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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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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奇事》作者:多云 (4/4)

动的心情,凝眸看着景生,不知为何,这呼和天竟激发了他的斗志,"父皇,我想去会会这位世子殿下。"虫儿的唇边忽然漾开浅笑,带着十分的好奇和向往,"我可不想等他攻下东朔,打到朔方大宛城下时再与他碰面。"
  
  萧烈倏地转头看向虫儿,意外之余,又觉得很欣慰,"殿下能做此想已令人感佩,但西朔距此十分遥远,襄州王庭戒备森严,我们在襄州的暗探都没见过呼和天,据说此人身高九尺,壮健如魔,完全不似普通的少年。"
  
  小虫儿听了这话,噗地笑了,那笑容使他看起来神采飞扬,"谁说我要去襄州,我们可以布局将他诱出襄州。"
  
  "——诱出襄州?"萧烈眸光烁烁,紧盯着小虫儿。
  
  "他们夺回铁山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为了铸造锅盆吧?"虫儿笑得更加欢畅,"有了铁,没有图纸没有工匠也就只能改做锅盆农具了吧?"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都被虫儿的笑搞得很无力,英秀掉开视线,心有余悸地哀叹:"永明,你也不需使什么计谋了,就你这笑已经能杀人于无形。"
  
  "我只是想会会他,倒没想着要干掉他,不过……"虫儿眸子一转,"若是有机会干掉他,也是一件好事,省得未来与西朔周旋。"
  
  景生拿起茶盏,却并未饮茶,"你是说以火器工匠及图纸将其诱出襄州,再……"
  
  虫儿笃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假设我们青州铁厂的一等技师酗酒成瘾,屡教不改,多次受到责罚,很有可能将获罪入狱,这位技师打算另寻靠山……"虫儿眯眼笑了,"西朔的技术人才寥寥无几,恐怕连黑火药也不知如何配制,我就不信那呼和天对这个机会不为所动。"
  
  "嗯,交给云州去部署吧。"景生点点头,"不过,此事恐怕并不简单,永明你需做好万全的准备,朕总有种预感,这位呼和天也许不会咬钩。"
  
  虫儿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脸上火辣辣地涌起热潮,他抿紧双唇,停了片刻,毅然说道:"父皇,儿臣倒是觉得与这位世子缘分不浅,终有一搏。"
  
  "好——"景生振袖而起,"父皇等着你的捷报,只要谨记戒骄戒躁,严谨缜密即可。"
  
  大家同时跟着站起身,英秀殷勤地挽留,"陛下,臣在梅林旁的晴雪轩准备了烧炙鹿脯子,想请您和忠烈侯前往品尝。"
  
  虫儿眉头一挑,刚要出言劝止,就听父皇呵呵笑道:"这又是永明的主意吧,那么好个风雅所在,被你们用来炮制鹿肉,若是被明帝知道,又要讪笑。"
  
  虫儿心里微松,以为父皇会带着萧烈就此离去,不想景生话锋一转,"也好,就去晴雪轩赏梅吧,鹿脯子就不必了,但那处梅林确实值得一看。"
  
  景生说着就率先迈步走了出去,虫儿无法可想,只得硬着头皮跟在身后,一边悄悄打量萧烈,见他神色如常,眉宇间却隐含深思,仿佛正被什么事困扰。
  
  虫儿的手心里氤出细汗,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花廊下的梅园,冷冽清逸的寒香扑面而来,近百棵老梅银装素裹,汇成香雪海,花淡香馨,瞬间便令他们陶醉沉湎。
  
  "少隐,这梅园中只有白梅,花开似雪,香清亦远……"景生抬臂指点着瑞雪纷扬的花海,一阵悦耳娇脆的笑声忽然从梅林中传出,众人一愣,抬眼望去,就见一个锦绣纤细的身影跃出梅林,他的怀中抱着几枝白梅,古雅的花色趁着他身上裹着的金丝绒披风将他装点得格外妩媚。
  
  "玉衡,不可……"随着一声娇呼,另一个灵秀身影紧跟而出,众人惊诧地停住脚步,
  
  "鱼儿……"景生低叫。
  "小鱼……"萧烈几乎于同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无限惊异,眼前的小鱼比两年前更高了,发绾双髻,身披云色羽缎斗篷,眉似点漆,目若寒星,分明就是一个绝色少女!
  
  "父皇——"小鱼顾不上窘迫,立刻俯身行礼,站在她身前的纤秀少年愣怔了一瞬才缓缓跪倒,姿态曼妙,"玉衡拜见华帝陛下。"他的声音同样美好。
  
  "……"景生不语,倏地扭头望向虫儿,眉头微蹙,犀利的眸光同时扫过萧烈,萧烈心头狂跳,一下子豁然开朗,冷汗也于瞬间浸湿内袍,——小鱼,小鱼便是皇长女永华公主!
  
  "父皇——"虫儿垂下眼眸,长睫下透出一丝晶亮的眸光,"儿臣造次了,望父皇宽恕。"
  
  英秀站在栏杆旁,谨慎地环视众人,秀长的眉毛渐渐拧紧,——对面的鱼儿正向华帝行礼,双眼却若有若无地望向萧烈,眼中神色说不出的复杂纠结,虽然转瞬即逝,英秀也已品出其中隐秘。
  
  "都起来吧。"景生淡然开口,调转视线望向梅林,"英秀,你这白梅今年开得真好,风华蕴蓄,引得观者如潮。"
  
  不知为何,景生简洁的话语竟使在场众人大汗淋漓,仿佛一剪朔风拂过心头。英秀不敢接言,只轻轻颌首,眸光不自觉地胶着在小鱼的身上。
  
  "永明,你的朋友看起来气色不佳,今日天气寒冷,你还是送他回去吧。"景生沉声吩咐,并未再看虫儿,迈步走进梅林。
  
  "是,父皇。"虫儿面色如常,未见懊恼,只走上前扶住玉衡,温和地低语:"梅花已赏,咱们走吧。"
  
  玉衡愣怔,仿佛没料到华帝竟对他视而不见,他哀怨地瞟了虫儿一眼,眉梢眼角暗藏委屈,抱紧怀中梅枝,亦步亦趋地跟着虫儿踏上花廊。
  
  "永华,你还没有见过忠勇侯萧烈将军吧?"众人已入梅阵,景生才淡然开口,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特别的意味,但不知为何,小鱼和萧烈都觉得他已洞悉一切。
  
  小鱼的脸上倏地飞起淡霞,她想向父皇坦白,但其中纠葛实在复杂莫辩,更何况其中还牵扯着一无所知的萧烈,还有……英秀……
  
  ——啊,英秀!想到此处,小鱼猛然回眸,心里急跳着,好像比刚才骤然见到萧烈还要困窘,回眸处,英秀正伴在自己身边,脸容沉静,眼神温暖,与往日并无不同,小鱼松口气,双手在斗篷内紧紧互握,"父皇,永华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忠勇侯。"
  
  说着鱼儿就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萧烈福礼:"今日得见萧烈将军,永华万分荣幸。"
  
  萧烈挺直背脊,努力端正面色,随即俯身还礼:"萧烈拜见永华公主殿下。"
  
  简单的一句拜见拉扯着鱼儿的五脏六腑猛地下沉,一霎那,山长水远,她与萧烈已分属不同的世界,这两年来,他们彼此通信虽并不频繁,却觉得很亲厚,而此时,他们对面而站,反而变得疏远而隔阂,是因为'公主殿下'的名号吗?还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小鱼心中五味杂陈,恍惚地想着:自己到底骗了谁?是骗了自己还是骗了萧烈?
  
  "鱼儿小心……"耳边忽然传来轻唤,小鱼脚下一滑还未摔倒已被人稳稳扶住拉到一旁,原来是她心不在焉漫步走到了沟垄边,抬眸望去,扶住自己的人正是英秀,小鱼心头一跳,侧身时眼角余光扫向萧烈,见他正专心致志地赏梅,好像根本就没注意自己。
  
  英秀立刻松开小鱼,并未趁势流连,敏锐的视线早已洞察一切,心里狠狠揪疼着,脸上却丝毫不露,仍是一派云清风淡。
  
  景生在前信步观赏,仿佛根本没发现身后少年们的纠结情态,此时才含笑回头,"今天好像是有点过于寒冷了,大家都面青唇白,还是快快回去休息吧。"
  
  一声令下,身后几人都长出口气,顿觉放松,心里却空荡荡的再无一物,身上的劲力全都消耗一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密密匝匝地落在人心中,沁得人浑身冰寒,英秀独立雪中,檀色锦袍已变为银红,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心,化作冻石,不惧冰雪。
  
  "英秀,你疯了——"斜刺里一个云色身影跑了过来,一把拉着他跃上花廊,"前阵子你在工地上受了伤,还没好全,你……"
  
  鱼儿气急败坏地喊着,一边解下羽缎斗篷就往英秀身上披,英秀猛然惊醒过来,一把抓住小鱼的手,紧紧攥着,随即便俯首将脸埋入鱼儿的掌中,也不说话,只片刻,小鱼的掌心就滚烫湿润了。
  
  鱼儿手指震颤,想要撤手而去,但掌心里的那点水润迅速溢开,小鱼仿佛已经嗅到了咸涩之意,胸中骤然荡起剧痛,心悸的感觉令小鱼惊惶失措,就在这时,英秀毅然抬头放开小鱼的手,他的眼帘仍低垂着,长睫掩住眸中巨澜,英秀随手取下斗篷给小鱼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忍了又忍,终于放下手,没有抚上鱼儿的肩头。
  
  "殿下,以前阿醒曾多次暗示,我都置若罔闻,如今才明白其中情由……"英秀努力平衡着声线,但他的声音嗡嗡的,可疑地微颤,"他,是战神,既能守卫国防,也能守护家园,殿下,我……"英秀说到此处,倏地单膝跪倒,脸颊轻帖着鱼儿的裙裾,"……我是你的臣子……甘为驱使……永生永世……"
  
  说完,不等小鱼回答,英秀已跳起身,快步离去,转瞬,他清俊的背影就消失在花廊深处了。
  
  "姊姊,你有时比我还糊涂……"一声轻叹忽然响起,小鱼倏地回头,就见虫儿倚着廊柱,正凝目望着自己。
  
痴狂
  "我……"鱼儿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此时心乱如麻,无数的疑问困惑堆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姊姊,你对萧烈是崇拜仰慕还是情有独钟?你可感到了父皇爹爹说的那一点灵犀?"虫儿追问着,双眼紧盯着小鱼,"我也崇拜英雄,他们是每个少年成长的楷模,但我心中另有挚爱。"
  
  "挚爱……"小鱼恍惚地重复,眼前闪过英秀绝尘而去的修长身影,不由得浑身战栗,"我……我就是看不得英秀难过……他无声地流泪比……比我自己痛哭还难受……"小鱼喃喃自语,五脏六腑好像都已颠倒,"想到萧烈,我觉得很骄傲,与有荣光;可英秀……"鱼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英秀是不同的,我从小与他朝夕相处,已经习惯,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触,但若是变故突起,我想我还是会……"
  
  "你还是会第一个拉上他走……"虫儿替她说完难以出口的话,继而喟叹:"姊姊,哪里等着你拉他?若真有那一天,英秀早就挡在你身前了,而萧烈……"虫儿轻吸口气,"萧烈要挡在国家之前,他是军神,注定不可能为某个人驻足,更不应迈入皇室。"
  
  ——国与家,相辅相助,但有时,彼此的利益却不能相顾。
  
  "萧烈比谁都明白,个人的利益永远都无法凌驾于国家之上。"虫儿的声音很轻,语意深远。
  
  朔风呼嚎,卷起漫天飞雪抽打在小鱼的心头,梅香渐隐,鼻端淡淡萦绕着虫儿鲜明的体息。
  
  小鱼一愣,回神儿了似的揪住虫儿的衣襟,凑上去轻嗅,"虫儿,你这味道闻起来倒比父皇的还眩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都没发觉。"鱼儿还待细察,却被虫儿一错身挣脱开去,凝肃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你可真有闲心,自己的事情已经乱成一团麻,搞不好今晚父皇爹爹就要拎你去夜审。"
  
  虫儿心虚地嘀咕着,他早已发觉自己的体息完全改变了,自从……自从青州初欢之后,爹爹父皇曾多次眼含深意地此处交换视线,他们虽然没有明言问起,却都话里有话地暗示他应自省自尊。
  
  "虫子,我们俩谁也跑不掉,将先后被拎去夜审,你那个玉衡是什么路数,眼睛会放电呀?父皇来时,他疯了似的往外冲,真邪门。"鱼儿虽然焦头烂额,面对虫儿又暂时恢复了大姐风范,"还说我,你把他带到平康郡王府来作甚?你没看到父皇刚才的神色?"
  
  虫儿不理会姊姊的责问,唇角渐渐弯起,"玉衡可不止眼睛会放电,他……"虫儿眸光一闪,神秘莫测地笑了,"我带他来就是要让父皇见见他,又或是让他见见父皇。"
  
  小鱼瞟眼看到虫儿暧昧的眼神,皱皱眉头,老实不客气地劝道:"你和玉衡如何是你的私事,我不方便过问,你自有打算和计策,但你并非平民百姓,一言一行还需谨慎,而且……"
  
  虫儿静静等着小鱼的'而且',唇边的笑意丝毫未变,只是面色渐渐苍白,眼瞳却越加幽深,小鱼看到心里咯噔一声,好像踩空了一般,再也无法'而且'下去了。
  
  虫儿等了半晌,终于轻轻开口:"……而且如此会伤了阿醒,姊姊,宝恒从未真的死去,他……"虫儿喘口气,拍拍胸口,"……他一直活在我心里,阿醒或是玉衡,都无法令我驻足,我今天带玉衡来不过是为了……"
  
  虫儿还没说完,小鱼就再次趋近揪住他的襟口,豁然开朗般低呼:"是为了……难道是为了……?"鱼儿的面色也变得暗淡,"……那你还将他留在身边……我看父皇也已经觉察了……"
  
  "玉衡哥哥今儿太急了,反而露了马脚,唉……"虫儿意兴阑珊地摇摇头,好像因为失去了挑战而感到万分遗憾,继而笑意渐浓,"我的清心功即将大成,就需要他这味烈药时时在旁助燃,呵呵呵……"
  
  "你简直是自我虐待!"小鱼松手,一边替他掩好风氅领口,忽然觉得心酸,——虫儿毕竟才十四岁。
  
  "我当时让你参阅参阅清心功,却没真让你去修炼,那都是心如死灰之人万般无奈下才钻研的功法,你,你才十四岁,你忘了咱俩小时候娶个美人儿生娃的'宏远'了?"
  
  虫儿的眸色更加深浓,心里跳疼着,"我也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想起那次狂欢,虫儿依然悸动不已,"但就像你曾说过的,还是不要在无谓的人身上浪费感情和精力,所以我留下玉衡作为……"
  
  小鱼不等虫儿说完就沉声接口,"……作为惩罚,惩罚你自己偶尔失足,对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何你的体香变了味道,是今年春天在青州的事儿吧?"
  
  "……"虫儿无语,苍白的面色一下子晕开淡绯,他猛地攥紧双掌击向廊柱,"是,我忘不了那个人,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虫儿的声音嘶哑,满含绝望与向往,"我,我拼命将他与宝恒想成一人,可我知道,这不可能,不可能——"虫儿踉跄着后退,猛地撞上栏杆,瑞雪纷飞,如烟似雾,"我忘不了宝恒,我,也忘不了他,姊姊……"虫儿求救般地抬眸瞪着小鱼,眼中的神情令人猝不忍睹,"这大半年,我简直要疯了,只想回到青州,回到那个地室,回到……"虫儿的喉中发出咔咔的噎鸣,眼睫一片湿润,"……回到他的身边……我……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虫儿骤然举掌拍向栏杆,半途又硬生生地停住,手掌微颤,"我本以为那人身负精深媚心术,所以我一直修习清心功,若说我是被□操控,可为何我对任何别人都毫无情致,除了宝恒,除了他……"
  
  '他'字已低入胸腔,可小鱼还是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轻问:"他……是怎样一个人……"
  
  虫儿浑身一震,手臂颓然放下,微扬起脸,不由自主地低叹:"他个子高挑,与我相仿,身形修长,姿态高贵秀雅,但我从始至终也没见到他的面容……"
  
  虫儿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遗憾,小鱼双眉微挑,心脏通通通地跳动,只听虫儿这语气声调,已可看出他对那人一见钟情,少年的情怀真是莫测,"他的声音呢,你可听到他的声音?"鱼儿急中生智。
  
  "……他的声音……"虫儿身上倏地涌起热潮,仿佛又置身于那黑暗的地室,幽闭的空间内激荡回旋着急促的喘息,破碎的哼吟,满含着痛楚与快慰,摄人心魄,"他的声音很美……很诱人……"虫儿受到蛊惑,眼眸微眯,耳边蓦地响起那声情动不已的尖叫:'——啊,永——'
  
  "姊姊,他好像知道我是谁,他曾喊出一个'永'字……"虫儿低语,从那晚起这个问题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
  
  "呃,这怎么可能,你们这次部署非常秘密,除了谷雨和喜眉再无他人知晓。"小鱼惊异,这还是虫儿第一次主动和她提起青州那次失败的行动。
  
  虫儿抿紧双唇,眼中暗火浮游,——那一次,如此短暂,大约只有半个时辰,却已刻入他的灵魂,永难忘怀,这难道就是初欢的力量?
  
  "你没有看到他的样貌,那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气味或是……"鱼儿说到此处脸上也飞起红云,她还从未和弟弟谈论过此种禁忌话题。
  
  虫儿被小鱼的问题引领着重又回归那晚,努力追忆体验着每一个细节,手掌下那润滑如缎的皮肤、精健的肌骨、浓稠的卷发,"——啊——头发——他的头发——"虫儿忽然大叫,神色惊骇,目光狂乱,"姊姊,我想起来了,那人的头发长而卷曲,就……就像宝恒一样……"小虫的声音震颤着,已无法连贯,就像他此时的思维,仿佛已被利剑斩断,纷扬杂乱,"姊姊,他是小宝,他真的就是小宝……"虫儿执拗地叫着,眼角的泪雾终于溢出眼眶,"啊,我,我要疯了——"
  
  虫儿不等小鱼反应,仓惶地转身,飞奔而去,几个纵跃就消失在鱼儿的视野之中。
  
  小鱼在心中急叫:这世上头发卷曲之人不计其数!张张嘴,终于保持静默,为何要打破虫儿的幻想呢?如果这样能令他暂时快乐,就随他痴狂吧。
  
  小鱼回身轻咳一声,远远扈从的侍卫们纷纷现身,"回宫——"小鱼吩咐,随即又看看笑脸,眼含深意。
  
  笑脸微微点头,"我就守在郡王府,殿下放心吧。"
  
  冬日昼短,才过申时天幕已渐渐阖拢,一弯淡月辉映着疏星点点在雪云间沉浮,巍峨的宫阁殿宇银装素裹,反射着雪光,明晃晃的,竟像天界的水晶琉璃宫,亦真亦幻。
  
  小鱼并未回自己的寝宫华安殿,而是直接来到双帝内宫咸安殿,才踏进殿门,御前内侍总管双喜就迎上前来,"殿下,请随我来。"
  
  双喜说着就转身前行带路,面色凝肃,小鱼一愣,也不追问,只快步跟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没有着落。此时双喜已走入东配殿旁的暖阁,他抬臂在墙上悬挂的贝画上一掀再一按,一扇暗窗,只巴掌大小,缓缓开启。双喜也不说话,朝小鱼指指那暗窗,随即就迅速离开了暖阁。
  
  小鱼摒声静气地走上前去,凑近一看,不禁倒吸口气,暗窗开处,展现了东配殿内的情形,此时父皇与萧烈正对面而立,父皇脸上的神色异常平和,不辨喜怒,而萧烈……小鱼的视线终于落在萧烈的身上,心头微动,与一年前相比,他的面容似乎略带沧桑,身姿依然伟岸。
  
  "少隐,你曾见过永华吧?"父皇纯澈的声音忽然响起,简洁清晰,小鱼的心跳砰砰加快。
  
  萧烈踏前半步,不急不徐地回答:"陛下,臣两年前在夏阳认识了一位少年,名唤小鱼,臣愚鲁,错认他为秦相的公子秦醒。"
  
  萧烈的声音极其平稳,好像并未透露丝毫情绪,转而一想,小鱼不禁鼻翼酸涩,没有情绪也是一种情绪吧。
  
  小鱼趴在暗窗前,视线凝注在东配殿内,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就见父皇的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少隐与这位'秦醒'曾有书信往来吧?两年来,这对'他'的成长大有裨益。"父皇话里有话,小鱼大骇,原来父皇早有察觉,但却更加混乱,这还是她第一次摸不清父皇的态度。
  
  "少年们都将慢慢成长,吐故纳新,我幼年时也曾钦慕过几位前朝俊才,以他们为榜样。"萧烈也笑了,煌煌灯光下,他的神色坦然宁定,眼神明亮,并无丝毫隐晦之态。
  
  小鱼不禁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都是汗,心中牵痛,——萧烈是君子坦荡荡,自己倒显得小人常戚戚了。牵痛过后,小鱼忽觉解脱,好像一下子放下所有重负,萧烈依然秉承他一贯的信念:不向任何人许诺,如此便也不会令任何人失望。
  
  "少隐可愿成为她终生的榜样?"就在小鱼恍惚之际,父皇再次开口,却惊得小鱼差点叫出声来。
  
  "我但愿自己能成为所有少年的榜样,陛下——"萧烈蓦地单膝跪倒,小鱼举拳堵在嘴上掩住即将冲口而出的叫声,耳边回响着萧烈明朗的声音:"——陛下,我是一位军人,职业军人,现在如此,永生如此,守卫明华。"
  
  惊叹都被拳头堵回喉咙,咸涩的泪水却顺着指缝渗入口中,呛得小鱼浑身哆嗦,她轻轻关上暗窗,慢慢转身,一下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小鱼终于忍不住,闷声哭了起来。
  
  明霄揽着女儿,手掌一下下拍抚着她的脊背,鱼儿一向刚强,从不轻易落泪,今日是伤逝自己朦胧凋零的初恋。
  
  萧烈坚定的话语依然在暖阁中回旋:——永生如此,守卫明华!也许小鱼还很懵懂,但明霄已经听清萧烈的话中之意——作为一个军人,永生守卫明永华!
  
  也不知过了多久,鱼儿哭累了,抬起脸颊,"爹爹,他是帝国的军神,不是我宫阁中的陪衬,就让他作为军人,守卫着我和我们的国家吧。"
  
  明霄心底巨震,自己真的低估了女儿,原来小鱼也早已明白萧烈的心意。
  
  "鱼儿,在你心中关上了这扇窗,却又会推开一扇门,未来仍值得期待。"
  
  就在这时,双喜快步走了进来,平和的面色终于浮现焦灼,"怎么啦,可是英秀……"小鱼心有灵犀地叫出声,——啊,灵犀,这种奇妙的预感难道就是与对方神秘的牵连。
  
  双喜点点头,"笑脸派人来报,说是平康郡王高烧不退,此时已……"
  
  "什么——?已什么——?"小鱼和明霄同时惊问,小鱼不等双喜回答就飞步跑出暖阁。
  
  "——已请御医诊治过了。"看着鱼儿飞奔而去的轻盈身影,双喜轻声嘀咕,明霄深吸口气,双手互握,"双喜,你这大喘气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简直令人惊恐。"
  
  "陛下,都这时辰了,鱼儿还……还去郡王府呀?"双喜吭哧。
  
  "那里迟早是她的府邸,她何时想去就去吧。"明霄笑答。
  
  "呃……"双喜愕然,这两位陛下当真开明呀。
  
  "虫儿回来了?"明霄话锋一转,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小鱼我倒不担心,她和英秀都是极踏实的孩子。"
  
  "太子殿下也不需陛下费心,他心里有数,最稳当。"双喜护短地说着,表情笃定。
  
  "我指的不是玉衡,虫儿的体息改变也不是因为他。"明霄倏地转身,紧盯双喜,"青州万春阁中的那人查到了吗?倒底是谁?"
  
  双喜激灵灵打个冷战,摇摇头,"毫无头绪,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若是真有人暗中窥伺殿下,那他应该纠缠不放,断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明霄往返踱步,神色端肃,隐隐透着困惑,"这人吹皱一池春水就再不回首,惹得虫儿已快癫狂,一边是小宝,一边是初欢,真真愁煞人哉。"
  
  双喜垂眸默立,眼前又闪过宝恒身披袈裟,高贵俊雅的面容,不禁深深叹息,"别说虫儿殿下了,就是我,至今也无法忘记宝殿下的仪容,不愧是当年的小宝呀。"
  
  "南洋那边怎么样?"明霄忽然放低声线,虽不是有意为之,但也令双喜一愣,双喜随即会意,"那位国师大半年前就请辞了,去向不明。"
  
  明霄似乎早已料到,蹙紧双眉,"小宝倒底还是死在明华,我,我终究是辜负了衡先生。"
  
  "阿鸾……"随着一声轻唤景生快步走进暖阁,双喜立刻微俯身倒退着离开。
  
  明霄迎上去,被景生一把揽住,"又在想小宝吗?"景生关切地问着。
  
  明霄面色一暗,点点头,"在想小宝和虫儿……不知缘为何物……"
  
  景生手臂轻收,将明霄搂在胸前,"若是天宝还活着,我绝不会反对他和虫儿。"
  
  明霄关注地看着景生,刚要开口,景生的手指已抚上他的唇瓣,"阿鸾,卫恒早已不是明华的禁忌话题,我也不会因为他和天宝的关系就反对天宝和虫儿的感情,只是……"
  
  "……只是天宝已死……"明霄的声音带着一丝寥落,"我们的祝福太迟了。"
  
  "不迟——"喊声响起,一个雪色身影飞扑进殿,唰地跪倒在景生与明霄的脚边。
  
  "虫儿……"景生和明霄对视一眼,却并未伸手扶他。
  
  "父皇爹爹……"虫儿抬起双眸,恳切地望着他们,"我总觉得宝恒未死,这并非痴心妄想,我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小宝就在我心里时时呼唤,我知道他没死,真的,父皇爹爹,相信我!"
  
  景生握住明霄的手,紧紧攥着,只片刻,景生就镇定地开口:"我们相信你,世上自有真情在,地老天荒,任何奇迹都有可能发生。"
  
  明霄俯身拉起虫儿,心疼地捋捋披散在他肩头的乌发,"小虫,放心吧,若是宝儿还活着,不计代价,我们一定成全你们的心愿。"
  
  景生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开口:"个人与国家的利益也可以相辅相成,并非永远对立,只要处理妥当,也能共同辉煌。"
  
  "就像父皇和爹爹那样吗?"虫儿充满希望地问着。
  
  "——比我们更好——"景生和明霄异口同声,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燃情
  第二年四月上旬,春天姗姗来迟,淡薄的阳光笼罩大漠,冰雪消融,一夜之间,褐色的荒原上就长出蓉蓉新绿,仿佛仙人曾挥毫匀染,清晨时分,那绿意更加鲜明,带着潮湿甘甜的气息,扑入帘幕低垂的展鹏殿内寝。
  
  跳荡的阳光已具有热力,才清晨时分便喧嚣地涌入帐帘,爱抚着床上那近乎完美的身体,天宝倏地睁开双眼,眸光立刻便被两道欲 渴的视线死死缠住,天宝轻吸口气,锦衾下,双掌已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小宝,你的睡颜真美……"呼和洵俯身坐在床榻边,他的目光胶着在天宝的身上,上下扫视,钩子似的探入天宝微敞的寝衣领口。
  
  天宝努力平抑激愤的气息,淡漠地看着呼和洵,"陛下这么早来展鹏殿,可有什么吩咐?"
  
  呼和洵眉目一暗,眼中烧起邪火,咬牙说道:"最近一直有消息,盛传明华青州铁厂的一位技师准备另找靠山。你为何对此置之不理?"
  
  "陛下少安毋躁,我已有安排。"天宝心平气和地说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断冒出的冷汗已将他的寝袍黏在背上。
  
  "哦……"呼和洵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微眯双眼,手已搭上天宝的胸口。
  
  就在这时,内寝殿门忽地被人一掌推开,内侍焦急的喊声顿时响起:"哎,都尉大人……"
  
  听到异响,呼和洵缓缓扭头看去,手掌依然摩挲着天宝,"南真,你可真是早呀!"
  
  天宝不言不动,双眼紧盯着帐顶,仿佛那里悬着一柄利剑,指尖掐进掌心,钻心的疼。
  
  "你……你……"丘林南真双目赤红,嘴角抽动着却说不出话,他的神情好像一头掉入陷阱受了致命伤的困兽。
  
  "回禀世子殿下,左丞齐哲大人,金翼大将军日丹大人已到。"内侍平板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天宝无视呼和洵蠢蠢欲动的手,哗地坐起身,拉过紫貂晨袍披在肩上,掀开锦衾跳下床。
  
  "小宝你……"呼和洵面色急变,双眉倒竖,凌厉的眸光却直刺丘林南真,南真惊得一哆嗦,血红的眼中忽然浮起泪光。
  
  "大单于陛下,我今天就启程去青州,亲自调查火器技师之事。"天宝的声音恒古不变,冷静而疏远。
  
  呼和洵忽然觉得浑身无力,好像一拳挥出却打在了云堆中。他一言不发,转身疾步走出内寝,丘林南真顿了一瞬,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天宝身体摇晃,一把扶住床柱,拼命压抑着冲到胸口的怒吼,背过身淡然吩咐:"齐哲,日丹,若是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咱们就辰时出发。"
  
  十天后,青州湾里泊着一艘陈旧的海船,和一年前情形相似,从别有洞天的内舱里传出低低的话声,"日丹,我们明天就离开青州,此地不宜久留。"天宝在舱房中踱步,舷窗外海鸟拍打着翅膀低啸而过。
  
  "殿下,青州铁厂的那名技师确实犯事儿了,看来传到襄州的消息倒不是假的。"日丹征询地看着天宝,"但此人顾虑重重,中间人又提出要见殿下,我看不得不防。"
  
  天宝沉吟片刻,双唇微抿,"你告诉咱们的人先不要理会那些顾虑和要求,犯事的是他,他若真要投靠,肯定比咱们急迫。"天宝倏地站定,"他不是顾虑重重吗?我就和他云山雾罩,一定要耐心地周旋下去,如此才能辨别此事真伪。"
  
  "好,我这就去交代,顺便进城,殿下吩咐要采买的货品还没办齐呢。"日丹说着就急匆匆地走出舱房。
  
  舱门阖拢,暮色渐浓,夕阳缓缓沉入远方的海平面,跳跃的光线挣扎着从舷窗里退却,就像天宝越来越躁动不安的心。
  
  天宝凝然默立,双掌紧贴腿侧,微微轻颤,仿佛已不堪折磨,寂静中,他砰砰激越的心跳充盈耳鼓。去年今天他与虫儿在万春阁相会相交,一年过去了,思念噬骨,天宝已忍无可忍。他深吸口气,猛地拉开书案抽屉取出一个纸膜面具仔细地戴在脸上,裹紧玄色风氅,一提气纵身跃出船窗。
  
  夜幕降临,翠微坊初上浓妆,灯火明灭笙歌促,美景依旧,良辰却遥遥无期。
  
  万春阁照常开门迎客,莹莹沥沥,好个纸醉金迷的销魂窟,看似一派花团锦簇,只有二楼尽头的满春厅寥落静寂,透出点不同寻常的怪异。
  
  天宝悄然潜入,刚推开满春厅内室的雕花木门,天宝就向门侧急跃,可仍是晚了一步,人随香到,当他嗅到虫儿独特魅惑的体香时,胳膊已被虫儿紧紧攥住,天宝灵机一动,并未错开穴位,果然虫儿的手指逆穴飞点,天宝'呃'地低叫,穴位虽未点中,肌骨上仍是阵阵刺痛。天宝咬牙忍着,再不忍心偷袭虫儿,只假装穴道被点呆立不动。
  
  "竟让我猜中了,你果然来了。"虫儿急切地搂着他退到榻旁,"你是谁?为何假扮玉衡?"虫儿说着手掌倏地伸入风氅揪住天宝浓厚的卷发,"啊……"随着一声低叹,揪扯已变为贪婪的抚摸,虫儿偏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天宝,"……嗯……这头发……天呀……小……"
  
  还没等虫儿叫出声,天宝骤然抬手拂过他的颈侧,随即闪电般将虫儿的双臂反剪到身后,虫儿大骇欲旋踢反袭,不料天宝已压着他躺倒在榻上,天宝喉中低哼着,再不犹豫,反客为主地吻他,小舌渴切地描摹着虫儿美好的唇线,辗转舔吮,像个贪食的孩子,恨不得将虫儿的呼吸也据为己有。
  
  虫儿只被点了哑穴,叫不出声,四肢依然灵活,本可聚力反击,但此时被这人紧压着激吻,身上火烧火燎地窜起一波 波热浪,一下子将他全部的力量都焚烧殆尽了,这种感觉实在出其不意,虫儿体内的清心功力完全失效,天旋地转中,虫儿微启唇瓣,放任天宝的舌头长驱直入卷扫舔啜,胸臆间的香息越来越浓郁。
  
  天宝呼吸一窒,胸口荡起情 潮,他的手掌下滑倏地探入虫儿的袍襟,"呃……"触手处坚硬火烫,天宝浑身战栗,仿佛被火苗撩到,低哼着刚要撒手,却被虫儿猛地攥住手腕,天宝一惊,虫儿已抓着他的手抚上那柱硬挺,身子错动,蹭撞着天宝的手掌。
  
  天宝的额上背上哗地飙出细汗,手指轻拢握住那急迫揉捏起来,鼻端氤氲着虫儿浓郁的体香,天宝脑中晕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虫儿的双腿呼地攀上他的腰背,铁箍似的紧缠着他猛然翻身,立时就变被动为主动将他压在身下。
  
  背脊挨到柔软的锦褥,那种难以言传的剧痛酸麻又在脑中浮动,天宝此时才知道害怕,惊慌失措地挣扎挺动欲摆脱虫儿的桎梏,可惜为时已晚,虫儿也不点他穴道,只发狠地握住他腿间最脆弱之处,拿捏在掌中轻搓,一边分袍解裤,三两下就和身下那人儿肌肤相挨相蹭了。
  
  虫儿的脑中旋起风暴,他拼力自控,但却无能为力,急喘低吟和着砰砰砰的心跳响彻耳鼓,渐渐在耳中激起一片啸叫:——小宝——这是小宝——要——要宝儿——
  
  恍惚激荡中,小虫已找到那销魂的菊口,手指坚决地挺入,瞬间便将身下人的挣扎化为乌有,一手揉搓着他的玉挺,一手扩 张着他的菊庭,虫儿完全陷入梦魇,忘了置身何处,忘了今夕何夕,只在心中狂喊着宝恒,心醉神迷地放任身心随情 潮跌宕。
  
  天宝拼命抑制着即将冲口而出的尖叫,身上的劲气全被抽空,竟如被点了穴道,这虫子的双手简直具有魔力,令人欲仙欲狂,就在天宝低喘痴迷之时,体内那为非作歹的手指倏地抽离,随即一柱火烫抵上密口,天宝还来不及挣扎,身下就飙起剧痛,酸麻酥软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娇嫩的内膜已被虫儿的粗硬撑开,天宝只觉连空落落的胸腹也于瞬间被贯穿填充,如此充实如此满足,天宝本能地弓起背脊,下颌后仰,身体呈现出最优美的曲线。
  
  天色昏黑,虫儿根本看不清身下人的样貌,但却敏锐地感到他充满张力及弹性的躯体,这简直是火上浇油,虫儿闷哼着腰腹下沉,将自己的火热埋入更幽深的穴径,耳边响起那人儿隐忍的痛呼,痛到极处反透出丝丝欢愉,更加引人入胜。
  
  小虫忍无可忍,早忘了循序渐进,立时便耸动身体迅猛地抽 挺冲刺,意识早已被无尽的狂欢焚毁,身体如脱缰的野马,迅疾无伦地在那人体内驰骋奔行。
  
  天宝原本是强压叫喊,此时却是喊不出声了,虫儿封住他的嘴啜吻不休,灵动的舌头挑起一簇簇火苗,顺着喉咙直烧下胸腹。从他踏入满春厅到现在,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就全军覆没,彻底沦陷了,天宝拼力放松身体,随着虫儿的进攻剧烈起伏着,身体被卷入痛与乐的巨漩,灵魂缓缓飞上极乐之巅。
  
  虫儿初涉情欢,只想永远沉湎其中,但天宝却已支持不住,随着体内神秘的快乐源泉被反复撞击,天宝'啊'地尖叫起来,身体一阵抽搐,猛地释放了。小虫不防,大棒被那急速吸动的内壁紧紧咬住,情急下沉腹急冲,再忍不得,脑中烟花爆闪,哗地喷射而出,灼热的白浆灌入密径深处,烫炙得身下人不停地痉挛。
  
  虫儿仍是说不出话,只狂乱地搂紧他亲吻,心里一遍遍地呼喊着宝恒,天宝似乎早有感应,双臂抬起环抱着小虫,这才发现他身上的纱袍已被汗水浸湿。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哨音,短促尖锐,天宝浑身巨震,猛地推开虫儿翻身跃起,疼哼冲口而出,但他却义无反顾地撩起纱幕推窗飞出,"有危险,你小心!"天宝随声叮嘱,飘忽飞逝。
  
  虫儿惊怔地跳下床榻,夜风吹起纱帘曼妙翻飞,好似那急旋而去的人影,他急迫的喊声还在室内回旋,撞击在虫儿的心上,——是——宝恒吗?
  
  虫儿不能确定,连他自己的声音也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了,温存旖旎的感觉仍在身周徘徊,激越的气息萦绕不去,而那销魂的人,却已逝如飞鸿。
  
  虫儿迅速整理衣袍,正要跟着越窗而出,门外忽然响起急切的拍门声,"殿下……"
  
  "进来——"虫儿唰地扯下床榻前的纱帐,挡住那一榻春意。
  
  "殿下,万春阁附近有情况……"喜眉快步走入,鼻子轻嗅,立刻不动声色地倒退半步,眉头紧皱。
  
  黑暗中虫儿看不到他的表情,心脏仍不规则地鼓动着,——"有危险,你小心!"虫儿的耳边轰响着那人离去时的叫声,"怎么回事?"虫儿急问,声调因担忧而变得极不稳定,刚才那人到底是带来了危险还是去为他消除危险?他是否会因此而陷入危险?虫儿恨不得能跟着他一起化入夜风。
  
  "殿下……"谷雨匆匆走了进来,嗅到室内绮惑的味道也是一愣,随即就镇定心神,低声回禀:"后院中发现一具死尸,面目已毁……"
  
  "啊,什么?"虫儿唰地飘身上前,双眸大睁,紧盯着谷雨,神情惊怖,"是……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
  
  谷雨心跳如鼓,此时殿下的状态极不稳定,"是个男人,中等身材,穿着夜行黑衣,身上没发现任何武器,他被锁链软鞭之类的武器绞断颈骨而亡。"
  
  ——中等身材?那人身姿高挑飘逸,不是!虫儿沉吟着刚松口气就突地惊声叫道:"什么?锁链软鞭?你……你说那人的武器是锁链软鞭?"
  
  虫儿的声音震颤着,脑海中蓦地浮现宝恒手挥金链绞杀巨蟒的画面,心跳快得简直要冲出胸腔,——宝恒!刚才与自己欢合之人真的是宝恒!
  
  虫儿越加坚定了这个信念,却因此而更加失落,心爱的小宝为何不与自己相认,宁可每年暗中在此相会再绝尘而去也不愿和自己坦然相对,难道是小宝的面容有变?
  
  看到虫儿恍惚的模样,谷雨和喜眉迅速对视一眼,吁出口气,"是的,殿下,从死者伤处可以判断出是那一类武器,而且力道沉雄,并非一般江湖人物所为,看来此人是友非敌,不然以他的武功修为完全可以和殿下决一高下。"
  
  虫儿摇摇头,从冥思苦想中回神,一边转身点燃榻旁矮几上的灯烛,摇曳的光影中,他的面色显得异常凝重,"死了的那个是不怀好意之人,杀死他的是……是我的守护神……"虫儿说着下意识地抚摸手腕上的平安绳,——宝恒——宝恒,何时才能与你真正重逢?
  
  "啊,殿下,这是什么?"喜眉忽然低呼,俯身从窗前纱幕下拾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纸膜,虫儿一见骤然愣住,劈手将那脸膜抢在手中,"这,这是锦颜坊特制的面具。"谷雨趋前察看,断然言道。
  
  虫儿倏地将面具贴在心口上,双眼紧阖,幽明的烛光照得他眼下的眼睫暗影一片水润,——小宝,他心爱的小宝到底怎么啦?
  
  月明星沉,银蓝的流云沐浴着月光,盛放在远天,涛声阵阵,拍打着离愁别绪,令人辗转难眠,天宝拥着丝棉锦衾趴在榻上,双眼半阖,恍惚地看着细碎的月光在纱幕上轻旋,思绪又回到一个时辰前:
  
  ——"日丹,这是谁的人?"天宝倏地回眸望向刚刚踏入舱门的高大青年,'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箭筒仍在日丹脚下,"这种万箭穿心的把戏我在西域见过,刚才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啊——"日丹俯身捡起小巧黝黑的铁筒,双眉紧锁,"我在云州也见到过一次,是什么人?殿下可留了他全尸?"日丹紧张地望着天宝,满脸关切。
  
  "我肯定以前没见过这个刺客,他不是咱们的人,也不是大单于的手下。我甚至看不出他是否为北朔人,但我还是毁了他的面貌,以免在此引起麻烦。"天宝浑身酸软,耳中嗡嗡鸣响,与虫儿欢合好像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劲气,又骤然运功对敌,此时天宝只觉精疲力竭。
  
  "我会尽快查明的,断不能再让异端为祸王庭。"日丹握紧双拳,"殿下,你,你的气色不太好,可是被刺客所伤?"日丹踏前半步,焦虑地问着。
  
  天宝勉力维持镇定,略侧身,避开日丹灼热的视线,身边就摆着木椅,天宝却不敢坐下,身后火烧火燎地跳疼,身前酥酥麻麻地酸胀,那种暧昧的感觉简直蚀心沁髓。
  
  "没有,他没伤到我。"天宝断然否认,心中苦笑:——伤了自己的是另一个'刺客'。"我累了,明天还要出发,沐浴后便就寝,你也去休息吧。"
  
  天宝淡声吩咐:"不要打草惊蛇。",日丹担忧地愣了一瞬,继而俯身行礼,快步退出舱房。
  
  天宝走入隔帘,迅速脱下衣袍,双臂环抱轻抚着身体,仿佛情人的双手仍在他的肩背上游走,"永明——永明——永明——"天宝终于忍不住,趴在浴桶边轻唤出声,绝望而渴切。
  
  "你在叫谁?"恍惚间,一个丝滑如缎的声音骤然在舱中响起,天宝大骇,猛地转身,疲累交加下反应减缓,他刚要行动上身已被来人一把搂住,那人飞指连点天宝肩侧大穴,却不知天宝穴位倒置,他以为得手,唇角扯起谑笑。
  
  天宝不言不动,任他紧搂着轻薄,口中冷冷言道:"父王,可否容儿臣穿戴整齐再见礼参拜?"
  
  "我问你在叫谁?"呼和洵陡地掐住天宝的后颈,咬牙切齿地低啸:"你说来青州查询火器工匠,我就知道你此行另有目标,去年今日,小宝失去了处子之身……"呼和洵俯首咬住天宝的锁骨撕摩着,声音模糊,"……小宝食髓知味……今年又来寻欢……父王还没祝贺你呢……找到了好情人……"
  
  就在这时,舷窗外忽然传来短促的低鸣,天宝一错身,倏地抓住呼和洵挡在身前,继而挥掌将他拍向窗前,天宝迅捷无伦地闪身避入浴桶之后,与此同时,呼和洵啊的大叫,双眼乍然暴突,呆定定地凝视前方舱壁上悬挂的大镜子,一副不可思议又死不瞑目的神情,窗外突地响起一声悲鸣,转瞬,呼和洵身体歪斜轰然倒地,眼,鼻,口中黑血漫流。
  
  天宝弹指熄灭帘外灯烛,随即拉动镜子下的锦绳,默数到三,舱门砰地打开,天宝站起身,扯过寝袍裹在身上。
  
  "啊……这……殿下……"日丹惊骇的低呼,毫不犹豫地跨过倒毙在地的呼和洵。
  
  "我没事,不用派人追了,刺客早跑远了。又是万箭穿心……"天宝步出隔帘,冷峻地垂眸盯着地上的呼和洵,平淡地说道:"刺客来袭,陛下为了保护我,不幸遇难。"
  
  日丹眸子一转,立刻击掌,片刻后,侍卫们簇拥着齐哲兀图步入舱房,那两位老臣骤然见到屋中情形不禁身体微晃,他们迅速对视一眼,就扑通跪倒在地,"大单于陛下遇刺驾崩,臣等恭请金翼之裔世子阿布宝亲王殿下登基为王!"
  
  他俩的话音刚一出口,日丹已带领环卫的侍从们唰地俯跪于地,齐声赞贺:"恭请世子殿下登位为王!"
  
  天宝身上仅着雪锦寝袍,凝然端立,虽身处狭窄的舱房,却使俯跪于地的众人直觉:一刹那,天地变得辽远,世子殿下正身穿锦绣吉服伫立于金翼神殿,庄严而高贵。
  
  "从今日起,襄州西王庭单于只尊称殿下而非陛下。"天宝淡声说道,面色平静无波,舱中其他人却相顾大惊,他们万没料到世子登位后第一个诏谕竟是如此的。
  
  "明日启程回襄州,将大单于安葬于安塞王陵。"天宝抬眸望向半敞的船窗,一弯月色透窗而入,恍恍然然,那致命的阴毒暗器便是和月色一起飞射而来的,若不是他并未被呼和洵点穴,此时倒毙于地的就是自己了,是谁,这么急切地要将自己从世上除去?
  
盲遇
  一个月后,深宵时分,雾霭消散了,星光隐现,虽不似阳光辉煌,也无月光的明澈,却顽强地织网连阵,在墨缎似的天幕上布下纵横的光幕。
  
  青州城西有一座宅邸,朴素低调,星辉迢迢,照亮了后园中的一草一木,星光笼罩着临湖奇石堆叠的假山,为它平添一抹灵秀之姿,小亭中,两个少年正在对饮,都已眸光似水,微有薄醉。
  
  "英秀,你这一年倒有大半年呆在青州铁路的工地上,为什么?"秀丽的霜色身影抬起头,低问着,原来她并非少年,而是少女小鱼。
  
  "为了你……"绯袍少年再不回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小鱼,金瞳中满含着思念与眷恋。
  
  "……"小鱼不语,当她大胆提问时仿佛就已猜到了这个答案,此时她也不垂眸,唇畔慢慢漾开笑意,皎洁的面孔真像月光下的睡莲花。
  
  英秀看得呆了,心跳通通通加剧,耳畔嗡嗡轰鸣,搁在石桌上的手微颤着,真想握住对面小鱼鲜白的手指,却无论如何都不敢造次,一瞬,英秀的面色便涨得绯红。
  
  "英秀,你真磨叽。"嗔怪的笑语响起,随之英秀的手便被小鱼的双手紧紧握住。
  
  英秀浑身巨震,不敢置信地垂眸,就见小鱼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片刻后又松开,纤细的手指忙碌着摊开自己的手掌,俯身细察,鱼儿颊边丝丝缕缕的碎发撩在掌心,说不出的痒,那种绮惑的感觉好像点燃的火绳顺着手臂直烧到心里。
  
  "天呀,英秀,你这手……你这手都是伤口……才半年……"小鱼惊叫,再也说不出话。
  
  英秀只觉自己粗砺的掌心被鱼儿柔软的手指轻触着,小心翼翼,仿佛他的手是奇珍异宝,随即掌心中便滴落点点泪液,烫得英秀'啊'地低唤:"鱼儿,在工地巡查,难免会伤到手,没关系。"
  
  "你是中书舍人,可以不亲临现场,你……"小鱼觉得既心疼又悔愧。
  
  "我若留在东安,便会时时想着你,寝食难安,也会令你难堪。"英秀坦言,呼出口气,心中仍觉沉重,"阿醒说他不愿做个糊涂人,只因并不真爱永明,可我,我深爱你,却也不愿做个糊涂人,更不希望你稀里糊涂就交付一生,那太委屈你了。"
  
  "英秀……"鱼儿唤着再次阖拢双手,"我一岁时就认识你了,我有时虽然天真,但大事上从不含糊,你说你不愿糊涂,我看你这会儿真是糊涂!"
  
  鱼儿说得好像绕口令,英秀听得心潮澎湃,心跳加速,就在小鱼怪责地欲撒手而去时,英秀头脑一热,倏地跳起身,反手拉着小鱼扯进怀里,又不敢使劲,又舍不得不使劲,难为得英秀额上冒汗,就听小鱼在他耳边轻叹:"说你磨叽,你还真是磨叽。"随即双臂已轻轻环上英秀的腰际。
  
  英秀耳中嗡地一声,心里激荡着热浪,他再不犹豫,俯身吻上小鱼的秀唇,笨拙地紧压着,一动不动,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鱼儿浑身一颤,放软身段,倚在英秀的胸前,少年清新的体息萦绕而来,伴着他青涩的吻,令人心衿摇荡,小鱼星眸半阖,点点眸光闪出长睫,瞄到英秀挺秀鼻尖儿上的细汗,不禁咧嘴笑了,舌尖悄悄伸出,调皮地舔舐英秀的唇瓣,好像猫儿舔啜牛奶。
  
  英秀'嗯'地倒吸口气,终于无师自通地张嘴含住鱼儿的小舌,这才心满意足地吮吸起来,双臂倏地收紧,将鱼儿小心地拢在怀里,边痴迷地深吻边含混地低鸣:"原来……亲亲这么好……唔……"
  
  鱼儿笑得更欢,心里却没来由地漫过一丝哀痛,英儿自幼丧母,从未有人亲吻过他,另一个伟岸的身影模模糊糊闯入脑海,鱼儿一横心,舌头灵动撩动,将所有的感觉都投注于激情,——爱他就真心真意,不难为爱人,也不难为自己。
  
  假山上有情人相亲相爱,假山下小虫儿踟蹰孤立,远望星空如海,爱侣却在何方?
  
  "殿下……"喜眉低唤着快步走来,虫儿逡巡四顾,随即就步入假山内的密室。
  
  "怎么样?那个面具查清了吗?"虫儿的声音异常平稳,喜眉微愣,他已听出那极力压抑的声音中隐含风暴。
  
  "锦颜坊说是几个北句丽商人曾来定制面具,也不是近期的事情。"
  
  "什么?北句丽?"虫儿惊叫,转瞬想起那起海难与北句丽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禁攥紧了双拳,——难道,难道小宝一直都在北句丽吗?
  
  "查到那几个商人了吗?"虫儿追问,随即就抿紧双唇,锦颜坊的规矩是不过问客人底细,果然,喜眉低下了头,"正在追查,还没有结果。"
  
  虫儿一拳砸在石壁上,虽未动用真气,喜眉也觉得暗室微晃,不禁咂舌,殿下的功力仿佛更加精进了。
  
  "啊,对了,殿下,云州来了密函。"喜眉大梦初醒般将手中漆匣递给虫儿。
  
  虫儿打开匣盖,取出信函快速阅读着,双眉紧锁,面色严峻,"喜眉,我们明天就出发去云州。"
  
  虫儿抬头,神色已恢复如常,他掌中轻捻,信函便化为轻烟,"呼和洵崩了,昨日,呼和天在襄州正式登位为王,被西朔和周边邦国尊称为金翼大单于。"
  
  "什么?"喜眉不置信地愣住了,"这形式的变化真是一日千里呀!昨天唐四老板不是还暗示襄州那边已有进展,呼和天有可能去云州接洽火器图纸之事,怎么……怎么转天他就作了大单于了?"喜眉眸子一转,"殿下,这其中定有变故,难道呼和洵是死于非命?呼和天才十六岁就被呼和洵的老臣子用力为王,不可思议,真的不可思议。"
  
  喜眉还在疑惑惊叹,虫儿已经镇定下来,"若真是他策划弑父夺位,我对他倒是刮目相看了。"虫儿唇角上扬,杏子眼中闪过犀利的眸光,"别管四老板的消息是否准确,咱们都势必要去云州一趟,那达慕很快就要开始了,我有预感,那里会有好戏。"
  
  喜眉瞟眼瞄到虫儿的笑,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虫儿又低低开口,"咱们给呼和天准备的大礼呢?都预备好了吗?"
  
  喜眉急忙点头,"俄那契那边早咬钩了,二王子日盼夜盼那批货。"
  
  "好——"虫儿倏地转身,"玉衡呢,盯着他的人是否牢靠?"
  
  喜眉心里一晃,立刻答是,可中隐隐不安,又说不清为什么。
  
  "这次带他去云州,他总该露出马脚了吧。"虫儿喃喃自语,随即就打开暗门走出假山。
  
  今夜星光灿烂,虫儿却觉凄然,——宝恒——宝恒——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小鱼小虫各有忙碌之时,青州湾旁德兴客栈的天字号上房中也有两人正在帐中癫狂,帐幕密垂,难以看清他们的样貌,那一声声低喘浪叫却听得人心神摇荡。云收雨歇后,帐中一片静寂,片刻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骤然响起,
  
  "乖乖儿,你见到华璟了?是否有机可乘?"
  
  "见到了……"帐中另一人轻声回答,婉媚的声音里透出不甘和无奈,"机会甚微,他目光如炬,我根本不敢迎视,又如何运用媚术?"
  
  "哦?那他儿子呢?那只小虫?"
  
  "他……"婉媚的声音有一丝迟疑,"他倒是一派温柔,可惜戒心太重,若即若离,而且,他功力深厚,我也无法近身。"
  
  "哼——"男人撑身坐起,声音邪肆,"这对父子倒真是邪门,不过,我们此时也顾不上明华了,先解决了呼和天再说。"
  
  "怎么?襄州出事了?"声音婉媚的男孩儿极其敏感,立刻急声追问,就听他的情人淡笑着回答:"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那孩子越来越放肆,他未来若即位了,恐怕没有咱们的活路了。"
  
  "谁让你不早点干掉他,总是担心金翼大神怪罪,这世上哪里真有神灵?"男孩子撇撇嘴,声音不屑,"你还是赶紧去云州和炎勇好好商量商量,他不能白得了好处不做事,日后夺取襄州王庭就靠他了。"
  
  "呵呵,放心吧,我明天就启程去云州,宝贝儿,委屈你再与那位太子周旋一阵子,等炎勇有了确凿的消息我就接你回去。"男人嗬嗬笑了,冰冷的笑声溢出帘幕令人胆寒。
  
  "我总觉得你说得虚无缥缈,好像遥遥无期,呃……"男孩儿还在抱怨,一时不防被男人拿捏了要害,浪声尖叫起来,转瞬,帐幕内就又响起交 合欢好之声,极之霪靡。
  
  "嗯啊……玉儿……我怎么舍得你呀……"男人啸叫着发起了进攻,毫无怜惜之意。
  
  *************************
  
  十天后,明华同兴十六年初夏,高天空阔辽远,蓝湛湛的,好似海洋,天上白云卷起千堆雪,便似海上翻滚的白浪。草原上,野花烂漫,编织成绚丽的彩毯一直铺向天边,泥土湿润的潮气,混合着清涩的草香,甜蜜的花香,弥漫在草原初夏的晴空中,愉快得令人心醉。
  
  北朔东王庭云州伫立在广袤的草场上,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那达慕盛会之日,各苏木,旗,盟的领主率领着所属牧民齐聚云州参加盛会,一夜间,云州附近的草原上像开出了朵朵白色大花,一顶顶毡包星罗棋布,连缀而去;一幅幅彩旗迎风招展,如火如荼,将整个云州,乃至整个草原装点得好似一个沸腾的海洋。
  
  云州最繁华的青阳大街上人流熙攘,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午时未到,相见欢酒楼里已是人声鼎沸,嘈吵不堪,小二们早忙得三魂出窍,六魄无主,脚不沾地往返穿梭,楼上楼下仍是一片杂乱,往日那种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早已荡然无存。
  
  "这位大单于殿下倒是会选时候,钓了他大半年,一直拖到那达慕!"二楼尽头的雅间晚云流中传出一道娇俏的女声,"虫儿,若不是为了这件大事,每年那达慕期间我和五姐都要关门谢客,咱这相见欢哪里禁得起这帮子盟旗里的野汉子折腾呀。"
  
  守在门边儿的喜眉听到此处不觉龇牙咧嘴,摇头苦笑,也就是唐门这位四姑奶奶能和永明殿下较真儿。
  
  "呼和天今天能不能到场还两说着呢,我这相见欢已经快被拆了,虫儿,这位殿下着实难缠,我们的探子几进襄州,放了所有改放的风儿,见了所有该见的人,最后饶了七八十个弯子,还是只得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那个女声话说至此已经近乎控诉了,喜眉抹了把额上的油汗,想像着此时殿下的表情,不觉又背脊发凉,果然,就如炎夏中的一缕清风,永明殿下清越的声音随即响起:"唐四阿姨,赶明儿我就给你重盖一个大酒楼,相见欢垂垂老矣,干脆改成一个茶园子得了。"
  
  ——呃!喜眉好像已经听到唐惜哗啦啦心碎的声音,殿下这答非所问的清爽话语简直令人哭笑不得,喜眉还来不及躲闪,那雕花儿乌木门扇已经砰地一声在他身后推开,直撞得他脊背生疼,随着那撞开的大门,一个窈窕的柳色身影急跃而出,好像在逃避瘟疫一般,"……阿姨?我看你是觉得我垂垂老矣,干脆把我埋土坑里得了。"
  
  喜眉胆战心惊地瞟眼望去,正看到唐惜俏丽的脸庞,哪里有一丝老相,吃了仙药般,依然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唐惜见喜眉瞄她,不禁柳眉倒竖,气哼哼地说道:"但愿那位殿下能治住这位殿下,也不知是来办事儿的还是游玩儿的,还随身带着个妖娆的药罐子!"
  
  唐惜发完牢骚,一拧身儿,旋风似的刮下楼梯,正好撞上两个正走上楼来的俄那契大汉,那两个人已经有了醉意,又因天热,均衣襟大敞,露出毛茸茸,黑魁魁的胸脯子,此时看到这春意横生的俏小娘儿,都失心疯似的伸出手去揪扯。
  
  原本以唐惜的身手,这几只毛爪子休想粘到她身上的一根丝,但此时楼梯狭窄,一个小二刚好端着一大盆热汤没头没脑地挤过来,将唐惜夹在中间,眼看着那两只毛手就要抓到唐惜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臂膀忽然从大汉们的身后冒出来,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大汉们的贼手,"老爷呀,这个褡裢是老爷们掉的吧?"
  
  这一拦一挡间,端汤的小二已迈上楼去,唐惜则偏身儿跃下楼去,全都安然无恙。唐惜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晃眼间,看见两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大汉们身后,看他们的穿戴打扮好像是大漠上走唱的游吟艺人,背上还挂着马头琴,唐惜迟疑了一下,刚想上前询问,又有几位客人吆喝着拥了过来,唐惜眉头紧皱,立刻闪身躲开了。
  
  两个大汉醉意醺醺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织锦褡裢,立刻惊得喉中咔咔作响,酒也醒了一半儿,伸手一把抢过来,打开察看着。
  
  "老爷,没少东西吧?"年长的那位游吟艺人用北朔语巴结地问着。
  
  那棕眼黄毛的大汉并不答话,只狐疑地转头看看站于身后的北朔艺人,就将褡裢紧抱在怀里蹬蹬地走上楼去了。
  
  "丹哥,咱走吧。"身背马头琴的少年慢慢转身,用手中的长竹竿点击着楼梯,准备下楼,原来他是一位盲人,双眼上覆盖着黑布眼罩,将他苍黄的小脸遮去了一大半,乌黑的长卷发梳成一根粗辫子盘在头顶,就像草原上最普通的少年牧民一般。
  
  年长的走唱艺人也是脸色蜡黄,满面风霜,他'哎'了一声答应着,立刻搀扶着少年转过身去。
  
  "你们俩,站住。"一声喊叫忽地在楼梯上方炸响,那位少年盲艺人凝立不动,并未抬眼查看,年长的哥哥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店小二正叉腰呼喊,"你们俩上楼来,有客人要听曲子。"
  
  "丹哥,咱就去给老爷们添个乐子吧。"少年轻声说着,竹竿笃笃点击着楼梯又重新摸索着上楼。
  
  "阿弟,你慢着点。"哥哥体贴地揽着盲眼弟弟的腰走上二楼。
  
  "这边儿……"小二招呼着走在前方引路,一边回头轻视地打量着他们,"也就是你们运气好,若不是这些天那达慕,像你们这样卖艺的平时根本就进不了雅间儿。"
  
  "是是,托老爷的福了。"哥哥连连俯身道谢,那姿态却毫无低贱之气。
  
  小二在走廊尽头的雅间儿前停下脚步,还没抬手敲门,那雕花木门已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个浅杏色的轻盈身影袅袅娜娜地走出门,一道极之清透悦耳的声音紧追着他的身影响了起来,"玉衡,你就别另开雅间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时辰客人才到,要听就在晚云流中听吧,我也没听过北朔民谣呢。"
  
  那搀扶着盲眼弟弟的年长艺人心底一震,他明显地感到臂弯里的少年浑身瑟瑟轻颤,那战栗,不可抑制,就像掉队的孤雁绝望地站在雪原上。哥哥不禁收紧手臂,将少年的萧瑟都卸在自己的臂膀上。
  
  "玉衡也是一时兴起,真怕误了爷的正事,要不,还是叫他们走吧,玉衡也告退了"那穿着浅杏色绫子夏袍的少年声线动听,口吐珠玉似地,听在人耳中说不出的低徊婉转。
  
  "你就乖乖地坐着吧,要是真烦了,就叫喜眉他们陪你回去,要是还有兴致,就陪我听听这马头琴曲,都说琴音如泣如诉。"
  
  传自屋中的清越声音变得更加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宠爱,哥哥臂弯中的盲眼弟弟已不再轻颤,他稳稳地站着,身子僵直如塑。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呀。"小二在旁边不耐烦地催促着,随即就朝着雅间内的客人点头哈腰,殷勤地表示歉意:"少爷们多担待吧,他们都是大漠上野生野长走唱的,也不懂规矩,更听不太懂夏语,要不要小的在这儿侯着?"
  
  "不用,我懂北朔语。"那清越的声音立刻改说北朔语,竟是标准的云州口音,非常优雅。
  
  盲眼少年的背脊挺得更加笔直,那高健的哥哥却恨不得带着他立刻离去,可脚步还是随着少年一起迈进了宽敞的雅间,眼光扫向雅间里侧摆放的简榻,不觉一愣,只见简榻上斜倚着一个惨绿色的身影,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他的姿态逍遥倜傥,长相却不敢恭维,脸色惨白,满面病容,只有一双杏眸灿灿生辉,异常明亮。
  
  盲眼弟弟似乎感到了哥哥的异样,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指抓紧,随即就松开。
  
  "你们就坐在门边的锦凳上吧。"那绿衫青年随口吩咐,眸光似有若无地扫视着站在门边的兄弟俩,"你们常年游走于大漠,一定知道许多各部族的名曲,就捡一个最拿手的演奏吧。"
  
君皇
  盲眼弟弟将手中拄着的竹竿交给哥哥,默默地取下肩上背着的马头琴,摸索着坐下,微侧头,想了一瞬,也不报曲名,就拉动了琴弓。
  
  只片刻,屋中众人就心头一静,连呼吸的空气也变得湿润清新,渐渐的,房屋四壁模糊消弭,众人已置身于夏日广袤的草原,眼前是无限辽远,金绿色的花的海洋,随着盲眼少年变幻莫测的神奇弓法,琴音逐渐急促,高昂雄壮,好似万马奔腾,狂袭而来,令人骇然屏息,还来不及退避,少年琴弓一抖,弓在弦上轻跳,昂扬的旋律忽又如怨如诉地低婉下去,好似从心灵深处发出的悲鸣,又似高空中的流云,浪花儿般翻卷碰撞,化为泡沫,消逝于草原尽头的天际。这时,盲眼少年连弓轻缓,痛楚悲泣的音调渐趋静寂,但余音经久不散,缭绕不去,弥漫在清涩的空气里,慢慢渗入人心,勾扯出心底最深挚最充沛的共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瞬还是万年,充溢着整个空间的袅袅余音中朦胧地传来咯吱和笃笃的怪声,虫儿倏地放下蒙在眼前的手,泪眼模糊地看过去,猛地一惊,门边的锦凳上已空无一人,那游吟的兄弟俩早就开门离去了。
  
  "喜眉,你……你怎么不拦住他们,赏钱也没给。"虫儿霍地跳下简榻,冲到门前,门开处,喧嚣鼎沸的人声,嘈杂不堪,扑面而来,哪里还有那一缕草原清音?
  
  "我……我想起了我娘……还有蕲州老家……山清水美……就和他拉的曲子一样……"喜眉呆愣愣的,眼圈通红,好像已被乐音摄住了心神。
  
  虫儿一凛,蓦地回头望向杏衫玉衡,见他歪在榻上,眼儿低垂,眉儿微蹙,眼中的水意更盛,鼻尖儿微红,唇角却似笑非笑地向上勾起,"殿下,玉衡如今算是信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了,一个荒野中走唱的瞎眼艺人能有如此神技,真是不可思议。"
  
  玉衡说着就从简榻上站起身,因体质赢弱又情绪激动,他身子微晃眼看就要摔倒,虫儿急步跃上前去,一把扶住他。
  
  柔婉的人靠在胸前,低婉的声音随即响起:"殿下恕罪,玉衡总觉得殿下今天等的人不会来了。"
  
  ——呃!虫儿心底巨震,脸上却不露痕迹,他扶着玉衡慢慢走出雅间,无所谓地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呢,今天有耳福,听了如此仙乐,倒比会客更值得了。"
  
  "不……不等了……?"喜眉仿佛才从迷梦中醒来,快步追上前去。
  
  "不等了,我们去看骑射比赛。"虫儿沉声吩咐。
  
  "听说赛马更有趣。"玉衡曼声说着,秋水盈盈的双眼瞟向虫儿。
  
  "那位大王(宝林王)要去看赛马,咱们还是避开他为好。"虫儿甫一出门,便松开玉衡,双眼警觉地四下逡巡,除了各处布下的暗哨,酒楼已被形形色色的客人挤得水泄不通。虫儿状似闲适地快步走下楼梯,心里却沉甸甸地压着铅块,——他要等的客人不是不来了,而是,已经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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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毡包如珠撒满草场,
  人流如潮来自四方,
  骏马如星追云赶月,
  欢歌如百灵婉转悠扬……
  
  未时(下午十三点)刚过,绿海如茵的草原已沉醉在欢庆之中,迎风飘扬的彩旗,盛装拥挤的人潮,蹦跳欢叫的牛羊,奔驰嘶鸣的牧马,将草原装点得一派繁荣!
  
  赛马,一向是那达慕大会上最激动人心的竞技比赛,还未开始,各地领主贵族和牧民已齐聚赛马场地,为准备参赛的骏马和骑手祝福打气。
  
  在欢闹的人潮后方,两匹不起眼的枣红牧马并驾行来,马上的骑手穿着北朔牧民传统的箭袖直筒袍服,头戴毡帽,帽檐儿的阴影遮住了他们的容貌,只有湛湛眸光从阴影中透出,辉映着在草茎花叶上跳荡的金阳,格外璀璨。
  
  "殿下,相见欢的那个局就那么放弃了吗?"蓝袍高个青年转头望着身边的玄袍少年,少年盘在头上的辫子已经打散,曲发如云,披在肩头腰背上,阳光恋慕地吻上他的发,为那最纯粹的黑镀上一层金芒。
  
  "日丹,我原本也没打算去,虽然很好奇是谁布了那个局……"玄袍少年的声音渐渐低沉,——现在他知道了,是他心心念念的永明,日光下看去,才发现那家伙又长高了,只斜倚在榻上也能看出他和自己一般高了。
  
  "刚才雅间中的那个绿袍人就好像……好像……"日丹皱眉寻思着。
  
  "好像什么?"身穿玄袍的天宝淡声问着,心里却冒出一丝紧张。
  
  苦苦思索的日丹忽然眼睛一亮,豁然开朗般说道:"……他就好象夏人书里说的那种惨绿少年,纨绔子弟,除了一双眼睛湛然有神,无一可取之处。"
  
  天宝咧嘴笑了,永明真是越来越狡黠了,将自己扮成那么个可恨的样子,"日丹,你还算是有眼力,看出他的双眼非同凡响。"天宝嘴上赞扬,心里却暗叹:——日丹还是目力不足,没看出永明虽姿态松懈懒散,却劲力内含,蓄势待发,随时能一击而中,至人于死命!
  
  "我看他也就是个明华官宦人家的少爷,借着办公事跑来云州游玩,身边还带着那么一位幕宾。"日丹的声音更加不屑,冷冷的,毫无温度。
  
  天宝心中一凛,没来由的扯起剧痛,——自己和永明两次欢 合,他都势若猛虎,他不仅早已长大成人,也该……也该有入幕之宾了。
  
  天宝勉强镇定心神,忽然觉得阳光好似沸腾的铁雨,毫不留情地挥洒而下,"咱们今天去相见欢是为了哈尔斯褡裢里的那张购货清单,不是为了明华朝布下的那个局,清单已经到手,就没什么遗憾了。"
  
  ——能够每年见永明一次已经足够好了,看着他一年年成熟,看着他,幸福快乐。
  
  "殿下……"日丹轻唤,发现身旁马上的少年微低着头,已经陷入了遐想。
  
  "呃……"天宝摇摇头,努力驱散压在心上的乌云,"俄那契二王子吉尔也在秘密制造火器,他们已从波斯搞到了黑火药的配方,这次吉尔派他的心腹大将哈尔斯来东朔采买原料,有了这张购货清单,以此类推,咱们也能搞清黑火药的配方了,那可和一般填在爆竹里的火药不同。"
  
  "呵呵呵……"日丹朗声笑道:"哈尔斯那个蠢货,还以为咱们要偷他的银票,没想到殿下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清单上的全部内容。"日丹心折地偷偷瞧着天宝,情愿为他赴汤蹈火,"殿下,咱们沛州就有硝石矿,合苏有硫矿,铁山的铸造厂早已生产出第一批火器,不到年底,咱们也能装备出一个 长枪马队,万一哪天俄那契又反扑回来,立刻就给他当头痛击!"
  
  "正是如此,明华朝的步兵,骑兵军团已经全部装备火器,现在俄那契的几位挣位王子也都拼命在搞火器,如果我们始终只有弓箭马刀,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天宝低声说着,紧随日丹驱马前行,慢慢靠近赛马的出发及终点处,那里搭建着一座硕大的金色王帐,帐中坐着等待观看赛马的东朔王族,王帐四周排列着盔甲鲜明的禁军侍卫。
  
  "坐在大帐正中的那位就是……就是宝林王呼和汐吗?"天宝的双眼极力望向王帐的方向,轻问着,声音低不可闻。此时他们俩已陷入汹涌的人潮,那些牧民喝了马奶酒,风吹日晒的脸上红彤彤的,神情兴奋,都骑在马上冲参赛的骑手们挥臂呐喊。
  
  日丹点点头,附在天宝耳边说道:"那位穿金绣长袍的中年男人就是宝林王,他身旁的盛装美妇就是宝林王妃炎齐娅,齐娅王妃曾是咱北朔第一美女,当年呼和沣和呼和汐就因同时爱上了炎齐娅而心声嫌隙,最终导致夺位宫变。"
  
  天宝听着日丹条理清晰的介绍,眼中映现着宝林王清峻瘦削的脸,即使距离遥远,他也隐隐感到了宝林王双眼中的阴沉和积郁,天宝视线斜扫,心一下子揪紧,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极其美丽的面孔,那女子不年轻了,但却依然美得令人屏息,最动人心弦的是她脸上那种深切的痛楚和无助,被岁月镌刻在她的神态中,仿佛永远也涂抹不掉了。
  
  天宝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位贵妇,贵妇美艳的容颜与他自己的脸容渐渐融为一体,如此相像,天宝的眼前哗地腾起水雾,酸涩生疼,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因为长时间的凝视,蒙蒙水雾中宝林王那双黑沉沉微闪蓝光的眼眸不断浮现,天宝死死地攥紧了双拳,金色王帐下坐着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吧!自己真的就是呼和天赐?
  
  "小宝儿……"日丹低唤着,忧虑地望着天宝,他虽然身为猛将却一向心细如发,他还清楚地记得天宝来到沛州的时间,以及那个关于他是东朔狗崽子的传言,在那一年只有东朔宝林王丢失了王世子呼和天赐。日丹知道天宝已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世,不然凭着天宝一向的谨慎低调,他绝不会冒险在此时来到赛马场凑这个热闹。
  
  "宝儿……你要是想他们就……就上前去认了吧……你将成为北朔最伟大的君王……"日丹无法自控,声音虽压在喉中,但依然清晰地响彻天宝的耳鼓。
  
  "丹哥……迈出这一步也许就是万劫不复……也许就要搭上十几万人的性命……我……我也不能保证他们就真的依然期待着我……"
  
  天宝喃喃低语,就在这时,身周的人群中轰然爆开欢叫喧嚣,将天宝的低喃完全掩盖,原来是赛马就要开始了。
  
  王帐中的宝林王和王妃缓缓站起身,号角呜呜长鸣, 骑手们个个腰扎彩带,头缠彩巾,在起点前一字排开, 只等宝林王抬起双臂又迅疾地挥下,骑手们便飞身上马,扬鞭竞驰,争先恐后地奔向远方,直如万箭齐发,一时间彩旗招展,欢声雷动,震撼四野。
  
  天宝依然目视着王帐,"丹哥,那个穿绛色绣蟒锦袍的就是炎勇?他这服色僭越了吧?"
  
  日丹顺着天宝的视线望过去,眸光已变得冷凝,"就是他,勇郡王,当年他爹是宫变主将,杀了许多人,连贫民百姓也不放过,我阿爸阿妈就是死在炎家军刀下。"
  
  "嗯……此人果然狂傲鲁莽……当着宝林王竟敢穿蟒……其叵测居心已昭然若揭了……"天宝漠然审视着远方王帐下的那个满面戾色的粗壮青年,这个炎勇是齐娅王妃内侄,又是婉秀郡主的驸马,趁着宝林王病痛缠身不能全心政务就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权倾东朔王庭。
  
  "我看他时日无多了……"日丹的声音低沉冷冽,和周围的热烈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天宝浑身一凛,微偏身靠向日丹,双眸在帽檐下专注地望着他:"日丹,我们可能是仇敌,你……"
  
  日丹听了这话,立刻深深俯首,虽骑在马上,却像跪地叩拜一般,随即便直起身,坚定地回答:"父辈的恩怨与你何干,我只是你从小的朋友日丹,一起吃大麦粥,啃山芋。"
  
  天宝倏地笑了,真实而生动的笑意一扫他眼中沉郁的幽光,"呵呵呵……阿爸说我把你看的羊的羊奶吃了个遍,害你被巫神骂。"
  
  "嗯……你很能吃……最爱喝奶……"日丹也咧嘴笑了,英俊的脸上一下子就焕发了光彩,他悄悄抬起手,好似要抚摸天宝垂腰的卷发,犹豫半晌,终于放下。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天宝疑惑的问话:"丹哥,前面终点边树立的不正是金翼神像吗?东王庭不是改佛教为国教了吗?怎么还在此树立着金翼神像?"
  
  随着人潮涌动,他们此时已越来越靠近终点,在他们侧前方的路旁,一尊狼身鹰翼的金翼大神造像树立于一座似铁似石的基座上,那基座只有一人来高,却无端地透出压迫人心的神秘气息。
  
  日丹崇敬地目视着金翼神像,随即开口道:"这神像连同基座都由上古金石制成,自北朔王庭奠基,就伫立于此,已有千年,是北朔族的命脉所在,好像已与大地连接在一起,推不动,砍不倒,烧不毁。"说至此,日丹的声音变得更加低缓:"虽然宝林王这些年极力推行佛教,但金翼大神仍是北朔各部族心目中唯一的真神,你看到金翼大神口中所含之弯刀了吗?"
  
  天宝点点头,他早已注意到那造型凶悍神勇的巨狼口中叼着两把金色弯刀,宝光闪耀。
  
  "那两把弯刀从未被人取出来过,历代大单于都曾尝试拔取弯刀,尽皆失败,连浑邪单于都不能拔出弯刀。"
  
  "为什么?"天宝问着,宁定的心中忽然浮起一丝不安,不安如水纹,不断漾开扩散,环环相扣。
  
  "相传只有统御大漠西域的君皇才能取出弯刀。"
  
  随着日丹虔诚的话声,隆隆轰鸣隐隐传来,远方的地平线上好像暴雨狂袭而来,又似千万战鼓同时擂动,一时间烟尘滚滚,漫天灰烟卷携着铁蹄,铁蹄如箭锤,凿击着大地,转眼的功夫,几百匹烈马已飞奔进视野。围观的牧民们都躁动起来,口哨声,呐喊声,欢笑声响彻云霄。
  
  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匹黑色骏马,马上骑士俯身离鞍驾驭着飞马,两匹棕色骏马跟随其后,马鼻几乎碰撞到黑马的尾鬃。
  
  就在此时,意外突起,驾驭着外侧棕马的骑手忽然失手滑下马背,一只脚还绊在马镫里,那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状似疯狂,拖扯着骑手疾驰而来,眼见前方就是金翼神像,那被抛甩在地的骑手转瞬就要撞上基座,头裂骨碎。
  
  观众的欢叫已变为惊吼,大家惶急地纷纷后退,惊骇地瞪视着疾驰而来的惊马血红的大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啸陡然飙起,随着啸声,一个玄色身影闪电般从众人头上飞跃而出,直扑向金翼神像,他毫不犹豫地伸臂握住狼嘴中一柄金色弯刀的刀柄,猛地抽出,哗的一声——,万丈金芒爆射而出,笼罩了整个草场,千百人目瞪口呆,哑然失声,那玄色身影已如大鹏般迎着惊马狂卷而去,手起刀落,准确地砍断了马镫,同时臂膀一抄,抓起地上的落马骑手迅捷后撤。
  
  不等众人惊呼出口,变故再起,骑在里侧棕马上的骑手右手扬起,一点银芒忽地脱手飞出,鬼魅似的直飞向王帐下的宝林王,电光石火间,一弯金月乍然跃出,流星般追击着银芒,竟后发而先至,噹地击飞银芒,一刹那,金月如魔似幻,迅疾回旋,中途刺过棕马骑手的颈项,一蓬血雾陡然炸开,那骑手的头颅骨碌碌旋转着飞向人群,顿时,尖叫惨嚎冲天而起,人群如蛟龙分海般迅速向两侧漾开,那金色弯刀已飞回玄衣少年手中,说时迟那时快,一匹枣红骏马飞奔而来,少年跳上马背,只片刻就冲出人潮,流光似的直射向远方。
  
  一切都在须臾间发生,惊魂甫定的宝林王刚要命令禁卫追击,就听人潮中爆出一声大喝:"金翼大神显圣……大漠君皇降世……万民遵从……"
  
  喝声连绵不绝,在广阔的天地间回荡,人们愣了一瞬就大梦初醒般纷纷下马,齐刷刷地跪伏于地,朝着金翼神像不停地叩首礼拜,连拥在王帐前的禁军侍卫们也跟着跪地叩拜,仿佛受到了蛊惑。
  
  王帐内的宝林王倏地站起身,不置信地瞪视着黑压压跪拜的人群,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王妃炎齐娅颤抖的声音:"……天赐……那是天赐……我们的天赐……"
  


第四卷 自古英雄出少年 且试天下成霸业
流金
  
  "什么——"宝林王蓦地回头,震骇地低吼着:"你说什么?"
  
  "我说刚才那个救了你的少年是我们的天赐!"炎齐娅慢慢站起身,清晰地说着,她的声音,像来自苍穹的天籁,充满了希冀,在王帐中震荡回旋,她的眼中含着泪,嘴角却挂着笑,从未有过的满足快乐,但那笑意又十分飘渺,仿佛转瞬就将从脸上隐去。
  
  宝林王痛心地摇摇头,震骇的声音渐渐低沉:"齐娅,你还记得错认过多少次啦?天赐……天赐已经死了……"
  
  马道旁的人潮依然俯跪叩拜,诵念之声有如潮声起伏跌宕,不断向草原深处涌动。宝林王忽然觉得恍惚,他的视线扫过那些人,扫过那些在马道上徜徉的烈马,扫过那具无头倒毙的尸体,那滩赤红的血,最后落在金翼神像之上,巨狼的口中只剩一把弯刀,另一柄金月被少年掷出击飞了偷袭自己的暗器,难道……难道那个幻影般来去无踪的少年真是世子天赐?
  
  齐娅一把揪住呼和汐的衣襟,状似疯狂,"你……你没看到他的模样吗?和我如此相像!还有他的双眼……浓黑中透出幽蓝……只有最纯粹的北朔王族血统才能拥有那样的明眸!"齐娅一口气说至此已无力为继,无限的愧疚悔恨绝望与盼望已经掏空了她的身体,她像要窒息般大口喘着气,双手却更加用力地揪扯着呼和汐的衣襟,"只有我们的孩儿……我们的天赐能拔出金月弯刀……只有他能成为万王之王……"
  
  "这……"呼和汐胸口一涩,热辣辣的咸涩已冲到喉口,自他从马上跌落受伤后就经常胸闷咳血,此时情绪激动,胸腹间已烧起了大火,他转眸四顾,仿佛要找到一个可以信托依傍的人,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绣蟒锦袍的高壮身影匆匆遁出王帐,呼和汐不觉倏地皱紧浓眉。
  
  "父王……"一声脆亮的女声忽然响起,随即一条手臂伸过来扶住了宝林王,"父王,你先和母妃回宫,我带着卫队去追,但愿他真是阿弟。"
  
  齐娅一把拉住身边少女鹅黄色的袍袖,"婉暄,你一定看清他的脸了,告诉阿妈,他是不是和阿妈长得很像?"齐娅就像一个落水之人,拼命抓住身边的救援。
  
  少女伸臂同时拥住宝林王和王妃齐娅,她个子不高,身上穿着一袭织锦鹅黄长袍,腰系杏黄绸带,鹅蛋脸儿上肤色雪白细润,一双泉水般纯净的黑眸中,含蓄着幽蓝柔和的光芒,她就是呼和汐和齐娅的小女儿呼和婉暄。
  
  "我……我看清了……"少女轻吸口气,心里泛起涟漪,她坐在王帐后方,并未看清那少年的全貌,"我觉得他掷出金月弯刀的姿势就和父王掷布鲁时一样,还有飞身上马那气势,也和父王极其神似……"少女说着便晃晃满头坠着明珠的浓黑发辫,"他那头长卷发也与阿妈和我的一模一样,乌云似的。"
  
  "对对……"齐娅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像握住了救命的稻草,"正像婉暄说的,他上马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那乌发随风翻卷比夜还黑,当年天赐……天赐……"齐娅嘴唇翕合,好像就要窒息了,"……天赐丢了的时候……长发及腰……"齐娅眼望前方,眼中闪出无限的希冀,她忽地急声催促,"婉暄,你倒是快去呀,你的侍卫马队脚程最快,去……去把那孩子给我找来……"
  
  婉暄弯唇笑了,"放心吧,我早就派他们去追了,现在是那达慕,到处都是营帐路卡,他跑不掉的。"
  
  婉暄说着就偷偷瞄了宝林王一眼,见父王也正凝望着她,婉暄心底一惊,立刻垂下眼睫,父王虽然极爱母妃,但王者之心深似海洋,无人能够真正探明,更何况那少年竟然——
  
  "他竟然抽出了金月弯刀……"呼和汐好像猜到了婉暄心中之想,沉身叹道,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
  
  "那不是整合你意?"齐娅神采焕发的脸上倏地蒙上了薄霜,"你对那位郡王已忍无可忍,难道真要把大宫交给焱家?他待婉秀又不好……"话说至此,齐娅王妃的声音里已掺入了冰晶,"我虽出自炎氏,但这些年他们对我除了利用还是利用,贪得无厌,欺负我没有男嗣,想方设法要将族中的女孩子送进宫,这口气我也忍了很久。"
  
  婉暄和呼和汐猛地皱紧眉头,原来是齐娅说得气急,一下子攥紧了他们的手,父女俩迅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伤痛,东朔的军权早已被炎氏操控,当年宫变成功就是依仗了他们的鼎力相助,随着时间推移,炎氏在东朔王庭已权势熏天,而呼和汐夫妇则像是被诅咒附身,不但世子失踪,二女婉瑢也因病早逝,去年呼和汐又意外地从马上跌落,幸未遇难,却重疾缠身,更加无法操控王政,如今除了一小部分王臣和云州及内廷禁军,炎氏已基本掌握了东朔军政。
  
  "婉暄,今天之事闹得太大,想要遮掩是无法办到了,只是,千万不能让他们先找到那个少年。"
  
  宝林王轻声嘱咐,眉头已拧成疙瘩,一想到刚才那个起身离去的蟒袍青年,心底就泛起一阵阵的寒颤。
  
  "暄呀……叫巴图……叫云州都督巴图派兵……"齐娅王妃的喜悦已变为恐惧,她声线不稳,语不成声。
  
  "阿妈,不能如此。"婉暄焦急地劝慰着,"这样不仅会暴露我们的追寻踪迹,还会惊吓了那个少年。"
  
  "嗯嗯……还……还是暄儿想得周到……无论如何……找到他……"齐娅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被宝林王搀扶着走出王帐。跪拜的牧民们呼啦啦地站起身,茫然无措地遥望着少年消失的远方,随即便纷纷上马,退潮般离开赛马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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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宝林王夫妇密谋追寻天宝之际,云州以西的草场上也是彩旗招展,人喊马嘶的欢腾景象。
  
  一辆锦帷马车悠闲地迤逦行来,渐渐远离了欢腾的中心,驾驭马车的正是乔装为北朔牧民的喜眉,他笑意盈盈地扭头望着虫儿,虫儿骑着一匹毛色如金缎的高大骏马跟在车旁。
  
  "殿下,我只道你枪法如神,没想到这箭法也臻极致,刚才在骑射比赛时可算是威震四方了,你没见那些北朔人的眼睛都直了。"喜眉说得喜气洋洋。
  
  "我的眼睛也看直了。"一道低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随即车帘掀起,露出玉衡娇媚的脸,"玉衡今日算是开了眼,平时只和殿下琴棋书画了,都快忘了殿下武功高强了。"
  
  虫儿已卸去脸上的乔装,身上也换了一领墨绿色的直身锦袍,袖口衣领和袍摆上镶绣着银纹饰边,此时听到玉衡的夸赞,虫儿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明媚的杏眸中却毫无骄色,只有漠漠清澈,他从背上摘下那把大弓,弓身乌亮泛金,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连弓弦也隐含金芒,金芒中又夹着一丝血光,格外煞气凛凛。
  
  "你们别忘了我的师傅是南楚武王,还有这把神弓,我自己的功力倒在其次,还远远不足。"
  
  虫儿淡声说着,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安,那不安像由远及近轰鸣而来的海潮,渐渐将他的身心占据,虫儿惊悚地抬眸望去,就见前方草场边的土路上飞驰而来一匹枣红骏马,那马的形态无甚特别,速度却快如闪电,马上骑手身穿玄衫,俯身紧贴马背,似乎已与马儿融合为一,虫儿凝神注视,那一人一马已飞旋而过,就在这一刹那,疾逝如闪,虫儿的视线忽地捕捉到些微朦胧的画面,那骑手模糊的侧影,那御风飘飞的乌亮卷发,直扑入眼帘。
  
  "——啊——!宝恒——!"虫儿狂声惊叫,声震四野。那赤马早已飞奔远去,马上的骑手却好像回头张望了一下。
  
  虫儿大骇,满目震撼,正要催马追上前去,耳边忽然传来羽箭破空之声,一道白光划破晴空直飞而去,追击着前方枣红马上的骑手。
  
  虫儿不及多想,抬手抽出金鹰羽箭,弯弓搭箭,形似满月,随着铮铮弓弦震响,一道金芒激射而出,啸叫着飞向空中的白光,转瞬,金芒咬住白光,遥遥跌落。
  
  就在这时,一匹黑马嘶鸣着飞奔到近前,马上骑手却已倒毙在马背上,手中仍紧握着一把长弓,看来他便是射出白芒之人。
  
  "殿下——"喜眉大叫着一跃而起,跳上车背,欲保护虫儿,虫儿却回眸四顾,眸光冷冽,同时猛磕马腹,纵马疾飞向前,"你先带着玉衡回住处——"
  
  低吼随着马嘶同时响起,话音未落,那金鬃骏马已跑得只剩下一个金色光点,马车内的娇弱人儿双眼微眯,眸中的秋水已化作寒冰,直逼向遥遥飞远的金色流光。
  
  喜眉骤然回头,"玉衡公子……"
  
  玉衡倚着车篷,似已惊吓过度,泫然欲泣地抬眸望着喜眉,"殿下不会有事吧?那……那都是些什么人呀?"
  
  "都是和咱们毫不相干的人。"喜眉满不在乎地说着,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个幻觉,他随手为玉衡放下车帘,双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后方的草场,想要找到那个杀死黑马骑手之人,此人应该和殿下追踪之人大有渊源。
  
  喜眉还没来得及细查,从侧后方忽然跑出一群牧马,约有七八十匹,呼啸着奔驰而过,一个蓝袍高壮的牧民口中高声呼喝,驱驰着马群奔向前方。
  
  "喜眉,咱们回吧。"车中再次响起玉衡的声音,仅仅只言片语,也像音乐般动听,喜眉脑中一晕,他警觉地晃晃头,立刻回答:"好呀,咱们这就启程。"
  
  '程'字刚一落地,喜眉就吹哨为乐,哼唱起来,似要打破耳中魔咒。车中的人儿紧闭双目,暗运内气调息行功,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一波三折,快如闪电的一幕。
  
  …… 宝……什么……华永明刚才呼喊的是什么……难道那个御风奔行的玄袍人就是……就是永明梦寐以求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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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深宵,长空似墨缎,其上镶嵌着无数宝钻,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就像痴心人的视线,欲拒还迎,无限暧昧。
  
  云州城西,青阳大街后方的小巷中暗藏着一座宏大的宅院,前后数进,房屋近百,后园中更是引水为池,叠石为嶂,景观秀丽,直赛江南。
  
  此时,从后园中的流风轩中悠悠地传出一阵阵清婉低徊的箫声,如泣如诉,如凝如咽,弥漫在漠北清香的夏夜中。
  
  虫儿闭目躺在罗汉榻上,身姿颀长,他的双臂枕在脑后,身上的雪纱夏袍只松松地裹着,襟口微敞,露出一抹玉白的颈项,纱衣下的胸膛缓缓起伏,状极安详,也不知他是睡熟了,还是在凝神欣赏箫音。
  
  那箫音濡幕渴切地环绕着虫儿静谧的身躯,就像吹奏者的视线,须臾不曾离开这阖目静卧的英秀之人,这人儿看似松弛慵懒,实则劲气充沛,内息绵长。
  
  玉衡端坐于榻前的锦凳上,持箫吹奏,唇瓣已经有些麻木,但却依然勉力坚持,不肯停歇,好像执拗地与面前罗汉榻上的虫儿角力,玉衡一向小心谨慎,还从未如此任性,但不知怎的,今夜,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心中的渴切焦灼烧炙着他的胸膛,令他如水的眸光也隐隐闪出火芒。
  
  玉衡懊恼地盯视着榻上静止不动,默然无语的身影,如火的视线就像撞上了一块巨岩,被反弹回来,反而烧伤了自己。
  
  今夜的殿下与往日大不相同,今夜的自己也……蓄势待发……
  
  "你吹了快一个时辰了……歇了吧……"就在玉衡唇焦舌燥之际,榻上忽然传来清越的低语。
  
  玉衡倏地扔下长箫,俯身扑到虫儿的腿边,脸颊轻帖着那修长劲健的腿,磨蹭着,渐渐靠近了那致命诱惑之处,即使隔着纱衣,玉衡似乎也能感到脸颊下传来炙热的温度,那似乎暗示着某个销 魂的前景。
  
  虫儿一动不动,任凭玉衡蜜蜡似的融化在他腿上,仿佛那并非一具诱人深入的身体,而只是一领薄衾,一张羽被。可以裹缚,可以披盖,却不会因此产生任何绮思杂念。
  
  玉衡的脸儿轻蹭慢磨,一双手已经分花拂柳伸进了虫儿的袍襟,左手贴在虫儿的胸膛上,轻轻按揉,掌心撩拨着那粒粒乳 珠;右手下滑,隔着内袍,倏地握住那半软不硬的巨物儿,着力挑 逗套 弄。只片刻,玉衡就身软体热,头脑昏昏地受不住了。他本是惺惺作势,故意讨好虫儿,没想到一番亵 玩逗弄,竟真的将他自己的情 火浊浪勾了出来,直烧得他浑身滚烫,两腿轻颤,后 穴翕合收缩,欲壑焦渴,真恨不得立时就能得到充实慰籍。
  
  "殿……殿下……玉儿……想……想要……成全了玉儿吧……"玉衡婉转低吟,伴随着声声急喘,不知道的,只当他已被人收入股下了。
  
  玉衡细意感受着双手中玩弄之物的些微变化,不觉蹙了眉,咬了牙,不甘心地俯身儿躺倒在罗汉榻上,紧贴着虫儿,小蛇般在他身侧扭动碾磨,幻想着殿下已与他裸 身相拥,诉不尽的柔情,做不尽的蜜爱,强悍地插 入,奋力抽挺,直将他送上狂欢的云巅!
  
  玉衡痴想着,双腿间那物早挺立如柱,他耐不得,颤着嗓子哼哼起来,一边伸手拉开自己的纱袍,正要全身覆上纠 缠蹭撞,耳边忽然传来……传来……,玉衡倏地停止一切动作,全身僵直如木,他的耳边竟然传来虫儿熟睡的鼻鼾,虽然极之轻浅,却如巨锤般凿击在他的心上,右手掌下的乳珠柔柔软软,左手掌中的欲望仍是不软不硬,虫儿的身体自始至终就处于沉睡状态,根本没有回应他的挑 逗。
  
  愣怔间,虫儿轻轻翻身躺向里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个错身就巧妙地避开了玉衡的纠 缠。玉衡死死咬着牙,眼中泪意大盛,似羞辱又似愤恨,更有一种隐秘的阴冷和不甘。
  
  一年来,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了,他再次败给一个子虚乌有的人,这位尊贵的殿下,对他万分容忍谦和,放任他所有僭越的举动,承受他所有亲密的行为,但他却觉得殿下远在天边,和他相处的不过是一个淡薄的幻影,真实的永明殿下神秘莫测,永远无人能探明他身在何处。
  
  就在玉衡咬牙切齿之际,喜眉的声音忽地从外厅中传来,"玉衡公子,天色已晚,请回房安歇吧。"
  
  玉衡咕噜一声翻身下榻,胡乱地整理着衣襟,头晕目眩中,仍在凄惶默想:——原本只是假意做戏,因太过钻研,太过专业,至此竟已假戏真做,可最可悲的是,他已入戏不能自拔,却找不到与自己共戏之人,大幕拉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小丑似的,可笑而无助。
  
  玉衡抓起扔在榻角的长箫,轻吸口气,勉力压制着激越的心跳,两腿间仍硬涨难耐,他的脸上却不露丝毫痕迹,两侧唇角上翘,兜着一个笑。玉衡缓步走到外厅,只略向喜眉颌首,就转身离去了。
  
  随着外厅大门吱呀呀地阖拢,喜眉已快步走入内寝,还没靠近罗汉榻,就听虫儿无比清晰地说道:"玉衡的媚术练得又进了一层,我却仍然查不出他的出处。"
  
阿鼻
  
  "他的祸心媚术进了一层,殿下却已将噬骨仙的清心丹练成,他若铤而走险,最终必将反受其害。"喜眉冷冷地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玉匣递给虫儿,"我看他刚才的气色似已受了内伤,不自量力!"
  
  虫儿从榻上一跃而起,抓着玉匣走到书案前,转身望着喜眉:"《噬骨之路》里记载的媚术和清心功我都已修炼完成,玉衡的祸心之法并非出自苗疆,还需细查。"
  
  "这一年来,谷雨始终在查他,青州的玉露楼与他的祸心大法并无瓜葛,在玉衡到玉露楼之前已被转卖过三次,那三家妓馆不是毁于火灾就是被盗匪洗劫,最早的那家初香楼干脆关门倒闭了。"喜眉沉声叙述着,这些情况殿下早已掌握,此时不过是再次理清头绪。
  
  "由此看来,玉衡的身世确实大有文章。他并非无足轻重的小喽喽,此时虽未有任何行动,只是因为他行事谨慎,也许是他的主子要求他暂时沉睡。"虫儿在书案旁坐下,随口分析,玉衡的模样娇弱艳媚,他双眼的水光下却藏着另一双眼眸,"不过,这次云州之行,他好像已经沉不住气了。"
  
  喜眉点点头,"我也有此感觉,也许他是西朔安插在青州的暗棋?"
  
  "明天你为玉衡另行安排住处,就将他搬到相见欢后园去吧……"虫儿的手指敲击着紫檀桌面,转眸看看喜眉,眼中的明媚温馨早已消失不见,"告诉玉衡我有紧急政务要忙,这两天不能陪他了,然后你也不要露面,给他机会,也许他会有所行动,咱们一直将他盯得太紧。"
  
  "嘿嘿嘿……"喜眉忽然笑了,"是殿下见猎心喜,盯着他那祸心大法,整整琢磨了一年。"
  
  "能让我琢磨一年的心术还真不多,他也算是异数了,若不是还未探明他的底细,我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虫儿随手打开玉匣,其中装着各地清平阁每天的例报,"此人媚术高强,还是将他控制在我身边比较妥当。"
  
  虫儿快速翻看着匣中密报,一边不经意地问着:"喜眉,你知道云州西郊燕然山上的昭台寺吗?"
  
  "知道,昭台寺是北朔第一名刹,原来规模不大,呼和汐宫变后,改信佛教,不断扩建昭台寺,不过……"喜眉应声回答,关注地望着虫儿,见他竟将密件倒拿,不禁心头一惊,殿下傍晚回来后好像……好像就不太对劲。
  
  "不过什么?"虫儿并未抬头,双眼盯视着手中的薄纸,却并未发现那纸张倒置。
  
  "……不过,这些年宝林王虽然对昭台寺依然礼遇有加,恩赐不断,他和王妃却再未踏足昭台寺了。"喜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已变为担忧,却并不敢开口询问。
  
  "嗯……"虫儿轻轻颌首,"是因为当年世子失踪之事吧,虽然已经查明与昭台寺并无关系,到底意难平。"虫儿想了一瞬,哗地推开玉匣,毅然开口:"喜眉,我……我今天好像看到了宝恒……那个被追杀的玄袍人……"
  
  ——啊!喜眉大惊,心脏不受控制地突突急跳,旁人只道殿下已从宝恒之死中康复解脱,只有他清楚殿下非但没有痊愈,随着时间流逝,殿下对宝恒王子的思念已融入血液,再难忘却,特别是两次青州之行后,殿下已认定与他初欢之人便是宝恒。殿下看似风流倜傥,实则心如枯井,长此以往,终将出事,没人能长期忍受痛念的煎熬,果然,殿下今天终于忍无可忍,心神混乱了。
  
  "殿……殿下……此地是大漠……"喜眉痛心疾首地低喊,——宝恒乃南洋满剌加人士,他即使还活着也不应该在此地出现。
  
  "……"虫儿抿紧双唇,坐姿宁定,喜眉却惊觉内寝中似有风暴回旋。
  
  "殿下,三年了,模样声音都已改变。"喜眉拼着被虫儿痛恨,狠心地说着,希望能唤醒虫儿迷离的心神。
  
  "……"虫儿依然没有说话,紧抿的双唇渐渐放松,眉宇间却透出凌厉的强韧表情,隔了好一会,虫儿才轻声开口:"我也以为自己疯了,痴了,不可救药了,但我就是不甘心,"他不甘心每年只与宝恒恍惚相见,他不甘心只在黑暗中与他紧拥,他不甘心将下午那个长发翻飞的身影再次埋葬,"我一直追到燕然山脚下,结果被一群牧马冲散了,小流金虽然速度奇快,耐力却无法与北朔宝马抗衡,所以……"
  
  ——所以殿下就问起燕然山上的昭台寺!喜眉简直不知所措了,这几年他们去了无数的庙,拜了无数的佛,全都是为了宝恒,可殿下仍然走火入魔了。
  
  "……所以,我准备明天去昭台寺。"他将那玄衣少年跟丢了,他明天一定要将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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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然山位于云州西郊,是莫干山的主要支脉,山势巍峨壮丽,林莽深幽苍郁,如腾龙之颈,气象不凡。
  
  东朔最著名的佛寺,昭台寺,坐落于燕然山南麓的谷地中,其殿宇雄伟,辉煌壮观,最特别的是各主殿殿顶均覆盖金箔,阳光下金辉闪耀,光彩夺目,远远望去,便如极乐天宇浮游在燕然山缺。
  
  翌日黄昏时分,太阳将落未落,晚霞烧过长天,如火如荼,山谷中的岚风带着些微凉意,席卷而来,使山中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澈,好似水晶,远处的山峰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雾气,辉映着霞光,仙云般绚烂。
  
  昭台寺后方僧舍中的一间僧房里,两个高挑的身影相对而立。
  
  "日丹,那个黑马骑手查明了吗?"天宝已换上绛红色的僧袍,长发结辫罩于僧帽之下,脸上涂抹着油彩,已改换了容貌,除了一双幽深的明眸,此时他看起来就和寺中面色黧黑的少年僧侣没什么区别。
  
  日丹心有余悸地轻吸口气,答非所问地说道:"殿下,昨天事发突然,变故叠生,实在太凶险了。"日丹心中暗想:若不是那个金马骑手以金鹰羽箭打落了黑马骑手偷袭的羽箭,也许此时殿下已遭遇不测。
  
  天宝似有感应,同时也想到了那匹流光溢彩的金色阿拉伯骏马,他并未看清马上之人,但却听到了他的狂声呼唤:'——宝恒!'
  
  射出金鹰羽箭,救他于危难的是永明吗?
  
  "那个偷袭宝林王的棕马骑手是炎勇蓄养的死士,他的额头上纹着两只狼牙,至于那个黑马骑手……"日丹顿住,双眉紧锁,"他就是赛马比赛时驾马跑在最前方的骑手,身上并无标志,身份待定,但我总觉得……"日丹再次抿紧双唇,双手贴在腿侧已握掌成拳,"我总觉得他是丘林家的死士。"
  
  "呃……莫非炎勇按奈不住要对宝林王动手了?"天宝心底骤寒,——如果炎勇知道呼和天赐没死,估计他们焱家会立刻除去呼和汐,以免自己真的重回东朔。
  
  "我看丘林南真已经沉不住气了,自你即位后他一直称病在家,轻易不出府门,可最近他的人频频出没云州,肯定正在策划什么,虽然殿下并未对他动手,但他已经有所警觉。"日丹在幽暗的屋中来回踱步,"会不会丘林已和炎勇联手?他很清楚你迟早要将他铲除,如果不重回西域或是谋乱夺位,他在襄州也无立足之地。"
  
  天宝捻动着手中的佛珠,"他若是铤而走险,那他迟早还是死路一条,炎勇就像疯狗,与他联合图谋不轨只能惹火烧身。"天宝的声音异常平和,不变悲喜,"那黑马骑手恐怕也是要行刺宝林王,还没等他动手,就发生了坠马事件,另一个刺客同时被杀,于是他……"
  
  "于是他就认出了殿下,干脆改变初衷追杀殿下了。"日丹沉声说着,眼中精光一闪,"我要应付赛马场的情况,不能紧随殿下,若不是有人相帮,后果不堪设想。"
  
  "呃……"天宝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差点将佛珠串扯断,他稳住呼吸,状似平静地说道:"也许那人是宝林王派出的侍卫,日丹,你不要再耽搁了,赶紧带着那张弹药配方赶回沛州。"
  
  天宝说着就拿起一长串佛珠,将它挂在日丹的脖子上,那张宝贵的配方就藏在某颗珠子里,不等日丹开口拒绝天宝就坚定地说道:"此时情况紧急,关卡重重,你我一起走反而危险,我的样貌已经暴露了,配方不能放在我身边,你现在就走,扮成朝圣的信徒,我明天走,咱们在沛州汇合。"
  
  "殿下——"日丹一把攥紧天宝的手,将他的手和手中的珠串一起握住,日丹不再说话,深深地看了天宝一眼,就松开手转身开门离去,日丹深知天宝说一不二的强韧性格,他也深信天宝一定会安然无恙。
  
  天宝走到桌前坐下,呆望着前方紧阖的窗扇,脑海里翻来滚去的却都是昨天那匹金色的骏马,那马嘶吼着在他脑中奔腾,铁蹄一下下凿击着他的大脑。
  
  天宝霍地站起身,感觉屋内空气窒闷压抑,他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才在廊上站定就蓦地呆住,只见对面僧舍前,站着三个人,其中那个穿着夏人僧袍带发修行的少年正是……正是永明!他竟然并未易容,除了身上的僧袍,也并无其他乔装。
  
  天宝倏地闪身隐入廊柱后,双眼警觉地四处扫视,并未看见永明的那些暗卫,天宝不禁蹙起长眉,永明好不大胆,竟敢孤身独闯昭台寺!
  
  这时就听与永明相对而站的两位东朔僧人争着说道:"小师傅说的那位少年就住在后面的客舍中。"
  
  "是呀,是呀,前天才来的,还是我帮着安排的住处。"
  
  一听这声音,天宝的眉头锁得更紧,他盱目望去,仔细打量着前方那两个绛红色的身影,不禁心底一凉,那两人……那两人分明就是三年前在夏阳灵泉寺中见过的东朔僧人,当时他们曾力邀自己前往昭台寺讲经。电光石火间,天宝脑中豁然开朗,同时又觉得惊怖不已,看来这两位僧人便是呼和洵安插在昭台寺中的暗庄了,也正是自己一直在追查的当年将自己劫掠而去的歹人。(天赐是在昭台寺中丢失的)
  
  天宝来不及细想,那两位僧人已经陪着永明向僧舍后方走去,天宝捏捏手中的佛珠,刚要扬手掷出,对面僧舍中又推门走出了一个人,天宝一看,不觉大惊,原来那人正是丘林南真!
  
  天宝看着渐渐远去的永明,再回眸看看南真,心急如焚,此时正值黄昏,明晃晃的彤色霞光下无法暗施偷袭,就在永明决定铤而走险之际,几位僧人从前殿遥遥走来,丘林南真愣了一瞬就迅速推门重又走进了僧舍。
  
  天宝深吸口气,迅速沿着僧舍外的长廊向前飞纵而去,高大的殿宇楼阁投下浓黑斑驳的暗影,天宝在暗影遮掩下紧紧跟随着前方疾走的三个人影,不一会儿就来到昭台寺后方的阿鼻殿,天宝四顾而视,刚要抛出手中扣着的佛珠,那三个人影一晃,竟已没入高大的殿门。
  
  这阿鼻殿是昭台寺中最诡秘的所在,除了正门,殿中再无窗扇,也无香火供奉,殿堂不大,却是仿照阿鼻地狱而建,殿中展示了各种地狱中的酷刑厉法,是惩治犯戒僧人之处。
  
  天宝心里一沉,也顾不上隐藏行踪了,提气飞扑上前,手中紧扣佛珠,推开殿门闪身而入。
  
  "嗯——"天宝来不及惊叫,颈上已抵着一痕冰寒,那冷冽的刀气直透颈骨,仿佛只这霸气天成的刀气就可杀人于无形,殿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天宝的颈上泛起寒颤,额上和背上却于瞬间飙出热汗。
  
  就在这时,鼻端忽地漾起一丝异香,生动而狂放,竟比那刀气还要摄人心魄。
  
  "你是何人?为何跟踪至此?"永明清越的声音随即在耳边响起,也似冰泉般寒凉刺骨,他特意说了北朔语。
  
  天宝脑中一荡,心里却松了口气,知道永明已将那两颗钉子拔掉了,唇角微翘,天宝刚要笑,脖子上却传来一丝锐痛。
  
  "老实点,难道你也想身首异处?"永明的胳膊猛地圈上来,箍住天宝的腰,同时手上下压,那凛冽的刀气已侵入天宝细腻的肌肤。
  
  天宝咬紧牙关,轻吸口气,"永……"永字刚一出口,身旁的殿门外忽然传来喀喇喇的巨响,好似门外落下了巨型铁闸,天宝大惊,失声欲叫,耳后一麻,竟被永明点了哑穴,天宝情急中立时运功封闭穴道,到底还是略晚了一步,虽然不至伤筋动骨,双臂已经变得酸软无力。
  
  "你老实点!"永明狠声低吼,无尽的黑暗中,天宝无奈地苦笑,这只虫儿确实行动迅捷,心狠手辣。
  
  虫儿偷袭成功后就松开手臂,将圈在胸前之人猛地推开,他在殿外时曾向后张望,依稀看到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东朔的少年僧侣,身量高挑,步伐俨然,显然身具武功。
  
  虫儿早已察觉那两个僧人居心叵测,遂假意跟随他们进入这座佛殿,果然,甫一进殿,那两人便立刻发难,却被早有防备的虫儿以滟痕利刃穿胸抹颈,此时被制住穴道的少年僧人恐怕和他们也是同伙,只等将他绑回云州严加查问。
  
  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传来阵阵灼热,浓稠的黑暗中,身后的东朔僧人好像正跳脚闪躲,虫儿一愣,脑中灵光闪现,他骇异地跃到门边,还没靠近门扇,已经被滚烫的热气逼得连连倒退,虫儿俯身摸地,立刻便被烫得倒吸口气,紧急中,虫儿发现那地面竟是以铁板制成,其下似有走火通道,原理就像北方惯用的火炕,只是在此时此地,这设施不是为了给人温暖,而是为了致人死命!
  
  无尽的黑暗将人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也令脚下的温度无限蹿升,虫儿跃身而起,奔向殿堂里侧,希望能找到一个佛龛或是高台,却惊骇的发现不大的殿堂中空空如也,并无佛像佛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衣帛撕裂的声音,虫儿心中一凛,急速后撤,脚下已烫得无法站立,朦胧间就见那个少年僧侣正俯身拉扯着什么。
  
  "你干什么?妄想逃跑吗?"虫儿大叫,鼻端已闻到皮肉烧焦的糊味,就听那僧人喉中发出咔咔的疼哼声,和拼命吸气的声音,于此同时,身旁墙上突然呼啦啦出现一个洞口,仅两尺见方,洞内虽然仍是一片漆黑,却不断涌出清凉的空气,那东朔少年僧人脚步踉跄地率先迈入洞中,虫儿一把拧住他的胳膊,不顾他手上的烧烫之伤,微一用力就将他的双臂脱臼,少年的喉中再次发出惨哼,脚步一滑,差点栽倒在地。
  
  "你的功力不低呀,点了穴手臂还能运动?现在看你还往哪里跑?你的同伙连你的命也不顾了!"虫儿咬牙切齿,一想起那火炙的大殿就不寒而栗,他伸臂推着少年往前行去,不成想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斜坡,黑暗中,少年不查,一脚踏空竟骨碌碌地摔了下去。
  
血誓
  
  听到那骨碌跌落的声音,小虫儿猛然止住脚步,堪堪停在陡坡的边缘,隔了一瞬,坡下仍是寂然无声,虫儿探头望去,朦胧间只见石坡坡底倒卧着一团黑影。虫儿一凛,不信那僧人就如此摔晕了,怕他使诈,虫儿顺手从地上摸起几粒碎石,向那黑影飞弹而去,虫儿的弹指点穴法师传自景生,威力强悍,弹击下,那团黑影仍是死气沉沉,虫儿小心地飞步而下,用脚踢踢那具瘦长的身躯,又俯身摸去,刚好摸到他的脸颊。
  
  "啊……"虫儿低叫,手上一片粘湿,血腥之气冲鼻而来,虫儿认准方向,再次探手摸去立刻便摸到了微弱的鼻息,不知怎的,虫儿竟松了口气,继而又皱紧眉头,——这东朔僧人摔落之际撞上坡底岩石,已经昏厥,搞不好连腿骨也断了,在这黑魁魁的坑道中带着他寻找出路,真是累赘!
  
  虫儿跨过他的身体,向前摸索而去,走了十来步,心里越来越慌乱,好像丢失了什么珍惜之物,又像是被珍视之人遗忘,说不出的难过沮丧。
  
  虫儿咬咬牙,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渐渐涩滞,他猛地顿住,背靠着洞壁,大口喘着气,停了好半晌,虫儿举拳击向身侧的巨岩,心中万分懊恼,他还从未如此犹豫过。
  
  又隔片刻,虫儿赌气般转身跃回倒卧在地的僧人身边,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拖拉着向前走去,——也许今天就要和这家伙同葬于此,虫儿心里想着手上就拖扯得更加用力,自己来找宝恒,却因大意轻敌而身陷火窟,手中抓着的人有可能便是阴谋的答案,如此想着,虫儿忽然觉得疑惑,这人明明看着身材高挑,又已昏迷,却为何仍然身轻如羽呢?
  
  虫儿忍不住探手抓向他脱臼的手臂,隔着僧袍的衣袖也能感到他筋骨秀韧,异常瘦削,虫儿脑中一荡,总觉得掌下的肌骨,那种柔和的触感似曾相识。
  
  虫儿使劲摇摇头,努力摆脱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怪异感觉,——莫不是这个东朔僧侣修习了什么西域邪术,昏睡中也能惑人心弦?一想及此,虫儿便收敛心神,沉心静气,勉力摒除心中杂念,虽做不到通体空明,却也不再胡思乱想。
  
  就在这时,不知不觉间身旁忽然出现一个岔道,岔道尽头隐隐闪出微弱的光线,虫儿心头一跳,砰地将手中拖扯着的僧人扔在地上,他悄无声息地掩上前去,发现坑道尽头竟是一个藤蔓覆盖的洞口,缕缕月光银蛇般钻过浓碧的枝叶,游进洞穴,蜿蜒摇曳,虫儿轻轻拨开洞口的藤蔓,向外看去,不觉心中一松,原来洞穴外就是昭台寺后山山脚,虫儿对此地十分熟悉,他今天黄昏就是从后山进入昭台寺的。
  
  虫儿摸出僧袍衣襟内的银哨,撮唇吹动,银哨内并无哨音传出,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前方的林木中忽地响起马蹄踢踏的声音,"虫儿……虫儿……"喜眉的低唤随即响起,声音中透出无限欣喜。
  
  "我在这里……"虫儿说着就跃下洞口,迎着喜眉走了过去,"我后面洞中还有一人,与今天偷袭我的僧人可能是一伙儿的,不知是西朔的暗桩还是炎勇的人。"
  
  喜眉噌地跳下马背,一边将小流金的缰绳递给虫儿,庆幸地拍拍胸口,他一听偷袭就浑身冒汗,"殿下遇到危险了吗?"
  
  虫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是我麻痹大意了。"说着虫儿就翻身上马,从鞍袋中掏出两把小巧的左轮手枪别在腰间,随即便低头吩咐着:"你将那家伙带回相见欢的地牢,就交给玉衡审问,我倒要看看玉衡是否与此事有关。"
  
  "嗯……昨天殿下射出金鹰羽箭救人之时玉衡也在场……让他审问此人也算是一箭双雕了……"喜眉说着就担忧地望着虫儿,"殿下难道要再探昭台寺?"
  
  虫儿毅然点头,"我已经打草惊蛇了,只怕要找的那人会有危险。"——那人是宝恒吗?不知怎的,虫儿的五脏六腑已被绞拧成一团,他呼出口气,"别担心,我刚才已经吹哨召集暗卫了。"虫儿说着就纵马奔进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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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晶亮的星依然在澄清的高天上闪耀,极远的地平线上,草原和晨曦却在第一缕明媚的蓝光中渐渐融合,云州城内的街道上弥漫着潮湿清润的露水气息,三三两两的行人已开始为生计奔忙,就在此时,几匹骏马从行人身边飞驰而过,直插入青阳大街后方的斜街。
  
  "殿下……"不等马匹停稳,喜眉已经飞身扑到了马前,"那个……那个僧侣……"
  
  "进去说——"虫儿紧抿着嘴唇,拍马跑进相见欢的后门。
  
  喜眉一跺脚,重又扑回园中,随着骑手们纷纷驾马驰入,相见欢沉重的后门缓缓阖拢。
  
  此时唐惜也已迎上前来,仰头望着马上的虫儿,"没想到你那个药罐子竟是个难得一见的心黑手毒之人,你若是还想留个活口,恐怕是不可能了。"
  
  "怎么回事?"虫儿翻身跳下马背,不知为何,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怎么回事?"唐怡鄙夷地哼了一声,不等喜眉开口就继续说道:"你那个娇滴滴的药罐子一见那些刑具就唬得站立不稳,只颤巍巍地叫嚷着:'不拘什么刑法,现有的,都用上,直到他开口招供。'"
  
  "呃……莫非玉衡和此事无关?"虫儿似乎并不关心行刑逼供之事,"他招供了吗?"虫儿深信唐门老四的刑具只要用上一两样就会令任何人抵挡不住。
  
  "招供——?"唐怡和喜眉同时惊叹,声音里已带了颤音,喜眉踏前一步,满额冷汗地低喃:"殿下……你将他点了哑穴……我……我并不知晓……我将他带回来时……他……"
  
  唐惜猛地摆摆手,似乎十分不满喜眉的踟蹰嗫嚅,"虫子殿下,那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和你年龄相仿,他被带到地牢时已经身受重伤,头上那么大一个血洞……"唐惜伸手夸张地比划着,"双手严重烫伤,双臂脱臼,左胫骨骨折,全身多处穴道被弹石点穴,伤势严重,再加上那个被点的哑穴,他就是被整死十次也无法开口招供呀!"
  
  不知为何,唐惜的声音里竟带了十分的惋惜和遗憾,连她自己听了也觉惊诧,唐门姐妹一向视严刑酷法为游戏,从未对任何人感到遗憾,"我说殿下,你既然早已给他用了大刑,又何必让那个玉衡费事,难道就是为了探查玉衡的出身?"
  
  "呃……"虫儿听了也觉震骇,"我……我不知道他在洞中伤得那么严重……"虫儿跟着唐惜喜眉疾步走向后园中的地牢,"玉衡呢?"
  
  "你此时还有心问他?他被那血腥场面吓得晕了过去,已被送回住处了。"唐惜不屑地说着:"幸亏我的人发现了那孩子被点了哑穴,无法开口,只用了两次刑。"
  
  喜眉擦擦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唐门中的两次刑已远胜过清平阁中的普通刑罚。
  
  "你是说他还活着?"虫儿惊讶地问着。
  
  "怎么?你盼着他死呀?早说呀,不过是一指头的事。"唐惜的声音近乎嘲讽,她今天明显情绪激动,十分不妥,"我们出来时他还有一口气,此时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虫儿蹬蹬蹬地跑下石阶,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他不禁皱紧了眉头,杏眸中闪出黑瞋瞋的幽光,"点亮所有的灯烛。"
  
  他边走边随口吩咐,在灯火煌煌中步入刑室,又猛地顿住脚步,虫儿不自觉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挡住眼前骇人的景象,但只片刻就放下手,踩着满地血污走到那个已看不出人形的赤红身体前。虫儿还没细看,就听身后传来唐惜的低问:"怎么又泼水了?他还活着吗?"
  
  "呃……"刑人的喉咙里咕嘟一声咽着口水,艰难地说道:"泼水前没气儿了,现在好像……好像又有气儿了……"
  
  虫儿似乎想要证实刑人的话,俯身靠近那团血肉模糊,忽地定住,如遭雷击般当场被劈开身心,再也不能复原,在……在他骤然大睁的眼中……在那一片皮开肉绽伤痕累累中……出……出现了一个狼身鹰翼的胎纹……!
  
  虫儿早已忘记呼吸,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伸出双手,伸出不停颤抖的双手,触向那已被血水浸透的卷发,卷发被血,汗,和……泪,黏在那人的脸上,虫儿拼命呼吸着,好像已濒临窒息,他,轻轻地撩开硬结的发缕,手指上染了浓稠的血,手指下……手指下是……是他日思夜想的脸……一张已毫无生命迹象的脸……
  
  "——宝恒——宝恒——宝恒——"刑室内外,地牢内外,以至相见欢内外,甚至云州城内外都响彻了永明痛不欲生的呼喊,在这个清新而甜蜜的早晨,所有听到这喊声的人,都惊悚战栗又无端悲戚,天地渐渐变色,晨曦也似化为暮霭。
  
  人们从未看到过这样一种骇人的情景,他们从未见识过这样一种绝望,即使在西川或是北朔的战场上,当箭矢齐飞枪火交织之际,他们也不曾感到如此恐惧,刑室中的人,包括唐惜,都惊惶地向后退去,在他们耳中震荡碰撞的已不是人类的叫喊,那完全是一头受了致命重伤的猛兽的悲吼。
  
  在此之后半刻钟内所发生的事就像一幕荒诞的戏剧,灯光,背景,演员,台词全都颠倒错乱,惨碧的血光和明亮的日光交织在一起,以至多日之后,众人的视野中仍是满目殷红。不同的声响,似乎有叫喊,似乎有恸哭,似乎有劝阻,充溢在整个相见欢的后园,人们不记得永明殿下是如何将那具已无声息的躯体抱回后园中的雨微堂,刻印在他们脑海中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悲愁凄苦,那种绝望像具有生命,长长久久地盘踞在人们的心里,毒蛇般嘶嘶吐信,无情地啃噬着血肉。
  
  半刻钟后,雨微堂的内寝中,纱帐层叠悬垂,耀目的阳光已被愁云惨雾般的气氛逼退到帘幕之后,只瑟缩地闪着点微光,照亮了坐在大床旁的永明,只见他猛地闭上双眼,像是被内心的强光眩晕了一般,转瞬,他就又睁开眼睛,眼中的哀痛泪光已消失不见,像是被最强悍的力量压入了心底,永明猛烈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息,那种绝望,挣扎,沉默只持续了片刻,等他抬起头时,已强有力地约束住自己。
  
  "唐四阿姨,复生,只需一粒。"虫儿低语,他并未看向唐惜,但他沉重的声音似有实质,霍地刺入唐惜的耳鼓,唐惜趋前半步,不由自主地递上去一个黑陶小瓶,"虫儿,先吃你们大夏的碧露丹和南楚的万清丹,然后再用复生。"
  
  "在……在地牢里……我已经喂给他了……"虫儿说得非常缓慢,好像不如此便无法开口,声调虽慢,虫儿的行动却迅捷无比,他从黑陶瓶中取出一粒黑色小丸,送到天宝唇边,那原本形状完美的嘴唇已被咬烂,血肉模糊,虫儿深吸口气,倏地掉转视线,刚刚平复的激动情绪再次翻起巨浪,唐惜见状,立刻走上前从他掌中取过那粒复生,轻轻捏住天宝灰败凹陷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唇齿,那复生乃唐门疗伤吊命的圣药,入口即化。
  
  "唐四阿姨……如今三种圣药齐用……只盼……只盼能护住小宝的心脉……他……他身上的伤太多……"虫儿才一开口,喜眉已递上来一个琉璃小瓶,"殿下,定魂香。"
  
  喜眉此时已完全不能思考,一切行动全凭训练有素的惯性。他没有见过深湛如碧海的宝恒殿下,但此时倒毙在床榻上的血葫芦似的人形已是一潭死水,好像早已失去了抢救的意义。
  
  虫儿接过小瓶,抽取了两滴药液滴入天宝凝结着血污的鼻孔中,眼中的泪再次如潮般聚集,虫儿陡地站起身,退离床榻,轻声请求,"唐四阿姨,云州不可能再找到比你我更好的外伤大夫,此地远离东安,我们只能靠自己了。"虫儿说着就解下系发的玄锦宽带蒙住双眼,"我……我来为宝儿接骨,四阿姨,你们唐门的金创药冠绝天下,疗伤手法也……也无人能比……"
  
  "放心吧,你先接骨,之后我来为他清创疗伤。"唐惜不等虫儿说完就接住了他的话,随即便走到外厅去消毒,准备药品。
  
  "殿下……你……"喜眉低叫着,咬咬牙,"殿下,我协助你。"说着喜眉就固定住天宝的身体,指引着虫儿的双手放到断骨处,口中清晰地说出断骨的位置及伤情。
  
  虫儿缓缓跪在床前,摒吸静神,导引真气运行周天,意守丹田,渐渐神觉空明。巨大的悲痛使人麻木,此时反而有助于虫儿去除杂念,看不到天宝的脸容和他血肉模糊的身体,耳中只听喜眉冷静平和的指引叙述,就像每次在父皇的指导下练习盲视接骨那般,虫儿运气于手,飞指轻握住那根根断骨,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已一气呵成,迅捷巧妙地接续了断骨,喜眉则立刻在接骨处涂抹生肌活血的药物,包扎伤骨,不消片刻已经接骨完毕。
  
  "好俊的手法,我们唐门甘拜下风。"身后忽然传来唐惜赞叹的声音,随着声音,她已经走到了床前,"虫儿,你要回避吗?"
  
  虫儿霍地扯下眼上系着的锦带,他的双手扒着床沿,依然跪在床边,状似匍匐赎罪一般,"不,我留下。"
  
  听着他那决绝的声音,喜眉和唐惜俱是心中一寒,"虫儿,你为何如此折磨自己?"
  
  唐惜口中问着,已俯身坐下,她拿起侍从托盘中的镊子和剪刀,凝神看向那具赤红的人形,竟不知从何下手,除了那张惨白的脸,少年的身上已无完好的肌肤,而那张原本应该极之俊美的脸,此时就像开败的雪莲,晦暗枯竭,灰扑扑的毫无生气。
  
  虫儿伸指小心地抚上他的颈侧,继而轻吸口气,"小宝还活着,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上路了。"虫儿的语气无比温存,那话中之意却令人听了不寒而栗,"唐四阿姨,就从头侧的伤口开始。"
  
  在这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雨微堂内寝中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又经历了一次夜半的极刑逼供,天宝身上那些诡异狰狞的伤口,有的已经硬结,与破碎的衣料粘连,有的依然新鲜,触目惊心地泛着赤浓的血光。
  
  随着浸透了鲜血的衣片纷纷剥除,随着一盆盆清创的血水被端出内寝,大家都恍惚地心生错觉,好像自己正游走在一个噩梦之中,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时间已经凝固,胶着成残红黏稠的巨大血块,堵在众人的喉中,压在众人的心上,呼出的气息都充满了血腥味。
  
  '啪'的一声,唐惜将镊子绷带仍在托盘上,重重地吁出口气,伸手捶捶酸痛的腰背," 包扎治疗完毕,只要不发烧……"
  
  "小宝……小宝已经……发烧了……"虫儿再也挺不住了,撑着床沿,失声痛哭。
  
苏醒
  
  翌日清晨,相见欢后园中的雨微堂里,一片静谧,静得人们不敢相信他们已在此与死神搏斗了一整天,当初升的朝阳映亮了窗纱,当蔚蓝的晨曦跃上天际,当甜蜜的清风在厅室内脉脉游荡,人们倦极而眠,将死神留给光明的天使,将恐惧埋入梦乡。
  
  在饱和的静谧中,层叠的纱幔被晨风卷起,勃勃鼓荡,从纱幔之后忽然响起低低絮语,那么柔和,那么轻浅,那么愧疚又那么欣喜,断断续续的似呓语又似叹息。
  
  "宝儿……你这傻子……为什么躲着我……你忘记虫儿了吗……将永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小宝……虫儿想你……从你走的那天就想你……当年你骗了虫儿……我彻夜未眠……一大早就赶到王仓码头……可你的船已经扬帆远航了……然后……然后……咳咳……然后他们说你死了……死于海寇袭击……葬身于万顷碧洋……我去那片海域看过很多次……小宝……我竟一夜也没有梦到你……我就想……就想……咳咳……我就想你也许还活着……活在我不知道的未知世界里……小宝……你……是你吧……一定是你……在青州的万春园……我们……我们彼此相属……可你为何绝尘而去不与虫儿相认……咳咳……小宝当真忍心……你是有什么苦衷吗……你……你肩上那胎纹和……北朔的金翼大神一样……一模一样……你是因为这个……咳咳咳咳……因为这个才躲着我吗……可咱俩今生注定要在一起……命中注定的……我爹说……说咱俩小时候就认识了……他说你原本叫天宝……我们相识后你曾两次救我于危难……又留下绳结保我平安……我……我却差点至你于死地……小宝……咳咳咳……我……我真该死……宝儿……"
  
  沙哑的絮语渐渐低微,渐渐融入静谧,终于沉寂,佛手清香渺渺弥漫,外厅的大门打开又轻轻阖拢,喜眉脚步踉跄地走下石阶,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就一眼看到疾步而来的唐惜。
  
  "……"喜眉喉咙干涸,说不出话,只以眼神询问着。
  
  "虫儿醒了吗?"唐惜轻声问着,弯弯柳眉紧拧成结。
  
  喜眉眼神茫然地望着唐惜,表情怪异,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十分滑稽,深吸口气,喜眉一下子蹲坐在石阶上,伸手撑着他沉重不堪的头颅,艰难地摇摇头,"殿……殿下……根本就……就没睡过……谈何醒呀……"
  
  "呃……"唐惜听了这话也似被抽去了身上全部的力量,她呼地一下弯下腰,满不在乎地挨着喜眉坐下,"如此不吃不睡,恐怕等不到那孩子醒过来虫儿自己就要倒下了。"
  
  喜眉哀叹一声,想起这一天两夜中发生的事故,简直头疼欲裂,他握拳敲击着额角,"冤孽呀……冤孽……出了这种事我猜殿下恨不得以死谢罪……"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劫吧,殿下万事顺遂,却终难逃情劫之难。
  
  喜眉正悲叹不已,唐惜疲倦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可真比当年出海巡防还累呀,快赶上抗击海寇了。"她的眼中布满血丝,眼尾和唇角细纹隐现,"那……那孩子……宝恒是怎么回事?"
  
  喜眉心里一抖,多时的积郁终于得到了渲泄的出口,他简明扼要地将三年前永明与宝恒的传奇故事讲述了一遍,最后深深叹息:"唐四老板,我也没见过宝恒殿下,不知,不知为何殿下就认准了这个北朔僧人是宝恒!"
  
  想起昨日凌晨那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唐惜也浑身战栗,一切都在瞬间变为永恒,他们位于永明身后,并不知道永明以何为依据认出了宝恒。
  
  "前天……前天殿下就说他看到了宝恒……我……我却总觉得此事邪门儿……会不会是……"喜眉的眼睛倏地瞪大,惊骇地低语道:"会不会是殿下受到了什么蛊惑,在,在那个北朔庙中,当年宝林王的世子就是在那庙中丢失的……"喜眉越说越神乎其神,两夜未眠,他此时也处于崩溃的边缘了,"殿……殿下说他在庙中曾被偷袭……会不会就是那时……"
  
  唐惜的眉头已拧成一把锁,她沉吟了半晌,"虫儿将此事禀报了东安的两位陛下了吗?"
  
  喜眉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呢,这一整天殿下光顾着为那少年疗伤退烧补气了,哪里想得到向东安报告呀。"
  
  "阿鸾此时应该就在青州会见北句丽特使,我前几天还给他送过一批密报。"唐惜的眼睛一亮,脸上的疲倦之色一扫而光,"我们是不是可以……"她暗示性地看着喜眉,唇角勾起一个笑,却见喜眉浑身一激灵,立刻错身坐到石阶另一侧,好像唐惜是瘟神一般,"唐四奶奶呀,我可不敢僭越,殿下的规矩极严,到时候就是明帝陛下也救不了我。"
  
  喜眉一想起这一天来虫儿脸上那种痛不欲生,如痴如狂的神情就心悸不已,"不过……我看殿下确实像是走火入魔了……长此以往恐怕……"喜眉矛盾万分地嘀咕着,不知想起什么,忽地展眉笑了,"唐四老板,你给明帝陛下发个鸽报,就说,就说殿下找到了那绳结的主人。"
  
  "呃……"唐惜又往喜眉身边挪挪,瞠目瞪着他,"我虽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是很关键的一句话,可是……"唐惜露出了唐门姐妹招牌的看死人不偿命的可怕表情,"……可是喜眉呀,这么紧要的一句话,为什么你不亲自报告给明帝呢?"
  
  喜眉滚刀肉似的扯起嘴角笑了,他自幼伴着虫儿长大的,对唐门的各种绝招早已产生了免疫力,"唐四姑奶奶,您是尊佛,往那儿一戳,威震宇内,咱是小鬼儿,为您马首是瞻!"
  
  "啊……"唐惜立刻汗颜,这么又甜又烫又辣的大饽饽堵在嘴里,她哪里还能拒绝,"唉,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事到临头还得我替你小猢狲扛雷。"
  
  唐惜说着就站起身,正要离开雨微堂,就见一位乔装的东宫禁卫匆匆地跑了过来,喜眉见了立刻跳起身,率先跑下石阶,"怎么啦?"喜眉忧急地问着。
  
  "玉……玉衡不见了……"那人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
  "药罐子跑了——"
  喜眉和唐惜同时惊呼出声,虽然他们已将声线压在喉中,那声音依然令人恐慌,"什么时候的事?"
  "几时发现的?"
  
  那位禁军侍卫抹了把额上的热汗,草原上的初夏清晨,太阳甫一升起,热力便直逼而来,令人无处可躲。
  
  "是刚才为他送饭时发现的,守在门外的两位侍卫已经……已经神智混乱了……只……只一味傻笑……"禁卫心有余悸地说着,热汗不停地从额角滑下脸颊。
  
  "祸心大法——!"喜眉震骇地转头看向唐惜,"他的祸心大法竟能同时令两个人神智混乱!"
  
  "我们还是大意了……"就在这时,雨微堂的乌木镂花大门咯吱一声发出轻响,随即虫儿低沉的声音便在门旁响起,不辨悲喜,只余一缕漠然,"……但我早已料到终有一天他会逃逸而去,所以给他用的每付药里都特别地加了一味香料,将隼王和獒王同时放出。"
  
  说完虫儿便又返身关上殿门,明媚的晨光趁此之际溜进了厅堂,在层叠纱幔间嬉戏跳跃,虫儿蹑足走入内寝,凝目望着大床上的天宝,他的身上未着寝袍,伤处缠满白色绷带,连烫伤的双手也以纱布覆盖,整个人看起来僵直臃肿得好似一尊白云石塑像。
  
  虫儿的心里狠狠地揪痛着,想了想,虫儿立刻转身走入寝室后的洗漱间,快速洗漱了一番,随即便拿起一个青瓷小夜壶匆匆走回内寝,他俯身撩起天宝腰下搭着的纱衾,一眼便看到那血渍斑斑,绷带缠裹的双腿,未遭鞭打伤害的肌肤仍是细腻的奶白色,夹杂在大片大片染血的纱布间更显触目惊心。
  
  虫儿的鼻翼眼眸酸涩不堪,早已干涸无泪,他咬咬牙,小心翼翼将夜壶凑到天宝的身下,手指灵动地从碧草丛中挑起那只大虫,那宝贝正处于晨勃状态,虽硬胀挺立,颜色却淡粉绯绯,真似以最明润的绯玉雕成,虫儿着迷地看着,不觉呆了,下腹丹田处倏地窜起一股热流,沿着脊骨,飞冲向头顶,头脑中噼里啪啦地爆开火花,绚丽耀眼,虫儿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床边,头晕目眩中他自己倒已硬了,全身飙出细汗,转瞬,雪绢内袍便被汗水浸湿,黏在背上。
  
  虫儿既羞愧又骇异,他虽正值青春年少,但自潜心修习清心功后,除了两次与天宝交 合,虫儿再不想旖旎情事,此时清心神丹也已炼成化入丹田穴海,是以他从不惧怕玉衡的媚术祸心大法。虫儿看似风流倜傥,实则自律严格,他已经不太记得骤然动情是何滋味,此情此景,也令虫儿手足无措。
  
  正惶急窘迫,就见身边的天宝身子轻颤,苍白的脸上两道墨描般秀长入鬓的眉微微皱紧,模样痛楚又无助。
  
  ——呃!虫儿立刻收心凝神,身下虽仍紧涨得难受,虫儿却不敢再胡思乱想,只瞩目看去,不禁一愣,就见天宝那宝贝的色泽转深,微微战栗,而他缠裹着纱布的下腹也显得有点鼓起。
  
  虫儿心底一凛,凭着父皇曾经教授的医学知识,猜到天宝是因为伤重失血过多,此时又处于昏迷状态,肌肉强直痉挛,无力排尿,虽然昨天天宝曾少量排尿,但一夜过去,此时若不及时解决这个难题,将会非常危险。
  
  虫儿迟疑了一瞬便将青瓷小壶放在床榻里侧的榻几上,他跪在床边,俯首贴近那绯玉色的宝贝,想也不想就张嘴将那玉柱含入口中,——唔!淡淡的腥气混合着丝丝雄麝的性香盈满口鼻,虫儿更汗出如浆,连手心里也氤出了细汗,身下的欲 望兴奋得一跳一跳地疼。
  
  虫儿顾不上惊讶骇异,只一心一意地回想着媚术中龙 阳 交 合之法中提到的唇 交之术,生涩地鼓动唇舌,从那玉 茎 根儿上,慢慢地舔啜吸 吮起来,像在品尝盛夏东安冰房中制作的冰棒,沁凉甜蜜,舌头灵活地滑动,唇齿配合着轻轻啃噬,勾挑嘬吮,反复逗弄,虫儿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所有的技巧,到了铃口儿上,虫儿的舌头环绕着光润的顶端打圈旋转,再将那销魂之物儿纳入口中,以娇嫩的粘膜裹覆磨蹭。
  
  渐渐的,虫儿身下那大棒竟将内袍顶起一个小帐篷,他早已兴起,脸颊通红,越来越无法自控,虫儿的唇舌套 弄着天宝蓄势待发的玉柱,右手轻缓地揉摸着天宝的下腹,左手……左手忍无可忍……伸进自己的内袍中……握住那弹跳的巨物儿搓动起来,只觉销 魂蚀骨,过了片刻,虫儿自己先耐不住了,口中宝儿那柱儿也越发热胀,脑中噼啪炸响的火花倏地串成一线,同时爆裂,彩光飞旋,虫儿闷哼一声哗地释放了,就在同一瞬间,虫儿只觉口中微咸,耳边传来天宝急促的低哼,来不及松开口舌,小宝儿已爆发在虫虫嘴里,一股热浆直喷入喉口,虫儿呛咳着松开那仍在抽动的玉棒,咕嘟一下吞下喉中的欲浆,虫儿再看向那欲 望,见顶端马眼儿中已渗出尿液,虫儿心口一松,赶紧拿起榻几上的小壶,一边右手仍轻缓地抚触着天宝的小腹,不一会儿,壶中就传来叮咚脆响。
  
  直到此时虫儿才真正放了心,赶紧单手抓起枕畔的绢帕擦拭着嘴角,地上内袍上喷溅着自己的白浊,口中更有一种咸涩的碱味,并不令人反感,反而……反而有一种特别的旖旎滋味……因为那都属于小宝。
  
  虫儿将小壶放在地上,又拿起新的细麻帕子为天宝清理擦拭着,就见天宝皱紧的长眉已渐渐舒展,那两道青黛形态秀逸,真似刀裁,他原本苍白的脸颊上也氤出一抹淡绯,双眸虽仍深陷紧闭,墨色长睫却微微轻颤,蝶翅一般,咬破的嘴唇结着血痂,竟为他枯萎的容颜凭添了一丝奇异的冶艳。天宝那张脸,重伤之后,本已像凋谢的雪莲,此时又隐然透出生气,昭示着他极之倔犟强悍的生命力。
  
  虫儿跪在床前看得入迷,虽然仍在担心他何时才能醒来,但听到宝儿的呼吸已平缓稳定,不觉感恩地叹口气,遂拿了小壶走到洗漱间重新洗漱了一番,虫儿脱下脏污的内袍,干脆赤身回了内寝。
  
  太阳已高悬中天,幽静的内寝中也荡起缕缕热气,经过两夜一天与死神的搏斗,虫儿身心俱疲,困乏不堪,又刚刚纵情释 放过,更是全身松懈,他轻巧地跳上大床,却不敢搂抱天宝,只眷恋地侧眸望着他,身子挨着床沿,阖上了双眼。
  
  天宝只觉自己站在万丈悬崖边,凛凛疾风从四面八方卷涌而来,他还没来得及惊叫,就已被疾风卷下高崖,身体疯狂地坠落,四周一片漆黑,他睁不开双眼,也叫不出声,高崖之下好像就是阿鼻地狱,天宝一头栽入炼狱,立时便被诸般酷刑包围:——火炙,鞭挞,锤击,炮烙,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除了痛,所有其他的感觉已被剥夺,天宝并不怕疼,自小到大,他不知已熬过多少痛楚,但他怕含冤而亡,天宝一向磊落,生命中唯一的隐瞒便是对永明避而不见,天宝的双眼已被鲜血浸染,他看不见,听不到,也叫不出,但天宝却清晰地明白所有的伤痛便是源自这唯一的隐瞒。天宝心中的痛楚远远超出皮肉之苦,他早已学会将生死,将表象置之度外,他早已学会漠视自己的苦痛,生而坚忍,死而无惧。
  
  无惧却有憾,天宝坦然地走向无尽的黑暗,却一次次地被遗憾扯住了脚步,冥冥中,他听到凄厉的哭喊划破黑暗,他感到轻柔的抚触抹去疼痛,那喊叫,那轻抚,驱散了身周无形的烈焰,渐渐地,烈焰化为暖流,脉脉涤荡,轻轻摇曳,天宝忽觉自己正懒洋洋地漂浮在一池碧透的春水中,四下里是一片五彩缤纷的光辉,照耀着他,覆盖着他,天宝的全身心都沐浴在一种奇特的欢愉之中,载沉载浮,就在天宝即将嘶声高喊之际,仿佛有一团热雾哗地流入大脑,将他昏聩的视野一下子照亮了, 就在这一霎那,天宝以为自己已登临极乐,那无法言传的巨大愉悦如海潮般滚滚袭来,瞬间便将他淹没,他快活地放任自己陷入深沉的睡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甜蜜得仿佛只是片刻,又漫长的好似已过了经年,天宝缓缓地睁开双眼,强光猛然刺入眼帘,天宝想抬手遮挡,却被臂膀处的剧痛击溃,他重又阖上双眼,急促地倒吸着冷气,喉中也泛起一股锐痛,好像咽喉已被利箭贯穿。天宝拼力调整着呼吸频率,希冀能够忍过这令人发疯的疼痛,一下子,随着疼痛,昏迷前的惨景又重现眼前,天宝紧闭着眼睫,浑身痉挛,他不敢睁眼,不敢再次面对说不出,喊不响,被挚爱误解残害的惨状。
  
  就在这时,天宝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轻浅均匀的鼻息声,这声音堪比天籁,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只在他最渴盼的梦中出现过,——永明!永明就在他的身边!
  
热望
  
  "——永明——"天宝大喊着猛地睁开双眼,喉中除了无尽的痛楚,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天宝大惊,眼帘开处,已看到永明熟睡的俊颜,喉咙中的疼倏地飙入胸腹,心肺立刻就像被一只铁手死死地攥住了。
  
  他已有三年没有在阳光下如此近距离地凝视永明了,上两次在青州,永明虽然与他贴身相拥,紧密相系,但那时四周一片黑暗,他只能以手指感觉永明的面容,而此时,那皎洁俊丽的容颜就近在眼前。
  
  想到此,天宝就想抬手触摸永明的脸颊,稍一挪动便感觉疼痛,天宝只能停住一切动作,眸光下扫,一下子看到自己的身上除了层层绷带再无片缕,绷带上渗出暧昧的色泽,不知是干涸的血液还是药液,连双手也已被绷带裹成个粽子,天宝在心中哀叹,唇角勾起个惨笑,倏地扯动了唇上的伤口,天宝疼得身子轻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就见面前的永明蓦地睁开双眼。
  
  "——啊——"
  "……"
  
  虫儿正在噩梦中挣扎,光明与黑暗,不断交战,而小宝则在云霭间慢慢走远,虫儿无限惶急,正要飞身去追,只听耳边传来嘶嘶的轻响,扯住他的脚步,虫儿骤然睁眼,一下子便跌进眼前幽蓝的海潮,天宝的眸光深邃灿亮,无处不在,慢慢地将他笼罩,令他沉陷,只愿从此溺毙其中,再不醒转。
  
  "宝儿……小宝……"虫儿叫着,已伸臂将天宝揽在胸前,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上,虫儿的视线交缠在天宝的脸上,忽然看到天宝努力展开的笑容和他唇上渗血的伤口,虫儿心疼地皱紧眉头,侧脸温柔地吻着天宝的唇,舌头轻卷慢舔,吮去那丝咸涩。
  
  天宝窒息般地轻哼着,才启唇齿,虫儿灵动的舌头已冒然闯入,本想浅尝即止,却抵受不知那甘甜的诱惑。虫儿的胸膛急剧起伏着,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小舌翻搅,舔卷过天宝口中稚嫩的粘膜,追逐着天宝的舌直扫向喉口,将这三年无尽的思恋与痛念附注唇舌,送入天宝的心田。
  
  天宝只觉头晕目眩,喉口烧炙般的疼痛随着虫儿的舌吻慢慢消退了,丝丝蜜津滑下唇角,也不知是虫儿的还是自己的,抹擦在伤处,竟比药物还有效。天宝唔唔低喘着已浑身瘫软,他重伤后的身体再难承受这旖旎情缠,苍白的脸颊上晕开一抹异样的红潮。
  
  虫儿垂眸间,敏感地捕捉到小宝的异样,他轻吸口气,恋恋不舍地松开唇舌,又不甘心,手掌轻托,虫儿揽着天宝的后颈,唇舌悠悠地滑上他的明眸,手中是小宝稠密的卷发,唇下是他轻颤的眼睫,虫儿心中快乐得疼痛,他不断地吻啜,似池中小鱼轻啜水面,甜蜜而柔缓,隐含着诉不尽道不完的情深情怯。
  
  "小宝儿……宽恕我……我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你用未来所有的时间惩罚我吧……好吗……宝儿……求你了……"虫儿嘴里说着求恳的话,乖巧轻柔,唇舌却霸道地轮流肆虐着天宝的双眼,小舌挑逗着卷翘的长睫,留下两道晶亮的水痕,使那浓睫看起来更加绮惑,"……唔唔……宝儿……你这几年躲在哪里……竟背着我偷偷地长得这么美……"
  
  天宝听他问起行踪本欲皱眉,后又听到他稚气无赖的话,不禁想笑,眼睫眨动,撩扫着虫儿的唇,虫儿故作轻松地嗬嗬笑了,一边松开天宝,脸颊稍偏,专注地望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宝儿,虽然我很想知道你这几年的经历,但你现在若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追着你问,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该怎么说,再告诉我吧,我……等着……我们有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呢……"
  
  天宝听了这话,心底巨震,眼中骤然泛起水雾,他情急地啊啊低哼着,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惊惶中,水雾迅速凝聚为泪。
  
  "怎么啦?宝儿?你……你可是伤痛难耐?"虫儿以为天宝的伤情有变化,急切地问着。
  
  天宝努力平定心神,他一向少言寡语,对暂时失声虽然感觉惶惑,却并未大惊小怪,很快就将最初的恐惧压入心底。天宝咬着牙,勉强抬起手,指指喉咙,同时啊啊低叫着,试图令虫儿明白。
  
  虫儿的双眼蓦地瞪大,骇异地望着天宝,转瞬,虫儿的面色表情便已恢复正常,他温存地贴近天宝,俊挺的鼻梁轻触着天宝的额角,手指却坚定地搭上天宝的腕脉,同时嘴里轻声安慰着:"宝儿,莫急莫怕,是哑穴封闭的时间过长,静声修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天宝点点头,表示理解,心里禁不住佩服永明,事情显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但永明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采取行动,应付妥贴。
  
  虫儿见天宝神色平静安宁,也暗中赞赏,——天宝明明遍体鳞伤,失声难言,明明遭受了巨大的委屈和伤害,他却能保持镇定,不怒不怨,这份气量和胸襟就非常人,隐有帝王之像。
  
  虫儿心头一跳,断裂的思路好像重新获得了线索,还没来得及细想,身上唰地泛起战栗,虫儿垂眸一瞧,不觉心神荡漾,只见小宝露出绷带的几根手指正轻巧地沿着他的锁骨一路下滑,在他□光润的肌肤上描摹勾画,虫儿和小宝的视线相遇在垂眸的一瞬,虫儿望着那血迹斑斑的手指,感觉着他青涩的抚触;天宝望着指下玉洁的肌肤,感觉着那细腻的触感,两人同时深吸口气,呼吸渐渐急促,天宝的碰触在虫儿身上燃起火点,火点迅疾连片,火势熊熊地烧进四肢百骸,虫儿的眼眸变得幽暗,俯身一口含住那淘气肆虐的手指,露在纱布外的也就是三个指头尖尖儿,却被虫儿好一阵舔吮,好像……好像他口中含着的不是……手指……而是小宝的……大宝贝!
  
  十指连心的指尖儿被虫儿如此嘬舔,天宝重伤后意志薄弱,此时早禁不住了,心跳快得似要冲出胸膛,想搂住虫儿爱抚,无奈双臂脱臼时间过长,根本无法抬手,只得任着虫儿撩拨,眸光向下偷瞄,果然看到那沉睡的宝贝已经微微抬头,天宝忽然想起梦中的奇妙感受,心有灵犀地抬眸望去,发现虫儿的唇舌已松开他的手指,正杏眸弯弯地望着他坏笑。
  
  "宝儿……舒服吗……是不是比吃止痛药汤还管用……"小虫儿的脸上依然带着笑,眼中却氤着薄雾,他痛惜地抚摸着天宝缠满绷带的胸膛,手掌向下游走,拂过天宝秀韧的腰线,慢慢地滑向腰后。
  
  天宝倏地蹙起长眉,脸颊上那抹异样的红潮荡上眉梢眼角,虫儿骤然看到,不禁倒吸口气,手掌毫不犹豫地托住天宝挺翘的小臀,着意按揉抚摸,万幸那销魂之处的肌肤未受鞭挞,依然饱满而润泽。
  
  天宝又羞又急又惶恐,全忘了身上的伤痛,只一味唔唔啊啊地哼叫着,因为失声无力,抗议的叫喊冲出嘴唇已变为暧昧的呢喃,听在虫儿耳中说不出的挑逗。
  
  虫儿和小鱼自幼跟随景生和唐怡学医,此时他的医术已与景生不相上下,虫儿深知天宝全身多处大穴受损,无法施针止痛疗伤,定魂香只能用于手术或是急救,不能长期使用,此时倒有一个办法可以麻痹痛感,缓解伤痛!
  
  想到此,虫儿心底狂跳起来,顾不得头昏脑热,全身冒汗,他揽着天宝侧卧,在其身后垫了两个大迎枕,让天宝靠身枕上。天宝不知他的用意,还沉浸在刚才虫儿的抚摸带来的震撼中,没看到虫儿已从榻几上的药盒中取出一个绿翠小瓶,倒了一些浅碧色的油脂在手指上。
  
  待到天宝发现,为时已晚,虫儿轻巧地抬起天宝的左腿,不等宝儿挣扎,那涂抹着浅碧油液的手指已噗地押入小宝的穴口。
  
  "嗯嗯……"天宝难受地急哼起来,眼中的疑惑全被惊骇取代,他一下子回忆起与永明的两次交 合,那种痛楚与狂欢令人难以忘怀。
  
  随着虫儿手指的抽 挺勾挑,小宝的哼声渐缓渐低,丝丝连连,若断若续,极之魅 惑,他幽蓝的眸光被低垂的长睫半掩,变幻莫测。正神思恍惚,蓦地,宝儿的双眼骤然睁大,眼底那抹蓝影变得极其深邃,那暗魅的眸光直透而出,晃得虫儿呼吸凝滞。
  
  "小宝……我……我摸到了……啊……就藏在这里……"不知虫儿在宝儿的□中摸到了什么宝贝物事,他的神情变得狂喜而炽烈,随着天宝越发急促的喘息,虫儿坚定地押入第二根手指,一边侧头含住天宝的耳珠,舌头钻入耳孔嬉戏舔弄。
  
  小虫插入穴道里的手指却比舌头还淘气,指尖儿摩擦着娇嫩的内壁,指腹轻按慢捻着柔软的小突起,听着小宝一声紧似一声的哼叫,虫儿的呼吸也跟着紧促起来,拼命幻想着那抽动的手指就是……就是自己粗胀的欲 望……正在疯狂地疼爱小宝……就像前两次在万春园……,虫儿身下的欲 望果然响应号召,早已硬挺如棒。
  
  虫儿憋涨得满头大汗,正忍得万分辛苦,腰间忽地一麻,原来是天宝将瘫软无力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纱布连带着指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后腰,这可真是干柴烈火了,虫儿正值血气方刚的碧玉年华,哪里忍不住,空闲的左手立刻探出,将自己和欲 望和宝儿的玉棒同时握在掌中,急速揉动套 弄起来,两个宝贝都坚硬肿胀,此时相挨相撞,厮揉碾磨,真是说不出的霪靡,道不尽地旖旎。
  
  宝儿被虫子攻入了那要命的所在,□儿中真似钻进两条大虫,不停的勾曲扭动,早慌得身心一片空白,那在穴口儿里肆虐的手指就像吸髓噬骨的妖魔,越抽动越空虚,越磨 擦越痕痒,天宝苦于伤后动弹不得,不然他早扑过去骑在虫儿身上解渴了。
  
  此时却要承受这无穷无尽的欲 望折磨,喊又喊不出,只能虚弱地哼哼,那哼声,自己听在耳中都觉妖魅,天宝咬牙承受着,早忘了身上伤痛累累,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身上最敏感的那几处,耳朵被虫子含吮着,身下的欲 望正和虫儿的玉棒相亲相爱,身后顶脆弱的肠穴遭到虫子的侵袭疼爱,天宝虽曾与虫儿欢好过,却都是在黑暗中匆匆而成,带着怀疑与疼痛,哪里像此时这般浓情蜜爱,此时天宝已到了极限。
  
  这时就听虫儿断续的话语伴随着濡湿的唇舌袭入耳鼓,"小宝……啊啊……交给我……我们一起……"说着虫儿的手指便在小宝的□中肆虐起来,指尖儿蹭着那销魂的小突轻轻一挑,同时左手握着两个坚 挺加快了搓 弄。
  
  天宝的脑中白光疾闪,"……唔唔……嗯……嗯……"他的喉中咔咔急喘着,身前炙热喷涌,肠穴里一绞一绞地收缩起来,夹得虫儿只觉自己的欲 望正在其中,被宝儿的□咬着,快 感如潮,"啊啊——"虫儿低吼一声,猛地释放了。
  
  "宝儿……小宝……唔唔……想死你了……"虫儿在天宝的耳边呓语着,倏地抽出手指,引得宝儿气喘咻咻,"……小宝……什么时候虫儿才能再次拥有你呢……"
  
  虫子贪心不足地叹息着,一边连连吻啜着宝儿的颈根儿,舌头舔吮着滴滴晶莹的汗珠。
  
  天宝微阖着双眼,仍沉浸在无限的快慰之中,此时听了这无赖虫子的话语,简直哭笑不得,他勉强撑开浓睫,定定睛睛地望着虫儿,却不知因为他刚被疼爱过,此时眼中氤着一层泪膜,闪出的眸光迷迷蒙蒙,极之诱 惑,令人看了更欲罢不能。
  
  "小宝,你这双眼睛才算是明眸善睐,我们长得不过都是死鱼眼睛。"虫儿弯唇笑了,看不够似的紧盯着天宝,就见天宝嘴唇翕合,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宝儿,你想说什么?"虫儿贴近天宝的嘴唇,也不知听清没有,纤秀的耳朵蹭着天宝的唇瓣,煞有介事地点着头,"……嗯……明白了……小宝是说……等伤好了就和虫儿成亲……我们永生永世在一起……嗯嗯……一定要如此……再不分离……哎呀……"
  
  虫儿还在自说自话,耳珠忽地被天宝咬住,天宝也学了虫儿的法子,唇齿舌并用舔舐着那鲜嫩的肌肤,只听虫儿惊喘连连,嘴里的情话也更绵绵甜蜜了,才说了没几句,虫儿便停住了,只觉耳珠上不断滴落冰凉的水液,一滴滴的滑入耳穴,那并非小宝口中的蜜津。
  
  虫儿震惊,顾不上耳朵还被天宝含着,倏地侧头望向天宝,只见他双眼紧闭,眼帘间泪落缤纷。
  
  "小宝——"虫儿低叫,一下子搂紧他,仍是小心翼翼,却极其坚定,"不论你是宝恒还是天宝,或是其他什么身份,我们都会在一起,有什么困难,就是天大的难题,我们也要一起去面对。"虫儿的声音已变得庄严端肃,再无嬉笑之意,"我们的父辈尚且不惧千难万险,不畏神佛鬼仙,更何况我们!"
  
  天宝霍然睁开双眼,窒闷的心中哗地推开一扇窗,窗外清风徐徐,金阳暖暖,气象万千。他想说什么,唇瓣努力地翕动着,仍是声息皆无,天宝此时真急了,啊啊低叫。
  
  虫儿心疼又愧疚地拍抚着他的肩背,"宝儿,莫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明白你要说的话,都明白。"
  
  天宝使劲摇头,心里呐喊着:——永明,你不明白,你猜不到横亘于我们之间的是怎样的天堑。
  
  "人定胜天,宝儿,你相信我,人定胜天!"虫儿好似猜出了天宝心中所想,他的神情变得更加郑重,声音有点低沉,却极具说服力,布满血丝的杏子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彩,凝视着天宝左肩上的那个狼翼胎纹,"你是金翼大神的后裔,我是龙凤之子,我们必将在一起,所向披靡!"
  
  ——啊!天宝再次震惊,优美的唇瓣半张,已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即使他并未失声,此时天宝也将口不能言,他根本没有想到永明看问题的角度如此特别。
  
  虫儿拿起榻几上的干净布巾为两人擦拭清洁着□,那早已餍足的宝贝们相挨着缩入碧草歇息,只待一声令下,便又将生龙活虎。
  
  "小宝,我父皇和爹爹一直教导我和姊姊要积极乐观,看待任何事物都应从最光明处着眼,从最艰苦处着手,如此才是两全之法。"
  
  虫儿嘴里说着最严肃的大道理,手指却忍不住淘气地拨弄那碧草中沉睡的大宝儿,"小宝,你这宝贝倒比三年前长得好了,可还是不及我的雄壮!"
  
  天宝正在琢磨虫儿说的大道理,想得入神儿,猛然间听到这紧接着的混话,简直气血上涌,苦于口不能言,只能直眉瞪眼地干着急,一边不服气地盱目下望,心头又是疾跳不休,敢情虫虫已将那两根大宝捞在掌中,端详打量,"宝儿,你还别不服气,且自己瞧瞧,倒底谁的更雄壮?"

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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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宝重伤刚醒,又历经了两次释放,此时已身困神乏,又失声口哑,虽然心中不服,但却无法和虫儿辩驳,他重又阖上眼帘,裹着纱布的粽子手在虫儿的腰眼儿上挠挠,嘴唇开阖,默默地说着:"你等着瞧吧。"
  
  虫儿怕痒,嗬嗬地笑了,一边注意着天宝的唇形,默读着,杏子眼渐渐睁大,转瞬又弯成月牙,"……嘿嘿……宝儿……我等着了……现在你先乖乖地再睡一觉……我去给你准备药……"
  
  虫儿说着便跳下大床,双臂一伸就托抱起天宝,也不见他用力,好像臂弯里抱着的修长身体只是一片白羽,天宝还来不及发出惊异的哼叫,虫儿已将他放在了大床旁的锦榻上,一边紧紧皱了眉头,"小宝,那天在暗道中我……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体重怎么如此轻?咱俩身高相仿,可你……"
  
  提起暗道,虫儿忽然说不下去了,此时才发现天宝自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自己,这并非因为他口不能言,也不仅因为天宝胸怀宽广,而是……而是因为天宝对自己情深意切……
  
  虫儿抖开一张纱衾轻轻地盖在天宝身上,随手扯过一件干净内袍穿戴好,这才在锦榻边上坐下,握住天宝的粽子手,想了一瞬,慢慢开口:"小宝,我知道你是怕和我时日无多,舍不得怪责我,也不愿浪费时间怨恨气愤,但我……我却不能就这么蒙混过关……"
  
  天宝依然微阖着双眼,眼角却氤出一点晶亮,他的脸上平和宁静,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指尖儿抵在虫儿温暖的掌心里,只觉从未有过的踏实,耳边再次响起小虫儿的低语:"小宝,我前天夜探昭台寺就是为了去找你,在此之前,我曾见一骑手被人追杀,后来消失在燕然山中,那人就是你吗?"
  
  天宝点点头,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虽重伤未愈,他通身仍隐含着一股凛然之气。
  
  虫儿艰难地说道:"我去找你却还是害了你,因为太自以为是,也太狠辣决绝,那天……那天半夜我派去审问你的人……名叫玉衡……"虫儿的额上氤着细汗,但他仍然坚持叙述下去,这是最艰难的部分,但也是最需要澄清之处,父皇和爹爹曾多次告诫他们姊弟,和爱侣相处,最关键是要彼此信任坦率,最忌讳半遮半掩有所隐瞒,想到此,虫儿继续道:"玉衡是我去年从青州玉露楼带回东安的,不仅因为你在万春园冒用他的名字,更因为当时我发现他修习了祸心大法,想查明他的出处,也想通过他查明你的行踪,我因为年少气盛不信邪,总想试炼一下自己的功力深浅。"
  
  想到青州,虫儿心中万分激荡,他手掌一紧,情意深挚地轻声说:"宝儿……青州……我们在青州已经结合……但我太急切……一定伤了你……对不起……"
  天宝倏地偏过头,脸颊贴着虫儿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因情热而在脸上淡淡晕染的浅绯此时竟变得异常浓艳,浓黑卷翘的长睫在眼下印出两弯墨影,衬得他原本高贵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连病态也悄悄减退。
  
  虫儿没提防,此时猛地看到,不禁呆了,心里欢喜得疼痛,转念一想,又觉得酸楚,真不知天宝这几年吃了多少苦?虫儿知道若是用心调查,一定能获知天宝的秘密,但既然是秘密,就该尊重天宝的考虑,等他亲口坦承,而非自己处心积虑地去探究。
  
  虫儿避开青州,继续坦承自己的'秘密':"这一年来我并未查明玉衡的背景,所以对他控制得很紧,我以为……以为他和昭台寺中的匪人有牵连,没想到却因此伤了你……"
  
  天宝朦胧间想起那抹婉丽的鹅黄色身影,不觉蓦地锁紧双眉,身心像被利刃反复切割,痛楚不堪中,天宝脑中一晃,他'啊'地低叫起来,奋力抬手指着自己的嘴,凝眸望向虫儿,深湛的眸光变得极其锐利。
  
  虫儿怔住,似乎想到什么,一时又抓不住线索。就在这时,外厅忽然传来敲门之声,很轻,却非常急促,这有节奏的敲击之声一下子凿进虫儿的脑海,"啊,是玉衡,玉衡暗中给你用了药!"
  
  虫儿霍地跳起身,就见榻上的天宝轻轻颌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敲门声砰砰地在厅室内震荡,虫儿抿紧双唇,稳住心神,"宝儿,我一定能为你解毒,放心吧。"
  
  虫儿惶急的眼神已随着话语出口而变得宁定,还带着一抹冷凝之色,他抄起榻边的云锦外袍披在肩上,快步走出内寝,珠帘缤纷地在他身后闪出点点莹光。天宝瞧着那片摇荡的晶亮安然地阖上双眼,全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仿佛有了虫儿那句许诺便已足够。
  
  虫儿哗地打开外厅大门,就见唐惜和喜眉正在门外跺脚转圈,
  
  "殿下——"
  "虫儿——"两人同时低叫,"玉衡——"名字刚说出口,就被虫儿抬手制止了,虫儿走出雨微堂,反手轻巧地关上厅门,"玉衡前晚给宝恒下了药,对吧?"
  
  虫儿清澈的声音透出丝丝寒气,俊丽的脸上一双杏眸阴沉沉地暗含锐光,"你的那个刑人怎么没发现?"
  
  见惯了狂风恶浪的唐惜此时也不禁浑身一激灵,细白的额上立刻便飞出细汗,"刑人说玉衡晕倒前曾走过去查看……查看宝恒的伤情……玉衡逃逸后我去了解情况……刑人才想起此事……宝恒怎么样了?"
  
  虫儿的双唇抿出优美倔强的纹路,他顿了一瞬,背手言道:"宝恒被毒哑了,中毒时间过长,即使现在找到解药也无济于事了。"
  
  "啊——"
  "啊——"
  唐惜和喜眉同时惊叫,唐惜玩了几十年的毒,此时倒被个无名小卒在自己的地盘上蒙骗使坏了。
  
  喜眉冷声开口:"这玉衡当真歹毒,可却并不聪明,他为何只毒哑宝恒殿下,而不直接毒杀他?"
  
  唐惜惊怒交加地说道:"他是真歹毒,也不是不聪明,宝恒至今未死可能并非玉衡的毒药不能致人死命,而是宝恒体质特别或是曾有奇遇,对毒物有一定的抵抗力。"
  
  "正是如此!"虫儿的声音更加冷静,心中暗自佩服唐门家学渊源,"我猜玉衡一直随身携带毒药,除了给人下毒,必要时也是给他自己留下的最后出路。"
  
  "嗯,不错,他是死士,本应鞠躬尽瘁,一死方休,此时却擅自出逃,不知能何去何从?"唐惜困惑地摇摇头,"这种死士一旦擅离职守就是一枚废棋,再无用处了,他也回不了后台老家。"唐惜说着就抬头望着虫儿,神情焦急,"咱们就先别管那玉衡了,救治宝恒要紧,时间越长余毒越难除尽。"
  
  "血药,我带了华帝陛下的血药!"喜眉欢声叫着,转身就要跑下石阶,却被虫儿一把拉住,"与其用父皇的血药,不如我亲自给宝恒解毒,只是他此时重伤未愈,不知是否能够承受。"
  
  "解毒一定要趁早,毒素融入血脉也影响他的伤情恢复。"唐惜毫不迟疑地答话,"我给你们护法,若是宝恒有任何不妥也好立刻为他补气培元。"
  
  虫儿沉吟了一瞬,他平时为人处事一向简洁明快,从不拖泥带水,此时事关宝恒,他反而踟蹰起来。
  
  "殿下,事不宜迟!"喜眉催促着。
  
  虫儿点点头,毅然推开沉重的乌木大门,"你们为我护法。"虫儿嘱咐着便轻捷地走进内寝,只见天宝躺在榻上正酣眠不醒。
  
  虫儿唐惜和喜眉同时愣住,暗自咂舌,在此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他们万没想到天宝竟还能睡得香甜。虫儿眉目舒展,赞叹地笑了,回眸略带得意地看看两位下属,意思是:——瞧瞧,这才是临危不乱的无上风范!
  
  唐惜和喜眉怪异地咧着嘴彼此对望了一眼,又同时望向虫儿,齐齐抬手指着天宝包裹得粽子似的双手。
  
  虫儿无奈地连连摇头,赞叹得意的笑容已变为讪笑,好像是嫌弃下属愚鲁,他走到榻前轻轻掀起纱衾,露出天宝清秀的双脚。
  
  唐惜和喜眉再次看得呆住了,心内不住地叹息:——上天何其偏心,这位宝恒殿下的脸容已经绝美无俦,连双足也难得的秀气,足踝精致似玉雕,足趾仍像孩子般,一粒粒,圆润白皙。
  
  趁着他们发呆,虫儿已拿起滟痕,轻弹刀柄,一道水光霍然离鞘,潋滟生辉,虫儿毫不犹豫地举刀刺破双掌掌心,盘膝坐在榻上,万分不忍地望着天宝光洁的足底,咬咬牙,虫儿不再迟疑,分别在天宝两个足心处各划开一个十字小口。不等血液涌出,虫儿就握住天宝的双足,掌心与他的足心帖合,继而阖目凝神,调息吐纳,鼓动丹田内的蓬勃真气吸取天宝足心涌泉处不断流溢的残余毒素。
  
  侍立榻前的唐惜和喜眉凝望着虫儿,见他的面色并未改变,饱满的前额上却渐渐氤出细密的汗珠,汗珠虽盛,虫虫的唇边却漾开一丝浅笑,那笃定的笑容如此明澈灿烂,竟比正午煌煌的日光更耀目,好似他内息圆融,真气澎湃,已达无上化境。
  
  唐惜和喜眉均感震撼,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惜清楚地记得景生当年在大华岛时,正是虫儿如今的年龄,却还未到虫儿此时的功力。龙凤呈祥孕育出的小虫果然不同凡响,早已化身为蛟螭神龙,才碧玉年华已显帝皇巍峨之像。
  
  叹息着再看天宝,发现他仍阖目静躺,脸容宁和,初时不觉得什么,待凝神静听,唐惜不禁惊诧地心中疾跳,那少年的呼吸吐纳另有玄妙,绵密悠长,又静息若无,存亡间丝丝脉脉,相合相溶,静夜潮汐般波推浪涌,永无止歇。
  
  唐惜抬手印印额上的汗,心内早已叹服,看来这位宝恒殿下确有奇遇,若不是服用了灵丹仙药便是有世外高人辅助,不然以他的年纪,又不像虫儿般出身特异,绝不会有此功力。
  
  时间缓缓地流逝,泠泠咚咚,沙漠甘泉似的抚慰荡涤着焦灼,不知过了多久,虫儿蓦地睁开双眼,也未见他纳息收势,竟已功德圆满,他松开天宝的双脚,唐惜瞟眼一瞄,惊奇地发现天宝脚心的伤口竟已凝结,只余两个细小的十字红纹,好像朱笔勾描出的。
  
  就在这时,虫儿忽地嗬嗬轻笑起来,唐惜和喜眉不明所以地看看他,转瞬也咧嘴笑了,原来是榻上的天宝,鼻鼾咻咻地又睡熟了!
  
  唐惜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虫儿一跃而起跳下床,轻灵之极,他以眼光暗示下属,随即便率先走出内寝。
  
  "啧啧啧……"内寝的雕花大门才一阖拢,唐惜就眉飞色舞地啧啧称奇,一边遗憾地连连跺脚,"哎呀呀,可惜五妹不在,不然一定会收他做个徒弟,长得这么美,又有这么好的资质。"
  
  喜眉看着眼前唐惜这为老不尊的俏皮模样,又一想那位五姑奶奶的强悍作风,不禁心惊胆颤地频频拭汗。果然,虫儿殿下一拍书案,蹭地跳起身,"四阿姨,你们这相见欢是个酒楼可不是盘丝洞,别老想着拿美少年试药。"
  
  "啧啧……"唐惜继续啧啧有声,一边笑咪咪地斜睨着虫儿,"小虫儿,当年若不是我和五妹鼎力相助,你和鱼儿还不知在哪里玩耍咧,你父皇和你爹能成就姻缘,我们功不可没呀。"
  
  虫儿早听说过爹爹误服情药,父皇以身相救的典故,此时又听唐惜提起,不觉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在床上的旖旎缠绵,明秀的脸上唰地飞起红云,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刚想坐下,却被唐惜一把拎住了袖角儿。
  
  "虫儿……你……你你……你莫不是……咳咳……"唐惜一向眉目灵醒,她和唐忆并列唐门八卦女王,此时一见虫儿那恍惚欢喜的得意模样,就猜到了几分,不觉骇异地怪叫起来,声音低得近似耳语,声调里却充满了不可思议,"虫儿……哎呀虫儿……你竟趁人之危……"
  
  唐惜转头瞄着内寝那镂雕精美的乌木大门,想像着门内锦榻上伤情危重的绝色少年被……被侵犯……,额上哗哗地冒汗,"虫儿……你爹若是知道了……真……真会掀了你的皮哟……"唐惜知道明霄最忌讳虫儿浮浪纨绔。
  
  "我……我没有趁人之危……"虫儿心虚地低叫着,忽地背转身,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他脸上窘迫又喜悦的模样,"我是谨尊父皇教导的医疗理论的……"虫儿立刻找到依据,声音变得理直气壮,"第一次是为了他能通畅排尿,第二次是为了……"
  
  "啊……第……第二次……还……还还第二次……"唐惜终于受不了了,以手扶额,连连哀叹,"这小宝也太凄惨了呀……竟不幸落入虫口……"
  
  喜眉站在一边,听得稀里糊涂,懵懵懂懂,此时忽然插口道:"什么第一次第二次?殿下是不是指为宝恒治疗?"
  
  "呃……"虫儿缓缓转过身,脸上漾开一个极之明灿的笑容,频频点头,"还是喜眉听得明白,是治疗,为宝恒治疗,一共治疗了两次,主要是缓解腹部肌肉紧张和镇痛,咳咳……,疗效显著!"
  
  喜眉一听便眉开眼笑地望着唐惜,得意地赞道:"四老板,殿下的医术相当高明了,多次得到华帝陛下的夸奖,他……"
  
  喜眉还待继续狗腿,就听自家殿下大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表扬,唐惜阴恻恻地笑了,"……呵呵呵……虫儿殿下就等着两位陛下夸奖吧……"
  
  一想起天宝的伤,虫儿立刻痛楚地皱紧了眉头,"我不怕父皇爹爹责罚,我只怕小宝不能完全康复,我只盼着他能完好如初!"
  
  唐惜唇边的讪笑早已隐没,她沉吟了片刻,神色变得异常慎重,"虫儿,你……你不能抱太大希望,即使景生和小怡亲临此地,恐怕……恐怕宝恒也不可能完好无恙了……"唐惜万分不忍,但却仍然咬牙坚持着说道:"皮肉伤还是其次,关键是宝恒的多处穴道筋骨受损,只怕……只怕会影响他日后的行动……"
  
  ——啊!喜眉训练有素地将冲到嘴边的惊呼重又咽下肚,只觉从喉咙里窜起一道火线直刺入胸腹,——难道,难道那个碧海般深湛的少年会,会变成残废?
  
  偌大的雨微堂寂静如墓,连窗外争鸣的夏蝉也于瞬间销声匿迹,好像是无法承受从厅堂内渗出的强大压力,就在这饱和的静默吞噬人心之际,虫儿清越似泉的声音划破死寂,清晰地响起来:"我必全力以赴,为了小宝,我必全力以赴!"
  
  唐惜和喜眉倏地一抖,好像被虫儿的誓言夺去了呼吸,虫儿的声音平和稳定,却如重锤砸下,每一个音节都被凿入他们的心里。
  
  "我想等宝儿醒来就和他商量,带他一起回东安。"
  
  "殿下……"
  "不妥……"
  唐惜和喜眉回过神儿来,同时低叫,喜眉担忧地望着虫儿,就听唐惜劝阻道:"从云州到东安,即使快马急行到朔方宛城坐火车也要将近八天,宝恒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了长途跋涉,如果半路伤情变化,都无法及时救治。"
  
  "殿下,我看宝恒殿下未必肯和咱们回东安呢。"喜眉冒死直言,此时殿下一心惦记着为宝恒疗伤,已经忘了关于这位小宝还有诸多未知数待解。
  
  虫儿倏地回眸盯着喜眉,目光凌厉,仅片刻,那疾闪似的目光就变得柔和,以致喜眉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这时就听虫儿再次开口:"他若不愿和我回东安,我就陪他留在云州。"
  
  话音刚落,泠泠回声还在厅堂内震荡,就听内寝中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随着巨响,一个凄厉的喊声拔地而起:"小宝——"


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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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悚然而惊中,虫儿早已飞身跃起,惊鸿一闪般冲入内寝,唐惜和喜眉也随之疾奔入内,才闯进大门,他们便惊得猛地收住脚步。只见一个青年,身形高大,衣破发散,跌跪在锦榻上揽着天宝失声痛哭,状似疯魔。几个暗卫血迹斑斑地陆续扑入锦榻后的大窗,正要有所行动,却被凝立于榻前的虫儿抬手制止了。
  
  "四老板,你带着他们下去问明情况。"虫儿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锦榻,声音平静无波,不辨喜怒,唐惜却心底微寒,她总是觉得虫儿气势如潮,深不可测,比景生当年更令人震慑。
  
  唐惜和喜眉上前搀扶着受伤的暗卫,迅速退离内寝,他们似乎已被锦榻周围巨大的张力压住了心脏,极度的呼吸不畅令人难以忍受。
  
  此时天宝已经惊醒,双眼迷蒙,还带着点混沌不清,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日……日丹……"最初的震惊过后,天宝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正当日丹要抱他离榻,而虫儿已蓄势待发之际,天宝忽然艰难地开口,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吓得日丹一哆嗦,"殿下——"日丹惊叫出声,声音绝望,"你……你怎么被伤成这样……我以为你会一切平安……"日丹语不成声地低喃,坚毅英俊的脸上露出狠绝之色,他毫不理睬站在榻前的那位夏人少年,仿佛那人只是午后阳光下的一片树影,"殿下,我们走——"日丹说着就将天宝搂入臂弯儿。
  
  "永明——"
  "慢着——"
  天宝和虫儿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两人的视线在半空相遇,碰撞、纠缠、胶着,直到融合为一再无罅隙,虫儿收敛劲气,放松身心,他已读懂天宝眼中的深意。
  
  日丹本已抱起天宝,听到虫儿的叫声,心底巨震,不仅是因为这声音似曾相识,更因为这声音若矛似箭,不经耳鼓便直扎入胸膛,其中隐含的绝望悔愧竟比自己此时感受到的还要深切万倍。
  
  "日丹……他……是我们的朋友……"天宝的喉结滚动,努力调节着暗哑的声线,那声线仿佛已被毒药撕裂分割,再难聚为一束。
  
  "呃……"日丹怔悚地低眸望着天宝,见他也正凝望着自己,神情恳切,日丹脑中一晃,好似受到了蛊惑,重又轻轻地放下天宝,"殿下,是谁将你伤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等天宝回答,日丹就又急切地低语,"殿下……你别……别说话……太耗神……也别回想那些事……好好养伤……"日丹此时才发现天宝虽身受重伤,但已得到了救治,他抬眸感激地望望虫儿,只当虫儿便是天宝的救命恩人。
  
  日丹和天宝以北朔语交谈,虫儿也听得一清二楚,'殿下'二字不断地在脑中碰撞,这'殿下'所为何指呢?是满剌加的宝恒殿下还是——?这高壮青年虽面容陌生,身形却似曾相识,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虫儿虽有千言万语,却一时无法开口询问,此时他才体验到天宝失声后的痛楚。
  
  正焦急万分,就听天宝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永明,我是呼和天。"
  
  天宝说的虽是夏语,虫儿却有一瞬的愣怔,似乎没听清他的话中之意,又仿佛天宝所说的根本就是奇怪的异国方言,——呼和天?呼和天是谁?
  
  "永明,我是西朔新登位的金翼单于呼和天,也是你来云州的目的。"天宝清晰地说着。
  
  虫儿像从迷梦中惊醒一般,如被大锤击中,胸口剧痛,脸上却不动声色,嘴角上翘,弯起一个舒畅的笑,他指指跪在天宝身边的日丹,镇定地问道:"……那么这位……这位应该就是西王庭最绕勇善战的蓝日丹,蓝将军了。"
  
  虫儿说着地道的北朔语,心脏像被钝刀剖为两半,——原来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就是自己处心积虑要对付的人,他和天宝当真有缘!
  
  "是,我是蓝日丹。"日丹以北朔礼节向虫儿致意,他右手抚胸微微俯首。
  
  天宝转眸望着虫儿,眼中的绝望与爱恋深似海洋,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解释,想倾诉,最终仍归于沉静,眼中的神情却更加丰富,更加热切。
  
  永明恋恋不舍地从天宝脸上掉开视线,冲着日丹颌首回礼,随即便坦率地说道:"蓝将军,是我将大单于,阿布宝亲王殿下误伤至此的,我不敢请求你们的宽恕,只想竭尽全力救治殿下,等他伤愈后,再接受他的处罚。"
  
  "啊——"日丹震惊,本已舒展的眉头再次拧锁为结,但不知为何,听着这少年恳切沉痛的声音,日丹胸中的敌意竟渐渐消融,似乎对他话中满含的悲伤愧疚感同身受。
  
  "日丹,你面前所站之人正是明华国的皇太子殿下,他是我自幼的至交好友。"天宝平静地说着,虽然心中仍是难过,但一想起虫儿话中有话的所谓'处罚'就心田回暖,唇上也缓缓漾开一个淡笑,令他槁白的面容瞬间变得亮丽。
  
  本已被天宝的话语惊得呆怔的日丹,此时看到他脸上闪现出的皎皎殊颜,更是惊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对于日丹来说,明华帝国的皇太子殿下遥远庞大的像座山峰,怎么可能就是眼前明秀绝伦的翩翩美少年呢?
  
  惶惑中,日丹再次定睛望去,才猝然而惊,这少年竟和世子殿下一样拥有震慑人心的眼眸,那眸光既变幻莫测,又深湛笃定,强悍得令人无所遁形。
  
  "蓝将军,我知道你有许多疑问,我也很愿意为你答疑,但可否允许我先为单于殿下换药呢?"
  
  虫儿踏前一步,声音更加柔和,日丹抿紧双唇,垂眸看看天宝,见他正宽慰地冲自己笑呢,不觉心中一松,"殿下,日丹守着你。"
  
  天宝摇摇头,神情变得郑重,"日丹,你不该滞留云州,我嘱咐你的话都忘了吗?"天宝低沉的声音里隐含着威严和抉择,虫儿听了心头一跳,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见证了天宝身上的无上荣光。
  
  "殿下,我……我担心你的安危……"日丹明明是昂藏七尺大汉,此时面对天宝的诘问,他竟窘迫得像个稚龄少年,"我怕你出事,就放了隼……找了两天才找到这所宅子……没想到这宅子里有那么多玄妙……若不是衡大爷教授的那些奇门遁甲之法……我早已身首异处了……"日丹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端立榻前的明华皇太子,心中冲起巨大的威压之感。
  
  天宝不赞同地微皱眉头,"你是大将军蓝日丹,更应担心西朔万民的安危,襄州虽有齐哲等王臣护持,仍然需要你镇守,万一俄那契有所行动……"天宝毫不避讳地说着,他非常清楚任何隐瞒都只能是暂时的,永明绝对有能力破解他的秘密,与其徒劳地遮遮掩掩,不如坦率直言。
  
  "殿下——"日丹急叫,"没有你就没有西朔,我是大将军,可我更是你的侍卫统领,此时你身受重伤,我本应以死谢罪。"
  
  "胡说……"天宝的声音更加冷静,"别动不动就以死谢罪,你死了,我也还是身受重伤,你的死就毫无意义。切忌愚忠。"
  
  天宝告诫着,声音虽凝肃,脸上的神情却异常温和,"你明日就回襄州,阿爸一定非常担心我了,告诉他……"
  
  天宝倏地顿住,沉吟着,就听日丹嗫嚅道:"殿下若让我转告你阿爸一切安好,我可做不到,我绝骗不过他的。"
  
  天宝点点头,唇边的浅笑一下子变得深沉,"你只需告诉他:我在云州和永明在一起即可,他会明白的。"
  
  ——呃?虫儿一惊,天宝若是呼和天,那他的阿爸就应该是呼和洵,可呼和洵已死,切与自己的两位父亲有不共戴天之仇,天宝怎会对日丹如此吩咐呢?
  
  虫儿正默默琢磨着,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叩击之声,随即唐惜甜润的声音就飘入耳鼓:"殿下,药品已准备妥当,现在可以开始换药了吗?"
  
  虫儿征询地看看天宝,天宝点点头,继而低缓地嘱咐道:"日丹,你回避,下去好好休息,准备明天启程,不要担心我。"
  
  日丹咬咬牙,虽然极不情愿,但却谨尊吩咐,他矫健地跳下锦榻,回眸指指锦榻里侧放着的一个长形鞍袋:"殿下,金月在此。"
  
  天宝一凛,微微颌首,"也好,这个还是由我随身携带吧。"
  
  此时唐惜已经推门而入,喜眉跟随其后,手上捧着换药的托盘,一见那高大威武的日丹,两人同时竖起长眉,唐惜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日丹,继而轻轻开口,"这位小兄弟可是噬骨仙的弟子?"
  
  ——呃?唐惜虽然说的是北朔语,但日丹仍然迷惑不解,他侧眸看看躺在榻上的天宝,见单于殿下的脸上一片风清云淡,好似不存一念。
  
  "我不认识你所说之人。"日丹简洁地答复着,随即就转身走出了内寝。
  
  虫儿听了唐惜的疑问却是心底惊颤,他早已通读了那本《噬骨之路》,除了媚术和与之对应的清心功,虫儿并未发现那本书上记录了噬骨仙的毕生绝学噬骨神功,虫儿只当这功法已随着噬骨仙湮没在尘烟之中了,万没想到在这北朔大漠竟遇到了噬骨仙的传人。
  
  眼尾余光瞄着日丹的背影,虫儿若有所思地走向锦榻,微一回眸,发现天宝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虫儿不仅咧嘴笑了,拿起天宝的粽子手放在唇边轻吻着,随即单膝跪倒,深深俯首,以北朔最隆重的礼节向天宝致意。
  
  "华永明拜见北朔西王庭大单于殿下,惟愿金翼单于殿下心想事成。"
  
  ——啊!喜眉浑身一激灵差点扔了手中捧着的托盘;唐惜则微眯双眼凝注着那一跪一卧的两位少年,一边暗自琢磨永明的拜见之词,也不得不佩服,这虫儿确有潜龙之势。
  
  唐惜和喜眉愣了一瞬便也躬身行礼,就见锦榻上的天宝面色端正,那英秀至极的眉梢眼角却微微上扬,透出股意气风发的喜悦,他勉力提起右手放在胸口上,垂眸深切地望着虫儿,郑重地答礼道:"呼和天宝拜见明华皇太子殿下,也盼殿下能心想事成。"
  
  "……唔唔……小宝……我心中日思夜想之事还需你成全呀……"虫儿也不起身,也全不避讳身后的大眼儿和小眼儿,干脆拿起天宝放在胸口上的那只手,俯身将脸埋入天宝裹缠绷带的手掌里,"小宝……只要你肯成全……我便立时死了也心甘了……"
  
  "呃……"
  "咳咳……"
  "……"
  
  一时间,屋中呛咳抽气儿之声此起彼伏,唐惜心中哭笑不得,刚才还赞叹永明有帝皇潜质,没想到此时就犯起糊涂来了,真和他父皇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像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天宝没说话,先是瞪大双眼,继而便笑得眼眸弯弯,卷翘的长睫半阖,一丝丝璀璨幽美的宝光若闪若隐,极之魅惑。
  
  虫儿抬头看得呆了,喉咙滚动,咕噜有声,"……呃……宝儿……我这是愚忠……要不得……绝对要不得……比日丹还傻……"
  
  天宝但笑不语,脑门儿鼻尖儿上氤出点细汗,脸颊连着耳根儿颈侧已淡淡绯绯地晕开霞色。
  
  唐惜和喜眉齐齐惊楞,这两位殿下,一出儿接一出的,简直惊心动魄又旖旎销魂,他们俩的承受能力正在经受巨大的考验。
  
  "不过,宝儿,我倒是觉得小蓝说得挺对的,由于他擅离职守,使我误伤了你,我和他都应该以死谢罪了,不过……"大家正听得不知所措,就见虫儿抬起头,眉眼儿一亮,喜气洋洋地话锋一转:"……不过,我若是死了,小宝可成全谁去呀?我还是好好活着吧。"
  
  天宝听到此处,鼻尖眼眶已经红了,眼底的幽蓝更加明澈深湛,"永明,我们都会心想事成的,我们俩在一起其利断金!"
  
  喜眉一向眉精眼企,此时更是行动迅捷,他捧着托盘,就像捧着大臣上朝的玉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虔诚地赞颂道:"喜眉谨祝两位殿下心想事成,永泰无疆。"
  
  这下子轮到天宝和虫儿吃惊,唐惜则呵呵轻笑,心里连连感叹,——虫儿这孩子比他父皇志向大,景生只将南楚和大蜀收归大夏,虫儿却想将疆域扩展到额尔德河流域。
  
  唐惜想着便踏前一步,柳眉一扬,满面春风道:"两位殿下良缘天成,必将永结同心,唐惜在此预祝了。"
  
  ——呃!天宝虫儿没想到唐惜如此直率,竟将他们含蓄隐秘的心思宣之于口了。
  
  喜眉一听,立刻跟着狗腿,"是是,确乎如此,确乎如此。"喜眉口中祝贺,心底却有一丝疑惑,不知东安宫中那两位陛下会是什么反应,还有襄州那些臣属,若是知道了,恐怕将谋乱造反,形式难以预料呀。
  
  "……咳咳……咱们还是先换药吧……"唐惜眼珠一转,已经看出天宝的眉目间隐含云烟,赶紧转移话题,——嗯,这位金翼单于确实心思缜密。
  
  虫儿也不起身,依然跪在榻前,却已伸指轻轻拂过天宝的眼眉,似乎是想抹去那骤然而起的阴霾,"小宝,我明白你心中的顾虑和为难,都明白。"
  
  委屈若被人知晓且被人理解又抚慰,那就是天大的痛楚也算不得委屈了。天宝紧抿着唇,耳中嗡嗡轰响着,自己倒底还是比阿爸幸运,阿爸一生屈辱,可自己却有希望获得救赎。
  
  "换药吧,不要使用麻药,我要清醒地面对。"天宝专注地望着永明,眸光坚定无畏。在未来的岁月里,他不知还要吃多少苦,这些皮肉外伤实在不算什么。
  
  虫儿从喜眉的托盘里拿起一个琉璃小瓶,摇一摇,唇边的笑容更加明快,"天宝,这种药如果使用得当,可以减轻痛苦又不会令人昏迷。未来艰险来临,我们一起面对,而任何不必要的痛苦,任何无畏的牺牲,能免则免。此时你重伤未愈,更不该以痛楚试炼自己的意志。"
  
  "嗯——"天宝微震,不由自主地仰起头让虫儿在鼻中滴入药液,虫儿所说的和自己关于不可愚忠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半个时辰后,换药结束,天宝虽然已用麻药,额上依然爬满冷汗,他一声未吭,自始至终微阖着眼帘,唇角含笑。其他三人却都泪盈于睫,再次陷入自责悔愧之中。
  
  "……永明……这是误伤……你不要自责……"天宝低叹,随即便筋疲力尽地再次沉入了昏睡。
  
  虫儿带着唐惜喜眉快步走出内寝,脸上努力维持的平和表情已消失不见,他冷峻地望着窗外明蓝的长空,隔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我……我担心小宝的双手废了……当时在阿鼻殿他为了打开逃生通道……烫伤了手……而我……"
  
  忍了许久的泪,唰地滚滚而落,虫儿也不抬手擦拭,只拼命咬着下唇,却依然无法阻止唇齿惊颤,"他的内息仍在……但……但他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以前武功修为……"虫儿攥紧双拳,猛地击向紫檀书案,又硬生生地中途顿住,心中的郁闷忧愤无处发泄,直憋得他双眼血红。
  
  唐惜和喜眉默默无言,他们早已看出天宝的伤情不容乐观,却又无法可想,更不知该如何劝解,——那么高洁深邃的少年就这样毁于一旦!
  
  静默怔悚间,雨微堂紧闭的乌木大门忽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高挑飘逸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唐惜不经意地转眸,立刻震惊地连连倒退,如见鬼魅。
  
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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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儿和喜眉发现唐惜的异常,急急转身望去,不禁同时'啊'地惊叫出声,只见大门前站着一人,身穿青绫长袍,衣袂猎猎,无风自动,他的姿态卓尔不群,样貌仙逸飘然,午后明艳的日光环围笼罩着他,却不能夺去他半分的光彩,这男子的美姿俊容已臻神化之境。
  
  "王上……"
  "舅……舅祖……"
  
  唐惜轻跃上去,俯身施礼;虫儿则瞠目凝视,心底震撼;喜眉干脆呆立一旁,不知所措。这个愁闷炙热的大漠午后因此人莅临而忽地透进一缕朗朗长风。
  
  "有救了,天宝有救了。"唐惜直起身,顿悟般惊喜地回眸看向虫儿,"若是天下还有谁能救治天宝,那便是大蜀昭王了。"
  
  虫儿早已听说过这位大蜀太阳王的传奇故事,自那天逐浪阁一见,虫儿便对他非常神往,此时此地骤然重逢,虫儿只觉似真似幻。
  
  "什么……你说什么?"虫儿于恍惚中听到唐惜的话,悚然而惊,大梦初醒似地急问。
  
  唐惜回身扯着他再次俯首行礼,一边轻声提醒:"你父皇的医术便是由昭王殿下传授,王上归隐修炼多年,此时应已列仙班。"
  
  ——啊!虫儿身子一颤,想也不想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永明拜见舅祖,拜请舅祖救治一位伤患。"
  
  飘飘然端立门前的正是归隐修仙的蜀昭王卫无殇,大家还在愣怔,他已袍袖微卷扶起了虫儿,继而身子一闪跃入雨微堂,他凝目注视着神情悲切的虫儿,轻轻颌首,"你,很在意那位伤患,为了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以身相殉?"
  
  卫无殇的声音沉郁动人,好似幽光闪闪的丝滑素锦,虫儿听得呆住,继而便深深点头,"舅祖明鉴,正是如此,如果可以,我愿殉身相救,只要他能完好如初。"
  
  "呵呵呵……"毫无预兆的,卫无殇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里却毫无欢意,只余无尽的追悔,"多么一厢情愿的想法呀,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是十足的自以为是!"
  
  ——呃!虫儿万没料到卫无殇会是如此反应,连唐惜也惊骇地倒退半步,就见卫无殇立在窗下的阳光里,光影浮动,照得他通身华彩隐现,"若是我此时答应:以你之命换取他的安然无恙,你将何去何从?"
  
  不知怎的,卫无殇平静的声音竟掀起了巨大的气旋,迅猛无伦地直扑向虫儿,虫儿拼力咬牙相抗,心中千回百转,知道卫无殇的问话就像一个考验,关系到天宝的安危,虫儿细意体会卫无殇的话中深意,渐渐陷入那语境之中,似有顿悟,他缓缓地站起身,神色已变得安详宁定,"舅祖,我以前是个痴人,不过是凭着一口浊气妄论生死,实在格调不高,如今才明白一些。"
  
  "哦——"卫无殇倏地飘身上前,跃至虫儿身边,"——你明白了一些什么?"
  
  虫儿不退不避,坦然地望着无殇,杏眸中光华灿灿,"明白了我不该代替他擅自做出决定,即使是以爱的名义,因为——"
  
  "——因为什么?"卫无殇又踏前一步,悲喜莫辩的平淡表情已被击碎。
  
  "——因为,他也许根本就不希望我以命相救,他也许根本就无法忍受独活世上,更加无法承受爱人为自己献身的巨债。"
  
  "啊……"卫无殇深吸口气,再轻轻呼出,好似已涤尽胸中苦闷,他更加专注地凝望着虫儿,"继续说说你明白的道理。"卫无殇的神情近乎期待。
  
  虫儿凝立如翠柏,轻声开口,声音里透出无限眷恋:"我爱他,就该尊重他,以他的希望为希望。身残体弱确实遗憾,但如果我们能常相厮守,总比一人苟活要幸福美满,再说——"
  
  "再说什么——"卫无殇沉声追问,冷峻的神色已渐渐淡化,眼底漾开一丝暖意。
  
  "——再说"虫儿一顿,挺直脊背,清越的声音更显笃定:"——再说世事难料,随时都会有奇迹发生,以命相殉从来都不是最佳选择。"
  
  "好——"随着卫无殇的一声'好'字,清脆的掌声啪啪响起,唐惜击掌赞道:"好胸襟,好定夺,当真青出于蓝!"
  
  "确实如此。"卫无殇由衷地赞同,直到此时,他的眼眸中才染上了一抹笑意,很浅,转瞬即逝,却异常感人,"我愿意成全你们,但我并非仙人,也从未想过位列仙班,其实……"他沉吟了一瞬,脸上倏地闪过亮色,也许是很少与人攀谈,此时他竟想一吐为快:"其实我最大的心愿是与兄弟共赴死境,他当时大限已至,但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于是便被剥夺了那个世事难料的奇迹。"卫无殇的声音渐渐低沉,却并未怨天尤人,——别人骗你虽然可耻,但你轻易就相信了谎言更加罪不容恕。
  
  "永明,我愿尽力而为,但却不能保证一定能创造奇迹,因为即使是仙人也常常出错,更何况我仍是一个凡人。"卫无殇直言相告,并未浮夸托大。
  
  "能够尽力而为已经足够好了,我们不敢奢求。"永明松口气,唇角挑起淡笑,清透而温柔,卫无殇乍然一见,竟有点恍惚,以为阿鸾就近在眼前,待看仔细了,才发现,永明虽酷似阿鸾,气度神色又不相同:——永明就像火山口上那泓碧波,水晶般清澈,波澜不兴,其下却隐藏着炽烈的熔岩。
  
  "我需和他闭关疗伤,除了食用净水,再不用其他之物。"卫无殇镇定地吩咐,"这雨微堂窗门四通八敞,不能用作闭关之所。"
  
  唐惜眸光一转,试探着问道:"在这后园中有一地下居所,名曰'丹室',乃我和五妹研制药物之处,王上看那里是否合用?"
  
  卫无殇听了长眉舒展,"就用丹室吧,位于地下,易于守护。"说着卫无殇便转身走向内寝,"我们去看看你的那位朋友吧。"
  
  也不见他如何迈步,飘然间卫无殇已推门而入,虫儿轻吸口气,立刻紧随其后。
  
  内寝中纱幔重重,光线幽淡,一股苦涩的草药清香弥漫在纱幕之间,天宝静卧于锦榻之上,仍沉睡未醒,卫无殇僵立榻旁,双眼着魔般紧盯着天宝。虫儿骤然而见,也不禁心头一跳。
  
  卫无殇听到身旁动静,怔怔地偏头望着虫儿,眼神狂乱,悲喜交加,好像一个濒临窒息的人又重获新鲜的空气,他低若耳语般轻问:"这……这是天宝吗……你幼时的朋友?"
  
  虫儿惊诧地点点头,万没想到卫无殇也认识天宝,看来自己与天宝却曾密切相关。
  
  "他……他的阿爸呢……"卫无殇的声音抖得像片霜叶,他虽然跟随孟郎修炼,但并未化仙,也未开天眼,并不知晓卫恒的下落,只是越来越强烈清晰地感到卫恒还活在人间,于是便毅然离开修炼之所,毫不留恋。临别时,师傅孟郎只说:'无殇,还是做人好,快意恩仇。'
  
  "阿爸在沛州,日夜思念你。"一道低微的声音飘然而起,却如劲弩呼啸着直扎入卫无殇的胸膛。
  
  卫无殇呼地转眸看去,立时就被卷入蔚蓝的滔天怒潮,天宝深透的眸光瞬间便将他淹没,"阿爸今生若不是遇到你,便不会伤心。"天宝好像知道卫无殇与卫恒的渊源,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异常清晰,"阿爸并不善画,但你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
  
  " ——啊——"卫无殇痛苦地嘶鸣,好像受了致命伤,"……阿恒……阿恒……他……"卫无殇已面无血色,秀雅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他已被剧毒榨干了……将不久于人世……"天宝说得极其冷静,好像那是他们早已被确定的终极命运,继而天宝微微转眸,望向静默无言的虫儿,眸光里隐含着无限的眷恋和遗憾,他隔了一瞬,才继续开口:"永明,横亘于我们之间的不只是一重恩怨,我曾是呼和洵的世子,西朔单于,而抚养我长大的阿爸是原大蜀王卫恒,我们……"天宝艰难地喘息着,好似一条搁浅的小鱼,"……我们……我和你……"
  
  "……我和你是至爱亲属呀……"平地一声雷!虫儿轻快的话音一出口,连悲痛欲绝的卫无殇也震惊不已,他瞠目结舌地瞪着虫儿,像瞪着一件奇珍。
  
  虫儿不理会他们的惊骇,唇边似笑非笑地漾开温柔的纹路,他轻跃向前,似要俯身行礼,又翩翩顿住,挑眉笑看着天宝,"表舅在上,请受外甥一拜!"
  
  "呃……咳咳……"
  "……"
  卫无殇听得此言,惊得连连呛咳,在仙人洞修练了十几年的内敛含蓄惨遭破功,他今天真是一波三折,倍受刺激。天宝沉静无语,黑瞋瞋的眸子里慢慢,慢慢地腾起泪雾。
  
  虫儿眨眨眼,复又吸吸鼻子,像三年前那样顽皮地竖起食指放于唇上,"……嘘嘘……咱俩虽然差着辈份儿……但纵观古今中外……也没有哪条法例禁止甥舅成亲……只是……"虫儿杏眸一闪,柔情暖暖,卫无殇轻吸口气,似乎是被他这个'只是'噎住了喉咙,就听虫儿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宝儿舅舅不可欺负虫儿外甥……更不可令他伤心……要时刻接受虫儿的侍奉疼……爱……"
  
  卫无殇吁出口气,心底又疼又喜,只觉奇缘巧合,真情不辍。
  
  "永明,咱们这亲属关系恐怕是你一厢情愿。"天宝语含深意地说着,也不知是因为伤痛还是心痛,他的额上再次氤满细汗,情急下连鼻尖儿也红了。
  
  虫儿直起身子,腰脊秀挺,他的视线扫向卫无殇又转向天宝,轻声言道:"过去的那些恩怨早已了结,过去的那些是非也早已澄清,宝儿,你阿爸也是我父皇的舅舅,那你……不就是高我一辈儿的表舅了,这个亲属关系可不是我一厢情愿了,至于咱俩未来的关系,那也是早有定论的……"虫儿说着便晃晃手腕,不知何时他已将那残旧的疰夏绳系在了腕上,"……瞧……这就是订婚信物……"
  
  "呃——"天宝低唔一声,倏地垂下眼帘,长睫轻颤着遮住了眼底神秘的光华,唇畔抑制不住地悄悄荡起笑意,"……那个……怎么好算定亲信物……"
  
  虫儿的淡碧锦纱袍袖一展,云岫似的潇洒,"那个绳结不算,这个呢,这个总算数了吧?"他前展的手中举着一枚玉簪,形如飞鹤,碧光闪烁中,竟像要冲天飞去。
  
  "——啊——"
  "——啊——"
  
  天宝和卫无殇同时低叫起来,天宝惶急地垂眸扫向自己缠裹着绷带的身体,此时才猛然想起这玉簪在地牢中被刑人搜身时搜去了。
  
  虫儿跨前一步,坐在榻上,将玉簪放在天宝的枕旁,"小宝,这乃玉鹤簪,是我爹爹当年送给你的,就是咱俩的定亲信物了。"
  
  "……嗯……确实如此……我可以作证 ……"静立一侧的卫无殇忽然开口,神态温和而肯定,"当时我也在场,明帝陛下亲自以玉鹤簪束起天宝的长发,你阿爸本欲推辞,小宝自己却紧护着玉簪,反复念叨:'……宝儿喜欢……这是宝儿的……是小宝儿的……"想起那段前尘往事,桂花酿的浓浓醇香又在鼻端轻漾,卫无殇不由得笑了,笑得恍惚而痛楚。
  
  虫儿也笑了,笑得欣慰而喜悦,"宝儿呀,这玉鹤簪乃当年南楚王太子的东宫信物,我爹将他送给你,含义深远,北朔和明华终将永结同心。"
  
  虫儿握住天宝的手,立刻便被手上传来的战栗惊住了,他神色未变,双掌合拢,温存坚定地将那战栗化入掌心,"你若不愿来东安,我可以随你到大漠,你是君王,我是你的臣仆。"
  
  天宝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渐渐的,于那透明的黯淡中晕开一抹霞彩,绯色隽染,只片刻天宝的脸庞就变得神采奕奕。
  
  "你父皇和你爹谁是君?谁是仆?他们只是彼此的'伴'、'侣'。永明你是真糊涂了,还是认为我是个糊涂人呢?"天宝的声音低似喟叹,双眸却格外深湛,"我从未想过染指南朝,连对北朔东王庭也敬而远之,我原本以为西进是我的族人唯一的出路。"
  
  ——啊!果然如此!虫儿心头狂跳,自己以前曾揣摩过西王庭的战略方针,没想到真是如此。若不是在云州偶遇天宝,自己可能将与宝儿失之交臂。
  
  虫儿庆幸地抹了把额上的冷汗,笑眯眯地俯首轻啜着天宝的唇角,全不顾舅祖在侧旁观,"小宝,你这么说就算是答应了和我成亲!在明华,帝王是百姓之仆,在我家,我父皇是我爹的奴仆,这简直毋庸置疑,嘿嘿嘿……"虫儿笑得信心十足,"小宝儿若是看中了西域,咱们就跨过额尔德河,从今以后,北朔的安危就是明华的责任,北朔的福祉就是明华的奋斗目标。"
  
  卫无殇潜心观察,到了此时也不禁啧啧称奇,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且试天下成霸业!
  
  天宝却沉吟着慢慢摇头,"永明,乐观虽好却不可盲目乐观,你的父皇和爹爹若是知道了你今天的许诺,可能会勃然大怒。"
  
  虫儿微愕,随即便松开天宝的双手,横臂一把将他托抱起来,一面向卫无殇微微颌首,一边平静地答道:"世事难料,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关键是要先养好伤。"说着虫儿便抱着天宝飞步跃出内寝,"舅祖答应助你疗伤。"
  
  "慢慢……"天宝忽然急叫起来,"我阿爸还在沛州苦苦思念,昭王应该先去沛州,先为我阿爸解除伤痛。"
  
  虫儿虽对天宝的至诚至孝深深感佩,脚下却丝毫不停,几个起落纵跃便来到后园中的丹室入口,"也许对你阿爸来说,你的生命安危更重要,他身中剧毒,能坚持到此时也全是因为你。"
  
  紧随其后的卫无殇惊异地轻轻点头,——为何如此浅显的道理自己需耗时十几年才琢磨透澈?
  
  一边想着,卫无殇已从虫儿的臂弯儿里抱起了天宝,声音重又变得冷峻:"请勿探视,我们疗伤完毕后再见吧。"说完,卫无殇就抱着天宝转身快步走下石阶。
  
  沉重的石门缓缓阖拢,将虫儿殷切的盼望隔绝在外。经过了一天的心劫历练,此时日已偏西,一轮金阳在万丈锦霞中沉浮动荡,倦鸟群起飞过长天,在金阳和锦霞间拉出淡青的剪影。虫儿身子微晃,筋疲力竭地猛然跌坐在丹室外的石阶上。
  
  "殿下——"喜眉低呼着快步奔上前,声音忧急不已,"殿下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这里的警戒早已安排妥当,内寝也已收拾好了,殿下快去休息吧。"
  
  喜眉轻声催促,一边偷偷瞄着虫儿的神色,发现他的脸上已不复欢欣鼓舞,明俊的眉目间隐含焦灼忧虑,线条近乎完美的嘴唇倔强地紧抿着,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喜眉,我和宝殿下未来的路阻且长,你恐怕也要跟着吃苦了。"虫儿抬眸望向流金滚火的远天,声音更加肃穆,"且不说咱们东安的两位陛下,就是东西朔现在的局势也都不容乐观,咱们要随时防备突变。"
  
  喜眉微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喜眉的背上爬满冷汗,他一直以为殿下兴奋过度,盲目乐观,却不知殿下对实际情况心知肚明。
  
  "我现在才明白为何蓝日丹的武功路数与噬骨仙相像,那是因为……因为天宝的养父就是蜀王卫恒。"
  
  虫儿锁紧秀眉,不知是炎热的夏日黄昏,还是心底的沉重负荷,此时虫儿只觉疲惫不堪,——在东安宫中,卫恒虽然并非禁忌话题,但长辈们依然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这个名字。
  
  "啊——"喜眉骤然听到此言,惊得一跳,嘴巴大张得能吞下一个鸡蛋,"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天宝的身份已经够令人感觉惊悚了,此时再加上一个卫恒,这两位殿下未来的路岂止是阻且长,简直是遍布荆棘!喜眉额上的汗珠顺着鼻梁额角迅速滑落,他也顾不上擦拭,脑中早已乱成一锅糨糊,"天宝殿下是呼和洵流失在外的孩子,不是一直生活在西域吗?怎么……怎么又会是南洋王子呢?又怎么会和早已辞世的卫恒扯上关系?"
  
  "喜眉呀,你就快要变成父皇常说的那个'十万个为什么'了……"虫儿哀叫一声跳起身,"容我先好好睡一觉再做解答吧。"虫儿一阵风儿似的卷回雨微堂内寝,内寝中早已收拾妥当,他掀起纱幕砰地躺倒在床上,就听床上传来一声惨呼:"哎哟——"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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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随着尖声惨呼,一个灵秀的身影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虫儿你压死我了——"才说了半句,那身影便重又砰通一声躺回床上,僵尸一般再无声息。
  
  虫儿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笑了,"……哎……你什么时候来的……神出鬼没……累坏了吧……"边说虫儿边扯过一条锦衾盖在那人身上,"阿醒……快睡吧……"
  
  缩身床里之人正是永明的至交好友秦醒,此时他听了虫儿疲惫的笑声,困意顿消,倏地皱紧长眉,清泉似的眼波在昏黄的暮色下轻轻闪动,"我是累坏了,可你听起来比我还累百倍,怎么,你的计划进展不顺利?你没见到西朔那位单于殿下?"
  
  虫儿一听便呜呜哀呼着翻了个身,"你怎么也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休要罗嗦,快陪我好好睡一觉。"说着虫儿就精疲力竭地阖上双眼,连毯子也顾不上盖,刚要迈腿步入梦乡,就听耳边传来秦醒的讪笑之声:"……呵呵呵,你那个'秋波'在哪里?我倒是不在乎陪你'睡一觉',就怕半夜身首异处呀。"
  
  "秦阿醒,你找死!"虫儿忍无可忍,抽出头下的枕头甩向床里,准确无误地砸上秦醒的尊头,"那个'秋波'跑路了,害得我差点变成千古罪人,不不,怨不得他,是我本来就混蛋……"
  
  虫儿枕着胳膊,闷声闷气地说着,也不睁眼,真恨不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秦醒若有所思地扭头看看虫儿,一边没好气地将枕头重又塞回虫儿的颈下,"你可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你还真是个混蛋。"
  
  "呵呵……是呀……我也是到了今日才发现……我就像个盲目骄傲的愚蠢的花孔雀……漂亮的尾巴下面藏着个光秃秃的屁股……"
  
  "哈哈哈……"秦醒欢声大笑,伸手拍拍虫儿的肩膀,"你能有这个认识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说着秦醒顽皮的视线就向虫儿身下瞄去,亮闪闪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嗯……别说……你这屁股长得也挺俊的……呵呵呵……"秦醒咯咯笑着,心里却紧张地琢磨分析,不知永明在云州遭遇了什么难题,以致那位妖娆的玉衡竟然逃逸了。
  
  虫儿无心开玩笑,焦虑地抿紧嘴唇,想起他和天宝此时的处境,简直心烦意乱,"这几天东安怎么样了?"
  
  秦醒一惊,自然知道虫儿话中的'东安'指的是什么,他沉吟了一瞬便轻声回答:"华帝陛下为安临,安锦两条铁路的建成莅临剪彩 ;明帝陛下在青州会见北句丽使节,鱼儿和英秀正在筹建明华邮政总局,他们一切安好。"
  
  ——除非虫儿这些天忙得无心快报,不然他怎么会不知道两位陛下的行踪?也许他知道,只是心里太过忐忑不安才下意识地提问。秦醒默想着注意倾听,发现身旁的虫儿已悄无声息,以为他睡着了,刚吁出口气,就听虫儿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阿醒,你是我的好友吗?"
  
  秦醒胸中一拧又一松,他还没感到疼痛就已脱口答道:"我本来可以是你的伴侣,但你这混蛋硬是将我视为好友,如果你不是皇太子殿下,我甚至可以是你的兄弟,反正亲朋和好友都一样。"
  
  虫儿即使万分疲惫,也已听出秦醒的声音中虽有隐痛却并无遗憾,不禁嘿嘿笑了:"还是你的态度值得赞美,一旦想通便撂开手。"
  
  秦醒淡笑着转过身,裹紧薄衾,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好像十分困倦:"现在很少有人会像上代人那样为了感情而纠结痛苦,执着和执拗只一念之差。为了得不到的爱而出丑露乖,太得不偿失了。"
  
  "嗯……确实如此……"虫儿昏昏沉沉地嘀咕着,已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阿醒……你太骄傲太自爱也太清醒……"
  
  虫儿均匀的鼻息轻轻响起,秦醒却大睁着眼睛望着昏黑的帐顶,——既然疯狂的糊涂也得不到真爱,那还不如清醒地自爱。想着想着梦神来临,在被领入梦乡前的那一刻,阿醒忽然心尖儿一颤,——如果自己真的很爱虫儿,也许就能抛开骄傲和自爱了,之所以如此清醒,可能还是爱得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是白驹过隙,还是沧海桑田?虫儿正在梦魇中起伏跌宕,就听窗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随即一把脆亮的女声拔地而起,凄厉地叫喊起来,虫儿深恶痛绝又万般无奈地睁开双眼,立刻看见滚滚黑烟从窗外涌流而入,将明亮的天光卷入黑雾,那尖锐的女声在黑雾中沉沉浮浮:"……秦醒……你个小猢狲……每次来都要拆房……叫你娘立刻汇张银票过来……哎呀呀我的绿茉莉……我的仙岩草……还有你这头大草狼……也跟着搞破坏……你在襄州的年俸几何呀……快快拿来赔偿……"
  
  虫儿'啊'地哀嚎一声便拉起两侧枕头堵住耳朵,刚要晃晃悠悠地重返梦乡,忽地想起梦乡中那挺拔俊丽的少年,他的身姿优雅,脸容高贵,"——啊——天宝——"虫儿大喊着噌地跳起身,发散衣乱地就往外冲,窗外如此杂乱,莫不是天宝疗伤时出了什么闪失?
  
  "——殿下——" 守在内寝中的喜眉正趴在窗边儿看热闹,眼角儿白光一闪,虫儿殿下和他自己的喊声已同时冲出了窗扇,"哎呀,殿下,好好的有门不走……"喜眉无奈,只得也跟着跳窗而出,心里却偷偷地喜悦,——自从那位宝儿殿下回到虫儿殿下的身边,虫儿已渐渐恢复了少年活泼的本性。
  
  窗外此时正是一片混乱,碧池中的临湖石假山已被轰塌,玲珑剔透都化作碎石散沙,碧池旁的锦绣花圃已被炸飞,繁花似锦都变为焦叶枯枝,一高一矮两个黑魁魁焦炭儿似的身影相拥而立,也看不出是啥状况,只见其身体瑟瑟战栗,唐惜穿着烟柳似的纱裙,叉腰跺脚怒目而视。
  
  "四姨,醒儿差点遇难,你不心疼,还骂个不停。"矮个子焦炭忽然开口,露出一口白磣磣的牙,惊得虫儿喜眉猛地停住脚步,"阿醒,你——"虫儿以手敲击着额侧,万般无奈地瞪着他,好在丹室在后园另一侧,不然昭王天宝就要埋身瓦砾了。
  
  "心疼你——你自找——找死——"唐惜一叠声的叫,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大草狼奋不顾身,你此时就是骨灰了,倒是方便收殓!"
  
  虫儿喜眉再次惊得牙疼,想想也怨不得唐惜暴怒,且不说阿醒因为'锐意进取'而频频自制险境,就是那临州石假山也是唐惜姐妹千辛万苦从临州运来,端的是形奇、色艳、纹美、质佳、曾经的万古幽石此时已成石屑!
  
  "唐老板休要责怪秦公子,都是日丹的错,日丹必会负责赔偿。"那个黑柱子似的人影毅然开口,也是白亮亮的牙。
  
  "呃……蓝……蓝将军……?"虫儿刚自梦中醒来,此时却又恍然如梦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强出头了,别以为你救了阿醒一命,我就免了你的死罪,如今这局面还不是你撺掇出来的!"唐惜的声音更加尖锐,虫儿喜眉齐齐揉着耳朵,既同情又疑惑地望着蓝日丹,见他仍紧揽着秦醒,好像生怕他有什么闪失似的。
  
  "是我逞强好胜,不怪日丹。"秦醒不知死活地争辩着,转眸看看虫儿,一咬牙,更亲近地贴进日丹的怀里。
  
  日丹一抖,垂眸看看怀中秀逸的南方少年,他的颈根儿未染炭黑,白得透明,不知怎的,日丹心里摇荡着竟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手臂。
  
  秦醒敏感地激灵灵微颤,刚才一直贴着日丹的胸膛倒未觉得什么,此时被他收在臂中,才觉得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原本是看到虫儿赌气做作,真的得到了日丹的回应,秦醒却不知所措了,他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日丹炽热的胸膛,坚实的臂膀已令他头晕目眩。
  
  虫儿挑起双眉,微眯双眼,唇角渐渐勾起淡笑,"唐四阿姨,我把建安殿后苑中的那座临州石山送给你吧……"虫儿说着就走过去拉着唐惜的胳膊往雨微堂走,"你先喝碗莲子百合羹,消消气,过会儿我帮你训斥阿醒和大草狼。"
  
  唐惜受惊过度,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她也清楚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只得顺着虫儿的台阶走下来,一边狠声嘀咕着:"别看那大个儿孔武强悍,其实心细如发,咱们阿醒看着古灵精怪,其实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这两天净被那大个儿牵着鼻子走。"
  
  "啊——"虫儿大叫起来,"——两——两天——"他回头看看喜眉,求证似的颤声问着:"我……我睡了两天了?"
  
  喜眉点点头,走上前去为虫儿披上一件淡碧纱袍,"殿下睡了两天两夜了,万事安好,除了……"
  
  "……除了我的后花园……"唐惜惨淡地叹息着,"阿醒是孩子心性,闲极无聊,先是和那蓝日丹比赛北朔语绕口令,输了,又比夏语绕口令,还是输了,继而比赛拆装手枪……"
  
  "肯定是输了……"虫儿虽然万分惊讶,但一想到刚才那狼藉的场面,便心知肚明了。
  
  "是呀,输了……"喜眉此时才得到开口的机会,啧啧称奇道:"玩抢玩得最好的是华帝陛下,其次就是殿下和秦少爷了,没想到那个蓝大个儿还快着半步,啧啧啧……"喜眉摇头晃脑,没留神,舌头一出溜,"蓝日丹已经如此了得,还不知道宝亲王将如何神勇呀!"
  
  "呃——"虫儿倒吸口凉气,一下子想起关于天宝的种种传奇,不禁有点心虚,更有无限心疼,他的小宝神勇无双,此时却被他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
  
  "虫儿,放心吧,王上和天宝还在丹室,每次送去的清水都饮用完了。"唐惜脸上的怨愤之色倏地隐去,她早已猜出虫儿的心思。
  
  "殿下,快回去洗漱吧,瞧这一脸的烟灰。"喜眉在旁催促着,全然不知自己脸上也是污渍麻花的。
  
  "永明——"就在这时,秦醒清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望去,见他仍是满面焦黑,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灿灿生辉,眼中的慵懒疏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和迷蒙。
  
  唐惜和喜眉已看出点端倪,立刻转身回避。虫儿唇角含笑,宁定地注视着他,也不催促,只静等下文。
  
  "永明……"秦醒很少称呼'永明',不知为何,话语出口,秦醒倒有一丝忸怩。
  
  虫儿的神态更加温和,明媚的杏眸中闪出善意了然的微光,他依然没说话,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永明,我昨天就知道你找到了宝恒,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其实我是松了口气,为你们,也为我自己,你明白我的这种心情吗?"秦醒的声音很平静,脸上的黑灰遮掩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虫儿深深点头,"阿醒,我明白。自从宝恒海难之日起,你就一直非常愧疚,总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使我和宝恒未能告别,失之交臂,这块大石压在你的心上,你又怎能再扬起心帆。"虫儿毫不在意阿醒脏污的衣袍,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如今块垒已去,阿醒,是你扬帆远航的时候了。"
  
  虫儿说的极之诚恳,阿醒却觉得他话中有话,黑灰遮掩的脸上莫名其妙地腾起热雾,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蓝日丹爽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殿下,秦公子,慢行……"
  
  秦醒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回身望去,就见蓝日丹已经神速地洗净了手脸,换了一身北朔传统的锦蓝直身长袍,神清气爽地向他们走来,通身洋溢着沉着笃定,虫儿也回头凝望,眼角余光却扫向秦醒,唇畔再次漾开若有若无的笑容。
  
  "蓝将军还没有回沛州吗?"虫儿先声夺人,不等日丹开口就淡声问道,"单于殿下好像很担心沛州的情形。"
  
  日丹大步走来,先尊敬地俯身行礼,继而抬头答道:"昨天日丹偶遇秦公子,觉得一见如故,才又滞留的。"
  
  "哦——?"
  "嗯——!"虫儿和秦醒同时惊异着,语气声调却大不相同,虫儿胸有成竹地问道:"是你的火药配方灵还是阿醒的?"
  
  "啊——!"
  "啊——!"
  这次轮到秦醒和蓝日丹同时惊叫,短短半刻钟的功夫,虫儿并无找他们问询,竟已猜出了事情的始末端倪。
  
  "是……是秦公子的……配方灵……"日丹说着,额上鼻翼上连后脖根儿上都氤出热汗,面对淡笑吟吟面色祥和的虫儿,不知为何,日丹却觉得威压感扑面而来,炎夏闷热的空气中忽地透进一股冰寒,热汗也渐渐变成冷汗,日丹身经百战,还从未感到过这么紧张,竟不敢拭汗,"幸……幸亏没带回沛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日丹一下子想到刚才那场可怕的事故。
  
  虫儿的雪绢内袍也被冷汗黏在背上,他面上的笑容依然浅淡和煦,"你以为我们会让俄那契那个二王子搞成弹药吗?"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日丹深吸口气,面色蓦地变得煞白,他抬眸望去,更是惊骇,因为面前的永明殿下也面无血色,日丹的心中悲喜莫辩:——这就是夏人所说的宿命吧,又或是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单于殿下殚精竭虑欲避其锋芒,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差点着了人家的道儿,原来相见欢是个局中局呀!到了此时,蓝日丹才对明华帝国这位智计百出的皇太子殿下肃然起敬,虽然心中仍然痛恨他误伤了天宝,但在日丹心中,这位夏人太子的分量已重逾千斤。
  
  "蓝将军,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就像我一样,但我们仍然可以成为朋友,可以求同存异,因为我们都敬爱宝亲王殿下,盼望他能平安幸福,愿意成全他的心愿,对吗,蓝将军?"
  
  虫儿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却无端地掀起巨大的气场,连秦醒都不由得倒退半步,心里被两股大力牵扯着,感觉异常奇怪。这时就听日丹沉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站在秦醒的身旁,"太子殿下言重了,日丹对宝亲王殿下是臣仆的敬爱,与太子殿下的感情并不相同,但日丹非常赞同殿下的见解,求同存异乃是各族群相处的终极大法。"
  
  "啊……"
  "啊……"
  虫儿和秦醒再次意外地瞪大双眼,他们万没想到这位俊爽的西朔名将会有如此见识,"蓝将军当真令我刮目相看。"虫儿由衷地表示赞赏,眼中第一次浮起笑意,——此人真不愧是天宝的心腹大将。
  
  日丹听到夸奖,蓦地咧嘴笑了,英俊的脸上奇异地漾开一抹孩童般的羞窘,使他看起来忽然变得异常年少,秦醒不经意间看到,心中忽悠一跳,手心里竟冒出细汗。
  
  "太子殿下谬赞了,这都是单于殿下的阿爸反复教导的,今天又听到太子殿下提及,日丹非常感慨。" 日丹似乎感到了秦醒的注视,也微微侧眸望着他,眸光非常柔和,日丹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不知为何会对这位夏人豪门公子一见如故。
  
  "衡先生——衡先生在哪里——?"日丹话音刚落,一道纯澈悦耳的男声乍然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希冀和焦急。
  
作者有话要说:日丹最初的目的是想通过秦醒搞到炸药配方,阿醒是这方面的专家哈,而当初天宝和日丹搞到的那张火药配方是假的,是虫儿设计诓骗西朔的计谋,天宝还是上当了。

童鞋们还记得《天使的愤怒》里深爱苏醒的尤里吗?就让日丹代替他疼爱阿醒吧,汗~~~,一种宿命吧。

看过路过留个爪吧,给朵花吧,阿弥陀佛~~~ 感谢大家。

鸾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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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爹——"虫儿先还是恍惚地低喃,继而便不置信的转身望去,同时飞身跃起扑向后园石径上那个修长优雅的身影,"——爹,你怎么来了?"
  
  明霄一把抓住跃至身前的虫儿,关切地上下打量,一边焦急地问着:"天宝呢……天宝在哪里……"
  
  草原初夏的清晨新鲜得好像草茎花叶上的凝露,空气水晶般透明,明霄身着银线缂绣云色羽缎长袍,站在冉冉灿灿的朝霞中,竟比霞光还耀目,园中众人因为他的突然莅临,此时已齐齐化身石塑,全都忘了该如何反应,连虫儿也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爹爹的问话。
  
  唐惜和喜眉迅速对视一眼,随即便双双跪倒,同声拜褐,秦醒身子一震,下意识地扯着身侧蓝日丹的袖子,一边俯身行礼一边低声提醒:"蓝将军,明帝陛下在此。"
  
  "呃——"日丹喉中咔地噎住,立刻从那卓尔不群的身影上收回目光,右手抚胸弯腰行礼,在此起彼伏的拜谒声中,日丹恍惚地想着:——怪不得呼和洵大单于对明帝青鸾爱恨交加,原来世上真有风华绝代之人,比较起来,永明天宝两位殿下还稍显青涩稚嫩,于风姿气度上,仍无法与眼前之人相比,明帝即已如此,还不知那位华帝陛下是怎样风神俊美的人物!
  
  明霄见虫儿怔悚不语,心知其中必有隐情,虽然万分焦急,明霄却稳住心神,温煦的眸光扫视着行礼的人们,"都起来吧。"明霄谦和地笑了,视线一转望向日丹,猝不及防间,日丹只觉那清明的眸光无处不在,自己竟无处遁形。
  
  "这位……难道就是赫赫有名的蓝日丹……蓝狼吗?"
  
  明霄的话音刚一出口,纷纷站起的众人又差点惊得跌倒,就听明霄笑言道:"你们莫要听差了,不是郎君的郎,而是大漠孤狼的狼,蓝狼是所有与蓝将军交战过的兵将对他的尊称,享誉西域。"
  
  蓝日丹万没想到天威赫赫的明帝陛下竟然知道自己的绰号,心中感佩不已,脸上却丝毫不露,仍是尊敬地微微颔首,"日丹徒有虚名,惭愧。"
  
  "呵呵呵……"明霄忽然朗笑出声,那展颜的一瞬,便似晨曦初升般照亮了众人的眼眸,"……蓝将军倒把我们夏人客套虚礼的那一套学会了……呵呵呵……估计这个一定不是你的那位师傅教授的……他一向最厌烦客套……"
  
  不知怎的,听了明霄的朗朗笑言,日丹心中竟无端地难过起来,他敏锐地捕捉到明霄话中的悲凉,也奇特地感应到他所指何人。
  
  "是,衡大爷一向不屑于客套敷衍……"日丹喟叹着,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苍劲孤寂的身影,"他,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却总是忠告我们不可与明华为敌。"
  
  ——啊!此时在场众人已心知肚明日丹口中所说的'衡大爷'就是原蜀王卫恒。那些关于卫恒以诈传诈的罪行虽然并未正式澄清,但十几年来,民间已刊印了许多关于卫恒的故事演义,别具一格地为他正名。
  
  "衡先生,他……他的身体如何?"明霄从青州一路赶来,这个问题一直啃噬着他的心。
  
  日丹摇摇头,脸现遗憾,刚要回答,就见几个乔装的侍从暗卫步履匆忙地跑进了后园,"陛下,相见欢已被重兵包围。"他们焦急地回禀着,神色却并不慌乱。
  
  "什么——?"唐惜低喝,继而转眸望向小虫儿,俩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是玉衡!"
  
  侍卫们不知他们所说何人,继续报道:"是炎勇的家兵,约有五六百人,已将前楼后园团团包围。"
  
  "这家伙终于沉不住气了。"明霄低语,镇定地看着唐惜,"园中可有退路?"
  
  "有——"唐惜爽声回答,随即又猛地顿住,神色焦灼,"退路在丹室,直通云州外的马场别庄。"
  
  "啊……这……"虫儿急得大叫,一直努力保持的冷静在听到唐惜此言时已荡然无存,"这可如何是好?"
  
  "地道下除了丹室还有一间休息室,通道在丹室内,我们可先在休息室内等候王上为天宝疗伤完毕,只要……"
  
  唐惜还没说完虫儿就冲口而出:"……只要暂时封闭后园中的地道入口即可……我们走……"
  
  侍卫们立刻护卫着明霄奔向丹室,唐惜两手空空地紧随其后,倒不着急着慌,喜眉不知何时跑回了雨微堂,只片刻就又跑了出来,左手拎了两个素锦背囊,右手拿着个长形鞍袋。
  
  日丹和秦醒一见就松口气,快步迎上前去,日丹接过鞍袋,神情感激,"谢谢这位小哥了。"
  
  "哎哟,快别客气了,咱们赶紧进地道吧。"喜眉说着就跟着虫儿急奔向前,秦醒才一迟疑,胳膊已被日丹拉住,只几个纵跃就奔至丹室入口,此时前院已传来嘈杂的叫喊声吆喝声,众人再不迟疑,迅速匿入地道,唐惜在石门里侧的石壁上摸索着,一掀一按,只听轰隆隆巨声响起,一块石岩落下,天衣无缝地遮挡了洞口,洞内几十颗夜明宝珠哗地吐露光华,照得洞内直如白昼一般明亮。
  
  众人顺着石阶来到地下,就见宽阔的通道里有两个洞室并列而立,左手洞室大门紧阖,门外还放着个托盘,上置清水;右手洞室室门大敞,侍卫们早已先行入内检查,明霄等人刚要迈步走入,左手洞室的石门唰地一声向两侧滑开,一个挺秀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晃眼间大家看到那淡青的袍色,以为是昭王,刚要上前问询,定睛再看,立时便目瞪口呆地石化于地。
  
  夜明珠柔和的光晕笼罩着石门边凝立的身影,将他明润高贵的脸容映照得更加通透,宛若由最珍稀的明田雪玉雕琢而成,那雕琢的巧手一定得到了诸神的祝福,以致创造出如此无瑕的杰作。少年乌密卷曲的长发垂至腰间,饱满光洁的额头使他黛黑的修眉更显俊秀,斜插入鬓;少年拥有最深湛的双眸,眸中好似淬入了星蓝宝钻,灿光潋滟;他形状近乎完美的鼻梁衬托着淡色水唇,唇角微抿出优雅的纹路,那神情,欲语还休又倔强隐忍,说不出的引人入胜。
  
  即使对美色最为挑剔的人此时也不得不由衷赞叹,赞叹诸神偏心又精益求精,竟同时赋予这少年如画的容颜和秀奇的身姿,——秀奇的身姿?!众人痴痴看到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不了解情况的明霄,其余的人都倒吸口冷气,惊喜异常地再次仔细打量少年。
  
  "小宝……你……你简直颠倒众生……"虫儿一步跨上前,不管不顾地将少年拥入怀中,双手急切地在他身上抚摸游弋着,"……真的……真的完好如初……宝儿……你竟长得这么美……"虫儿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他同时握住天宝的双手反复查看着,那双手指节圆润修长,肌肤细腻白皙,并无丝毫烫伤痕迹。
  
  "舅父——"就在这时,明霄忽然开口惊唤,愣怔地望着站于少年身后的卫无殇。虫儿暂时收敛心神,顺着明霄的视线望了过去,立刻便大惊失色,只见卫无殇的脸上已全无血色,神情疲惫憔悴,好像一只即将碎裂的雪瓷薄胎宝瓶,显得异常脆弱衰竭。
  
  "舅祖……您……"虫儿松开天宝,拉着他倏地俯身跪倒在地,"舅祖在上,请受永明天宝一拜,感谢舅祖化丹相救之恩。"虫儿和天宝郑重地垂首叩拜。明霄似有领悟,惊异地望着他们,眸光却执着地追寻着那位青衣少年。
  
  卫无殇摆摆手,好像连说话也已力竭,明霄立刻走上前搀扶着他走入石室,同时简洁地告诉他外边发生的变故。
  
  "我背着舅祖走……"虫儿二话不说就要去抱无殇,却被无殇抬手挡住,"我此时必须炼丹养元……走不了……你们……从速撤去马场……阿鸾应立刻赶回朔方宛城调兵……以防云州有变……"卫无殇说着便退至榻前盘膝而坐,闭目行气再不理睬众人。
  
  "舅父保重!"明霄咬咬牙,不再劝说,带着众人迅速撤入丹室内的地下通道,天宝走前细心地将托盘放在榻几上,回眸望时,见那青衫男子的身周已被渺渺紫气环绕。
  
  虫儿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追随着天宝,此时更是伸臂搂着他贴在耳边悄声呢喃:"宝儿……你的伤刚好……我背着你走吧……要不抱着也成……"
  
  天宝斜眸望他一眼,也不答话,手臂微震便挣脱开虫儿的桎梏,飞身跃入地道。
  
  "小宝……"虫儿急得跺脚,天宝刚才纵跃间身似惊鸿,异常灵动,功力竟已在自己之上,看来舅祖对小宝确实偏爱,不仅为他疗伤还以灵丹提升了他的功力,虫儿心里一晃,这……这未来可如何压得住宝儿呀!
  
  想到这里,虫儿心里一热,飞步奔入地道,举目看去见天宝正与日丹并肩而行,蜀昭王的淡青纱袍穿在他身上非常熨帖合身,使他看起来更加高挑飘逸,虫儿禁不住吞了下口水。
  
  "虫子?你可要绢帕?"身边忽然传来秦醒不咸不淡的声音,虫儿也不扭头,只嗬嗬地笑了,"阿醒,你还是留着绢帕擦擦你那灶王爷的小脸蛋儿吧,不过也怪了,就你这小黑脸儿,蓝大个儿看着也稀罕得不得了,还是咱们阿醒有魅力。"
  
  身边忽然没了声音,虫儿偷眼看去,见秦醒正垂眸闷头往前奔,没染上黑灰的耳朵倒可疑地红了起来,"……啧啧啧……阿醒……如今有了对比你就知道何为真情了吧……原本千灵百俐的颖慧少年……此时变成呆头呆脑的灶王爷了……唉……"
  
  虫儿故作惋惜地轻声叹息,就听秦醒狠声回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小宝儿长小宝儿短的,比我还傻!"
  
  "呃……我……"虫儿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飘羽似清逸的身影,又忍不住要喊'小宝'了,嘴里不服气地嘀咕着:"父皇单独和爹爹在一起时,那样子,比咱俩都傻,总是眼巴巴的像呆瓜。"
  
  "噗……"秦醒忍不住笑出声,一想到华帝陛下英明神武的样子,又立刻抿紧双唇。
  
  明霄似有感应,倏地回头看过来,吓得虫儿阿醒一缩身,双双隐在前方日丹高大的身影后,于是明霄看到的便是俊美的天宝,明霄本想等离开地道后再与小宝儿私见,可一看到他那与幼时酷似的容颜,明霄倒底没忍住,回身一把拉住天宝将他扯到身前,边快步急行,边细细打量,也不管那少年早飞红了面孔。
  
  "爹——"虫儿一看就急得叫起来,早顾不上躲藏了,刚要迈步上前,就被秦醒一把揪住,"虫儿,你急啥?我看你爹比你还稀罕宝殿下呢。"
  
  ——嗯?虫儿已被这半天发生的事故,特别是天宝的完全康复搞得头昏脑胀,完全忘了他爹突然莅临的原因,这时就见前面两个同样高挑秀逸的身影越靠越近,已近乎相拥相抱,却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虫儿不仅急红了眼。
  
  "小宝,你……还记得我吗?"明霄揽住天宝,轻声问着,手指下便是少年稠密的卷发,"你这头发还和小时候一样乱蓬蓬,毛茸茸的。"明霄说着就情不自禁地为天宝梳理着纠结的长发,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明霄纯澈的声音似有魔力,他温柔的手指轻缓地穿过长发,哗地在天宝的心中推开一扇窗:——窗外逝水滔滔,苍蓝的天和明媚的阳光怪异地动荡着,耳边传来同一个低语,异常温暖,好像连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跟随着心窗外的阳光轻轻摇曳,"……叔……叔叔……"天宝听到自己恍惚的呼唤,立刻悚然而惊,不可思议地转眸望着明霄,"……叔叔……叔叔……你是小宝的叔叔……"天宝的眼中唰地腾起泪雾,这些年来,他曾反复梦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梦里絮絮的低语和刚才男子的问话渐渐融合。
  
  明霄的鼻腔里猛地窜起一股酸胀直飙向眼眶,他蓦地垂眸,掩住眼底升起的泪雾,一下子又想起那年暗夜中的苦泉,天宝凄厉的叫声一直回荡在他的梦魇里,明霄手臂一紧,将天宝搂在胸前,此时才意识到他早已不是个稚龄的小娃娃了,"宝儿,你长得竟比我还要高了……"明霄低叹,声音有点模糊,"我一直在找你和衡先生,找了十六年,到了今日,总算上天见怜。"
  
  天宝还沉浸在迷蒙的回忆之中,"叔叔,永明说我们从小就认识,那绳结原本就是他送给我的,还有……还有玉鹤簪……"天宝惊醒了般,立刻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簪,"叔叔是……是明帝青鸾……"
  
  天宝不敢置信地凝目望着明霄,眼中满含着敬畏钦慕,继而便要俯身下拜,却被明霄轻轻拦住,"小宝,我是青鸾,也是你的叔叔,你才那么点大……"明霄笑了,两只手比划着,"……就趴在我身边听故事了……"
  
  "我呢……当时我在哪里……是和小宝在一起吗……?"不知何时虫儿凑上前来,一挺脖儿,身子微拱就挤在天宝和明霄之间了,随之顺手搂住小宝,紧紧地将他箍在臂弯里,好像生怕他凭空消失一般。
  
  "你——"明霄斜眼瞪着虫儿,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哪里敢把你放在小宝身边,你见了小宝就扑过去咬,咬得天宝的胳膊脖子上都是红牙印儿。小宝一直迁就你,乖乖的,也不哭闹躲闪,笑眯眯地任凭你咬。"
  
  "呃……这……这……"虫儿本还庆幸插足成功,此时听了这话,立刻变为磕巴,'这这'地尴尬不已,一边暗中在天宝腰上揉着,对那秀韧的腰线爱不释手,"……嘿嘿……这说明我从小就是宝儿的拥蹙……俗话说'打是疼咬是爱'……"
  
  虫儿刚嘿嘿地自嘲,忽地想起小宝受的这场无妄之灾,唇角的讪笑也变为惨笑,拂在天宝腰上的手指微微哆嗦起来。天宝正被他摩挲得浑身燥热,心里摇摇晃晃地没着没落,忽地感到虫儿手指尖儿上传来的惊颤,不由得心里轻叹,——不知虫子要为误伤自责到几时?
  
  天宝刚伸手紧握住虫儿的手,就听明霄沉声开口,语气已变得异常冷峻:"永明,云州之事你要好好检讨,你个人的行事态度以及你负责的政务都有很多漏洞,今后该如何修正,你仔细考虑。"
  
  明霄已向唐惜询问了事情缘由,此时想来还心有余悸。虫儿从未听过爹爹如此严厉的话语,额上背上立时便氤出细汗。天宝正握着虫儿的手,结果握了一手汗,天宝心底实在不忍,却又不方便在此时开口,于是便也跟着冒汗。
  
  "爹,玉衡和炎勇无关,这是我早已查明的,此次炎勇突袭相见欢是否因为得知爹爹在此呢?"虫儿的大脑高速运转,反复思量着此事,"东王庭的上层一直知道相见欢的背景,也从不敢随意冒犯,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特别情况,他们怎么会和明华撕破脸。"
  
  "不是他们,是炎勇,我看此事宝林王并不知晓,呼和汐刚刚派遣使臣到东安,请求修建安云铁路,他不可能在此时发难。"明霄毫不避讳天宝在场,直言说道。
  
  天宝蓦地垂眸,心里并未挣扎犹豫,只有一丝感佩,"陛下,炎勇突袭相见欢可能是因为我。"天宝镇定地开口,继而转眸看着虫儿,"永明,你以金鹰羽箭救了我那天,我刚刚在赛马场地拔出了金翼大神塑像嘴里的一把金月弯刀。"
  
作者有话要说:衡锦并未和天宝提起青鸾,天宝也没有将永明的爹爹明帝陛下与记忆中的那位叔叔联系在一起,所以他到了此时才知道青鸾就是那位可亲的叔叔,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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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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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领头走在前方的唐惜猛地回头,惊呼着呆望天宝,"你……原来你就是那位牧民们顶礼膜拜的君皇少年……?"唐惜的眼中闪出惊骇的光芒,她不可抑制地再次上下打量天宝,一边暗暗点头,"怪不得……怪不得呀……因为这几天事务烦乱……我昨天晚上才注意到这个消息……"唐惜接着就说起金月弯刀的传奇故事和它对大漠臣民的重要意义,"……如此看来,宝林王是担心天宝这个骤然出现的无名少年掀起风波,于是派炎勇前来捉拿,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天宝就在相见欢呢?"
  
  天宝听到唐惜提及宝林王,心底倏地划过锐痛,痛意刚抵心尖儿,就听日丹在身后轻咳了一声:"明帝陛下,可否听日丹一言?"
  
  大家此时都慢下脚步,明霄转身温和地看着日丹,"蓝将军有什么话敬请直言。"
  
  日丹坦然地迎视着明霄的视线,稳声开口道:"我还是觉得此事与宝林王无关,今天突袭相见欢的是炎勇的家兵,不是云州都督巴图的兵将,巴图是宝林王最信任也是除大宫禁卫外仅存的军事将领,若真是宝林王要抓捕殿下,也应派巴图前来而非炎勇。日丹认为此次突袭还是炎勇自作主张。"
  
  ——呃!众人脸上均露出沉思的神色,天宝却轻舒口气,微蹙的眉头渐渐平展,虫儿敏感地意识到天宝心上的阴霾已经消散,好像他俩的心正以蚕丝相连,最细微的情绪变化也能牵动心弦。
  
  "那位玉衡是丘林南真的人!"天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巨石砸在众人的心上。
  
  "什么……丘林南真……你是说西王庭的御都尉?"虫儿惊讶地低叫。
  
  "是,那天我在昭台寺看到了他,你在阿鼻殿杀死的那两个僧人也是丘林的手下,你不记得他们了,三年前在灵泉寺……?"天宝提醒着,众人还沉浸在他的判断中。
  
  "啊,是那两个邀请你去讲经的北朔僧人,怪不得我觉得他们十分眼熟呢,那之后燃起阿鼻殿地火的难道就是丘林南真?"虫儿恍然大悟,杏眸微微眯起,"玉衡若是丘林的人,他必然清楚你肩头的纹纪,是他将你的消息告诉了炎勇,那么……"虫儿的眉头倏地皱紧,"……丘林南真难道要反叛西朔吗?他不一直是你父王的心腹吗?现在竟和东王庭的炎勇有勾结,又试图谋害抓捕你。"
  
  天宝深吸口气,这其中错综复杂又危机重重的关系简直令他头疼欲裂,但最难面对的就是最迫切需要面对的,"呼和洵并非我的生父,他不过是利用我金翼之裔的特殊身份巩固统治,南真一直对我很忌惮又心存不满,这些年来他一直想借刀将我杀死,第一次是将我送去俄那契,然后是阿布,继而是合苏,可惜……"
  
  "可惜殿下每次都反败为胜,不但毫发无损还赢得了更大的荣誉,这使丘林都尉越来越紧张不安,生怕殿下继承单于王位后于他不利。"日丹冷静地说着,双眼中闪出凌厉的微光,秦醒在侧看到不仅瑟缩了一下,却被日丹暗中紧紧握住了手。
  
  "呼和洵不是你生父?"
  "你阿爸……?"
  明霄自然知道天宝并非卫恒之子,此时听说此事也觉惊异。虫儿眸光微转,杏眸倏地睁大,不可思议地叫道:"……难道……天宝你是……天……"
  
  明霄惊悸地一颤,"……天赐……"明霄的双眼直望向地道前方,那里跳荡着丝丝缕缕的阳光,给人希望又令人窒息,就像天宝多舛的命运。
  
  "我们走吧,到出口了,未来将是多事之秋。"明霄淡然说道,再不迟疑,快步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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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皎皎,轻似银雾,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飘移浮动,将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笼在它温柔的网中,使它们看起来全不似真的,倒像闪着银光的梦幻精灵。夏夜独有的芬芳在天地间氤氲,无所不在地袭入每一个人的梦乡。
  
  天宝躺在简榻上,昏昏沉沉地在梦魇中挣扎,双手无意识地撕扯着绫绢寝袍的襟口,襟口开处露出一片明润玉洁的胸膛,细密的汗珠顺着他颀长的颈项蜿蜒流下,月光追着汗滴轻轻滑过他秀致含蓄的锁骨,往下,微一停顿便爱恋地抚上那两点红樱,樱粒儿被汗水沁润,闪着诱人犯罪的绯光。
  
  此时就听急促的吸气声骤然响起,一只形状优美修长的手毫不犹豫地笼住天宝的左胸口,氤着细汗的掌心磨蹭着娇嫩的乳 尖儿,只片刻,那红樱就变得硬 挺,汗水中的盐分将它刺激得异常敏感。
  
  天宝好像摆脱不了梦魇的纠缠,他双眼紧闭,唇瓣翕动,浓发披泻的头在枕上摇摆着,浑身惊悚地轻颤。
  
  拢在他左胸前的手掌恋恋不舍地拂向右胸,手指轻捏住那硬 挺的樱颗捻磨着,随着低吟般的叹息,两片秀唇倏地趋近,舌头轻卷吸吮着乳 尖儿。
  
  "……唔唔……嗯……"天宝不断翕合的唇齿间终于溢出呻 吟,隐忍又热烈,在暗夜中听来更显魅惑。
  
  伏在他身侧恣意玩弄的人再也忍不住,双手一分,扯开天宝的寝袍,再倒吸口气,手掌已游弋而下,顺着天宝内收劲韧的腰线摸上他的胯,在那窄窄的胯上微一停留便……继续向下……着手处芳草茸茸……啊……,那少年轻喘着低叫,蓦地松开口中的樱颗,如水的月光映亮了他的脸,照得他明秀绝伦的脸上一副沉醉之色,原来是他那手摸到了一个早已坚 挺的玉柱。
  
  玉柱像淬入了火晶,在他的掌中热烈地微跳,"宝儿……小宝……嗯……想要吗……"虫儿喃喃自语,根本不等天宝回答就阖拢手掌,将那硬物儿握住弹拨抚弄……极之挑逗。
  
  天宝惊颤着猛地睁开双眼,水眸迷蒙,在月色下闪出幽蓝神秘的光华,"……呃……永明……你怎么还不睡……真热……"天宝呢喃着微微错动着身体,只一瞬他就感到异样,骇异地垂眸望去,立时便睡意全消,"……啊……虫子……你……"
  
  天宝语不成声地低叫,不提防一下子被虫儿吻住唇瓣,小舌趁着天宝唇齿开阖呼地滑入口中,贪婪地翻搅,急切地卷吮着天宝的舌头,直缠到舌根儿,不放过天宝口中任何一处敏感的区域,同时手中一紧,加快了套 弄,不给天宝任何躲闪喘息的机会。
  
  天宝才闯出梦魇就又跌入欲 海,欲潮汹涌推动,沉浮间天宝早忘了反抗,只是口中唔唔低哼着,也不知是愤满还是欲求不满,听在虫儿耳中只觉说不出的受用。
  
  "宝儿……你……你哼得我……心急如焚……真恨不得一口将你吞下肚……"虫儿胡乱地叫着,一翻身将天宝死死压在身下,随即就要单手掰开天宝的双 腿。
  
  天宝只觉一个火烫的硬物抵在大腿根上,将那处幼嫩的皮肤熨得麻麻酥酥,腰下的骨头像是已被拆散抽去,到了此时,天宝才知道害怕,虽然他和虫儿已欢合过两次,但却从未在月光下面对面。
  
  天宝下意识地伸手推挡着虫儿,全忘了用内力相抗,这慌张的普通招式哪里抵挡得了有备而来的小虫,就见他拉起天宝的寝袍拧麻花似的一转再系紧,就将天宝的双手束缚在头顶了。
  
  "小宝……求你了……今儿晚上就依了我吧……"虫儿嘴里可怜巴巴地哀求着,手上不停又加了巧劲儿,毫不迟疑地爱抚着天宝,连舌头也直扫向天宝的喉口,吸着舔着,令天宝无法反驳。
  
  别说反驳了,天旋地转中天宝连呼吸也被虫儿夺走,他窒息地啊啊叫着,好像心脏已跳到了喉咙口,即将冲口而出,那窒息的感觉奇异地放大了身下的快 感,滚滚欲 潮几乎将他吞没,"虫儿……别……别……"天宝无助地扭动着身体。
  
  "……别停是吗……?"虫儿坏笑着抬起天宝的左腿架在肩上,又扯过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腰下,只片刻,小宝的后 穴门户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虫儿眼前,虫儿垂眸细看,立时便倒吸口气,宝儿那小菊与三年前并无区别,仍是菊瓣儿纤纤,绯色淡淡,说不出的引人入胜。
  
  想着虫儿已从枕下摸出一个碧玉小瓶,将瓶中油脂尽数倒在天宝的菊心儿上,清凉的油液刺激得花瓣纷纷紧缩向花心,再放松,像贪馋的小嘴般不断翕合蠕动,天宝有一瞬的清明,怒声叫道:"永明,你,你怎么随身携带这物件儿,是随时准备要,要……"还待'要'下去,不料虫儿趁着他情急,长指一押就顺着油脂挺入了穴心儿。
  
  天宝'啊'的尖叫,嘴里呼呼喘着捣不上气儿,"嗯嗯……那……唔……手指……别动……"天宝最受不得虫儿弄他后 穴,前几天尝试过一次,已经欲死欲仙,放浪形骸,此时伤痛消失,又是月圆之夜,那销魂的感觉更大于从前。
  
  "宝儿,我只当你羞窘说反话……"虫儿不依不饶地抽动着手指,尽情地在那幽蜜之处戏耍扩展,直玩得天宝噎声噎气地浑身乱颤。刚要蹬腿踹开虫儿,到底不忍又不舍,天宝才一犹豫,虫儿已倏地抽出手指,取而代之以火烫的□,狠狠地抵上穴 口。
  
  "……啊……你要做甚……"天宝心中因虫儿的手指骤然离去而浮起的怅然若失已被恐惧所取代,想起前两次的痛楚,他激烈地摇摆着腰身,白 皙修长的腿架在虫儿肩上颤抖着就是使不上劲,恨得天宝直骂自己窝囊。
  
  "我要,呃,做 爱。"虫儿语不惊人死不休。果然,天宝听了这奇怪的词汇一愣,竟忘了挣扎。虫儿腰身前纵,下腹一沉,大棒'噗'地直侵入天宝的穴 洞儿,就听天宝憋着了似的拼命吸气儿,头颈猛地后仰,腰背弓起,浑身泛起淡淡绯色,在月光下显得极之明艳。
  
  "唔唔,宝儿,你怎么像只煮熟的虾子,真是美味可口……"虫儿嘴里说着俏皮话,眉头却紧皱着,额上背上爬满细汗,原来是他那坚 硬被小宝紧致的肠 穴绞拧着,一点都动弹不得,怎么宝儿的后 庭竟比前两次还紧窄呢?
  
  "……呃……宝儿……乖……放松……这样会伤着你的……"虫儿伏在天宝的耳边,软言哄着,腰上试探着微一用力,就听天宝'啊'地痛哼起来,"不……不放松……一松你就乱动……"天宝紧张地夹紧后 臀,恨不得将虫儿那物儿挤出去。
  
  虫儿简直花了毕生的功力才忍住没有一 插 到底,他的薄唇紧抿着,全身已燃起熊熊大火,宝儿的菊 穴真是如此销魂之处,又紧又热又柔嫩,只让人恨不得拼了命地疼爱。
  
  虫儿低头倏地吻住天宝的耳廓,"宝儿……我那宝贝快被你绞断了……呃……"虫儿嘶嘶倒吸冷气儿,声音显得极其痛楚,那吸进去的冷气儿又随着他灵动的小舌尽数反灌入天宝的耳孔,舌头携着丝丝缕缕的气浪在那敏感之处旋进旋出,又卷住耳珠吸吮,"……唔唔……宝儿……我真受不得了……下边紧涨得要炸开了……"
  
  听着虫儿痛楚难耐的声音,感受着从耳侧飙起的强烈快 感,天宝心里急颤,眼帘微抬,立时便惊得忘了拼力相抗,眼前的虫儿面色潮红,满额大汗,连纤长的睫毛上都挂着一颗晶莹的汗滴,一双杏眸也像嗜血的小狼般隐含狂乱的光芒,"永明……你……你从未和别人好过?"天宝不置信地低问,心跳快得他已无法忍受。
  
  "嗯,是,难道……"虫儿一咬下唇,眸色倏地变暗,"……难道你和别人好过……?"虫儿眼中那戾色简直像要吃人一般,他紧握住天宝的窄胯,再不迟疑,挺身就刺,那肿胀的大棒早忍无可忍,噗地犁开细嫩的内 壁,直插入天宝肠 穴最深处。
  
  "……啊啊……"天宝痛哼着浑身痉 挛,酸、麻、痛、辣、酥各种感觉猛然袭来,全都集中在身后体内那一点,"……出去……啊……"天宝也顾不上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失声惊叫,身子却一动也动不得,像被那管粗硬钉在了榻上,天宝的胸前热汗淋漓,在暗夜里闪着诱人的银光。
  
  "……呃……宝儿你……你也只和我做过……毫无经验……"看着天宝疼得煞白的面孔,感受着他身上的一波 波痉挛,虫儿欣喜若狂又愧疚地拥紧住他,大棒埋在他穴 道深处,再不敢动,"对不起宝儿……弄疼你了……放松……乖……"虫儿的唇舌从天宝的耳侧滑下蓦地吮住他的喉结,喉结在虫儿的舌下滚动着,天宝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咬着牙呼呼喘息。
  
  那大棒好不容易侵入极乐之处,却又被迫裹足不前,哪里受得住,情难自禁地蠕 动抽搐,虽是自作主张,却好巧不巧地频频擦过穴 洞儿内的合欢腺,惹得天宝陡然吟叫起来,若断若续,动人心弦。
  
  虫儿已濒临疯狂,听着天宝一声紧似一声的哼 叫,知道他已动 情,虫儿试探着耸 动腰腹,操控着那欲 望往返抽 插,才插 了没几下就变成欲望操控他了,再顾不上几深几浅的理论知识,虫儿就像猛虎下山,扑住天宝奋力驰骋进 攻,昏暗的屋中立时便响起噗噗的交 合之声,混杂着急促的喘息和破碎的呻 吟,将这草原月夜渲染得极之冶艳,令人只想沉醉其中,起伏跌宕。
  
  "啊……永明……饶了我……不行了……不……"天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眸半睁半阖,眸光涣散,嘶哑低靡的声音从唇边溢出,引得虫儿非但没有放缓挺刺反而加快了律 动,"宝儿,再忍忍,就……就好了……"
  
  "……呃……你……你刚才也说就好了……到底什么时……呃嗯……"天宝就像个断线的木偶,随着虫儿身体急剧的耸 动而上下起伏着,体内那粗大的管子不断将更多的快 慰注入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飘飘飞升,又总是离极限一步之遥,令人心痒难熬。天宝卷曲的散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侧,一圈圈的,衬得他被欲 火烧炙的脸色更显明艳。
  
  虫儿看见他那模样更加情 动,"小宝,这次是……是真的快了,不骗你……"虫儿的手向下探去,重又握住天宝的欲 望揉 搓起来,同时吸住天宝的乳 尖儿舔 吮,只片刻他就觉得掌中那物儿越发烫热,宝儿的穴 壁也一收一放地翕动起来。
  
  虫儿惊悸地一颤,情知宝儿已快到极限,"……小宝……交给我……"虫儿深吸口气,俯身急冲,猛地顶入,哗地挑中那最销 魂的小腺,手指轻撮,指尖儿摩擦着天宝欲 望的顶端,就听天宝'啊'地尖叫起来,身子剧烈地抖动,随之一股热浆喷薄而出,溅洒在他们紧贴的胸腹之间。
  
  虫儿的呼吸一滞,脑中白光爆闪,随着小宝快速收缩的内 穴倏地释 放出来,热流直射而入。天宝只觉体内炸开了滚烫的岩浆,猛袭胸口,高 潮狂涌奔腾,将他掀入波底又冲上波峰,永不停歇。
  
  "——永明——永明——啊——"天宝弓起腰背失控地闷哼着,身体不停地痉 挛。
  
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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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儿解开天宝被束缚的双手,紧拥着他,将他身上的震颤都融进炙热的怀抱,虫儿也不说话,只拼命亲吻着天宝,那眼角的泪雾脸颊上的汗滴纷纷粘上唇瓣,带着微苦的咸涩。
  
  夏季草原上的夜风从微敞的木窗外吹涌而入,蓬蓬勃勃,花草的青涩芳香混合了屋中的暧昧气息,薰人欲醉,简榻上相依相偎,轻轻蠕动的两个人影就像月之精灵,汗湿的肌肤闪着莹润的微光。
  
  "宝儿,你……别动,让我再抱一会……"虫儿贴着天宝的耳朵柔声求着,倒像他是雌伏身下的那一个,"宝儿,宝儿,你怎么了,莫不是生气了?"小虫见天宝不言不动,只急促地喘息着,不禁有点心慌,刚伸手要为他拭去额上的汗,不料天宝手臂一撑身体猛然侧翻就把虫儿压在身下,"你这坏虫子,竟敢趁我熟睡偷袭,前两次也是如此,真真恨煞人哉,看我今儿不收了你。"
  
  天宝嘴里叫着也想学着虫儿刚才的损招将他双手捆绑,在虫儿身上一摸才发现这家伙竟然全身赤 裸,片缕未着!天宝咬牙,——这小淫贼竟敢光着身子在别庄里乱跑!
  
  "……宝儿……小宝,你要做甚?"虫儿笑眯眯地问着,声音中毫无惊慌之意。
  
  "我……我也要□!"天宝有样学样,将这怪异的词汇现学现卖,一边单臂将虫儿的双手拉到头顶。就听虫儿咯咯咯地笑起来,好整以暇地躺在天宝□,毫不慌乱,"宝儿,我也正想再做一回呢,刚才没吃够,嗯……"
  
  天宝专心致志地对付虫儿的胳膊,根本没注意他在说笑什么,待到琢磨过味儿来,大势已去。虫儿任他抓着手臂,腰腹猛力一顶,随即便迅猛地上下挺动起来。
  
  "啊——"宝儿大叫一声,砰地倒在虫儿身上,此时才明白为何他总觉得身下别扭,原来……原来那家伙的大棒还埋在体内,只片刻的功夫就又雄风再起了!
  
  "宝儿呀,还是这姿势好,省劲儿不少。"虫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极其欠揍地调笑着,一边死死箍住天宝的腰,间不容发地抽挺进攻,身体的狂放与话语的顽皮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加令人无法抗拒。
  
  天宝拼力撑起身子,他本是靠了卫无殇的原丹才重伤后迅速痊愈,此时被虫儿疼爱侵占,早已精疲力竭,全身酸软,连指尖儿脚尖儿也一片酥麻。
  
  虫儿虽激情难耐却敏锐地捕捉到天宝的疲乏,他着意地揉 摸着天宝的两侧腰线,虫儿早已发现腰侧是天宝身上的敏 感地带,果然,天宝的欲 望一改颓然之姿,又精神抖擞地昂然立起,"唔……小宝……你这大宝贝确实需要抚 爱呀……"说着虫儿就疼宠地将它拢于掌中尽情抚 爱起来。
  
  "呃……"天宝反攻未遂又惨遭入侵,真是又羞又窘又……兴奋……,快 感如灼热的喷泉源源不断地从身下喷涌而上,直抵脑髓,脑髓像是已被烧熔,除了无助又无尽的狂欢,再也体会不到其他的感觉,"……嗯啊……永明……慢……慢点……"
  
  天宝扣住虫儿的肩,指尖用力,一下子抓出几条红痕,那激辣的刺激感觉令虫儿浑身震颤,他本想缓下速度,此时也耐不住了,搂着天宝奋力一翻,重又将他压在身下,似要与他融为一体般密合地紧贴着,劲健的腰 臀前后冲撞,一次次地将自己埋入天宝身体的最深处,好像要触摸他的灵魂。
  
  天宝已叫不出声,只随着虫儿起伏跌宕,身体和意识都已被快乐填满,再无缺憾,就在他被狂欢拉入云霄之际,虫儿低吼着爆 发了,爱 液再次灌入肠 穴。天宝窒息般猛地仰起下颌,也于同时释 放在虫儿的手中,天宝的双眼失神地望向虚空,眼中倏地浮起泪膜,令他激荡的眸光若隐若现,格外魅惑。
  
  长夜如幕,寂静地笼罩在草原的上空,夜幕上点缀着碎钻般的亮星,星光璀璨,编织出优美的图案。在深不可测的星空下,一弯小河静静流淌,几乎没有水声,只有粼粼波光显示着河水涌流的方向,齐胸的河岸边趴着两个少年,他们的手臂枕着清香的草叶,面对面,好像已经憩着了。
  
  "宝儿,你……还在生我的气?"虫儿小心翼翼地问着,手臂本想伸过去搂住身边人的肩膀,可偷眼一看,那俊美的人正紧阖双眼,满面严峻,虫儿心底一颤,讪讪地放下已经伸到半空的手臂,身子却磨磨蹭蹭,不甘心地挨了过去。
  
  不料天宝一侧身,仍是若即若离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嘴里已凉凉地问道:"你可是给我下了药?为何我梦魇不断,醒也醒不过来?"
  
  "呃……"虫儿喉头滚动,立刻连连摇头,"小宝,你……你不信我!"
  
  虫儿话中的刺痛如此明显,天宝猝然而惊,蓦地睁开双眼,夜空般深邃的眼中暗藏着一点笑意,嘴上却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就是信你也不信那位唐阿姨。"
  
  "呃……"虫儿再次语塞,嘴里像塞了个鸡蛋,心里七上八下,唐惜晚膳后那颇有深意的眼神不停地在眼前晃,虫儿咬咬牙,眼珠一转,"小宝,你信我即可,管他人作甚?"继而虫子便再不迟疑,一把揽住天宝,将他搂在怀中,心满意足地叹息着:"小宝,日后是咱俩一起过日子,咱们先要彼此坦诚信任,是不是?"
  
  "咦——"天宝稀奇地望着他,——这家伙还真能反败为胜自说自话呀!"谁要和你一起过日子?"天宝掣肘轻击,身子微旋,转瞬就挣脱出虫儿的搂抱,毫不含糊地板着面孔,"永明殿下,你……你哪里学会的那么多……咳咳……欢合招式……还有……那瓶油……"天宝一想起刚才那一幕幕霪靡之景,心跳又砰砰地加快了,脸颊耳根热烘烘地烧了起来,连……连□里都一跳跳地酸麻,天宝蓦地转开视线,不敢再看虫儿。
  
  虫儿一看他那羞窘的模样,心上就像爬了个小虫般痒痒,眸色深幽幽地答道:"那是玉簪花油,外伤圣药,可不是宝亲王殿下想的那样。至于行欢的招式……"虫儿藏在水中的手掌呼地抓住天宝挺翘的窄 臀,就着柔腻的河水,手指下滑骤然探入那幽蜜之处,"招式都是家传……咳咳……所谓家学渊源……小宝……你听说过婚前教育吗?"
  
  天宝没提防被虫儿抓住了要害,正自懊恼,想闪身躲开,可虫儿那淘气的手指已经插入蜜 穴抠弄起来,天宝昏昏沉沉地听到这怪异的问题,只能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家……家传……昏前……?"
  
  "就是成亲前的思想教育和专业培训。"虫儿看到天宝已经惊疑得面色发白了,就坏心眼地蜷曲手指,摩擦着内壁,"简而言之,就是我父皇和我爹爹轮流给我授课,讲解成亲后的为……咳咳……之道……"虫儿硬是将'夫'字咽下肚,轻松续道:"……咳咳……告诉我成亲后的行为准则……"
  
  天宝惊诧地瞪大亮眸,再也无法故作镇静,也顾不上身子里勾动的手指和一阵强似一阵的酸麻感觉,"成亲前还要授课?还……还包括那些交合之法?"
  
  "自然……"虫儿郑重其事地说着,面色变得更加深沉,"父皇和爹爹一致认为成亲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不过……"虫儿面上一松,唇角勾起笑花,"……不过那些交合之法是……是看媚术心经时学来的……不过……"虫儿的面色变幻莫测,一下子又郑重起来,"……不过父皇常说床第之事也非无足轻重的小事……"
  
  "呃……"天宝呛着了似的喘息不定,——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好了宝儿,我已为你清理完毕了,咱们回去歇下吧,真困……"虫儿倏地抽出手指,面孔微仰打了个哈欠,神情忽然变得异常稚气。天宝心中一软,不忍再和他生气,看来自己从幼时起就对这小魔王无可奈何了。
  
  "嗯,你父皇说得十分有理,这床第之事确非小事,反正来日方长,等将上下问题搞搞清楚再成亲不迟。"天宝说着就要侧身游开,忽听身后传来虫儿痛苦的哼叫:"——哎呀——哎哟——"天宝一惊立刻回眸望去,见虫儿玉白的小脸儿上已无血色,长眉紧蹙着,好像正在忍受无穷的痛楚。
  
  "虫子,你怎么了?"天宝倏地转身,小心地搂住小虫儿。虫儿松口气,就势舒舒服服地靠在天宝的胸前,眼珠骨碌碌一转,迟疑地说:"呃……好像上次给你解毒后就……就常常会……会下 腹疼痛……燥热难耐……情急不已……"虫儿还要说下去就觉天宝搂着他的手臂微微战栗,不禁抬头望去,发现天宝正渐渐凑近,好像就要与他亲吻似的,虫儿立刻闭上双眼,幸福地等待着。
  
  "小 淫 虫,你想要就要,凭地罗嗦,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柔软的唇瓣没等到,天宝咬牙切齿地在虫儿耳边低吼,震得虫儿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躲闪,已被小宝倏地咬住耳珠,"……我也要尝尝你耳朵的滋味……刚才你吃我的耳朵好像吃得很香……"天宝轻喃着就学着虫儿的样子伸舌舔 吮起来。
  
  "呵呵呵……宝儿……停停……我……呵呵……我没骗你……哎呀……痒死了……呵呵呵……"虫儿吃吃笑着软在天宝怀里,他自小最怕被人咬耳朵。
  
  "你没骗我?自我到了云州,不,从去年起,你那个唐阿姨就派了无数探子到襄州诓骗我,说什么明华的火器专家犯了事要寻求新的靠山,我原本就不信,自己千辛万苦搞到个黑炸药的方子,结果还是假的,也是你安排的,还说你没骗我!"天宝一边极尽缠绵地蹂 躏着虫儿的耳朵,一边狠声低语。
  
  小虫受不住痒,更提不起劲儿反抗,只得嗬嗬笑着嘀咕:"那还不是因为咱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吗?我知道你想要火器和火药,呵呵呵……"
  
  "那你就给我假的?这叫什么灵犀呀?我……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不知要对付多少冷枪暗箭,还要对付你这家伙!"天宝这些年的委屈无处发泄,此时遇到疼爱他的虫子,终于找到出气筒,近乎耍赖地质问小虫。
  
  虫儿心里揪疼着,天宝此时口中只喃喃数语,说出的不过是冰山微末,虫儿抬臂一紧,反将天宝按在河岸边,专注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脸上再无嬉戏之色,"小宝,从今以后我要和你一起面对困顿艰难,和你一起实现心愿,我们未来将要统御一个多民族的庞大的帝国,帝国的疆域将东到东海,西到西域额尔德河流域,北方囊括北朔高原直至俄那契平原,南方越过坤忘山脉直至南诏南岳,若是你喜欢,也可将满剌加收归版图。"
  
  ——啊!天宝不置信地瞪着虫儿,好像他在说着什么世外仙言,"你……永明……你父皇爹爹还在位……正值盛年……你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天宝急得恨不得堵上虫儿的嘴,生怕那些话被有心人听到。
  
  "哎呀……你不了解情况……"虫儿脸上的郑重之色一扫而光,无奈又好笑地频频摇头,"这就是我父皇爹爹天天教导我的话,他们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我能尽快找到命定之人,然后冠礼成亲,顶多再辅政三年,他们就大撒手,双双退位逍遥快活去也,他们总说逍遥需趁年少。"
  
  "呃……这这……"天宝虽然瞠目结舌,心中仍存一丝清明,"怎么……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呢……"
  
  "……嗯……咳咳……"虫儿心里一抖,视线不自觉地扫向天宝水中平坦的小腹,唇边的笑花越开越艳,眼里却满含庄重之色,"我与你心有灵犀,愿意为了成全你的心愿付出生命,如果你觉得这些话听起来虚无缥缈,那么……"虫儿词锋一转,"我两年前就已成年,却从未对任何男人女人动过绮念,即使在修习媚术心经观看那些春宫图画时也毫不动心,不是不举,就是纯粹的没有行欢的意念。只有面对你,小宝……"
  
  虫儿骤然欺身贴近,抓住天宝的手往下探去,叹息般地说:"你摸摸……又这么硬了……"
  
  "嗯……"天宝惊慌地低哼一声,像摸到了烧红的铁棒,待要抽身而去,已被虫儿抬起左腿挂在手臂上,水流湍湍,天宝一时站不稳,虫儿却已趁他摇晃干脆将他右腿也抬起盘在腰上,一边偏头吻住他惊喘微张的嘴,下边那硬胀已熟门熟路地找到入口呼地插了进去,直捣穴心儿。
  
  "永……永明……"天宝大口喘着气,叫不出声,虫儿的动作一气呵成,攻人不备,巨物一旦侵入,天宝便像被点了麻穴,再无力反抗,——难道,难道这就是身体的默契?天宝已无法思考,河水环流涤荡,清凉温柔;永明的坚 挺开拓奋进,火热而狂野,将清凉的水流噗噗地送入穴 孔再抽取而出,循环往复,无止无歇!
  
  "小宝……原谅我……这三年来得到你又失去你……我快要疯了……"虫儿已顾不上抚 慰天宝,他那幽蜜之处因为刚被疼爱过,极之柔软敏感。虫儿像个贪食不足的孩子般伏在天宝身上汲取快乐,
  
  水声汩汩,一只小小的野鸟扇动羽翅呼啦啦地飞过天宝的肩头,旋起草原夏夜里特有的湿润芬芳。天宝被这鸟惊得身体震颤,蜜 穴紧缩,天旋地转中竟射 了出来,就听虫儿'啊'的一声低吼,猝不及防间被小宝的肠穴紧紧夹住吸动,再忍不住,哗地爆 发,炽热的爱 液烫得天宝嗯嗯哽咽,身体仰靠在河岸边动弹不得。
  
  "小宝,我们将像父皇和爹爹一样……"虫儿痴迷地收紧双臂,将天宝禁锢在怀里,"不过,你既然取出了金月弯刀,便是大漠的君皇,我应以你为尊。"虫儿的视线望向河岸上放着的长形鞍袋,"宝儿呀,狼嘴里还有一把弯刀,我们啥时去将它取来吧……"
  
  天宝勉力平息着急促的呼吸,大脑仍处于白炽状态,但饶是如此也听出了虫儿话中的深意,他抓着虫儿的肩膀,一口咬下去,虫儿一动不动,只轻吸口气,天宝错动着牙齿,——小时候被这家伙咬,如今更被他三番五次地吃得渣儿也不剩,此时不咬回去更待何时。
  
  "你去将另一把弯刀取来,若是能成,你便是大漠的帝皇,北朔将以你为尊,我也将视你为命定之人。"天宝的话冲口而出,完全不经大脑,好像是藏在脑中的精灵在代他发言,话一出口,天宝也觉震惊,但转瞬就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立刻便落入两泓深幽清透的眼波之中。
  
  "好,我也正有此意,不然又怎配向你求婚。"虫儿的眼波脉脉,自信而笃定,并无半分犹疑。
  
  天宝凝注着他,两人的视线碰撞纠缠,交汇融合,就在难解难分之际,天宝忽然惨叫:"我们将和你父皇和爹爹一样——!"
  
  "是呀——!"虫儿肯定地点点头,不明白小宝何以如此惊慌。
  
  "你你……我……我……我们……"天宝惊骇地指指自己又指指虫儿,随即像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掌将虫儿推开,下身倏地一酸一麻,虫儿那巨柱此时才餍足地退身而出,天宝却已面色煞白,"我们……我……"
  
  到了此时天宝已经语不成声,却并不说明所为何事,煞白的俊脸上又渐渐布满红晕,被虫儿噬吻得红肿的秀唇色泽更加浓艳。
  
  "宝儿,你,你怎么了,什么我们,我……?"虫儿不明所以地追问。
  
  天宝也不答话,哗地跃出水面,水幕掩映间他莹润的身体上吻红点点,好似沾染着片片碧桃,魅惑毕现。
  
  虫儿看得呆了,只顾痴想,竟忘了追上前去,等回过神,那修长的身影已经裹着雪绫单袍隐入河湾后的灌木林,虫儿再不迟疑,纵身上岸,抓起地上浅碧锦袍披在肩上,又拎起那个鞍袋,"小宝,你等等我,唉……"虫儿岿然长叹,——看来小宝和爹爹确实不太一样,自己好像无法参照父皇的榜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虫子是史无前例貌美腹黑妖孽攻呀,555555,可怜的小宝儿,那啥,为毛宝儿面色煞白,扬长而去咧,咱们骄傲高贵的单于受呀,5555555~~

看了文的,甜蜜了的,表忘记撒花冒泡呀,拜托拜托,嗷嗷!!

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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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儿兴冲冲地奔入灌木林,才踏足其内就暗叫不好,在斑驳的月影中,天宝凝立林间,已被近百个黑衣蒙面人团团包围,他们手中的长刀涂抹着黑墨,是以在月色下并无反光。
  
  黑衣人见虫儿骤然闯入,并不慌乱,包围圈中迅速分出两翼环围而上,虫儿冷然一笑,手臂微抖哗地抽出鞍袋中的金月,一虹灿光陡地映亮了半空,将幽暗的密林照得亮如白昼,"小宝,接着——"
  
  说时迟那时快,虫儿手臂一扬,那虹夺魂耀目的光芒爆旋而起,疾如闪电般向天宝飞去,虹光所到之处,黑衣人纷纷踉跄着退避,继而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叫:
  "——啊——眼睛——我的眼睛——"
  "——金月神刀——啊——"
  "——看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就在天宝接刀在手的一霎那,一道清脆的女声激然而起,盖过了所有的痛呼惨嚎,"——天赐——阿弟——"那声音如此欣悦笃定,似乎毫不怀疑对方是否能够理解自己的话中之意,随着叫声,一剪纤影猛然跃入最璀璨的光辉,仿佛并不惧怕那灼热的强光。
  
  "婉暄——"又一道豪迈的男声拔地而起,惊惶之极,随之,一个高壮的身影紧跟而来,才靠近那光环就骤然停步,"——啊——"那男子大叫着猛地抬臂挡住眼睛。
  
  "巴图小心,你快退后!"那纤巧的身影回身猛推,硬是将那高大的男子推开数步,同时急叫着:"撤兵器,退后!"
  
  就在黑衣兵士纷纷闪避退后之际,虫儿迎光而上,灿星般飘然飞起落入光环,恰恰挡在少女和天宝之间。
  
  "小宝——"
  "永明——"
  "天赐——"
  
  三声叫喊同时响起,天宝手中的金月强光渐渐变得柔和,依然明亮却不再刺目,像被仙人之手调节了亮度,柔光下三人对视,俱是心底震撼,虫儿不自觉地回身环住天宝,天宝则凝目注视着面前的黑衣少女,少女的视线在亲密相拥着的虫儿天宝之间跳跃,继而便紧紧胶着在天宝的身上,"阿弟……你……你是天赐阿弟……"少女的眼中腾地浮起泪雾。
  
  "……"天宝像已陷入幻境,口不能言。
  
  "你……是婉暄郡主?"虫儿宁定心绪,稳声问道,他平静的声音像是具有魔力,安抚着天宝激越的心绪。
  
  少女点点头,重又将视线移向虫儿,心头疾跳,——如果弟弟天赐的气质美如沧海,那这位少年就像碧色山岚,于四时风云中,景致变幻莫测!
  
  "是,我是婉暄。"婉暄微扬下颌,姿态高傲,随即她便倏地探手抓向天宝的左肩,却被虫儿挥袖挡住。
  
  "你,大胆,你是何人?"婉暄柳眉倒竖,刚想怒声喝问,却被碧衣少年眼中的利光所摄,声音立刻变得低弱。
  
  "你是要看这个吗?"天宝目视婉暄,镇定地抬手扯开衣襟,露出左肩上的金翼图纹,光环外面对天宝的黑衣兵士们已经恢复了视觉,骤然看到明光中天宝肩头的狼翼,俱都悚然而惊,呼啦啦地伏地跪倒,"金翼君皇……金翼君皇驾临……"喃喃诵念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婉暄瞪视着那个标记,如见神迹,她万没想到会看到狼翼,她想查看的只是呼和王室嫡系男嗣的狼纹胎记,却……却看到了金翼之裔!婉暄不自觉地就要俯身,却被天宝轻轻扶住,天宝深吸口气,"你……确信我是你的弟弟?"
  
  婉暄眼中的泪雾凝结成珠,扑簌簌地滑落脸颊,她用力点头,"确信,你和阿妈模样酷似,许多神情,又像父王。"
  
  天宝倏地闭上双眼,转瞬便又睁开,卷翘的长睫已变得湿润,"天赐……天赐的生日是……"
  
  "三月初十。"婉暄脱口而出。
  
  "……"天宝不说话,微微颌首,隔了半晌,"你来找我是……自作主张……还是……"
  
  "是父王和母妃在赛马那天认出你,叫我找寻。"婉暄并不隐瞒,坦诚直言,虫儿暗自点头,迅速思考着对策。
  
  这时就见婉暄挥手指着围拢在光圈外的黑衣人们,"他们都是云州都督巴图的兵士。"
  
  "哦……"虫儿了然地观察着俯跪于地的高大青年,随即便沉着地开口:"巴图将军有两万人马可供调用,这几天只要守住云州即可,焱家军都集中在西北方的两个关隘之间,他云州郡王府中的家兵不足一千,巴图将军应该知道如何应付吧?"
  
  ——呃!听着碧衣少年镇定清晰的吩咐,林中众人俱是大惊,他的样貌穿着就像一位夏人贵族子弟,可他却说着流利的北朔语,神态间更有种毋庸置疑的权威。
  
  "你……你是……"婉暄忍无可忍,再次追问。
  
  天宝迟疑了一瞬,刚想制止虫儿,却听虫儿已经慨然开口:"我是明华东宫华永明。"
  
  "啊——"婉暄低呼,一下子愣住,眼中闪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刚刚准备起身的巴图听了这话,重又单膝跪倒,他微眯双眼仔细辨认着,继而便咧嘴笑了,"巴图拜见永明皇太子殿下,你和明帝陛下长得真像。"
  
  虫儿也笑了,"巴图将军请起,你今年开春儿时还去东安送过战马,觐见过双帝陛下吧?"
  
  巴图站起身,神情向往:"十三年前,我十一岁,就随父亲巴海去东安东林苑参加过秋狩,那次就觐见了双帝陛下,后来又在东安官学读了四年书,我可是当年云州最年少的进士呢。"
  
  巴图此时已改说夏语,非常流利,婉暄遗憾地低语:"若不是他父亲突然病故,巴图中途辍学,他将是北朔第一位上贤德殿殿试的状元。"
  
  巴图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什么'病故'?明明就是被炎术毒杀而亡!"
  
  虫儿不动声色地紧揽着天宝,这些情况他早已掌握,此时得到证实更觉胜券在握,"将军的世仇家恨总有一天能得以偿报,目前最关键是要保护好大宫和云州,我们会想办法吃掉焱家兵,这个恶疾迟早要除去。"
  
  虫儿的声音极轻,却异常坚定,天宝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惊讶,婉暄和巴图却浑身微震,根本没想到这个明秀绝伦的少年有此决断,可当他们看到虫儿眼中的冷凝之光,再不怀疑,立刻俯身行礼,随即婉暄就期盼地看向天宝,"阿弟,你现在就和我回宫认祖归宗吧,这些年,母妃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虫儿明显地感到天宝的身上漫过一波 波轻颤,遂悄悄将手贴在他的后心上不断为他输入真气,隔了片刻,才听天宝平静地开口:"婉暄,我现在的身份是西王庭的金翼单于呼和天,阿布宝亲王,一直就与你同祖同宗。"
  
  "谁——?"
  "啊——"
  "啊——"
  婉暄和巴图的惊呼被虫儿的低吼掩盖,虫儿揽着天宝旋身而起面向密林入口.
  
  "小宝——!"随着低叫,一个苍劲高大的身影猛然跃入林中,晃眼间已到了众人面前。
  
  天宝一震,陡地挣开虫儿的怀抱,"阿爸——"天宝叫着,迎着那人奔上前去,扑入他的怀中,"你怎么来了?是收到日丹的隼王信报了?你的身体……?"
  
  天宝急问着,声音中充满了关切,好像身后那几百人已消失无踪,虫儿本想跟上前去,又猛地止步,只凝目看去,不觉惊骇地倒退半步,金月光环下,那高峻的男人也正上下检视着天宝,他那双琥珀金眸被刀光照得金晶熠熠,掩盖了他脸上的疲惫之色。
  
  虫儿双眼微眯,立刻想起一年前在青州白马寺门前遇到的那个拄杖男人,他——难道他——就是蜀王卫恒?
  
  "你们请稍等……"虫儿回身简短地吩咐婉暄和巴图,他们俩早已陷入震惊,愣怔在侧。
  
  虫儿轻快地走上前去,还没走到他们身边就倏地单膝跪倒:"舅祖在上,请受永明一拜!"
  
  ——啊!林中前前后后的众人此时俱已目瞪口呆,衡锦松开天宝,垂眸望向明光中的绝色少年,锁紧浓眉,天宝手心冒汗,担忧地看看阿爸又望望小虫,莹白的面孔渐渐泛红,他下意识地拢紧袍襟,好像生怕微敞的襟口泄露了秘密。
  
  衡锦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揪扯别扭,——难道——难道他衡锦的儿子竟是这小虫儿的股下之人!是自己疏于教导还是——还是小宝命该如此呢?
  
  "你起来吧,你父皇知道你拜我恐怕要责怪了。"衡锦淡声回答,"那边的事你去料理,我和小宝还有话说。"
  
  衡锦说着抓住天宝的手臂就要走,就听虫儿喟然轻叹:"唉,也不知无殇舅祖在那地道内可还安好?眼瞅着炎勇的家兵就冲进了后院,刀光霍霍,唉……"
  
  "呃——"衡锦骤然回头,瞠目盯着虫儿,不置信地问:"你……你说谁?谁……在地道中……什么后院……"衡锦的金眸中像淬入了血光,一下子变得通红。
  
  小虫不惧不怕,凝然迎视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却异常柔和,好像具有催眠之力,"无殇舅祖一直在找您,好不容易来到大漠,为了给天宝疗伤,耗用了体内元丹,不得不留在地道内炼气养元,当时炎勇突袭,情况紧急,只给舅祖留下饮用的清水,也不知……"
  
  虫儿话音未落,衡锦已拔身而起,虫儿似乎早有预料,紧声提醒:"从别庄的草料库房进入地道……"
  
  也不知衡锦是否听到,几个起落,他就如墨鹏般消失在夜色之中。虫儿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天宝,故作委屈地低喃:"小宝,你阿爸那眼神儿真可怕,像是要吃人呀。"
  
  天宝看着虫儿瞬息万变的神情,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真正吃人不吐渣渣的大虫在这里呀。
  
  "他再可怕,还不是被你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天宝睃他一眼,刚想甩袖离开,不料那小虫早已抓住他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温暖着,"宝儿,你打算如何?"虫儿细声问,视线扫向林木中静立的黑衣人们,"后天是那达慕的闭幕礼,我看……"
  
  "来得及布置吗?"天宝似有默契地问着,一边慢慢向他们走去,"我办事,你放心。"虫儿信心十足地笑了,又以小指尖儿在天宝掌心画圈圈,"小宝儿,保你满意。"
  
  天宝本还在琢磨他要如何布置,此时又听他的声音变得暧昧,掌心里的痒丝丝缕缕地窜上手臂,一下子就飙升到胸前的两点,那个'办事'也令人浮想联翩,天宝咬紧牙关,恨不得立时就压住这小坏虫反攻,刚反掌去掰他手腕就听虫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看炎勇不顺眼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焱家兵一直驻防与西朔沛州相连的两个关隘,我鞭长莫及动不了他,如今他联合丘林南真谋害你,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虫儿此时的声音中已再无旖旎温情,变得冷如玄冰,天宝一抖,立刻收敛心神,这哪里是虫子呀,简直就是一条变色龙!
  
  此时他们已走到婉暄和巴图身前,就见婉暄微抿着唇,秀丽的脸上悲喜莫辩,她踏前一步,恳切地抬眸望着天宝,"阿弟,这十六年,你不知吃了多少苦,也不知有过怎样的奇遇,我和父王母妃无缘参与其中,但我们还有未来许许多多的岁月,但愿未来的那些时光能够补偿阿弟这些年的缺憾,过去固然刻骨铭心,但未来更值得筹谋与期待,你说呢?"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忽然响彻幽林,虫儿击掌赞叹:"婉暄郡主说得好,好心胸,好思谋!"继而虫儿笑看着巴图,"巴图将军好福气呀。"
  
  ——呃!高大的巴图忽地脸现窘色,威武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异常年轻,婉暄深思熟虑地说完,没想到被太子殿下话锋一转引向它处,真是又急又羞,正不知所措,就听天宝缓缓开口道:"未来的路阻且长,不会太平坦,但听姊姊一言,我也安心了,后天就是那达慕结束之日,但愿典礼一切顺利。"
  
  天宝语含深意,婉暄和巴图却一听即明,"大宫中和典礼现场都将太平无事,整个云州也会固若金汤……"
  
  巴图的话音刚一落地,虫儿就悠然说道:" 有几座府邸是隐患,若不拔除恐无安宁,这云州城岂容私养兵牟横行霸道?"
  
  众人心底一震,随即便暗暗点头,虫儿又问,轻似耳语,"婉秀郡主没有子嗣吧?"
  
  婉暄痛楚地咬住下唇,隔了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婉秀……婉秀姐姐昨天突然从高台跌落……此时已……已药石无计了……"婉暄的眼中不断地溢出晶莹的泪珠,"婉秀姐姐与炎勇成亲三年,一直没有子嗣,自从父王从马上跌落受伤,炎勇再无顾忌,连着添了五房妾侍……"
  
  天宝倏地闭紧双眼,仿佛是不堪承受眼帘的重荷,"你……咳咳这事……不要告诉……王妃……"
  
  虫儿抓住天宝的手,握在掌中,极之轻柔,说出的话却坚如寒铁:"巴图将军,切除毒瘤就要干净彻底,不可再留一丝隐患,我们不希望再出现另一个丘林南真或是呼和洵。"
  
  天宝好似被虫儿的掌中温度烫到了,瑟缩了一下,却被虫儿更坚定地紧紧握住,"为政不是拜佛,容不得半点虚伪的慈悲和施舍。"
  
  巴图大梦初醒般霍然俯身行礼,"巴图受教了。"
  
  "将军和郡主也请速去布置安排吧,务必滴水不漏,明天有何进展,就来别庄找唐老板商量。"
  
  虫儿说完,再不迟疑,拉着天宝纵身后跃,如惊飞的夜鸟振翅飞出密林,直往半里路外的马场别庄奔去。
  
  "小宝儿呀,快点,不然你阿爸真要吃人了。"虫儿又恢复了顽皮之态,嘴里胡乱地叫着。
  
  "呃……怎么了……"天宝错愕地望着小虫,随即就啊地一声大叫,"不是堆放草料的仓房,是……是堆放大麦的库房……虫儿你……"
  
  天宝猛地闭上嘴,叫声戛然而止,心里却哀叫连连:——虫儿你简直是非人的狡猾!看来要调整榻上的上下之位并非易事呀!
  
  "林子里那么多人,我怎么知道有没有炎勇的眼线,就是巴图也待考察。"虫儿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还大谈斩草除根,就不怕……"天宝说了一半,再次顿住,心里已凉森森地腾起寒气,他一下子想起明帝青鸾,那位陛下上午出了地道就立刻重返朔方了,——恐怕虫儿真正的布置并非巴图那两万守城兵将,若是巴图有变,这两万人将同时成为斩草除根的对象,葬身于明华大军的铁蹄之下。
  
  虫儿似乎感觉到天宝的异样,他放缓脚步,紧拥着天宝有些僵硬的身体,"小宝,任何疏忽都有可能给亲人带来威胁,对敌人慈悲就是对亲人残酷,而你……"虫儿眷恋的眸光深深地探入天宝的心底,"……而你,小宝,你是我的亲人,永生的亲人。"
  
  天宝倏地反掌抓握住虫儿的手臂,"永明,我是北朔人,我若因你而成为北朔的公敌,那我,只有以死谢罪。"天宝说得异常平静,仿佛那是他摆脱不了的宿命。
  
  虫儿悚然而惊,骤然停住脚步,专注地望着天宝,"没有人能背负整个民族的命运,我了解所有俄那契与西王庭的纠葛,我又怎会将你置于民族对立之中?我又怎能将自己的利益凌驾于你的牺牲之上?天宝,你……终究是对我心存疑虑。"
  
  虫儿唰地红了眼眶,连挺秀的鼻尖儿也微微泛红,迅速涌起的水雾遮住了他眼中的璀璨光华。天宝一见便心慌慌地揪疼不已,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他懊悔地伸指抹去虫儿眼角溢出的泪滴,虫儿却扬起脸蓦地咬住天宝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舔慢吮,小舌滑动,从指根到指尖儿,卷扫旋转,虫儿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天宝,眸光似水,缱绻缠绵,极之魅惑。
  
  天宝的身上一阵阵地涌过战栗,好似沁在热泉之中,炽热的水波涤荡翻滚,他叹息着猛地拥紧小虫,"永明……永明……"嘴唇刚贴上虫儿的脸颊,就听身后传来窸簌之声。
  
  "谁——"
  "谁——"
  天宝和虫儿同时旋身而起,手中金月爆然扬起一道虹光。
  
作者有话要说:心惊胆战地报告大家,俺已经出门旅行ing,所到之地很难上网,俺要是没坠机,8月5日回来,在这之前会尽量写文找网络发文,但确实无法保证时间,好在没几天就回来了,瀑布汗,顶雨伞逃ing~~~嗷嗷~~ 我出门期间,大小霸王鱼们都去补泡泡,5555555,快一百章咧,一个泡泡不冒,伤心ing~~
阿弥陀佛,保佑我平安吧。

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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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辉耀目,明照四野,一个颀长的身影从低缓的土丘后迅速奔近,便似羽鹤飞临。
  
  "无殇舅祖——"
  "你——"
  虫儿和天宝惊骇地齐声叫道,迎着卫无殇跑上前去,"舅祖您已经完全恢复了嘛?"
  
  卫无殇点点头,转眸望向土丘后的别庄,"你爹爹今早就回宛城了吗?"他炼气养元结束后顺着地道来到别庄,见天已微明,却并未发现青鸾他们的踪影,便急赶着出来搜寻。
  
  "对,爹爹回去调兵以应不测之变。"虫儿边说边朝无殇注目看去,没有在他身边看到那个高大苍劲的身影,不禁心虚地问:"舅祖……你自己过来的?"
  
  无殇面露惊诧,"别庄里除了唐惜和喜眉再无他人呀?"
  
  天宝'呀'地低叫,一顿足腾身而起向别庄奔去,"小宝,等等我……"虫儿愧疚地紧追不舍,卫无殇不明所以,只得也跟着追上前去,胸中却莫名地激起剧痛,像是被一只铁手攥住了心肺猛力挤压着。
  
  此时天已破晓,太阳还在沉睡,清冽的空气中弥漫着晨曦初升前的湿润的芬芳,草茎花叶上悬垂着晶莹的露珠,早起的云雀在幽明浮动的半空婉转歌唱,而在辽远的天际,几颗疏星眨动着困乏的眼睛,默然凝视着大地。
  
  天宝疾奔入别庄院门旁的草料库房,一股潮湿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阿爸——"天宝急叫着,声音紧迫。
  
  卫无殇听见身体巨震,"天宝,你……你阿爸来了?"无殇的声音可疑地颤抖着,双眼急切地环视着幽暗的库房,心头一动,似有感应,他扭身跃向高叠的草垛,在草垛下的黑影中,一个瘦长的身影倒卧在地。
  
  "——阿恒——阿恒——"卫无殇猛扑过去,撕心裂肺的叫喊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
  
  "阿爸——"
  "……"天宝和虫儿同时飞奔过去,就见卫无殇已经抱起那人冲出阴暗的库房。
  
  "阿爸——阿爸——"天宝急叫着跟上前去,虫儿提气一跃反而超过他们,在前方引领着,一边回头望向无殇怀中昏迷的男人,见他面色苍青无华,额头和颧骨处却赤红如血,双眼紧阖凹陷,高峻的身体却已瘦成一副皮包骨头。
  
  "阿爸毒发了……他……连日奔波……"此时天宝已与卫无殇并行,一见衡锦的状况,眼圈蓦地红了。
  
  "去地下丹室,我给舅祖排毒。"虫儿毫不犹豫,率先奔向别庄另一侧的谷物库房,"喜眉在地道中已准备了食水,他和唐惜仍守在别庄,暗卫随同警戒。"
  
  虫儿抿紧双唇,沉着应对,他重新打开地道入口,护卫着卫无殇和天宝入内,天宝虽心急如焚,此时也强自镇定下来,他随着虫儿在地道中一路前行,观察着那些隐身暗处的暗卫,忽然心有灵犀地问道:"永明,你原本就准备重回相见欢吧?"
  
  "是,炎勇这蠢货不会执着于一个破酒楼的,他在酒楼后院找不到人,自然会迅速撤退,此时公然和明华闹翻,他还没有准备好。"虫儿冷声说着:"我们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日丹今晨和阿醒已回沛州,但愿能拖住焱家兵。"
  
  天宝眸光一闪,淡声说道:"不用我们出兵行动,自然有人去对付他。"
  
  虫儿正快步前行,听了这话忽地放慢脚步,脑筋微转就恍然大悟,不禁骇然道:"你是指俄那契二王子的兵团?"
  
  天宝默默点头,地道中的夜明珠光辉映着他手中提着的金月明光,将他眼眸中的幽蓝照得熠熠生辉,"俄那契二王子的十万人马一直驻防额尔德河南岸,与炎家兵的驻地只隔着一个山谷,那一大片绿洲原来就属于北朔,是西域战乱时被俄那契强占的,我早就想将它收回,如今就让炎勇打前阵,他们父子不是图谋北朔的单于之位吗,我就让他焱家为北朔鞠躬尽瘁去吧。"
  
  虫儿嘿嘿地笑了,"阿醒会帮着日丹出谋划策,那家伙最擅长伪装诱敌,只要带上一千人,扮成焱家兵去俄老二那边活动活动,就能把那大棕熊招惹出来,与其让焱家兵反攻云州,不如让它对付俄老二。"
  
  "是呀——"天宝虽然忧急阿爸的身体,此时也不由得笑了,"等他们彼此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上,收复额尔德河南岸失地。"
  
  跑在前方的卫无殇听着身后这一对少年情侣一唱一和,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地暗暗咂舌,不觉低头看向怀中的阿恒,喃喃说道:"阿弟,咱们那时要是有他们一半计谋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虫儿早趁着天宝慌乱之际悄悄搂住他的腰,此时听到卫无殇的低语,忍不住接口:"你们二位舅祖太认死理,太在乎别人的看法,累得要死要活,也没得到幸福。"
  
  "我阿爸不认死理,都是他。"天宝向无殇努努嘴,天宝为人一向谦和,唯独对无殇心存不满,即使无殇极力救治过他,天宝也毫不客气。
  
  无殇悔愧地收紧手臂,好像怀中之人是他的续命灵丹,就听虫儿在身后吭哧着低语:"小宝,你阿爸不认死理,为啥你这么磨叽呢?"
  
  "呃……"天宝一拧眉毛,连无殇也为虫儿捏把汗,"永明,你真是反了,得寸进尺。"天宝怒道,一挺背就要往前冲,不料被虫儿捏住了腰侧,几根手指在那秀韧的凹陷处揉摸,一下子就卸去他前冲的力道,"小宝,我没反,一直都是正的,我倒是真想'得寸进尺'呢。"随即虫儿暧昧的叹息便渺渺飘起,隐身死角的暗卫听了都红了脸。
  
  卫无殇哭笑不得地大摇其头,天宝则心慌腿软,身上一环环地荡起涟漪,努力绷着面孔朝虫儿怒视,就见虫儿正委屈地看着自己,"小宝,三年来,你硬是避而不见,好不容易蒙面见我两面,还是互点了穴道匆匆了事就跑,害得我对你相思成狂,差点为你自杀身亡呀。"
  
  "呃……咳咳……"天宝猛地咳嗽起来,明润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恨不得一口吞了这只坏虫子,千回百转的伤心事到了他嘴里全都黑白不分地混成一团粉红,真是让人爱得牙痒痒!
  
  "天宝,你就认了吧,这辈子,下辈子,都好好跟着虫儿过吧。"卫无殇怪同情地说着,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继而口气一转:"反正有我和你阿爸给你撑腰,谅这小虫也不敢怎样,实在气闷了就出来修修仙……"
  
  "啊……无殇舅祖……"虫儿怪叫,天宝的唇边却悄悄漾开淡笑,此时大家一路奔行已重新回到丹室,丹室中食物清水衣物一应俱全,想来是唐惜吩咐暗卫们准备的。
  
  虫儿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踏步上前道:"请将他置于榻上靠着石壁……"
  
  卫无殇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犹豫再三,"永明,我想亲自为他解毒。"
  
  虫儿不为所动地摇头,态度坚决,"不可,你已为小宝康复耗损了元丹,若再为他解毒将至气散神亡。"
  
  虫儿盘膝坐在榻上,与衡锦面面相对,又抬眸望着无殇:"父皇常说他曾因一事辜负了爹爹,终生遗憾,我想替父皇爹爹达成心愿。也为小宝报答衡舅祖的养育之恩。"
  
  说完虫儿就不再理会天宝和无殇,抽出腰间滟痕,弹开那一水锐光,天宝倒吸气间虫儿已分别在自己和衡锦的掌心划开四个十字小口,随即便与衡锦双掌交握闭目行功,渐渐遁入空明,物我两忘,再无他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光于静谧中缓缓流淌,将沧海化为桑田,地老洪荒,虫儿只觉双掌心处炙热与酷寒交替侵入,随着血脉运行百骸,既如热雾又似冰泉,相涤相融,热流涌入周身大穴煅烧真气,再经百骸中冷波淬炼,终成神力,汇入气海,托起一轮元阳,存于丹田,普照周天。
  
  虫儿倏地睁开双眼,神清目明,即使身处暗室也万物通透,毫无阻滞,竟已臻存神达化之境。
  
  就听耳边传来卫无殇的轻叹:"永明,祝贺你神功大成,你父皇十八岁时才到此种境界,你今年只有十五岁。"
  
  虫儿松开衡锦的双手,秀唇弯起灿笑,天宝已来到榻边扶着衡锦躺倒,一边抬手摸向虫儿的额头,不禁啊地低叫:"怎么这么烫,真的不碍事吗?"
  
  虫儿强忍着澎湃的心潮,哑声说道:"不碍事……就是……咳咳……我去隔壁休息一下……"
  
  说着虫儿就跳下了长榻,匆匆忙忙地奔出丹室,卫无殇心头一动,慢慢在榻边坐下,不经意地说:"天宝,你去陪陪永明,辛苦你了。"
  
  天宝哪里等他吩咐,早已闪身而出急慌慌地跑进丹室旁的卧室,"永明,你怎么了?"
  
  问询才一出口,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双手臂倏地将天宝拦腰抱住扔在床上,"小宝……我就……就是想搂着你好好睡一觉……"
  
  随着忍无可忍的话语,虫儿已翻身上床猛地将天宝压在身下,"宝儿……舅祖究竟……中了几种毒……我……我怎么好像吃了十全大补丸……浑身燥热难当……情急不已……"
  
  天宝此时才品出卫无殇话中的深意,原来自己要如此'辛苦'呀!不觉又急又窘又无力,虫儿的身体着了火般滚烫,触手处天宝似乎都能感到那急涌的真气,炙烫着他的意识,"永明……别慌……宝儿帮你……"天宝说着就灵巧地侧翻伏在虫儿身上,唰地扯开他的浅碧纱袍,发现其下的内袍已被汗水沁湿,那紫涨的昂 扬震颤着一下子跳出绫绢的束缚。
  
  "……啊……这么大……"天宝骤然一见,水眸一暗,倒吸口气。虫儿已抓住他的头颈将他拉向下腹,"宝儿……小宝……嗯……"虫儿嘴里无意识地胡乱叫着,呼吸越来越粗重。
  
  天宝的喉头滚动,鼻端萦绕着虫儿活力充沛的体香,混合着好似雄麝发情时特别的气息,纠缠着他无法自拔,天宝张嘴含住那巨柱,慢慢地将它纳入口中,舌头生涩地滑动卷吮,从根部游向顶端,再环绕铃口儿尽情嬉戏,随着动作渐渐深入,天宝也渐渐熟练,舔舐着虫儿就像品尝最美味的糖果,只是这大棒糖别具一格,越舔越大,天宝艰难地吞 吐着,口舌已经麻木,下边却不可抑制地硬 挺起来,仿佛虫儿的兴奋已经通过唇舌传至他的体内。
  
  "小宝……快……快呀……"虫儿难禁难耐地抓着天宝的长发,一下下撞击着他的喉口,天宝'啊啊'噎呛着,面色如霞,下边挺 立的欲 望已溢出蜜滴。
  
  听着天宝混杂着呛咳的喘息,虫儿好像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微一挺身从天宝口出撤出欲 望,随即双臂用力将天宝拉至胸前,扯下他的中衣,托住那翘 臀,分开臀 瓣,挺身就刺,根本不容天宝退缩就上下大 动起来。
  
  一时间,空阔的地室内充盈着压抑的喘息,难耐的呻 吟,砰砰的身体撞击和噗噗的欢 合之声。
  
  时光已在黑暗中渐渐凝固,狂澜似的欢情也无法将它打破,反而给那缱绻凭添一抹禁锢般的迷乱。
  
  潮起潮涌,也不知经历了几番海啸,狂热的情怀终于渐渐平息,渴切的身体已经餍足,虫儿倏地退出天宝的蜜 穴,引得身下的宝儿浑身惊颤,嘴里低靡地哼鸣着,穴 口不断地翕动,爱 浊汩汩溢出,顺着绯艳的双 腿缓缓流下,春色无限。
  
  "小宝,这两天真辛苦你了。"虫儿搂紧天宝,在他耳边呢哝,根据虫儿的判断,此时应是第二天的午后了,也不知小宝在他为衡锦解毒之时是否休息过。
  
  天宝早已说不出话,侧脸儿埋在枕头里急喘不已,过了片刻,喘息渐止,虫儿凝神一听,不禁心疼地苦笑,天宝的鼻鼾声已轻轻响起,这宝贝已经累极而眠了。
  
  地室中并无昼夜之分,当天宝醒来时四周仍是一片幽暗,休息室内的夜明珠已被虫儿移走,天宝咬牙试着挪动身体,意外地发现并无太大痛楚,除了后 庭中酸胀不适,腰腿并不觉劳累,天宝不甘心地皱紧眉头,这虫子和他父皇一样,以毒为养,再将这'养'输入自己的体内,当真怪异。
  
  想着天宝便要翻身下床,窸簌声刚起,一个身影已扑至床前将他轻轻按住,"小宝,还有四个时辰外面天才亮呢,我陪你再睡一会。"
  
  天宝听了猛一哆嗦,"虫儿,咱们以后还是分榻而眠吧。"话音出口,天宝又一哆嗦,自己的声音怎么如此低魅沙哑呢?
  
  半晌没有声音,轻按着自己的手却微微颤抖,好像揭示了手的主人复杂纠结的心情,天宝心里一软,哪里舍得,立刻伸手拉着他躺倒在身边,"好了虫儿,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
  
  虫儿还是不说话,却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浓密的长睫扑簌簌地扫过颈侧娇嫩的肌肤,惹得天宝忽然想笑,才弯起唇瓣,天宝就猛然想起一事,不禁激灵灵打个冷战。
  
  "怎么啦,宝儿,你冷吗?"虫儿关切地问着,一边伸手拉起薄衾盖在天宝的身上。
  
  "永明……你……你昨晚说……说我们会像你父皇和爹爹那样……"天宝踌躇了好半晌才迟疑着问道。
  
  虫儿乖觉地趴在天宝身边,充满向往地点点头,"是呀,我们双宿双栖,共同处理朝政,一起养育……"
  
  '育'字才一出口,虫儿就警醒地顿住,天宝却已呼地翻身坐起,又'哎哟'低叫着重新躺倒,好像是牵扯了什么要命的痛处。
  
  "宝儿……你……"虫儿忽觉难以开口。
  "我,我什么?"天宝惊问,努力转头看着虫儿,"难道……难道我也将……孕育孩儿?"
  
  天宝话中的骇异犹豫像枚利箭呼啸着刺入虫儿的胸膛,他渐渐松开天宝的胳膊,身体变得僵直。天宝一惊,就觉颈项处氤出一点寒凉,那细小冰冷的湿意迅速扩大沁入肌肤直抵胸腔,——那是——那是永明的泪吗?
  
  天宝侧身一把拉住正要下床的虫儿,"永明,我…… "
  
  "你……你不愿意吗……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虫儿的声音模模糊糊,带着可疑的鼻音。
  
  天宝胸口一紧,心如刀割,"永明,我就是觉得太意外,我没有不愿意,永明,你伤心了?"
  
  "嗯……"虫儿孩子气地使劲点头,"伤心了,你的反应很惶恐很犹豫,虽然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觉得难过。"想了一瞬,虫儿的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听说当年爹爹知道有了我和姊姊,喜极而泣,他非常盼望孩子的来临。"
  
  天宝微皱起眉,声音有些不悦,"永明,我是我,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的爹爹,你不该总是将我们放在一起比较。"
  
  "我,我没有将你们俩比较……"虫儿心虚地叫着,一边偷眼看向天宝,见那俊美的人儿依然紧皱着眉头,"小宝,我知道生育之事太令人惊骇,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谈起生育也非常犹豫,你的心情我明白。"
  
  "他的心情你怎能明白?"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门外传来,随着室门开启,两个模糊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旁,"天宝今年才十六岁,却比六十岁老人的经历还坎坷,你对他真的了解吗?"随着人影逼近,那沧桑的声音响彻石室。
  
作者有话要说:拼命码出一章放入存稿箱,但愿能够顺利发表。

大家表怪虫儿色哈,他和景生一样,解毒后就像吃了十全大补丸,汗趴,可怜的小宝儿,

俺继续努力,小鱼们也要继续给我加油呀~~
  

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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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宝和虫儿倏地坐起身,虫儿单手抄起薄衾裹在俩人身上,又伸臂紧紧搂住天宝,好像生怕他被那站起床边的高峻男人抢走一般。
  
  "咳咳……"卫无殇跟随着衡锦步入石室,鼻子轻嗅,立刻心神一荡,不禁咳嗽起来,想要退出,又怕阿恒一时激动难为两个小辈,正踌躇不已,就听虫儿已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我和小宝要一起生活最少六十年,每一天,我都会对他更加了解,以前的十六年虽然刻骨铭心,未来的六十年却更加值得期待。"
  
  "嗯,说得好,不拘泥,不犹豫,不蹉跎……"卫无殇击节称赞,高贵的脸容在幽明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年轻,好像这十几年的光阴都是一个虚拟的传奇。
  
  衡锦回眸骤然看见,心内掀起滔天巨浪,又听到虫儿的回答,更觉惊讶,刚刚复原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衡锦不易觉察地摇晃了一下。
  
  "阿爸……"天宝急叫着就要挣脱虫儿的搂抱,却一眼瞟见卫无殇已快步上前扶住了衡锦。
  
  虫儿收紧胳膊,搂着天宝旋身儿跳下床,一边在他耳边低喃:"宝儿呀,咱们还是去丹室沐浴更衣吧,还要研究部署天亮后的行动,这个休息室还是让给更需要休息的人。"
  
  虫儿早已看出衡锦是清醒后直接闯过来的,揽住天宝就往外走,天宝一愣,掣肘挣开小虫,自己裹紧薄衾跃出大门,将个赤 身 裸 体的虫儿晾在门边,"哎呀,小宝……"虫儿怪叫,就听身后传来卫无殇的轻笑,随之一件寝袍已兜头飞来,罩在他的身上,衡锦跨前一步盯视着虫儿,"你将小宝误伤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如今又得寸进尺,我要带宝儿回南洋,你要怎样在北朔折腾我们都不管。"
  
  虫儿不躲不闪,反迎身而上,站在高大的衡锦面前,丝毫不见势弱,他脸上的神情凛然,声音却出奇的平静,"我的未来和我的家都在小宝身边,他去哪里我自然就跟去哪里,不在北朔折腾就去南洋折腾,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和小宝在一起,怎么折腾都可以。"
  
  ——呃!衡锦意外,惊骇地微眯金眸,"你不要皇位了?为了天宝,你真能舍弃这一切?"
  
  虫儿慢慢弯唇笑了,笑得自信而笃定,"天宝去哪里,我就再在哪里折腾出一双帝位,帝位是折腾出来的,可不是继承下来的。"
  
  "啊——?"这次连一直默默倾听的卫无殇都惊呼出声,继而嗬嗬地笑了,"……呵呵呵……算我一个,前半生活得太窝囊,后半生和你们一起折腾吧。"
  
  "你……"衡锦自苏醒后就一直回避着无殇,此时听到他洒然的声音,骤然回眸,就见那风华绝代的人正凝注着他,眼神如海般深切。
  
  "我自然也是跟着你走,寸步不离,你去到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卫无殇说得心平气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已经白白错过了几十年,一开始是因为人言可畏,之后是因为可畏的仙言,到了今时今日,我只想为你活一次。"
  
  "嗯……果然是被你的神仙师傅骗走了……你可真是最容易受骗上当的人了!"衡锦身体一晃,摇摇头,似要转身而去,身侧倏地传来温热,卫无殇已与他贴身而站,仿佛是要履行他'寸步不离'的誓言,"阿恒,你十四岁时曾发誓要守护我终生的,此时怎能离去?"
  
  "咳咳……"虫儿双臂环抱,连连呛咳,敢情他家胡搅蛮缠的性情是大有渊源的呀,这位无殇舅公就是此中典范。趁着衡锦愣怔之际,虫儿悄悄地向门外挪去,心里火烧火燎想着正在沐浴的小宝。
  
  虫儿刚要转身溜出大门,肩膀已被衡锦的铁掌扣住,"你就让小宝消停一会吧,不过是为我解解毒怎么好像吃了春药一般?"
  
  衡锦老实不客气地揪住虫儿,"你若真心对小宝好,就不能半途而废,现在嘴上说得漂亮,好像小宝的生死都属于你,到时候别人三言两语就把你糊弄得找不到北了。"
  
  衡锦话里有话地教训着虫儿,身边的无殇已羞愧得无地自容,虫儿哀怨地侧眸看看无殇,"无殇舅祖,我替你背黑锅了,冤枉死了,从来都是我糊弄神仙,还没有哪个神仙能糊弄我,不信问问大铃铛儿就清楚了。"
  
  虫儿说着肩膀一抖,身子轻旋光溜溜地从寝袍中滑脱,噌地窜出室门,"我去伺候小宝沐浴更衣了,您二位慢慢商讨。"
  
  虫儿急慌慌地冲进丹室,柔和的夜明珠光照得满室通亮,天宝已沐浴完毕,正着袍系带,乌密湿润的卷发垂至腰间,好似浮着气泡的墨瀑,天宝听到动静,蓦地回头,一下子看到赤身虫儿,不禁倒退半步,瞠目结舌。
  
  虫儿哭丧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跳入纱帘后的浴桶,"宝儿呀,你怎么也不等等我,说走就走,太不仗义了……"虫儿随手撩水,一边做作地摇头,"我差点被你阿爸罚跪,若不是无殇舅祖打岔,我此时还在听训,你都不心疼,哎呦呦……"虫儿忽然疼哼出声。
  
  天宝一惊,唰地冲到纱幕后,"永明,你怎么了?"
  
  话音还没落地,虫儿已伸臂搂着天宝的颈项,"小宝,答应我吧。"虫儿的声音异常婉转,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手指滑入天宝的领口,说不出的暧昧旖旎,天宝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嘴里说着答应,天宝心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啊……太好了!"虫儿衷心欢呼,胡乱洗洗就跳出浴桶,"咱们早早生了娃娃,未来就可以比父皇他们更早退隐,到了那时……"
  
  虫儿陶醉地向往着,不料一个大布巾呼地飞到他的头上打断了他的梦幻,随即耳边就响起天宝凉凉的声音,"生娃娃这主意真不错,就是不知道最后到底是谁生呢?我是金翼之裔,自然要找个爱侣给金翼大神添丁……"
  
  天宝说着就飘身跃起,远远避开,果然,虫儿被他话中的含义惊得魂飞魄散,头顶布巾一跃而起,奔到他的面前,"你……你你……要找谁……生娃?"
  
  "殿下,是……是我!"喜眉被虫儿揪住了脖领子,惊呼出声,"我……我和笑脸自幼要好……日后自然是娶她为妻找她生娃了……"
  
  喜眉笑吟吟地回答,就见太子殿下唰地扯下头顶的布巾,惊异地四处查看,"宝殿下呢?"
  
  "蓝将军的隼报到了,宝殿下正在看呢,另外……"喜眉接过布巾为虫儿擦拭着长发上的水珠。
  
  "云州提督巴图来过了?"虫儿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宁定。
  
  "两个时辰前来的,他说该拔的草都拔了,连根拔起,很干净。"喜眉的声音平板无波,"炎勇前天偷袭事败后已经逃往西朔,快到沛州了,他爹炎术已死。"
  
  "好——"虫儿只一个好字,他哗地抖开手中的香色五龙锦袍,那金丝缂绣的行龙四爪腾飞似要跃袍而下。
  
  **********************
  
  温柔的月光笼罩着云州大宫,清辉如练,环围着高低错落的楼阁曲廊,夏夜无风,静默的空气忽然被一声悲鸣划破,最初的凄厉陡然坠落,似掉入了万丈深渊,只余一声声微弱的回音,如泣如诉,杜鹃啼血一般。
  
  "齐娅节哀……婉秀……已升天……自有神佛保佑……"一道沉哑的声音忽然从微敞的殿窗内飘出,无泪却悲伤入骨。
  
  "你是宝林王却保不住自己的女儿,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争夺这个王位,白白牺牲了天赐,如今又是婉秀……"随之而起的女声异常尖锐,声音已压在喉中,更添凄苦。
  
  "我……"坐在大殿一角的男人半天无语,隔了许久才抬起眼眸,"我当年被大夏将领萧寒所俘,不反也回不了云州了,而你和婉秀还深陷云州,我若不拼死一搏,等呼和沣真的入主大宫,哪里还有我们的藏身之处?沛州襄州一直由呼和洵掌握,他们可以败走襄州,咱们却是无路可走,当年只有破釜沉舟这一条路!"
  
  炎齐娅跪在佛龛前,身子缩成一团,好像此时并非炎夏而是严冬,她转眸望着暗影中的男人,眼神空洞,"你的兵将都和萧寒拼光了,所能依靠就只剩下焱家,可谁知道他们竟是狼子野心,贪婪无耻!当年不缔是饮鸠止渴。"
  
  呼和汐撑着桌案想站起身,却怎么都办不到,喉中发出粗重的喘息,好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我以为他会善待婉秀,我以为他们会适可而止,会满足……"
  
  "呵呵呵……"齐娅忽地仰头大笑,两行清泪缓缓溢出眼眶,"他们是狼,一群狼,你怎么会幻想狼群满足……"说着齐娅便攥紧双拳,撑着坚硬的地砖,"巴图终于解了我的心头大恨,当年天赐丢失恐怕也是焱家作怪。"
  
  "巴图这孩子……唉……"呼和汐长叹一声,"现在是解恨了,可过几天焱家兵打回云州,他那两万人马又如何阻挡,到时候,西边要是再趁机反攻,你以为明华会救我们一命,呵呵呵……仍是死路一条……"
  
  "未来的路是死是活,全要靠你自己走出来。"就在这时,一道清越至极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处传来,呼和汐浑身一震,借着惊骇猛地站起身,当看清来人时又忽地重新跌坐在椅中,与此同时,耳边已响起炎齐娅的惊呼:"你……天……天赐……"
  
  随着惊呼,齐娅王妃已经从蒲团上一跃而起,飞扑向正稳步走入殿门的绯袍少年,刚才开口说话的黄袍立刻握住他的手,好像要为他输入力量,很快又松开。
  
  绯袍少年正是天宝,他面对疾扑而来的齐娅有一瞬的犹豫,眼看着那美丽衰弱的贵妇踉跄着就要摔倒,天宝想也不想就跃上前去扶住她。
  
  "天赐……天赐……你……"齐娅语不成声地念叨着,双手紧紧抓住天宝,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双眼胶着在天宝高贵俊秀的容颜上,泪水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天宝说不出话,只温驯地任凭齐娅紧握着手,双眸抬起直直地望向跌坐于黑暗中的呼和汐,眼神不辨悲喜。
  
  呼和汐只觉自己已完全被那深湛的眸光笼罩,如在月海碧波中跌宕,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牵系在一起,呼和汐喉中干涩,咔咔地发出窒息般的异响,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话。
  
  "华永明参见宝林王及王妃殿下。"就在这时,虫儿端肃地俯身行礼,打破了令人晕眩的死寂。
  
  "啊——"
  "呃——"
  呼和汐夫妇倏地抬眸,不置信地盯视着与绯袍少年比肩而站的黄袍少年,因天宝突然出现而激起的波澜未消,此时又翻起滔天巨浪,虫儿冷眼默察,知道巴图和婉暄并未向宝林王夫妇透露昨晚与他们见面之事。
  
  "呼和天……宝……拜见两位殿下……"天宝凝视着炎齐娅,慢慢跪倒,眼睫早已湿润。
  
  "天……天宝……"齐娅惊叫。
  "呼和天……宝……宝亲王……你……你是……西朔大单于!"呼和汐则警醒地猛一挑眉,眼中倏地滑过戾色,"果然是老三……是他将你抢走了!"
  
  齐娅腾地扑跪在天宝身前,"是我……是我的疏忽……是阿妈当年没有守住你……"齐娅抬手似要抚上天宝的面孔,迟疑半晌,又颓然放下,心中的悲痛太多,再也承载不了,终于决堤而出,齐娅伏地痛哭失声,面前明明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她却没有勇气摸摸他的脸,十六年的时光隔绝了挚爱亲情。
  
  天宝迟疑了一瞬,抿紧秀唇,便毅然将手覆在齐娅的双手之上,他仍是没有说话,手掌中的温暖却悄悄融化了齐娅心中的寒凉,齐娅骤然俯首,嘴唇哆嗦着轮流亲吻着天宝的双手,神情虔诚,更显慈爱。天宝蓦地抬起头,拼命忍着的泪终于滑下脸颊,纷纷落落。
  
  看着母子俩伏地痛哭的场面,呼和汐深深垂下头,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你……这十六年一直……一直都在老三身边吗……好像并非如此……"呼和汐拼命整理着思绪,心里仍是一团乱麻。
  
  "此事说来话长,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虫儿冷静地接言,他的眼眶鼻翼都已泛红,声音却出奇地镇定。
  
  "呃……"宝林王此时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一位尊贵之极的少年,不禁浑身微颤,猛地想起他们刚进殿时华永明说的话,心内更是忐忑,"太子殿下突然莅临大宫,本王惶恐,不知双帝陛下可有什么旨意?"
  
  宝林王谨慎地问着,双眼小心地在虫儿和天宝身上打转,又是一凛,眉头倏地皱起,——永明太子身着香色五龙锦袍,腰束玉带,长发未冠,只以墨玉环相束;而那天宝,身上竟也穿戴着同样的服色,这……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僭越,即使西王庭归顺明华,大单于受封为明华列侯,也只能赏穿蟒袍而非龙袍。
  
  "如今天赐世子回归,宝林王殿下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可喜可贺。"虫儿的唇边漾开一丝淡笑,说得意味深长。
  
  宝林王大惊,很快就平静下来,他低垂着眼眸,——看来三言两语说不清的除了天赐这些年的经历,还有他与永明太子殿下的关系。
  
  "世子回归已是神佛保佑,本王不敢奢求更多,能与王妃安享晚年将是最大的愿望。"宝林王微微俯身行礼,并未忽视那些无处不在的太子暗卫,——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还能全身而退,确实可喜可贺了。
  
  天宝扶着齐娅王妃站起身,转眸望向宝林王,"我和永明将共同统领北朔……"
  
  虫儿上前半步,拉住天宝的手,紧紧握着,"北朔与明华将休戚与共,不离不弃,就像我和天宝,永结同心,生死相随。"
  
  "啊……这……"
  "……"齐娅惊骇地低呼,呼和汐则似有预感,只拼命眨眨眼睛,好像被佛龛前的煌煌烛光晃了眼睛。
  
  他们虽然都非常了解明华双帝的特殊姻缘,对墨龙青凤之缘也心生好奇,如今事到临头,仍觉无所适从。
  
  "你……你要纳天赐为妃?"齐娅终于忍无可忍问出来,胸口还压着一块大石,好不容易找到儿子,一转眼竟要给人为男妃,呼和氏将再无子嗣。
  
  天宝锁眉,凌厉的眼光还未转向虫儿,就听那家伙已经气定神闲地答道:"我们俩互为伴侣,谈不上谁娶谁嫁,小宝既然是金翼之裔,那就一定会开枝散叶。"
  
  呼和汐和齐娅互望一眼,心里刚松口气,耳边就轰隆隆炸响惊雷,"天……宝……开枝散叶……?"
  
  "是……使人开枝散叶……"天宝沉声回答,也不管虫儿骤然握紧的手掌,"天将破晓,明日百废待兴,我们走吧。"
  
  "啊,这就走吗?"齐娅急叫着就要去拉天宝,却被呼和汐一把拦住,"明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虫儿不同声色地笑了,"东风近在眼前,我们告辞了。"
  
不是结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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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时节,卯时未到黎明已降临草原,一轮红日缓缓跃升,它那万丈金辉将黑夜的清凉驱赶到地平线之下,玫紫色的云霭在辽远的天空上烧出簇簇火焰,天地间霞光似锦,一片绚烂。
  
  当虫儿和天宝从大宫回到相见欢后园,一眼便看到两个挺拔的身影并肩站在霞光之中,如火如荼的锦辉照得他们通体明灿耀目,那明黄锦袍上的行龙翟凤映着朝霞,栩栩如生,竟似活了般闪闪欲飞。
  
  "父皇——爹爹——"虫儿猛地怔住,随即便快步上前趋身欲跪,却被明霄伸手拦住,景生微微侧眸,凝神注视着虫儿身旁的绯袍少年,心底一震,——这就是那个传奇的孩子吗?十五年来,他一直活在阿鸾的心里,竟是如此容光殊丽。
  
  那少年坦然迎视着景生明晰的眸光,继而端肃地俯身行礼,"呼和天宝拜见华帝明帝陛下。"
  
  天宝的声音比晨曦还要清朗明快,神态不卑不亢,明霄和景生不禁对视一眼,心折地笑了。
  
  "小宝,勿需多礼。"明霄疼惜地拉住他的手,仔细察看着他的面容,"昭王虽化丹为神替你疗伤,你的气色还是不太好,永明,你……"明霄回头望望虫儿,眼神略带责怪。
  
  虫儿心虚地咧嘴笑了,悄悄靠近天宝,"我将宝儿照顾得很好,爹爹放心吧,只是……"虫儿停住,唇边的嬉笑瞬间消失,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望着景生和明霄,"请求父皇爹爹成全我和天宝,我们俩只愿比翼齐飞,永不分离。"
  
  听了这话,原本静立的天宝浑身一颤,他并未犹豫,挨着虫儿俯身跪倒,天宝没有说话,一双明眸坚定地凝望着景生,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你们俩可愿成全彼此的心意?"景生温和地问着,他和明霄没有伸手搀扶,而是默默关注着他们的神情。
  
  "不要急着回答,因为这种成全可能意味着许多牺牲与妥协,世上没有完全对等的付出与回报,此时的一句承诺也许会导致未来的不眠之夜。"明霄的声音里隐含怜悯与了然。
  
  景生的心中浮起酸涩,他伸臂揽住明霄,眼睛却看向天宝,"小宝,我虽从未见过你,但这十五年来你其实一直与我们同在,此时与你相识,才明白为何明帝陛下一直惦念着你。"景生含蓄地夸赞着天宝,随即话锋一转,"情爱之事无需他人成全,端看你们自己的心性与缘分了。但你们并非凡人,缔结姻缘必然牵扯民族家国,天宝,你都想好了吗?"景生问着,没等天宝开口就又续道:"这其中也包含着谦让与妥协,同样没有完全平等的交换。"
  
  虫儿的手心里氤出细汗,手指紧张地轻颤着,天宝倏地握紧他的手,抬眸镇定地回答:"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公平对等的事情,涉及国家民族更是如此,很不幸,我个人的爱恋必须和家国联系在一起;很幸运,与我北朔族将紧密相系的是明华,我相信永明,也相信两位陛下,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说到此处,天宝的脸上哗地绽放笑颜,明媚绝伦,"家事也好,国事也罢,求同存异才是正道。"
  
  "啊,难能可贵——"
  "永明之福,明华之福——"
  景生和明霄衷心赞叹,同时伸手将虫儿和天宝扶了起来,"你们何须我们的祝福,你们就是彼此最大的祝福。"
  
  明霄心满意足地挽着景生,轻声咕哝:"看来要扩建云州大宫了,云州改为云京可好?"
  
  天宝心中一动,不置信地望向明霄,恰与明霄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陛下,难道,难道……"天宝激动得语不成声。
  
  景生赞许地点点头,——这小宝可真是个宝,竟如此敏慧。
  
  "小宝猜对了,未来明华帝国的帝都将是云京。"景生说着就轻拥住明霄,"当初委屈明帝离开家乡远行东安,日后你们成亲,就让虫儿追随小宝留在云州吧。"
  
  "那……岂不是委屈了虫儿……"天宝迟疑地问着,幽蓝的眼眸中却带着浓浓的笑意。
  
  "有你相伴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这算什么委屈。"虫儿喜不自胜。
  
  "可不可以……"天宝抬眸轻问,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羞涩之意。
  
  "什么?"虫儿急切地看着他。
  
  "我……听说永安殿中有许多……书籍……"天宝终于鼓起勇气,"可不可以……将那些藏书也一起搬过来?"
  
  "呵呵呵……"景生和明霄俱都笑了,虫儿一把揽住天宝的腰,"我就将永安殿整个搬过来得了,你这小书虫。"
  
  "可以,就算做虫儿的陪嫁。"景生气定神闲地开口。虫儿和天宝却一下子愣住,"陪嫁——?"虫儿惨叫,"明明是小宝,呃……"虫儿还没说完,天宝已经偷偷将手抚上他的后臀,虫儿身子一抖,又不能躲,只得别扭死忍,再不敢提出异议。
  
  趁着禁卫首领过来禀告明华骑兵集结的情况,虫儿贴着天宝的耳畔吐气如兰,"小宝……看我今儿晚上怎么罚你!"
  
  "该轮到我罚你了吧?"天宝媚眼如丝地回望虫儿,惊得虫儿一跳,躲开了天宝在他身后恣意抚触的手指。
  
  "今儿晚上恐怕要宿在野外,不适合体罚。"虫儿一本正经地低喃,既怕小宝碰他又舍不得离开小宝的怀抱,真是心动神摇。
  
  "那正好……地做婚床……天做帷帐……"天宝的声音已低似耳语,其中的缠绵爱恋却沁入骨髓,虫儿杏眸微眯,心都醉了,这时就听宝儿在他耳边低哼:"今儿晚上让我也舒服一回,十个月后看谁生娃。"
  
  "呃……"虫儿喉中咕嘟咽了下口水,差点呛个跟头,振臂要逃,哪知天宝双手似铁箍般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永明……你那大虫儿这几天可忙坏了……也该歇歇了……"天宝继续煽风点火,双帝陛下就站在不远处,他却明目张胆地出言挑逗,这种一反常态的狂野撩拨得虫儿浑身起火,恨不得此时就压住他解渴。
  
  "小宝呀……这么辛苦的差事还是交给我吧……你……只管舒舒服服地躺着享受……"虫儿低笑着倏地偏过头含住天宝的耳廓,放肆地吸吮,——叫这宝贝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玩出火了吧!
  
  天宝哪里料到虫儿竟如此不羁,当着禁卫双帝的面就……就……,一时不备,被他偷袭到敏感之处,天宝又慌又乱又销魂,双手已使不上劲,轻颤着抓着虫儿的手倒像是求欢。
  
  俩人还待痴缠,耳边已传来轻咳,景生和明霄略侧过身回避着两个少年的情热,嘴角都不自觉地上翘,"丘林南真在青州湾欲出海逃往北句丽,结果……"
  
  "结果被咱们的海防抓获了?"虫儿回神,恋恋不舍地松开嘴里舔弄着的嫩耳朵,惊讶地问着。
  
  景生摇摇头,"是被他自己的人抓获了,就是那个玉衡,不知为何他们发生了内讧,海防巡查发现他们的船时,丘林南真和玉衡已双双倒毙,看起来像是近距离互相射击而亡,船上水手也全部被毒杀。"
  
  "啊……"天宝惊噫,极力压抑着窘迫,沉声开口:"玉衡已是废棋,却不甘心被丢弃,于是铤而走险,没想到炎勇和丘林南真谁都不保他,最后只能同归于尽。"
  
  想起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袅袅娜娜的身影,虫儿抿紧双唇,翻云覆雨的棋手却被一枚小小的棋子反噬,玉石俱焚。
  
  "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天宝已完全恢复了冷静,语意深刻,景生意外地看向天宝,展眉笑了,"永明,天宝的心思玲珑深挚,你要全力以赴呀。"
  
  "嗯……天宝机敏勇悍,可不像我,虫儿你莫要错误估计形势。"明霄略显担忧地叮嘱,生怕虫儿嬉闹鲁莽坏了他和小宝的姻缘。
  
  "永明城府才深,我常跟不上他的思路。"天宝脸红了,一侧耳朵本已被虫儿吮吸得绯艳,此时更是容光焕发,景生明霄看得愣怔,一齐开口:"虫儿,你好福气呀!"
  
  就在这时,天宝想起什么似的轻声说:"我阿爸来了,永明已替他排解了多年纠缠不去的剧毒,他说西南如今大好,鸾哥儿没有辜负他的嘱托,他……很知足……"不知怎的,在场众人听了这话只觉满心苍凉。
  
  "知足者常乐,衡先生会心想事成的。"明霄并未询问衡锦的行踪,好像早已料到他未来的去向。
  
  就在当今最尊贵的几位皇族后园叙话之时,两匹骏马已奔上辽阔的草场,奇怪的是,黑马上两人并骑,而白马上空无一人。
  
  "阿恒,你怎么一直板着面孔?"无殇略显焦灼地回眸,一下子便跌入一泓金波之中,心神也跟着慢慢沉陷,溺毙其中。
  
  "我在想……咳咳……"衡锦一时语塞,只出神地凝望着无殇,眼神近乎贪婪。
  
  无殇胸口一热,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急跳起来,连攥着缰绳的手指也微微发颤,此时就听耳边响起暗哑的低叹:"……我在想如今你这模样……我想叫哥哥也不能了……"
  
  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遗憾,无殇的眼眶漫起酸胀,他悄悄地错身儿,更紧密地贴近衡锦宽厚的胸膛,"阿恒,这不过就是一副皮囊,而且……"无殇顿住,手向后探,不知摸到什么地方,就听身后传来倒吸冷气之声,"我们若朝夕相处,你可能很快就恢复壮健了……"
  
  无殇还没说完,腰间就环上一条坚实的臂膀,"我现在也很强健……"隐忍的声音随着滚烫的唇舌一起袭向无殇的颈侧,"……哥……你这些年和那个什么神仙朝夕相处……难道……"
  
  一开始温存的舔吮此时已变为霸道的啃噬,无殇嘶嘶吸气低吟,心里快乐得疼痛,"我是人,他是仙,如何朝夕相处,你莫不是老糊涂了?"
  
  "呵呵呵……"耳边忽然爆出朗声长笑,"哥,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不是老了。"
  
  笑声伴着晨风飘荡在草原上空,片片流云在清澈的远天翻起细小的白浪,这真是格外美好的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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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已过,正午的炙热还未来临,云州城郊广阔的草原上正是一副欣欣向荣的美景,珠贝般的毡房点缀在茵茵碧草之上,微风卷携着花草清甜的芬芳,将无垠的草原吹拂得好似万顷绿海。
  
  赛马场前依然搭建着那顶绣金大帐,东朔各旗盟盟主带领着所属牧民分区而站,井然有序,在大帐与人潮之间便是那尊金翼神像,众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扫向狼嘴中只剩其一的金月弯刀,那刀光辉映着阳光,闪出一片不同寻常的金芒。
  
  甲胄分明的大宫禁卫整齐地排列在大帐周围,看似与平日并无不同,对面的人群却明显地感到一股冷森森的威压之气,这时那些远道赶来参加那达慕的盟主才惊异地发现帐前臣僚中少了一些老熟人,炎氏父子竟也没有露面,取而代之以年轻的新面孔,这些新人似乎都是各盟旗最近几年派往东安官学游学的子弟,不知何时已位列臣属,盟主们心中都隐隐觉出了一丝异样。
  
  宝林王呼和汐与王妃炎齐娅在近侍拱卫下出现在大帐之中,幼女呼和婉暄陪同在侧,众人一见都倒吸口气,只见他们的脸上隐有戚容,神色肃穆,齐娅王妃和婉暄郡主的鬓边更簪着一朵白绒花。盟主们均心底一震,纷纷猜测:——难道是王女婉秀郡主薨了?
  
  呼和汐微一抬手,众人俯身行礼,还没直起身,他苍凉的声音已经响彻草场:"在这祈庆丰收巩固盟誓的那达慕节之际,我们北朔宝林王庭却发生了一起谋逆造反的人伦惨剧……"
  
  人潮中响起一片嗡嗡之声,如沙暴前的狂风卷过草原,天光似乎也于瞬间变得暗淡。
  
  呼和汐再次抬起手臂,嗡嗡之声渐渐止息,"炎术炎勇父子持宠而矫,以功压主,多年来不尊王令,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近一年来更是丧心病狂,竟暗中筹划谋反,篡夺王位,他们的密谋被婉秀郡主察觉,于是他们就……就……"呼和汐深吸口气,似乎被火炭卡住了喉咙,站于他身侧的齐娅王妃已泪流满面。
  
  呼和汐再吸口气,艰难地说道:"于是他们就将郡主推下高台,婉秀已重伤不治亡故。"
  
  草场上嗡嗡轰鸣再起,环立警戒的禁卫们手持兵刃互相撞击以示威吓,金戈之声伴随着嘈杂人声响彻天地。到了此时,盟主们才恍然大悟焱家已倒,云州王庭恐有大变。
  
  "但愿神佛眷顾,天不亡我北朔,祈祝十六年前丢失的宝林王世子呼和天赐殿下能重回云州!"
  
  呼和汐忽地振臂高呼,好似用尽了平生之力,他双目爆睁,瞪视着对面黑压压的臣民。
  
  就在这时,从人群后方忽地扬起一团烟云,烟飘云涌,推动着人群如黑潮般呼啦啦地向两侧漾开,两匹骏马,一赤一金,由远及近飞卷而来,好似腾云驾雾一般。
  
  众人早已忘了惊呼,只瞠目结舌地呆视着马上两位骑士,一时间,偌大的草场竟无人声,只余飞马铁蹄踏击大地之声,急似骤雨。
  
  哒哒急雨声中两匹神骏已飞驰到近前,赤色宝马上的骑士身着绛纱缂绣五龙袍,玉面曲发,蓝眸湛亮;而驾驭着金色宝驹的骑士同样非同凡响,他身着香色金丝缂绣五龙袍,身姿挺拔,俊颜无双。
  
  双马并驾跃众而出,快如疾闪,帐前禁卫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觉眼前爆然一亮,定睛看去,只见那金马骑士驰过金翼神像,探臂握住狼口中弯刀之柄猛力一抽,哗地一道金芒在他手中绽放。
  
  大帐内外的众人倒吸口气,惊叫还未出口,那赤马骑士已从鞍袋中抽出另一柄金月与金马骑士同时高举手臂,两柄金月交叠为环,倏忽间已变月为日,一轮金阳被他们共同举上中天,璀璨的光辉笼罩天地,耀眼夺目。
  
  "——啊——天赐——"大帐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喊,惊喜交加,众人刚举目望去,人群后方却响起一声高似一声的诵念,如佛号又似魔咒,说不出的震撼,"天赐永明,吉祥永昌,金日耀月,万众敬仰……天赐永明……"
  
  诵念之声空谷回音般不断向远方传扬,一刹那,万人回应似的声震大地,帐外的众人如受蛊惑,纷纷俯跪于地,朝着凝立于金翼神像前的两位骏马少年顶礼膜拜。
  
  "永明皇太子殿下,天赐宝亲王殿下,永世吉祥!"云州提督巴图跃众而出,于祝祷声中提喉高呼,众人如梦初醒般,再次抬眸望向那比肩而立的两个少年,只见他们彼此也正凝目互望,神情缱绻眷恋。
  
  就在此时,从云州城方向忽然传来阵阵惊雷,天地尽头涌起黑潮,雷鸣潮动,互推互涌,一刹那,黑潮漫流,天色骤然变暗,俯跪的众人抬眸望去,都倒吸口气,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滚滚而来的是如潮水般的一只骑兵军团,万蹄飞踏,千旗飘扬,隆隆猎猎,声势震天。
  
  就在大家惊惧骇异之时,那迅猛推进的队列忽然远远停下,像一条玄色长带横贯草原,晃眼间,黑带分裂,一大队精悍骑兵,约一千人,跃阵而出向大帐人群飞奔而来,头马上的兵士手执一杆黄锦飞龙翟凤大旗,上绣'明华'两个大字。
  
  呼和汐猛然看到,不禁'啊'的失声大叫,那——那是明华双帝的皇旗,难道——难道永明太子所说的东风竟是——双帝陛下?呼和汐早已站立不稳,他踉跄着走出大帐,定睛望去,就见明华禁卫骑兵护卫中奔驰着一白一金两匹骏马,马上骑士均着明黄绣龙锦袍,距离虽远,也能感到他们那凛凛皇气扑面袭来,惊心动魄。
  
  呼和汐不由自主地跌跪在地,帐前侍卫见了,也纷纷跪倒,他们的双眼跟随着呼和汐的视线凝注着迅速驰近的马队。
  
  这时,异象再起,随着声声龙吟凤鸣,一墨龙一青凤从疾驰而来的战队中腾跃而起,飞扑向金翼神像前的天宝和永明,不等众人骇叫出声,那龙凤幻影已飞旋着先后穿过他们手中高擎的灿灿金日,再盘绕而下,从那弯刀交叠而成的金轮中衔出一枚明灿灿的光环,疾飞冲天,一刹那,龙腾凤翔,明辉普照,光耀天地。
  
  明华历同兴十六年六月二十日,明华双帝突然莅临北朔云州,天显奇观,龙凤耀日,万民朝拜,同日,宝林王以身体衰弱不能理政为由宣布退位,将王位禅让于世子呼和天赐,呼和天赐当即以西朔大单于的身份表示愿带领西朔各部归顺明华,从此后,东西朔再次统一,同属明华帝国北朔省。当日午后,明华双帝于云州大宫云顶殿册封宝林王呼和天赐为永明太子之太子君,云州大宫遂改建为太子东宫,北朔省由天赐和永明共同署理。
  
  一年后,经历了大小征战,夺回了俄那契所占北朔领土的天赐永明凯旋而归,来到明华帝都东安举行冠礼,明华双帝及文武百官不仅领略了他们二人的无上容光,更惊异地发现他们各抱一子!原来太子夫夫已诞育了孪生皇孙!当然,这孕育的功劳要归于——天宝。
  
  天宝与永明在东安携子大婚,随即返回云州,就在他们婚后一年之际,明华双帝下诏退位,正式将明华帝国的双双皇位禅让于太子华永明和太子君呼和天赐,他们分别被称为帝皇与君皇,改年号为永祥,并将帝都逐渐迁往云京。
  
  永祥二年,君皇再次诞下一子一女,普天同庆,万民祈祝,从此后,明华帝国进入最辉煌的时代,繁荣鼎盛,帝辉永祚。那一对对卓绝神勇的爱侣却不断谱写出新的传奇篇章,令世人慨叹传颂。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快四个月的花朝终于告一段落了,未免引起反感及争议,生子内容将在番外中详细叙述。番外估计将每三天一更新,汗,希望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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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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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已开,日更连载,请大家前去看文,为我加油,拜谢拜谢!  
  夜色深沉,月辉明澈,欢庆的沸腾终于渐渐平息,草原沉入憩梦,云州大宫也恍然欲睡,静寂中,夏虫轻鸣,催人入眠。
  
  "天赐永明!但愿从此后大漠能真正迎来光明。"呼和汐慨然叹息,醉意醺醺地拥着齐娅王妃回到大宫西内,"我看咱们不久就要搬到别宫中去了,这大宫要让给天赐和永明。"
  
  齐娅频频回头,眼巴巴地望着东内宫殿巍峨的飞檐,迟疑着嘀咕:"这明华双帝是龙凤呈祥,咱们……咱们天赐虽说是金翼之裔……可毕竟是男子之身……难道……难道……"
  
  齐娅王妃神色窘迫,嘴里吭哧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扯扯呼和汐的袖子,担忧地问:"若是日后永明登基为帝,咱们天赐终究不能孕育子嗣,那他这君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呼和汐醉眼迷蒙地瞪着齐娅,眼色不善,"你真糊涂!天赐就是不做太子君也是大漠之王,到时候还说不定谁的位子岌岌可危呢。"
  
  "哎呀,轻声。"齐娅未醉,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到时候人家那铁龙开上大漠,威震八方。"
  
  呼和汐听了一愣,酒也醒了大半,额上立刻冒出冷汗,随即眼珠一转,"他们俩现在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看不会有偏差,明华双帝都没有后宫,永明太子一定会秉承这个传统。"
  
  "呃……"齐娅深吸口气,"那是因为明帝陛下是青凤,能生育子嗣,咱们天赐,唉!"
  
  齐娅王妃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遗憾,呼和汐眉毛一挑,"你呀,真是女人心性,才找回儿子就想着孙子,虽然天赐不能娶妻了,但若是他真能像明帝陛下那样具仙人之能,岂不更好。"
  
  "好是好,可我看这两年他们也没安生日子过。"齐娅的眉头紧皱着,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若不是天赐他们及时赶到,咱们如今已被炎家挂尸城门了。"
  
  呼和汐深深点头,"幸好幸好,天赐和永明能成就好事,呼和氏终究不会湮没于瀚海大漠。"
  
  "别说是北朔大漠了,瞧他们那生龙活虎的气势,怕是要横扫西域。"齐娅即担忧又向往,双眸放光。
  
  "哈哈哈……"呼和汐纵声大笑,"还是我的儿子成器,老大老三和我挣个你死我活,最后是自相灭亡,哈哈哈……"呼和汐醉意渐浓,齐娅一把将他掀翻在榻上,扯过条锦被盖在他身上。
  
  "你还是消停点吧,咱们以后都要低调再低调,千万不能给天赐惹麻烦……"齐娅还待要说,呼和汐早将她按进被子,"你就别数落我了,不就是高兴多喝了两杯吗,快快睡吧,做个美梦……"
  
  呼和汐鼻鼾阵阵,一晃眼就睡熟了,严峻的脸庞也变得有点孩子气,齐娅安然地闭上眼睛,朦朦胧胧间,耳边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好像是天赐幼时,可又不像,齐娅咧嘴笑了,一脚踏入梦乡。
  
  东内寝殿外暗影憧憧,明华大内禁卫的衣影与月影相合,摇摇曳曳,将夜幕下宏伟的殿阁装点得分外神秘。
  
  塞外的夏夜沁凉如水,虫儿一掀帐幕跃上广榻,好似猛虎下山一般,可惜山下暗藏陷阱,虫儿的手臂刚圈向榻上美好的人影,那人儿一个侧翻,准确无误地将虫儿压在身下,"永明,今儿晚上可该轮到我了吧,我……真忍得辛苦。"
  
  天宝急慌慌地扯开虫儿的寝袍,伏在他赤 裸的胸前深深吸气,"……唔……你这味道真诱人……"天宝老实不客气地张嘴咬住虫儿劲健的胸肌,"我就不信吃不掉你这小虫!"
  
  天宝发了狠,唇齿啃噬,舌头吸吮,将虫儿胸前那两粒樱颗舔得水润绯绯,硬硬的摩擦着天宝的小舌。
  
  虫儿不慌不乱地任他胡作非为,只是呼吸越来越浓重,半阖的眼中眸色幽暗,闪烁着危险的亮光,可惜天宝正手忙脚乱地撩拨虫儿,完全没发现身下那家伙已濒临爆发。
  
  "嗯……宝儿……真舒服……继续……呃……"虫儿拼命忍着一冲而入的狂想,咬牙闷哼着,——难得小宝这么主动,就让他好好表现一番吧,反正他那翘臀就在身上蹭撞,只要双手托住分开臀瓣……虫儿又是一阵痉挛,兴奋得眼中浮起泪光。
  
  天宝哪里知道他的绮思痴想,只着迷地啜吻着虫儿的身体,胸前,耳廓,喉结,一个也不放过,听着虫儿越发粗重的吟喘,天宝自己也慢慢动情,身体变得火热,指尖脚尖微微轻颤,手掌下探抓住虫儿的要害,天宝激灵灵哆嗦起来,怎……怎么已经这么硬了……
  
  就在这时,虫儿咬牙低哼:"小宝……我怎么听到小娃娃的哭声……你听……"
  
  天宝一惊,停下情热的挑 逗,侧耳倾听,"哪有……哭……"
  
  '声'字还没说出口虫儿就一个腾跃猛然上翻,双臂铁箍似的抓牢天宝将他按在榻上,"……小宝……让我疼你……很快就会有娃娃哭了……"
  
  天宝虽然愣怔,但这次好似已有防备,他拼力抑制住翻涌的情 潮,曲腿上顶,妄想将虫儿从身上卸下去,一边嗬嗬笑道:"虫子,还是让我吃了你,我也想听娃娃哭呢……"
  
  虫儿早料到他有后招,却没料到这小宝如此憨直,竟抬起双腿将自己送到了情人的身下,此时不吃更待何时。虫儿顺势唰地扯下他的丝裤,抓住脚踝用力分开,才要提枪进攻,就听身下的小宝咳咳大咳,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额上布满冷汗。
  
  虫儿愣住,猛地松开天宝,立刻扶着他半坐起来,拍抚着他的肩背,"怎么了,小宝,哪里不舒服?"
  
  天宝没命地咳嗽,一边干呕着,恨不得将五脏六腑也咳出来,虫儿急了,跳下床拿起榻边架子上的铜盆举在他面前,"可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虫儿继续拍着天宝,一边拼命回想着晚上宴会上的食物。
  
  天宝呕了一阵,也没吐出什么,胃里仍翻江倒海地折腾着,喘了好一阵子才能开口,"一定……一定是吃了鱼虾的缘故……又喝了酒……咳咳……"
  
  虫儿紧皱眉头,万分担忧地问道:"是不是你的伤还……还没好?唉,都怨我!"
  
  看着天宝难受的模样,虫儿简直痛悔不已,天宝横他一眼,"莫自责了,我倒是觉得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以前更好,蜀昭王的元丹可都化在我体内了,就是这两天总是被你折腾,又万事繁琐,胃口不好。"
  
  "呃……"虫儿窘迫地吭哧一声,扯过薄衾盖在腿上,天宝无意间瞄到,倒吸口气,脸唰地红了,"我……我去浴房……"虫儿说着就要下床,却被天宝一掌推倒,随即便俯身在他腿间。
  
  "既是我点的火,我就负责到底……殿下躺好……"天宝本还苦着脸,话一出口,脸颊绯艳,亮眸灿灿,竟一瞬就焕发了神采。
  
  "宝儿,你,你才闹胃……"虫儿心疼不已,挣扎着要起来,天宝倔脾气上来,愣是手臂压住他不放,"我此时又有胃口了……"随即天宝便低头含住虫儿的玉挺,舌头翻卷,唇瓣摩擦,牙齿磕碰,只片刻,就惹得虫儿急喘不休。
  
  "啊嗯……小宝……"虫儿紧抓着天宝的乌发,手指震颤,又不敢用力,急得哎哎低哼,眼中泪意更盛,只恨不得能将自己完全深入那湿润温软的所在,全身像侵入热海,狂潮袭来,一浪接一浪,真是说不尽的舒畅。
  
  天宝勉力吮 吸着,极尽爱宠,手指更淘气地握住虫儿的玉丸,揉捏搓弄,他不时抬眸望望虫儿,眼波潋滟,直撩 拨得虫儿脚趾绷紧,身体惊颤。
  
  感觉着口中的硬挺越来越粗壮火热,天宝心底激荡着,欲 火顺着脊骨飞窜上颅顶,炸开一朵朵明光,那种满足与愉悦竟不输于和虫儿欢合。
  
  "嗯——"天宝闷哼着吸住玉柱一嘬,舌头扫过娇嫩的铃口。
  "啊——"虫儿大叫,猛地抽身而出,哗地爆发了,欲浊喷溅在天宝的颈侧和唇边,"呃,宝儿,宽恕我——"
  
  虫儿抬起身,一把搂住天宝,狠狠地按在胸前,好像宝儿是他心脏的一部分似的。天宝喘息着,伸指抹去唇边的白浆,想了想,竟将手指放入口中,"嗯……滋味不错呀……"
  
  "呃,宝儿,你——"虫儿讶异地望着胸前的俊美宝贝,立刻拿起枕边的细麻手帕擦拭着他的脖颈和脸颊。
  
  "呵呵……擦掉真可惜,大补呀。"天宝笑眯眯地说着,一边调整身体,试图在虫儿怀里找个最舒服的位置,"永明,真奇怪,我现在又不难受了,刚才那阵儿算是过去了,你那东西果然有效,呵呵呵……"
  
  虫儿双臂紧紧环着天宝,心虚地蹭蹭他的额角,"幸亏,不然我真要传御医了。"
  
  "你不就是最好的'御医'?"天宝微眯双眼,神情庸倦。
  
  "自己人不能给自己人看病,心慌意乱的容易出错。"虫儿忍不住仍是悄悄搭上天宝的腕脉,细细探查,不禁皱眉,羞愧地轻问:"宝儿,你脉搏浮急,可是也想……也想逍遥?"
  
  虫儿磨蹭着下腹,稍一感觉便松口气,宝儿那宝贝软软乖乖的,并未勃 起,再一琢磨,虫儿又倒吸口气,下腹一片湿粘,难道——难道刚才小宝也释放了?
  
  天宝将脸埋在虫儿的颈窝里,不好意思地嘀咕:"这些天和你交 合,身体越来越敏感,好像和你有着神秘的牵连,总是能和你同时冲上峰峦。"
  
  ——嗯?虫儿心头一跳,隐隐有所感触,却又不甚明了,只得暂时将莫名的思绪丢开,"小宝,我们明天就启程回襄州,这一路恐怕不甚太平。"
  
  天宝略抬头,摇曳的灯火照进他的亮眸,眸底幽蓝宝光微闪,衬得他的面容更有神采,"咱们若是能绕开炎勇和俄那契的战线自然好,若是不巧遇到,就迎头痛打落水狗,与紧追其后的日丹军团配合吃掉炎勇和俄那契二王子,反正他们彼此已经消耗殆尽了。"
  
  虫儿沉吟一瞬,语气沉着,"巴图要守卫云州,不能善动,父皇和爹爹带来的萧简骑兵团只有一万人,将是我们此行的全部兵力,好在他们都是火器部队,上马是骑兵,下马便可改为火枪步兵编队。"
  
  "哦?这倒新鲜,说来听听。"天宝一下子来了兴致,横腿缠着虫儿追问着。
  
  虫儿被他那光滑修长的腿紧缠着,早已头晕目眩,只得红着脸,含混地咕哝:"骑兵适合奔袭,步兵适合陆战,各有长处,遇到哪种形势都能变通迎战,这才是关键。"
  
  天宝凝神琢磨,细碎的卷发拂过虫儿的耳畔,虫儿心底微颤,立刻向外挪动,努力和天宝保持距离。天宝似有觉察,唇角扬起明快的笑,抬手一弹熄灭灯火,"虫子,睡吧,我等不及要见识你的变通迎敌了。"
  
  十天后,莫干山西北麓大雾弥漫,好似黑幕,将山峦林莽掩在幕后,只余影影绰绰的浅影伴着丝丝细雨在雾气中沉浮。
  
  乌尔山口虽宽,此时也被浓雾封锁,宽阔的山口两侧集结着若干火枪方阵,前后排列,井然有序。
  
  "永明,你确定大雾将散?与其在此坐等敌军,不如闯过山口。"方阵之后的帅位上伫立着两匹骏马,高大神武,天宝骑着枣红战马,声音略显急躁。
  
  虫儿微蹙长眉,纳罕地侧眸看看天宝,——这些天一路西行,天宝时常胃部不适,连心性脾气也变得有点任性,一反镇定冷静的常态。
  
  "小宝,山口过后便是密林,雨后土质疏松,非常不利于骑兵奔袭,万一提前与敌军遭遇,便是瓮中之鳖的局面,我们等在山口外,雾气散了,就迎头痛击,若是不散,就在山口两翼突袭,进可攻退可守。"
  
  天宝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急躁,困窘地抿紧双唇,这些日子,他的胸腹间总像翻腾着火焰,烧得他六神无主,"这种部署确实更加游刃有余。"天宝公允地评价,随即就轻声问:"永明,是不是蜀昭王的元丹在我体内作怪,为何我总觉得体内有火,冉冉跃动?"
  
  虫儿刚要细想,一阵疾风旋起,风起云涌,狂悍威猛,转瞬就吹卷着浓雾向山后飞去,呜呜风声中忽然传来马匹踢踏的声音,纷乱剧烈,"来了——"虫儿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方阵就向山口正面迅速转移。
  
  与此同时,炎勇残部骑兵兵团已艰难地闯过烂泥山路,出现在大雾散尽的乌尔山口。
  
  "放——"军阵侧前方的旗手哗地举起小旗再果敢下挥,战列方阵的第一排火枪士兵已举枪瞄准齐射,火药烟雾顿起,哀嚎阵阵从前方山口中传了出来,与痛呼同时响起的是方阵旗手果断的喊声:"退后——"
  
  刚才射击过的枪手们沿着排与排之间的空隙,一列接一列地退到后排准备下一轮射击进攻。这个战斗方队一共有三十个横列,如此循环往复连续不间断的射击,交织出最密集持续的火力,将毫不顾忌驰马冲来的敌军骑兵一个个打下了战马。
  
  "好——大快人心——"天宝激动地高叫,当即就要纵马奔出,却被虫儿一把抓住马缰,"小宝,少安毋躁,现在还不是冲锋的时候。"
  
  果然,第一方阵弹药告罄时,敌军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山口,他们被前方倒毙的人马尸体绊住去路,脚下又泥泞不堪,立刻便陷入互相踩踏的困境,一时间马嘶人呼,惨绝人寰,刚放晴的天色也因此而变得黯淡。
  
  就在敌军自乱阵脚之时,第一方阵已退后补充弹药,而第二队方阵则迅速代替了他们的战位,继续举枪射杀。一时间,莫干山西麓就变为人间炼狱,硝烟弥漫,积血为溪。少数敌军骑兵手持火枪,但当他们扣动扳机时才发现火绳早已被雨水浸湿,根本无法点燃。
  
  "他们的火绳枪太落后了,刮风下雨都不能用,还是咱们的燧发枪实战能力强。"虫儿随口说着,天宝凝神观战,心里冷热交汇,自己当初还是低估了明华军队的火器装备实力,这和自己的预想相差何止十年!
  
  "现在时机成熟了吧?"天宝冷眼看着堆尸积骨的乌尔山口,风中氤氲着浓重的血腥味,他不禁胃中翻腾,强忍着烦恶欲呕,天宝身先士卒地拍马冲上前去,此时旗兵早换了旗号,火枪方阵立刻后撤,第一方阵的军士们枪上刺刀重又冲入战阵,一一挑落骑在马上负隅顽抗的落网之鱼。
  
  虫儿眼睁睁地看着天宝纵马急骋,手挥金月弯刀,遇鬼杀鬼,遇魔斩魔,只片刻就所向披靡地冲入山口。
  
  虫儿一夹马腹,飞驰着紧追其后,才绕过山口侧翼,就见天宝已闯入山口内的密林,"小宝,当心——"虫儿狂叫,心中涌起惊恐。
  

蜜月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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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深林密,雾气虽散,阴霾如故,天宝驰马奔入后,立刻闪身树后,那棵巨松异常粗壮,高耸如云,恰巧挡住一人一马,刺刀方阵中的许多兵士已冲入林间,对面一队敌军骑兵扈从着某位将领左突右冲,妄想逃出重围。天宝眸光似电,一眼就认出那居于骑兵纵队中的将领,"——炎勇——"天宝低吼,双眼通红,婉秀姐姐他还没见过就被炎勇杀害了。
  
  "准备——"天宝策马面向冲到近前的刺刀兵士,金月猛然下挥,"射击——"
  
  天宝的喊声出口,火器兵们立刻训练有素地排列成行,以一轮又一轮的齐射让敌军骑兵损失惨重。
  
  炎勇的步兵已然在与俄那契二王子的军团作战时消耗殆尽,他只得率领最后的近卫骑兵军团后撤,试图杀回漠中地区,遗憾的是,他们才到达乌尔山口就遭遇天宝永明的阻击。此时,炎勇近卫骑兵的弯刀在树林之间无法施展,在萧简火器兵不间断的近距离平射中,敌军骑兵纷纷落马,已全军覆没。
  
  当虫儿冲入树林时,正好目击炎勇的坐骑被流弹击中倒地,他还没来得及跳马逃生就被死马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天宝从古树后纵马奔出,扑向奄奄一息的炎勇。这时就听虫儿惊怖的叫声响彻密林,"天宝——"
  
  叫声与枪声同时响起,驰马跑在侧前方的天宝身子一晃,手中金月已疾飞而去,快如闪电,他的人却俯身趴在马上,好像受了重伤。
  
  "小宝——"虫儿狂叫着从马上一跃而起,点踏马背纵飞向前,猛地骑上天宝的枣红马,骏马借势窜出,转瞬就来到炎勇落马之处。
  
  虫儿顾不上察看战况,只拼命搂着天宝,"小宝,你,你伤到哪里了?"
  
  "你……你放开我……咳咳……咳咳咳……"
  
  虫儿正急得肝胆欲裂,就觉怀中的天宝身体一震,随即就剧烈咳嗽起来,天宝今天忙于行军设伏,本来就没怎么顾上用膳,此时更是呛咳不止,伏在马背上直不起身,吐得天昏地暗。
  
  "啊,宝儿,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虫儿以为天宝因受伤至咳,双手急切地在他身上摩挲着。
  
  天宝忍无可忍,挥掌推开了虫儿,一纵跳下马背,"你那一枪打飞了炎勇的准头,我怎么会受伤,就是……就是胸闷力困……"天宝低头恰好看到被金月弯刀消去头颅的炎勇尸体,不禁又大吐起来,"这……这里血腥气太浓……"
  
  虫儿松口气,心跳又渐渐恢复正常,可看到天宝难受的样子他也跟着额上冒汗,"小宝,你晕血呀。"
  
  "谁晕血!"天宝恼火,一把拔起金月弯刀收入鞘中,"也不知是你的弹丸快还是我的金月快?"
  
  "自然是……你的金月快……"虫儿讨好地嘀咕,"我看到他的短枪被林中细碎的阳光照出点点光斑,就知道你有危险了。"
  
  天宝转身跃上马背,回头虚弱地笑了,"有你这个近卫亲兵,真好!"
  
  虫儿老实不客气地尾随上马,却不敢碰他,只能双臂从宝儿身侧绕过去和他一起抓紧马缰,"结束战斗,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天宝背后贴着这么一副软膏药,甩又甩不掉,关键是他此时实在无力发威,只得顺着虫儿驰马奔出密林。
  
  "虫子,你那骏马好好的不骑,非要和我挤在一乘之上,小心我一会儿吐你一身。"天宝皱眉低吼,情绪急躁。
  
  虫儿惊讶地挑挑眉毛,自他认识小宝,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贯的温和宁定都不翼而飞了。
  
  天宝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略显困惑地道歉:"虫儿,对不起,不知怎么搞的,这些天我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像压着一团火。"
  
  ——呃!听了这话,虫儿心里也开始沉重,天宝心里有火,此时他心里坠入大石,但大战刚刚结束,他们谁都顾不上斟酌此事。
  
  "宝儿,别急,今儿晚上宿营后我好好给你诊脉,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虫儿微笑着安慰天宝,一边冲萧简挥手,重新集结军队。
  
  "我不要把脉,我就要你!"天宝端肃面孔,威武以对千万兵将,嘴里说出的话却轻佻之极,虫儿惊得心跳加速,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宝儿,你如今是大大的不妥了,身体不舒服还想着……想着情事……"
  
  虫儿的声音低入胸臆,引出浓郁的香息,他双臂渐渐环紧,将天宝揽在胸前。
  
  "现在身体不舒服都是因为在大宫那晚对你手下留情!不然为何心中积火?"天宝理直气壮地说着,双腿一夹马腹,在近卫扈从下侧马快速穿过乌尔山谷。
  
  "什……什么……?"虫儿幸亏抓紧了马缰,不然真的会被小宝儿的话掀下马背,身前人的稠密卷发随风飘拂,撩在脸上,说不出的旖旎,虫儿一下子便将血腥大战抛到脑后,只想着晚上怎么镇压小宝的反击,这可比乌尔战役还费心思呀。
  
  "我说要将心中邪火散尽才能全力以赴作战。"天宝重又恢复了意气风发,"刚才胃中不适果然是因为血气太重,虫儿,我们后天恐怕会遭遇俄那契二王子吉尔残部。"
  
  天宝的声音淡然,仿佛他们将要遇到一个商队,而非几万人的军队。
  
  "也好,省得我们过河去找他,吉尔能自投罗网自然最好。"虫儿的声音更加笃定,"我们带的弹药足够了,今晚还有惊喜。"
  
  天宝松口气,双脚一磕,骏马飞驰向前,"我怕襄州不稳,特别叮嘱日丹不可与吉尔纠缠,一旦小胜就回师襄州,正担心不能应付吉尔呢。"
  
  虫儿悄悄将脸颊埋入天宝的乌发,深吸口气,"日丹足以安定襄州局面,我听说原来呼和洵的老臣子都已为你所用,除了日丹,你还有几员老将。"
  
  天宝只觉背上暖融融的拂过虫儿气息,活力充沛的体香更是氤氲不去,天宝心里的火噌地窜上来,止也止不住,真想此时就抱着虫子翻下马去,将他压倒在地,可理智比欲望强大,硬是逼着他目不斜视,冷静开口:"他们早已不满呼和洵的政令,又都崇信金翼大神,关键是我也确属呼和王族,于是他们便转而拥立我为王。"
  
  虫儿沉吟了一瞬,慢慢说道:"小宝,我可是异族,他们能接受你并不代表也能接受我。"
  
  虫儿的声音中虽无任何气馁怀疑,天宝听了还是心中一颤,"永明,你背上那把金月弯刀就足以说明问题,在这大漠之上还没人敢不尊金月,而且……"天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和,"……而且,你是我的伴侣,信我的人,必然信你,不然,在这大漠之上也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柔和的声调在最后一句话出口时重又变得强硬。
  
  "……嘿……宝儿,你的话竟和我的誓言一样,信我的人,必然信你,不然他们在明华没有立足之处,咱俩果然是心有灵犀呀。"虫儿嘿嘿笑着环搂住天宝的腰,神情舒畅。
  
  "呵呵呵……"天宝也笑了,促狭地轻问:"既然咱俩心有灵犀,那你可猜到我今晚要怎么对付你?"
  
  虫儿不答,手掌下滑,倏地伸进袍襟,摸上天宝的要害,隔着裤子揉搓起来,"是要这样吗?"
  
  天宝倒吸口气,身子先是僵直,继而便向被抽去了筋骨,软酥酥地提不起劲,天宝窘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你……你简直就是妖孽……松开……还在行军赶路呢……"天宝心虚地偷眼瞄瞄四周,发现军士们均纵马飞驰,队形严正,并无一人斜视。
  
  "呃……好吧……殿下之命莫不遵从……"虫儿坏心眼地手指一撮又猛地松手,那已然坚硬的玉挺颤巍巍地滴出眼泪。
  
  "嗯呃……"天宝急喘着低吟,"你……你……"天宝羞窘交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虫儿细瞧,发现他脸上的红晕已飘上双耳,"殿下叫我松开,我就谨尊王命了。"虫儿故作无辜地嘀咕,一边嘴唇贴着天宝的颈根儿轻吻,"小宝,我晚上好好给你解渴……"
  
  "好——"天宝重重点头,"大战降临,是需要放松放松,小虫子,你就等着大单于哥哥给你惊喜吧。"
  
  "哈哈哈……"虫儿欢声笑了,"小宝,你已经给我无数惊喜了,这些天,我越发觉得你旷达洒脱,你以前太沉郁内敛,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小宝呢?"
  
  天宝也觉困惑,怔了一瞬才迟疑地回答:"自然都是我,以前日子艰辛,内忧外患,时刻警惕,哪里有丝毫轻松的时刻,如今嘛……"
  
  天宝释然一笑,松弛地向后仰去,舒舒服服地靠在虫儿的怀里,小虫珍惜地拥着他,热吻滑向他的耳廓,"如今怎样?"
  
  "嗯……"天宝被他亲得浑身轻颤,嘴上却仍逞强,"如今我是你的表舅舅,有个这么好的外甥供我驱使,心情自然无比愉快。"
  
  "嘿嘿……"虫儿笑得更加诡异,只觉活了十五年,从未这样开心过,即使被宝儿调侃也甘之如饴,"还望表舅舅体恤,多多疼惜外甥才好。"
  
  两人一路欢笑,倒将枯燥艰辛的行军征程变为旖旎甜美的爱恋之旅,众近侍骑兵目不旁视,专心奔行,仍觉春风拂面,炎夏也变为早春。
  
  "我们快到宿营地了。"天宝抬头看看暮色四合的天色,又仔细观察地形,"这里再往前四十里便是俄朔关隘,前方有一沟壑,就像天然的战壕,我们只需连夜在沟壑边修筑一道土墙就足以迎击俄那契吉尔王子的进攻。"
  
  虫儿频频点头,"就将火器兵排在土墙之后,轮番射击。"
  
  传令兵此时已按天宝的指示下达宿营修整的命令,众兵将纷纷下马,井然有序地搭起行军简帐,天宝见了又是啧啧称奇,——且不说明华兵将训练有素,战斗力强悍,就是他们的武器装备也无法比拟。
  
  "你们连军帐都是绿色的,当真好心思。"天宝回眸,发现虫儿已跳下马背,金色的夕阳朗朗煊煊,笼罩在他的身上,为他俊美的身姿平添一股无与伦比的光芒。
  
  "这样便于隐蔽。"虫儿笑答,一边抬手欲扶天宝下马,天宝微蹙眉头,对虫儿的好意置之不理,径直跳下马背,却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小宝——"虫儿低叫,随即不露痕迹地稳稳扶住天宝,这次天宝没有试着挣脱,只懊恼地嘀咕:"看来仙人灵丹也不妥当,才骑一天马就觉身心疲惫,以前昼夜兼程也不累。"
  
  天宝勉强稳住步伐,走到军绿主帐前掀帘而入,甫一进帐,天宝就躺倒在行军简榻上,全身的筋骨仿佛已被强行抽去,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疲倦,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再醒来时天已全黑,帐中亮着昏黄的一豆灯光,天宝呻吟着翻个身,伸手擦擦眼睛,心里苦笑:——还说要惩治虫儿,自己先累趴下了。
  
  "呃,兀图……"天宝睁开双眼,正好看到老将兀图跪在帐中,"你怎么来了?"天宝腾地坐起身,一阵晕眩猛然袭来差点将他击倒,好在他已有防备,双臂死死撑住行军简榻。
  
  "殿下一切可安好?"兀图担忧地望着他,"日丹回朝了,和我们通报了这些天的情况,殿下的隼报也早已收到,现在襄州有日丹防卫固若金汤,齐哲让我来迎候殿下,顺便……顺便……"
  
  兀图人高马大,口齿也不甚便给,此时着急更是说不清楚了,脸也涨得通红。
  
  "顺便拜见永明殿下,可是这样?看看他是否配得上我?或是否明主?"天宝仍然坐在榻上,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目光湛亮,声音沉着。
  
  兀图心里一抖,他虽然是个武将,此时也已听出天宝话里的深意,襄州一班老臣得知金翼单于已归顺明华后都人心慌慌,恨不得立时便逃往西域,还是齐哲日丹力挽狂澜,稳定住局面,他自告奋勇出来为大家探明虚实。
  
  "是,殿下,兀图不敢隐瞒。"那虬髯大汉深深俯首,当年他也算是助纣为虐将天宝掠出云州的罪魁之一,此时天宝已回归大宫,兀图自认命不久矣。
  
  "兀图,你只需牢记,我是天赐,更是天宝,除了我找到永生挚爱,其他一切均未改变。"天宝气定神闲,嘴角上翘,"我的永生挚爱也是拔出金月弯刀的另一位大漠君皇,不,在未来若干年之后,他将是帝皇,我为君皇,相辅相成。"
  
  " ——呃!天宝!"一声惊呼乍然响起,兀图与天宝扭头看去,见永明正掀帘入内,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天宝的话语,此时眼中的神情格外丰富。
  
  "永明,你来得正好,兀图带兵前来助战,我们的胜算更大了。"天宝不理睬虫儿的惊讶,闲适地靠坐在简榻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虫儿镇定心神,激赏不已地回望着天宝,随即便走入军帐找张牛皮凳坐下,兀图略显窘迫地低下头,虫儿却不以为意,"你熟睡时,我和兀图将军已经认识了,他带了一万人马,全部为弯刀骑兵,虽无火器装备,却也合用。"
  
  虫儿迅速将话题带入正轨,兀图虽然局促迷茫,此时也不禁凝神细听。
  
  "啊,我明白了,你是要将兀图的弯刀兵集中安置在火枪兵的后排。"天宝豁然开朗,欢喜地笑了,转瞬神色又变得有点遗憾,"要是我们能有一门大炮就更完美了,吉尔那熊瞎子必然有去无回。"
  
  虫儿赞许地频频点头,"没想到小宝对火器战术也这么熟悉,你要的大炮也已经运到了,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我说了今晚会有一个惊喜。"
  
  兀图跪在榻前,此时也忍不住抹汗,他到了明华军营后立时便被明华军人严明的军容军纪所震撼,再细看他们的火器装备,更是暗自惊骇,如今,如今竟连大炮也运到了前沿阵地。
  
  "什么?真的?"天宝兴奋地跳下简榻,晕眩再起,他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殿下——"
  "小宝——"虫儿眼明手快,跳起来扶住他。
  
  天宝困惑又尴尬地晃晃头,"躺得太久,难免头晕。"说着他不等虫儿表示关切,马上揪住他往外走,"快带我去看看,若不是在青州被你一通搅和,我也早从南洋搞到一门大炮了。"
  
  三个人前后走出军帐,来到大营外不远处的阵地,天宝,兀图猛地停住脚步,双眼瞪视前方,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只见那天然沟壑前树立着一道一人高的土墙,东西连纵,屏障般挡住有可能从正面而来的进攻。
  
  "三……三门大炮……!"天宝看到土墙后整齐排列的庞然大物,顿时目瞪口呆,"怎……怎么可能……?"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一把脆润的女声倏地响起,众人齐齐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位双髻少女,她身姿灵秀,脸容绝美,一双星眸深湛明亮,璀璨的眸光辉映着月华,更为她高贵的气度添上一抹异彩。
  
  天宝见那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神情专注和煦,又隐隐带着赞叹,不禁福至心灵地微微弯腰行礼,"呼和天赐拜见永华公主殿下,公主吉祥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55,众亲们原谅原谅呀,俺实在是忙翻了,旅行回来积下很多欠账,汗,那啥,还有《复活》新文,继续汗,但素俺还是惦记着小宝儿和虫虫的,555555555~~~ 俺会继续更新番外的,大家表急哈,嘿嘿,那啥,也可以去踩踩俺的新坑,日更中,顶锅盖逃窜ing~~~


  番外三

  虫儿咧嘴笑了,得意地朝着鱼儿扬扬下巴,兀图一惊,跟着天宝俯身行礼,小鱼立刻回礼,眼睛已笑成月牙,"殿下不必多礼,咱们从小就认识呢,当时虫儿总是咬你,若不是我拦着,你真被小虫欺负坏了,呵呵呵……"鱼儿笑声悠扬,在大战将即的暗夜中显得格外甜美,好似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就叫我小鱼吧,那时虫儿那么调皮,你却不以为意,依然紧紧护着他。"
  "姊姊——"虫儿忍无可忍地大叫,为啥姐姐们都以折腾兄弟为乐呢?
  "哈哈哈……"鱼儿笑得欢畅,根本不理会虫儿的抗议,走上前去拍拍乌亮的炮身,"小宝还喜欢吗?这是父皇爹爹送给你的见面礼。"
  ——啊?兀图惊得嘴巴大张,不敢置信,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中央政权送给行省属国武器呢,还是这种万金难买的火炮。
  天宝也是一愣,随即就面朝南方颌首行礼,"谢谢两位陛下的信任,这礼物深得我心。"
  "两位陛下也盼着你的礼物呢,若有了特大好消息,一定要最先告诉我呀!"
  小鱼想当然地笑言,虫儿窘得满头大汗,天宝则不明所以地微蹙长眉,兀图早已围着火炮转圈圈,琢磨着怎么和日丹那小子'分而食之'。
  "天宝一定不辜负陛下们的期望,带领西朔回归明华。"天宝想了想,朗声回答。
  "哎呀,你想差了,呵呵呵……"小鱼对虫儿的横眉立目视而不见,"父皇和爹爹说:未来,朔漠和明华都将由小宝和虫儿统辖,他们对此毫无异议。他们俩盼望的可不是你刚才说的。"
  鱼儿眼光灼灼地上下扫视着天宝,小虫汗出如浆地不停咳嗽,"……咳咳……咳咳咳……姊姊……"为啥自古以来大姑姐都已折磨兄弟媳妇儿为乐呢?虫儿近乎'悲愤'地默念。
  "永明,你受寒了吗?"
  "是呀虫儿,你嗓子不舒服吗?"
  天宝的神情异常关切,小鱼则满脸促狭,"小宝,你可知道我和小虫从小的梦想?"鱼儿看来是不打算放过虫子了。
  "什么梦想?"天宝充满好奇。
  小鱼还没开口,虫儿已阴恻恻地斜挑秀眉,"姊姊,你就不怕我去将这梦想告诉英秀?"
  鱼儿笑嘻嘻地点头,神态有持无恐,"哪里还用你去告诉他,我早就向他宣称过了,等我十八岁及笄后就和英秀成亲,他答应要亲自为我们生娃!"小鱼一言既出,便如惊雷轰鸣,天宝虫儿立时便被炸得外焦里嫩了。
  "什……什么……"虫儿口吃。
  "……"天宝教养良好,即使极端惊骇,此时也努力维持镇定,——原——原来明华双帝盼望的好消息是——是小娃娃!
  "怎么?这真的非常异想天开吗?"小鱼依旧笑嘻嘻,眸子一转,凝望着天宝,"东安那两位一直盼望能早点卸下重担享清福,所以,咳咳,辛苦小宝了。"
  天宝抿紧双唇,表情悲壮:——自己真是生不逢时,竟然遭遇虫子这妖孽,从此后便'万劫不复'了。
  "小宝……"虫儿偷眼望向天宝,见他神色莫测,不禁有些担心,"你……你别紧张……万事咱俩一起担待……"
  天宝横眉冷对地瞪他一眼,心说:生娃娃的事情你如何和我一起担待?你只管播种插秧,丰收时可全要由我自己负责。
  小鱼满怀同情地看着天宝,鼓励地说道:"小宝呀,你吉人天相,富贵吉祥,天将降大任于你,你不知道金翼大神是雌雄同体的吗?北朔原本是母系氏族……"
  "咳咳……"咳声再起,这次是天宝,他微施一礼,面不改色地开口:"鱼儿公主殿下,天宝领教了,日后永明若有不轨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父皇一直说我是杀虫剂。"小鱼斜睨了一眼虫儿,随即就不以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和二王子吉尔的这场仗势在必行,打完这仗,安定襄州,然后你们就回东安大婚,然后……"鱼儿无限向往地眼望远天,好像已经看到胖手胖脚的小外甥了。
  "小宝,鱼儿姊姊平时都非常合情合理,今天远道而来太劳累了,有点情绪失常。"虫儿搓着双手,万分抱歉地说着。
  "嗯,我理解……"天宝郑重地点点头,"听说女孩子每个月都有几天情绪失常。"
  ——啊!这次轮到鱼儿尴尬异常,她刮目相看地瞄瞄天宝,见那英俊少年目不斜视,神情端谨,更增他话中的狡黠意味。
  "小鱼也认为吉尔会渡河而来吗?"天宝转而言他,视线扫向土墙后严阵以待的兵士,"吉尔先后遭遇了炎勇和日丹两股力量,虽不至于全军覆灭,也损失惨重,难道他真的还敢挥师南下吗?"
  鱼儿沉吟了一瞬,"俄那契二王子吉尔一向好大喜功,不可一世,他从未将北朔放在眼中,即使他在遭遇战时损失了兵力,以他的鲁莽个性,绝不会轻易放弃,吉尔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他一定妄想冲入北朔烧杀抢掠,挽回损失。"
  "说得对,正是如此……"天宝由衷赞同,"吉尔傲慢自大,从未真正敬畏过北朔或是明华,他就像头盲眼灰熊,糊里糊涂地撞进咱们的埋伏。"
  "我看这头熊黎明时分才能到达,大家要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以备恶战。"虫儿沉声嘱咐,"姊姊还请立刻撤回云州,你已将火炮及弹药送到,不易在此久留。"
  鱼儿也不勉强,抱拳以男儿之礼向天宝虫儿告辞,随即就跃上马背,带着近卫队扬鞭远去。
  "奇女子,小鱼儿好样的。"天宝遥望着绝尘而去的马队,神情敬畏,"虫儿,你有这么出色的姊姊,当真令人钦羡。"
  "宝儿,咱们还是快回大帐吧。"虫儿上前揽住天宝,"你刚才累得熟睡,我……一直乖乖的……都没有趁火打劫……现在……"
  天宝浑身一抖,已经听出虫儿'不怀好意',他脚下轻错闪身躲开虫儿的纠缠,故作冷峻地问道:"大战将临,主帅应沐浴斋戒……"
  "对对,我们去沐浴……"虫儿简直眉开眼笑,"今天中午恶战一场,浑身汗水血渍,小宝,我知道你也微有洁癖呢。"
  虫儿不提还好,这一说,天宝立时便觉浑身粘腻痕痒,他小心地看看四周,发现兀图仍然围着火炮打转。
  "放心吧,小宝,他们都是我在东林苑实枪实弹训练出来的,又在朔方驻守了一年,今天乌尔山口一站已经显示了他们强悍的战斗力,现在又有兀图的一万人马,更是如虎添翼!"
  "殿下叫我何事?"兀图隐约听到虫儿的声音,立刻快步跑上前来,行礼后眼巴巴地看着天宝,"殿下,这三门炮不能都给了日丹那小子,怎么也要分给我们军团一门。"
  "没问题,要是明天这仗你们表现出色,铁山铸铁场的第一批长枪也尽数归你们!"
  天宝答得干脆,兀图笑得合不拢嘴,虫儿则微微皱眉,疑惑地看看天宝,"宝儿,你……你还真自己造出长枪了?"
  "怎么?你以为我们铁山就只铸造锅盆儿?"天宝骄傲地横了虫儿一眼,"你以为缺了你的图纸,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再说,日丹如今又拐回去一位超级技师……"
  兀图铜铃大眼眨巴着,看看天宝再看看永明,怎么都觉得不够用,只得低头擦汗,正好看到那位太子殿下也在擦汗,此时就听天宝沉声问道:"兀图,你了解明天清晨敌军来袭时你们弯刀兵的作用和战术吗?"
  兀图重重点头,"完全清楚,永明太子殿下和萧简将军已经和我们讲解得非常明确了。"
  "那就好,一定不要冒进,要等待最佳战机。"天宝嘱咐完就转身走向帅帐,却被虫儿一把揽住腰背,"小宝,我们去沐浴,然后更衣焚香祝祷。"虫儿带着天宝纵跃而起向营帐后的山林遁去。
  "呃,虫子……"天宝完全没料到小虫如此肆无忌惮,想要挣脱,可浑身酥软疲乏,哪里有劲与他抗衡,"虫儿,我最近真的不对劲,功力好像锐减,一与你挨身就……就……"
  天宝困窘,一时说不下去,不防虫儿趁他迷茫已为他宽衣解带解除了束缚,"小宝,咱俩彼此都是对方的命定之人,你当然会对我感觉异样。"说着虫儿就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衣袍,搂着天宝跳入溪流,
  "唔……真舒服……"虫儿遐意地微眯双眼,手掌按揉着天宝的翘 臀,"水波如绸,爽滑,若是能侵身其中……"虫儿嘴里赞着流水,手指已坚决地插入天宝的臀 缝。
  "永明……"天宝只来得及叫出虫儿的大名就被那家伙抬起双腿,顶在河岸上了,天宝的四肢骤然无力,体内却火烧火燎,空虚得恨不得立时便能得到满 足和抚慰。
  虫儿似乎感到了他的渴切,修长的手指在那菊 口揉 摸画圈,待听到天宝呼吸急促便不再犹豫,就着丝滑的水流倏地挺入菊 穴。
  "啊……"天宝惊叫,反射性地夹紧双股,好几天没做了,此时异物侵入,到底有些不适感。
  虫儿俯身吻他,辗转缠绵,手指抽动,耐心地伸展扩张,只一瞬便气促意乱,不能自己了,唇舌舔吮着天宝的耳廓,心思全在那两根手指上,好像……好像在窄穴内抽动的就是自己的……热胀……
  天宝渐渐适应,快慰油然而生,正享受地低哼,股间忽然一空,原来虫儿已撤出手指,天宝立刻抗议地蹭撞着虫儿,坚硬的阳刚互相摩擦,在水中激出了火花。
  "呃,宝儿,别急,给你更好的……"虫儿说着便将硬胀抵上那幽蜜之处,腰腹下沉,还未插入就被天宝一手挡住,"虫儿……疼……"天宝满脸通红,双眸半阖,水光盈盈。
  虫儿俯身咬住天宝迷人的喉结,舌头打转,牙齿轻啃,天宝再受不了了,头颈猛地后仰,嘴里嗯嗯呻吟,虫儿见他情迷,立刻把握时机,噗地一声,将大棒挺入,随即便轻抽慢送,厮磨着天宝娇嫩的肠 壁。
  "呃,你,你慢……慢些……"天宝语不成声,硬物初入穴 口引起钝痛酸胀,转瞬,快 感汹涌而来,好似海啸,那种窒息的痛楚和欲 渴令人无法招架,天宝本能地调整身姿迎合着虫儿。
  小虫闷哼着拍打天宝的臀 侧,唇舌重又回到他的耳廓,呓语着哄他:"宝儿……放松……你……你夹得我……呃……"虫儿呼吸粗重,他停下律动,生怕自己就此释放,小宝今晚的身体似乎格外诱人。
  "如何放松呀,你……你那大家伙捣来捣去……"天宝刚缓上口气,那'大家伙'就又开始了进攻,这次已毫无章法,枪枪迅猛,直撞心窝。天宝蓦地低头死死咬住虫儿的肩膀,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抵消这巨大的刺激,身体最脆弱最敏感之处被反复贯穿冲击,力道沉雄,这……这简直是非人的折磨与快乐。
  就在天宝被一次次地抛上峰巅又滑落低谷之时,虫儿忽然浑身痉挛,嘶吼着爆发了,好在他这次及时抽出硬 挺,白浊顺着水流奔向前方,天宝却还沉浸在欲 海之中,他激动地贴近虫儿,玉柱抵在他的下 腹,说不出的急迫。
  虫儿俯首与天宝舌吻,一边伸手握住那火热,急促地套 弄起来,"宝儿,舒服吗?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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