什么官,尽管说!"
李君逸不屑看他:"你这是幸灾乐祸。"
赵奕坦然承认:"是又如何?你看周行之都自知自身难保,这也算是在安排后事了!连你都不要了。"
"……"李君逸脸色一沉:"什么叫连我都不要了。"
赵奕听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你还想跟我装?你对他如何,我还不明白么?"他说着不甘道:"你为了他连毒药也吃得那么干脆……"或者之前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分开的几年李君逸是真的在离周行之越来越远,可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人又若即若离的近了起来。若不是因为那晚看李君逸做的那么决绝,今天他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认了这个师弟?做兄弟也好,总好过李君逸与他形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李君逸瞅了他几眼,叹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很多:"我对你说实话,只要有一天他是平靖侯我是李君逸,那就是没可能的,既然没可能,还不如就当作什么都没有。"
赵奕点头:"不错。"
李君逸不悦皱眉:"你什么意思?"
"至少我跟你还是兄弟,他跟你却什么也不是。"赵奕笑道:"我知足的很!"
李君逸微扬眉:"想不到,你也会这么容易满足。"
"知足常乐,不然又能如何?"赵奕转过脸去认真看着他:"或者哪天我也可以像江阅那样离你那么近。"他说着挑了挑眉头,笑起来:"我这是缓兵之计。"
李君逸哈哈大笑:"也许,真行得通也不一定。"
"说的就好像不是你似的。"赵奕笑叹一声,忽然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李君逸不知所以看着他,赵奕站定了,微微一笑:"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李君逸点头,想了想又道:"帮我照看着谢华吧,我会让启云接她回去的。"
赵奕看他一眼:"这算是嘱托?"
"谢华也是我妹妹。"
"好。"赵奕点头:"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李君逸无言,怔怔看他一会:"赵奕,如果你只是褚日持或者我不会遇到周行之。"
赵奕轻笑:"我是赵奕,你也可以选择我。"他话说完,细细看着李君逸脸上表情变化,又道:"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在选择周行之。"
五月二十三,无云。
李君逸离开凤城。
宋谢华把那包虎牙关的土递给他了,一双眼睛满是殷切:"我等着哪天重踏故土。"李君逸接过来,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手。他跟着队伍出了凤城,身后厚重城墙里留下了长平公主宋谢华满是希翼的身影。
一路无话,回去的路依然走的虎牙关双桥县,欧穆文对周行之依旧是恭敬万分,就算是周行之冷漠以待,那份崇敬也深深刻在眼睛里。李君逸微微叹息,放慢了速度与后面马车上郑青说话:"欧将军对你们侯爷敬重的很呢。"
郑青虽然并没痊愈,但已无大碍,笑着道:"欧将军是侯爷在战场上救下来的,也是侯爷一手提拔上来的。"
李君逸点头,随口道:"你们侯爷怎么总是在救人……"
郑青看了他一眼:"不救人,你不也是早死了?"
李君逸一愣,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哼哼哈哈的转移话题:"郑大哥你看前面就是双桥县了,也不知钱正泽怎么样了。"
郑青顺着他手指往前看,皱眉道:"前面是双桥县,可这连城墙搜没看见呢!"
李君逸尴尬一笑,拨马上前去。
他是欠了周行之一条命,所以周行之有难,他不能置之不理,袖手旁观。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桥县城门口依旧是李然迎接,李君逸下了马对他颇没好脸色,甚至还琢磨着怎么把那一千两银票要回来。毕竟他借钱的时候跟周行之说了会还,可是就他那点积蓄,什么时候才还完?
李然对他似乎也是没什么好印象,对周行之却还是不变的恭敬。李君逸不屑一顾,走路的时候自己走自己,吃饭时候自己吃自己的,吃完拍屁股走人。抽空招来驿丞问了钱正泽的消息,知道因为证据不足无罪释放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原本他是想去探望一下,但一晚的时间实在是有些紧迫,也就只好作罢。
一干人等在双桥县休息一晚,第二天启程,临行前李然却专门对李君逸道:"副使大人一路走好。"
李君逸有些莫名:"多谢。"他说完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来,李然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李君逸在马上愣了半天道:"李县令也多保重。"
李然显然没想到他会回头来说这么一句,一时也有些愣怔:"啊!保重!"李君逸点头,回过头来咬了咬牙,拍马离去,只是默默想着那一千两银票还是忍不住心里抽痛。
路上跟郑青说起来那一千两银子的事,郑青安慰他:"侯爷不差那一千两。"
李君逸苦着脸:"他不差是一回事,我要还是另外一回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郑青无语,想了想继续道:"听说这个李县令身世凄苦,你就当救济他了吧。"
身世凄苦?李君逸扬眉,一百个不信:"我看他也长的一派正气凌然……"
"……"郑青想了想,没接他的话,继续道:"他是乾州人,自小父母双亡,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坐到今天的地步也不容易……"
李君逸打断他:"他是乾州人?"
"啊,乾州人。"郑青想了想:"我记得李念李大人也是乾州人?"
李君逸点头,莫名对李然多了些亲切感。他有义父养大,有师傅教导,有师兄照顾,李然却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无亲无故,孤苦伶仃,可以走到今天也是在是不容易,尤其是人还是一团正气。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梧京。在李君逸眼中梧京并无多大变化,顶多就是树上的叶子更多也更绿了,天也热了。一行人进宫去见了赵玦,李君逸偷偷在殿内看了一圈,却没找到宋启云的影子,不由有些奇怪,心说按理他去了赵玦云州这一大心病不应该是大功一件,要褒奖的么?怎么不见人影?他想着不由心头一跳,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了?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去听座上赵玦说话,无非是些场面话,无贬无褒,似乎也是有些对赵奕的那对策有些不知所措。
赵玦话说完,遣众人退下,一行人谢过恩,李君逸就跟着周行之一起出了殿。两人一前一后不远不近,李君逸听着身后脚步声,心里头忽然郁闷非常。他正走着忽听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侯爷,请留步。"
后面周行之停下脚步来:"王总管?"
李君逸悄悄回头去看,就见宫里的王总管正低声跟周行之说着什么,说完周行之点了点头,跟着就往后走了。李君逸纳闷看着他离开,暗道,难不成赵玦跟周行之还有什么话说?
他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有前头走的人发现他不走,连忙回头来叫他:"李大人,走吧!"
"啊?"李君逸回神:"啊!走,走!"
他心神不宁出了宫门,抱着手在外面又等了一会儿,直晒的脸上发烫,想了想赵玦就算要除周行之也不会这么快,也就暂时放了心。他抬脚往双柳街走,走了十几步又停住,转身往昭亲王府走。方才只顾着想周行之,也忘了问宋启云,眼下最好的问处,就是赵宣了。
一向还算活跃的赵宣今日没上朝,据称是略感风寒,身体不适,李君逸对昭亲王府还是挺熟悉的,府里的人也大多认的他,见了他直接告诉他王爷在听雪轩,李君逸点头,想了想听雪轩,心说那里四面透风,可不是个养病的地方。他挑了个近路过去,一进门就看见赵宣正在看着窗外的一汪碧水发呆,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李君逸站在门口重重咳了一声,还把他吓了一跳,他回头来,颇有些惊喜:"嗯?君逸?回来了?"
李君逸抬步走过去:"怎么?还在想江汀?"
赵宣不悦:"什么想不想的?我是相思病么?"
"你不是相思病?"李君逸笑起来:"那你是什么病?"
赵宣很是不高兴,拧眉毛直看着他:"你是来打架的?"
李君逸哈哈一笑,自己挑个凳子坐了下去:"我干什么跟你打?我这是听说你病了,所以刚回来这水都没喝一口就过来看你了!"
赵宣根本不信他:"你有事快说!"
李君逸一笑:"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跟你打听下启云怎么样了。"
"启云?"赵宣看着李君逸:"你怎么不去宋府去问?我是包打听么?"
李君逸看他:"你不知道?"
"当然知道。"
"那你告诉我又怎样?"
赵宣瞪了他好一会儿,无奈道:"启云病了,还没好利索,皇兄让他多休养几天。……啊,对了宋启岚那伙人前天已经行刑了,原本皇兄定的是启云监斩,那对他宋家也有好处,因为他病了所以临时又换成我了。"
李君逸一惊:"宋启岚已经斩了?"
"血迹还没擦干净呢,不信自己去看去!好歹也是几十号人,问起来这梧京也没几个不知道的。"
李君逸皱眉想了想:"怎么这么快……?"
"这还快?"赵宣道:"云州时候是启云亲自下的手,本该当场毙命的!他对着亲哥哥下不去死手,这才让宋启岚多活了几天!"他说着一顿,叹道:"这么生不如死的拖着,还不如早去早托生!"
"那……"李君逸琢磨一下,又问:"贺闵郁呢?"
"贺闵郁?"赵宣冷哼:"那个老狐狸?"
李君逸撇嘴:"他其实也不老。"
"……"赵宣无语:"他都成精了!"
"……"
"贺闵郁根本没出面,一切都是宋启岚在前头冲锋陷阵,人家一看苗头不好,早拉着自己人躲的远远的了!是一兵一卒也没损!"赵奕说着大叹口气:"宋启岚算是看错人了!怎么找了这么个人结盟?"
"你这是为宋启岚惋惜?"
赵奕瞥他一眼:"我只是不屑贺闵郁那种人。"
李君逸想了想宋谢华中毒的事,也不由大叹人心险恶:"他虽然看似有情有义……"他说着话又一顿:"也的确算是有情有义,但是……有时候却总让人防不慎防。"就算是中了计,事后也只能叹自己看人不清。
赵宣挑着眉毛看他,道:"听说,这趟你做的不是很好?"
"赵奕三年不娶,谢华留在东齐了。"
赵宣也不说话,直直看着他,李君逸叹气:"我准备什么时候找个借口把她再接回来。"他问赵宣:"你以为呢?"
"我以为?"赵宣皱眉:"这事虽没什么意思,但接回来也好!不过这还是得看启云的意思……也得看赵奕的意思,我以为没用!"
李君逸愣了一会儿:"明知谢华留在那里有难,怎能不救?"
赵宣冷笑:"见死不救这世道上多了去了!"
李君逸看他一眼:"你没有过。"
赵宣苦笑:"你也没有。"
李君逸回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笑脸,没有么?究竟有没有只有自己最清楚。
风习习而过,吹的树叶沙沙作响,赵宣放松了斜倚在椅子里,闭了眼睛似睡非睡。李君逸看了他一会,却不知再要说什么,转过头去,看着他桌上的琉璃笔搁失了神。
宋启云固然手段强硬,可是对着自己兄长,到底是心软了……也不知道贺闵郁是如何说服的宋启岚,宋启岚竟然就这么给他做了个挡箭牌,不知他心里会对贺闵郁有多恨。
他愣愣想着,忽然一旁睡着了似的赵宣道:"或者宋启岚跟江汀一样,走了也不一定。"
李君逸皱眉,不解:"怎么说?"
赵宣微抬了眼皮看他:"我只是觉得宋启岚那种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李君逸微微发呆:"不是你监斩么?"
赵宣扬眉:"对,我监斩。"他顿了一顿,低声道:"那么大的罪,只是斩首,这还不够蹊跷么?"
李君逸眉头一拧,立即问道:"启云不知道?"
"他只怕是还没猜到吧!皇兄为了他这病,也没少费心。"
"……这不等于是放虎归山?"
赵宣呵呵笑起来:"启云这病算是白得了!"他起身坐正了,摆弄着桌上的镇纸:"皇兄,还是没懂启云的心思。"他说完静了一会儿,忽然问发呆的李君逸:"你知不知道,周行之请命要镇守云州。"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赵宣看李君逸一眼:"周行之请命镇守云州。"
"云州?"李君逸大吃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赵宣颇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李君逸顾不得跟他开玩笑,追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赵宣笑的颇有些意味:"陛下准了。"
"……准了?"李君逸闻言,只觉一头雾水:"他……不是要?"
"要做什么?"赵宣看他:"连赵奕都不愿动他,你以为皇兄就是傻子?"
"可是……"
"君逸,我必须提醒你,"赵奕打断他,说的话颇有些意味深长:"此一时,彼一时。"
李君逸皱眉,这六个字却只是觉得懵懂,他是觉得赵玦是有必要除去周行之的,眼下这样做只怕是也有宋启岚的缘故在里面,若是宋启岚真的没死,万一再与贺闵郁勾结,只怕这边疆也有数年不得安稳了,故而留着周行之赵玦也安心一些。再者云州与虎牙关相距甚远,周行之只怕是也没机会再与欧穆文有什么联系了。
赵宣看着他又道:"不过周行之虽然是去了云州,但是要撤去平靖侯的爵位,降为领军都尉。"
李君逸愣愣听着,忽然笑了一声:"那也不错……"
赵宣点了点头,想了一阵子,起身来走到李君逸身边:"不过,你要小心。"
赵宣让他小心,李君逸听了却不知所以,他出了昭亲王府,走在大街上只觉得那地有些软绵绵的。到了家门口,还没敲门,就见小刀小福从里面冲出来:"大人!大人回来了!!"
李君逸被俩半大小子差点给撞翻在地,站好了后,佯怒道:"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小刀小福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一边一个拉着他就进了门,张伯此时也迎出来,上前去拉着李君逸的手就有些要掉眼泪:"怎么才回来?不是说中午就回来的么?路上耽搁了?"
李君逸抓了抓耳朵:"去了趟王府,有点事去问了问。"
张伯点头,打量着李君逸很是不满:"哎呀,这才多长时间啊?怎么就瘦了这么多?"
李君逸嘿嘿一笑:"还黑了。"
张伯点头:"是黑了!"
"也结实了!"
张伯又点头,李君逸左右看看:"有吃的没?昭亲王小气的很,大中午的也不管人饭。"张伯连连点头,吩咐小刀小福去端菜。
李君逸洗完了手,回头来坐到桌边一顿狼吞虎咽,倒不是他多饿,只是心里有事,没处发泄。张伯给他添碗汤,放在一边:"慢慢吃!"
李君逸抬起头来笑了笑,想了想,忽然放了筷子:"张伯,我记得你说在越州还有地?"
"啊!"张伯道:"有地,有宅子。大人,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张伯问他:"大人要辞官?"
李君逸笑笑:"怎么样?宅子一直有人看着么?"
"还好,今年地里收成不错,佃户的租子也及时,宅子有人看,就是要住人的话还得修缮一下。"
李君逸默然点头,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道:"张伯,今天你拾掇一下,明天带着小刀小福回越州吧!"
张伯还有些茫然:"啊?什么?"
"明天,你跟小刀小福回越州老家去吧。"
张伯愣愣看他一会儿,又问一遍:"大人要辞官?"
"我?"李君逸笑:"我再说,你们先回去!"
张伯彻底懵了:"大人,是不是要辞官啊?"
李君逸笑了一笑:"你们先回去,我么……"他想说以后再说,但想到张伯估计是不会留下他一个人来,就改口道:"现在朝里事情挺多的,一时走不开,而且也没什么理由,我再看看吧!找到机会我就走。"他说完看张伯还想说什么,又道:"张伯你先回去整修下房子什么的,到时候我回去了也好方便住。"
张伯看着他,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来,只好问:"小刀小福大人至少留一个在身边,都走了谁照应您?"
"不留。"李君逸道:"王爷说了,你们走了,先借我几个人!我方才去他哪里,就是为的这件事!"
张伯将信将疑,寻摸了好大一会儿才点头:"明天就走?也太急了吧?"
"明天就走,快去收拾吧!"李君逸重申道,要不是时间太紧,他倒是想今天就走,省的夜长梦多。
张伯神色不悦,转身要走,有回身道:"大人,没出什么事吧?"
"出事?"李君逸哈哈一笑:"出什么事?我能出什么事?陛下对我怎样你也看的见!不用担心我!"
张伯皱眉想想也是,赵玦对李君逸一向是厚待的很,这才放心的出了门去。
李君逸看他出去,只觉得手里的筷子重似千斤,他把筷子放在桌上,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张伯走的依依不舍,小刀死皮赖脸抱着门不走,被李君逸一手劈晕了扔到车上,小福吓的眼泪生生逼回去,李君逸举着手道:"你是让我把你砍晕了扔车上,还是自己走?"
小福眼巴巴看着他:"那……那大人什么时候才回去啊?"
李君逸心头一软:"明年吧!明天一开春我就去找你们。"
小福点头,乖乖上了车去,张伯叹口气:"你明年就过去,留着一个也好啊。"
李君逸道:"王府明天就派人过来了,张伯你年纪大了,让小刀小福留在你身边吧!你看着这俩小子我放心,我看着他俩,估计您是不放心的。"他说着把流虹剑递过去:"回了越州,把这把剑给长钰送去吧。"
张伯点头接过了,看着李君逸满是不舍,身后车上小福正等着,只好说:"罢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明年开春你不去,我老头子可就来找了啊!"
李君逸点头:"放心!明年开春么!我记着!"
明年开春,还有半年的时候呢。
李君逸目送车子远去,回头看了看那院子,只觉得大热天里心里冷的很。
六月正是热的时候,李君逸仍然挂着四品的官衔上朝下朝,整日里说忙却也是无所事事,也不知是不是他多疑,总觉的朝里那些人似乎都在有意避他,就算是闲聊也是阴阳怪气,往往是三句话没说完那边就有事要走。宋启云一直在家养病,他想过去探望却一直没找到时间,只是莫名觉得赵玦脸色日复一日的阴沉。宋启岚死了似乎对梧京百姓并没太大影响,倒是朝堂上纷纷有人上书说此事了结的太草率,宋家只处置了个宋启岚怎么能服人心?他一个人抱着肩膀叹气,早知此事不会因为宋启岚的死就此完结,可以理解为何赵玦的脸色越加不虞了!贺闵郁现在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云州那边的后续还长着呢!周行之接管了云州这个烂摊子,就算是跟贺闵郁对上了。也不知得需要多久才能稳定下来……
这样一天接一天,眼看着回了梧京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他找了一天空闲去看郑青,彼时郑青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见了他来十分高兴,连忙叫夫人出来相见。李君逸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见了郑青夫人拘谨的不得了,倒是郑青拉着他亲热的很,一口一个君逸,早些年的隔阂似乎从来没有一样。
李君逸坐了一阵问他:"你们侯爷要去云州?"
郑青一愣,愤然道:"是去云州!陛下还把侯爷爵位撤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周家这些年的血白流了?一个爵位他也这么小气!"
李君逸哈哈一笑:"郑大哥这个话可别乱说!"
"我明白!"郑青道:"也就是你这里我发发牢骚!"
李君逸端茶问:"郑大哥你呢?也去云州么?"
郑勤闻言又是大叹:"我倒是想去,可是侯爷不让!"他说着又道:"我应该是去丰州。"
"丰州?"李君逸扬眉:"地方不错,就是民风彪悍。"
郑青苦着脸道:"陛下让我去做巡抚,君逸你说,我怎么是做官的料!"
李君逸继续哈哈笑道:"我这样的不也在做官?你们侯爷不会看错人。"
郑青愁眉苦脸,闷了一会问:"你呢?"
"我?"李君逸一愣:"我还是这样,估计那会儿陛下一高兴,还得把我扔出去。"
"陛下也是为你仕途好。"郑青道:"什么时候你到丰州,去找我!"
"一定一定!"
"啊,对了,君逸你回京来就一直,没去过侯府?"
李君逸反问他:"我去哪里做什么?"
郑青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道:"你等一下。"说着起身出了门去,唤来一耳光小童,耳语了几句,那小童点头离去,他才有回到厅里来。李君逸微笑:"郑大哥有事?"
"没有没有!"郑青道:"一些没必要的应酬,你也知道,我一向对这个没办法。"
李君逸呵呵一笑,想了想便又说:"丰州虽然民风彪悍,但也还是朴实!郑大哥到了那里也可是适当的与褚门多联系一下。"
"嗯,这个我知道。"
"丰州有家酒楼,叫五谷楼,哪里的掌柜应该是褚门的人,你若是找不到头绪,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五谷楼?"郑青好奇:"君逸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李君逸轻叹,十年前在丰州跟着赵奕也闹过几件荒唐事,这五谷楼的掌柜曾被赵奕训斥的半天抬不起头来,一个孩子训斥一个大人,这在彼时尚年幼的他眼中是件十分不得了的事情。
两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会儿话,大概又过了两刻钟外面忽然来个人,李君逸听那脚步声就是一怔,回头看过去果然是周行之,郑青站起身迎上去,回头又看了看李君逸:"君逸,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着转身就走,李君逸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往后堂去没影了。
李君逸不知所措回头来,正看见周行之无奈一笑:"原来是你在这里。"
李君逸会意,也不拆穿,转话题直接问他:"你要去云州?"
周行之看着他,点头,沉默一会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李君逸笑起来:"我不去,云州我不熟,不想去。"
周行之急切看着他,憋了半晌:"那你怎么办?"
李君逸悠然喝茶:"什么怎么办?顺其自然吧!"
周行之怒:"你在寻死?!"
"我做什么寻死?"李君逸瞥他一眼:"我活的好好的做什么寻死?"
"你这不是寻死是做什么?"周行之上去去只差没拎他衣服:"你做什么让给张伯走?你不是看出了赵玦的意思么?"
李君逸默然不语,缓缓把茶杯放下才又问:"你什么时候请的命?"他问完,笑了一笑,自问自答:"我若是猜的没错,是信使去凤城送宋启岚消息的时候吧?"
周行之哑然,在他面前犹豫了一会儿:"是。"
李君逸扬眉:"你那时候就猜到宋启岚或许没死?"
周行之咬着牙,点头:"是。"
李君逸看着他,忽然一笑:"所以你请命镇守云州,你知道赵玦不会杀你!"
"……"
"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我留在东齐,因为你以为你自身难保。"李君逸长出一口气:"可是后来,你却觉得让我回来也好。"
"君逸,我——"
李君逸苦笑:"周行之,你其实是在逼我是不是?我知道,这朝堂之中都是算计,可是你这次却连我也算了。"他冷眼看他:"你知道云州的局势,你认为陛下不会动你,可毕竟要有个人平息余怨,就像你说的,你觉得那个人会是我,可对?"
"你去云州,我若是也跟你去了,你就可以有借口保下我来。"
"我若是不跟你去云州,我就会死在梧京,我为了活命只好听你的对不对?"
周行之望着他,却无话可说:"君逸……"
李君逸怔怔看着他:"周行之,你已经如愿摆脱了平靖侯了,可是我不会,我会顶着李君逸这个名字到死那一天。"临行前,宋启云曾给他暗示;在凤城时,周行之认为赵玦要杀他;现在,连赵宣也说,此一时,彼一时,小心为上。
可是他之所以回来,除去是为他李家忠义冢,更是为了那份信任。就像所有人都认为周行之谋反时一样,他现在也认定,赵玦就算不信他,也绝不会杀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隔了两日,李君逸去了宋启云家里探望,宋启云卧病在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李君逸初见他当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宋启云苦笑,对他算是实话实说:"不是病,是中毒了。"
李君逸大惊:"中毒了?没事吧?"
"还好,"宋启云道:"再吃上几天药就无碍了。"
李君逸点头,一时无话,微微沉默:"原本说要给你接风的,结果却……"
宋启云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李君逸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把宋谢华离别时给他的那锦帕递给他:"启云,谢华你可以不以找个机会接回来?"
宋启云扬眉看着他,下意识把那帕子接了过来:"你说什么?"
"谢华,你找机会把她接回来吧!赵奕是不会娶他的,他虽然答应我照顾谢华,可也不会照顾一辈子。她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也是艰难,你是她最亲的三哥,总不能眼看她遭难吧?"
宋启云揪着那锦帕看了良久,上面有细细的土沾在了手上。
"等一段日子吧,有机会我总有借口接她回来。"他说完停了一下:"听说,周行之请命去了云州?"
李君逸心头一跳,点头:"嗯,不错。"
"陛下就准他去了?"
李君逸犹豫一下,斟酌道:"云州,也的确需要人去稳定,不说周行之是最佳人选,可他请命了,陛下也乐得答应。"
宋启云愣愣看他一眼:"你不去?"
"我去做什么?"李君逸笑:"你又不在云州,我去云州也没什么熟人,没什么意思。"
"可是……周行之在那里。"
李君逸扬眉:"他在哪里对我都一样。"
"他已经不是平靖侯了。"
"可我还是李君逸。"
宋启云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若是愿意,你也可以不必是李君逸,这个枷锁是你自己甘愿去背的……"
李君逸笑:"哪有那么自在?说不是就不是的?"首先心里那道坎他就过不去。
宋启云轻轻笑起来,看着他带着一丝温暖:"君逸,你还是不懂,这不是你说了算的。"
七月初七,乞巧节,周行之离京。
李君逸并没去送行,云州在他心里有些遥远,可他知道,周行之是迟早要回来的。夜里天并不晴朗,李君逸坐在葡萄架底下看着夜空,慢慢的就有些犯困。他闭上眼趴在桌上正准备小睡一会儿,忽听墙头上有什么声音,李君逸睁眼一看,正看见潇洒风流的昭亲王从墙头上跳下来,见了李君逸怔瞪着眼看他,笑道:"君逸,我带酒来了。"他说着晃了晃手上的小酒坛子,走到李君逸身边径自坐到对面。
李君逸皱眉,无语。
赵宣把那小酒坛子砰一声放在桌上,又起身去屋里拿了两个茶碗,一一满上。
李君逸端过酒来:"有大门不走,你翻什么墙?"
赵宣先把那酒咕咚咕咚喝干了,才道:"我难得翻次墙,你就别笑话我了。"
"……那你来做什么?"
赵宣笑了一声,没回答反而问他:"你一个人在想什么?"
李君逸端酒喝了一口,辛辣却绵长,直激的他两眼发酸:"没什么,就是一个人静一静。"
赵宣点头,自己再满上一杯,一仰头喝干净:"我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走大门你还得去开门,考虑到你现在是一个人住,我自然还是走墙头好,你我都方便么!"他说着自己哈哈笑个不停,李君逸冷笑瞥他一眼:"虚伪。"
赵宣被他这俩字噎的顿时无语,愣了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在想周行之?"
李君逸心头一跳,漫不经心看了看碗里的酒:"我想他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很关心他么?他如今去了云州,你自然还是要关心他的。"赵宣说着叹了口气:"就想我一直都念着江汀……"他自己说完又觉得这个比方不大合适,嘻嘻笑道:"我跟江汀,跟你跟周行之不一样。我对他是一心一意的想着,你对周行之是……"他说着忽然觉得那里不对,住了嘴暗自琢磨。
李君逸见他说话说了一半,又问他:"我对周行之是什么?"
赵宣神色奇怪看他一眼,小心探试道:"周行之就只是你的救命恩人?"
李君逸想了想:"也不只是。"
赵宣吸口气,直直看着他:"你……别是喜欢那个周行之的吧?"他问出口来,却还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可是这样一来也就可以理解为何李君逸对周行之的事情那么上心了。
李君逸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笑道:"或者你该反过来说呢?"
赵宣被他这话说的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笃定道:"你俩,是互相喜欢的吧?"
李君逸不说话,抬头看天,头顶上是浓密的葡萄叶,一串串的葡萄长的鲜活喜人,他喃喃道:"无所谓什么喜欢不喜欢,反正已经是这样了……"
赵宣直愣愣看着他,两人谁也不说话,静的好像这里空无一人。过了许久,赵宣忽然一拍桌子,愤愤道:"你怎么——你怎么不跟他去云州?!"
李君逸轻轻道:"云州太远了,不想去。"
"你……"赵宣站起来,靠近他低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么?你——你怎么这么不开窍?!"
李君逸皱眉看过去:"我是不开窍,你告诉我。"
赵宣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怨恨:"李家的忠义的牌子是朝廷立的不假,可该打碎的时候也是要打碎的!那时候就不叫打自己的脸了,那是给自己铺路!"
李君逸默默看着他,笑了一下:"你看,你打了那牌子就被你皇兄训斥要拔了你的舌头,他自己打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现在还有心思笑话我?"赵宣怒:"你是不是存心求死?"
李君逸扭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空荡荡的一切,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他缓缓道:"君要走的路,臣来铺,这不正是为臣子的本分么?"
赵宣被他这话气的直发愣,他背着手在李君逸面前走了几趟,忽然道:"你是不是在气周行之在算计你?"
"他算计我什么?"
"他算计你什么?!"赵宣嗓门情不自禁大起声来:"要说之前我不清楚你糊弄我也就罢了!可我现在知道了你与他的关系,你还想怎么糊弄我?他请命去了云州,不就是在逼你离开京城么?"赵宣说手一扫桌子,把个茶杯扫在地上,打的粉碎。
李君逸眉头微皱,抬眼来不屑瞥他:"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任性的人么?"赵宣无语,李君逸继续道:"就算是再任性的人,总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你——那你怎么不去云州?"
李君逸长出口气,漫不经心道:"陛下不是想安人心么?启云舍不得宋启岚,他舍不得启云……你就当我是为了启云的心愿吧!再说……"他皱眉,抬眼认真瞅着赵宣,微微有一丝愠怒:"你为何就认定陛下要杀我?"
赵宣一时无语,他是猜测,可是……
"那……万一呢?"
"万一?"李君逸苦笑:"我也没什么大能耐,若是这样一来可以有助社稷,我也认了。"
"一派胡言!"赵宣怒:"就算是为了社稷,你死了,还怎么为?死人不比活人更能办事?并不是以身殉国才合你李家忠义二字的!"他说着顿了一顿:"你要是觉得跟着周行之走了,有违你李家忠义二字,我去帮你说,你去云州做个县令什么的也行……君逸,那不叫临阵脱逃。"
"赵宣,"李君逸听他的话,心头一阵发暖:"谢谢你!"
"可是,你与我想的不一样。"
赵宣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瞅了他一会儿,终于抑郁离去。李君逸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跳上墙头,转瞬不见了人,唯有自己暗暗苦笑。
周行之是算计他了,可是他知道,那只是逼不得已,那一片苦心,他其实都明白的很。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大家都在说,赵玦会对他不利,就算是亲兄弟竟然也是这样认为。他想不明白,难道真就如周行之所言,世人就是只为利益而丝毫不念情分?就算是像启云,为了赵玦连亲兄长都下了手,可是临了了,不是也手软了么?
七月十三,郑青离京赶赴丰州,李君逸去送行,郑青一脸的不舍:"若是那一天你去丰州,一定要来找我!"
李君逸笑:"一定!丰州有种酒叫青萝蜜,郑大哥存好了等我!"
七月十九,宋启云重返朝堂,李君逸看着他微微皱眉,脸色虽然不算太差,可总觉得有些虚。朝会散后,赵玦叫了他去禀秋殿,宋启云闻言回头去看了他一眼,李君逸回他一笑。
待众人走尽,李君逸正准备往禀秋殿去,却见宋启云站在不远处,他想了想走过去:"你怎么不走?"
宋启云顶着太阳,笑的却格外柔和:"我等等你。"
李君逸看了看天:"那到一边去等吧,这里多热!"
宋启云点头:"你快去吧!"他看着李君逸随着侍从离去,那笑容慢慢消去,愣愣看着那方向不由失了神。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李君逸进了禀秋殿来,赵玦沉着脸让左右退下,转身把手上的奏折拿给他看,李君逸接过了,却有些莫名其妙:"陛下,这是……?"
赵玦示意他打开:"你看一下。"
李君逸皱眉打开,一字一字读下来却出了一头冷汗。
赵玦静静看着他:"这是双桥县县令李然弹劾你的折子,说你妄图贿赂与他,更试图搭救叛国之人,"他说着微微一顿:"甚至不惜派人杀了灭口。"
李君逸冷汗直冒:"陛下英明,望陛下明察!钱正泽并无通敌之罪,是被人诬陷的!"
赵玦看着他,冷冷道:"可他却的确是西州王府的人!"
李君逸一时无语,钱正泽的确是西州王手下的人,可那只是曾经!他虽说是甘愿为社稷殉国,可若是被扯上这么个罪名也实在是有违他的初衷!钱正泽是故人,可西州王是李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眼前却成了勾结西州王旧党的人了!
李君逸直愣愣看着眼前石砖,此时此刻却无话可说。
赵玦皱眉看着他:"启云当初的意思是撤你的职,让你去云州,我原本也是同意的。可是就是你回京这几天这里就收到这么个折子!这件事是启云还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还不得被你气死!!……你是卫鹤起的徒弟我可以不管,你与赵奕贺闵郁关系匪浅我也可以不管!甚至你与周行之恩怨我也是不闻不问!李君逸,你就算是真的通敌也另当别论!可是你不该让人抓住把柄更把这搞的人尽皆知!!"
李君逸愣愣听着,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赵玦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
赵玦从他手里抽走那奏折:"你说你李家那忠义两个字是怎么来的?你们一家几十口命就换来这么两个字你怎么能就这么糟蹋!"赵玦说的气大,拿着奏折直拍桌子:"如今可好!李然这奏折一上来,我是最晚一个知道的,六部的人嘴上都没说话,可哪个不是心底里透亮?宋启岚斩首了,云州平定了,周行之也算是安排妥了,那接下来呢?你怎么办?朝中上下这几百张嘴怎么办?他们那个不是在等着下一个的好戏?!"赵玦狠狠把奏折摔倒地上:"你说朕怎么办?"
"你你说你怎么办?!"
李君逸默默听着,忽然俯身跪倒:"臣无话可说!"
赵玦一愣,低头看着他,直气得头发晕:"你……你这算是一心求死?!"
"臣不是一心求死,臣只是为社稷着想!"李君逸把头重重低下:"臣有罪。"
赵玦瞪着他,气得手直哆嗦:"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若是想你死我今天就不会把你一个人叫到这里来!!"
"陛下,"李君逸抬头:"陛下仁厚微臣知道,可眼下也要顾虑民意。"
赵玦看了他良久,无可奈何:"李君逸,你若是想我救你最好趁早说。"
李君逸苦笑:"陛下还怎么救我?这悠悠众口怎么去堵?也无所谓,这与臣的初衷其实也并不相驳。"
"只不过,这真是给李家脸上抹黑了……"
宋启云等在外面,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大,他皱眉却怎么也等不到李君逸的身影。他正着急,忽然看见宫里王总管急乎乎跑了过来,宋启云看到他不由脸色一变:"怎样?"
王总管大喘口气:"宋大人,陛下说让你先回去,不必等了。"
宋启云脸上一白,愣愣站了一站,就要往禀秋殿去,王总管一把把他拉住了:"大人留步!大人留步!"
宋启云回头:"还有什么事?"
王总管抹把汗:"陛下让转告您,李大人不在禀秋殿。"
"不在?"宋启云眉头一拧:"他回去了?"
"啊……这个……"
"这个什么?到底怎么了?"
"这个您得去问陛下。"
宋启云点头:"陛下不在禀秋殿?"
"……在。"
宋启云不悦往禀秋殿走:"那你方才拉我做什么?"
王总管一笑:"我这不是怕您在气头上,不分青红皂白跟陛下吵起来么?"
李君逸在牢房里百无聊赖的瞅着身下那床被褥,心说虽然是牢房,可这待遇也算是不错的了。回想当初虎牙关的牢房,他也是进出过好几次的,比竟是小县城,跟京城到底是没的比的。他正发着呆,忽听外面锁链一阵响。不一会儿,外面昏暗火光下进来一个人。李君逸睁了眼使劲看过去,却发现来人是林七。
李君逸微微有些惊喜,可再一想眼下境况,又觉得有些不对,他才被关进来没半天,就算是宋启云赵宣都还没来,林七怎么却先来了?待林七靠近了他才发现,林七身上不是平时的黑衣,而是牢里狱卒的衣服,李君逸皱眉,不由感到几分头疼。
门外林七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大人。"
李君逸皱眉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林七看着他:"来救大人出去。"
李君逸起来走过去:"我是问你怎么来的梧京。"
"有些事,只是顺便路过。"林七顿一下,补充道:"陛下还不知道。"
"哦。"李君逸皱眉:"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
李君逸点头,想了想却告诉他:"郑青的伤已经好了,前几天去了丰州。那里民风你也知道,都很是彪悍,你在褚门也算是……"
林七接口:"大人的意思林某知道。"
"啊!"李君逸点头,想一下又道:"启云答应说要接谢华回来,你转告赵奕,请他多担待一阵子。"
林七点头,看了李君逸一眼:"大人还有事?"
"啊……"李君逸想起来:"还有周行之,想必你已经知道,他去了云州。"
"是,这件事陛下已经知道。"
李君逸抬眼来看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只好道:"你饿不饿?我饿了。"
"大人……"
"我想吃你做的那个什么甜鸭。"
这一夜,李君逸几乎没睡,眼睁睁等到窗外发白这才起来坐那里发了会儿呆,他在牢里溜达了几圈,唤来狱卒,狱卒似乎是受了上头命令,对他还颇为客气,李君逸要了笔墨纸,借着窗外的光亮闷头抄书。林七此次来梧京也是有任务在身,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再来,窄窗外日头渐渐升高,落了一小块温暖在案头,李君逸笑叹,原来这七月唯恐避之不及的太阳现在与他也是个稀罕东西了。
他抄了三张纸,拿起来自己端详了一下,觉得还不错,正待放在一边,忽听外头有人进来,李君逸闻声看过去,那人自己一个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李君逸看那身姿也知道来人是谁,不由苦笑:"启云,你来看我?"
宋启云打开锁,推门进来,望定李君逸微微一笑:"我来看你。"
两人在狭小室内摆开几碟小菜,宋启云把酒给他满上。李君逸笑盈盈端起酒,举了举杯:"我敬你。"
宋启云问:"敬我什么?"
"敬你从此心愿得偿。"
宋启云没说话,看着他把那酒干了,这才慢悠悠又给他满上,一边放下酒壶,一边默默道:"你若是想出去,我还有办法。"
李君逸一愣,笑:"我既然进来,就没想过出去。"
宋启云蹙眉,定定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与赵宣一直以为陛下是为了要稳定朝中人心才要对你不利!可是你怎么不想,周行之也只不过是罢去爵位贬职都尉而已,你是李家唯一后人,他若是那你开了刀,这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李君逸听的一愣:"周行之……"
"周行之?"宋启云皱眉:"周行之怎么了?他去云州不是正合适?难道让他继续在虎牙关?留在哪里又有什么用?该做的他不是都已经做完了?"
"陛下不是要……"
"要怎样?"
"不是要除去他……"
宋启云深吸一口气,仍然是压不住怒火:"李君逸!难不成你以为陛下跟我都是个傻子?专捡自己的弱点挑出来给人打?"
"周行之是危险,可难道危险便要彻底除去?那毕竟是周家,这江山那一寸土里没他们周家军的血?要除去他首先要看这天下人答不答应!赵奕知道的事情到陛下这里就糊涂了么?"宋启云看他两眼,压了压怒火:"君逸,周行之不一定要杀才可以!只要减弱他的势力,消减他的羽翼,他一样可以继续为我所用。赵奕不是嗜血之人,赵玦同样也不是!"
李君逸彻底无语,甚至有些羞愧,他承认他不了解赵玦,可是却没想到偏差如此厉害,如今再想起离开凤城那晚赵奕玩笑般的话,他忽然明白,赵奕是知道赵玦的。可是再放眼整个赵国,似乎也就只有宋启云最最懂他。
"而之所以让周行之送亲,最根本的目的,只是因为陛下知道,赵奕视他为今生唯一对手!"
"可是……"
"又可是什么?"宋启云有些无奈:"难不成是为了把周行之送上死路的?"
李君逸不语,宋启云点了点头,实在是无语:"……你们都太不懂赵奕了。"
"那……"
宋启云低头,慢慢道:"你不必担心周行之,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打算过要杀他,要不然也不会欣然同意他去云州。"
李君逸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之前的一番苦心一番猜测竟然全都错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信任,可是到了眼下才知道自己的这所谓的信任有多轻薄。
"那周行之……却一直都以为陛下……"
"君逸,"宋启云放柔了声音,对他道:"陛下要做的事很多,没有必要一一去解释,至于周行之……"宋启云轻出一口气:"他会慢慢了解的。"
李君逸低了头不说话,只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宋启云。宋启云起身,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君逸,我说过的,平靖侯也不一定就是平靖侯。"
李君逸一愣,待回过神来抬头,却只看见宋启云起身离去的身影。他不解蹙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晚上,又有人来看他,李君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赵玦身边的一个侍从,那个侍从带了食盒,打开盒子把里面饭菜一一摆在桌上,李君逸怔怔看着,有些受宠若惊。那小侍从摆完碗筷,才低声道:"公子问你,可想好了?"
李君逸闷头想了一会儿:"你回你家公子,就说君逸心甘情愿。"
"公子说,他还是有办法的,但要大人您配合。"
"罢了!"李君逸咬牙道:"这时局,为臣者总不能让他为难。那李君逸就算活着,也对不起李家头上那两个字。"
小侍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站了一站才道:"那……宋大人让小的给您捎句话。"
"说罢,我听着的!"
"宋大人说,您可想过怎么对得起家里那两个字。"
李君逸怔住,直直望着桌上那双象牙筷失了神。
"宋大人还说,就算是为了李家,也不能担这个罪。"
李君逸愣了良久,忽然笑了一笑:"你去回他,我自有主意,不会拖累是李家。"
小侍从见说不通他,在牢房里有踌躇起来:"李大人,宋大人可以救大人的,您为何……"
李君逸抬头来看他:"为臣,就要为君想,若是为了自己想,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可是既然要为君想,那李家忠义冢总不能让陛下拆自己的台吧?"
李君逸苦笑:"放心,总不会牵扯上李家就是。"
小侍从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最后一叹气:"那小的就这么去回了。"
李君逸点头:"去吧……"
他是信着赵玦的,也是信着宋启云的,可就是因为这份信赖,他不能拖他们的后腿。云州余波还未平息,朝中之议论他不是不知道,若是借他的势可以堵住这些纷纷议论,倒是也算还了启云对他的这一份情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翌日傍晚时分,牢里来了赵宣与宋启云,后面跟了一群人纷纷立于牢房外面,李君逸闻声看过去,眼睛一扫的空档却不期然瞥到林七的身影,他皱眉,可眼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装作没看见。牢房里光线昏暗,可他依然看的出宋启云脸色苍白,精神似乎也并不好,赵宣更是一脸的阴郁,站在最前面眉头是展不开的怒。身后宋启云端了一个托盘,上置放两只酒盏。
赵宣皱眉出了口气,微微看他一眼,道:"罪臣李君逸,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君逸笑了一笑,沉吟片刻:"微臣罪不可恕!但罪臣还是有话要说。"
赵宣闻言微皱眉,对他不动声色使个眼色,李君逸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接下来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明鉴。"
赵宣咬牙,并不想让他多话,但眼下情况也不好阻拦,只能让他去说:"你说!"
李君逸叩头,口中道:"其实,罪臣并非出自李家。"
赵宣一惊,下意识去看宋启云,宋启云面无表情只是低了低头。赵宣不动声色瞪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眼角直跳。心说,李君逸啊李君逸,你还真是在求死么?
李君逸垂首,声音并不洪亮,但字字清晰:"罪臣当年只是听闻李念大人事迹知此事已无对症,也知道仅凭自己学识是无法高中,于是才编造了这个谎言,好借此为自己谋个出路!另外,钱正泽虽然曾经是西州王府中人,但确实是因为罪臣才无辜受牵连的,与敌暗通的是我,走漏风声买凶杀人也是我,都与钱正泽无关!"
"你通敌?"赵宣怒极反笑:"你通的什么敌?你怎么通敌?你倒是给本王交代清楚!"
李君逸微微沉吟,道:"当初在虎牙关,罪臣与贺闵郁有所勾结,只要拿到虎牙关的城防图便可以得五百万两,罪臣财迷心窍就答应了!结果周行之周将军早对罪臣有所防范,才使得功亏一篑。"
"你……!"赵宣哑口无言:"你这些话可都属实!?"
"回王爷,句句属实!"
赵宣听他这话都是愣了好一会儿,旁边宋启云忽然极低声道:"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赵宣与他离的近,听见这句话,不由一愣,皱眉去看宋启云。
宋启云眼睛直直盯着李君逸,手指捏着托盘边缘,微微泛白。
李君逸却只是低头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石板地,大声道:"罪臣假冒李家子嗣,自知是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所以便处处隐瞒,想不到竟然也做到了天衣无缝,无人怀疑!但是在路过双桥县时与双桥县县令李然闲聊间,竟然发现他才是李念李大人之子,臣唯恐被他揭发,所以买凶刺杀,谁知那刺客愚笨,竟然只杀了证人,没杀得了李然。"他说完,重重叩首:"臣愧对李家忠义二字!愧对陛下!今日认罪,望王爷明察!"
他说的声音极大,牢房外一干人等都听得清楚,赵宣狠狠扫他一眼,慢慢道:"此事……须从长计议,待我等回去禀明再论!"不料他话才刚落音,宋启云忽然道:"不必!既然已然认罪,那也没什么好查的了!"
赵宣扭头看他:"宋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怎能你说怎样就怎样?"
宋启云冷笑:"欺君之罪,也是一死而已!"他说着上前去,把手中托盘送到李君逸面前:"陛下仁慈,念着这几年情义,赐你个全尸!"
李君逸抬头来看他,宋启云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李君逸无声一笑,想了想也再无遗憾,只是恐怕要负了张伯小刀小福的明春之约了。他苦笑,低头去拿那酒杯,这才发现宋启云左手食指轻轻推了推酒杯。李君逸微蹙眉又马上豁然,他抬眼看宋启云,这才发现这阴寒牢房里他额头上竟出了细细一层汗。李君逸笑,伸手去拿右面酒杯,手才抬起来宋启云忽然道:"李君逸,这是两杯酒,你可看准了!"
"罪臣看的准。"
宋启云顿了一顿:"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愿?"
"未了之愿……"李君逸呵呵一笑:"可惜,我看不到你所辅助下赵国鼎盛,国泰民安。"
宋启云咬牙,忽然直起身来,回头对赵宣道:"这两杯酒,是陛下所赐,昭亲王认为李君逸该先喝那一杯?"
赵宣此刻心情极度阴郁,黑着脸看了他一眼,咬牙道:"宋大人认为呢?"
"自然是左边这杯!"
赵宣心中不屑,既然是毒酒还分什么左右?他冷哼道:"既然是陛下所赐,右为上,那右边这杯岂不是更合适?"
宋启云明显一愣,瞪着赵宣一时有些恼怒与无奈:"王爷,赐酒虽是陛下,可是李君逸眼下为罪人,左边更合适!"
他说的坚定,赵宣皱眉,心道难道眼下这左右还有什么问题?这人横竖是死,先左先右有什么关系!他拂袖冷笑,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不对,既然左右都没关系,为何宋启云坚持要李君逸选左边那杯?他脑中什么一闪而过,冷冷道:"那便是左边的!"
李君逸抬头看这两人:"昭亲王所说,右为上,既然是陛下赐酒,那就是右边吧!"
宋启云听他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说话,后面赵宣突然冷不丁道:"我记得前不久,似乎有人去了越州,宋大人那算不算是漏网之鱼?"
李君逸眼皮一跳,面上一僵。
宋启云回头去看他一眼,回头来是极轻的声音:"君逸,你不信我?"
李君逸摇头:"我信。"
"若是信我,你就听我的。"
李君逸长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口那团阴霾尽数吐出。他伸出手来,拿起那一杯酒。小小的酒盏,去仿佛千斤之重,压的手都抬不起来。他端着酒,抬眼望着宋启云,宋启云面对他微微一笑:"我送你上路。"
李君逸含笑点头,仰头,一饮而尽!顷刻间,一股辛辣仿佛火一样从口腔一直烧到心口,他皱眉,眼前逐渐一团发黑,脖子仿佛被人遏制,嘴里有腥咸的味道,最后的声音,仿佛是那酒盏落地的破碎声。
随着那扑通一声倒地,牢房中有一瞬的寂静。赵宣轻轻阖上眼,不由一声长叹,宋启云回头冷冷道:"验尸。"
人群中有人上前,围着李君逸细细查看,验看完毕,答道:"回王爷,宋大人,罪犯已死。"
宋启云点头,随手一点:"你,把他弄出去。"他言罢,甩袖走人,赵宣直直盯着他,直到他走出去十几步,才回头又特意看了那收尸的人一眼,也咬牙离开。
梧京城外,荒郊之中,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不一会儿远处奔来两匹马,到了近前来,跃下两个人来。
车里人闻声早探出头来,见人到了连忙跳下来迎接:"赵王爷,宋大人。"
下弦月并不明亮,宋启云脸色还是苍白的很,他回头看了眼一起跟来的赵宣:"你这下可放心了?"
赵宣皱眉瞅他,也没说话。
宋启云叹口气,递过去一张字条:"这是越州张伯他们的地址,你循着这个找去就好。"他说完,郑重一拜:"你虽是赵奕的手下,但君逸是我兄弟,眼下我只能委托与你了!"
林七收下那纸条:"李大人是林某的朋友。"
宋启云掏出一封信来:"等他醒了,烦请你转交给他。"
"宋大人放心。"
赵宣这时候过来:"他醒了你告诉他,他虽然被逐出京城了,可是只要不被人发现,也是可以过来串门的。"
宋启云点头,想了想对赵宣道:"若是被人发现,那麻烦也大了……"他说着又对林七道:"这话你不必转达了,想来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林七看了看四周:"时候已晚,两位请回吧。"说着自己转身跳上车,马鞭轻轻一响,车儿在夜色中越来越模糊。
宋启云怔怔望着那车一点点离开,忽然上马追了上去。赵宣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宋启云策马追上马车,仿佛是对林七说了什么,不一会儿马车慢慢远去,留下宋启云独立旷野。赵宣拍马上前,与他并肩,望着那茫茫夜色。
"你说了什么?"
夜色中宋启云语调并无波澜:"我说,当初身不由己,希望今后可以以友相称。"
赵宣有些茫然,明白这话必然也是有原因的:"那他呢?他说什么?"
宋启云回头来,笑了一笑:"他没说话。"
赵宣愣愣看着他,也是不语。
"在他眼中,宋启云是不择手段之人,这种人怎么配做他的朋友?"他言罢,轻轻一拍马的脖子:"走吧!那两杯酒的事,陛下还等着我去说明白。"
赵宣跟在他后面,磨磨蹭蹭到了城门口,忽然道:"启云,其实我跟君逸,都是你的朋友。"
李君逸醒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他睁开眼只觉得自己像簸萁里的豆子,被甩的一晃一晃的。他身边皱眉撑起身来,一时搞不清眼前状况,此时马车一个颠簸差点让他头撞在车板上。他一时微怒,一把拽开车帘,却意外看见一个不该看见的背影。
"林七?!"
林七听见他动静,把马车慢下来:"你醒了?"
李君逸恍惚觉得那里不对劲,皱眉想了半天:"我是不是喝了毒酒?"
"是。"
"那怎么没死?"他捂着脑门,往车外张望:"这是哪里?"
"这是在去越州的路上,"林七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才刚出了梧京没几个时辰。"
李君逸默然:"是……启云?"
"宋大人救了你。"
"那……?"李君逸对宋启云会救他倒是不意外,可是让他万分不解万分别扭的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七赶了会车,简单回答他:"你被关进牢房后宋大人就一直暗中监视,于是他在我第二次要进牢房时见了我,请求我配合他。"
李君逸愣愣听着:"他怎么……会?"找林七?
"验尸结果虽然是已经确定的,但是若走漏风声,被东齐的人救走,总比被本朝的人救走措辞上来的名正言顺。"
李君逸沉默片刻,喃喃道:"那杯酒……"
"你执意求死,赵玦也不好救你。左面那杯酒,是宋启云临时放上的,里面是假死药。"
"假死药?"李君逸微惊:"韩少融的药?"
"不是,是云州庆川的一位先辈所制,恰巧被宋启云所得。"林七顿了顿,皱眉道:"这药原本不是要这么用……"
他这话说的有些模糊,李君逸想了想:"难不成你到梧京的任务就是偷这药?"
林七没说话,静了一会儿忽然道:"车内有宋启云给你的一封信。"
李君逸愣愣看他一眼,心说难不成这药原本是要给韩少融的?他一面想一面爬回车,四周看了看也没找到信,他皱眉刚想问林七,抬头才发现一封信无比诡异的被一条短线系在顶棚上。李君逸上前去拆下来,心说这信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他打开信来,是宋启云熟悉的字迹。
信上没有几个字,说的却是他心里所想。
宋启云说,他会去劝服李然。
李君逸掩上信,长叹一声,脑中冒出的却是宋启云对他说过几次的话。
"平靖侯不一定就是平靖侯,李君逸也不一定是李君逸。"
如今周行之不是了平靖侯,他也不再是李君逸,是不是那把忠义枷锁就可以卸了下来?他笑起来,手指紧紧捏住那薄薄的信,只觉得眼眶发烫,眼前渐渐模糊。
一路往越州而去,越来越远离了梧京。开始的时候,在打尖的镇店还可以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什么梧京最近出了大事了,什么平靖侯被削去了爵位,什么李家后人竟然也有冒名顶替之说,什么去年的状元拜祭李家冢。李君逸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悉心去留意这些百姓嘴里的闲话,可到底也猜不出周行之的态度。他皱眉,暗道若是周行之真以为他死了,会怎样?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他都是心烦意乱,可这话也不好打听,只能一个人暗暗的发呆郁闷。倒是林七消息灵通,不知从哪里打听了回来告诉他,说云州大局待定,赵玦已经着昭亲王赵宣前去。
李君逸捏着手里的馒头直皱眉:"赵宣去?……会不会坏事?"
林七看他一眼:"赵宣也是知道的。"
李君逸微沉吟,也听得明白林七这话的意思,一是说赵宣是可以给周行之带他没死的消息,二便是说赵宣在对周行之态度上也是心里有数的。李君逸心事重重咬了几口馒头:"那……也罢!赵宣虽然与周行之不对盘,可也是个会顾大局的人。"
他虽是这样说,可当晚却还是让林七代笔分别给周行之郑青写了一封信,言语之间也隐晦说了他人在越州,并无大碍。
两人一辆车,虽然算是逃命,可走的也不算赶,李君逸问的时候,林七回答他:"宋启云说,只要出了梧京,便再无威胁。"
李君逸点头,想着自己最后也没跟宋启云赵宣话别,不由有些遗憾。可再转念一想,凡事都不会尽如人意,江阅走的时候,不是也没见面?人与人之间若是有缘分,必然还是会相见的!就好像当初在双桥县江阅一脸大胡子的冒出来一样。
林七把李君逸送进越州地界后才离开,临走时还把马车卖了给他凑了一些盘缠。李君逸初还不好意思拿,林七见他扭捏,便道:"这马车是宋大人买的,这银子你只管拿去。"
李君逸这才厚着脸皮接过了,然后猛然想起来,他还欠着周行之一千两银子。他青着脸看着林七远去的背影,彻底压下想跟赵奕借钱还债的欲望。
见到张伯时,比那半年之约早了太多,才刚刚到这年的盛夏。
彼时天刚下完雨,李君逸不幸被淋了个落汤鸡,头顶着晌午的大太阳走在乡间泥泞小路上,左手边绿树成荫,右手边流水潺潺,眼前的世界明亮简单,远处是青山苍翠,一如离开那年,丝毫没有改变。他深吸一口气,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如此惬意轻松,不经意间抬头,一道彩虹挂在天际。
道路尽头有辆牛车慢慢驶来,前面跑着俩半大小子,连蹦带跑着奔了过来。
这一年
李君逸:在越州隐姓埋名,把前些年的一些积蓄拿出来与长钰开了一家酒楼,准备赚钱还周行之那一千两银子。
周行之:因为消息闭塞,是先收到的李君逸的信,所以除了有些震惊无奈,另外的就是彻底的安心了。跟赵奕一样因为□乏术,但是却连问候都不能轻易传达,所以也只能遥远的思念了。云州的诸多事情虽然麻烦琐碎,但是赵宣的支持与他本身的实力,也是在一步步的稳定。
赵奕:林七在第一时间已经告诉了他李君逸的状况,虽然他□乏术无法去看望他家小师弟,但是也会时常的吩咐林七帮他带去一些问候。东齐国内并无大事,国泰民安。
宋启云:夏末水涝,第二年春霜冻,积劳成疾,再次病倒。在帮助赵玦整理朝政的同时也积极与褚门联系,希望可以借助褚门的势力来巩固赵国。若是与褚门达成一致,也算是在间接与东齐结盟。
赵玦:忙于国事,水涝霜冻这些天灾在一定程度上给赵国造成不小的损失,以至于接下来的一年一直是愁容满面,好在提拔了李然这个人才,在宋启云病倒时,也为他分忧不少。
赵宣:周行之在云州如鱼得水,他虽然比周行之地位高,可真正可以做的事情却没有多少,半年后时局稳定的差不多,也就凯旋回京了。在这半年时间里,算是比以前对周行之为人更了解了一些,再加上知道他与李君逸的关系,对周行之改观很大,竟然觉得也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江阅:江阅得知李君逸被赐死时,已经是半年以后,他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窜去梧京,却在半道上碰见回京的赵宣,于是在把赵宣差点打了一顿之后,也算是知道的实情。一颗心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安心的又去找他二弟江阅了。
李然:默认为李家后人,拜祭李家忠义冢,连升三级,逐渐成为宋启云信任与着力提拔之人。
贺闵郁:带领残部在云州边境与周行之周旋,年底时去云州找长钰,顺便去拿流虹剑,遇到了李君逸,两人还一起吃了饭。
林七:依旧是跟在赵奕身边跑前跑后,有时会去越州代赵奕问候师弟,顺便做一下劳力。
韩少融:被迫收了俩徒弟,但好在徒弟十分贴心,也就认真教导了。
郑青:巡抚做的有些吃力,对李君逸的结局有些唏嘘,最大的欣慰就是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随即给李君逸写信,表示要把儿子送给李君逸做徒弟,后来把儿子过继给了周行之。
天天姑娘:帮江长钰买回了江家大宅,天一小楼因雪蟾珠受困,天天姑娘受伤。
张伯:被送往长钰处,安享晚年。
江长钰:在天一小楼帮助下买回了原本的江家大宅,经商。
小刀小福:被迫被李君逸交给林七带去给韩少融做了徒弟,好在师傅十分可爱,也就认真学习了。
这十年
李君逸:欠债还钱,攒够了钱去了云州,一待便是多年。
周行之:安定云州,继续留守。云州瘟疫。
赵奕:东齐盛世,一代明主,子三人,女二人。
宋启云:赵国最年轻中书令,终于接回宋谢华。
赵宣:为赵国使者,出使东齐数次。
赵玦:大胆任用一批新人,为赵国注进新血液,无子女,过继一子。
江阅:把雪蟾珠给了李君逸续命,天天姑娘大怒,最后经协商江阅继承天一小楼,彻底与他的道士之路永别。
李然:户部尚书,与宋启云因政见不合,渐生隔阂。
贺闵郁:侵占云州小部,自立为国。
林七:执行任务途中失踪。
韩少融:两个徒弟出师。
郑青:为丰州知州,留任七年后官迁云州任经略使,夫人添三子一女。
张伯:寿终正寝。
江长钰:江家再成为越州一富,生一子一女,随江姓。
天天姑娘:把天一小楼等撇给江阅,自己云游江湖。
小刀小福:出师后仍留在师傅身边。
这六十年
李君逸去了江阅所说的那座紫泉山,自此潜心武学,不问红尘,只是待白发苍苍时,再回首,物是人非,唯有这脚下青山,万古不变,苍翠依旧。
END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09/11/05 at 下午10:02: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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