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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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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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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戏》作者:龙井行 (2/2)

休息时间,其他人都回了宿舍,不住宿舍的那些团员也有相熟的人可以挤着睡。小粉无处可去,便窝在练功房的小沙发上睡午觉,才睡了几分钟脖颈落个酸痛,索性起来练功。
  练功房里的暖气挺热乎的,绒布地毯踩上去软硬适中,房间宽阔明亮。这种条件,是以前想都没敢想过的。
  越季白站在窗外,探头往屋里看。
  旋转,小粉背过身,只见一角绿色军大衣晃了过去。小粉偏头想了想。
  小粉回家晚,先给黎非打了电话让他去市场买两斤鹌鹑蛋,说晚上去拿。回去的公车上,唐加电话说晚上回来晚让他早睡。
  听见唐加有气无力的声音,小粉呵呵笑,"李哥发飙啦?"
  唐加说可不是吗,又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了,抱怨了小几句,又压低声音腻歪了一会才挂。
  小粉去黎非那拿鹌鹑蛋,边看电视边唠叨团里的事,黎非正在鼓捣一个照相机,黑色的长筒镜头对着小粉咔了几下。小粉笑嘻嘻对着镜头比了V,还站起来顺着他摆了几个拍广告时用的姿势。
  黎非咔了数下,快门就没断过,脸上有着极大的兴趣。
  "哥,你把店里的相机拿出来,那个恶毒老板会不会说你。"
  黎非低头调光圈,"没事,这是他淘汰下来的,让我拿着练练手。"
  见小粉摆出了戏里的手势,黎非笑着许诺:"等你以后登台了,给你拍张漂亮的,咱们放张最大的挂屋里,哥天天看着。"
  小粉咬着嘴唇想了会自己上了妆登台的样子,轻轻点点头笑了。
  "恩,那这个屋子不够大,等我赚了钱,买最大的房子,大别野【注】给你住,挂几张最大的照片。"
  兄弟俩一起笑,黎非设好时间,跑过去站在小粉身边,两人摆出年少时经常对的戏,单手相接,眉眼相对嘴角含情。
  闪光过后,相机记录下这一刻,这是他俩第一次合影,照片里的淡笑,十分美好。
  十一点多,小粉抱着鹌鹑蛋回去了。黎非梳洗一番也准备睡了,关上灯钻进了棉被,把相机抱着又翻看了一遍,将照片放大和缩小,不停的抚摸着画中人微笑的眉眼感知着他的幸福,心满意足。
  大李被新来的总经理打压了一番,心里憋着一股气,对工作严格的近乎鸡蛋里挑骨头,一整晚的录音,把乐队的几个哥们骂到脸都绿了。那几人也是有点艺术人特有的隔瑟的,差点撂挑子不干。
  唐加熬了个通宵彻夜录音,回到家里已经五点,简单的洗漱之后恰到了小粉起床的时间了。唐加迷迷糊糊的往床上爬,小粉闭着眼着往下爬,窄小的雕花床卧踏栏杆把两人挤在了一起。
  唐加眨着充满血丝的眼,错身而过的瞬间,顺路蹭了一个波波,谬的亲一口嫩脸蛋,当即倒在床上挺尸。
  小粉心疼,问他闹钟定几点,唐加闭着眼说:"定7点,不,7点20分吧!"
  小粉帮唐加把所有的闹钟都上好,赶紧出门搭早班车去团里,他抱着怀里的保温桶,露出狡滑的小狐狸笑。
  中午吃饭,小粉打开保温桶,里面还是半温的,一个个褐色的小小花蛋躺在酱香的汁水中,看起来特别开胃。小粉捧着桶,送了些给常指导他们练习的年纪大的师兄师姐吃,这才拿着剩下的请同龄的朋友吃。
  这种经过酱汁茶叶腌渍后的小鹌鹑蛋,比起茶叶蛋来说,更加的入味,连蛋黄都是带着茶叶香气的。
  "小訜,这真是你自己做的啊?"汪汪带头夹了一个,真的很好吃。黎訜又夹了一个蛋,剥好了放进他碗里请他吃,汪汪吃的满口留香,赞不绝口。
  他带了头,其余人便没有那么拘谨了,本就是年轻人,少的也只是一个相熟的理由。
  早已厌恶了食堂的清汤寡水,众人不再客气,纷纷伸筷抢着小蛋。保温桶瞬间亮了底,
  吃人嘴软,众人吃过了小粉的东西,有了说话的由头,一时间叽叽喳喳的,也就聊开了。
  按团里规定,六点多就算是下班了。但一年也就排那么多出戏,来去的也就几个主角,虽都是同期学艺的,但竞争也还是有的。平日无事,大家回的都晚,小粉也没走,和姐姐妹妹们泡在练功房里练身段磕牙。
  小说已经按照约定传给了下家,这悬念还在小粉心里挂着,他对着镜子练笑容,耳朵里还不忘听小肖榛说着《还珠》的剧情。
  隔壁的丁子跑过来问要不要对戏。
  对戏,是学生间互相切磋的方法,找一些经典的众人皆会的戏,抽签分配好组,每组轮流唱着大家一起观察学习取长补短。
  小粉原在明朝的时候,师傅带的也只能算是个草台班,学的戏多是最出名的那几出,大部分曲子只是熟悉,若说正紧的唱跳,他就不会了。今天大家练的,凑巧了是他不太会的那一出,这几日才刚跟着周卿学过,忽然要和人对戏,还真是没底。
  小南瓜嚷嚷着说:"老规矩啊!"
  小粉问肖榛是什么规矩,肖榛说:"大家投票,最差的那组请客吃宵夜,还得罚吃麻辣烫。"
  啊!这不就是PK 吗!
  生旦是最好配戏的,抽签结果,小粉同组遇到了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大钉子——青皮头的小白师兄!
  阿弥陀佛!
  小粉看向小白,无辜的眨眨眼。小白依然露着凶脸,看眼神是给了他一瞪眼。
  小白在心里对着他拜了拜,小白你的钱多不多,估计我得……对不起你料!

  52:打完了就跑[VIP]

  分组完毕,各对码开,站的很整齐,互相间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一会的搭戏。
  林仔打头先唱,阿英和他配,唱很短的一出,一共十来分钟就结束了,小肖榛那组大方的走到中间,跟着唱上了。有净丑角出场的地方,一概由丁子兼任补上。
  周围人或坐或站围着看,小粉蹭到小白身边同型蹲下,偷看了他几眼,又戳了他一指头,小白没理他。
  小粉低声说:"有要紧事和你说。"
  小白撇他眼,说:"先看,一会再说。"
  一会!?一会就来不及了。
  小粉直接拉了他的胳膊,凑过到他耳边,还偷看了下四周,小声说:"这出戏,我、我没学过!"
  "什么?"小白当场站起,撞的小粉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只能瞪大眼看着他,其他人也看过来。
  小白拖着他到墙角,恶霸极了,低声骂他,"白痴,这戏你没学过?!你不会就现在学着,别妨碍我唱。"
  小粉挺难受,默默的看了他几眼,大眼睛盯的小白有点发虚,这才点下头走回圈子,蹲下来仔细的看戏,不瞥小白了。
  有的人心狠自私,是不怕亏心的。可太正的人,常常会为亏欠他人的一点小事觉得心里虚。越季白就是属于心正的人,脾气冲心眼却实在,这会犯了臭嘴的老毛病,也明白这又伤了人了。
  季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这话说的有点重,心不在焉,频频用余光扫着边上的小粉,不找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站在他旁边。
  小粉心里哼一声,这小白太不讲理,就不兴人有个不会的,话都不好好说,蛮横至极,亏得还叫他声师兄呢!私下把越季白和黎非放在一起比了比
,更觉得小白不够地道,也就懒得理了。
  轮到周卿和汪汪上场的时候,人人都瞪着眼模仿,他俩原来就在一起配着唱这戏参加过比赛,还得过奖。神态动作上,明显比刚才那几个年幼些的唱的好些。小粉看着,也就忘记了同小白间的不痛快,在心里抢记台词,站起来就学。
  一时间,成对成对的站在成排,都开始模仿着唱起来。
  小粉比了个掄眉,掌心向内,左右手次第交互虚虚划弧,掠眉过面,垂着头放下手时候,恰巧对面的小白也做了个动作,扑哧就来了个跪步,双膝贴地拜在小粉面前,移着膝盖往前挪,脸上表情倍儿悲愤。
  小粉四下看看,站着的纯爷们,也就剩下他一人了,其余的哥们,全都跪在地上……贴着膝盖蹭着走呢!
  轮到他们上场的时候,小粉还没说话,季白倒是先开了口,"黎訜没学过这个戏,要不就算了,冬莹重来一遍帮我……"
  "我可以试试,唱的不好,你们暂且看看,回头再找大家学。"小粉直接走到房中间,用眼神示意小白赶紧过来。
  倒是坚持着唱下来了,虽然在内行人看来,那动作表情都有点粗糙。小白留着神在观察小粉,自己发挥的却不怎么样。
  门外还有三个人,除了越书然李敞平,还有许昭一,他是越书然的大徒弟,二十出头的人了,刚从外地回来。
  "基本功不错。"许昭一客观的评价。
  "我也这样觉得,敞平,你也观察了好几天了,觉得怎么样?"
  "再看看吧!"说完这话,李敞平转身走了。
  许昭一笑着说:"团长还是老样子。"
  越书然温和的说:"几十年的老脾气了,好坏都在她心里藏着,谁也不说。我先走了,你和小家伙们去玩吧!"
  白粉组合算是输定了,小白郁闷的说:"我请客。"
  小粉摇摇头说:"还是我来吧!连累你没唱好!"
  笑声传来,许昭一走进来说:"争什么,一人一半就行了。"
  汪汪惊喜的回头,"昭一你回来啦!"
  许昭一被围了起来,小肖榛问他拍电影好玩吗,还找他要明星的签名照。
  许昭一说:"哪有好不好玩,就是不露脸的替身,我就跟往常一样唱戏,没什么感觉!"
  "什么时候上映,我们去看!"
  许昭一莞尔,一笑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得暑假了。"
  都说要他请客,许昭一答应带他们去唱KTV,这才平息了一堆麻雀仔的吵闹。
  小粉嘟囔着跟在人群后面,小白走慢几步,问他说什么呢,算是主动示好。
  小粉一歪头说:"这个师兄,我还以为他会请客吃宵夜呢!怎么先走了。"
  小白说:"愿赌服输啊!本来就是该我们请的。"
  小粉数了数人头,一共有十六个人,等于说分配到他头上,是要请8个人吃烧烤的。小粉的心里,顿时滴起血来!
  这次是技不如人,下次一定要发狠赢回来。
  恩!还得吃回来!
  小粉下了决心。
  出了剧团后门,沿着正南巷往北拐,走不了多远就有几个烟火缭绕的小食摊,摊主见一群人过来,笑眯眯的拿出几张折叠小桌递给男孩子们。看样子,这群小戏子们平时也没少光顾这里。
  点了东西正吃着,不知怎么的,就走了背运了,来了几个张牙舞爪的混混,醉醺醺的冲着正讲戏的孟雪周卿拉长了口哨,阴阳怪气的说:"呦,要去演什么林妹妹啊!"
  后来拉拉扯扯的打起来,虽然戏团占着人多的优势,但一大半是女孩子和年纪小的男孩子。对方有五六个人,又喝了酒,打起来出格的疯。
  季白习惯性的脱了棉大衣想抛给周卿,身边却只剩下生班几个大个了。他回头张望,扭头这一眼,只看见黎訜那件打眼的亮蓝色羽绒服在街角晃了一下。
  黎訜还回头冲着他喊了一句:"你先打着!"转身赶着那些女孩子们跑了。
  季白心里这个气闷,这黎訜太不够意思了,孬,实在是太孬!
  他一做勇,把军大衣往小凳子上摔去,大喝一声绷紧肌肉,和汪汪丁一聚集在一起,奋勇抗敌。
  打架这活,小粉是熟练工。他打小被坏孩子拿着石头子追打,后来大了就懂得打回去了。开始打不赢,打多了就成了油条,知道往哪里打最疼。更明白打架的时候不能拖累了其他人,这会他先赶着周卿一堆女孩子上了亮堂的大马路,这才赶紧的跑回去帮忙。
  汪汪正打的欢,冷不丁有人清脆的大喝了一声"让开",汪汪灵活的往后一翻身,身后那人飞起一脚,踢在和他对打的混混腿骨蹊跷处。
  汪汪听见特脆的咔响,下意识的鼓了嘴,替那混混觉得疼。再看一眼,惊奇的看见身材瘦小的黎訜握了块板砖恶狠狠的冲上前,盯着地上抱腿直叫的混混作势要拍,混混的手瞬间挪动,从抱腿改为了抱头,啊的大叫一声。
  汪汪吓一跳,赶紧拉着他说:"你干嘛,会被团里处分的。"
  小粉狡黠一笑,回头偷偷说:"我不拍啊,我吓吓他!你赶紧跑啊!他们都跑了。"
  汪汪扭头,好么!佩服!
  哥几个都跑了,正在拐角处探出头看着这边。
  混混们,除了和小白对打的长发男,其余几个都抱着身体某处在地上打滚,还有一个,抱着下面的……那里。
  忒狠了也!!
  汪汪寒一下,也乐一下,和小粉说,"我帮你。"
  小粉一点头,拎着砖先奔小白那去了。
  汪汪左右看看,地上墙头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块板砖。他又看了眼黎訜,挺纳闷那砖是他从哪里掰出来的。没有找到武器,干脆操起小折叠椅握在手里,至少可以拍人。
  阿力以一敌三酒醒了大半,心里叫苦。本是刚从舞厅里出来,喝多了嘴贱手贱调戏了下水灵灵的小MM ,哪知邻桌这一堆少年全是一伙的,好似还有点功夫在身上。
  这背儿字走的……
  阿力往后退了一步,眼珠转动扫了扫眼前的情况,那哥几个都跌跌撞撞的不知是伤了哪里,能站的就剩他一人了。
  面前是三个少年,正对的是秃瓢的高个,大冬天套着件黑色大体恤,胸前还画着脸谱,五官挺凶看起来有点邪恶。左边是后来加入战局的小个子少年,正恶狠狠的握着板砖瞪他。最右边是个瘦白的少年人,举着折叠凳眯着眼看着周围的情况。
  拐角处还藏着几个少年,蓄势待发。
  今天讨不着好,阿力站定,一挺胸正准备亮几句场面话退走。对面三个少年忽然跟集体收了信号一样,丢了东西全都往后跑,一直跑到拐角和其他少年们汇合了,飞速的消失在巷子里,只留下嘻嘻哈哈的声音。
  阿力发了一会呆,鼓手郑雨爬起来说:"操,栽在一群毛头小子手里。"
  阿力踹他一脚:"以后管管你那张臭嘴,别见了母的就发情。"
  吉他手近南伏在地上呕吐,药与酒让他晕眩,阿力揪着头发拎他的时候,他还在笑着。阿力拿起桌上的啤酒冲上他的脸,"少和猴子混,早晚废了自个!"
  近南被他揽在肩头,吃吃的笑,咬着阿力的肩说,"我早就废了!"

  53:打上蝴蝶结[VIP]

  女孩子们正焦急的在门口等着,见众人安全归来,都松了一口气。
  小粉从周卿手里接过背包,正要开口道别,就听见有人喊他。众人一起往路对面看,瘦高的短发男人,背着巨大的包还提了一袋东西走过来。
  小粉高兴的喊:"哥,你怎么过来了。"
  黎非走过来,笑着将手提袋递到他手里,看着众人说:"你们好,我是小訜的哥哥,黎非。"
  少年们七嘴八舌做了介绍,黎非微笑着一一问好,低头对小粉说:"我正好在附近拍一组片,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有接。"
  小粉傻笑,说刚和人打架来着没听见,简要叙述了刚才的情况。
  汪汪偷偷的观察着黎非的神色,只觉得他的微笑被冻住了一般,不禁为小訜捏了一把汗,暗道小訜人傻,怎么这大家斗殴的事情都和家里人讲。汪汪上前一步,随时准备上前劝解。
  黎非拧着眉听他讲完,眼里反出冷冽的光,问:"没让他们讨着便宜吧!"
  "你放心,该打的都打了。"
  黎非满意的放缓了神色,怒气值瞬间降低,又恢复成斯文的白面书生的状态,将手提袋打开拿出一盒盒精美的点心水果分发给众人吃,热情的道谢,感谢众人对小訜的照顾。
  看到穿着军大衣的青皮少年,手顿了一下,黎非特地捡出包装特好的点心递给他,"拿着,别客气,小訜不懂事,平日里多亏你们照顾他。"
  这几句道谢的话让季白汗颜,推却不过只好接下。黎非掏了两百块,小粉会意的接过来递给季白,说是凑份子,让季白回去交给小食摊主,弥补打架对人家造成的损失。这行为让少年们心头一亮,在心里暗自喝了一声彩。在众人心里,小粉的娘娘腔形象顿时散去一些,变的爷们起来。
  兄弟俩挥手和众人告别,小粉跟在黎非身后往巷口走。
  黎非问,"他们经常在这里出入的吗?"
  小粉茫然表示不知,黎非拧眉,担心别人来报复。小粉赶紧揉着后腰冲黎非诉苦,"刚才这里被踢了一下。"
  黎非说:"怎么这样大意。"
  小粉撒娇表示对方人多,不小心弄的。黎非叹口气教育他,"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多的时候要一个个打,若打不了就赶紧跑。"
  小粉也叹口气,义薄云天的说:"没办法,那么多兄弟还在那呢!"
  两兄弟越走越远,汪汪忽然悟了,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黎訜说话总是有点脱线,他的家庭教育,还真是不一般。
  ……
  雪后初融,小粉和兄弟们的感情也开始升温。
  打架过后的第三天,吃罢了午饭,大家各自散去,小粉站在水龙头前冲罢了饭盒,往练功室的方向走去。
  季白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小粉忽然站住,回头问他:"小白师兄,你有什么事啊?"
  小白别扭了一上午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小粉连连唾弃,这哥们真不利索。
  "团长说,让你下午和我一起去他办公室。"
  "真的!!"小粉两眼冒光,冲上前两步追问着,"几点?吃完饭直接过去吗?"他早已按耐不住,每天下午跟着低年级的小肖榛他们一起学文化课念听不懂的洋文,实在是痛苦。
  季白恩一声问:"你回练功房啊?"
  小粉点头,持续着笑眯眯的状态,随手甩了甩饭盒上的水。季白斜着眼角,看见他抓着饭盒的手被水冻的通红。
  "要不你中午,去我们那挤挤算了,汪汪这几天不在。"
  小粉一楞,心下一暖,答应了。
  小白支吾着说:"那,走吧?!"
  小粉唉一声,赶紧跟在他后面。
  男女是在一栋楼的,楼上住了些女生,男生都住在较矮的楼层里,小粉跟着小白上到2楼顶里面的一间房。
  上楼时遇到丁子,他正拿着饭盒从水房出来。本市的团员除了越季白,基本都不住团里,中午经常来借屋睡觉。看见小粉,丁子也没觉得怪,笑眯眯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两人一间的宿舍,每间屋子左右各放着一张单人床,房间挺大,摆放了些衣柜书柜,右边空出一大块地方铺了张老旧的毯子,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东西摆放的很乱,门口的盆里还丢着没有洗的内衣袜子。小白臊了一下,虎着脸指了指右边的床:"汪汪的床有点脏,你睡我的吧!"说罢径自走到另一张堆了些书本道具大刀的床边,把东西往边上一推准备倒下。
  小粉抢先坐在床上说:"还是我睡这吧。"
  小白看看他那身干净的短大衣和他一脸娇贵的样子,撇一下眼坚持说:"还是我来吧!你那细皮嫩肉的!"
  小粉躺倒,冲他说:"别看不起人,我还睡过泥地山洞呢!你快去眯着吧,还有四十分钟。"
  睡山洞?当是解放前啊!
  小白切一声不以为然,设了闹钟,卷紧了身上的军大衣躺倒在了床上,眯眼看对面,黎訜把围巾盖在脸上,看样已经眯上了。
  ……
  唐加离家一个星期,去参加了南京的音乐节,这天11点的飞机返回了北京,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没让小粉接。他轻声进门,并没有开灯,隐约看见床上的人影,笑了。正准备往厕所拐,冷不丁被身边的黑影惊了一下,低呼一声撞翻了地上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上次流浪后在小山洞里藏着时候落下了毛病,小粉一个人睡觉时总是很容易惊醒。
  这次也是。
  唐加刚蹲下身摸索着捡起脚下的东西,台灯亮了。
  小粉弹坐起身,瞪大眼看过来,见是唐加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了啊!快去洗澡,火没有关。"闭上眼睛他接着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唐加觉得好笑,捡起撞倒的小马鞭放回板凳上,仔细的环顾小屋,发现房里有了不小的变化。
  "你睡,我不饿,冲个澡就来。"
  小粉点点头,倒下。
  唐加冲洗完毕,钻进暖和和的被窝抱住小粉,抑制不住思念亲了起来。
  小粉哼一声,任他亲了一会倒是不乐意了,嘟囔着说:"我困我要睡觉。"
  "小没良心!"唐加叹口气。
  第二天是周日,剧团休息的日子。忙完了音乐节,唐加也有两天的假期。
  小粉一大早就醒了,闭着眼先抱了抱身边这颗肉球,手感么……好像又瘦了点。
  叹口气,最近很忙,都忘记了照顾他。
  辉煌绚丽都是给外人看的,背地里,即使已经是明星了,可他依然会经常受气,熬夜工作是家常便饭,生活并不规律老在车上睡,吃盒饭泡面是天天的,或是干脆忙起来就不顾上吃。
  小粉睁开眼,本准备亲亲他。
  盯他几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往那张大张着还流着口水的嘴巴亲下去,却恍然被翻了个身,唐加张开眼压着他笑嘻嘻的问:"干嘛捏干嘛捏,一早就对我色迷迷的。想不想我啊,来,波一个。"
  小粉无奈,两人来了个深长悠远的晨起波波。
  唐加不让小粉起身,难得这么清净没有电话没有工作打扰的早上,就着这冬日的暖和被窝,可以抱着多说一会话。
  唐加问他装这么多镜子是不是练戏啊,小粉点点头说:"昨天晚上弄到8点多才装好,师兄帮着去找人装的,可以照着全身。"
  唐加心说是挺好,半夜照出人影吓我这一大跳,又看一眼那极高的大落地镜,叹口气喃喃说挺好挺好!!
  磨蹭到快中午,唐加几次和欲望奋斗,小粉挪挪身子,嘿笑一下捉住了唐加的小唐唐,刚准备使坏掐他,身下一热,也被人擒住了要害。
  两人互相帮助了一把,在床上黏黏糊糊的说话。直到快中午了,小粉饿的不行,这才把身上的糖球踢滚下去,起身去买菜。
  "我走了,你再睡会吧!"
  小粉关上门,糖球君望望整墙的大镜子地上的干净漂亮的大片绿绒毛毯,猥琐的笑了,一连说了几句好。
  小球球睡醒了,又在笼子里欺负小毛毛,趴毛毛身上咬他的耳朵,抱团又抱团!
  唐加看了一会,这小球球比他这个当爹的享福多了。叹了又叹,翻身准备睡个回笼觉,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大镜子绿毛毯。
  真是好啊!
  好有……情趣啊!
  小粉心满意足的喝了四碗鸡汤,喝完抚着肚子对对面看呆傻的糖球说:"你吃啊,多吃点,最近你瘦了很多!"
  唐加默,捧起架子开始啃,边吃边游说小粉,让他今天不要练习了出去转转去。
  小粉不乐意的说:"跟你出去转什么啊,还得带着段哥一起,去哪里都被人围着看。"
  "那不怕,化化妆再出去。让段林把车拿来,就咱们俩开着出去兜兜风,到郊区人少的地方转转。"
  小粉看着锅里仅剩的鸡爪子,又看看唐加冒着光的眼,点了点头露出小笑容。
  好说歹说让段林把车送来了,两人全副武装的戴着帽子围巾坐进车里,段林嘱咐半天让他千万不要摇下窗子不要超速不要犯了交规,唐加挺无奈的一一保证,稳稳的一踏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段林的车子上贴满了黑色的膜,透过窗户,景色都是黯淡的。小粉按下车窗,吹着凛冽的风,哼着歌看着北京城。
  唐加戴着大眼镜,还粘了小胡子,伪装的如同四十岁的阿伯,小粉扭头看了他一会,忽然乐了,掏出随身的小相机给唐加照了几张相。
  唐加并不常开车,身边坐着小粉,更是谨慎万分。好在大周日的,路上的车子并不若工作日那么多,稳稳的一路开出了北京城。小粉问他去哪里,唐加一笑,说:"去你一直想去看的,皇帝的陵墓啊!"
  小粉呆一呆,欢呼一声,开始跟着音乐左右摇摆身体。
  看着快乐的小粉,唐加忽然有点内疚,两人最近各忙各的,每日里几乎都说不上几句话。
  内疚的情绪被小粉的一顿畅言打散了,他开始和唐加讲团里的生活,得意的说已经开始跟李老师学新戏了,话里总是提起几个人,小白,汪汪,周卿。
  唐加捧醋狂饮,嘎的把车停在马路边,喊住了小粉捧着脸亲一口。
  小粉懵住了,车里只剩下了音乐声。
  唐加喘口气松开手,小粉直直的看他,忽然伸手在他的假胡子上一抚,说:"你这样,总觉得像陌生人。"
  两人间黙了几秒,小粉垂下眼睛不好意思的说:"看眼睛,还是你……"
  话说的模糊,但那意思,唐加懂了,心里热烘烘的。
  唐加指着马路对面的小商店对小粉说:"去帮我买点东西。"
  小粉点头说好,接过唐加递来的纸条,自从唐加出名后,他的生活用品基本都是交给小粉买的,从内裤到牙刷,几乎无一例外。
  唐加掏出三百递给小粉,想想又拿出七张红毛钞,叮嘱道:"买最好的,能买多少买多少。"
  小粉惊讶的说:"买什么啊,这么贵。"叹口气教育道,"你不要太奢侈了,上次买条亵裤都花了好几百。钱那么难赚,要省一点花,等你年纪大了……"
  唐加心说买那么贵的内裤也没用,在屋里晃了几百遍也没见你有反应!发呆完毕,小粉还在说教,唐加赶紧打岔,催促他快去,真等他说上瘾了,可就没完了。
  小粉嘟嘟囔囔的开车门,唐加看着他走到人行横道,赶紧按开车窗大喊了一句等绿灯。
  小粉心头有点小甜,又觉得唐加啰嗦,回身冲他做个鬼脸,摆摆手跟着人群过去了。
  这是北京近郊的某条路,各种杂店招牌围挤在一起,过了马路,几个人正在冲洗着一辆汽车。小粉避过冲过来的水花,又绕过副食店门口的折叠桌,走到了唐加说的那家小店门口。
  走近了才发现这家店也是有招牌的,特别小,字体花花绿绿倒是设计的十分好看,仔细看看竟然能看出个女子的侧影。
  性の良品……
  那几个字小粉认不全,也看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他站在门口小声的读了一遍,忽然想起唐加脸上那个古怪的笑,心里忽然有些不妥。小粉回头又看一眼,贴着胡子的伪大叔唐,正冲他催促的摆摆手,满脸和蔼的微笑。
  大概……和上次段哥拿给他吃的优の良品鱿鱼丝差不多吧!
  小粉掀起半透明的皮门帘,店里面倒是规整又干净,就是……到处贴着大胸的穿着清良的女人图片,让人发窘。小粉低着头,看见柜台里放了许多的漂亮盒子,写着奇怪的文字和一些字母。
  店主是个年轻人,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小粉敲敲玻璃,那人醒了,懒洋洋的问他买什么。
  小粉打开纸条,念着:"杰士邦果味七彩装。"
  果味?吃的啊!小粉眯眼笑了一下。
  "还有……"后面这个,他就不懂了,唐加写的是英语。小粉回忆了一下读音,有些忐忑吞吐的念出来,"K……Y?"
  同类啊!!
  店主眼睛一亮,竖起身看见了漂亮的少年。
  乖乖!够正点!!
  嘿嘿,看起来还很生吗!说话都吞吞吐吐的,店主精神一振,热情友好亲切的问道:"要什么样子的?"
  小粉的注意力全被柜台里画着诱人水果的小盒子吸引过去,随口答道:"最好的就行了。"
  好好!店主心说你这样的,就应该用最好的,偷偷的附声说:"我有些好货,就是贵点,你要么?"
  小粉吓一跳,问他有多贵,店主报了一个数。
  小粉抚胸,还好还好,唐加给的钱还是够的,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千块递给店主,"刚才那些,能买多少?"
  店主又惊了,买……这么多!
  小粉拎着满袋的东西走出小店,店主小伙子依依不舍的跟在他身后送他出来,"以后还要来啊,你用了就知道了,都是最好的,一般都不拿出来卖。"
  小伙子看了看少年漂亮的侧脸,暗示性羞涩的说:"都是……我自己留着的。"
  小粉哦一声,冲马路对面的唐加招招手。
  小伙子顺着看过去,被严重的打击了一把。
  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里坐着的那位,实在是……配不上这玲珑少年。
  那是个大叔,头戴着粗尼的鸭舌帽,鼻子上架着俗气的大金框眼睛,嘴上还蓄着胡须,脸上还挂着得逞的□。
  猥琐男!
  店主小伙扶额,脑海里只蹦跶出这个词。
  遥望着快乐的奔往黑色大轿车的漂亮少年,这少年!这看起来多清纯的一少年!!!竟然……
  店主恨铁不成钢,绝望了绝望,这是个虾米世界啊!
  另一边,唐加抚着小胡子奸笑。长毛兔啊长毛兔,你可没跑了。这可是你自己打上蝴蝶结,送到我面前的啊!!

  54:不能删掉的感情戏[VIP]

  万事俱备了,东风何时来?
  小粉钻进汽车,唐加吹声口哨,稳稳的挤进车流中去。身边塑料袋哗哗响,小粉扒拉袋子拿着东西仔细看着说明文字。
  他念:"苹果、香蕉、草莓……"想了一下,决定先开草莓的,袋子是锡箔包装,小粉张开嘴上牙,准备咬开。
  唐加开着车,眼角一直偏着注意着身边的动静。见小粉抱着东西就往嘴里送,惊出一身汗,大喊一句"慢着"。
  小粉见他小气,忙解释说:"我不吃,我就看看。"
  "那也不行,不是不给你吃,那……什么,晚上、呃,再……"
  小粉说了句小气,扒拉一番袋子,拿出一个荧光球在手里抛上抛下,细小的铃铛声抓挠在唐加的心尖上。
  唐加问是哪来的,小粉说你东西买的多,店里给的赠品,说罢将屋里头的钥匙取出来,一共三片,自个家的,哥哥家的,小白他宿舍的。他把漂亮的小球挂在钥匙环上,拎起来冲唐加显摆了一把。
  唐加囧了、默了……
  改革开放了,80后长大了,90后也要崛起了。中国人民,觉醒的速度太快太快!
  唐加琢磨着自个是不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这……怎么连郊区的路边店,都有这么时尚的好东西卖!!
  这还不是唯一的赠品,人家店主太大方了,当唐加看见第二件赠品的时候,心花怒放了!
  只觉得这是,天助我也!!
  小粉拿着小手铐玩,对着光看上面的机器猫图案,数了数上面的机器猫头像,喜怒哀乐共四只,叹口气惋惜的和唐加说:"那还有个米老鼠的,也挺好,可店里只送一个,唉,要是有蜡笔小新的就好了。"
  叹气,狡黠一笑说:"要是有小新训小白的,就选来送给月季白,呵呵。"
  说完又嘻嘻笑了几下,拿着小手铐玩。聪明的很快就找着了窍门,用钥匙把手铐打开了,拴在车门上看了看,又解开了。
  唐加结巴:"这个、这也是送的?"
  小粉恩一声,"那老板人挺好的,拿了好多好玩的让我选。"
  唐加还在结巴:"你知道这干嘛的吗?"
  小粉回他一个俏丽横生的白眼说,"废话,我当然知道。"说罢,把手铐拴在背包的拉环上,满意的说:"还行,配着黑包包蛮好看的,汪汪他们都爱拴个环在包包上,这个好看多了!"
  唐大叔差点撒了车把,心里大呼不要啊,人家那是挂水壶或是袋子的环,你这环,工作范围完全和人家不一样啊。这东西挂在这里,万一遇见懂行的,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还送给小白,我呸呸!!送给他,美死他了,送我还差不多!!斜着看了好几眼,在心里评估了一遍手铐质量的可靠性,喜上心头,计来了!
  咳一声,意味深长的说:"傻孩子,这东西不是这样玩滴!回头我好好教你!"
  抛个媚眼过去,大叔唐又笑了。
  冬日,天有点阴。
  唐加笑着说:"你是第一个我开车还不害怕的人。"
  小粉奇怪的问:"为什么害怕?"
  唐加答:"因为我考了证之后没怎么上过路,他们都害怕出车祸,坐个车把命搭进来,不值。"
  小粉问:"你开的不好吗?"
  唐加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大货车,身体坐的端正,双手紧握方向盘,时刻注意着路上的情况,待开过十字路口后才开口回答:"不好啊!你看我都没敢上高速。一路跑辅路过来的,得赶快了,景点关门早!"
  小粉呵呵笑:"我没觉得,反正你开着车,我觉得踏实。你不会让我出事的。"
  唐加心里温暖,又紧了紧方向盘,笑了,"我给你唱歌听!"
  小粉恩一声,按上车窗。
  I am a bird and you are my wings
  Soft and gentle and yet able to lift me to heights of great exctasy
  With your presence around me I feel bold and gallant
  Able to conquer anything that tries to stop me
  You are all these things and so much more
  You are my love my angel you are you are
  唐加问:"好听吗?"
  小粉笑眯眯的高喊好听,又说:"就是听不懂!唱中国话的啊!"
  唐加有点臊脸,别扭的说:"听不懂就对了!等你把英语学会了,再唱给你!"
  小粉不干,追问意思:"我都听不懂,字母也记不下来,你重新唱!重唱吧!"
  小粉眼巴巴的看着,戳了下唐加的胳膊肘,唐加嗖的弹了一下,低吼他:"不要命了!"
  "好不……"话被打断,第三个好字吞回去,小粉盯了唐加几秒,猛的扭头趴在车窗上看街景,不愿意说话了。
  气氛尴尬了几分钟,车子开到昌平,房屋明显矮了起来,货车轿车,间或还能看见马车。
  唐加低咳了一声说:"这个歌,翻译过来就是这样的意思。"
  他开着车,唱给唯一的乘客听。
  我是飞翔的鸟 你就是我的双翼
  温柔而柔软 却带我高飞,到想去的地方
  有你在身边 我变得勇敢而坚定
  我能跨越一切险阻
  你是我的一切 你是我的所有 因为……
  你是我的爱 我的天使
  是的,是你……
  车内变得沉寂,小粉将头靠在玻璃上,斜看着唐加的脸,很久没有说话。
  唐加等着,一直到手心出了汗,才听见他小声的说好听。
  完啦?!完了!?
  "好听",就只这两个字,也不感动的发点肺腑之言!!
  唐加困惑,这感想也太少了,偷偷看。小东西早已把脸扭过去看窗外,手指绞着包上的铐子。
  莫非他没听懂?不能啊!
  唐加失望了!
  在唐加看不见的角度,小粉偷笑了,他贴着玻璃看着远处,有农户赶着马拉的板车跑过去,他将嘴咧到最大,露出白整的牙齿,笑了又笑……
  向左转是十三陵的方向,向右,是挺有名的温泉度假村。
  不能失信于小粉,唐加向左边打了方向盘,车行不远,远处就出现了白色的高大牌坊,小粉嗷一声坐起,指指牌坊喊着唐加唐加。
  唐加叹气,这有吗好激动的,地宫里除了崭新的大棺材,什么也没有哇!赶紧找地停了车,开逛。
  大冬天,景区里除了一队日本的旅游团,几乎没有别的人了。先在神道上照相,唐加踩着最中间的帝王路走,小粉近乎虔诚的骂他,拉他赶紧下来,在他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种亵渎皇帝的行为。
  一路上,小粉大呼小叫在前面奔跑,唐加微笑着跟着。真到下定陵地宫的时候,小粉忽然颓了,两手抱着唐加的胳膊身子打哆嗦。
  唐加拍拍他说:"怕什么,都是空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
  小粉大着舌头说:"我不是怕,我就是哆嗦。"
  唐加压低帽子,拉开大衣,把他整个裹起来,领着他一路下了地宫。
  感觉是难以形容的,这地方本就是神秘而有些苍凉的,一代帝皇荣耀一生,尸体最后,也被抛置于野外,埋土处也不过是后人的游玩之地。
  小粉绷着脸,神色肃然而悲凉,对着棺椁恭敬的行礼,唐加没有跟着他拜,却也不想拦。
  他垂手在一边,看着行礼的小粉,忽然有种感觉,这端正的三重礼,似乎是小粉对过去的一个告别。眼前的这个少年,再不是当年那个穿着粗布斜襟衫子,梳着长发小髻的明朝小戏子了。
  小粉踏着白色的球鞋,穿着有着补丁的牛仔裤,套着帽衫和亮蓝色羽绒服,头发一层层修剪的不长不短,背着酷图案的包。他和许多少年一样,喜欢卡通喜欢游戏,喜欢和团里的同龄朋友们在街头打打闹闹。
  他有自己的梦想,正努力去实现!
  在唐加心里,这几个影子融在了一起,无论是水袖戏装、长发的蜜蜂马甲还是面前这个时尚清爽的少年人,都变的越来越模糊,逐渐合为一个人,唐加的心里只剩下这个越来越清晰的影子。
  "小粉。"他喊,"走了,回家了!"
  伸出手,小粉点点头,露出笑容将手放在大手里。
  "好冷!"唐加说。
  "好暖和!"小粉和他同时说。
  两人相视一笑,交握着冷热的手,并肩走出了地宫。
  阴湿的天,终于下起雨来,走出建筑物,冷风灌进衣衫,避无可避,两人急冲到停车场。唐加的呢绒大衣上挂满水珠,小粉的羽绒服上挂不住水,直接吃了进去。
  进车前互相对着拍拍打打,嘻嘻哈哈的变为打闹,唐加说:"停,听话,快进去,开车了。"
  雨水中行车,唐加更加谨慎了些,气温很低,路边还有着未融的雪,给行车造成一些困难。
  回到那个三岔口,左行是温泉度假山庄,右行是拥堵的进京路口。
  唐加一脚油门,小车滑到红绿灯前,他直视着前方和小粉说:"咱不回去了。"
  小粉啊一声,扭头说:"不行,我明天要去团里。"
  唐加皱眉,除却私心,这天气也是个问题,地下很滑,方向盘总是打不住,心老是提着,怕把两人交代在这了。
  毅然打了方向盘,奔着温泉山庄去了。小粉也明事理,两人一商量,决定明天赶早上路。
  停好车,让小粉拿身份证订了独栋的小屋,小粉带着唐大叔,拎着仅有的一件行李——果味慝特殊用品一大袋,跟在服务生后去了房间。
  蓝色的小奥拓停在黑色轿车的隔壁几位,阿风给雇主打了电话,简要的报告了情况,雇主只说继续跟着,别的并没有交代。阿风远远的跟着两人走近大厅,也订了一间房住进了这家度假村。
  独栋的家庭小屋,小后院中有着不大的小池,种了些植物,现下是腊梅开花的季节,
  药香的水散发着淡淡的雾气,水面上漂浮着果盘,挺浪漫不是。
  可惜,只有唐加一个人躺在水里。
  大浴池中间的舞台上有人高唱二人转,小粉裹着袍子,将脚伸进热水里泡着,听着津津有味。二人转之后是奇怪歌手的奇怪演唱,小粉皱下鼻子,耳濡目染之下,他已经无法容忍这种怪异的音乐了,赶紧回了小屋。
  唐加早已经洗完了,叹口气说:"去洗洗吧,给你换过水了。"
  水雾蒸腾,逮着小粉泡澡的机会,唐加迅速的翻出大袋子,掏支KY出来,用半拉不熟的英语仔细做了把阅读理解,读顺了使用说明。
  地上的小浴池有持续的加热系统,人泡在池里,热度是从外面加进去的,近乎于温水煮青蛙,熏熏然的很享受。小粉躺在池里透过顶上的玻璃棚看着乌云一块块飘过去。
  想起地宫想起空棺,感慨万千!
  唐加走出来,喊了两声才把他喊醒。
  独栋,自然是多了很多隐私,可以做许多事情。
  小粉往床上爬,钻到了雪白的被子里,唐加也钻进去,趴在他身边问:"看会电视再睡?"
  将手伸进被窝里抓住小粉的手说:"醒醒嘿!睁眼,我教你玩机器猫!"
  小粉呆了一下,睁眼,问玩什么机器猫。
  唐加嘿嘿一笑,从枕头底下摸出机器猫手铐神秘的说:"这个,可不是挂包包的,他是玩具。"
  小粉奇怪的说:"这怎么玩!"
  唐加说,"哦,那我示范一下吧!来,伸手!"
  小粉伸出右手来,咔一声,被铐住了。
  小粉惊奇的说:"原来是镯子!这边这只呢?要是两只都戴,那中间连着不太方便,像刑具!"
  唐加大汗,心说这本来就是刑具,不知哪个变态开发出这种特别功能,也好也好,真和小粉打闹起来,不拷着他点,绝对不是对手诶!
  他淡淡的,如楚留香赞赏中原一点红般的口气说:"聪明!"
  偏偏头让发型凌乱一点,找准最帅的侧脸角度,唐加叹说:"上次看电影,你说没看懂!"
  小粉动动手臂,甩着另一个机器猫圆环,漫不经心的说:"是啊,很多地方你都不让我看,嫌我未成年人!"
  唐加说,"我错了!"口气深沉。
  "什么?"
  "我说,我错了!"唐加扬起侧脸,面朝窗口说:"不让你看的部分,从电影上说,叫做床戏!我……"
  叹,唐加说:"难怪你看不懂!删掉了两人间的床戏,就等于删掉了爱情啊!"
  小粉傻了,糖球这是怎么了,洗个澡,把脑子煮傻了?!
  唐加低头,把机器猫小镯子穿过床梆子,笑眯眯的牵起小粉另一只手,又是咯的一声,铐住。
  得嘞!这算是成了一半了!
  小粉仰起脸,倒着看看被挂在床头的手腕,抖抖没挣开,特诚实的赞赏道:"真结实啊!"
  唐加笑了!
  结实,就对了!

  55:疼痛过后,请微笑[VIP]

  唐加问:"挣的开不?"
  小粉大力的拉一把,整个床架跟着一颤,唐加正单手撑床,差点没滚下去,吓了一跳。
  妈啊!这力气够大的。
  小粉说:"挣不开,手疼,这也没什么好玩的。"
  唐加挑眉笑,意味深远的说:"还没开始玩呀!"说完露出一嘴白牙,看的小粉心头跳一跳。
  唐加又问:"最近都什么时间和你聊天,还在和小白学戏吗,跟头翻的怎么样了?"
  什么叫翻跟头!小粉横他一眼,看不起他的没文化!
  不过,说起最近学的戏,小粉来了兴致:"小白懂的还挺多的,在和他学《夜巡》,武的动作多,累~。"
  眉飞色舞的开唱:"出家人守清规……"
  唐加嘘了一声,手指按在他的唇上,换上愁眉说:"你底子好,翻个跟头什么的也没什么,前几天我练舞,腿怎么都别不过来。就是像那样,踢过去贴着脸。"
  小粉好胜心大起,将腿蹦的比直,提着腰将腿折过来贴着耳朵,带着炫耀的口气问:"是这样吗?"
  不错不错!从小练到大的,这身体素质就是好~!
  小粉穿着及膝的短棉布裤,露出匀称结实的小腿。唐加赞赏的拍拍他腿上的匀称小肌肉,捉住小肉脚拉回来放平说:"真厉害,就是这样。好了,赶快躺好了,别着凉。"
  小粉仰头看一眼垂吊的双手说:"解开吧,睡觉了!"
  唐加说不行不行,解开就没戏唱了,说罢拿出那管被他把玩老半天的小KY ,在小粉面前晃一下说:"今天,我教你新游戏。"
  小粉撇他一眼,正了脑袋把眼闭上,摆明意思是困了,不理他。唐加腆着二皮脸躺在大床另半边,把小粉抱进怀里舔了舔他的耳尖。
  理论和实践总是会有差距,在地下室住大通铺的时候,唐加看过挺多次男男现场版,没有太大的感觉,确切的说,对这种□他有点接受不了。在网上点了几个毛片,感想么!只能说生猛,心理上说,还没原来看的现场版来的让人接受。不想让毛片影响了胃口,他放弃影片学习,转战了文字版理论知识,数日的GOOGLE加BAIDU,他本是信心满满的,可到了临场发挥时,还是有些疲软,这真刀真枪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耳尖上湿润,小粉抖了一下,感受到唐加身下的悸动,瞪大眼诧异的说:"又来,今天早上才弄过,多了伤身。"
  唐加严肃的慈父般说:"不伤身,和早上不一样的。以前你小,有些事不方便告诉你,也不方便……做。今天,咱们洞房花烛,真正的当夫妻,懂不?"
  诧异!何谓真正的洞房花烛,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那些亲密的事,也不知做了多少遍,原来……还没洞房?
  小粉觉得怪极了,问道:"怎么洞房?"
  唐加问:"你怕疼么!"
  小粉说:"自然是怕的。"
  唐加又问:"那,能忍忍吗,为我忍忍。"
  "忍倒也不是不能忍,以前挨打不都得忍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粉警戒的瞪大眼问:"你要干嘛?"
  唐加满口跑火车:"这个,男女第一次,都会有点疼,好在你是男孩子,不会,呃"腻歪半天,蹦出个文绉绉小粉大概能听懂的词,"呃,呃,落红!"把自己窘个够呛。
  原来是这个啊!小粉早就听说过的,却也还是红了脸,转过头不说话。
  唐加特温情的、字字低哑的说:"今天,听我的好么?还像以前那样,不要想别的,只管闭着眼睛,相信我……"
  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唐加心虚,按照他这半年来苦读小说得来的经验,一般状况下,像他这种初次男男的菜鸟,多半会把对方弄残了弄废了。虽然说,血不会逆流成河,但至少也是十有八九流下"红白的什么"。
  当然,那些小说里也有一些够温柔够小心谨慎或是够经验多的1号,可以兵不血刃的攻下来。
  问题是……有这个,实力么?
  他很久没有与他人实战过了,与男人,更是0经验。唐加仔细斟酌,准备把赌注压在温柔谨慎上,试问,除了柳下惠,谁还能他一样,忍耐力惊人,温柔呵护耐心教育小小爱人茁长成长的滴。
  先……舔吧!
  很努力,一点点的,温柔而缓慢的,唐加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情调中。
  笑声扬起,温情气氛流失无影,小粉说:"你别舔了,啊哈哈!"
  唐加抬起头,看着小粉湿漉漉的脸蛋,也有些窘然,忽然蹦出最近从潜伏的QQ群里学会的新词——"忠犬攻"。听起来有点怪,是这么叫的吧!?
  唐加忽然有了新的领悟,原来……这个词的由来,是这样的啊!
  小粉说,"你先给我解开啊,干嘛栓着我。"
  唐加正经的说:"这叫做情趣,第一次,是要这样的,相信我。"蛊惑似的声音,催眠在小粉耳边,说:"闭上眼睛,交给我。"
  唐加缓缓的起身,单脚跪在床上,将衣服对襟的带子拉开,翘起嘴角一笑,衣服甩落在地。
  大雨急漓,敲打在木屋顶上,大概是雨声扰的,小粉心尖发抖,跳的突颤,比那雨珠敲打的速度更为急切。床头一盏彩色琉璃灯,灯光透过罩子,将火红的花朵图案印在唐加的侧颈上。
  小粉有种预感,今天晚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酒店新买的睡衣,斜襟系在侧腰,唐加轻笑,拉着右嘴角微微一动,拉着小粉右腰上的绳头,缓缓的缓缓滴……
  没拉开,唐加僵了一下,镇定的冲着有点呆的小粉笑笑,低下头就着很浪漫的微弱灯光,双手一起上,费劲解开了衣带。
  要命,系的这是什么结,早知道就买拉链的,刺啦一下就能拉开。
  罢了罢了,好东西,自然是该慢慢拆开,好好体味剥礼物拆蝴蝶结的期待感的。
  唐加少时,曾在山林里剥过小春笋,刚冒出地的那种。细细长长的拔出来,剥掉外层白绿的皮,内里是白白嫩嫩水润可口的笋心。人人都说冬笋可口,可唐加却更喜欢吃韧劲十足的小春笋。
  坚韧、刚强、纯然而又美丽……
  带着淡淡的气质,面前这棵破土而出的小小嫩笋,在努力的绽放光彩,有一天会成长为坚毅的秀竹,傲然美丽。
  淡碧的衣服蜕开铺在白色的床上,白嫩粉粉笔直的躺在衣服里,眼神里有着好奇与信任,又散发着不自觉的纯真蛊惑。
  这一挺小竹笋摆在唐加面前,诱惑他全身所有的细胞,冲动着……无法自抑。
  清汤还是红烧,无论如何吃,都会很可口。
  在唐加久久的直视下,粉嫩的小笋害羞了,下意思的动了动脚趾,偷偷的将双腿又并拢一点。
  唐加的笑,会心而又温暖,他用着打趣的口吻说:"哦,对了,裤子也要脱。"
  小粉使劲的并着腿,唯诺吐出小小要求:"我……自己来。"
  唐加说,嘿,跟我别客气,加快动作,迅速的料理好小粉笋。
  小粉吐了个"你"字,后半截话唐加接了去,他挺起光裸的身,站在光晕中恍然大悟状,"对了,我也得脱,你别急。"
  "不是……"
  "哦,裤子也要脱,好的,你别急!咱们慢慢来。"唐加慢条斯理的褪下最后的衣,一缕未着的站在床边。
  体瘦却不单薄,长期的舞蹈练习,让他整个人变得更有棱角,不深不浅的麦色皮肤,衬在暖光下,看起来很健康,浑身蓄满了力量。
  脱完衣,他俯身看向小粉。
  小粉如受了惊吓一般,猛的把头扭过去不看他。顺着他的动作,额上的发分开,渗出的小小汗珠透露出他的紧张。
  小粉心乱,今天的糖球,实在是太古怪了,让人不敢看,又很想看。平时那什么的时候,不是睡前就是晨起,只要闭着眼在床上浴室里一倒哧,就全部搞定。哪像今天这样,每个部分从上到……下,都清晰的展示出来,还全程慢镜头播放的。
  啊!
  床一沉,小粉低呼一声,这会,这个死不要脸的,又开始放特写了。
  唐加分析伏在小粉身上,眯长眼睛慢慢往上挪,小粉猛的仰头,迅速将焦点移开,罪过!总看着糖球家的小唐唐,是会长针眼的。
  俊脸,也慢慢的放大了,近到鼻尖贴合在一起,唐加说:"先亲亲。"
  然后亲亲,长长的亲亲。
  "再摸摸。"
  开始摸摸,温柔而让人战栗的摸摸。从发丝开始,摸着耳廓脖颈,吻在颈部动脉上。划着锁骨,伸手到他背下,沿着脊椎向下,指尖停在小小的尾椎尖上。
  结束这个绵长的吻,唐加说:"知道吗,本来啊,在这个地方!"稍使点力,坏心的按一下,"会长一条小尾巴!如果是你长,应该是短短的,长着长长的黑白毛,像一个毛绒球。"
  小粉没跟上唐加的思维,喘了半天气,略微找回一点脑子才明白他的话,问:"为什么是长毛的球?"
  唐加笑着说:"因为你是长毛兔啊!"
  又问:"为什么是黑白色的?"
  唐加答道:"看起来干净,多艺术啊,关键是……我喜欢黑白色!"
  小粉俏生生一笑,说:"那你一定长着最长最大的尾巴,毛也很长。"
  唐加想了一下自己的尾巴,下意识把自个当成山中霸王或原野上领主,不是个老虎就该是个豹子狮子,应该长着长而有力的尾巴,怎么也不会是长长毛的长尾巴啊!
  他反问小粉为什么,小粉唉一声,晃着脑袋说:"因为,李哥和段哥都说你是大尾巴狼哎!"
  唐加啃他唇,嘟嘟囔囔的说:"那感情好,大尾巴狼饿了,要加餐,从这里开始吃。"
  细细的亲吻,从上到下的膜拜。唐加用手照顾着小粉,令他全身颤抖,快乐的低吟了一声,完全放掉了自己。
  跟着这声音,唐加险些倒局输了这一阵。深深的呼吸,稍许平复了自己,擦拭手掌,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瓶。亲亲闭眼喘息的小粉,问他:"好久没吃巧克力了吧!"
  小粉微微睁开眼看看他,又闭上了,算是做了回答。
  接下来这件事,在唐加后几十年嘿咻生涯中,留下了一丝丝阴影,以至于他很久之后,都喜欢侧面进攻。
  小粉很乖,唐加将手往下探去,观察他的神色,缓缓的伸出一指。
  小粉只觉得一凉,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多了个手指多了些痛。以下的行为,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只做了个蹬腿的动作而已,像过往无数次街头殴斗一样,动了动腿。
  也许……是的吧!
  那力气,用的有点大!
  唐加一声惨叫,混合着屋外的雷声,像发生了某种人间惨剧。
  看起来很疼,小粉怕了,他使劲扭头,看着床的另一边背着他捂着下身不停颤抖的糖球,小声的询问:"你……你要紧么?球?球?球……我不是故意的……你干嘛、要摸那里!"
  一遍遍呼喊后,听见糖球微弱的声音,带着丝丝喘息说:"你……你不是第一次踢我了!……真的……会断的……"
  断、断了……
  小粉哭腔:"你快把我松开,医院去医院!能接么?"
  唐加气到无力。
  当我是壁虎么,还接!接个P!这接上了,还能用么!!
  他喘喘气说:"记得……回去的路上,再买两副铐子,我得……把你的脚也拷上。"说罢痛苦的呻吟一声。
  小粉内疚的要流泪,他听师兄说过,那里最是脆弱,若狠打下去,很容易让人痛的生不生死不死。他看着面前这个虾米状要死不活的糖球,连口答应下他的要求,"好好好,多买些,你想要多少,我送给你。"
  过了小会,唐加依然背对他弓身躺着,小粉小声的啜泣,委屈的呜呜哭起来。
  听见哭声,唐加的自信又回来了,他那受挫的某部分,靠着顽强毅力,再一次的苏醒了。
  叹口气,他转回身,却发现小家伙正哭哭啼啼的,摆着奇怪的姿势,翘起腿用脚趾去捏床头的小钥匙。
  不能解开,这是唐加的第一反应。这光靠两只脚都差点宫了他蛮力小粉,万一再松开了扣住的手,他糖球就真的交代在这里了。明日,娱乐版又有乐子可以看了。
  他制止了小粉的自救行动,利用了小家伙的内疚心,完美的说服了他。
  小粉问,你还行么!
  唐加一点头,行,怎么不行。
  这要是不行,不就白挨打了么!
  小粉叹口气,点点头,表示会完全服从安排。
  重新来过,小粉红着脸绷直身体,视死如归状,唐加在侧面搂住他,探手下去。
  小粉皱眉,身体反射的膝跳,唐加心道好险,亏得压了条腿在你身上。
  一指两指,巧克力的香气散开,小粉很怕,唐加正身伏在他面前说:"看着我,别怕。"
  小粉抖嘴唇,哀求:"别弄了吧!"
  唐加满身汗水,缓缓摇头,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
  "要是疼或者有其他的感觉,别忍着,叫出来,不要紧。"
  唐加不确定自己的第一次,能不能让小粉有"别的感觉",网上形容这事,写到后处,都是"嗯嗯啊啊",奇爽无比。男人,都是有些自大的,尽管知道这万般辛苦的第一次,不一定会给小粉留下好印象,但唐加还是觉得,他会给小粉带来快乐。
  小粉之后的表现,真是……大大超出了唐加的预期。
  小粉痛到皱眉,忍不住又流泪。练戏时的扭到脚腕,打架时被人击中小腹,都很疼,可那些疼痛和这个比起来,完全不想去形容了,不一样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后悔了,那突入起来的一下痛,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窗外的雨声雷声,似打在了耳边,他叫了,尖厉的"啊"声之后,他龇牙咧嘴的哭骂道:"操你大爷!"
  想纾解痛苦,骂人是种很好的途径。
  唐加深深浅浅的行动,深深浅浅的吻他,堵住小家伙的呜咽。
  该死的,到底是,谁操谁大爷!!
  喘气与低鸣,雨声与雷电。
  小粉透过泪水,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想到一句话——夜黑风高杀人夜……
  整个过程中,唐加并没有所谓的□,心里的满足却史无前例的膨胀,他在观察着小粉。看见他不再挣扎,又过了几下,看见他移了移腿,抬了抬身子,自然的调整了些角度。
  疼痛感让唐加保持清醒,他没有自大到把小粉的这些行为当做他兴奋的迹象,凭他对小粉的理解,这大概是小家伙在调整一种不太疼的姿势而已。即便如此,小粉的这些小动作,依然大大的取悦了唐加,他直视着小粉看着他眼中的迷离,说:"我爱你。"
  小粉猛的清醒,回视他。
  唐加甩头,汗水顺着发端溅落,他断断续续唱了一句歌,歌词只有"我爱你",他说:"这一句曲子……是你写的,是……我下个专辑的主打曲结尾句。大李和我说,你的声线硬朗,小訜……"停顿、用力,"是……清澈,这句我爱你,应该……你们两个一起唱。"
  "你明白吗?我们、两个合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我爱你!我知道……现在,你很疼,但是……用你的心来感受……这种结合。来……闭上眼睛,试一试。"
  如果不疯狂,如何爱?
  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小粉闭上眼,诱惑还是抚慰,这不重要,深刻的疼痛,他的心里,竟真的找到了体会到深刻入骨的爱之念。
  疼痛过后,一起痛快的微笑!

  56:每日的问安电话[VIP]

  时间过的很快,NS公司不愧为行业里的翘楚,当初进公司的三个人,唐加、王小天、沈方,虽然都是以歌手身份进去的,但在NS公司的包装下,侧重点明显有着不同。
  唐加主要是唱歌。王小天俨然已经是个花样小偶像,拍了一部在唐加看来十分低能并教坏小孩子的偶像剧。而沈方是歌影方面发展,他在这两方面都只做到良而已,只能互补着前进。
  三个人,三条道路,竞争还是有的。
  一个正在往高里走的艺人,网络上永远少不了将你拿来说事娱乐,今个是唐加第三任女朋友出来认亲,明个是唐加在大二有私生子故而被学校开除的同窗同学现身说法。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当事人,偏偏唐加死活在脑子里找不出那些所谓的女朋友或同学。
  真真假假,唐加心里叫声好苦,只能舔着二皮三皮的厚脸对着黎家兄弟坦白错误下保证,方能平息两人的怒火。
  爱情开花,心情特好,工作上的坎也变得容易迈了些。
  进这个圈子大半年,唐加见识了挺多,红橙黄绿,灰灰白白,只要不触了良心的底线,他都只笑笑接受。并不是完全没有怨言,只是觉得没必要,何必生气呢?偶尔有些艺人运用了些不太友好的竞争手段,他也只是完全置之不理,专心做音乐,专心的和小粉相爱,谨慎而小心。
  要是什么事最让唐加不满意,那就只有四个字——聚少离多。
  贴近假期,各种大小音乐盛典,段林赛选比着开花。全都发了邀请函,作为新人,不去是不识抬举,段林淘汰了一些,可即使这样,唐加依然飞来飞去,离俩人上一次那什么运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唐加只在北京呆了一天,真是无比郁闷。
  唐加很想小粉,可小粉的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他忙着学戏忙着和新朋友们在QQ上开聊天室。唐加嫉妒,蹭在边上听过一次,聊天室里有白、出前一丁、榛子和汪汪。小粉不会打字只能语聊,说着便三句不离本行,唱起来。
  过一会出前一丁吆喝着说:"兄弟们,上。"
  小粉大喝一声,迅速的连接浩方对战平台,点开了CS,动作快而熟练,甚至用到了快捷键。他控制着名叫毛毛球球的小匪,操作很烂,3D视角经常乱窜,但至少能在狙击手白的掩护下跑进掩体端着AK47向汪汪扫射几枪了。
  唐加惊奇极了,小粉在"进化",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小粉在开心的大笑,夸奖小白枪法好。
  是啊,很开心,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说句话都顿三下抿嘴低眉,他在仰起头咧着嘴大笑,戴着耳机喊着:"榛子我掩护你!快埋雷!!快快!"
  枪响,毛毛球球被出前一丁爆头射死,小粉大力的捶了下桌面大喊:"小白!狙死他!!给我报仇!"
  唐加释然了,小粉一定很快乐,他有梦想,有着追求梦想的勇气,还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闹,他笑的比以前自信了。
  嘿!
  还有自己呢!
  自己这个值得他依靠的温柔情人,怎么也是他快乐的最大源泉吧!
  于是,唐加缠上去,摸摸舔舔,开始动手动脚!
  来年除夕来的格外晚,一直挨到了二月下旬。除夕晚,春节晚,冬天似乎也变的格外长起来。
  小粉跟着季白学了挺久的生戏了,现在已经能够像模像样的把《夜巡》唱下来了,汪汪往来看过,评论着说这主角从女扮男装转变为斯文书生了,孺子可教。
  小粉稍许心安,至少他已经不会再翘着小指捏棍子了,但这一个月,他越来越沉不住气,他不知道这戏还学的下去么,眼看着还有几天,又一个月就要过去了。
  李敞平让他来学生戏的时候只说:"和季白先学着,别的事情,下个月再说。"
  丁子是个精明人,他说,"敞平老师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说实话,小訜你身体条件好,若是长高几分,练生戏也是不错的。努力吧!"
  是啊,小粉心想,还是先努力的练着,能坚持到哪里,就坚持到哪里吧!
  李敞平是个怪人,不苟言笑,她唱的好却很少登台,远没有季书然出名。她从来没有亲自教过小粉,只是偶尔会在练习的时候静静的站在窗口,往往是小粉唱完了小白说戏的时候,两人才看到窗口的敞平老师。
  每当这时,小粉就惊惧的心头直跳,生怕敞平对他不满意了。
  这一天,敞平听完戏,敲敲窗户说:"十一点去人事那把手续办了,待遇方面他们会告诉你。"
  他转身走了,小粉愣,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白的脸上先扬起惊愕,接着放缓了眉头菱角和小粉说:"恭喜你,李老师这是收你了,以后你就有工资和补助可以领了。"
  小粉木呆呆的,手里捏着道具小棍还没转过脑子,小白捶他一把说:"小訜,你发什么呆啊,赶紧去人事处,以后你就算是戏团的演员了。"
  小粉惊的松了手,棍子掉到地上。追到李敞平的办公室,她正在整理下个月的演出名单,门被推开,小粉喘着气站在门口,天寒地冻的只穿着练功服踏着雪就跑来了。
  李敞平一绷脸:"敲门了没有?"
  小粉赧然说对不起,退回去重新敲门才进来。他早已知道这里不兴叩头谢师的,便心怀感激的踏踏实实的给敞平鞠了三个躬。
  敞平还是肃脸:"以后好好学。"
  小粉称是,拘谨着出去,小心的把门带上了。
  敞平在他关门前说了一句:"赶紧回去把衣服穿上,天冷。"
  小粉从即将和尚的门缝里看见了敞平老师的微笑,那一瞬间,泪水掉落下来。
  敞平拉开抽屉,摸着儿子的黑白小像,像中少年永远停留在12岁,她看着照片发了一会呆,叹口气恢复成不苟言笑的团长,接着写各个团员的学习分析,这一份分析,最上面的姓名是"黎訜"。
  中午,小粉迫不及待的开机,给远在山区慰问失学儿童的唐加打电话。信号非常不好,断断续续的5分钟,他只听着唐加不停的重复着"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两人对着喊,很无奈,唐加说:"你等着,晚一点我给你打过去!"
  没有能得到唐加的祝福,和他分享快乐,小粉的心里有些失落,他打了个喷嚏,小白从走廊尽头跑过来说:"哎,小訜,你赶紧穿上衣服吧。"
  小粉又打了喷嚏,小白把身上的军大衣递给他说:"你包着这个去吧,这衣服长,方便,省的回去换了。"
  小粉也不客气,接过衣服裹上,有些太大了。他的小条小块竖在里面,像是葱卷饼。一层层的饼皮包着的,却是一根细细的南方小葱,只露出水水的葱白绿杆,倒是十分滑稽。
  衣服是刚从小白身上退下来的,里头暖着还带着汗味,小粉向他道谢,季白看着他的样子想笑,嘴巴咧一下,看起来还是凶。
  他说:"自己兄弟,谢什么!"
  小粉又给哥打电话,黎非是摄影助理,跟着摄影师跑到南方的某小岛去了,拍摄一组春衣的目录。
  那信号更差,电话里说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小粉先叹后赞,每个人都有工作要做,都有喜欢做的事业。自己也该更努力些了,加油吧!加油!
  众多兄弟一起吃烧烤庆祝,小白很够哥们,吃的少点的也全都是素土豆馒头片,还在众人敬他啤酒的时候,帮小粉说几句挡酒的话。这才是好朋友啊!
  小肖榛鬼鬼祟祟的和阿雪窃窃私语,说几句就瞄着他们笑
,还拿着相机拍了些照片,几个女孩子不知道讲什么,嘻嘻哈哈的很开心。就是看他们的眼神很邪恶,看的小粉一惊一惊的,偷偷检查了几次,也不见身上有什么不妥的。
  不知什么缘故,唐加晚上没有打电话来。
  没人可以商量,小粉自己做主填表签字,和剧团签约成为了团里的学员,每个月有八百块的工资,还有一些服装午餐交通补助,加起来也快有一千四百多块了,若是不住团里的宿舍,另外会发给一些住房补助。
  小粉高兴极了,比起拍广告,这钱并不算多,但广告时有时无,他因为要上课学戏,已经很久没有接到工作了。一千四百块,他还是觉得很多。小粉常看电视,这样说吧,那些很有本事大学毕业的状元书生们,听说一个月也只有一千多块拿。他心底的小小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多好啊!他这大字识不了几个的戏子,竟然能拿的比书生们的钱还要多。
  可见这世上,也不是完全由着一张文凭认得几个大字就能说的算的。
  文聘是什么,他想不太明白,但小粉知道,无论做什么事,状元还是泡堂的小厮,拿笔杆子还是拿洗碗布,无论是干嘛,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努力下去,离成功,总是会更近些的。
  他将填好的表格户□回人事处,问人家自己算是几级演员,头发花白的老陈头哈哈大笑,指着墙上的照片说:"这里都是国家级的演员。哦,这张是季书然,多了不起。"老陈叹口气,"这几年人们都不爱学戏了,即使来学的,也都找着机会拍电影挣钱去了。这里的照片,很久没有添过新的。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现在几级都没有,努力啊!"
  老陈觉得这孩子好玩,也有点可惜。都十六七岁了,早过了出成绩的年纪了!现在才刚进团,不知道能学到什么地步去。
  小粉认真的思考着老陈的话,知道老头提醒他才恍然的拜谢后出门。关门前,他回头跟老陈说:"您别着急,回头我当了有级的演员,也照了像片挂这里!就有了!"
  小粉不是炫耀,不是吹牛,他只是陈述了自己的理想。他相信通过努力一定可以做到。
  老陈一愣,笑呵呵的看着关上的门低喃:"现在的孩子,口气真是大的很。"
  晚上,小粉翻出盖着红章的表格看,拨打了唐加的电话,关机了。
  小粉很失落,想唐加想唐加。
  还是这个屋子,成对的小鼠嘘缩的抓挠,却少了另一个主人的呼吸。
  小粉一个人睡在仿古大雕花床上,滚到左边,觉得唐加在右边,滚到右边觉得唐加在左边。
  睁开眼睛,对面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黯然。
  是啊,已经两天没有在睡前打电话了。
  糖球!你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电话找不到你了!
  ……
  阿风对雇主感到极度的好奇,那么多偷窥的照片,竟然一张都还没有外露。他对雇主的意图感到不解,开始追查这件事情。
  阿风虽然是个侦探,却也是正经警察大学……读了三年的吊车尾学生。可即便是吊车尾,也还是比常人强很多的。通过这段日子的调查,真让他摸着一条线索,顺着这个线索,他还真就找到了躲在围巾后的那个人。
  顺着这根藤,他又往深里调查,原来这个幕后的人,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
  阿风激动,握着鼠标的手不停的抖,他用左手按住右手,兴奋的心情依然难以自抑。
  TMD,阿风想去买灰色的风衣了,这样才像神探。
  这事情的发展和自己的努力,第一次让他骄傲,找到了做侦探的感觉。
  TMD,阿风低骂那个雇主,老子这回,可不怕你的威胁了!


57: 迟来的对不起[VIP]

  半夜里,小粉忽然惊醒,起身喝口水再也睡不着,又打了唐加的电话,依旧关机。这很反常,小粉有些焦躁不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早上顶着黑眼圈去剧团,今天要开始练新戏,小粉得了个上场的机会,本该是志气昂扬,因为心里有点惦记着唐加,却提不起精神。
  敞平和越书然并不是很保守的人,看戏的人越来越少,两人一直想做些创新,编排新戏到大学里演出,吸引更多的年轻人看。他们希望通过这种形式,能够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上昆曲。
  外界的压力很大,其实,何止是外界的声音,连团里的一些演员对这种做法都有着意见。众人褒贬不一,等着看笑话的人很多。
  新戏的内容还是西游记,融合了一些现代舞蹈和中国功夫的内容进去。选演员的时候,小粉因为幼时学的杂,手脚上比女孩子们更加利落,当即被定好了角色。
  今天是对手练习的第一天,小粉对季白,经典的一幕——三打白骨精。
  小粉很珍惜这次机会,但还是因为分心被棍子扫到眼睛,被严厉的敞平叫到一边训话,耷拉着脑袋听着训。
  季白独自练习,眼角扫到小粉身上,他站下擦汗,冷不丁有人在他耳边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哎呀,小訜被骂了啊,唉,真可怜!"
  季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鬼灵精怪的小肖榛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两人一起看了看墙角,小粉耷拉着头走回来,说接着练。
  休息的时候,小粉躲在茶水间打电话,拨给唐加段林都关机,他打给大李,对面沉默了一下说:"那边出事了……"
  是泥石流引发的山体塌方,大部分人都出来了,失踪的人有十九个,其中有四个是这次去的歌手,唐加在内。
  小粉懵住了,蹲在地上说不出话。
  大李的语气异常冷静,他说唐加在塌方后打过一个电话给因感冒留在镇上的段林,听起来应该还是安全的,让小粉不要慌张。
  小粉喘口气,问是多久的事情了。
  大李顿了顿说:"前天中午的事,接近36小时了。"
  那就是说,上一次两人通电话的时候,事故已经发生了,但那时,唐加什么都没有说,还用着平常的语气和他说"你等着,晚一点我给你打过去!"。
  大李的声音,字字清晰,伴着小粉急促压抑的呼吸声,在话筒里显得稳而沉静,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说:"小家伙,唐加不会有事,这个时候,你要相信他,等着好消息,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小粉轻声嗯,大李低缓的说:"唐加这祸害,是长命的主,还得蹦跶挺久的,不会有事,去吧,好好上课,前几天那家伙还说你拿到角色了,敲诈你段哥一份大礼呢。他还有惊喜给你,快去吧,练习去。回头李哥哥带人去给你捧场,乖孩子,快去吧!"
  这声乖,让小粉红了眼眶,他恩一声,说好。
  李敞平的脸色不好,周卿使个眼色,汪汪溜过去喊茶水间的小粉出来。他轻敲门探头看屋里的小粉,低声说你再不出来团长就发飙了。
  小粉低了头,晃下脑袋走了出来,擦身而过的时候,汪汪愣了一下,有什么闪烁的东西在空中划了一条线,他没看仔细,跟在小粉后面走会房间中间,只看见深蓝色的地毯上湿了小小的几点。
  下午的时候,小粉练的认真,只是每到休息的时间里,一直在发呆看手机,有些魂不守舍。
  晚上,等到了黎非的电话,他从网上看到了这事,小粉绷不住,一听他的声音就哭了。黎非安慰他,说他离得近马上就过去看看,说不定已经救出来了。
  挂上电话,时立冷嘲热讽的说:"去救情敌?够伟大的,换成我是你,立马找个庙里求神拜佛,让那位主赶紧早死早超生,去极乐世界度假去……"
  黎非没有等他说完,背起简单的包拉门向外走,时立追上两步按住门,"你就这么贱!!"
  黎非终于站住了,静静的看着他,时立也在看他,平行的目光有种沉默的试探。
  黎非说:"我只希望他开心,这样做,我心里也会开心。你说过,让自己开心的事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请你让开。"
  自动门缓缓的关上,这种渐合的效果,消失的人影,在时立的心头怒火上浇上一勺油。厚重的门缓而静的合上了,最后的缝隙里,他看见向走廊尽头快步走去的人影,心头火烧的旺而无奈,他喃喃说:"你不会回个头啊!"
  一人欠了另一人的债,还债的人有些心有不甘,却还是愿意的。
  黎非真的回头看了一眼,看不清表情,却让时立心悸。
  时立捶墙,"靠!"他大骂,把证件装进兜里套上外套,重新拉门追了出去。
  被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夹了手,时立蹲在地上揉手掌,呲牙暗骂这破酒店的老旧傻电梯。黎非看着他,忽然很想笑。时立抬头,扫着了黎非嘴边隐去的酒窝。
  他说:"奶奶的,你还笑。"
  黎非拉紧帽檐率先走了出去,时立跟出去。
  这是连还债,一人还一人,一人欠一人。环套环,情追情,反反复复哪里是个结。
  时立想,我很贱,真的,我竟然比黎非这个找贱的主,还要贱!MD,他心里骂了又骂!!!怎么又跟过来了呢!我应该开除他,再把这人的手机号删了,迅速的找个漂亮的好孩子美美的去春暖花开的异国度假。
  可是,他跟在黎非的身后上了飞机,又挤进了破旧的城镇中巴,半蹲在老乡的拖拉机上来到了隔壁省的这个小县城。
  他们找到了段林,这个从来意气风发的人,看起来邋遢而憔悴,只有眼神还是亮的。
  情况有些糟糕,山里的路被滑落的泥土石块掩埋了,有些村民翻山出来了,据他们说,那些大明星当时正巧去了村里的小学校。那学校背山,肯定有事,挺多家长还在山里不肯出来,找孩子呢!
  挖土机正在山路上清理道路,部队已经到了,却一直没有找到唐加那几个人。黎非到时,段林正站在简陋的小卖部门口往包里塞干粮和清水,他想偷偷翻山进去,黎非看着他烧的有些发红的眼睛,直接抢了东西挂在自己身上。时立也笑着武装自己:"行啦,这种野外生存,我们比较有经验,你还是在这里挡记者吧!"
  段林还想说话,黎非背上干粮,回头说:"这是我弟媳,我自当尽力去救。"
  段林看着他们冒雨走远,他心里焦急,却忽然觉得安定。段林淡笑,唐加这大舅子果真如他说的那样,真真是个妙人,还是个噎死人不偿命的极品妙人。
  ……
  唐加饿的脑壳发昏,也有些低烧,他万分想念小粉……最拿手的葱头骨汤肉丝面。上次小粉做宵夜煮了面他却没吃完,唐加一想起这浪费粮食的行为,就忍不住咂嘴。
  甩了甩手机,持续按键,依然开不了机。他又饿又冷,脚腕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刚受伤的时候,他还担心会不会就这么瘸了没法在元宵节晚会上唱歌。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脚了,只想着吃点啥,他饿啊!
  唐加和几个人一起躲在几颗大树的背面,情况有点糟,一个孩子发了高烧,还有个村民被山顶滑落的石块伤了腰,他算是轻伤的,只砸了脚。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一起躲在大树后的小山洼里,其实并不安全,这树随时都会倒。但外面更加危险,只能盼着早点获救。
  这次活动,李思也来了,唐加见到他,有些暗自吃惊。电视上看到他时,已经觉得瘦,可真的见到他后,这李思竟然已经瘦到令人害怕的地步。原先有些俊秀斯文的脸,变得灰淡如柴,眼睛也深凹进去。
  他并没有受伤,树倒下来的时候,唐加下意识的推了他一把,李思摔了出去,唐加慢一步被砸到脚。李思吃力的拖着他到了稍显安全的地方,而后又反复几趟背了受伤的孩子和村民出来。
  他又开始抽搐了,十个小时前,他刚犯过一次瘾,卷着身体看起来痛不欲生。吉娜利落的扇了他几巴掌,她是此行唯一的女性,摇滚歌手,十分冷漠。她在李思身上摸索一阵问他粉呢?李思苦笑着说,早掉了。
  吉娜咒骂几句,从身上掏出一包烟,撕落烟丝塞到他嘴里,"凑合着吧,没粉那么过瘾。"
  唐加有些物是人非的沧桑,记忆中那个在小院里笑着唱"守望梦中麦田"的人影在脑海中变成了陈旧的黑白影像,眼前这个卧在泥水里抱头呻吟的人,好像……才是李思。
  雨持续在下,唐加有些胡思乱想,他琢磨着要相信党和人民,但万一,他抬头看看灰黑色的天空,若真的挂了……唐加想的很现实,万一挂了,他开始盘算保险金,看够不够父母养老看个病什么的。还有那挨着戏剧团新买的房子,装修不知道弄完了没有。想起自己说那靠南最大的房间全部铺上镜子连房顶都不要放过时,那设计师迥异的脸,唐加觉得有些好笑,那人一定被吓到了,会不会以为他有特殊癖好,幸好啊幸好,是化了大胡子妆谈的。本想过年的时候给小粉一个惊喜的,现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唐加暗恨,这还欠着一堆贷款呢!万一挂了,小粉就用不上大练功房了。
  "唐加!"吉娜看着山坡说,"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快撑不住了。"
  能动弹的没几个人了,李思也成了半残废,唐加拄着棍子,吉娜背着个孩子,其余几个村民相互搀扶着一起往外转移。
  风雨中,唐加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侧耳听了一下,真的有人在喊,声音越来越清晰。
  人们都听见了喊声,眼睛也都亮起来,有人激动的大哭大叫,挥舞手臂。
  唐加再次醒过神,眼前一片漆黑,有人压在他身上,问他怎么样,竟然是黎非的声音。
  唐加说还行,你怎么来了。
  黎非还是不冷不热的调子:"我在附近工作,就过来了。我身上有饼干,前面已经有军队的人过来了,你……记得给小粉打个电话。"
  脸颊湿热,有些痒,唐加被压到呼吸困难,"喂,你起来吧,我腿要断了。"
  黎非喘了口气苦笑:"我也想起来,你只是断腿,我只怕是……脖子都要断了……"
  "你还好吗?"
  "不太好,这树太沉了。我、怕是……有些不妥。"黎非接着喘,他听见了时立的声音,一遍遍的喊他的名字。
  感到了身上的泥土松动,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瞬间又松开。那人在掘土,疯狂的掘土。
  唐加说:"把头向右侧偏,这边有缝隙,可以呼吸。"
  "我……动不了。"黎非苦笑了一下说,"真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早知道救你把我搭进去,我……真的、要琢磨一下才来。看来,以后小粉要……托你照顾了。"
  "你在胡说什么!"唐加低喝,黎非的话,让他害怕。"喂!喂!!"
  身上的树干被众人慢慢拖开,右手被人紧紧拉住,黎非张开了眼睛,对着身下的唐加说:"帮我个……忙,和他说声……对不起!"

  58:平安是福[VIP]

  唐加向小粉打电话报了平安,说能尽量赶在除夕前回来。挂电话后,段林皱眉说:"瞒的了今天,瞒不了明天!"
  "能怎么说?"唐加不知怎么开口。
  "明天中午的飞机,凌晨五点就得出发,抓紧时间睡会。北京那边的医院已经联系好了,就是怕路上过不去。"
  两人陷入沉默。
  时立在走廊里坐着,有些茫然而悲哀,嘴边的烟烧出了长长的烟灰,他出神的看着鞋上的泥,无意识的重复着按着打火机,点燃又合上,合上却又点燃。5毛钱的打火机,机身上还贴着大胸的泳装女人,烟也并不是他抽惯的烟,这种山里的小镇,过滤嘴的香烟是一种奢侈。
  在一个心有所属的人身上付出爱情,是不是也是一种错位的奢侈。
  时立去过很多地方,习惯了在陌生的地方过陌生的生活,可这个普通的小镇医院,让他觉得陌生与无助。
  简陋的城镇医院,刷着黄漆的木门,门上的玻璃小窗上,用红油漆涂写着314的门号。
  段林透过小窗看着走廊里闪烁的微光,叹了口气。
  雨已经停了,这已经是医院最高的楼层,水珠顺着房檐溅落在窗顶子上,滴答的令人心烦。
  唐加也在发呆,长时间挨过饥饿的肚子还适应不了油腻,一点点薄粥让他觉得饥饿,隐隐作痛的胃扯痛了某根神经,对这种结果,他有点不知所措。如果顺利的话,20个小时后,他们可以回到北京,而黎非有没有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时立的人脉广,凌晨四点多,他从附近城里托关系借来的救护车顺利的抵达了门外,随行的还配了一名据说很不错的医生。黎非的担架被稳稳的托举上车,他被包满了绷带,手上吊着药瓶子。
  段林扶着唐加上了车,时立像是没见到他们一般,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看着点滴药瓶。
  李思吉娜还有另外一些演员歌星,分坐在几辆小车里跟在救护车的后面,再后面就是一些记者,他们抢拍了些照片,便也心满意足的上了车,跟在了最后面。这次的收获很大,除了爆出了李思的吸毒事件,他们得到了意外的收获,时尚圈著名的摄影师时立,竟然和男助理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也在这里,但那不是重点,同性恋事件已经足够吸引人们的眼球。
  十几辆车浩浩荡荡的开出小镇,在黎明之前开上了国道。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北京机场里一反常态的热闹。大批的记者和粉丝守住了各个出口。飞机已经降落了,乘客们陆陆续续的走了出来。时间接近12点,粉丝们开始焦躁不安,有人喊了一声"他们从那边走了",所有人动了起来,挤向侧面的特殊通道。
  小粉逆着人流行进,他刚收到电话,唐加让他到12号厅的侧门等,待他一路问着地址赶过去。老远便看见段林背身退着走出来,小粉喊了一声段哥。
  段林没回头,他低下身抬着轮椅下了台阶,唐加正对着小粉的方向,他坐在轮椅上看过来,朝小粉眨了一下眼。
  小粉站住脚,两人隔着玻璃门对望。
  很短又很长的时间里,他们交换了一瞬间的心安与依赖。小粉抬手挥了挥,唐加被工作人员推了出来,他一直看着小粉,不再眨眼。
  有救护车开过来,小粉向前踏一步给车子让开路,玻璃门开了,他快步朝着唐加跑过去,有很多话想问,想知道他疼不疼伤的严重不严重。
  但他被定住了,小粉盯着担架上的人,下意识的退后几步,没有理由会这样,连被困住的唐加都平安了,为什么昨天才和他打过电话的哥哥,却一脸灰白无色的被人抬了出来。
  他惊叫着哥,扑过去。
  "滚,让开路!"伴随着这声咆哮,小粉被推倒在地上,时立对冲跑进厅里的医护人员喊叫,嘶哑的声音扯着心里的绝望。
  小粉迅速的爬了起来,跟在担架边奔跑,他回头看唐加一眼,唐加冲他点点头。
  救护车呼啸而走,小粉跟着车走了,唐加坐进后面的小车,也跟去了医院的方向,他的脚腕骨折,只在小城医院上了简单的夹板,需要更稳妥的医治。
  车子开往医院,段林将头靠在车窗上,他闭着眼,唐加以为他睡了,小心的把车里的毛毯给他拉上去,他的感冒没有好,这几天,一直停留在反复低烧的状态。
  段林并没有睡,他只是闭着眼在思考,他需要把唐加之后的发展重新做个规划。接下来的工作大概都会泡汤,元宵节的演出,原定的演唱会,代言的饮料和运动品牌,电视台的各种节目……
  娱乐圈永远不缺少新人,走了一个,就会补上另一个。唐加的星路只算是起步,刚打下的根基若不加以牢固,很快会变为废墟。这个时候受伤,真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黎非在手术室里,医生说他颅骨骨折,要开颅取出骨碎片,只要没有大出血感染等并发症,便可以保住命。
  小粉在手术室门口守了一夜,他知道那盏灯的重要性。亮着,代表还在医治。灯在凌晨六点四十分忽然灭了,人都站了起来,除了时立和唐加。
  唐加坚持着在这里守着,黎非是因为他而伤的,他不起身,是因为站不起来,时立却是因为害怕,他的手指都有点颤抖,也无法发出声音。
  小粉是第一个冲过去的,他望着医生,那人没有摇头,他摘下口罩点点头说"手术非常成功……"
  时立忽然哭了,他将脸藏入了手掌里。
  小粉跟在黎非的身边,送他进了观察室,他需要在那里面呆上很久,现在的他很脆弱,一点点的并发症便会要了他的命。
  时立站了起来,看着黎非从面前推过。前一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山里拍摄春装的照片,黎非的皮肤晒的有些黑了,头发本已长了许多,有时候他顿在前面拿着反光板,时立会忽然将五指插进他密而长的发丝里,黎非会生气的甩头,那头发便顺着他的手指滑过去。时立喜欢他这样,看起来似乎有种别样的冷硬俊帅。那画面如果能够拍下来,应该会很棒吧!
  可现在的他看起来苍白,有些乱的长发也被剔了干净,换成了厚厚的绷带。
  小粉要迟到了,他打电话去请假,敞平问了缘由后说:"你在与不在,对你哥哥的病情没有任何影响,你现在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我给你一天假,整理一下心情。"
  小粉烧了汤带去医院,唐加刚打上石膏,还得在那呆几天。
  走上楼,遇到被护士们围住的沈方,小粉低头正要绕过去,沈方却先看见了他。
  "小訜!你等一下!"他喊住小粉,微笑而礼貌的驱散了众人,邀请小粉到车上谈些事, 他说"有些戏曲上的事需要你帮忙……"
  他说话一向留有余地却又让人不好拒绝,小粉低头摸了摸保温桶的温度,沈方补充一句:"你们剧团不是有很多年轻演员吗,我刚接了一部电影,现在正在找有戏曲功底的演员,一直没有合适的,我跟导演推荐了你……"
  段林输完液上楼,看见站在走廊里的两人,问清缘由后看了眼沈方说:"要不进来谈吧!"
  沈方说那改天吧,他对小粉说:"我再给你电话,挺不错的机会,放弃了实在可惜。"
  小粉去看黎非,段林拎着汤回病房,唐加正在犯馋病,接过大骨汤就往嘴里倒,
  段林扔了一份娱乐报纸过来,头条报道了这次的爱心活动,重点并不在爱心上,关于山里面那个小村落到底怎么样了,并没有人愿意花大量笔墨去描写。
  唐加说:"李思这次……"
  "他算是完了,这种事一暴出来,几乎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他既然敢这样做,就该有承有被发现的觉悟。"他看着唐加喝汤,忽然问了一句,"……你呢?"
  唐加顿了顿,"什么意思?"
  段林嗤笑,按了按手背上青肿的针孔:"你想过结果没?如果你们俩的事情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唐加没有回答,缓慢的啃咬一根大骨。
  "你没敢仔细想,对吗?"段林接着笑,慢慢的按压着针孔,尽管有点疼,但淤血得按开,他说:"我想过,很仔细的想了。万一这事被爆出来,我得找条后路,也许没法和你同舟共济。"
  唐加又取出一只碗,倒了半碗汤递给段林。
  段林接过,小口啜饮,"你以后就算好了,这腿脚也不能再跳舞。唐加啊唐加,你不能只看到明天看不到后天。你现在满脑子都只顾着担心黎非是不是,你有没有琢磨过自己的事业?真不知该说你是洒脱还是无脑!"
  唐加依旧无言,段林叹气,"实话说,就现在的情况来讲,真的很麻烦!"
  小粉扒拉着玻璃看黎非,他打过麻醉,人还没有清醒,医生说他各项指标正常,只待醒后做更详细的检查。
  时立不见了,少了他敌视的目光,小粉轻松了许多,小护士过来查房,看见门口的一地烟头,忿忿的向小粉抱怨那名一直站在观察室门口违规抽烟的男人。
  他在爱着哥哥吧!小粉回忆起某一天早上哥哥小屋里饭桌上多出来的半碗稀饭和小碟酱菜,那大概,就是这个人吃剩下的。
  能有一个人这样爱着黎非,小粉由衷的觉得高兴。他在长大,他越来越懂爱情,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来越替黎非觉得孤单,更加的,有些觉得负罪。
  他在心里祈祷,哥哥,你赶快好起来吧,过想要的生活,看许多风景,拍出美丽的照片,和这个人一起,去那些你想去的地方吧!
  时立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拎着盒饭,他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扒拉着饭粒往嘴里塞,又用那种沉重的眼光看着小粉。
  "医生已经来看过了,都挺好的。"
  时立点点头,垂下眼睛。
  "哥哥他,从来不会理他不喜欢的人,他也没给别人做过饭,他对喜欢的人,总是很好的。"
  时立听懂了,脸上有了一丝光彩。
  两人一起看向玻璃窗,默默的在心中祈祷。
  小粉回到唐加的病房,段林正坐在唐加的床头,拿着小本写写画画的说教着,唐加一副痴傻样,目瞪口呆的看着段林,听他彪悍如女王般下着一道又一道指示。
  不,不仅是女王,还是总理大臣。
  "……运动品牌那边已经确认了,好消息是人家还愿意接着用你,坏消息是你就算脚被砍了,也得撑着站起来给我拍一个坚毅不拔打不死的小强形象出来。广告公司决定反其道而行之,让你残废出席代言产品,也算是别出新意了。咳咳……这样不错,对你的形象塑造也有好处,咳咳……"
  唐加赶紧给他拍背顺气,连着吩咐说:"小粉,上茶!"
  段林咳顺了,又说:"元宵节的晚会你肯定是上不了了,公司已经换了王小天。年后的一些电视节目,综艺方面的上不了,我帮你联系了两个访谈,就是闲聊磕牙,怎么真情让人落泪怎么说,你得在人情方面下功夫,回头、咳咳再教你。咳咳……"
  段林醒了把鼻涕,唐加接着狗腿:"这水有点凉,茶都泡不开,小粉,去护士站那倒点热的来。"
  "你他妈少来",段林不吃他这套,"写歌……这个事赶紧办好,你得写两首公益歌曲出来,我看能不能给你弄个爱心大使当当。"
  唐加放下手,面色沉静。
  "这个事情,我本来想考虑清楚再和你说。去那贫困乡之前,我就知道那穷,可没想到这么穷,有些事情该做,不是奔着树立形象而去做,这是一种责任,既然已经是公众人物,不管当不当爱心大使,有些能做到的事,就应该去尽一点力。"
  小粉小心的端茶进屋,只听见最后一句,他见唐加神色严肃,忙问应该做什么事,唐加放柔和表情,嘱咐他小心别烫手,又温柔的对他说要做善事。
  小粉点头说应该的,有了钱可以去铺桥修路造福乡里。
  唐加叹气说,"这话怎么听着怪,好像是说土匪恶霸赚了亏心钱得散散财求平安。"他唤小粉锁上门把帘子拉好,又喊他坐在自己床边,将头埋在小粉的肩窝处耐心的解释给他听,"不仅仅是指这种铺桥修路的善事,我一个人再能挣,能有多少钱,作为公众人物,所能做的是依靠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从事善事。"
  段林啧的抽了一口气,喘一喘说:"您老别解释了,这肉麻的!小粉,你家糖球球就是想号召大家一起捐钱,就这么简单。"
  小粉点了头,接着听他们商量工作。
  无疑,段林是极佳的经纪人,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替唐加修改了工作内容,为他谋得了最好的发展。
  他强悍的提出一条又一条要求,然后,他丢下重磅炸弹:"演唱会取消。"
  "什么?"唐加小粉一起喊出来,唐加的个人演唱会本来已经提上日程了 ,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
  "公司决定的,你喊冤也没用,就你这胳膊腿,还能跳的动么!至少半年内,是没有办法开演唱会了。不过……"段林合上本说:"你做好准备,你受伤的这几个月,会有五六场小型歌迷见面会,形式吗……"
  他卖了个关子,喝了一口茶说好烫,吐着舌头吹吹气说:"不插电演唱会,每场2到3个小时,全凭一把木吉他唱下来,有问题吗?"
  唐加释然,吧唧一口小粉说:"问题?会有问题吗?这不又干回老本行了吗!"
  不用跳烦死人的舞蹈,他反倒觉得轻松,人少一点,多开几场也不要紧,轻松随意,用纯音乐的方式,也许更加适合他。
  下雪了……
  隔天是年三十 ,黎非在这天早上醒了,人看上去木了些,反映有些迟缓,但记忆还在,认得人也记得事。医生说这已经是非常好的状况了,反映迟缓是暂时的,日子久了会好起来的。黎非被转入了加护病房,这个正月,他都得在医院里度过。
  除夕夜,唐加不想浪费在医院里,推着轮椅戴着大帽子偷偷摸摸的出了医院。
  回到小屋,电视柜上多了个小小佛龛,供着白瓷雕的观音像,唐加问是哪来的,小粉说昨个下午去庙里请的,很灵验,一求,哥哥就醒了。
  傍晚,小粉又去了趟医院,黎非正在呕吐,他头痛的频繁,几乎每隔一会都会皱起眉来,时立端了污秽物去倒。
  小粉和他说了几句话,黎非笑着说又过年了,你又长大了一岁。
  小粉也跟着笑,他听着门外长廊里越行越远的脚步声,低下头小声的说:"他对你很好。"
  黎非恩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事,笑大了露出了左右两颗微尖的犬齿,却又皱起眉,头很痛,钻心的痛。
  小粉瘪了瘪嘴,摸摸他头上的纱布,黎非伸出没有输液的右手,小粉小心的蜷在他怀里说:"你得赶快好起来。"
  黎非说:"那是得快好,我还得看你演猴子戏。"
  小粉说不是猴子,是白骨精。
  黎非大笑,引着又开始想呕吐,忍了下去,说:"我知道白骨精,我看了西游记了,那不就是骨头变的妖精吗!你争气一点,下会演个仙女。"
  小粉嘻笑一下:"恩,下次不演妖怪了,演嫦娥。"
  师兄俩一起笑,互道了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庆祝两人重逢后的第一个新年。
  小粉坐车回家,车上的人不多不少,急着回家的主妇,年青的上班族,许多陌生人向他微笑,他也向这些友善的陌生人微笑。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不管认识不认识,每个人都用喜气洋洋的笑容向他人表达着新年的祝福。
  口袋里手机震动,竟然是沈方发来的。
  【新年快乐!】简单的一句祝福。
  小粉想了想,回了个:)的符号。打字对他来说,还是件十分吃力的事!和他相熟的朋友,都知道想找他直接打电话会比较快。沈方吗,只能算是个有过几面之缘,不知者不罪,小粉还是礼貌的回复了。
  小粉回到家里,唐加饿的坐在床上叹气,他正在犹豫着是先吃点馒头垫着还是等小粉做大餐吃。
  小粉赶紧做饭,对两人来说,吃四菜一汤已经算很丰富了,两人一起看春晚。
  流行类歌曲,8个歌手站一排连蹦带跳唱了一首奇怪歌词的歌颂类歌曲。
  唐加叹口气说明年你要一个人过除夕了,小粉惊问为什么。
  唐加摇头晃脑的指着电视说:"明年我得上春晚,唱八人歌。"
  小粉十分鄙夷,说要唱就独唱,为什么唱八人的。
  唐加笑 ,8人歌都轮不上他呢,哪来的独唱,又不是宋祖英。比起头两天的伤怀,气氛温暖了许多。
  十二点了,屏幕跳出倒计时,小粉蹦起身给观音像换了几碟点心苹果,又燃上莲花蜡烛,他取出三支香点燃,十分虔诚的拜了拜,扶着唐加从床上起来,让他也拜拜。
  唐加心里在笑,这小迷信坚信神灵的存在,虔诚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
  其实,和小粉相遇后,唐加也深信神灵的存在,要不是那粗心的黄小仙,他到那里遇到这样一段可爱温馨的缘分呢!
  站在观音像前,小粉扶着他一起三鞠躬,唐加插上香,小粉念叨着说:"也不指望个别的,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59:闭上眼的过山车[VIP]

  七天长假很快过去,剧团重新开始排练,昆曲对细节要求极高,李敞平又是个严厉的能在鸡蛋里拿探照灯找骨头的老师,眼神手势动作,连翘起的嘴角都恨不得用尺子拿着量。
  唐加因腿伤,除了参加少量的商业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写曲子。小粉早出晚归,每早唐加睡醒时,小粉已经走了,只有留好的饭菜在桌上微微冒着气。而晚上,小粉会先到医院去看黎非,等他倒了汽车回到家里,几乎一天又要过去了。
  一间小小的屋,轮椅转不开,唐加拄着拐杖在屋里无聊的要发疯,没有灵感,他又讨厌重复。
  而他现在的音乐,就只是在重复。
  唐加经常潜水在自己的粉丝群里或是论坛里,前两首新歌,有很多人说听来听去都一样,是一个调调的,没有特别出众的。
  这让他陷入怪圈,保持风格还是随着时尚开始走电子化的路线,无从抉择。
  公司永远将利益放在第一位,特别是新的负责人Kevin到来之后,老孙逐渐受到排挤,李建军明显变得浮躁了一些,他对唐加的要求只有两个字——极致。
  唐加只是个新人,他受伤后,公司立即停止了大部分投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王小天身上。时下正流行他这种花样少年,王小天很听话,他不像沈方那样桀骜,也没有唐加那么追求完美。他的MV占满了各种排行榜,让唐加有些质疑这些榜单是如何排出来的,和段林聊天说起这事,只换他一个似笑非笑的哧声。
  李建军说:"要写,你就一鸣惊人,别写些半死不活的歌,我都懒得给你录。"
  唐加也是这样想的,但谈何容易。
  像是圣斗士放大招,每一次遇到新的敌人,都先被打的半死,临死前喘口气悟了,才能半死的爬起来放超级大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桥段屡试不爽。
  唐加一心想放出超级大招,可他习惯了天马流星拳,无论怎么出拳,直拳还是勾拳,甚至踢脚的时候,都只想大喊"天马流星拳"。
  没错,他陷入了套路。
  又是一个周一,晚上11点多,小粉推门回家,桌上是一盏小小的台灯,唐加爬在小桌上睡着了,灯光打在他脸上,映出一条黑线,从鼻尖划到侧脸,圆珠笔的痕迹。
  屋里一股子辣白菜泡面味,小粉皱眉,唐加越来越懒了,连做好的饭都不愿意热一下。抬脚往里走,险些被绊倒,碎纸团铺了一地,小方凳踢倒在地上。
  小粉头痛的扶起小凳,他又累又困,却十分无奈,只能撑着先打扫屋子。不扫干净,唐加这个残疾人明天就得在垃圾堆中度日了,他那脚骨才被矫正过,万一摔倒了,就真的成瘸子了。
  打扫的时候,唐加醒了,精神有些颓废,小粉劝说他,"去洗漱睡觉吧,明天再写。"
  唐加点头,拿过拐杖往厕所走,"对了,你周末没别的安排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小粉停下动作,为难的说:"周末要去拍广告。"
  唐加失望的回头,"下周你空出来。"
  "什么事?"
  唐加叼着牙刷挑眉贼笑:"秘密!"
  小粉挥了挥扫把龇牙,吼着那位只知道造腾屋子的主:"泡沫掉到地上了!"
  "你最近的广告真多。"
  想起银行卡中噌噌增长的数字,小粉开心的点头:"是啊,拍完这个运动鞋,过几天还有个饼干的海报要拍。"
  "我也要拍运动鞋广告,回头咱俩就竞争啦,哈哈!不过,你怎么又拍运动鞋,周末不是才拍过吗!"
  "我就跟在别人身后跑步,和你竞争的是王小天。周末去补一个镜头,一下就拍完了。哈哈,那个广告好怪啊!"小粉绷紧脸,摆出欠扁的脸沉声说:"AA运动鞋,飞起来……飞起来……哈哈哈,好不好笑!"
  唐加愣住了,忙问他:"AA的东西?"
  小粉点头说是啊,见唐加神色严肃,忙问怎么了。
  "那是我代言的牌子。"
  唐加给段林打电话,和他讲了广告的事。段林也很诧异,半小时后他打过来,语气并不太好,有种山雨欲来的沉重。
  夜里睡觉,小粉僵着身子没动,他还在气着,不仅为唐加觉得委屈,也有点生自己的气,最近真是太忙了,他自省应该多拿点时间关心唐加,就不至于连他代言哪家的产品都不知道。
  唐加也是没有睡着的,心里有种无可奈何的情绪。两个人背着身躺着,谁也不愿对方为自己担心。
  公司这事做的有点绝,连段林都被蒙在鼓里。让王小天拍广告,却依然用唐加的歌,各方面的利益都得到了最大。
  唐加忽然笑了,他知道小粉没睡,转过身将气鼓鼓的小情人揽进怀里说,"要是换成我在前面跳,喊着AA运动鞋飞起来飞起来,你还在后面跟着一起跑,那一定很搞笑。幸好幸好,不是我拍。这脑子进水的广告放出去,我这浪子形象不全得毁了。"
  "那也不该说也不说一声就把你换了,《合同》都签了,怎么说反悔就反悔,没有信义。"
  "别气别气,人家比我还有理,不是说用了我的歌了么,所以对方公司不算违约。"唐加给他顺毛,"傻瓜,我都成瘸子了,人家不告我毁约让我赔钱,就已经算好的了。"
  小粉哽了一下,"我就是难受,怎么能这样。"
  唐加摸索着捏他的脸:"没出息,哭什么。"
  "怎么这样对你,明明是他们让你去参加的爱心活动。"
  唐加说:"只是,没想到他们用那首歌做广告曲,本来……那个歌是写给你听的,MV都还没拍,本想找你去的。"他哭笑不得的说:"竟然被拍成这种飞起来飞起来的广告。"
  那歌很甜,是他写给小粉听的,唐加本打算搬家那天,红酒蜡烛加独唱,让小家伙感动感动,结果变成现在这种状况,看来明天无论如何要去一次公司了。
  很多事都可以算了,这事不行,那首歌是让人幸福的微笑的,不是用来搞笑的。唐加不会做这种退步。
  小粉守在病床前给黎非念西游记,他进步很快,已经极少有不认识的字了。
  "在想什么?"黎非睁开眼看他,"唐加那边很麻烦吗?"
  小粉发现自己走神了,抱歉的朝黎非笑笑,替他调了下床的角度,"有些麻烦,唐加坚持将歌曲从那个运动广告里换掉,和公司越闹越僵,公司停了他许多工作,钱也不发了。"
  "那你得努力工作了,挣钱养活他。"黎非打趣,把气氛往暖和里带带,"他那神勇的师傅和彪悍的经纪人呢?"
  小粉笑 ,这些都是唐加形容那两人的词,又被他当笑话讲给黎非听。
  "李哥也挺难,听唐加说他年轻时候特别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隐姓埋名做平凡人,现在公司换了新的负责人,一直对他不满,觉得他是在瞎混的。"
  黎非点点头:"每个人都有难处。"
  小粉叹气,黎非伸着手说:"过来,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年青时候多磨练磨练是好的,唐加不是个没主意的人。"
  小粉捉着他的胳膊正要腻歪着摇摇,有人在门口大声的咳了一声,哥俩一起回头望,时立一脸别扭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袋换洗衣服。
  回头挤个眼睛,小粉对黎非说:"我先回去啦,你们说会话。"
  黎非露出好气好笑的表情,挥手示意他快走。时立往屋里走,和小粉擦身而过的时候,就听他念叨句嫂子加油!
  时立一个踉跄,脸上窘红一片。
  谁是嫂子?谁啊?谁!!!谁!!在哪里?臭小子再胡说,下次你家唐加再请我拍写真,看我怎么整死他!
  小粉笑嘻嘻的合上门,把尴尬的俩人留在了屋里。
  情人节到了,在段林的周旋下,唐加开了一场小小的歌迷见面会,地点在朝阳的一间小小的话剧厅里。天很冷,但来的人很多,本来只能坐两百人的厅,愣是把凳子清理出去,挤了三百多人。
  唐加是推着轮椅上去的,他幽默的说:"安全通道在哪里,喏,绿灯就是。人多的地方,要先看好逃生门。"
  有人问他腿怎么样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说,"瘸~了!"
  糖粉们静了,停下了荧光棒的舞动呆望着他。出事以来,大家只知道他伤了,都猜测着会不会有后遗症,唐加这句话,让他们心凉。
  唐加拨动琴弦,一段热身SOLO 后,他唱:"缺……了……"
  停了很久,现场很静,有人几乎要啜泣,他却忽然诡笑着唱着"……你"
  叹:"怎么办?一晚都要……三缺一,哎呦,麻局怎么办?"
  哄堂大笑!
  唐加停下来说:"终于笑了,你们都绷着脸,这气氛也太严肃了。这腿过一阵日子就会好的,不瘸不拐。只是这段时间,我和你们的见面会少了很多,闭关吧!我需要修炼一下。"
  下面有人喊,"成精还是成仙,记得都得拿份成绩单出来啊!"
  这场小型歌迷会办的很成功,除了场租费用,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开销,却形成了极好的宣传。整晚上,唐加随意改唱着轻松愉快的调子,满场弥漫着幸福的气氛。
  就算做悲伤的音乐,也是该让人流着泪微笑的。
  小粉笑的大声,他是头号粉丝,领着戏院的少年们挤在靠前的位置上,喊的嗓子都要哑了。
  汪汪担心的捅捅他说:"追星罢了,别太拼命,咱还得靠着嗓子吃饭呢!"
  季白没吭声,用眼神赞成汪汪的话。
  两人一起递了矿泉水瓶子过来,三人一起楞,同时笑出声。
  小肖榛抱着仓鼠笼子,高深莫测的看着三个人,嘻嘻直笑。
  毛毛球球生了许多孩子,唐加在现场大派送,歌迷们说这真是最可爱的礼物了。
  唐加下意识扫了小粉这个角落一眼,和上台领小仓鼠的歌迷说:"这都是我儿子闺女,你们要好好善待他们啊!"
  歌迷说:"那还用你说啊,我宝贝都来不及,一天八顿饭伺候着。"
  人群久久不散,唐加安可九次,终于谢幕。
  他最后唱的,是那首被公司拿去做广告歌的曲子,歌迷们对唐加和公司的纠纷,都一点点了解。唐加说这是他送给别人的礼物,他开始唱 ,调子放的很慢。
  小粉只是拍广告时候听过那旋律,这曲子他也是第一次完整的听唐加唱。今晚,唐加刻意放缓了拍子,经过修改的曲子,有种淡淡的哀伤萦绕着。
  心里的涩瞬间来了,小粉明白,唐加释放的,是他心里面无处发泄的苦闷。
  汪汪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手忙脚乱的说:"你,你怎么又哭了。"
  唐加在淡笑着弹琴低唱。
  小粉抽噎不止,他知道唐加的隐忍与伤怀。唐加一直没有抱怨过,他看起来粗线条,其实比谁都细心温柔,把所有的不快都藏在心里,从不让周围的人为他担心。
  如果可以,小粉宁愿他在家里咆哮宁愿他撒泼发狠或是哭哭啼啼的把心里的烦恼说出来,不要这样憋着。真的真的,小粉心里想,我不仅愿意陪着你笑,也是愿意陪着你哭的。
  唐加唱完了,他又看过来了,小粉赶紧用手背抹抹脸,摇着大照片跳起来和粉丝们一起大叫,高喊着安可安可。
  汪汪和季白对看一眼,季白耸肩,不明白小訜的反复无常。
  整个晚上笑声不断。唐加很高兴,这样随意的唱歌,让他觉得自由。说句发自肺腑的话,这是他出道以来,唱的最痛快最开心的一次了。
  坐过山车的时候,选择睁眼还是闭眼?
  小粉是嘻嘻哈哈尖叫大笑着坐完全程的,唐加反过来,他僵硬着身体闭着眼睛,连叫都不叫。
  他的生活,也开始往闭眼坐过山车的方向发展了。
  开始时滑的越高,往下就冲的更快,忽然的还来了个扭转,整个人头冲下了,头发倒立着,睁眼只看到灰绿色的地面。
  小型演唱会在歌迷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公司并不高兴,这种演唱会并不是赢利的,本也只是想让唐加出来露个面聚集下人气,可没想到他这么不听话,轻易的唱了尚未公开发布的歌曲,还是那首已经答应给AA厂家的广告歌。
  AA厂很生气,他们本已经在广告里打上了字幕,表示哪首歌是唐加专门为他们AA厂写的。可唐加却在公开场合把这歌唱了,还说是写给朋友的。
  AA坚持让唐加写新歌,重新编排广告,不然就告对方违约。比起庞大的违约金,NS公司宁愿向唐加施压或是再折腾一次无辜的王小天。
  小粉接到电话,让他去补拍广告镜头,他开心的拒绝了,豪迈的不等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有种为心爱的人出了口恶气的小快感。
  新来的负责人Kevin正和孙冬打的欢,唐加是孙冬一手力捧的新人,Kevin把他划分到了孙氏阵营,正好他不听话,便直接的暂停了他的工作,他得让唐加清醒清醒,明白自己的艺人身份。
  李建军的试音碟录制工作也宣告暂停,公司不再给他安排录音室。
  大李的忍让全来自于岁月的沉淀,经过世事的人,更容易宽容的待事,但这些宽容与退让,不代表他会一直容忍下去。事实上,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有些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建军恢复他原本的样子,不羁且难以驾驭。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孙氏阵营中默默无闻的制作人李建军,的确有着很高的天分。Kevin试探着招揽他,但无论是职位还是金钱,他都不受诱惑。甚至公开拒绝给Kevin新捧的少女团体录歌。
  Kevin愤怒了,他习惯于控制手下的人,艺人们不需要有脑子,他们只需会说"YES",便已足够。面对这些难以操控的孙氏力量,他运用了绝对的权利,开始将孙冬架空。
  这个春天,NS公司风波不断,先是高层的动荡,被媒体戏称为洋务派与激进派的抗争。原先的中国区负责人孙冬辞职了,他从NS带走了不少资深的老员工,注册公司自立门户,其中,自然有李建军和陈唯。
  在这一事件烧到高潮的时候,最大的热点也出现了。有人挖掘出多年前报纸上的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揭发了李建军另一个身份——歌手澜风。对于他为什么隐姓埋名,所有人都在猜测。
  李建军是洒脱的,他在电话里哈哈笑着和唐加说:"十几年前羡慕死这种被记者包围的感觉,如今终于享受上了,美死我了。师傅现在光顾着上报露脸,算是顾不上你了,你先撑撑,等这边有了起色,再过来。"
  新闻不仅仅只有这些,还有些关于NS公司曾胁迫旗下艺人陪局的消息被有心人发到了网上,并没有指名道姓。但那些特征,明眼人很容易对上号。女艺人居多,也有个别的竟是%52%A6%82%DF%10%ED%82">性艺人。
  段林说,哪个公司没这点猫腻,只是NS被暴出来了,其他公司没有而已。他揉着小粉的头说:"你家糖球球也有很多人喜欢哩,回头让他傍个富婆,给你挣大钱买糖吃。"
  小粉感慨。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这个娱乐圈,又是怎么了?
  李建军正快活的建设他的录音室,用他的话讲是超6星的。虽然他们那家公司目前正挤在新街口的一栋两层楼的民居楼里,一楼办公,二楼做录音室。
  但那里自由,可以畅快淋漓的唱歌,唐加真他妈想跟着过去,但他的卖身契还攥在NS的手里。NS公司并不傻,唐加是个矿,在地表深处远藏着巨大的财富。
  NS开出了两千万的天价,音乐界哗然,说这是漫天要价吧,可人人都看的见唐加的实力,这个新人,若有心培养,能赚到的绝对不止两千万。
  孙冬大李肯定是付不起。大李的酒吧已经转让,孙冬的别墅也抵押给了银行,他们所有的钱,都砸在新公司和新街口的超6星录音室身上。
  曾经的选秀佼佼者,实力新人王唐加,就这样被公司冷藏了。
  唐加的账户被冻结了,NS公司指责他违反规定擅自演唱未公开曲目,侵犯了版权。那座小粉只进去过一次的新房子,也因NS不再为唐加担保贷款而抵押在了银行。小粉每天去戏团,都会路过那座高高的公寓楼,他仰头看着倒数第二层。那是31楼,差点成了他们的家。
  小粉愤怒的在屋里大骂,实在是不讲理,唐加唱自己的歌,竟然还会被人家说侵权。
  他受了不小的影响,连排练都分心了。偶尔团里下班早,季白汪汪有时候喊他一起打游戏,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却又不敢回家。
  唐加在他面前总是逞强的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小粉不想看他那张故作欢笑的脸,宁愿把小小的屋子留给他,让他安静的创作,独自舔舐伤口。
  黎非已经转入普通病房,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周日下午,小粉炖了鸡粥去看他,时立故意逗他玩惹他打嘴仗。小粉兴趣缺缺,连时立都轻易的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小粉坐了一会便走了,时立和黎非说:"你也别担心,臭孩子经了点事长大了不少,算是件好事。头一次见他的时候,他那个……怎么讲,就知道拉你的衣服撒娇,那无知的劲头呦,跟一二傻子似的,我看了就腻歪,。"
  黎非有点生气:"谁二傻子,小粉聪明的很,打小五六岁就能唱下全本了。"
  时立怕他头疼,赶紧承认错误:"不傻不傻,你别气。我不是那意思。养孩子不是你这种养法,弄那么天真无邪,容易受挫。他也是大人了,多接触点阴暗面也没什么不好,鸟大了总是要离巢的,这孩子看着弱,本质却韧的很,你也不用太担心……"
  时立端起鸡粥喝了一口。
  黎非点点头,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两口,正准备接句谢谢的话,又听那毒嘴来了一句:"跟一鸡妈妈似的,母爱泛滥!"
  黎非恼了,这人就是嘴贱,吃多少好菜都堵不住。难怪上次俩人被媒体描写的那么不堪,他还能脸色不变不红不臊,大马金刀的立在满是记者的病房门口,用毒嘴伺候人家3小时,温柔礼貌的问候了人家祖宗十八代愣没听见一个脏字的。
  时立喝口水,递过来示意他喝。
  是得喝点水,粥很咸,小粉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连普通的鸡粥,都放多了盐和葱姜,有些涩发苦了。
  小粉蹲坐在汽车站前发呆,他跑慢了,眼睁睁的看着上一辆公车跑掉,这又下起春雷雨,北京的交通多半又得瘫痪了。
  一辆小车开过去,又倒回来停在他面前,扬起轻微的泥水。
  车窗放了下来,露出沈方戴着大墨镜的脸:"这么巧!又来看你的哥哥?"
  小粉愣了一下认出他,点头说了你好。

  60:单身旅行[VIP]

  雨点越落越大,到处是奔跑着躲雨的人,小粉被撞了踉跄,往后退几步躲进了车站里。
  沈方的车窗没关:"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小粉忙摆手说不用,手机响了, 唐加没问他在哪,只说肚子饿想吃饭,让他快点回来。
  小粉看了沈方一眼,背过身用手捂着嘴说:"下雨了,路上堵车……"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电话里只剩下嘟音,唐加挂机了,没问他在哪,也没说别的。
  小粉皱眉。
  转过身,沈方还在等着,雨水从车窗里打进去,黑色衬衫上湿了一大片。他的眼镜已经摘下来了,耐心的看着小粉收起电话问:"我回公司,顺路吗?"
  当然是顺路的,唐加小粉租住的房子,离公司只有二十分的路程,小粉没回答,他有些迟疑,周围有人往这里张望,沈方左右探着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说:"快上车,让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车子又停住了,小粉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路上堵了四十分钟。103.9广播又一次报了路况,二环四车追尾正在清理中。环状的公路真可怕,一处堵塞,能让整个城市停滞不前。
  小粉一直闷闷不乐,他不太会寒暄,上了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奇怪的是沈方也沉默着,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发愣。
  显然是高档的汽车,隔音效果很好,车里除了慷慨激昂的电台广告,只剩下小粉反复的开合着手机的声音。
  那目光通过照后镜折射到小粉身上,让他有点毛骨悚然,任谁被人用那种缅怀国家先烈的眼神盯着,都不会自在吧!
  "受伤了?"沈方忽然问话。
  小粉抬起头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沈方回过头看着他脖子上的创可贴重复说:"受伤了?"
  小粉嗯一声,沈方笑了,换成热络的口气说:"我也受伤了。"他把头发拨开,露出包着小块纱布的额角。
  小粉又哦一声,吃不准他的意思,"你来医院包扎?"
  沈方笑:"当然不是了,这么小的伤口就来医院,也太大惊小怪了,我来看朋友。"
  小粉点点头,随口问:"你怎么会伤到头,影响拍电影么?"
  "拍电影时伤的,上次……和你提的那部片子,找了京剧团的演员,其实你很不错的,应该来试试。"
  小粉笑笑没说话,他不想再和NS公司有所牵扯,已经很久没有接NS经济公司的广告了。这会,他想不透沈方的意图,气氛有些尴尬,小粉忙指着前面说,"可以走了!"
  车流开始缓缓移动,沈方转过头继续开车,停停走走,那种奇怪的目光时不时的飘过来,真是专注的让人可怕。
  这要堵到什么时候,小粉万分后悔,宁可一路跑着窜过北京城也不该上这车。
  找了个地铁站下车,沈方也没拦。这种时候,地铁比汽车快。一停车小粉就往外钻,沈方忙喊住他,摸出把伞递给他,说不用还了。
  "注意身体,最近瘦了很多。"
  一秒的安慰,在饿着肚子的雨夜,即使是来自陌生人的关怀,都是令人感动的。这个看起来很讨厌的人,似乎并没有段林说的那样可怕,小粉感激的露出真诚的笑,"谢谢。"
  沈方看见他跑进地铁站,按下车窗发动车子,淡笑:"不用谢。"
  小粉从地铁站出来,又顶着雨走了半个多小时,路上跑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点简单的挂面和菜,带回家喂那只嗷嗷待哺的猪。
  养猪的地方,应该就是猪窝了。
  地上照例是数不尽的纸团和啤酒罐子,烟雾从窗台的方向飘过来,唐加坐在靠近窗口的地上,他连去阳台的资格都没有,那会让人拍到他的颓废。
  "我买了饭,还是热的。"
  "你不光买了饭,还买了啤酒和烟。你是……"
  "……放心,不会有人认出我。"
  "我也……快不认识你了。"
  唐加放声大笑:"其实,我也是。"
  屋里很静,只有唐加的笑声,小粉走到去,沉默的看着他。
  唐加却笑不下去了,"你在笑?"
  "刚才没有,现在看了你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小粉半弯下身,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后拍拍他的头说,"头发很长,胡子很长,身上很臭,就像……"
  "像什么?乞丐?"唐加动容,这种话题让他难受。
  小粉给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不是乞丐,是摇滚歌星。那种长头发脸很脏抱着吉他疯狂甩头的摇滚歌手。"他歪了歪头问:"你是唱摇滚的么?怎么和我记的不一样了?"
  "小家伙长大了,怎么变坏了,太坏了太坏了!"
  小粉直起身冷冷的哦了一声,严厉的说:"你还不起来!!"
  唐加真的被吓了一跳,挣扎两下没起来,干脆瘫了手说:"起不来,你背我!"
  小粉捏着拳,恨不得打扁这只没皮没脸的赖皮猪,终是舍不得,叹了口气,向猪伸出手示意他起来。
  那只伸出的手,在昏黄的光下只剩一片剪影。青色的烟雾浮在空气里,视力就这样弱下去。那张俊秀美丽的脸上,有着成长的痕迹。他的眼神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深邃,还有那脸颊和下颚,什么时候有了菱角?
  似乎和记忆中那个傻兮兮捧着巧克力当宝贝的小家伙,有些不一样了。
  唐加仰躺在地上,伸手摸索着身边的烟盒,只触到冰冷的铁罐,啤酒失去气泡,无声息的流散在地板上。
  无奈的表情,刺的小粉心里很痛。
  "起来!"他颤着声音吼了一声。
  "喂,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起来,去洗澡,去睡觉!"小粉蹲下身,朝唐加伸手。
  伸出的手,是怎样的一种救赎。
  那些日复一日的梦想,在现实面前变的遥不可及。
  只有面前这个人,依旧是挂着干净的明亮的温暖的甚至是……有些慈悲的笑容,清澈如山间的清泉,伸出手。
  唐加讨厌孤独,却更讨厌在小粉面前露出脆弱,他也伸出手。
  下一刻,两人滚在一起,挤在窗边狭小的空间里,拥抱,亲吻,做爱!
  爱是一种感觉,为着瞬间的释放,肆意的解脱。
  动物天生就会从气味判断着对方的状态,是敌人还是弱者,一闻便知。公兽闻的出发情期母兽的味道。
  追逐,征服。
  之后离开。
  唐加说,动物为了领地或是配偶,会伸出利爪公正的决斗。人是种高级动物,会思考会笑会哭会表达情绪却习惯于耍阴谋,更喜欢他人的臣服。
  他问小粉,该不该臣服。
  小粉叹气:"人心真的很复杂,Kevin为什么非要针对你!"
  唐加笑,抬头亲在另一片温暖的唇上,"因为我不听话,挑战了他的权威,他是最坏最复杂的动物。"
  抬手,擦掉嘴上的泡沫,小粉揪正那颗不听话的大脑袋,拍了他两巴掌:"别动!"
  唐加坐在马桶盖子上,出神的看着小家伙平坦的胸口,那里还留着暧昧的痕迹。
  他有些感慨,叹:"你是个小公兽啊!"
  小粉手一抖,险些刮花唐加的脸。
  "你今天才反应过来吗?那晚了。"
  唐加习惯的想咧嘴,小粉又拍了他的头,提醒他别动。
  "我五岁时,以为自己会当兵。8岁时,以为自己会是个小提琴演奏者。15岁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演奏家的料,我开始努力当歌手。走上歌手的路,我开始向往娶个好老婆,会做饭,知道把每件衣服正面朝外晒在阳光里,收衣服的时候,能把每件衣服叠的跟刚买回来似的,衬衫的袖子朝里,T恤的胸口朝外。"
  小粉专心的给他刮胡子,却还是有些气,鼓起嘴念着:"我都做到了。"
  唐加接着说:"我在酒吧那几年,最难熬的时候,一晚上几个小时唱下来,最少的一次只拿到十块钱,那老板跟打赏似的把钱放在我手里,还是两张五块的。你猜我买了什么?"
  小粉用眼神表示疑惑。
  唐加说:"有个小姑娘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买花。我把那俩五块的给你,你就陪了我一晚上。"
  唐加嘶了一声,小粉抖着手,在他的侧脸留下一道红痕,沁出细小的血珠,用手抹去,又滴了出来。
  "最可怕的不是有人轰我下台,而是我在饿着肚子唱歌时,他们端着牛排套餐从我面前走过去。那时候,我真不想坚持了。也许照着我爸想的那样,做个小提琴演奏家,至少,可以吃上牛排。不过,还是想唱歌,那牛排晃过去,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不就是馋么。"
  "我知道!吃了上顿没下顿。"
  唐加说:"那也没饿着你。"
  想起小小的时候,每天眼巴巴站在窗台上等着唐加带饭吃的日子,小粉甜甜的笑了。
  热毛巾捂在唐加脸上,擦去泡沫。小粉取出创可贴,贴在细细的伤口上。
  唐加是真的有点醉了,他吐着酒气意识模糊,将脸贴在小粉腹部说:"还好有你。"
  小粉摸着他的头发。
  唐加又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和一只小公兽滚地板的机会。"
  小粉瞪眼重复:"公兽?!"
  "不是吗?"唐加伸出手,"看你给我打的,都抓出血了,蛮横的小野兽。"
  面前这个人,现在有些幼稚,正眯着游移不定的眼神看着虚空的一点,看起来格外脆弱,让他心疼。小粉抱着他说:"段哥在和公司交涉,很快就好了。"
  唐加笑:"我现在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坚持下去……"
  一个漫长的雨夜,小粉觉得累,入睡前,恍惚听见唐加说:"段林打过电话……"
  睡不安稳,第二天起了大早,头昏脑胀浑身疼痛,屋里还是一片狼藉,纸屑、烟灰,肆意脱放的衣衫,仓促中简单的收拾一番,时针分针错开又接近,来不及买早点了。
  唐加睡的熟,安稳沉静,想来也不会起来吃早点了。短短几个小时,胡子又长了点茬子出来,小粉亲亲他,有些刺刺的。他轻手关上门,搭车去戏团。
  周一拥挤的公交车上,呼吸都是堵塞的,小粉跳下车,弯腰蹲在地上,空荡荡的胃抽搐的难受。
  走进练功房,季白和汪汪正蹲在墙角吃早饭,小粉顺了小白一个包子,又就着汪汪的缸子倒了几口豆浆喝。
  "没吃饭啊?"
  "起晚了。"
  "够么?这还有包子。"
  "不吃了,刚从车上下来,挤得难受。"
  汪汪放下饭盒说:"你不如住到团里来,隔壁那间还空着,这样来回跑多累."
  小粉笑笑摇头,家里还有三口等着吃饭呢,再说了,他也舍不得离开家里那头猪,"不了,家里不方便。"
  汪汪抹了嘴说:"家里是不是有事,最近老挨骂吧,我在隔壁都听见李团长的怒吼了。"他比出手刀,割在小粉脖子上,"咔嚓"
  季白也接口:"进修开始报名了,你这样可申请不到。"
  小粉低下头。
  是啊,还有进修呢!
  团里每年都有几个去南派昆曲团的进修名额,那是全国最著名的昆曲团。去年是丁一和周卿去的,今年也有一生一旦的名额,小粉想去,可若真去了,2个月时间里,唐加怎么办?
  整整一上午,身体都不对劲,头晕,手脚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有个动作,本该是季白挑棍他跟着棍旋身的,却左脚绊着右脚撞在窗子上。
  "小訜,你怎么搞的,这个地方出错。"敞平不在,周卿作为监督,语气依旧严厉。
  汪汪擦了汗从隔壁过来,正看见摔倒的小粉,笑着开玩笑:"粉猪早上没吃饱。"
  粉猪是汪汪给他起的外号,因为他能吃。
  汪汪走过去踢在猪屁股上,又踩了两脚说:"白骨精,快起来。你观音姐姐发飙了。"
  小粉躺在地上不动,汪汪觉得不对,蹲身把他翻过来。粉猪真的变成了粉红色,一头的汗,眯着眼睛呼吸很急促。
  汪汪一摸他的手,冰凉,又摸他的额头,却滚烫。
  小粉发烧了,被季白汪汪轮班背到了医务室,躺在床上打点滴。
  他托汪汪拿手机过来,软绵绵的按下开机键,想给唐加打个电话。
  开机问候语是唐加设置的。
  【HI,粉宝。】
  每次这两字跳出来,他都翘起嘴角想笑,仿佛都能看见唐加斜着嘴角的赖皮样。
  小粉笑了笑,正准备拨号,唐加的短信反倒先来了。
  六个字。
  【我去旅行 勿念】
  打去电话,已经关机了。

  61:忽然间的一个吻[VIP]

  汪汪端着两份午饭,都是清淡少油的的,快步往医务室走过去。菜这么白绿,爱吃肉的粉猪怕是吃不惯。
  一推门,看见粉猪坐起身,正低着头拔针头。
  "干嘛呢,自己的手就不怕疼啊!"汪汪皱了眉头,放下东西把小粉按住,"你躺着,我喊医生去。"
  眼见着棉球上只剩下小小一个血点,汪汪递过一盒饭:"吃吧,还热着。"
  小粉摇头:"帮我请假了吗?我先回去了。"
  黄瓜片酸和辣豆芽,还有半个白白的水煮蛋,汪汪打开盒饭,看着就没胃口。忙把饭盒塞进小粉怀里,又掰开筷子给他,"别,我都买了。怕你馋,喏,我这份和你一样,够兄弟吧,陪你一块吃斋。"
  "唐高僧!出家人,本来就该吃斋的。"
  汪汪一愣,拍在小粉头上,顺手摸一把额头,"还烫着呢,你着什么急啊,下午还一针,扎完了再回去。"
  见小粉没反应,汪汪夹起半块鸡蛋塞在他嘴里,"嗨,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啊,烧傻了?我说你,病了就请假,没事带病上岗,当自己是雷锋啊,评先进还是劳模?等团长回来,你就等着挨骂吧……"
  小粉含着鸡蛋笑,汪汪说话还是这么厉害,都不留条缝让人插针的,他张嘴想说话,掉出一块蛋黄。
  汪汪哈哈笑,摘掉被褥上的一点点小蛋黄说:"病了也好,你最近状态可不对,半死不活的,与其这样吊着,不如病一场好。"他神神秘秘的说:"告诉你件事,你听了别和别人说。"
  小粉眼里冒光,端起了表情。
  汪汪很满意,无论是谁在有秘密和人分享的时候,总会希望他人配合着表现一下好奇之心。
  汪汪坐近一点,一把搂住小粉,贴着他耳朵说:"这次进修,名额比去年多,去和他们交流《牡丹亭》,咱们这边,我领队……"
  小粉惊讶,汪汪揉着他的头说:"有你的份,高兴不?"
  小粉啊一声,汪汪哈哈笑,"瞧你那傻样。"
  上手,揉啊,搓!
  粉猪半张的嘴,还含着一点鸡蛋黄,舌尖很红。汪汪心里一动,揉的动作,就这样放轻了力道,双手捏着猪宝的脸,停住了动作。
  众人进门,看见一副暧昧。
  正午阳光,白色的病床,相扶的少年。
  小肖榛啊一声,大喊别动,拿出手机照相。
  汪汪冲众人挑眉,忽然将唇印在小粉嘴上。
  窗台上有盆绿萝,水滴莹透闪亮。
  短短的一瞬,如惊雷响在心底,小粉骇住,急身后退。汪汪急忙拉住他,左手扶住摇晃欲倒的吊针架,扭头冲着肖榛咧嘴一笑:"拍到了吗?你那手机多少像素,回头打一张给我。"
  小肖榛大喊:"不行不行,都没拍到正脸,你们俩受受……"
  几个女孩子大笑,推攘着季白和丁子,让他们上前合影。
  小粉有些弄不清状况,汪汪勾住他脖子,咧嘴笑,低声说:"他们天天的偷着拍照,不如敞开给他们看,省的老编故事,烦人的很。"
  小粉啊了一声,还是弄不懂,有些敏感的觉得……怪。
  汪汪捏他,"看你那傻样,这就吓着了?哈哈,你不会是把初吻献给我了吧?"
  小粉想起唐加,脸上涂上一层红晕,连忙反驳:"当然不是!"
  汪汪深看他一眼,笑着说:"你不是,我是!"
  小粉一呆,汪汪大笑:"你还真信啊!吃饭吧你!"
  众人喧闹,笑声不断。
  季白被女孩子们推攘着围在中间,他回身低喝,"够了!开玩笑有个限度!"
  他走过去,将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汪汪翻了翻问:"怎么买的苹果,粉猪喜欢吃橘子。"
  季白说:"上火!"
  吃罢饭,小粉给唐加打电话,依旧是关机,段林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正为此事发愁。
  汪汪拎着水瓶进门,把手机从他枕头下摸出来:"就知道你藏这了,也不怕得脑癌?"他按下关机,把手机丢到抽屉里上了锁,"没收了,又不是国家总理,哪那么多要紧事。"
  汪汪从柜子里翻出了季白的军大衣,闻了闻说:"他前段日子刚洗过,给你挂这了,上厕所记得披着。"
  "季白呢?"
  "团长回来了,他去开会。"
  小粉哦一声,汪汪躺在自己床上,看他一眼催促说:"快睡吧!"
  军大衣挂在床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樟脑味,不是熟悉的雕花大床也不是红木香。
  小粉想起很久前,有一次淋雨拍广告半湿着回家,唐加边给他擦头发边骂他蠢。
  小粉说我病了有你照顾。
  唐加说,"若是你病了,我才不照顾,弄堆稻草铺角落里让你躺着就成。"
  小粉问为啥。
  唐加特贱的说:"猪不都是这样养的么!"
  小粉追打,交换一个半湿的亲吻。
  小粉很快入睡。
  是真的累了,身体疲倦,心里很累。
  糖球你在哪儿?
  无时无刻的包容与理解,不代表没有埋怨。
  小粉闭着眼皱眉,心尖子有些微痛起来。
  睡前有个模糊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唐加在哪里……
  稻草在哪里……
  汪汪看着他皱眉,听见他轻声入睡。他转过身,背向小粉躺着,眼里满是落寞。
  热!
  不安稳的热!
  小粉睁开眼。
  "醒了?"有人问。
  敞平坐在床前,垫高了枕头让他坐起,伸手探了温度 "生病了!你这个孩子……"
  小粉垂着头,敞平帮他披上衣服,叹口气说:"一会再去打一针,明天不用过来了!"
  "团长!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李敞平笑着止住他的话,"在家休息一天,已经练到现在了,少一天练习不要紧。周末就要登台了,紧张吗?"
  小粉摇头说不会。
  敞平拧了条毛巾,给他擦了头上的湿汗,又说了会话。拉家常,话里话外离不开周末的演出。敞平把那些小粉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要点又嘱咐了一遍,吩咐他好好休息,看着他重新躺下才离开。
  小粉有点想哭,小时候师傅虽然对他好,却更加严谨严厉,师母对他好,但孩子太多,逐个也照顾不来。小粉没有妈妈,他一遍遍回想着李敞平给他擦汗时的那个微笑。
  若真的有妈妈,应该和团长一样吧!
  敞平走后,季白拎了一袋子零食满头汗的跑回来,是女孩子们让他拿过来的,放下东西就匆匆赶回去排练了,他是主角,戏份很重。
  朋友,师长,每个人都在关心着他。
  所有的关怀填过来,心却怎么也不满,预留着一块空地。
  小小的一角,等着温暖的稻草。
  说了要放稻草的人,不见了……
  晚上打完了针,汪汪去买了小炒,三个菜三个人,在地毯上铺上报纸,坐在地上一起吃喝。
  汪汪揽着小粉的脖子走在前面。有过那个吻,即使是玩笑似的蜻蜓点水,小粉依旧有些不自在,汪汪却坦然,嘴里哼着淡淡的歌。
  汪汪扭头看了看,凑在小粉耳边说:"你猜他们俩,会不会成!"
  小粉也扭头看,周卿季白并排走着,中间夹着三拳的距离。
  "看起来很般配!"
  "你也这样想?"
  小粉又看一眼,点点头说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
  这个词,也就粉猪能说的出来。
  汪汪做了个呕吐的姿势,眯着眼笑:"我也这样觉得。"
  他忽然高兴起来,使劲的夹着小粉的脖子搓脑袋,撒欢的大喊:"寂静的夜里我睡不着,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喧闹,掩饰的机会我找不到,只要你爱我就请向我开炮……"
  声音清亮的传开,远处有人喝着一起唱起来,响起了吉他的伴奏,那人嘶吼的更厉害,有种绝望的延展。
  掩饰的机会我找不到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依靠
  路过小食摊,那个唱歌的人举着一瓶啤酒向他俩致敬,吉他靠放在长凳上。汪汪小粉冲着他微笑,那人仰头大笑,露出额,豪爽的将啤酒对瓶喝下。
  又想起唐加了,他也喜欢这样,痛快的仰头,弹唱着吉他痛快的唱歌。
  在那些两人同吃一份盒饭的日子里。
  小粉甩头,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吉他手。
  走近了,双方都有些眼熟,瞬间回忆起彼此间不太友好的初见。
  还看到了猴子,他坐在那人对面抽烟,赤红着眼。
  汪汪和小粉对视,两人同时加快了脚步。那个吉他手,正是前段时间和他们打过架的那群人之一。
  那人大叫:"嘿,小子,唱的不赖,我们缺主唱呢,有兴趣来找我,我叫近南……"
  四人走向巷子口,还隐约的听见成近南的歌声:"……推醒我让我能够醒来……"
  每个人都在沉溺,有人沉溺在快乐里,人沉溺在悲伤里,有人沉溺在挫折里。
  而小粉,正沉醉在梦想和爱情里。
  等了两趟车,每一趟都是满的,人贴在玻璃窗上,挤变了脸型。
  周卿皱眉,提议打车。
  小粉死活不肯,汪汪骂他要钱不要命。给他钱他又不肯要,汪汪恨不得咬他,只能恨恨的摸了个苹果出来,在衣服上蹭蹭往死里啃。
  那猪宝粉咂咂嘴,竟然伸了手要苹果吃,汪汪板着脸拿出个苹果用纸巾擦干净了,这才递给他。
  汪汪小粉蹲在马路牙子上啃苹果。
  春苹果很脆,咔嚓咔嚓响。
  周卿噗的笑了,朝季白努嘴,意思是看他俩是不是很幼稚。
  季白看了两人一眼,又回看眼周卿,笑了。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蹲下身去,他伸手在汪汪拎着的袋里拿出一个苹果,也随便的蹭了蹭,张嘴啃了下去。
  "你……"周卿瞪大眼,由高到低,看着马路牙子上啃苹果的三人组,喃喃说:"有农药……"
  小粉抬头,掏出苹果给%F7%91%15%D6%8A%E3%34">,"吃吗?"
  他笑的很真挚,这苹果是小白买的,他只是慷他人之慨。
  汽车在摇晃,真是恍惚的一天,身边的座位已经换了几个人。
  第一人是汪汪,车来的时候他抢先跳上车抢座,待小粉反映过来上车,他让出座位又下去了。前门上后门下,小粉内疚,这哥们太仁义了,为他浪费了1块钱的车票钱。
  后来几人就不认识了,来了来走了走,只有小粉一直偏头坐在位置上,看着夜色中的北京。
  车子开过长安街,邻近五一劳动节,天门门前张灯结彩,有情侣站在广场上,黑乎乎的大晚上,还拿着相机自拍,看起来很幸福。
  小粉掏出手机,失望的看着空无信息的收件箱发呆。
  唐加啊唐加!
  在东单倒了一趟车,到家时已快十点了,小粉站在楼下仰望,屋里漆黑一片。
  推开房门吃了一惊,屋里收拾的非常干净。
  地板擦的锃亮,书本叠放的很整齐,被子叠成卷推在床的里侧。
  衣柜里少了几件衣服,墙角的木吉他跟着主人一起走了。
  小粉关上门,蹲在地上捂着脸。
  没想哭,也没有哭,就是有点心酸。
  洗澡,冲去粘腻的汗,喝水的时候看见冰箱上的字条。
  乖粉:
  饿了吧!知道你馋,买了很多东西放冰箱里了,都是你爱吃的。我出去转转,过几天就回,别担心。
  还没想好去哪,先去买票了。
  你电话关机,我晚点再给你打。
  好好练习,亲一个 ^ ^
  字迹潦草,大白纸贴在冰箱门上。
  小粉笑出来,抱着纸亲亲。这个懒人,发短信不行么。
  到底去哪里了?
  也该打电话了吧!小粉拨过去,依旧关机,他开始等待。
  熟悉的等待。
  太困了,边睡边等,手机依旧是藏在枕头下面,最大的音量,最强的震动。
  睡前还在想,真的会脑癌吗?
  癌就癌吧!有什么比等待更痛苦的呢!
  等待,让人无奈渺小崩溃疯狂,让人心静如水,石沉无痕!
  小粉做梦了。
  梦中,自己还是小小的,坐在窗帘后面偷看着李思牛乐乐吃鸡。哀怨的等着唐加回来,等啊等啊!
  月挂树梢头,一地鸡骨头。
  良人未曾归来……

  62:傻粉[VIP]

  有牵挂的夜晚,梦是不踏实的梦。天边还挂着月的时候,小粉就醒了。
  醒来时候一摸嘴,有点口水。小粉恨恨的摸出手机看一眼,刚准备塞回去,铃声就响起来。
  "你那么重我背不动,就算吃的再多也多也没有用……"
  唐加为小粉录制的爱心铃声,他那哀怨又激情的声音响在大清早的寂寞房间里,听起来有点惊悚。
  小粉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按下接听键。
  唐加的声音有些疲惫,听起来却十分轻松。
  日出破云,光澜新至,挥散阴霾。
  前段日子,唐加的账户被公司冻结,他没有工作,每天在家里混吃等死,全靠着粉宝小娇妻养着,真是坟墓一般的生活。小粉背地里拒绝了很多NS经纪公司的广告,收入锐减,只靠着存款和戏团工资度日,唐加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过问。两人的经济状况很难,父亲打过电话来,决口不提工作上的事,却委婉的问他需要钱么,那一刻,父母的这种小心翼翼的关心,几乎让他落下泪。
  没了钱之后,再看到小家伙守着台灯补衣服,唐加心酸,只能移开视线。
  灵感枯竭。
  狭窄的房间,吵闹的街道,厨房里油腻的小锅,床上黑白格的床褥……一切很熟悉,却让他窒息。一刻也呆不下去,干脆出去走走。这念头一冒出来,堵也堵不住。
  找大李借钱,没说为什么。那家伙二话不说摸出身上所有的钱,又从老孙身上摸出信用卡和一叠钞票塞过来。
  狐狸就是狐狸,大李像是什么都知道,问小粉怎么说。
  "刚下的决定,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唐加说。
  大李抬头,露出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一瞬间,唐加想起夜灯下补衣服的小家伙,心里没有了忐忑,他自信的抬脸微笑,"没事,他明白!"
  大李靠在新公司的破木板门上抽烟,嘴角挂着笑说:"去吧,你的事我和老孙都盯着呢!"
  电话接通了,小粉大喊一声唐加,接着哼一声。他生气的时候,才会大叫唐加,平时都是喊着粘又甜的一句糖球。
  唐加心虚的傻笑,撒娇状说:"我不是不给你电话,我手机没电了。你老公可受了大罪了,上了火车还没有座位,站的腿麻。"
  小粉果然吃了这套软的,赶紧说:"你的腿才刚好自己要小心,钱够吗?"
  唐加更心虚了,"在大李那拿了钱。"
  两人说了几句,唐加感慨着说,"我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小粉,我这里出太阳了,已经冒了个尖出来,有点红不太刺眼。"
  小粉跑到阳台上,冲着东边张望,"今天阴天。"
  小粉说你很讨厌,让人担心,唐加接着傻笑,小粉说出去玩记得带东西回来,又问你在哪里。
  信任并不太难,难的是懂得。所有人都在谩骂的时候,彼此懂得体谅,才是相知。
  唐加说我现在兰州,小粉哦一声说知道,不就是兰州拉面么!问他要去哪里。唐加哑然,说下一步去哪还不知道。
  电话挂上,小粉攥着手机发呆,他明白唐加的苦楚,却心里难过。从头到尾,唐加只是嘱咐他注意身体好好学习,却只字未提周末的演出。
  小粉几次想出声问他,却有些张不了口,唐加的语气轻快,听起来很高兴,何必……让他内疚。
  可是,他还记得第一次告诉他自己要出演白骨精的时候,唐加还说要戴着假发伪装成老爷爷去看演出,然后作为老戏迷上台献花给……最厉害的小妖精。
  那些话,小粉都真真的记在心里,练习的时候很苦很累,却也苦里偷甜的用鼓励自己,每一次,只要想起唐老爷爷拄着拐杖背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上台的样子,不由的笑出来,也就不觉得累了。
  原来那些话,只是玩笑,只是一笑而过。
  心里一阵抽痛,小粉黯然的看着阴霾的天色,他真的是把那些话当真了。不止是这些,还有那个坏糖球说过的,每一句每一字。
  想着想着,原本觉得很理解他的,却忽然更加埋怨起来,只觉得这个臭糖球为什么不晚几天出去旅游,晚一点点也是好的。
  演出前,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散出去的,网络上出现唐加出走的新闻,说他狼狈出逃。有人对他表示同情,有人说他不识好歹。
  黎非终是知道了。
  "要是我没有看到新闻,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瞒着我?"他这样问小粉。
  小粉咬着牙齿,又撅撅嘴唇,急急忙忙的为唐加争辩了几句。
  他这样说:"他不是逃出去的,只是想出走走,闷了出去散心有什么不对,若我还唠唠叨叨的,他会有多烦。他本来……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只是走的急了点罢了,别人都不懂他,若我也不懂,那还怎么的……"声音变的小小的,抬头瞥了眼似笑非笑的黎非,一鼓作气说:"怎么、和他过日子。"
  汪汪在老远的偷看着,忍不住嘿嘿一笑,在他哥哥面前,小訜显得格外的幼稚,看那脸,鼓的跟个包子似的,又拉袖子又跺脚,像是倒退了八岁。
  黎非看着耷拉头的小粉,轻叹的说你长大了,笑,"都知道往外拐胳膊了!"
  真的是长大了,那个流着鼻涕坐在竹筐里哭着喊饿,在地上捡到烂柿子就往嘴里塞的傻孩子终是长大了,知道说爱懂爱。难怪时立老是说小粉比你这个当哥哥要明白事理的多,老是嫌他管的多了,那话说的有点酸溜溜的。
  小粉红着脸,低头不说话,黎非接着说:"他最近压抑的紧,出去走走也好,在屋里憋着惹的你跟着一起难受。赶快过去吧,这里热,别把妆弄花了,上台好好唱,时立还有小雨和麦迪都来了,让他们给你拍些漂亮的照片。"
  小雨和麦迪是时立的助手,工作室全员出动,时立笑说给咱弟弟拍片子,要高度重视。
  小粉哦一声,转身又转回,一咬牙把手机塞进黎非的手里,"上台不让带。"
  他跑进后台,脸上闪过一抹受伤。
  唐加昨天又打了电话来,听起来兴奋极了,对面吵吵闹闹,他正在参加篝火晚会,他说起了长河落日圆和大漠孤烟直,特高兴的说给你买了把银色小刀。
  唐加兴高采烈的说啊说,小粉恩恩的笑,心里带着期盼的苦味,希望他忽然想起来明天的演出,然后说你乖乖的好好唱。
  一直到刚才,他都盼着唐加打电话来,用他特有的贱口气说点鼓励的话。
  还是失望了。
  想要的祝福没有来。
  关心我,不要只是关心我吃了什么穿的暖不暖,却忘记了我的事业。不用很特别,只要像我关心你的歌曲那样关心我的戏曲,融入我的生活,听听我的戏曲,好吗?
  这种隐藏的哀伤,哀怨的愤怒,带给人前的是一个别致的白骨精。演完下场,小粉第一次享受到这么热烈的掌声,扒拉着场边的绒布大幕后,久久不能回神。
  敞平好笑的拍了拍扒在帘上闭眼听掌声的徒弟,"快去换衣服,一会还有戏。"
  小粉脸一红,匆匆跑进化妆间。除了白骨精,他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小妖角色,容不得一刻分神。
  大获成功,观众们站起身,向年青的演员们鼓掌致敬。
  小粉随着大家一起鼓掌,汪汪牵起他的手,小粉一愣,也会意的牵起了左手的丁一,大家笑着走到舞台最前边,鞠躬致谢。
  相比起大伙,小粉只是个大龙套,但这一晚,在他之后几十年的戏曲生涯中,是有着极大意义的漂亮起跑。
  鲜花一束束的被送进后台,最怪的是一大束完全成熟萎缩了花瓣的向日葵,花盘沉重挂满了瓜子,指明送给小粉的,附言如下:可以吃的哦。
  没有签名,只画了只松鼠。
  小粉笑了。
  黄小仙,是他回来了。
  汪汪恨恨的揪掉枯萎的花瓣,拿着花盘使劲摇,瞬间把十八朵花向日葵变成了几斤瓜子。
  炒成五香的,他向小粉建议。
  小粉赶紧说好,友善的建议:"你热吗,先把袈裟脱了吧!"他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唐僧汪汪,很想说和瓜子不要那么较劲,喜欢吃直接装点回去,别摇了,那唐僧帽子都歪了,看那一头顶汗,亮的都反光了。
  拒绝了黎非,小粉笑眯眯的说不想去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把时立喜着了,却把黎非给臊着了,他现在住在时立家,套房里就俩人,尽管一人一间房,但也算是两人世界了。
  回到小屋,喂了毛毛和球球,小粉苦恼的拎出毛毛看了看,揉了揉他的小肚子,叹口气说:"你怎么又要生了。现在不开歌迷会,小鼠送给谁好呢?"
  给唐加打电话,那边又是欢声笑语,唐加哈哈笑着说正在酒吧唱歌打工呢,他逗着小粉说:"这是珠峰脚下唯一的一个酒吧,南来北往的很多人,不比北京酒吧里冷清。我又该刮胡子了,他们说我长的像唐加,可以去参加明星脸。你等等,我这里太吵,出去打。"
  小粉胡乱的拨拉着袋子里的瓜子。
  "还真挺想你的,化思念为动力,又写了一首歌。"他轻声哼着调子问:"好听吗?"
  小粉说好听,将瘪瘪的空壳瓜子挑出袋子,重复着,又重复。
  "这里太冷了,我得进屋了,你怎么还不睡,都快一点了……"
  缀着疼痛的心,有点无奈的话平静的脱口而出,"……我今晚演出,刚到家。"
  演出?
  唐加瞬间哽住了。
  是了,小粉的演出是在这个月,天,竟然完全忘记了。
  "团长说我唱的特别好,不过他人人都夸了。对了,黄小仙回来了,他送了十八朵向日葵,都是熟了的花,摘了好几斤瓜子下来。明个晒晒,他们说要炒成五香的。"
  "小粉……"
  "时立他们都来了,给我拍了很多照片,有张拍的特别好,原来我上台是这个样子的,回头叫他多洗些大的,挂在家里,哦,家里好像没地方挂了,都是镜子,哈哈,要不挂床顶上吧,你睁眼就能看。"
  "……小粉,我……"
  "汪汪牺牲可大了,他昨天把头发都剃掉了,还非让我送他帽子做生日礼物,他好像九月才过生日,我一会得早点睡,明天和他们逛街去……"
  "小粉,对不起……"
  "我睡了,晚安。"小粉掐断了电话,没说我想你没有打波波,他躺在床上看着屏幕上追过来道歉的电话,又按断了。拼了半天发回一个短信,"我没事,你登朱封要小心,睡觉了晚安。"
  再打回去?
  那顶着粉宝二字的熟悉号码闪在屏幕上,小粉的脸映在号码左侧,咧着嘴大笑,努着鼻子瞪着拍照的某人。
  看起来这么快乐的小家伙,也许正躲在屋里哭。
  唐加心疼了,恨恨的抽了自己一嘴巴。
  通话键按不下去,唐加心里很后悔,低下头对着手机发呆。
  珠峰的脚下,唐加蹲在酒吧门口,被风眯了眼,吹了脸颊,疼了心。
  小粉,小粉。
  傻傻笨笨的乖宝粉。

  63:少年不坏[VIP]

  早上起来,开机看见了唐加追发过来的短信,先是一条对不起:(,跟着又发了长长的一段话,黏糊糊又恶心。
  小粉抖了抖,读了一遍,又抖一下,囧着脸把头扎进被子蹭来蹭去,这糖球实在是……恶心的他都快看不下去了。
  腻……
  赶紧回了个短信让他登山小心点,电话很快打回过来,两人心有灵犀,绝口不提刚才的那句对不起。拉拉杂杂说了几句,小粉赶着出门和汪汪逛街,唐加醋意横生,讨了嘎嘣脆的响亮波波。
  跳下车,老远看见亮闪闪的汪汪。
  "小白呢?"
  "和周卿约会去了。"汪汪眨眨眼,"无所谓啦,反正他也不说话,咱们打游戏去。"
  "不买东西么?"
  "买啊,我挑,你付钱。"
  小粉肉痛,最近不拍广告少了很多收入啊喂!他看一眼汪汪的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奇怪的紧身衬衣牛仔裤,还戴了堆什么东西,哪里看的出在学校里套白衬衫的朴素样子。看走眼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为什么会觉得他斯文呢,这简直就是个不停张着屁股毛挥来挥去的孔雀。
  "想什么呢!这顶好看吗?"
  小粉点点头,"好看。"
  "好像黑了点,这个呢?"
  "好看!"
  汪汪伸手一拍,"什么都说好看,哪里好看?"
  小粉诚实回答:"价格最好看。"
  汪汪无语了,一摊手说:"你挑吧,选哪个我戴哪个。"
  小粉半信半疑:"真的?"
  汪汪点头,"你送的我一定戴。"
  小粉看了看他的秃头说:"其实也无所谓,你又不是第一次剃秃头。小白还不是一样的,我看他挺自在的。"
  汪汪说:"那都多少年的事了,我好几年没剃过秃瓢了。"
  小粉抬手一指,"那个黑色的挺好。"
  汪汪抬眼看,最边上的边上,黑白色的货车帽,正面三个闪光大字母——D.O.G。
  没等他晕完,小粉已经伸手将帽子购下来,一把扣在他秃瓢上说:"好看,真的。"
  汪汪说:"价格最好看吧!"
  小粉嘿嘿笑,眼前一黑,也被帽子罩住了,赶紧照了镜子,同样三个闪光大字——C.A.T。
  "我也送你一顶,是兄弟的一起戴。"
  小粉又照照,倒也不介意上面什么字,反正也不认识,他左右比一下,觉得挺好看,美滋滋的收下了。
  汪汪终于戴上了帽子,回头率稍许少了一些。接下来的时间,汪汪依然保持着极高的性质,拉着小粉去游戏中心。耳边是年轻人的喧闹,到处是叮叮咚咚的器。大部分时间都是汪汪在玩,他跟着看,偶尔试一下也很快便输掉。
  还是很新奇,虽然以前和唐加来过,但那时他很小,小到不能自己拿着枪打屏幕上的僵尸怪,只能躲在唐加身前的包包里看着他玩。
  唐加的技术很烂,总是翻车。游戏机模拟着晃动,小粉坐在包包里,从左边滑倒右边,又打半个小滚卡住,果冻跟着打滚,砸在小粉头上,他笑嘻嘻的爬起来,咬住果冻盒子,拉着包包内壁稳着身子站起来。
  总是输,总是最后一名,偶尔领到奖品,只是末等的丑丑青蛙。
  可那时候很快乐,连三块钱一大包的棉花糖都是甜丝丝的。
  WIN……
  汪汪兴奋的揽过小粉狂摇晃,一起看着机器吐出长长的奖品兑换卡。
  又走神了。
  曾经说好了以后一起来玩的,可等着真的长大了可以到处跑的时候,身边这个大喊着"你好笨"的人,却不是唐加了。
  汪汪要拍大头贴,推着小粉一起进去,小粉笑他,"拍什么啊,头上那么亮会拍出大白点。"
  说完自知失言,连忙闭嘴。汪汪死活要拍,拖着他进了照相室,他拿起红艳艳的爆炸头发套盖在头上,小粉看了有趣,汪汪一笑,按住他套住绿色的海胆发。两人对看,乐不可支。笑开了也就大方了,越照越来兴致,比着浮生六梦,划着孽海记。眉目传情,眼角含笑。
  4张片子对半剪开,一人一份。
  小小的贴片,画上两个打扮诡异的少年人,顶着鸟窝般的乱发,摆着戏里的姿势。
  演的是宝玉和黛玉,戏里有爱,戏外只是情,友情罢了。
  戏里戏外,只是无解的局。
  汪汪藏着淡淡的心灰与愁苦,放声的大笑着,掩饰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他揽着小粉说:"够哥们,走,玩那个去。"
  小粉忘了会儿唐加。
  笑,跟着汪汪大笑,不忌讳他人的眼光。
  两个少年人扬起下巴揽着肩大笑,戴着猫狗的帽子,站在跳舞机上疯狂的舞动身体。
  汪汪跳的极好,他说小时候流行跳舞毯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迷恋,一曲接一曲的练。疯狂的撒下汗水,跳到心脏缺氧。
  小粉专注盯着屏幕上飞速移动的箭头,前后左右踏出脚,一次次的试,很快跟上了节奏。
  汪汪大喊:"猪宝,跳起来,对,就这样……跳累、累了好,饿狠了去吃自助。"
  路过的人都笑着看几眼过来,一个少年和另一个少年,彼此笑闹玩耍,互相喊着对方的外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瞪,看着另一双长而亮的眼睛。
  那长眼的光头少年抖着刀子嘴说:"猪宝,你怎么挂的那么快,小脑不发达吧!"
  小粉发狠了又投了两个币,重选了那支歌。
  跳,一直跳。
  笑,也一直大笑。
  红色的霓虹映衬在年青的脸上,照着晶莹的汗珠子。
  汪汪又分了神,就这样想看一眼,又想着下一眼,再多看一眼。一眼又一眼,贪恋在那澄澄笑着的脸上。
  这种心态,真是变态的没救了。
  那种第一眼莫名其妙的对厌恶感觉,是什么时候变质的?
  本来不是看不惯他的么?
  这个第一眼看起来有些扭捏的做作,总是马屁似的把老师吩咐的话都神经兮兮的录下来一丝不还苟的照办从来不偷懒的黎訜。为什么又看顺眼了?
  靠!!
  这些日子,开始做色彩艳丽的梦。
  梦里很热,两副年青漂亮的身体痴缠在一起,那人终是转过脸来,羞涩的喊了他的名字,不是那个好笑的外号,只是淡淡的带笑,声声清澈的喊着他阿哲。
  这种隐藏也是淡淡的。
  汪汪总是不自觉的想去亲近小粉,搭肩时用小臂蹭到他的脖颈,又或者故意拨弄他的脑袋,这时候便偷偷的深呼吸,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薄荷气味。
  午睡的时候抢着借他薄被,背着人偷偷的将软被贴在脸上,蹭的一脸柔情。
  有时候是卑下的亲吻。
  自告奋勇的拎着几人的杯子去打水,偷偷用他的杯子喝一口,又小心的沿着杯子口舔舐一遍,状若无事的跑回去。看着他将嘴唇张开,咬在杯沿上,仰头大口的灌下水,不自觉的跟着咽下了口水。
  汪汪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大概就是爱上的感觉。
  但他不相信未来,这不是肖榛爱看的小说,爱恨只是哭啊笑啊一笔带过。
  现实,只是现实。
  "你饿吗?吃饭去吧!饿死我了。"小粉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甩汗,摘了帽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汪汪轻笑,"你请客啊!"
  小粉心里很畅快,打着头往外走:"请就请吧,下次吃回来便是。"
  路过点唱机,有人放了唐加的唱片,他淡淡的唱着【空窗台在寂寞的等待,暖笑推开了绿色的门……】
  小粉扭头去看,落寞的男人坐在唱机前,燃着烟,手边放着盛满银币的小罐,他捏着银币把玩,呆呆的哼着歌。
  他的爱人,也不在身边么?
  好在,自己的身边还有朋友。
  不用寂寞的隐藏在人群里点唱着寂寞的歌。
  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这种感情偶尔会缺席,还有替补,不能忘记了亲情和友情。有了朋友或家人的关心,日子总不会过的太落寞。
  小粉叹口气。
  唐加,只知道问些吃吃呵呵的问题。叹气,吃穿用度,给的再多,不是想要的,又怎会心动。
  心动是什么?
  不过是那一句话那一个小小的举动,摸着了心里的一分渴望。
  在想要温暖的时候给披件衣,觉得热暑的时候递上杯冰水,想哭的时候给个肩膀,想飞的时候并肩的飞翔。
  记得……许下的每句承诺!
  罢了罢了!不记得也罢!
  唐加有唐加的事业,遇到坎坷自是难受的。自己也有事业,专心去做吧,其他的,还是不要乱想了。
  汪汪扒在柜台前说:"这个怎么样,毛绒猪。"
  小粉斩钉截铁的一指:"不,要这个。"
  两人用兑到的美食卷换了一个小火锅吃,两人份的火锅只出了一人的钱,小粉乐眯了眼,占到小便宜让他觉得开心,汪汪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这一天,真痛快!
  小粉觉得有些快乐。
  很累了,在车上就犯上了瞌睡。空房子很寂寞,好在太累,沾着枕头就睁不开眼,给唐加发信息说好累先睡了,不等他回信,便已经进入了梦乡。
  ……
  照片看起来是偷拍的,十分模糊,角度也算不得好,只照到少年的半张脸,另一人是唐加,正从身后抱着那少年亲吻他的侧脸。
  剩下的几张照片,也明显有着偷拍的痕迹。
  尺度很小,但对于明星来说,走的近便可说成做爱偷情,胖一点便是大肚子怀孕,牵着小孩便是私生子。
  当然,这张照片主角都为男,是不可能说成怀孕或是亲吻的。
  但这种最小尺度的同性亲吻,已足够摧毁唐加的星路。
  原来,这个传说中是段林新欢的表弟,竟是唐加的情人,好一招李代桃僵。Kevin放下照片,"编些谣言炒作一下可以,但真的照片是不能放的。唐加只是不听话,我还不至于杀了这只会生金蛋的鸡。"
  语气冷,笑的更冷,他接着说:"实际上,你身上的商业价值远比不上他。"
  "我知道!"
  "我劝你老实一点,公司不会亏待你。若我发现这些照片出现在网上……"
  "我给你们照片不是让你摧毁他,这照片,只是筹码!让他回来老实听你摆布,挣钱成名的筹码。"
  "哦?筹码!"Kevin一笑,点点头说:"确实是筹码,他若不想身败名裂,便只能老老实实的回来。你们中国人,沾上同性恋的,便是绝对的毒物,没有机会再起东山。啧啧,你很厉害,真的,看来,披着天使外衣的,都是魔鬼。"
  冷笑声扬起,"你的中文用的也不怎样吗!看来,披着中国人外皮的,内里也只是未开化的洋猴子,畜生罢了。"
  Kevin大笑:"你现在的样子,比镜头前可爱多了!"

  64:低下头,向现实转身[VIP]

  "你父母亲身体还好?"
  "都挺好,时常提起您。只要电视上有越老师的节目,我父母亲一个都不漏,常夸他年轻来着。还老挂念着您,说您怎么不唱了。让我有机会一定得过来拜访您。"
  李敞平笑:"他不显老,我可就老多了。"
  灰白的发,眼角鱼尾的细纹,依稀看的出年青时漂亮的轮廓,但眼前的这个敞平,和记忆中风华无限的李阿姨,真的相差太远。
  沈方跟着他笑,宽慰着说:"哪的话,和以前一样漂亮,一点都看不出年纪,您是没看见我妈……"
  是啊,印象中的李阿姨,美丽却不苟言笑。
  十几年前,江南的名镇。
  他们这群孩子总是泥猴子般挥着烟纸叠的三角拍片子,笑闹着趴在地上滚弹珠。然后,李阿姨来了,严厉的叫着聂小舟的名字。
  他松开小舟的手,五岁大点的小萝卜头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被他母亲牵着回去学戏。
  意外发生在沈方十二岁那年,穿着裙钗锦缎的小舟消失在大火里,只有十岁,尚未绽放的年纪。
  那之后,聂家叔叔离开了镇子,过不了几日,李敞平也捧着小舟的骨灰走了,这么多年就少了联系。偶尔有邻居回忆起当年的惨事,只叹一句世事无常,说若不是聂家那孩子走的早,今日兴许也成了一方名旦。
  李敞平笑的慈爱:"你这大明星来学戏,那些孩子得高兴坏了。"
  "我也只是刚刚出道,哪里算上大明星,若不是当年和越老师学过几天戏,怕是连这个角色也争不到。"
  回忆起当年的事,李敞平有些出神。
  沈方端起茶轻品,又说了起来。
  有些故意,明知让这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回忆起往事,是件痛苦残忍的事,可他依旧状若无事的说着,语气轻快,脸上挂着甜蜜的笑,似真的回忆起了快乐的童年。
  "那时候,我爸我妈可迷您和越老师的戏了,按现在话讲,那就是您的铁杆粉丝。还非要让我跟着越老师学,也不看看我是不是那块料。越老师让我劈腿,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疼的……"
  就像在拉家常,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李敞平的表情,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
  没错,沈方是怨恨着李敞平的。
  那一年,大火烧掉了镇上的剧场。
  只死了一个孩子——十岁大的聂小舟。
  他抱着手臂团着身,藏在舞台后的桌子下面,变成一具小小的、弓起身的黑炭焦躯,手里还捏着戏里的道具小铁锁。
  面目全非, 焦黑的小小尸体……
  那画面盘旋在沈方的脑海里,十二岁的那个沈方大喊着小舟,啪啦着能烫伤皮肤的瓦砾,然后被定格,再接着是稚嫩的嘶吼,"小舟……"
  他一面回想,一面笑着和敞平说话。
  心里是残垣瓦砾的黑白,面上却温暖的笑着。
  "……也不光是搁您这学戏,还得挑些小演员,本来选了个京剧团的小演员,上个月练习时摔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正骨。为了演员的事,导演正发愁呢。前几天他看了您团里上的新戏录影,挺感兴趣的。我也是来蹭您一个面子,自告奋勇来找您商量。"
  李敞平略作思考:"这事我得和团里其他领导商量一下。"
  正是中午饭点,窗外传来男孩女孩们打闹玩笑的声音,李敞平笑:"原则上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们也没那么古板。若你们真选中了谁,只要拍戏时间不和团里的安排冲突便行了。"她站起来说:"走吧,饿了吗?吃饭去,尝尝我们这的大锅饭。"
  沈方笑着说好,与她一同站起。李敞平看着眼前的高瘦青年,又叹了次时间催人老。
  汪汪架着小粉去食堂,两人倒退着走,汪汪正全力的反击着小肖榛她们对他DOG帽的嘲笑,小粉呵呵笑,汪汪捏着他脖子摇晃:"你今个怎么不戴帽子,明天一定带来啊!"
  小粉笑的傻,赶紧答应下来。
  小肖榛忽然大叫了一声,指着汪汪背后,"沈方!!那是沈方吗?"
  众人一起看过去,正见沈方跟李敞平并排走着说话,一起拐进了食堂,看起来甚是熟稔。肖榛很高兴,跑上前合影签名,沈方倒是没有一丝不快,微笑着和她拍照。到了后来,连食堂的大娘都凑了热闹,一个接一个,沈方表现的耐心而有礼,看起来并没有段林哥说的那么讨厌,小粉又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吃饭。
  汪汪丢了个鸡腿放进他盘子里,换走了鸡翅,"给你,这个肉多。"
  丁一说:"你又欺负小訜。"
  汪汪说:"你不知道,他就喜欢吃肉多的。"
  小粉呵呵傻笑,相比起填不饱肚子的鸡翅膀,他更加钟情于肉多的大腿,啃啊啃的飞快,瞬间就把头条鸡腿变成一根光溜溜的棍子骨。垂眼低头,他开始专心啃这第二个鸡腿。
  汪汪看看埋头苦吃的小粉,伸手弹一下小粉的脑门对丁一说:"缺心眼子。"
  周卿噗的笑出声 ,季白看着她,两人互换了一个温暖的眼神。
  ……
  这是拉萨的一间常见的家庭旅店,唐加正靠在旅店吧台前给小粉打电话,店员达瓦忙忙碌碌的擦拭着柜台。
  "票已经定好了,恩,回北京的只有两趟,定的周四的那班。……赶的上你周五的演出……是是,一定去看,绝不辜负娇妻大人的嘱托……"
  电话里传来大大的笑骂声,唐加赖皮的嘿嘿笑。
  达瓦笑呵呵的转到柜台的另一边,这位客人经常过来打电话,时间有长有短,脸上带着笑,言辞中透着亲昵,一定是给情人打的吧!
  正说着话,唐加的手机响了,"你等等,我先挂了……恩,段林打来的。亲一个,拜啦~"
  段林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真的挺奇怪,这家伙自从跟着他一起闲下来,就保持着某种颠倒的作息,平时这个点,是绝对没有起床的。
  段林一劈头就又跟他确认了一遍地址,接着让他等着,说有人送东西过去。唐加又问了一遍送什么,段林还是不说,只是让他别到处跑,说快递很重要,让他亲收。
  什么东西送的这么神秘?唐加猜不透。
  快递很快就到了,门上的铜铃发出沉闷的叮声。
  看到来人,唐加吃了一惊。
  段林风尘仆仆的走过来,随身拖着很大的旅行箱。他是坐着飞机来的,一出机舱就感到了明显的不适,为了堵住唐加又匆忙的赶路,高原反应来的格外严重,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干燥的空气也几乎让他窒息,。他脸色苍白,嘴唇开始发紫。
  达瓦匆忙取来了氧气袋,又开了几小瓶葡糖液灌他喝进去。两人合力将他抬进了唐加的房间躺下,待达瓦关上门出去。段林从随身包包里甩了个信封,示意唐加看。段林闭上眼仰头,他开始流鼻血,这活了死死了活的感觉,真他妈太难受了。
  全是……照片。
  他和小粉的,亲吻、拥抱。
  段林摘下氧气管说:"你怎么看!"
  "哪来的?"唐加脑子乱了。
  "Kevin给我的。"段林闭下眼,看着唐加手中的照片说,"妥协吧!"
  "怎么妥协,去捧Kevin的大腿,和那些什么组合的傻B女人搞床戏闹绯闻?真他妈的……"唐加愤怒的无处发泄,将照片狠狠的摔了出去。
  照片,印着那张他一直思念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旋转,飘落在陈旧的地板上。
  心高气傲……
  唐加追求的一直只是音乐,他只想唱歌,他和那些长着一张漂亮脸蛋就梦想着成名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段林一把拉下氧气管子,拿起掉落在身边的照片拍在桌子上:"绯闻,你不用和傻逼女人搞绯闻,你是个gay,这新闻够头条了。看清楚点,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认输,可以啊!你和你家黎訜抱在一起哭去吧,抱在一团躲起来,过个几年等人们忘了你们再跑出来接着去唱酒吧,找个三流夜总会当戏子?每天为吃什么发愁。"
  段林深深的呼吸,眼前是阵阵的黑:"爱情啊,多伟大啊!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你家那小的还不一定愿意!!唐加你记住!没了钱没了地位没了理想,爱情什么都不是。"他冷笑着说:"你们俩早就该分开了,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想要。事业爱情,哈,到后来什么都不会有,一无所有,然后相互怨恨,仇视,恨对方拖了自己的腿,恨年少轻狂,怎么那么傻逼选了爱情不要未来……"
  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白色的床单上,段林伸手一抹,只蹭的半脸都是血,陪着他淡紫的唇阴森的表情,甚是骇然。
  唐加递上毛巾,段林接了,两人陷入沉默,也开始冷静下来。
  "怎么是你过来了?"
  "当然是我,换成别人说的动你么。我就他妈是那两军谈判的狗头军师,里外的不是人。你把机票退了吧,Kevin给你派了个活,也算是试探你乖不乖。有个摄制组过来拍生态民风片,明天带你过去报道。"
  "生态民风片?什么?"
  段林说:"干什么,给你树立爱心大使的光辉形象!……其实,站在经纪人的立场上看,公司做的挺好。"
  他开始给唐加分析:"公司一直没有公开发表过你的事,外界传的沸沸扬扬说是私逃。公司正好顺水推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你参加摄制组,一是破了外界的传闻,二是给你树个好形象。"
  "拍拍藏羚羊什么的……你做好准备吧,少不了吃苦。哦,对了。Kevin让我给你带话,回去后去公司报道,新一季的宣传计划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小訜的事他只当没发生。账户冻结的事他说是误会,南边那房子让你接着装修,该搬家就搬家。"
  唐加很安静,将照片一张张的捡起来,对着灯看。
  这一张,小粉正站在阳台打电话,多云的早晨,太阳被云层遮着,只透出丝缕的光。小粉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紧抿的嘴看起来像哭。
  照片的背面,有人用铅笔淡淡的写上了日期。
  是离家的那一天。
  小家伙,为什么你这么伤心,因为我忘了你的演出么?
  鼻血已经止住了,段林说完话,径自走到镜子前擦脸,雪白的毛巾留下红色的印迹。
  唐加轻笑:"记得陈佩斯那小品吗?小时候我还学来着。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缴枪不杀!"
  血渍的毛巾迎面飞来,段林骂:"是,我就是那汉奸。"
  唐加说:"慢着点,你刚来,动作快了会晕……"
  话没说完,段林就晃了两下,眼前一片黑,赶紧扶着凳子坐下。
  唐加拿出一板高原安药片,又倒了杯热水给他:"吃片药,舒服点。"
  "想毒死我就直说!"段林有些厌恶的对着药片皱眉,还是接过来吃了,"有一段时间,我天天都得吃大把的药,可没办法,不吃就睡不着。"
  "没看出来,我看你是不管走到哪,一窝就能睡。"
  段林的笑容有些涩:"睡着了好啊,什么事都能忘记……"
  每个人都有秘密。
  唐加打断他的思绪,将那照片伸到段林的面前:"照这片子的时候,我正和他打电话,我只顾着逃出来,忘记了他的演出。你看,这偷拍的人技术挺好的。打完电话,我只知道他难过,可看到了照片,才知道他这么难过。"
  段林说:"他挺喜欢唱戏,是真的那种陶醉般的喜欢。"
  唐加拿出电话,按下重拨说:"若不能唱戏,他会更加难过吧!刚和他说好明天晚上去看演出……这一次,我又失言了。"
  段林看着他拨号,也想跟着笑 ,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现实……
  梦想……
  爱情……
  总会有必须妥协的一点。

  65:艺术的情痴人[VIP]

  那一天晚上,唐加又给小粉打了电话。
  唐加说:"……和公司的纠纷解决了,暂时回不去,要拍摄纪录片。"
  小粉说:"真的,太好了!!!开始工作了,你得认真点,加油做!"
  唐加说:"对不起,下一次……一定会去看你的戏,对不起,小粉。"
  小粉说:"恩,下次一定得来。"
  他笑着说,"你再不来,哥说打断你的腿。"
  唐加也笑了:"以前不敢说,现在他可打不过我,我这段日子结实了不少,天天抱着牛腿当饭吃。"
  小粉哈哈大笑,"还有时立哥帮他……"
  唐加叹息说:"那你就不帮我,看着我被打吗?"
  嬉皮笑脸的唐加,笑声不断的小粉……
  挂上电话,却是一室寂寞。
  这便是两人的对话,一种感情,两份隐瞒。
  唐加隐着了无奈的实情,小粉藏住了有些埋怨的心情。
  两个人笑着说思念。
  段林躺在被窝里听着,叹口气说:"他不是小孩子。有什么话还是讲清楚好,有时候……"
  他想了一会,却不知这话该怎么说。
  像掌纹,每千万人便有千万种模样。
  情人们,天下千千万万,也有各自不同的相处方式,有人打打闹闹,有人腻着粘着,有人亦师亦如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己的那段经历,好像也并不适合这对儿小情人。
  白天炽热,晚上却冷的透骨,唐加将棉被裹紧深吸几口气,搓了搓手脚。
  小小的家庭旅馆,厕所是公用的,走廊里总是传来脚步声,嘎达嘎达的踏在木楼梯上。
  吱啦有人开门,嘘嘘的撒尿声,伴着舒服的口哨和偶尔的咳嗽,吱啦这人又出来了。
  听着杂七杂八的响声,段林昏昏欲睡,忽听唐加叹息着说:"是啊,他不是个孩子了……"
  若是个孩子,他会拉着大人的衣角寻求依靠,要吃要喝,哭着诉说受到的欺负,藏在大人身后控诉着说就是那个人打我。
  可他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也不再是小小的等着自己带饭吃的小家伙了。
  小粉有自己的想法,他会做什么决定?
  唐加真的不知道。
  但隐约的,却猜了个不太圆满的结局。
  这让他心里很紧,更觉得寒冷。
  小粉一直……
  都是个隐忍的人,从不肯给别人带来一点麻烦。
  早先两人在街头卖艺,小家伙肚子饿了,却咽着口水拦着他说:"麦当劳有什么好,鸡腿油腻的很,我想吃煎饼果子,撒点葱特别香,哦,少放点辣酱。"
  可后来有了钱,他总惦着吃麦当劳肯德基,爱挑最大的鸡腿啃,像小猫小狗般舌头上生了刺,能把骨头缝里的肉丝舔出来,一副心满意足的美满表情,每个被他啃过的东西,都溜光的只剩骨棍。
  唐加瞬间就明白了,这小家伙……当初是忍着一份馋,赞美着煎饼果子,只为了帮他省下钱来。
  心里就更加的疼惜他。
  脑子很乱,他一直是个随性又随心的人,每走一步,都只跟着直觉。
  成熟点吧,唐加!
  这一晚,他借着月光瞅着床头柜上那叠子照片,这样对自己说着。
  恍惚间,又看见了粉衣裙钗的小人,躲在枕头后惊恐的问,"你会不会吃我?"
  后来,自己安慰他说:"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
  再后来,又拍了胸脯说:"大不了养你一辈子。"
  那小人擦了眼泪,捧着一小块鸡蛋煎饼,白又细的手指颤抖着捧着饼,在软软的饼上捏出凹进去的指印子,眼里含着恩情说:"你真好!"
  他飞速的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快快的低头去吃饼,满脸的羞涩。
  唐加回想起往事。
  那画面放过眼前,每个微小的动作,竟然都清清楚楚的记在了心里。只要按下记忆的PLAY键,就能细细的品上一遍。
  小粉的每个动作,都触摸到他心里最软的那份柔情。
  不自觉的想微笑。
  夜里真的有点冷,唐加蜷起身子入眠,低声说着:"你也很好。"
  ……
  西藏的日出很短暂,橘色的光点瞬间从地平线上跃了出来,下一秒就开始变的耀眼了,让人没法子逼视。
  拉萨的市集,也因此变的喧闹起来。
  虔诚的信徙一步一叩首的朝着心目中的圣殿前进,他们跪下,摊着双手将全身伏在地上,叩头,然后起来,重复着下一次虔诚的动作。
  唐加行走在人群里,与手摇金轮的老妇人擦身而过。转身又遇见了三两结队晒的黝黑的喇嘛,忙让开路来。
  "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段林走不了几步便开始气喘着喊。
  唐加拖着旅行箱走在前面,"缺钙吧你,补肾啊段老板!"
  段林脑海里蹦过数个广告,XX肾宝他好我也好,XX钙片一口气上五楼。
  吃,都得吃。
  一个都不能少。
  他看着背光而笑的唐加,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然后也笑了,段林一步三喘的追上去贫:"我他妈只是补肾,我看你是得补脑,早这样明白事儿我不就省心多了。"
  西藏的录影工作,唐加欣然接受了,似乎干的还挺起劲。可段林知道,Kevin是不会放过唐加这棵摇钱树的,只怕以后会使出来更多的手段。
  绯闻炒作、没内涵的噱头报道,娱乐圈近百年了,来来回回说穿了也就这些花招。可不管时代怎么变,这仍是最有效的。娱乐圈这潭水,从来都是这么混,这样黑。
  出淤泥而不染?
  段林从不相信这个。
  莲花是没染,白粉的花瓣挂着水珠,圣洁、纯粹、美丽。
  可那根茎里面穿着孔,藕节里全是泥,黑色脏污的泥。
  藏污纳垢的东西,干净吗?
  一脚踏进娱乐圈,就别指望有什么奇迹。
  听话的做一个挣钱的机器,才是聪明人的正途。
  段林在心里叹息,长久以来,对唐加小粉之间的这段禁忌的感情,他从未曾看好过。
  但心里,却有着一丝希望。
  这个圈子这个世界,都太过苦涩,若有一丝美满的爱情奇迹,就算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他也会跟着一起甜起来的。
  段林在矛盾中,盼着看两人的未来。
  唐加把旅行箱抗进出租车,拉开车门喊着段老板请进。
  段林大马金刀的横在后座上……两秒,立马匍匐状趴下了。
  车子晃悠悠的启动,段林还是困,他眯着眼看着前座的唐加。
  人,若有了想保护的人,总是会让自己变的强大的。
  就让我看看,你为了爱人,会不会强大起来。
  请把你们的爱情,坚持下去吧!
  两人赶到约定好的地点与摄制组汇合。段林跟了几天便不跟了,火急火燎的飞回北京说要修养老胳膊老腿,唐加鄙视他一番,拿了一大包东西让他背回去给小粉。牦牛干小藏刀转金轮,还有各种有趣的小玩意。来的时候,段林的大旅行箱装了数套时装给他拍节目用,刚倒腾空了,又被这些小零碎填满。他只能吭哧吭哧的带着唐加的爱心礼物,一路飞回了北京。
  &&&&
  又一个周末,将近3个小时的演出结束了。
  在后台,小演员们收到许多礼物,亲朋好友自不必说,还有不少是戏迷送的花篮。小粉没有戏迷,但他也收到了礼物。时立笑呵呵的给了他一本影集册子,大伙都高兴的围过来看。
  一笑一动,拧眉折腰。
  时立拍的好,神韵抓的无人可比。
  周卿说:"都可以给我们当宣传用了。"
  季白点头附和:"是比宣传照拍的好。"
  正叽叽喳喳的说着,又有人送了东西来。
  白色的素包大盒子,画着弯腰鞠躬的胖鼠,指明给黎訜的。
  小粉心知肚明,这就是唐加说的赔罪大礼了。众人怂恿着他拆礼物,小粉小心的撕开盒子,趁人不注意把那胖鼠撕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汪汪看见了,心里只觉得有点酸。那送礼的人在猪宝心里,一定占了很重的位置。他问谁送的,小粉回答说是亲戚送的。黎非走过来帮他拆盒子,有些警觉的看着汪汪说:"是我们老家的远房亲戚送的,他正好也喜欢听戏,老人家年纪挺大的,腿脚不利索来不了。"
  老人家?!
  小粉想到了唐加装老爷爷的样子,偷偷咧嘴笑了下。
  拆开盒子,内里是双层的大蛋糕,黑乎乎的淋满了巧克力,只在最中间放了颗樱桃大小的粉色糖豆。
  周卿等一帮子女孩子都喊着说好丑,男孩子们说无所谓,只要好吃便行,都催着小粉快切。
  黎非见了蛋糕,哧笑着低声说:"倒算他有心。"
  时立笑着用胳膊拐他:"看着没,我们搞艺术的,别的不敢讲,但若说起浪漫,谁比的过。"
  黎非熟练又耐心的把刚从小粉头上拆下的珠花分类放好,看也未看他一眼:"你们搞艺术的,脸皮厚也是无人比的上的……心狠,也是第一的。"
  时立心说你们唱戏的就不算搞艺术么,再说了,若比心狠,谁比的过你,正待开口反驳。
  黎非忽然扭过头去低着声音说:"……论情痴,也是没人比的上的。"
  时立偷笑,心满意足中。背地里捏住了黎非的衣角,瘙痒似的拉上一拉。
  唱过千万次种思,戏词里说苦苦苦。
  小粉却觉得相思不是只有苦的,他伸指刮了巧克力吃,这甜蜜里带着苦,才更像是相思的感觉。
  巧克力蛋糕,众人一顿争抢,一脸的油彩也顾不上擦,最后你争我打的闹起来。
  周卿不停的喊不要弄脏了衣服,一时间整个后台都是热热闹闹的,满屋全是笑闹声。
  笑意漫上眼角,小粉伸手抢了糖豆放进嘴里,只觉甜到心里去了,嚼着嚼着吹出一个泡泡,啪的破了沾在脸上。好在脸已经被黎非帮着擦干净了,赶紧趁着他没看见把脸上的泡泡糖摘了下来。
  时立冲他眨眼睛,小粉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泡泡糖是草莓味的,嚼一嚼便只剩下酸甜,小粉却舍不得吐,他想起了在西藏正追着羚羊到处跑的唐加,忍不住又心疼起来。
  唐加快跑,拍好了藏羚羊,赶紧回家吧!

  66:回家耍……去[VIP]

  捕杀羚羊活动很猖狂,羚羊群越来越少,拍摄并不是很顺利。摄制组经常蹲守一天也拍不到几个镜头,唐加的任务看似简单,站在镜头前念些词,类似于主持或导游,实际上并不太轻松。段林带的衣服都是花架子,漂亮却不保暖,唐加每天都被大风吹得透心凉。段林问他感觉如何,唐加精辟的回答了一句,"太他妈销魂了!"
  这一天晚上,唐加跟着摄制组来到可可西里的一个小城,他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事实证明,广告如小说一样,建立在事实上,却绝对的高于事实。反过来说,这手机信号,真真儿的没有广告上说的好。
  唐加拿着手机一直走到小旅馆侧面的马棚边,好不容易才逮着了一格信号,他停住不停抖动的腿,赶紧拨了电话给小粉。
  "啊!!!!"
  对面接的很快,小粉惊喜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唐加的耳边,冻的抖糠的糖球大爷自动在小粉那句尖锐惊喜喊声后加了数个感叹号。
  这小家伙是想我了,看这激动的。
  唐加美滋滋的想着,下一句就听见小粉喊:"放下,我七小对,给钱!!我庄家。"
  唐加气结,问:"干嘛呢?还七小对!"
  对面哗啦啦一顿麻将声,跟着是拉凳子的声音,他听见小粉说:"汪汪你来玩着,我去接电话。"
  小粉把门关紧了,躲进厕所里打着甜蜜电话。
  "我们在沈方家玩,打麻将呢!"
  "赢了吗?"
  "你一打电话来,我就赢了。"
  "怎么去他家玩啊,几个人,都谁去的?"
  "这段时间他都跟我们学戏呢,对了,今天导演来挑人了,那个很有名的,就是你说很刻薄以前烧煤炉子那个。"小粉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说,"我没选上,汪汪选上了,肖榛张罗着出来庆祝,别的地方不好去,沈方不是明星吗,会被人追着跑的。呵呵,后来就干脆来他家了。"
  他笑着说,"除了汪汪,我们都是龙套,上了妆在里面跑个镜头,唉,大概有几十秒,连名字都不打的。"
  唐加刚安慰了几句,牙齿就开始磕,夜里实在是冷,小粉赶紧让他进去。
  唐加说:"粉唉,我……想你了。"
  小粉伸了手指按在洗漱台上,不停的戳着台面上的一颗水珠子,沾着指尖有些微凉,顿了顿才小声说:"我也想你的。"
  唐加又嘱咐了几句,让他早点回去注意安全等等,交换了个晚安吻。挂了电话,小粉站在镜子前偷笑,一抬头看见镜子里傻呵呵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手机滴答,又收到了唐加的彩信。
  打开图片是只趾高气昂的黄鼠狼,挺胸走在大路上,头顶几个大字。
  上书:回家耍老婆去^ ^
  小粉大怒,打了两个熟悉的字母回去,"B!T!!!"
  等了一分钟,唐加的短信才回来,够延迟的。
  【BT!你老公是BT?等着,看我回去怎么耍你,亲个^*^.我正喝着青稞啃大骨头棒子呢,够劲!!! 附上心声:打滚要耍耍耍……】
  小粉答复短信:大BT,耍你的岭羊去吧!!!!我打麻将去!挣钱养你^*^
  羚羊不知道是哪个字,在小粉印象里就是山上的羊了,选来选去写了个岭字。短信延迟很久,唐加喝的有些醉时接到了这则白字满篇的短信,大笑着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青稞酒,暖烘烘的。
  叹着说:"耍羚羊……人兽啊!!!!"
  黑瘦的藏族的路导扎西达哇爽朗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是啊,别看我们天天吃肉,但不会长胖,都很瘦,难出一个胖子,和你们不一样。"
  他手劲大,拍的唐加呛了一口酒,只得意味深长的回了他一句:"此人兽非彼人瘦啊!!"
  小粉回到客厅,听见肖榛缠着沈方说要跟去看明天的台庆晚会。
  小粉走到汪汪身后的空位坐下,一不留神,又偷看到了小白的牌。沈方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却也不点破,摸了张牌说,"带你们去看也不是不可以……"
  肖榛高呼万岁,沈方堵着耳朵摇头说:"去了可千万别吵。"
  肖榛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开始怂恿大家一起去,先说服了周卿,等同于说服季白。死缠烂打,最后说好了大家一起去。
  沈方数了人数,给经纪人打了电话,让他弄几个位置,说明天要带人去录影。
  小粉听他讲电话,在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唐加也能这么牛掰哄哄的说,"恩,我带几个人去录影,你让电视台匀几个位置出来,具体你想办法吧!"
  啊,可惜唐加的经纪人是,那个那个……段林哥!!
  他想起老奸巨猾的段林。
  恩,还是算了,段哥那个人,帮着送点东西都刮了一斤牦牛肉干走。真是雁过拔毛啊,心痛了,肉干唉!!都是唐加买给我的,被段林哥吃走了一斤!!!
  汪汪回头看一眼小粉问:"热吗,脸这么红!你说打哪个好?"
  小粉下意识一摸脸,果然有点热,眨了下眼看着麻将牌,说:"是有点闷,挺热的。"琢磨下刚偷看的小白那副牌,指了指二饼。
  沈方停下动作看了眼落地窗:"看样子要下暴雨了。哦,庄家放炮,我糊了。"他推倒了牌,笑着拿走了几人面前的筹码。
  晚上,一群人睡在了沈方家。
  男>孩4个,挤在较大的主卧里,周卿小肖榛则睡在客房里。
  沈方在书房里打了地铺。
  他依着习惯拿出照片,摸了摸片中人的眉心小痣,轻轻亲吻着道了晚安。
  关上了落地灯,沈方躺在黑暗里,他断断续续的哼起缠绵琐意的懒画眉。
  春心无处不下悬。
  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觉得老了。
  隔壁男>孩们吵吵闹闹划着剪刀布争着床位。
  他叹一声想着。
  这些孩子太吵了。
  年青,真的很好!
  睡不着,这戏日子又开始频繁的头痛,爬起来弄了几个药片吞下去,隔壁已经安静下来了。
  丁一和季白打地铺,床上挤着年纪稍小俩臭崽子。丁一半夜被冻醒,季白把自己包的紧实,还把他的毯子卷走了。空调呼呼的吹着,丁一伸手,把自己毯子拽过来,就着亮光再看,床上那俩更会享受,吹空调盖棉被,俩人正头并头蜷着身子搂着睡,嘴都快贴上了。
  够会取暖的,丁一愤愤的把空调关小,心说盖棉被,丫的热不死你们!
  空调关了,丁一卷着毛毯睡了,越睡越热,一大早把自己先热醒了。床上那俩崽子把被子掀了,却还抱着团睡呢!正看着,那小訜吧唧吧唧嘴,又流出几滴口水,汪汪皱眉哼一声,手脚更是往前凑去,一把捞了小粉圈的更紧,嘴吧嗒一下凑了嘴过去,贴上了。
  丁一抽了!心里又毛又怪。
  这事,在他心里咣当敲醒了点什么事!

  67: 段林家老攻[VIP]

  唐加回来了,他在小粉拉开房门的时候爆发式的冲上来亲吻。
  小粉绷紧了身体,恍惚有月色的夜晚, 熟悉的那双狭长眼睛让他瞬间放软了身体。
  能不软吗!
  到处黑嘛嘛的就见俩白眼珠字特深情的望着你。
  唐加一咧嘴,小粉又见了一口白牙,那牙齿动一动问:"给你个惊喜!"
  小粉心说就这大半夜的就见俩白眼珠子,差点就是惊吓了,若不是那种熟悉的……他向后靠过去,若不是这种熟悉的心安感觉,差点就废了……恩,唐加的那什么!
  他赶紧的、一点点的偷放下抬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踢出去的腿。
  筋疲力尽激情畅快的上半夜,终于过去了!
  月上中天,小粉被唐加摇醒,这黑鬼眼睛更亮了,他说别睡,直视着小粉的眼睛说:"我们搬家吧!"
  "啊?"某孩子的魂魄还在睡着,"啥?"
  "搬家,高兴不?离你团里很近,下个月就搬!"黑脸帅唐露着白牙温柔的笑。
  小粉略一思索,顿时气结,合着这位琢磨了大半夜,慌慌的把他摇起来,就为了说这个!这个早多少天段林哥就已经告诉过他的消息!
  一回来就弄了个你死我活的耍够了,自己刚睡下多大点时间啊,就被他摇晃起来。
  《功夫》里那位斧头帮师爷,人家怎么说来着,"吵什么吵,明天还要上班呐!"
  小粉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师爷的话"明天还要上班呐……"
  "怎么样?"唐加还在问,现在这小区住的很杂,私密性也不行。搬到南边那房子,至少是插卡的密码电梯,每层也只有两户。
  "我……"小粉欲言又止,俩大眼里散着光。
  注意,是散着光,不是散光!
  散着光的意思很明确,俩眼从迷离变的清澈,桃花闪闪的眼神。
  夜晚效果,让唐加觉得那小眼神有点邪恶。
  自家的小爱人,演白骨精也太入戏了,大半夜醒过来,还一股子妖媚味道!
  生来就是勾人的!看这水波款款的深情劲!
  唐加凝望他,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小粉直视着侧伏在身侧的唐加,终于把学了好久一直没逮住机会说的那句话吐了出来,
  他运了一口气,微笑着问:"我能打你么?"
  黑脸帅唐加呆了呆,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被雷劈中!
  小粉爆发式吼他:"大半夜的搞什么搞,给老子睡觉!!"一把抄过棉被从头裹到脚背过身不动了。
  夏天,空调,棉被。
  被骂到呆滞的爱人。
  真是幸福又爽快的组合。
  小粉蒙着被子偷笑,自己真是太有气势了,被吓懵住的唐加,也挺可爱的吗!
  真是好欺负……
  难怪上次时立曾捂着眼角告诉他:"适当的家庭暴力,适当的怒气散发,有助于增进感情!"
  原来是这样啊,受教了受教鸟……
  小粉有些开窍了!!
  唐加上半夜在琢磨着搬家找出偷窥者的事,后半夜琢磨着家庭教育的事,决定挤也得挤出时间多陪陪自个的小爱人。
  天破晓时,终于睡着了。
  小粉身体疲惫却没他那个好命,偷懒也只能多偷半个来小时,早起走时唐加睡的正是沉,连亲了他一口都没动。小粉恨的牙痒,今天还得排练新戏,身上这么难受怎么蹲的下腰。
  唐加躺到下午一点起来,慢条斯理挑了紧身的黑衬衫还打了跟银色的窄边领带,甚至拿出大宝SOD蜜擦了擦脸,他束起过长的头发,对着镜子吹了个口哨。
  帅!
  选帽子时看见那顶搞笑的黑白色猫字符帽子,唐加眨眨眼,拿出来看看,甜蜜的将帽子扣在了头上。
  单独的小贵宾厅里,造型师阿诚推门进来,跟在后面是个挺阳光的小帅哥,唐加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帅哥瞪过来,眉目有些凶,唐加摸摸鼻子,忍不住再一次用眼角扫了扫小帅哥眉心的小痣。
  小粉说,眉心长痣,是凶相,克妻。
  唐加说正好,你也别妻不妻的了,省的克了人家。
  唐加又看了几眼,那少年虎着脸,恩,是挺凶的,凶相!!
  又想起小粉,记忆回播到昨晚,身心舒畅的唐加笑了,他最喜欢在做爱的时候亲吻小粉的眉心,心里有种征服的满足感。
  这里是NS公司指定的店子,阿诚一直为唐加设计发型,对他的性子也算熟,忍不住打趣说:"怎么,看上我们小可麒了?"
  "别,您还嫌我绯闻不够多啊!"唐加嘻哈的回应,心思拐个弯又想到了小粉。若他吃起醋来,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打我?
  唐加打个寒噤,闭上眼睛任这个名叫可麒的小帅哥给他洗头揉肩。阿诚再进来的时候,唐加睁眼说你把我弄的阳光点帅气点邪恶点,最好是逼人无法正视的气魄,能把人震住!
  "干嘛,上山打老虎啊!"
  "不"唐加严肃的说:"上山打狼!"
  阿诚摇着头无奈的笑,挥动剪刀满足了他的愿望。
  L大厦,因NS公司总部在这里,所有人对于常常出现在这里的明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这一天,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身材挺拔,削瘦的脸颊线条有些冷硬,肤色深,却是带着光泽的麦棕色,穿着不近人的黑衣。一身泛冷的装束,却因头上嘻哈的CAT帽和脚下的白布球鞋显出童趣。
  气质改变的很大。
  却还是有人认出来了,这是消失了很久的唐加。
  指手画脚,年青的白领们三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还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
  各种眼神投在唐加的身上,探奇的、怜悯的、鼓励的、恶毒的、幸灾乐祸的、看落水狗的、无动于衷的。
  唐加只是淡漠的站在电梯前,有几个人站在他身后,却忍不住让出他身侧一两尺远的隔离带。
  对这样一个传说中被雪藏的歌手,没有人会要求他一路欢歌小鹿状走进公司,可唐加,也太过冷漠了。
  所有人都这样想。
  而下一秒,唐加忽然笑了,他躬身后退一步,请一位年长的老妇人先进电梯。然后他走进去,转身面对着电梯门,随手摘下了帽子。
  爽朗利落的短发。
  狭长的眼睛,坚定的眼神。
  正直、善良、坚毅。
  不对。
  也许是温暖的、带着希望却又有些不羁的。
  更不对了!
  现在的唐加,该说他……更像一只慵懒散步的黑豹。眼神很友好,缓慢的将敛去利爪的脚掌轻巧的落在地上,他将脸颊转过来面对着游人,向笼外观察他的众人宣告了一个信息。
  是困兽,却不会失去信心,更不会失去最独特的魅力。
  这是令人着迷的男人。
  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遭受打击后的颓废和灰淡。
  电梯外的人群,在经过几秒的停滞之后,醒悟般走了进来。
  唐加不认识这位新来的电梯小姐,她在唐加开口说话前为他按下了NS公司的楼层。唐加微笑着道谢,那小姐瞬间红了脸。
  很快便到了,唐加走出去的时候,电梯小姐忽然抬起头说了句"加油!",又瞬间低头,她按下电梯的门,从渐渐关合的门缝里抬眼偷看他,是那种粉丝看见偶像的羞涩与激动。
  唐加微微一愕,迅速转过身,向着可爱的电梯女孩真诚的说了一声"谢谢!"
  女孩激动的冲他挥手,白色的手套晃动的很快,带出视觉上的白色影子。
  真是可爱又善良的姑娘!
  ……
  "呦!"唐加从包里掏出大包的牦牛干小奶酪等小零食,放到前台的桌子上,"拿去给大伙分了吧!"
  前台的小姑娘啊了一声,抬头见是他,笑着说:"Kevin说让你来了直接去他办公室!"
  没错!全副武装,是来见Kevin的。
  在对手面前,不能够丢盔弃甲。
  今天是场硬仗,不能硬抗,也不能示弱。
  唐加要面对的,是一匹老谋深算的狼!
  "我警告你,哎呀……"楼梯间里传来段林愤怒的声音,防火门被一把拉开,旋风般的段林撞开玻璃门冲着前台的姑娘怒吼:"关门,放狗!!"
  小姑娘吃吃的笑,咳了一声说:"段哥哥,咱这不养狗!"说完扭过脸偷笑,冲着大开间的姐妹们做了个鬼脸。
  段林满头都是汗,嘴唇湿漉漉的有份红润,他涨红着脸拍着桌子喊:"保安!!保安!!!都死哪里去了!"
  "别走那么快!"防火门又一次被拉开,慢条斯理的走出一个男子,他右手捂着胃部,又随意的抬起左手擦了擦嘴唇,无奈的冲着前台的姑娘摇了摇头,看起来是熟客!
  段林还在喊:"我们这是办公场所!"
  那人说:"我是来开会的!"
  "堵在楼梯间里开会?你当我是傻子!!"
  "你不傻?不傻你爬十几层楼干嘛?"那人话里有话的说:"急速运动对心肺不好,……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懂事!要注意保养,特别是腰部,容易扭伤!"
  "你这个无耻的……"段林一回头,发现全公司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不少人还站起来看热闹,他顿住了,脸上开了染坊一般,红了白白了红。
  奸情……
  绝对有奸情!
  这要是没奸情,他唐加就挺了尸让小粉耍上八回!!
  唐加维持着脸上的风度,心里却燃烧起无限的八卦热情。可是……
  他几乎能看见心里的小人正在俯身流泪捶地……
  操!
  装酷真不是人干的活!
  年青的职员们围在一起指着这边交头接耳,嘻嘻哈哈的一看就是知情人。
  唐加心中的小人捶完地开始对天呐喊: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奸笑着和众人一起讨论段林的风流八卦!
  不过……
  看看伸到面前的手,唐加一派云淡风轻,朗笑着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唐加!"
  那人眼里带着点不友善,却也笑的亲切至极:"幸会!我是郑拓!"
  两人啊哈哈的笑,使劲握了握手!
  段林冲着拐角处的保安喊话,那俩小保安许是最近见多了这种戏码,互看一眼,嗖的钻进了走廊,跑到别的地方巡视了。
  段林更怒了,冲着唐加嚷嚷发火:"和他废哪门子话,该干嘛干嘛去!"
  段林!
  段老板!!
  炸毛了……
  真是风度全无,没了他平时蔫坏狐狸的阴沉劲。
  唐加忍着笑点点头说:"你们聊,我先失陪了!"
  他路过喘粗气正摘了眼镜擦汗的段林,终于忍不住哧的笑了一声。
  他轻轻问:"你老攻?!"

68: 82年的红酒[VIP]

  Kevin说,"之前都是误会,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你私人的户头,怎么可以说停就停。新出的计划书你看一下,也有个心理准备,过段时间会很忙。公司还是很开明的,……"
  Kevin说:"娱乐圈有娱乐圈的规矩,有些时候我也是迫不得已……"
  Kevin说:"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吃一堑长一智……"
  Kevin侃侃而谈……
  他笑的友好亲切……
  唐加坐在沙发上淡笑着听,态度温顺。
  Kevin在剪雪茄,手势轻柔,下手却快,清脆的响声后,剪掉的烟头滚落在平滑的桌面上,他吹吹雪茄,弹指按下桌上的金钱豹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屋里飘起淡淡的雪茄味……
  唐加脸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忍不住了!
  真的……
  太他妈想笑场了,这KEVIN也是个妙人,怎么这么的能……装13!
  Kevin向后靠去,从青白的烟雾里眯眼看着唐加。
  唐加脸上虽然平静,但若细看,就能发现他眉梢嘴角最细小的肌肉跳动。
  毕竟还是太嫩!
  Kevin这样想着……
  他接着说:"……我也是个开明的老板,和我不用这么生疏,叫我Kevin吧!都是自家兄弟,以后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不用客气!"
  唐加点头称是,伸了懒腰说:"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咱之前就没那么多误会了!"他指指酒柜问:"庆祝?"
  Kevin一愣,点头说of couse。
  唐加问他喝什么, Kevin说威士忌,然后指挥着唐加取了合适的杯子和冰桶,宛若一个国王。
  他神情专注,优雅的开瓶,凿冰,小心的加入苏打水。
  聚精会神中,他听见了开瓶声。
  清脆木塞声中带着一丝闷,有些不连贯,一听就是生手开瓶,不会用启瓶器硬掰那种。
  Kevin暗笑,依然是优雅的抬头……
  正待开口讲解开瓶的方法,却呆住了!
  他震惊的看着唐加正对瓶吹酒 ,喝的是那瓶……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跟着他跑了大半个地球的,一直舍不得喝的82年的拉菲。
  上帝若看着人间,他一定也会流泪。
  唐加背着他站着,脊梁挺的笔直,他仰头对着瓶吹了一小口,咂咂嘴说:"没尝出味儿!"
  说完又喝一大口,回头对Kevin说:"你这酒怎么连标签都印的这么……"他仔细的转着瓶子看,接着说:"挺模糊的,生产日期都看不清楚。唉,Kevin,你这酒可有点酸!明个我带瓶好的给你,西藏的青稞,那才真的够味!说起来,我家还有瓶精品装青花瓷瓶的二锅头,过年时买的,好几十呢,还没舍得喝。配你这酒柜不错……"
  哥俩好的口气,一副熟稔……
  他接着说:"Kevin,这喝酒吧,就得喝的痛快……"
  说完……
  又一口!
  唐加侃侃而谈……
  他笑的友好亲切……
  一口酒,吹几句牛,再一口,又是几句牛。
  他总结着说:"咱老爷们,就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西藏的时候……"
  Kevin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若细看,这张一向张扬的脸上,连那眼角眉梢,都开始轻轻的抖动了。
  唐加轻笑……
  他用眼角扫过Kavin轻抖的指尖。
  Kevin啊!
  哥们你还是太嫩了!
  Kavin眼睁睁的看着唐加一口一口又一口吹着他最宝贝的那瓶红酒,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些什么话。
  唐加说:"这做人如喝酒,都得干脆,太装B……"
  他停了,静静的看了Kevin几秒,扫过他桌面的水晶杯和打火机,忽的一笑。
  俊目挺眉,英气爽朗。
  他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装B!!是不行滴~!!"
  这间房,是Kevin在老孙走后按着自己喜好重新装修过的。
  地上是有着美丽花纹的地毯,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声响,红色的带子飘在出风口,靠近风口附近有个精致的熏香炉,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某种名贵香油,阳光经过的地方,是厚重的老板桌书柜,墙角那里,是最让Kevin引以为傲的酒柜和吧台,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还藏着最现代化的电器。
  唐加走过来了,优雅轻快的踩着美丽的地毯,他冲着Kevin笑,他的牙齿很白,就像一只黑豹。
  走到桌前,他自在的拉开那张厚重的雕花椅,撑着头趴在桌上……
  他左手拎着那瓶酒,右手轻轻按着那只流光璀璨的金钱豹打火机,微笑着,大笑着,说着,喝着。
  Kevin看了很多中国的本地片,粗犷的汉子们围着夜市小桌口水横飞的吹牛,他们也是这样的动作,一只脚放在地上,一只脚翘起来踩在凳上,左手拎着酒瓶,兴起时也会这样拍着桌子大笑,然后,吹一口……几块钱的二锅头。
  八二年的拉菲,大概从未有人这样对着瓶子吹过……
  ……
  打开会议室的门,唐加笑。
  段林问怎么样,唐加走进来,有点打晃,他把去那本下季度计划书抛过去,又扬起手里的红酒,"你是不是说,他上次炫耀那瓶82年的红酒?"
  唐加一笑。
  这一笑,笑的邪乎,笑的魅惑。
  段林的眼睛大了……
  唐加笑了笑,眼睛却直了,又打个酒嗝:"和……小粉说,我晚上……要吃玉米排骨汤!送……我回去……"
  唐加倒了下去,段林略一犹豫,还是选择接住了那小半瓶红酒,任唐加扑倒在会议桌上。
  红酒是柔和绵软的,但据说,红酒放久了,后劲,也是很可怕的。
  ……
  王小天哈哈大笑,端起Kevin桌上的半杯威士忌。
  冰已融化。
  这酒若是喝进去,依然会让人醉,但这不醇不辛辣也不会让人觉得苦。
  只是淡薄的有点酒气。
  "你就这么高兴?"Kevin夺过杯:"这样容易醉。"
  小天还在笑,乖顺的靠在Kevin怀里,任他轻轻的舔舐着唇角。
  Kevin说,"我原来以为,你是喜欢黎訜的。"
  王小天只是沉寂着,他没有动。在Kevin亲吻他的时候 ,他很少动,也很少说话。
  "后来我以为,你喜欢唐加。"
  "我不是同性恋!"
  Kevin缓缓的解开他的衣扣:"对,你不是,那很好,我也不是!再后来,我想,你是恨他的,那样的眼神……"
Kevin扭过他的脸,从嘴角到眉梢的亲吻,正视了他的眼问:"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捧他?若你恨他,应该是狠狠的让他跌入谷底,把那些照片散播出去,在你们中国,这种同性恋情对明星是致命的打击,特别是他这种刚起步的明星。"
  Kevin从后面搂住王小天,环住他一起坐在宽大的椅子上,"为什么这么捧他?连广告和偶像剧都让给他?告诉我,为什么?"
  王小天偏着头,看着桌上的金钱豹,忽然伸手按了一下。
  Kevin透过火光看着他,声音呢喃的说:"我很担心你!"
  王小天向后靠过去,忽然笑起来,反手搂了他的脖子,"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你是商人,不是诗人,更不是情人!有利益就好了,何必管为什么。"
  Kevin叹口气,抱着他走进休息室里,动作很轻柔,将他放在床上。
  "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去调查你。"
  王小天抓紧了床单,猛的张开了眼睛,他想说不要,却抑制不住痛苦,只是低声呻吟。Kevin
亲吻着他的耳垂,舔舐的越轻柔,身体的动作便越残暴,语气却一直的低沉平缓,"……后来,我想了一下,若是什么都明白了,便失去趣味了,不是吗?"
  将他侧过身揽在怀里,看着他痛苦的蜷起了四肢,却努力的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便也觉得有些无趣,换过姿势亲了亲他的嘴唇,有种淡淡的酒香。
  想起糊里糊涂被唐加骗进肚里的酒,Kevin忽然有些困惑的问:"装笔……是什么意思?"
  瞬间也回想起刚刚唐加说的话,王小天终于有了反映,他有些困难的转过头,却看见Kevin正偏着头,露出一种类似于天真或者说是愚蠢的疑惑表情。
  这个阴险的家伙,竟然看起来有些可爱。
  王小天大笑,带动身体某个与他相连的地方,难过的抽了一口气,却还是老实的回答了他:"你这个假洋鬼子,好歹长了张中国人的脸。你真……应该好好的
……学中文,装B是年轻人新……流行的话,B是bility的意思,唐加在夸你,说你很有能力,是个太过厉害的人。"
  Kevin停住了动作,看着身下这张笑盈盈的脸,忽然说:"你从没有在□的时候笑过,这样很好。"他略微思索,又问:"装B?唐加是讽刺我太过厉害?"
  王小天扭过脸去,慢慢收紧了胳膊,交叠环抱在胸前。
  Kevin以为他又避开自己,强硬的扳过他的脸,却见他红着眼流泪,肩膀耸动着,竟是在忍笑。
  奇异的,Kevin竟放缓了动作,温柔的□,竟然也有种快乐的感觉。
  事后拥着他躺下,从他肩颊处伸过手,将他环抱在怀里。
  天早已黑了,屋里没有一丝光。小天僵着身子,Kevin摸着他脖颈后短短的发尾,一遍遍,很轻。
  过了许久,他忽然说:"祖母给我起过中文名字,我叫夏劲然,以后,你可以这样叫我!"
  王小天没有说话,Kevin
,或者从现在起,应该叫他夏劲然,他轻轻的半起身,拉开床头的小灯。王小天已经睡着了,灯光让他皱起了眉,微微嘟了下唇,像是和人怄气的孩子。夏劲然又关上了灯,抱住小天轻轻将他翻个身压向胸口。
  小天在呢喃……
  夏劲然忽然意识到,这个一直和他做着地下交易的人,其实,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仇恨,总会有所理由。在过去的某一天,唐加和王小天应该有过一个交集,但奇怪的是,唐加所表现的,竟是从未认识过王小天。
  王小天在人前,总是傻呵呵的,他完美演绎着没有头脑的偶像,总是反应迟钝满半拍的样子,笑的纯真,眼里有些呆傻。
  当他走进这间房,却变成另一个人,他说,我和你谈笔交易。
  这是一个谜样的少年……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69:爱的爱爱树[VIP]

  一切又再次顺利起来,唐加隐约觉得有些顺的过火,却也只能兵来将挡。
  Kevin实在是个理性的老板,绝不会因为一瓶红酒而影响了全盘的计划,在唐加的新专辑庆祝活动上,他亲开香槟并与唐加联手合力的取下代表销量冠军的金话筒。唐加与公司高层不合的谣言不攻自破。上通告,做专题,这些报道将唐加久不出现的原因归于他养腿伤及奔赴西藏进行动物保护宣传。
  唐加再一次风生水起,甚至比以前更加走红,拿奖拿到手软,广告电视剧也一部接一部找来。
  Kevin在喝酒,他品了一口青花瓷精品二锅头,辛辣的味道依然难以适应,却另有种别样滋味。剩下的半杯放在了王小天的唇边,半迫他喝下。
  "你现在满意了吗?"
  王小天摇头,低咳了一声。
  "真贪心,那我就更加努力些,满足你的要求。"
  王小天抬起眼看他,眼里满是嘲讽,Kevin轻吻他耳垂,他喜欢说些奇怪的话迫他露出不同的表情。
  王小天说:"你只是在帮自己赚钱。"
  "有什么区别,只是利益最大化罢了。"
  ……
  唐加给小粉打来电话,两人已有半个多月未曾在晚上十点前见过面,更何况吃晚饭。
  "我今天在杂志上,看见一个很好的床,要不要去看?"
  小粉捂着电话小声说好。
  "6点去接你,那家店开到9点,买完还可以去吃螃蟹。"
  小粉又说好,窃笑的像只偷了米的老鼠,他问:"蒸的还是香辣的?"
  唐加说我香辣你蒸,说罢一同笑,道了晚上见。
  丁一在教新来的小学员练一曲假嗓,汪汪半靠在墙角休息,一直看着小房间。小訜脸上是恋爱的表情,让他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猜测电话对面的人,嫉妒着,羡慕着。
  傍晚6点,小粉和汪汪说晚上有事不加练,匆忙往外跑去。
  汪汪追过去,手里拿着他落下的手机,拐过巷口,却见他笑着钻进一辆黑色轿车。汪汪躲在墙后,透过车正面的玻璃看着他们。车里那人戴着黑框镜有着胡须,还戴着那顶熟悉的CAT帽……他亲了亲小訜的脸,给他拉上了安全带,又递过去一本杂志,两人说笑着开车离开。
  翻盖的手机,打开后却设置有密码,待机画面是两只仓鼠的照片,除了这个什么也看不到。汪汪脑子里很乱,车里是个男人,小訜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将手机狠狠的扔在地上,电池掉出来,背板上贴着一张大头贴,日久有些发黄。照片上两人甜蜜的将脸贴在一起,头上画着耳朵嘴上画着猫须,一个是小訜,另一个虽然看起来很模糊,但汪汪认的出,那是小訜最喜欢的歌手唐加。
  汪汪全身发冷,扑向电脑在搜索框里填入唐加,各种消息跳出来,他逐条翻看,有副图是唐加前段日子重返公司时被人照到的,黑衬衣牛仔裤白色的布鞋和那顶CAT帽。他猛然记得那两只仓鼠,一灰一淡黄,唐加也有这样的两只。
  ……
  小粉也装扮了一番,戴着眼镜和帽子。
  来到家具城,两人围着一张床打转,店员介绍说这种设计叫新古典中式家居。
  唐加躺上去试了试说不错,看起来很大方,躺着也舒服,他喊小粉:"弟弟,你觉得,你小粉嫂子会喜欢这个床么?"
  小粉躺在另一边打滚说:"哥哥,我觉得他肯定很喜欢,就是价格偏贵,小粉嫂子肯定觉得浪费。"
  店员站在边上看着大床上滚来滚去的怪异兄弟,赶紧说:"捆绑床垫购买能打8折,另外附送价值三千元婚庆床上用品。"
  小粉立马问:"能折现么?"
  店员有些无语,沉默的摇了摇头。
  ……
  汪汪醒来时头很疼,有些不知道身在哪里,一转头发现身边躺着个人。
  那人套着条牛仔裤光着上身正背对他躺着睡,汪汪坐起来,那人也醒了,揉着眼睛也坐起来问:"你醒了,喝的可够多的。"
  是那个打过架也见过几面的吉他手近南,他下地在简陋的柜子里翻件衣服丢给汪汪说:"你衣服吐脏了,在门口扔着呢,要的话自己带走。本想送你回你们戏团,但你们那关门了,你喝成这样,也没敢送。"
  汪汪默默的套上衣服,说了句谢。近南说:"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汪哲。"
  "失恋了?"
  汪汪套上衣服,对着墙角的破镜子抓了下头发。
  近南又问:"喜欢男人?你说了一晚上醉话。"
  汪汪顿了顿,又整理下衣领。
  近南说:"小訜是你那个好朋友吧,你喊了一晚上,问他为什么喜欢男人,为什么喜欢……"
  汪汪打断他说我回去了,改天请你吃饭,近南又躺下说:"好走不送!"
  汪汪走后,猴子从边上的被窝里爬起来,摸出烟点了起来。过一会套上衣服要出去,近南提醒他:"小心点,最近抓的严。"
  ……
  搬家前的最后一晚,唐加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信封,得意的递给小粉说是聘礼。
  里面是两个房本,这套小房子和新买的那套公寓的,户主全写着黎訜。小粉惊讶,唐加说世事难测,干脆两套公寓都写了你的名字,万一下次又来个冻结账户之类,至少还有套房子。
  说是搬家,也只是搬些衣服过去,一个大登山包一个箱子便已足够。
  唐加先去倒车,小区里路窄,车子很难停进来。小粉想了想,干脆没等唐加,独自背着大包拎着箱子往楼下挪,走出单元门遇到那个黑壮的邻居阿风,他正在擦一辆蓝色的小奥拓,热心的上来帮小粉搬了箱子到路边。小粉之前便经常见到他,两人也聊过天,但不算熟。阿风说找到了新的工作,不久也要搬走,可能再也见不了面,小粉只是笑。
  唐加倒车过来,小粉打手势示意他不要下车。阿风帮他搬了东西到后备箱,挥手再见。
  新屋的装修以白色系为主,家具也选的大方简洁,早已请过清洁公司做过保洁,屋里很干净。两人拖着行李进屋,想起上一次搬家的情景,都有些唏嘘。
  小粉开始搓衣服,唐加站在他身边敲核桃。
  你一颗,我一颗……
  我一颗,我一颗,你一颗,我一颗……
  小粉忽然发难,拿出一团湿纸说:"让你泡衣服,怎么东西没掏出来。"
  小粉很奇怪,衣服口袋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张纸,两人细摊开了看,静了一阵。
  纸上是陌生人的字迹,写着"有人在跟踪监视你们,小心……"
  小心什么,后面已经看不清了。
  是什么人给了这样一个警告,看口气是善意的,这人应该知道很多事。
  门铃响,在传呼器里看见送餐员,小粉按下电梯门禁,示意唐加进屋躲着。
  小粉拿着钱去开门,打开门,却看见抬手正准备按铃的王小天。
  门里门外,一片静默。
  王小天傻傻的抓了抓头发,疑惑的说:"黎訜,你……怎么在这里?"
  该做怎样的解释?小粉脑海里转过无数种想法。
  电梯门开,外卖员上来了。小粉一步跨出门,把王小天挡在身后推进屋里,反手关上门。
  已经够乱了……
  红烧鱼、清蒸鸡汤、炒豆苗,本是庆祝乔迁的晚餐,却变成三人相对的尴尬场面。
  王小天的脸上满是愧疚的神色,"我没想到你们在一起,听说唐加今天搬进来,所以来打个招呼……你们放心,我绝对会保密的!"
  他便是隔壁的邻居了。
  唐加问他怎么也买这里,他只说是上次在公司看见人家落下的宣传册,便也选了这里。
  小粉只是低头吃菜,默默的听他们说话。
  吃完饭,王小天跑回自己屋拿出剧本和唐加讨论连戏剧的剧情,他观察着唐加,也观察着黎訜。
  唐加有些心不在焉,只觉得被罩在一片谜团里,王小天还在念着那些很傻很天真的台词。唐加敷衍着,却一直留意着小粉。
  他换了衣服进了练功房,没有半小时又出来了,看过来一眼做了个鬼脸。
  幼稚,十足的幼稚。
  唐加冲他使个眼色,意思是我很快就打发他走。
  小粉扒在门上扭动着身子像是一条小蛇,忽的像涩女郎般伸出大腿踢了踢,唐加噗的喷出一口茶。
  王小天背着小粉,他抬头问:"我念错了?"
  唐加摆摆手说你继续,挺好,感情很充沛。
  小粉站在走廊深处扭来扭去,表情夸张,学着梦露,学着周星星,学着思想者,他得意的,冲唐加比了比中指。
  王小天垂着头念台词,他的目光是复杂的,掺杂着许多的矛盾与取舍。那两人在眉来眼去,他们很快乐。唐加,不该这样快乐也不会总是这样快乐下去的。黎訜……有些无辜。那是个真正单纯的人,一看便是没有吃过太多苦,没有见过太多人世间的炎凉冷暖。
  黎訜在做鬼脸,他肯定在做鬼脸。王小天夹在两人的中间,似乎能感受他们的爱情。
  他的脑海里出现王小雨的脸,听见她说:"我还是爱他的。"
  什么是爱情,王小天不知道,他只见过一个人的爱情,那是王小雨,爱的很深沉,爱的很无辜。
  这样一个故事,孩子们在讨论什么是爱。
  小明说,我每天放学都想早点看见妈妈,早上却不想离开她,这就是爱吧。
  小美说,爱是我和猫猫分享早上的面包。
  大人却总把爱看的复杂,孩子们总是容易找到简单的爱。
  黎訜的爱,似乎也很简单。
  一起拍过广告。
  他总是穿着厂商给的印着商品广告的大T恤,留着从不打理的简单的发型。他向每一个对他微笑的人微笑,感激的冲发给他盒饭的餐厅小弟道谢,并总是站起身用双手去接。
  有一次聊天,说起什么是爱情。
  那群来拍广告的学生们,虽是青涩的年纪,却故作成熟的高谈阔论,探讨声明,每一次都是引经据典,说起小说中看过的句子。
  黎訜摇摇头说:"我说不明白!"
  众学生嘘他,纷纷笑着说他天天红脸发短信肯定有女朋友,黎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说不明白,但是……"他吞吞吐吐说:"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我说他穿那件绿色的衣服很好看,后来,他竟然偷偷买了四件绿色的衣服,一连穿了几天,只为等我夸奖他,我……觉得很好看却没好意思夸,他就总是有意无意提起衣服衣服。这大概就算是爱吧!"
  他的爱情很简单。
  王小天陷入回忆,若是王小雨能找到这样简单的爱情,大概,也会这样的快乐。
  夜晚的剧本讨论还在继续着。
  王小天念着台词,语气沉重,"……仇恨不会让人快乐,何况他并没有错……"
  唐加接着念着:"是啊,他只是无意中做错了一件事,他是无辜的……"
  明明是悲苦又激愤的语气,唐加却念出了笑意。
  王小天夹在两人的中间,他感受着他们的爱。忽然就很想抬头,于是他这样做了,迅速的扭过头,盯着走廊尽头的黎訜看。
  小粉定格了。
  他尴尬的缓缓的……
  放下正扒拉着鼻子扮猪样的左手,又放下了高举过头正比着中指的右手,再渐渐的,收回了摆出李连杰无影脚姿势的右腿。
  涨红了脸说对不起,迅速的躲进了洗手间。
  唐加爆笑,一把扔出剧本滚倒在沙发上。
  王小天忍不住也笑了,他告辞离开了这里。
  唐加打开门,小粉正在洗手间里接着搓这他的小内裤,那张写着警告语的条子早已贴在镜子上风干。
  他上前圈住小粉,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
  这个小戏子,从一只小狗那么大,忽的变成了小小少年,而现在,又长高了些,有些小小男子汉的味道。
  他将小粉抱起来,让他对着自己坐在台上。
  米白色的台面,有个好听又文绉绉的名字——阳春白雪。
  小粉一掌把洗衣粉泡沫拍在唐加脸上,大笑。
  "开心了?"
  "不,丢死人了!"
  唐加慢慢的脱他裤子,"恩,还知道丢人啊,刚才那姿势摆的很老练么!不错不错!明天去买点植物摆家里,得买树,越大越好,餐厅里用的那种发财树。"
  "恩?"
  "那可是好树啊,枝干光溜溜的还扭在一起,像咱俩一样!"
  小粉一囧,拨弄着唐加的头发,喃喃的说:"爱爱树!"
  唐加赞道:"好名字!"
  赞完又说:"那树,得放在客厅靠窗的地方,你……像现在这样,只穿上衣,再用刚才那姿势,这样……"
  顿一顿,喘着气说:"你……扒拉在树上跳舞,肯定很好看。"
  ……
  很久的拥抱,小粉双手撑在那个米白色的阳春白雪台面上,唐加从背后拥着他。很累,两人拥抱着喘息着,气氛依然暧昧。
  一起看着镜面上贴着的纸条。
  小粉忽然乐了,沉了沉气,摆出二五八万的柯南表情说:"真相,只有一个!"
  他看着镜中的唐加,唐加也看着他。
  交换了眼神,两人心中浮现出同一个想法。
  那字条上被洗掉的字,或许应该是……


  70: 最佳灯泡王小天[VIP]

  隐约的,空气里有些不安分子在周遭蔓延着。只是,唐加和小粉,已经学会了风轻云淡,兵来将挡。每日里各忙各的事,再偷偷摸摸的约会,共同生活着,相爱着。
  日子久了,倒是学会了自得其乐。
  家里有个抽屉,永远放着一堆假胡须大眼镜。有时候唐加在小粉指挥下,也许是为了逗小粉开心,故意戴着呢子鸭舌帽穿着中山服扮成了文化老者。
  慢悠悠逛到北海泛舟,逛到景山俯瞰看故宫,或只是在夜里一圈圈的在幽静的小区里散步。
  偶尔,两人走在细雨里。
  小粉会挽着唐加的手,大声的喊:"爹哎,下雨了路滑,您老悠着点。"
  唐加和蔼的摸摸他的脸,憋着地方话粗哑的答他:"乖伢,乖,乖,把爹扶稳了。"
  外人看来,是少年搀扶着老者在雨中登景山,一副父慈子孝。可实际上,却是那只大手,暗里缓缓的在小手的掌心里画圈,指腹的粗茧子,就那样一圈圈拨过去。小粉的心里,就像刚刚路过的那个小洼,有雨水打进去,波纹就荡开了,反反复复的,难以平静。
  少年瞪一眼老者,慢慢抽出手,缓缓拍了拍老者的背:"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用,别!摔!者!"
  老者哦呵呵的笑,气若洪钟,偷偷的把手缩了缩。
  父子俩对视,微笑。
  游人也受了感染,便也会心一笑。
  唐加很忙,Kevin显然是打定主意在合约期内把他身上所有的价值榨出来。小粉也忙了起来,原先的演出因为效果很好,便决定了年底在大剧院加演,戏目也多了几个,小粉终于获了一个主角。去上海的事,也搁浅到过年后。
  和大李段林他们说过了奇怪纸条的事,众人对王小天都有些怀疑。
  孙冬从NS公司里弄了王小天的资料出来,只知道他是单亲家庭,成绩很好,考进了非常知名的高中,却在高一下学期忽然辍学,其他的,依然是一团迷。
  几人对着资料思考,大李忽然说:"说起来,第一次看见王小天,就觉得他眼熟的很。不过,现在的小孩都像他那种打扮,永远看不见脸,便没怎么注意……"他想了一会说:"现在想起来,我应该是很久前就见过他的。"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相对于唐加大李的苦眉,小粉显得有些不着边的亢奋。段林偷问唐加怎么了,唐加看着正爬在桌子上激动的画关系图的小粉说:"他把自己当柯南了。"
  段林没听懂……他觉得自己老了,和现在的小孩们有代沟。他又瞟了几眼小粉,郑拓凑过来问:"怎么?觉得老了?"
  段林说滚!
  ……
  王小天还是那个王小天,却好象又不是。
  他经常去唐加小粉家玩,有时候一呆就是一晚上,丝毫不觉自己影响了他人的二人世界。经常带着小粉打游戏,和他一起聊时下的动画。在公司里对唐加也格外好,经常向别的导演大力推荐唐加,连段林都被弄的个一头雾水,偷偷问唐加:"这小子不是看上你了吧!"
  唐加翻白眼说:"别逗了,我倒是觉得他看上我家小粉了。"
  段林凑过来,脸上摆出倾听武林秘史的三八表情,"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就他看小粉那眼神,我怎么看怎么怪!"
  段林笑,给唐加下了诊断单:"你这是在吃醋……"
  唐加笑了下没说话,接过段林递过的CD接着签。
  ……
  比如这一天,已入深秋,天有点凉,王小天又当了一晚电灯泡。
  唐加说晚上回的早,给小粉打电话说想吃板栗烧鸡。
  东西炖上了,小粉收拾了下屋子,开始挑拣中药。干完活拎了垃圾去丢,拉开门就听见王小天的声音,小粉顿了顿,把刚拉开的门悄悄的关上,只露出一条缝,扒着眼睛去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天,天冷了,妈妈给你了织了件毛衣……"
  有十几秒的停顿,王小天说:"谢谢~"
  女人的声音有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爸爸他……"
  王小天打断他:"钱够用吗?你等一下。"他似乎在掏钱。
  那女人赶紧说够用够用,王小天忽然低吼:"你都给他了你够用什么!"他压低着声音,"这些钱你拿着,这里是朋友的房子,你别来了。"顿了顿又问,"毛豆还好么?"
  女人说毛豆很好,前几天还说想你了。
  小粉听见王小天的笑声,他又低着声音吩咐了几句,按了电梯让那女人走了。
  小粉赶紧把门关上,从猫眼里看着外面,王小天站在楼梯口发呆,愣了几分钟像是缓过神一样毛衣拎出来看了看,转头走进了隔壁。
  小粉偷偷摸摸的,心里紧张的有种偷窥到他人秘密的尴尬,偷偷张望了一会,这才把门拉开,迅速奔到垃圾房,丢了垃圾又火速奔回来。站在屋里喘了一会,猛的想起板栗烧鸡,奔去厨房一看,幸亏这里的炉灶高级,定时装置已经把火熄了。
  唐加回来,看见小粉正在画他的关系图,两人边吃饭边讨论了新的案件进展,小粉拧着眉被唐加塞了个栗子。
  "快吃吧,别想那么多,最近我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人跟踪,别草木皆兵。"
  小粉嚼着栗子,也夹了块鸡胸喂了唐加。
  晚上,门铃又响了,小粉翻白眼,嘟嘟囔囔的。唐加说快去开门吧,他在咱眼皮底下至少比暗地里搞鬼强的多。
  王小天拎着剧本进屋,闻到一股子中药味。
  唐加穿着家居裤,靠在沙发上,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小粉打开门转身走了回去,一提裤脚笔直跪在了唐加面前。
  跪的十分流畅,十分生气的翻了白眼瞪唐加。
  王小天一愣。
  唐加笑着剥桔:"上次烙下毛病,阴天就腿疼,他非要擦药油,那得多大味啊!"
  小粉又开始絮叨:"我师伯就是年轻时没料理好,烙下腿疼的毛病,一阴天师傅就给他擦药油,好用着哪!"
  唐加赶紧二皮脸:"行,你师傅大人都说好的,那肯定是好。" 说罢伸了腿放在茶几上,小粉低着头把裤脚给他拉上去,露出小腿上长长的刀疤。
  小粉打了个寒噤,唐加拍了把他的后脑勺。
  一切安慰,就这样无言的交换过去。
  王小天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看着。
  小粉跪在唐加面前,低头给他擦油,力道适中,手法也很老练。
  唐加伸出手,拿着一瓣桔子,小粉似脑后长了眼,回头叼着桔子吞了,唐加盯着电视,手却没离开,小粉又回头,迅速的噗噗噗吐出子,很准,有些黏黏的白子落在唐加手心。
  唐加的眼睛还在电视上,手却准确的移到茶几边的垃圾桶上,翻手丢掉子。
  两个人配合的十分流畅。
  过了一会,小粉和王小天聊天。
  小粉说:"真吓人,有条铁丝在里面,缠在骨头上。"他又打个寒噤,对现代医学,他始终觉得神奇,却本能的害怕。
  唐加说:"那你要是看见人家做手术,还不得吓死。"他比划着说:"一刀下去,先看见的是黄色的脂肪。"刷的剥开桔子皮,又说,"然后是各种颜色的内脏,坏了的就取出来,换一个放回去。要是剖妇产,一刀小去,哇塞,小孩躺在肚子里……啊……"
  唐加手一抖,桔子掉在沙发上。
  小粉继续搓药油,唐加也不说了,老实的坐着,拿了桔子剥。
  刚才那刻,王小天眼尖的看见小粉动了动手指头,唐加腿肚子就抽了下,白色毯子上落下一根毛。
  王小天抬眼,看了看小粉一本正经又很无辜的脸,有点想笑。
  似乎在这里,总是很容易笑。
  唐加和王小天讨论着柠檬台的跨年演唱会,小粉在忙自己的,他蹲在阳台上守着药罐子,用折扇扇小煤炉。
  王小天看着稀奇,"他在熬药?"
  唐加点头。
  "治腿的?"
  唐加点头,"不知哪里弄的偏方,喝不死也能被苦死,喝了三副了。"
  他有些无奈,小粉十分信赖中医,对民间偏方有种莫名其妙的偏执,这方子据说也是师傅传的,喝几副下去,一冬天都不会腿疼。
  "为什么不用灶?"
  唐加沉痛的说:"现代化设备也有弊端啊,咱这种电子灶,对锅的要求太高,他用的那种陶土药罐子放上去就不加热,只能买了个煤炉子,你看阳台那窗帘,原来是白的,现在是灰的。"
  王小天弄不太懂,他从来没在家里开过火,连锅也没买。原来这屋里的灶台,还有这么多讲究。
  他透过落地窗看着阳台上席地而坐哼着小曲熬药的小粉,略微有些出神。
  唐加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并不多说,等他自己回神。
  王小天似乎打定主意不走,对完剧本说完演唱会,又坐了很久,只是默默看电视。
  唐加试探性说:"都11点了,这么晚了,到了宵夜的点了。"
  王小天一愣,说:"你这有吃的吗,我饿了,晚上没有吃饭!"说完看向小粉。
  小粉眼珠都要瞪出来了,唐加背着王小天做了讨饶的手势。
  汤圆上桌,一人三粒,唐加和王小天碗里还多了些核桃仁。王小天觉得怪,不知道为什么在汤圆里放核桃。
  唐加看了看碗,凉凉的对着小粉说:"分配不均啊!"
  小粉抱着碗往阳台走,并不理他。
  王小天喊住他问:"你要核桃么?"
  唐加说:"不用管他,一袋12个,上桌只有一人三粒。"
  王小天想了一下明白了缘由,原来是小粉偷吃了几粒,偏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放了些核桃充数。
  吃罢了东西,也快12点了,
  王小天终于知道要告辞了,唐加小粉嘘一口气,待他出门,小粉急忙忙拿出嫌疑犯关系图铺在餐桌上记录下王小天今夜的行为。唐加直接把他按到在图上,要饭后运动。
  两套同样格局的房间。
  一边装修简洁,茶几上放着廉价的赠品瓷杯子,墙角堆满唱片放着吉他,却十足的温馨;一边装修高贵
,处处讲究品味,墙上挂着从异地运回的油画,却清冷的像售楼处的样板间。
  王小天关上门,置身于孤寂,他坐在地上,心里充满了矛盾和不安,紧紧的抱着自己哭。
  忽然有只手,放在了他的头上。
  王小天惊恐的后退,睁大了眼睛。


  71:糖豆豆[VIP]

  王小天那一叫,把Kevin也吓一跳,手还没缩回来就被小天一掌抽在脸上,接着又是一脚踢在小腹上,本来是半蹲在他面前的,彻底被揍翻在了地上。
  听出了他的声音,王小天赶紧摸着遥控器按开了厅口的灯。
  Kevin正穿着白色的浴衣躺在地上,瞪着他看!
  王小天笑的特别开心,说你瞪我也没用,谁让你黑呼呼的罩着白毛巾蹲在那里忽然伸手的,这不就是找抽的典型么!
  当然,最后一句话,他也就在心里念叨一下。
  Kevin看见他笑,眼睛却还是湿润润的有些红。刚才那一刻,看见他团身门口低声哭泣的小小身影,心底莫名的升起一些怜惜,这会他又笑了,他很少这样笑。
  "好笑吗?"
  王小天讪讪的说:"你还好吧?"
  小天拉了他起来,又帮他整理下浴衣。Kevin走到沙发坐下,示意他过来。小天捡起毛巾跟过去,偷偷揉了下湿乎乎的眼睛。
  Kevin看他一眼,"坐!"
  "你怎么过来了,晚上不是有酒会?"
  "没什么意思就过来看看。"Kevin看了房间,拉他坐在身边,"那边还缺一副画,改天去买。对了……"他淡淡的问,"阿莫说你打电话发脾气?明天为什么不想去片场?"
  湿的时候,Kevin的发总是有些卷,在灯下看着,更偏向深棕色,摸起来也有些硬。小天给他擦发,却是不答。
  "偶尔闹一下脾气是可以的,要有度。"
  小天冷笑:"我现在的度不好吗?没有头脑,偶尔耍大牌……"
  Kevin打断他:"平时记得买些花放在屋里,冰箱里也放些东西。以后我会经常过来,屋里不要太冷清。"
  小天起身便走,Kevin却伸手将他拉进怀中,慢慢摸他耳垂笑着问:"你今天很容易生气?为什么?"
  王小天沉默了一会,忽然问:"Kevin,你到底多少岁?"
  "三十二。"
  "你黏上胡子穿的老成一些,像不像我爸爸?"
  突入其来的一句话让Kevin愣了一下,瞬间便沉下了脸,"想说什么?"
  王小天回头,呆望几秒,忽然伸手摸了下他的脸,问,"你吃汤圆么?"
  ……
  唐加和小粉从桌子上打到了沙发上。
  小粉大喊:"不行,明天还要上班呐……"
  唐加骑上去扭:"一次就一次!"
  好不容易早回来一次,就这样被王小天闹走,唐加心里暗恨,琢磨着下次干脆回小房子里去。
  唐加把小粉抱在怀里,团着他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小粉边笑边喊不玩了睡觉去。
  唐加腻歪着喊不嘛不嘛~
  拱~
  拱猪~
  拱粉猪~
  还往下,摸了摸那什么,嫩嫩的。
  小粉缩着身子喊"压MY爹",唐加把他翻过来说:"来吗~来吗~,给,爹爹给你压。"
  唐加躺在地毯上,小粉趴在他怀里嘿嘿笑,色迷迷说:"爹哎!!我会温柔的。"
  唐加咧嘴也笑,敞开手臂正要贫。
  门铃却响了。
  两人一愣,匆忙爬起来,急哄哄的却找不到衣服,小粉踉跄着踩着浴巾险些摔倒,唐加忙扶住他,忽的说:"咱俩又不是偷情,慌什么!"
  按一下,静等几秒,再按。很有教养,也显示了门外人的耐心与执着。
  门开了,只拉开一条缝。
  王小天看着面前……歪斜的裹着浴巾的唐加,笑了笑问:"我没有吃饱,还有汤圆吗?"
  唐加顿了顿,啪的关了门。
  过了半分钟拉开门丢出来一袋汤圆,黑芝麻的,12粒一袋的包装。
  唐加跑回卧室,一把掀了被子扑上去喊:"宝贝~,还没压完呐!!"
  被子团在蠕动。
  门铃又响了,依旧很执着。
  唐加大喊我操,奔出去青着脸开门,压根连浴巾都不裹了,只将大半个身子藏在门板后面,露出脸恶狠狠的问:"你又要干吗?"
  王小天捧着那袋汤圆,露出浅浅的笑,那笑容,不同于偶像剧里的阳光明媚,偏巧看着有些娇憨。话语表情,像是讨糖吃的小孩,明明知道错了不能再吃糖了,却伸着手十分的理直气壮。
  看着很欠扁,唐加心说这是什么嫌疑犯啊,再这么讨厌下去,我就该变成凶杀犯了,直接拍死他算了。
  王小天很礼貌的说:"那个……还有锅。"
  关门的声音很响,王小天禁不住眨了下眼,
  锅碗勺,很全。王小天道了谢,捧着东西往回走。
  门又被大力拉开,唐加露出大半个身子,冲着他喊:"别再来了!!!"
  又是嘭的一声,王小天缩着脖子又眨了眼,回头接着走,抬头看见门被拉开了,Kevin 正拿着一罐子啤酒站在门里冲着他笑。
  "唐加身材不错!"他赞扬道。
  王小天想了想刚刚看到的……唐加露的劲瘦腰身和小半截胯骨,点了点头说:"很性感!"
  Kevin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拿出了电子灶台说明书,仔细的按照说明打了火,往锅里倒水,下汤圆。
  他端着一碗水,脸上谨慎的倒像是在实验室里拿着试管,他拿起汤圆袋子仔细看,忽然愤怒的将水全倒在锅里,又摔了碗。
  Kevin从身后搂着他,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问:"怎么又在生气?"
  王小天有些小孩子似的无赖,恶狠狠的盯着汤圆袋问:"300毫升,是多少水?"
  看着那锅黑白粘稠的汤糊,王小天端起锅便要倒。心里有些黯然,连一碗汤圆,都是和他们不同的。
  Kevin端过锅闻了闻说:"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这个闻起来很香。"
  小天呆呆的盯着他看,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Kevin并没有抬头,他坐在沙发上,一勺勺的,慢条斯理的吃掉那碗黑白的糊,那动作,如同他每一次坐在奢华的饭店里,端起燕窝鱼翅般优雅华贵。
  只是他喝鱼翅的时候,那种客气委婉的笑容,和现在这个淡雅温馨的笑容,有些不一样的。
  Kevin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天,说:"你不想吃一点?样子不好看,味道还是很好的。"
  小天问:"你要按摩吗?"
  "按摩?massage?"Kevin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会?"
  显然,王小天是不会的,但他想知道跪在一个人面前全心给他按摩是什么感觉,于是他拖着毯子放在茶几前,跪下来学着黎訜的样子给Kevin按腿。
  他按的小心翼翼,Kevin却并不好受,有些疼,他忍了几分钟,缩回腿说:"很晚了,睡觉吧!"
  小天去洗澡,Kevin在枕头下发现一叠照片。
  唐加打扮成老人,和那个叫黎訜的少年挽着手登山,宛若父子。
  Kevin思考了一会,摸出烟想抽,却未曾找到打火机,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把烟和照片一起丢进了床头柜里。
  小天出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吹干了,面无表情脱掉浴巾,直接掀被光身躺了下来。
  Kevin伸手熄了床头灯,伸手将僵硬□的小天搂在怀里,顺着他脊椎缓慢的往下抚摸,指尖从细挺的脖子,缓缓的移到末端的尾椎,小天僵着身,却不自抑的有些发抖。
  Kevin叹口气说:"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可以复制的。"他将手从被里挪出放在外面,置于小天胸前的地方,稍用力将他搂紧了些。
  睫毛微微的抖了抖,小天睁开眼,看着窗户外透过的黯淡月光。隔壁的窗户,也是笼罩在同样的月光下。
  "同一件事,每个人因为道德观世界观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感觉,有的人得了钱便觉得丧失良心无所谓,有的人偏偏重仁义,便无论无论如何不愿意心里失格。做一件事,若你做的时候,心里有了动摇,那就不要做。"
  "你想说什么?"
  Kevin低笑,吻了吻他的后颈:"你心里在动摇,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小天说没有。
  "你还羡慕别人,觉得别人很幸福。"
  小天没有吭声,紊乱的呼吸泄露些许心里的慌乱。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什么都想要,却要扮着什么都不需要的样子。睡觉吧,明天不想去就不去,偶尔拿点小偶像脾气,也是很可爱的。对了……"他淡淡的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还有个神父,有时候心里不舒服去找他们聊天,你也可以试试……"
  "我想睡觉了。"
  Kevin拍拍他的身说:"睡吧!"
  第二天一早,小天蹑着手脚从床边爬起来,回头看了看正霸者床睡的香甜的Kevin,眼神有些复杂,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夜,也是第一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
  Kevin起来时,屋子里静静的,抬眼看表,方才8点,王小天却已经出门了。
  手机下压着一张纸条:我上午有事,下午会去片场。
  末尾还写了个谢谢,谢字前面顶着墨砣,看来是划了又写上去的。Kevin会心一笑,谢什么,他心里也有些数。
  Kevin 又低头看了看纸条,觉得这孩子的字倒是很不错。他也提笔,在后面写下了心理医生的名字和电话,末尾落了"劲然"二个字。皱皱眉,比起小天那几笔字,自己这个中文名字写的,实在是惨不忍睹。
  他偷偷下了车库,开车离开了这里,右手持着方向盘,左手拿着手机打电话。他挂给了好友kee,告诉他最近可能会有个神神秘秘的少年去看病,他说:"若是去了,给我打电话。"
  北京六铺炕的老式小区,这天早上,一个打扮的很严实的少年,敲开6门洞212的门。
  小天喊了阿姨好,妇人冲他微笑,拉他进门抱了小娃娃给他看。
  "毛豆乖不乖?"小天抱着刚睡醒的小孩,取出袋子里的棉布狗逗他。
  那小孩胖乎乎,一双眼睛像极了王小天,嘟着肉肉的嘴傻呵呵的,重复着喊着,"舅舅七,七呀,七呀!"
  那妇人笑:"这几天不敢给他糖吃,一见你来,就知道耍赖要吃的。"
  小天笑,任毛豆啃着他手指。
  毛豆喊着糖糖,糖。
  从孩子嘴里移开手指,小天取了颗糖拿着让毛豆舔,莫名的有些哀伤,对小孩说:"干脆,就叫王豆豆,一直跟着舅舅过吧!反正,叫唐豆豆……"王小天咬咬唇,摸摸小孩头顶软软的毛发接着说"难听死了……"

  72:李思[VIP]

  夏日和冬日 ,大概是演出最频繁的季节。
  十二月,不是北京最冷的时候,小粉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冬季。
  北京,刚刚下过一场小雪,路边积着些薄薄的白色冰裹,这时的阳光,是让人觉得温暖和舒畅的。
  树叶未曾完全脱落,偶尔走在去戏团的巷子里,小粉仰头,还能看见从白色砖墙里伸出的枝头上,挂着一个未曾完全腐败的枯石榴。
  从夏日到冬日。
  那个石榴一直挂在那里,绿到黄又到红,然后慢慢的进入了冬季。
  唐加的演唱会选在了圣诞节的前几日,而小粉也将在之后的一个星期登台。
  忙与累,是这段日子最大的感受,随之而来的,是彼此间越来越少的独处时光。
  可,默契与支持,却一如既往,由着一颗心系到另一颗心,丝缕缠绕,无声无息。
  唐加喜欢在训练的间隙,靠在练功房的角落里,看着年青的舞者练习。那年轻跳跃的人影,让他偶尔失神。这个城市的另一角,有个同样耀眼而充满活力的小小人影,许是在甩袖,又或许是在弯腰,又或者在被他严厉的老师训斥着,兴许偶尔的,还会和他的搭档汪哲吵嘴争论。
  唐加笑起来,发了个"想你"的腻歪短信过去。
  短短的两个字。
  却是蜜水里撒糖,奶油上摞草莓。
  甜腻的不着调了。
  中午,小粉果然发短信回来,问了他晚上的安排,便说好了回家做晚饭,只是说会晚一些,他高兴的说他的大作面世了,卖的好就给唐加发新年红包。
  唐加听了挺乐,逗了他一会,笑着挂了手机。
  小粉说的大作 ,是大李工作室出品的CD小样,也是当初大李找他作曲的那张碟。这一年过去,小粉将过去脑子里记得的古戏曲一一的写了出来,交由大李编曲,在孙冬的支持下,终于算是初成了。本来说好了周末去拿,但恰好李思说过来着几个乐队朋友,便给他带过来。
  大李的工作让唐加十分羡慕。有次深夜和小粉聊天,便说起若是到了中年,便也去做间工作室,只做喜欢的音乐。小粉笑眯眯的,抱着他胳膊笑,唐加一扭头瞪眼,说,笑嘛笑嘛?
  小粉扭来扭去像一尾快活的小鱼,被唐加捉住了,躺着笑却还是不答他。他在脑子里想着老唐加的样子,并把这当成了一种小快乐,偷偷藏在心底。
  大李和孙冬都只想单纯的做点音乐,两人索性将重点放在了录音室上。大李的澜风身份被曝光后,光是录音写歌的邀请就几乎已经多的推不过来。
  唐加有次寒碜他,说你也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且是比老孙挣钱挣的多了,有了资本反攻。
  大李面不改色的指导李思做混音,摸着下巴说:"过几天小粉还得来我这,说来我还得和他开会来着,前几天弄了几张好碟,日本过来的,无码高保真……"
  唐加脸皮抽抽,"李大哥!李大叔!!李大爷!!!您老悠着点。虽说人是铁爱是钢,一日不做慎得慌。可您也得斟酌着来,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您家老孙哥考虑则个不是?!"
  老孙恰好推门而入,只淡定的说了句:"还行!"
  放下几份盒饭便合门出去了,几人一起愣,顿了几秒后,方反应过来这句"还行"是说自己身体还行,便忍不住爆笑出来。
  大李一向口无遮拦,揶揄着问你家小东西莫非还没翻身。
  唐加笑,说若是他想翻,也没什么不该,只是现在他年纪小,也想不了那么复杂,每天傻乐呵的简简单单的挺好。
  大李有些动容,笑着伸了个拇指喊好,可心里却隐约觉得,唐加和小粉未来的路,只怕还会有着更多的风风雨雨。
  李思多半是听着笑着,却并不多言,他越来越喜欢这种地道的臭贫生活。这段日子,他多少是找到点北,恍然发现即便是摇滚,也可以是干净的阳光灿烂的。
  他自从那次因山里泥石流事故爆出吸毒事件之后,便不得不和原来的公司解约了,之后便自下狠心进了戒毒所。墙倒众人推,原先的狐朋狗友散了个干净,只有当年四合院里同住的几个朋友来看他。轮到出来的那天,当他拎着小包出了戒毒所大门时,却看到了张云杉正站在灰色的车子前冲他招手。
  车是唐加的,张云杉接了他直奔小四合院里聚着喝酒。
  小四合院现下已是空着的了,房东赵睿准备翻新一下,这事张幼宁正张罗着。院子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虽是屋里有些灰尘,但问题也不算大,几人也不是讲究的人,说好了一醉方休,醉了也不归,就赖这睡了。
  这晚,张云杉把小炉子又翻了出来,拿着刷子给大伙刷烤肉吃。
  人还是那些人,少了个牛乐乐,却多了个黎訜,再加上大李和孙冬陈唯,好不热闹的一群人。
  唐加带着菜进门,李思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位唐加的小贤妻。那个叫黎訜的少年跟在唐加身后跨进四合院。他有点不好意思,摞了外卖的菜放下,转身往唐加身后藏,却被大李一把捉住了,热情的拉着他向李思做介绍,"这也没外人,小四儿,给你介绍介绍,这是黎訜,唐加他老公。"
  围着石桌的一圈人齐活的喷了茶出来。
  黎訜手足无措的拉了拉大李的衣角,大李笑呵呵的拍拍他的头。
  李思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唐加。这人信任他,把秘密分享给了他。
  这个,才是真正的朋友。
  唐加举起酒瓶子和他碰了碰,两人一口气对着吹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啊喝啊唱啊,李思哭了,他抹一把脸说我没出息,扫了大家的兴,我自罚!
  他仰头又喝下一瓶啤酒。
  他喝的很快,酒顺着脖颈流向衣领,混着眼泪。
  唐加看着他喝完,喊了一声"哥们够帅的"。
  一如曾经,某些个众人相聚的夏夜,自然而随性。
  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李思是唐加还在学校里便认识了的朋友,后来辍学了没有钱的时候,李思特仗义的借出自己的半张床让他一起挤着,还介绍他去酒吧唱歌。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李思这个朋友,是唐加打心里不太想失去的。
  大李在微笑,他举起一瓶酒,孙冬抬眼看着他也笑了,拿起子给他开了酒瓶盖子。
  大李走到李思面前和他碰瓶,叮当脆响之后,他问:"我那缺个人,来不来?"
  他问的轻巧,好似说我明个请客,你来不来。
  李思就木了,举着酒瓶子有些找不到北。大李翻了个白眼,手刚扬起来李思就连连的点头如啄米,哽着声音说我去我去。
  大李又笑,这一掌依旧是落在了李思后脑勺上,轻轻的。
  他说:"再犯浑,看我抽不死你。"
  李思在大李那一呆便是十多年,成了著名的混音师,这些就是后来的故事了。
  说回这个冬日,这一天。
  李思去和几个玩地下乐队的朋友见面,直接去了他们排练的地方,很巧,和小粉的戏团离得倒是近。
  小粉问去家里一起吃饭么,李思笑一声道:"糖球好不容易盼来的二人之夜,我再去给你们搅合了,他能生啃了我。"
  小粉咬了下嘴唇,被噎的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思哈哈大笑,一扬下巴说:"得嘞,我还得给你大李哥物色吉他手去。"他转身,惬意的朝小粉一挥手,哼着歌拐进了巷子里。
  "四儿哥拜拜!"小粉看着他走远,撅了下嘴把CD塞进书包。心下有些念叨,这个李思,也是一肚子坏肠水的家伙,那嘴巴,不比大李哥好到哪里去。
  李思摸着地址找过去,刚露头就看见猴子从院里出来,他隐身藏在了墙围子后面,看着猴子走出了巷口。
  猴子还是老样子,冬日冷,他会习惯性的弓着背踮脚走路,李思从砖墙后面偷看他。
  当他再看见这个当初口口声声说咱哥俩谁和谁的,曾经认为是朋友的人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可那些事情,却像是晦涩的默片,无声悲哀的放录在他人生的轨迹中,变成一段不愿意提及却总是成为梦魇的回忆。
  人总是会犯错的,一件错事,却会轻易的毁掉一生。
  李思在感谢,他甚至觉得幸运,有这么几个真正的朋友,在他走了弯路的时候拉了一把。
  他看了那个乐队的排练,看完后多少有些失望,走之前,他有些踌躇,却终是毅然的对那个手背上有着青灰针孔的吉他手说:"我的事你们也都知道的,我就那么的废了。"
  李思想到那些糊里糊涂的过去,心里有些苍凉,忽然拉过吉他手近南的手臂猛的拉起他袖子,指着他的针孔说:"他妈的带着这种东西,还谈什么音乐,谈什么理想。"
  他说:"有的人,不能算是朋友,真的朋友,不会把你往地狱里推。想明白了再来找我,我不会再和吸毒的人来往,真的,再也不想了。"
  "侯盛这个人…… "他叹口气说,"还是别和他来往了。"
  回去的路上下雪了,李思站在车窗前发呆,有人小声的议论着什么,他看过去,那几个年轻人赶紧的撤回了目光。
  李思冲着他们一笑,这些人大概是认出了他,但李思已经坦然,他并不是太过输不起的人,做过了错事,只能认了。
  不自觉的便又叹了一口气。
  车是没有空调的车,夜也有些深了。
  这个冬天,真是有点冷。


73:血后无声[VIP]

  Kevin一进客厅,就见地上搁着一辆漂亮的童车,边上还搁着一大袋子粉丝送的礼物。
  王小天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粉丝送的礼物从公司里拖回来分类装好,也不知他弄到哪里去了。Kevin摸了摸那童车,便盘腿坐下来开始帮他分捡玩具。
  刚几分钟,就听见隔壁门大响了一声,王小天神色古怪的跑回来,背手靠在门上发呆,脸上表情十分精彩。
  大概是看见超人穿了黄色内裤那般惊愕。
  Kevin有些诧异,问他怎么了。
  王小天木木的转过脸,呆看他几秒说:"他们在吵架!"
  Kevin失笑 ,他故作惊讶的划了个十字说:"主啊,原来他们也会吵架!!"
  小天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戏弄之意,竟轰的红了脸。
  是啊,那两人在一起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并不是童话,自然是会吵架的。
  他板着脸走过去,在地板上坐下了,忽然伸手推了Kevin一把。盘腿而坐的K大叔控制不住平衡,手臂挥动两下,挺着身倒了下去。
  Kevin有些生气的撑着地回头,却看见王小天正经的坐在盒子前,把那些很小的琐碎玩具又扔了出来,露出了……一个小狐狸般的笑容。
  他叹口气,只觉得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和小情趣,摇摇头便去了视听室。
  不由自主的一路微笑。
  王小天躺在地板上,把一包彩色糖果抛起又接住,忽然笑了。
  刚才敲了隔壁的门,黎訜像是正在做打扫,习惯性的在头上扎着毛巾。他跑来开了门,扭身挥舞着CD质问瘫在沙发里看报纸的唐加说:"你能不能听完歌把盘放回去,总是到处扔,很烦!!!很……烦啊!!!!!!"
  唐加抬了抬手,用报纸遮住脸,有些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下次记住了,别老绷着便便脸了!"
  这行为彻底惹怒了黎訜,咬牙切齿的扑过去揍他,两人幼稚到拿着拖鞋对抽,在沙发上打做一团。
  当然不是真打,多半是逞强斗勇,你按住我我按住你。
  王小天呆了,站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一会,才猛然惊醒般狂奔回自己屋子里。
  但,真的觉得很快乐!
  好玩,太好玩了!
  他足足高兴了一个晚上,连□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忍不住的要笑出声来。
  情绪是容易传染的,Kevin受了些影响,也变得温柔起来。
  事毕,两人还温情着一起洗了澡,这才躺下睡觉。
  小天翻个身,试探性的对他发出邀请:"你明天有空没,晚上……在家里做饭吃?"
  Kevin睁开眼,想了想说,"那晚一点吧,下午我开会。"
  王小天弯着眼睛恩了一声,Kevin一笑,把他揽过来说:"我去买锅。"
  第二天早上6点,Kevin被吵醒,披了件衬衣出去,看见王小天正扛着童车弯腰捡地上的纸箱。
  Kevin上前一步把小箱子捡起来递给他,"这个童车?"
  "朋友家小孩过生日,买个礼物送给他。"王小天示意他开门,"我上午8点有个节目,下午就没什么事了,去朋友家玩一会,你要是早到,就等我回来,我……去买菜。"
  Kevin淡笑着看他,王小天歪了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其实他还想去趟图书城,但总觉得不好意思说,毕竟……买烹饪书,这个有那么点小%C4%D8%DD%41%94%DC%81">生的做法,他说不出口。
  Kevin宠溺的看他,小天慌张张的便往外走,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喂!"Kevin叫住他说,"车钥匙。"
  王小天低头站定,Kevin把车钥匙放进了他的口袋,温柔的说,"没事,先忙你的,我等你!"
  逃吧!
  小天赶紧逃了。
  太可怕了,那个一向冷酷又尖锐的Kevin,竟然露出那么贤妻的表情,说了句那么圣母的话,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时间,小天的心有点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位K大叔了。
  开车出小区的时候看见黎訜,他正边走边啃烧饼,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在生气,眼神直直的有些黯淡,嘴巴抿成一颗糖豆般大小。
  跟只炸毛的小动物一样,挺可爱的。
  小天更欢乐了。
  这些是,有些落井下石小恶魔般的欢乐。
  他记得早些时候,初中那会,班里有个学习拔尖的优等生,无论何时都是光鲜亮丽的那种,让人小心翼翼不敢正视不敢接近,然后有一天,那优等生忽然一张嘴,打了个大蒜味的饱嗝。
  那时的小天还没那么多心思,像普通%92%1B%D4%3B%A5%D8%31">孩子那样有些脑部发育迟缓的呆傻,他站在好学生对面正伸着手收作业,那人就打嗝了。小天恍然大悟,原来优等生也是吃大蒜的。
  这会的小天,就有这种感觉。
  唐加和黎訜,这对让他羡慕嫉妒了很久,看起来十分童话的情侣,也是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吵架的。原来他们和天下那么多普通情侣也没什么两样吗!
  他开车路过黎訜,得意的按了按喇叭停下来了。
  ……
  小粉有些走神,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和唐加好好谈一下,来个约法三章某某合约之类,最不济弄了靶子丢飞镖,把将家里的事情分派一下。
  叹息,每天都要去练戏,回家后真的很累,可唐加总是乱扔东西,把家里弄的乱糟糟。他洗衣做饭擦地,做完了一切还得捡满地的纸团,收拾那些随意丢弃的易拉罐盒子。
  他真的有些累了。
  心也好累。
  像塞了个海大的实面馒头,堵的慌。
  生活和爱情,都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可小粉比了,不由自主的和哥哥比,和大李哥比了。
  黎非已经正式和时立住在一起了,黎非做饭的时候,时立根本就坐不住,总是跑进厨房,剥个青菜切个土豆什么的。有次小粉说时立哥你坐一会,我来帮忙。
  时立说:"他身体不好,又硬挺着打了一天光板,累的很,我哪能坐着等吃白食。"
  他学过雕刻,刀工了得。几刀便把土豆削成一只王八,背上有纹头顶尖尖,栩栩如生的,看的小粉叹为观止。
  时立拎起土豆王八向黎非抛媚眼说,"亲爱的我体贴吧!"
  黎非捉着小块里脊快刀切丝,从牙根里吐出一个字——滚。
  又有时候去大李哥的工作室。
  大李哥一向容易兴高采烈,说着说着就一把脱了毛衣,踩在凳子上激情的连唱带比划,老孙哥总是很少说话的,他坐着听,默默的站起来把外套披在李哥的身上。过几分钟,大李哥说高兴了外套便又滑掉了,老孙哥便再次捡了衣服给他披上。
  一次又一次,捡了脱,脱了捡的过程。
  看了别人的生活,再想想自家那个大大咧咧的糖球,小粉有些委屈了。
  做饭的时候,唐加也是会跑进厨房来的,却不是帮忙。
  他会冲进来一把抱起小粉,大喊着说:"乖粉,我刚写了个曲子,唱给你听。"
  又或是他忽然来了情趣,无论如何喊累,他都要继续的做下去,哪怕是在厨房。
  当然了,过程还是很美好的。
  唐加是个浪漫的人,总是会有稀奇古怪的点子冒出来,和他在一起,永远都猜不到下一刻他会带给你是什么样的惊喜与刺激。
  但是……
  也许是□的过程太美好,唐加激动的说又有了灵感,狂笑两声,捉住小粉使劲的吻下去。
  他跑掉了。
  吃干抹净,什么叫吃干抹净。
  他灵感来了,竟然连抹都不抹的,直接跑了。
  小粉悲愤的,十分疲倦的,捡起衣服套上,继续弯身切菜,只觉得腰酸腿痛,委屈的几乎掉下泪来。
  冷着脸做了饭,端进屋准备和他说说。
  唐加一抬头看见他端菜过来,特别高兴的揽过亲吻。
  "我的乖粉,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有多么好。"他揽着小粉,把写出的歌唱给他听,捏着粉脸说你是我第一个听众!
  只这样一句话,小粉就软了,心里水汪汪的,觉得十分幸福,有些话就淡了说不出来了。
  小肖榛爱看小说,有时候抹着眼泪说,"爱情最怕的不是不爱,而是爱着的时候却无意中给对方带来了伤害,这种最讨厌了。"
  又有时候会气愤愤的说:"这就是该的,谁让他宠着的,那么圣母做给谁看!"
  她还说:"哇,我要是有这么浪漫的情人,肯定要幸福死了!"
  小粉很想反驳,若是情人只浪漫,却总是不记得为你加件衣服,心里再坚强的人,也多少会受伤的。
  为他洗衣为他做饭为他按摩为他还是为他,也许真的宠过头了。
  生活啊,只能是生活……
  "滴"的一声刺响,亮蓝色的小车停在了身边。小粉回神惊了一下,想伸手摸耳朵,烧饼却掉在地上。
  王小天笑吟吟的伸出头看他,特可恶的说了声:"哎呀,饼掉了。"
  小粉低头看看掉在泥水里的饼子,再抬头便是满脸的怒气。
  王小天盯着他那抿紧的粉红小糖豆嘴,笑的更欢快了。
  小粉转头就走,蓝色的小车跟着他,又滴滴两声。
  "你和唐加吵架了吧?"
  "谁赢了?"
  车子还在跟着,开的很慢。
  "你打他了?"
  "还是他打你了?"
  "你们也吵架啊?"
  "吵得多吗?为什么吵?"
  "王小天你这个……"小粉愤怒的转身,迎面抛来一盒小熊饼干。
  "拿着,赔你的饼!"
  小粉心下高兴,面子上拉不过去便有点嘴硬:"小孩吃着玩的东西,又不管饱!"
  这本来就是给毛豆买的。
  想起小侄子,小天的脸上变了色,心里的恨意又冒了出来,猛地一脚油门踏出去,恶狠狠的丢了一句,"爱吃不吃!"
  蓝色小车绝尘而去,转瞬消失在路尽头。
  小粉拿着小熊饼追了几步,心里暗暗后悔刚才的话,打定主意晚上一定给他道个歉。
  到了晚上,Kevin给小天打了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到公寓时快九点了,放下刚从商场里买回来的锅啊刀啊铲啊,Kevin在屋里转了一圈,小天似乎根本没回来过。
  又打了几遍手机,持续没有人接听的状态,等到九点半再打,明明通了却忽然被挂上了。
  只好去问小天经纪人,说是下午两点便走了。
  对于这种明显的放鸽子行为,Kevin心里多少有些不爽,以至于在接到电话的时候,连一声"喂"都带着怒气。
  打电话的是王小天的经纪人,他声音不稳,说:"老板,出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
  这个时间,冬日的夜晚,王小天和小粉困在一个小房间里。
  王小天昏过去又醒过来,他觉得困,很冷,还觉得疼。
  从前经历过很多疼痛,却从来没有这么的疼过,
  肚子上破了个洞,湿腻腻的血流出来,有只手使劲的帮他按着,他很想说你不要按了,很疼很疼很疼。
  可什么也说不出来,眯着眼睛呻吟了两声,他看见黎訜的侧脸,听见他小声的哭喊着他的名,说小天不要睡,你不能睡,小天……
  小天看了看垂在身侧的手,皮肤有些苍白,厥冷而不自觉的颤抖,大概真的……快不行了。
  以前觉得生无可恋,日子也就是打发打发过去就算了,无所谓好或是坏,可真是末了末了,却又有点舍不得。
  小时候家里富裕,送去学过拉丁舞,后来不跳了,老师说他跳着好不继续学太可惜。
  高一就没上学了,大学就更是没得念了,虽然很多人说读大学没什么用,可他多少有点觉得可惜,并不是因为想要学习而去读书,而是,有些羡慕着那些活力张扬的大学生们,于是想进大学,想和他们一样。
  啊!小天低低的叫了一声。
  好像,今天和Kevin说了要做饭的,竟然连亲手做顿饭都不行了,书和菜都买好了来着,浪费了。
  那个大叔,那个色老头,会不会真的买了锅。几乎能想的出那K大叔站在商场里说"这个这个,最好的拿出来。"那种暴发户甩钞票的样子。
  念头也就一瞬而过。
  喘息都困难起来,眼前出现小小的身影,老是伸着小胖手说"舅舅七啊,七糖。"
  小天忽然睁开眼,动了动嘴唇。
  小粉贴过去。
  "和唐加说,他儿子,养他儿子……"小天猛地抓住小粉的手说,"要养……他儿子……"
  惨白的手指,猩红的血。
  此后,便是无声。


  74: 谁是谁的谁[VIP]

  小天糊里糊涂的,脑里杂乱纷呈,一会想到老家的那些巨大的红色木棉树,一会想起昨天刚背的台词,恍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所以开始回忆了。
  听说这种慢慢死去的,都是会在脑海里回放一生的。
  然后他就疑惑了,为什么忽然就要死了?是什么原因呢?
  记忆的回放,正好停在这里。
  地点,黎訜剧团的那个巷子口,马路边。
  是了,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买了菜,开车往回赶,那辆K大叔挑的亮蓝色小P车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抛了锚。冬日冷,被路上的酒瓶茬子扎了胎,只能下了车搬出备用轮胎换。
  好像,从巷子里传来黎訜的声音 ,似乎在呼救。
  为什么会走进巷子,又为什么会扑上去救他。
  没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奔着巷子深处去了。
  这几刀,真是挨的好冤枉。
  下一次……
  罢了!
  哪里来的下一次。
  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有些冷啊!
  好像,把大衣落在车上了。
  王小天静静的躺在那里,淡色的绒线帽衫上满是血污,他那只紧抓着小粉的手,却忽然耷拉下来落放在身侧,小粉弓着身伏在他面前,手随着他一起落下。
  水泥地上有一小摊黏糊糊的血渍,颜色很深。
  但溅起的几滴血液,在微弱的惨黄灯光下却显得红艳骇人。
  小粉下意识的闭眼,那尚有些温凉的血滴溅在侧脸。他缓缓的将手指伸到小天面前,只探到微弱的鼻息,惊醒般飞速的缩回手,心脏被抓紧的抽搐,这才长出一口气,急切的呼吸起来。
  小粉使出全部力气抽了王小天一巴掌,看见他抽搐一下,便又是狠狠的抽他一掌,哑着声音说:"你不能睡,王小天,你不能睡觉……"
  王小天动了动手指,竟开始说话,声音若不可闻,要贴着他的嘴唇才能听的见。
  他说:"你敢抽我,我一定……要让唐加身败名裂,一定……"
  小粉抹了一把眼睛,拍着他的脸稳着声音说:"那你得坚持住,不然不然……"
  他说不下去,这个早上还和他拌嘴吵架一直很讨厌的王小天,忽然就这样躺在这里,也许就要死了。
  王小天睁眼了,他说我有点冷了,你把衣服给我。小粉脱了身上的羽绒服紧紧的包在他身上。
  他又不说话了,小粉抖着手试试鼻息,又抽他一巴掌。
  小天哼了一声,断断续续的说:"昨天……肯定是,你打……赢了,你比……唐加狠心……"
  眼泪瞬间就控制不住,扑扑的落。
  小粉扑过去想砸门,却使不上力气,那凳子被低低的举起,又滚落在地上,甚至连门框都没有碰到。刚才被那几个人抓住的时候,不知对方给捂了些什么药,有些淡淡的香,头却嗡的晕了,手脚也软。
  门忽然开了,瘦瘦的有些驼背的身影站在门口,是猴子,这一次,他并没有遮住脸。
  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其中有个高个的问他说:"真要这么干,这真做了,就、就……"
  就没有了回头路。
  猴子暗恨,他对唐加有些嫉妒有些怨恨,本只是想抓住的他的小情糟蹋糟蹋再敲一笔子钱,没曾想这人挣扎的厉害,又半路杀出个王小天。他不是和唐加不对盘么?为什么不要命的冲进来护着他的小情人逃跑。
  猴子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他刚把王小天的嘴捂住,一起来干活的瘦高个就慌乱中把人捅了。王小天捂着肚子回头,只那一眼,猴子就知道,他被认出来了。
  还能怎么办?
  他王小天若是个路人甲,捅了也就捅了,往路边一扔,警察也查不出什么,最多当个拦路抢劫。可偏偏王小天是个明星,还认得他。
  他示意后面两人把小粉拉开了,走到王小天面前踢了踢,那人躺在那里间断着抽搐,也只是个有出气没入气的半死,真去抢救,万一没活过来,自己就得给他陪葬了。
  猴子的手捏紧又放开,手心里渗出的满是汗。满脑子一个念头,把两人弄死,找个野地埋了,这事又有谁知道?
  有谁会知道??
  又有谁会知道是他做的!!
  着了魔,他看着半死的王小天,猛的收紧手,下了筹码。
  这是个赌局。
  小粉被两人左右按住,脸贴在地上,哭喊着说你们救救他啊,你们不是绑我吗,和他没关系的,救救他救救他……
  黄脸汉子吞了口口水,他只是贪财好赌,却从没想过杀人性命,他看猴子拆开一个注射器,腿立即就打了颤,啊的一声喊出来。
  猴子冷冷的看他一眼,拉起小天的胳膊便扎了进去。
  黄脸汉子和瘦高个交换着看了一眼,惊骇莫名。这一针下去,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小粉在挣扎,猴子拔了针,又起了一小管针剂吸进去,走过来叹口气说:"本来也不想这样的,"他蹲下来,看着满脸血污的少年说:"要怪,就怪唐加吧……"
  ……
  头天吵了架,唐加有些内疚,买了蛋糕去戏院接小粉,说好了在路口等,到那时却只看见王小天的车停在那里,车门开着,人却不在。有些奇怪,他停了车走进巷子,夜里风凉,卷着枯叶废纸迎面飞过来,只伸了手去挡。
  昏暗的路灯下,一闪而过的却不是普通的废纸,而是一张印满线条的乐谱纸。唐加一楞,眼睛适应了黑暗,却隐约看见地上散落着许多纸张,他退后一步抬脚,捡起脚下踩着的纸。
  乐符是用黑色圆珠笔画的,短短胖胖,音符的脑袋圆圆的,像是水墨画的大蝌蚪。纸的正面写着五线谱,背面画着简谱。
  这是小粉的习惯,他说这样可以学习对照着学习五线谱。
  唐加打了小粉的电话,熟悉的吉他声却愕然的在巷子的角落里响起。
  寻声而至。
  唐加踢开歪倒的竹筐,看见那个书包。自己送给小粉的,一直被他爱惜着洗的干干净净的双肩背阿迪书包,正躺在墙角的雪渣里。
  铃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唐加要疯了,他找遍小粉有可能去到的每一个地方,然后他知道,王小天也失踪了。
  唐加抱着头弯在凳子里,并不敢报警,这是绑架还是普通的斗殴,都说不准。黎非也快疯了,跑去陶意和黄小仙的茶楼砸门求助,却什么人也没找到。
  段林说:"还是报警吧!"
  大李忽然站起来,望着老孙,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老孙点点头,把大李的手机从茶几上拿过来递给他。
  大李开始拨号,11位的电话号码,原来还是记得的。
  电话接通后,他说:"帮我个忙。"
  对方沉了一下声说:"你说。"
  其实很快,只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唐加却觉得过了很久,久到他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下意识的弹跳着站了起来,然后他觉得,这么长的等待,好像又只有一瞬。
  他的心砰砰跳。
  大李打开手机,老孙本是背对着他坐着,听到电话响,便转过了头,冲着他一笑。大李稳定了心神,拿着电话说:"怎么样?"
  对方笑着说:"你说呢?"
  大李便知道了结果。
  电话对面的人问:"阿济格,这次算不算欠了我人情?"
  大李有些恍惚,很久没听听人喊过他这个名字了,他沉着声音反问:"难道不算是你还我人情?"
  电话里,是低声的笑 。
  大李皱皱眉,说:"穆彰阿,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对方的语气很怅然:"很久没听你这样喊我了。"
  "穆彰阿!"
  "好了,改天找你喝茶,别带孙悟空。哦,对了,那两孩子已经送去医院,活不活的了就看造化了……"
  大李挂上电话,唐加正看着他。
  大李说:"去协和。"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有记者听到风声守在了医院门口,几人从侧门进了医院,王小天和小粉已经送进了急诊室时,门口有几个肃面的黑西装守在那里,他们向大李弯身致礼,大李点点头,询问详细情况。
  黑西装恭敬的回答:"王小天脾脏被刺,伤及肺部,失血较多。另外,两人都被注射了毒品,量很大……"他顿了顿说:"是速赐康。"
  "速赐康?"
  "是,也叫速死康。"
  雪夜,北京城里少了些喧嚣。
  却也有繁忙的。
  高速上发生了连环撞车,这个夜晚,整个医院的急救室门口都挤满了心急的患者家属。
  小护士急匆匆的从急诊室里赶出来,她问谁是王小天家属,Kevin说我是他老板,小护士一愣,问家属怎么没来,Kevin说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医院的血不够了,现正从市中心的血库调血,情况不太好,家属……"小护士一顿,说"你们通知家属做好思想准备。"
  时立抱住唐加,把他拉到后面。黎非感激的看他一眼,大步上前问护士,"黎訜怎么样?"
  护士说:"他还在抢救,目前情况稳定,请让让。"
  Kevin垂头站着,他忽的大踏几步用力拉住护士问:"他是什么血?需要什么血?"
  护士说:"O型。"
  Kevin用力急喘,小天是O型,他的血……小天用不上。
  "用我的。"
  唐加伸出手臂对着小护士说:"用我的,我是O型血。"
  "怎么可能!"有人惊愕的大声问道。
  众人回头,电梯口站着一位抱孩童的老妇人。她有些胖,喘着气抱着孩子疾走到唐加面前问:"你是O型血?你怎么会是O型血!!!"
  那孩子大哭起来,老妇人一惊,抱着孩子轻声哄着,她摘掉孩子的风帽,亲亲他的小脸说毛豆乖,不哭不哭。
  那孩子咬着小小的拳头哭,他抬起脸,睁着蒙蒙的水润眼睛。
  一双像极了王小天的……大大的、纯粹又美丽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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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 肉麻的清水夜[VIP]

  小粉躺的十分规正,手安安静静的放在身体的两侧,右手背上扎着针头,他还在输液。
  气色倒是十分的好,小脸红扑扑的,嘴唇也润润的。唐加忍不住弓着手指蹭蹭他的脸。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掐了一把,恨恨的说:"吓死我了!"
  刚说完就被人照着后脑勺拍了一掌,唐加一回头,看见黎非正拎着一袋水果冷眼看他。
  唐加缓缓转头,默默的开始给小粉掖被角,倒也是怪了,说实话黎非的年纪比他还小,但那气场,恩,就是气场,实是强大。
  黎非冷颜放下水果,抬头看了眼吊瓶,转身又出去了。跟班时立跑进来,蹲唐加身边叹口气,问你儿子怎么办。
  唐加差点又炸,低吼好几句那不是我儿子。
  时立半信半疑说:"真的?"
  "明个做个检查,就什么都出来了。"话虽这样说,但唐加心里倒是真的虚了一下,按那孩子的年纪往回推。那会正是他刚离开学校去酒吧唱歌的时候,说真的,梦想和现实结合的真是给了他挺重的一打击,真是颓废着觉得全世界都在和梦想做对。
  那日子过的还真是个一锅粥,那什么……也确实没少胡来。
  人不胡来枉少年。
  发生过便是发生过,曾经糊里糊涂的那几次短暂的恋情,唐加并不想否认,年少可以犯错,但至少得有买单的勇气。但爱情这事儿里,容不起一颗沙子,唐加只希望那些往事不会给小粉带来伤害。
  叹息,发生过的事,说什么都是无谓,有些后悔了。
  好在毛豆的血型和自己并不符合。
  可万一了,万一张妈记错了毛豆的血型,万一那不是毛豆,万一真是颗糖豆豆。
  唐加心里瓦凉瓦凉的,忍不住又摸了摸小粉的脸。
  时立又看他,了然的满脸怜悯,还带着丝幸灾乐祸。
  唐加拿眼角撇他,说:"我是交过几个女朋友,但那也都是怎么认真怎么来的。可不像你,你可当心点,指不定明个就来个娃他妈抱着孩子喊你杀千刀的……"
  "哧"时立不屑的撇嘴,得意洋洋的说:"你去打听打听,我时立只混男人,没这困扰……"话语被轻巧的落门声截断,黎非站在门外,脸上分明是平静无波。
  越是这样,便越像是缩进壳的蜗牛。时立猛地站起,飞奔而出。
  自求多福吧您嘞!
  唐加咂嘴,回头又拨了拨小粉的额头,将那软软的头发扒开,露出他最爱亲吻的眉心。
  一低头,对上那双迷糊糊的眼睛。
  小粉醒来了。
  他又看见了西藏粗犷版野人唐加,有胡须,有眼袋,有皱巴巴的衣服和乱蓬蓬的头。
  见他睁眼,那野人嗷一声扑过来紧握着他的手问:"小粉,怎么样,还认识我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几个问题抛过来,小粉看了他足足有半分钟,哑着嗓子喊了声唐加。
  野人呜一声眼眶就红了,摸着他额头说记得就好,生怕你变成傻子把我给忘了。
  小粉呆楞了片刻,手心一紧,低低的念了句王小天。
  唐加拍拍他的手背,"在观察室,还没有醒,应该没有事。"
  算是捡到一条命。
  猴子倒腾的这批粉并不纯,虽然打的多,却好在送院及时,再来小粉挣扎的厉害,猴子一紧张头两针便扎脱手,真打进身体里的倒是不算太多了。
  王小天的情况却大大的不好,他被送进了观察室,还不算脱离危险期。唐加去过,只能透着玻璃窗看,那脸色难看的说不上什么色儿,白里浮着青。他身边摆着仪器,倒是有规律的跳着波纹。唐加看看王小天惨白的脸,再移着眼神看到那仪器上去,只觉得下一秒,那仪器就会滴的一声变成一条线。
  唐加哄着小粉说王小天很好,送的及时没什么大事,就快醒了。小粉嘘了一口气,又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忽然闪开他的视线,偏头闭上了眼。
  满脑子只想到一句话——
  唐加的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唐加吻吻他,摸着他的头发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眼见他偏着头,秀气的小眉毛皱了皱,睫毛在轻轻的颤动。唐加又摸摸他,顺手把枕头正了正。
  小粉睁开眼,看了他足足三分钟。
  唐加满身满脸都透着疲倦,却张着一双铮亮铮亮的眼,温柔又炽烈的看着他,那眼透露的,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可就是什么也不说,捉着他的手贴着脸蹭了又蹭。
  胡须很多,手背刺刺的。
  段林咳一声走进来,小粉一臊便要收手,唐加执意不肯,撇一眼段林,一回头捉着小粉将手指交握在一起。
  小粉冲着段林微笑,喊了声段哥。
  段林并不应,沉默的站在门口,脸色变了变,忽然扑倒在小粉床角大声嚎哭嘶吼,嘴里念着"你骗人的,一定是骗人的……"
  小粉吓的一惊,差点坐起来。
  这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捏着他的那只手明显的僵了僵,奇怪的看向唐加,只见他的脸憋成酱紫色,似忍着天大的怒气。
  段林还在嚎,字字血泪,低声婉转,高声泣诉,死了娘老子一般。
  唐加恼怒的站起来,提脚朝着段林踹去。
  段林哈哈的绕到病床另一头,弹着小粉的脑门说:"娃,你可不知道,唐加昨个丢人丢大发了。"
  他说唐加从献血室出来晕了头,看见隔壁手术室推了床白单蒙着的人,立马扑上去大哭,拉都拉不住。
  唐加说滚滚,有你嘛事儿啊。
  段林冲着小粉挤眉弄眼,"你可不知道,他哭的那叫一个惨,那情话一套套的喊,写出来就是一韩剧经典台词,你知道他怎么喊的么,你骗子,你不能死的……"
  唐加恼羞成怒,下狠手的劈他后背,"大爷的,滚蛋滚蛋!谁让你搁那墙角蹲着抹眼泪的,我还以为……还以为。"
  段林嗷一声说:"我那是抹眼泪么,我不就偷根烟抽呛了一口气儿么。"
  唐加挤开段林揉着小粉脑门问疼不疼,见吊瓶里的水不多了,便按了铃叫护士。
  刚两分钟护士就来了,把吊针起了做了些记录,还偷偷的看了看坐在墙边戴着帽子装模作样看窗外的唐加。
  护士一出门,唐加便火速的奔去落锁,重新拖了凳子坐在病床前,一只手轻按着小粉手背上的棉花团,另只手摸着小粉的头发。
  鸡妈妈状,一脸爱怜。
  段林坐在墙角的沙发那,拿着本子画这两天的行程,看唐加这阵势,让他抛下小粉去工作肯定是不可能了,他得把这两天的时间调出来。
  沉思一会,挤掉一个小电台的电话节目又挪后了一个写真拍摄,想问唐加几句话,一抬头见他还在那摸着小粉的头发。
  摸了摸。
  摸了又摸。
  摸完了还在摸。
  生生把一粉娃娃撸成一脑门子傻奔儿头的60年代乡村小会计。
  段林抖了抖,正准备开口,就见那小鸡动了动嘴唇,喊了句饿。
  鸡妈妈大惊,猛的站起来一抓头,"对对,你都饿了两天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馋了吧,想吃什么,好像病人要喝粥的,咱喝粥吧,生滚鱼片……那不行,有点腥,要不喝鸡粥,对了,你喜欢喝皮蛋瘦肉粥的,这附近好像有家粥状元,那的粥最全了,要不我到了馆子再给你打电话,这里能打电话吗?算了,多买几种吧!你先睡觉,睡了就不饿了,我一会喊你……"
  小粉笑啦,说你别急,我不太饿。
  唐加顿了顿,看着他也眯起了眼睛,两人对望着笑。
  两两相望,眉目传情。
  段林喷了,又咳了一声。
  唐加讪讪的低下头,温柔的看着小粉说:"那个……你想吃什么?"
  小粉好容易忍了笑说:"煎饼果子和豆浆。"
  唐加笑着从后腰的口袋里摸出帽子罩在头上,伸着两指碰了碰帽檐:"遵命!"
  "呃……"小粉启口。
  唐加笑:"不放辣酱是吧?"
  小粉眨眨眼,又笑了,看着唐加开锁出了门。
  段林坐在沙发上,看着病床上的小粉发了许久的呆。
  小粉忽然睁开眼,把头转过去说:"段哥,你要说什么?"
  段林顿了下,有些勉强的笑,他吐口气说:"我在想你们的未来。"
  "什么?"
  "一起成功,还是……一起毁灭。"
  "为什么?"
  ……
  多少有些愧疚,唐加先去看了看王小天,
刚拐过走廊,便看见了Kevin。他远远的站着,从墙角里望着观察室的方向,显然正在发呆。观察室门口,张妈正坐在长凳上抹眼泪,毛豆豆蹲在地上玩着一只金属的跳鼠,灰鼠上写着油彩"糖"字,那是糖粉们送给唐加又被王小天要过去的小玩具。毛头玩的开心,咯咯的笑着。
  Kevin木然的掏出烟,走进了尽头的楼梯间。
  唐加一顿,转身闪回了电梯。
  晚上,唐加陪床,小心的给小粉掖紧了被窝,在小床上也铺了床被子躺下,侧过脸对着小粉的方向,"上厕所喊我。"
  小粉恩一声,唐加说很晚了快睡吧,又过了一会,听见小粉那嘘嘘缩缩的又翻了个身。
  "怎么了?睡不着?"
  "睡了一天了。"
  小粉听见唐加的轻笑,便拱了拱被子往床边蹭了蹭,小声的问:"你昨天真哭的那么惨么?"
  唐加那边静了,过了一会,笑了下说:"也没什么矫情的,真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那推车的护士还安慰我,说节哀啊人……"他打了个磕巴,才接着说下去,"……死不能复生,我听见那死字,立马懵了,脑子里轰轰响的跟什么似的,嚎的更欢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哭了半天一抖手揭布看,得,不认识的一人,还是车祸撞死的,面目全非,挺可怜的……"
  安静了挺长一会,小粉说:"好冷啊唐加,你冷不冷啊?怎么又下雪了,冷死了冷死了……"
  唐加反映伶俐,瞬间领悟了小粉的话意,穿着秋衣裤蹦下小床,跐溜钻进了他的被子,把小东西环手环脚的抱住问:"暖和了吧?老公牌环抱人肉炉。"
  空气里散发着药水的味道。
  窄小的床,白色的被, 两个相拥的人。
  唐加低语:"我算是明白什么叫挖了心尖子了。疼啊,我还当你……那是真疼,心疼。你啊你啊你啊!"他长叹,"就是我的心头肉。"
  小粉说贫,唐加说你就没感动感动,我都把你放心尖上了。
  小粉一顺口,"咦,你不是说不放心上放床上的么。"
  说罢脸一红,暗色里看见唐加笑么呵的眨眼看他。
  "小心头肉。"唐加嘬嘬他的唇说。
  "你也是肉啊!"小粉咬回他的嘴唇,俏皮一笑说:"你是我的猪头肉。"
  墙面上亮着盏红色的紧急按钮灯,幽幽的照过来。
  唐加一呲牙,狰狞状嘟着嘴说:"那也成,给你啃,你不啃我跟你急。"
  吻,本该是缠绵的火热的。
  但这掺着药水味的劫后余生的吻,却满是温情的,宁静的,珍贵而小心翼翼的。
  唐加叹息的说了声真好,轻轻的拍着小粉的背,一下又一下。
  过了一会,小粉忽然抬起脸说:"王小天说,他说,你有个儿子。"
  唐加一窒,将手掌移到身前摸摸小粉的脸说:"这些事我原来以为不重要,但……应该告诉你。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小粉聚集了精神,换个姿势趴在枕头上,撑着头听他说话。唐加侧身对着他,单手撑着下巴,说着很多往事。
  海边拉琴的童年,独自在北京生活的日子,毅然休学的决定,茫然不知未来的生活,地下室拼酒划拳大笑的那群哥们,偶尔的一些艳遇。
  "你爸真的那么凶啊!"
  "是啊,有段日子特别不愿意拉琴,你想啊,别人都在玩,我得在那不停的巴赫、克鲁采、罗德,那年纪,谁坐得住啊!但不练也不行啊,往小书房一关,就给一把琴,不练就没事干……"
  "啊,你是高分录取?你的分那么高么?"
  "那当然,我可不光是琴拉的好,文化课也好着呢!我爹没眼力,愣是没看出我的潜力,我要是不拉琴,指不定已经进中科院了。"
  "中科院?"
  "就是当科学家!"
  "科学家啊~"小粉仰慕的点了点头,一撇嘴又说:"你就吹吧……"
  "有半年时间吧,那日子过的,呃……确实有点糊涂,有三,不是……恩……"唐加哧一声吸气,"掐我干嘛?"
  "这种事还要算?"
  唐加沉默一下说:"过去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既然坦白了,就不想瞒着你,也不想漏了什么。那会,我交过四、五个女朋友。别瞪,不是同一时间谈的。"
  "毛豆是你的儿子吗?"
  "我也想这个问题呢!按理说应该不是,我没那么过硬的非要给我生孩子的女朋友,都是酒吧里认识的一些女孩,大家好聚好散,也没可能说真生了孩子还不告诉我的。"
  他捏着小粉的鼻子左右晃:"别瞎想了,明天去抽血验一下就什么都出来了。"
  小粉翻个身,背着他躺下,闷闷的说:"其实……我倒是希望他是你的小孩,因为、因为我、我生不了你的小孩。"
  唐加听他断断续续的说话,便伸着手摸他的脸。
  沾手,果然是一片湿意。
  唐加明白了,然后又一次心疼了。
  这个小傻瓜,封建又古板的小傻瓜,笨笨的抱着无后不孝的想法,小小的心上到底压了多少事。
  唐加把脑袋贴在他肩膀上说:"那怎么办,我也是男人,不能给你生孩子。"
  "那不一样的,我无父无母,不像你……"
  试了一次又一次,把执拗藏在被窝里的小身体掰过来,唐加搂着他说:"傻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能有什么办法啊!这就叫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咱俩就这样过下去吧!反正也是没孩子了,你啊!就陪我一辈子吧!"
  "一辈子?"
  唐加戳他脑门,"可不是一辈子么!你比我小那么多,就不能死在我前头,我也答应你,努力锻炼,不死在你头前。回头等咱俩成了老头觉得快死了,就掐算个好日子奔到珠峰上去。"
  小粉呆呆的问:"去珠峰干嘛?"
  唐加说:"找的个高点的地儿啊!!然后站在峰顶上,我问你说,小粉,你愿意和唐加先生一块去死么!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啊?"
  "啊什么,你要说'我愿意我愿意,我特别愿意,天天做梦都想着呢'。然后我说好,我也愿意。然后,嘿嘿,满足你的愿望,抱着你一蹦,滚到没有人的雪堆里去埋在一起。这就算成了,咱们俩冰冻老头藏在最神秘的珠峰上。"
  小粉说你又在骗人。
  唐加亲亲他说:"我不骗你,以前觉得那种为了死去的爱人就要死要活的特别孬,可昨天那会儿,我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万念俱灰。小粉,别的誓言什么的说来都虚,可这一条可得约定好,咱俩为了对方一定要努力的生活着,到老到死。"
  小粉臊了脸,在被窝里扭了扭。
  唐加身上一紧,拍他的屁股说:"别扭了,我帐篷都快支好了。赶紧的,睡觉睡觉,%33%85%D4%D4%A2%C9%11">,先恩一声。"
  小粉低哑的恩一声,许了这个诺言后,有些飘飘然的往他胸口靠紧了些。
  唐加抽了下,身下的帐篷,彻底的支好了……
  迷迷糊糊的睡之前,他听见小粉说:"若是你的孩子,就养下吧,没爹娘的孩子最是可怜了。"
  唐加也恩了一声,微笑起来。
  交颈,相拥睡去。
  第二天,唐加与毛豆做了亲子测试,他带着复杂的心情盼到了结果。
  毛豆不是他的孩子。
  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血型上就明显的不匹配,基本上不用更细致的DNA测试了。在翻开鉴定书看到结果的那一刻,唐加甚至是极度失望的。
  他想起小粉小小的那会总喜欢把小仓鼠抱在怀里哄着,说乖啊我给你吃东西,那样子十分的可爱,满脸都是稚嫩的温柔。
  若是有这样一个小孩,小粉一定会很高兴的,指不定会特慈母的抱着满屋乱转。
  唐加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带着张妈和毛豆来到小粉的病房。小粉还得住院观察,他没有外伤,但过多的药剂多少有些影响身体机能,直到现在,小粉的手都会不自觉的抖动,好在医生说这种情况会慢慢好起来,他才放下心。
  唐加抱起小孩给他看,小粉勉力的坐起身来,爱怜的摸了摸肉溜溜的豆脸,感慨的说:"真像王小天啊!"
  小毛豆听见王小天三个字,伸出手挥舞,欢快的喊"舅舅",屋里的人皆是一叹。
  这一天下午,终于有了好消息。王小天醒来了,他看见了玻璃外的人。
  小毛豆坐在唐加怀里,一手抓着他的耳朵,一手扒在玻璃上喊舅舅,唐加呲牙咧嘴的看着观察室里面。
  K大叔站在唐加身边。
  眼神交汇的瞬间,呼吸器下的嘴唇动了动,王小天一偏头,流了眼泪下来。


76:往事如灰[VIP]

  "小雨那会儿大着肚子,差不多要生了,每天还是忙进忙出的。有一天,忽然让我去她家帮着照看弟弟。"张妈从唐加手中抱过小毛豆,轻轻拍着。
  护士走过来,告诉他们要开始给王小天做检查了,随后进去拉上了蓝布帘子。
  张妈叹口气说:"小天一直说这孩子是你的,他有段日子常去酒吧看你演出,回来就偷偷的对着小雨的照片哭。要是知道你不是豆豆的爸爸……"她又叹口气,发了下呆却是不说话了。
  "可是,"唐加问道,"他为什么说我是毛豆的爸爸呢?难道他姐姐没有告诉他?"
  张妈说:"前几天小天回来和毛豆玩,还念叨着说……你是好人,不像是那种人,还问我说该不该带着毛豆去找你问清楚。"她从上到下又看了几遍唐加,顿了顿便下了决心,叹口气说:"这孩子多少和你有些关系,你也不像那种没良心的人,孩子的事小雨还没来的及讲就去了,你要是有能力,就帮着找找孩子的爸爸吧……"
  唐加带着张妈回到小粉的病房。
  唐加走过去把小粉打着针的胳膊放平了些,摸摸他的脸,看他张着糖豆嘴睡得熟,便笑了笑也学护士的样子拉上了床前的布帘。
  张妈抱着孩子默默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忽然说:"调慢一点,点滴太快容易外渗,回头吸收不了手会肿。"
  见唐加疑惑,张妈笑了下说:"我以前是护士。"她走过去帮着调了下点滴的速度,摇摇头说:"现在的小护士心浮气躁,很多事情都不太注意了。"
  她把睡熟的毛豆放在沙发里躺下,顺手拿起唐加放在沙发上的羽绒衣把小孩包好。
  "小雨以前一直租住在我对面,肚子不大那会每天出去弹琴挣钱,后来外出了几天,回来后说是接了弟弟过来住。过了几个月,她住院生孩子,便让我去照看他弟弟。我那会才算是见着了小天,他每天就呆在屋里也不出去玩,哪像个十来岁的孩子。饭端来就吃,到点就去睡觉,一连好几天也不听他说一句话。还特别的……怕人,要是有人来收个电费水费的,他就慌慌张张的进自己屋躲起来。"
  张妈想了一会说,"我以前也护理过这样的病人,我就和小雨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把他送到精神护理中心去。"
  唐加惊讶的看过来,张妈叹了下说:"没错,就是精神病院。小雨当时就急了,说什么也不肯,后来有次说漏嘴了我才知道,小天就是她瞒着父母硬从精神病院里接出来的。"
  毛豆动了动,张妈从随身的大包包里掏出个布偶塞进小孩怀里,又拍了拍。
  "后来小雨抱着孩子从医院里回来,把孩子往小天怀里一放,说这是你外甥以后我不在家你就照看着,别养死了。她就真的撒手不管了,也不让我管。小雨白天去弹琴晚上到酒吧唱歌,成天的不在家,她没奶,孩子也顾不上喂,只灌了几口奶粉,饿的哇哇的哭,后来小天就好了。"
  "好了?"
  "恩,好了。隔几天我早上开门,发现屋里没人,小雨留在电视柜里的生活费也没了,差点吓死我,出门到处也没找到。中午他就抱着毛豆回来了,拎了一些奶瓶尿布什么的,还买了婴儿的衣服玩具,下午就开始看照顾小孩的书。"
  张妈摇摇头说,"小天那孩子一向手脚大,什么都买的是最好的,奶粉都是好几百一罐的,小雨那点钱哪经得住这么花,他啊,把那个月的生活费花个精光。"
  唐加笑:"倒像是王小天的风格。"
  张妈叹息着一笑:"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再让他养孩子!还真的差点把毛豆养死了,我那会儿啊,天天都提心吊胆的。"
  见唐加瞪大眼,张妈笑呵呵的说:"他才十几岁,听小雨说以前家里条件很好,特别娇惯。他哪儿会带孩子啊,冲奶把奶锅烧漏了,好容易灌了奶瓶子又忘了试温度,把毛豆烫的哇哇哭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着急的拍我的门问孩子怎么不喝奶。头几次换完屎片子就跑厕所去吐,出来后青着脸一看,毛豆又尿了。等小雨回来后他还生气的和小雨嚷嚷说要掐死你儿子。我都闹不准这是真话还是假话,白天里有时候看他恶狠狠的看毛豆,还真怕他下手去掐。"张妈叹气,"我那会儿还打心里觉得他不正常,拿他当精神病看。"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我买菜回来,看见他抱着毛豆在街边的椅子那晒太阳,让毛豆骑在他脖子上,孩子小,没两分钟就尿了。小天气的直哆嗦,换了尿布,把孩子抱在怀里戳着脑门骂,倒是把自己骂笑了。"张妈微微笑,温柔的看着毛豆,似乎又回到那个可爱的夏日。
  唐加跟着笑了,他想起小粉小小的时候,那会儿也是喜欢把球球抱在怀里,揪着球球的胡须骂它啃家具,骂到后来便也会笑起来。
  温柔又无奈的笑。
  "嘴上骂,心里喜欢的不行。"唐加说。
  "是啊,后来我就放心的把孩子给他带。小雨也高兴,买了些书让小天在家学英语,她说只要英语学好了,工作就好找,大学不大学的无所谓。"
  唐加点点头,"那倒是。"
  "小天很聪明,听小雨那话里的意思,还想送他学点别的,他死活不肯去,就自己在家学英语照顾毛豆。后来我就轻松了,只要到点给他们大小两个做做饭就行了,孩子是不用我管的。有一天晚上,小雨回来特别早,放了些钱让明天多做点菜,说是约了孩子爸爸。可是……"
  唐加递了张纸巾给她,张妈用手遮着脸擦了擦眼泪,"小天那天特别生气,说不许做饭,还说要揍那个负心汉。但我看的出来,他是真的高兴,第二天中午还找理由换了小雨给他买的新衣服,下午的时候给毛豆洗了个澡抱出去剪头发。晚上5点多,小雨打电话来说是7点到。后来却怎么也等不到,电话也打不通,夜里小天找了好几回,第二天下午就去报了警,隔天警察局就打了电话让去认尸……"
  "什么!"唐加惊,"认尸?是怎……么死的?"
  张妈有些激动,"警察说是吸毒又喝酒失足跌进了湖里,小雨不吸毒的啊!"她哭着说,"她挣的那些钱哪里够吸毒,哪里会舍得花钱吸毒,她从来不吸毒的,怎么能说吸毒过量。小天去报案,后来这事……在酒吧里的人,吃了毒品喝了酒死了的,警察早就见多了。"
  毛豆醒了,开始哭闹,张妈哭着哄,小孩本能的怕了,哭嚷不停,大喊舅舅。他越喊张妈便越是伤心,抽噎着停不下来。
  "唐加!"小粉喊了一声,听到哭声,他也醒了,只是头还有些晕爬不起来。每次打这种针,他都困倦的似怎么也睡不醒,喊了一声唐加后,便硬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伸了手想爬起来。
  唐加跨几步给他正了正枕头,按着不让他起来。
  小粉眯着眼看着小孩哭,喊了两声毛豆。小毛豆抽抽搭搭的看着他,伸了伸小藕手。
  唐加看了看,干脆上前从张妈那把孩子抱给了他。小粉让了点位置,用不吊针的那只手搂着小孩拍着,嘴里还嘟囔着哄。
  张妈哭的更狠了,断断续续的和唐加说小雨刚死那会,小天便是天天带着毛豆睡觉,也这样哄的。
  大的带着小的睡着了,唐加把被子给他们盖好,回身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张妈的背。
  张妈平静了些。
  "我就让他把房子退了,搬到我那里住,我老婆子也是一个人,他们也能给我做个伴。小天那时候又开始不怎么说话了,只是老看他半夜里对着小雨照片哭,说自己没关心她对不起她。小天出去找工作,他没有文凭,年纪又小,就到酒吧里帮人伴舞。"
  唐加说:"他小时候好像是学过跳舞的。"
  张妈点点头说,"是学过,小雨有次还问他要不要把跳舞捡起来,还要给他报艺校,他不肯去。后来,他就满北京的酒吧里一家家的转,去找孩子爸爸。"
  "怎么找?"
  张妈想了一会说:"大概……小雨哄毛豆的时候老是唱一首歌,有一次说是豆豆爸爸写的。小天就凭着一首歌,每天都去找,有一天回来说是找到了,在后海的酒吧。那个酒吧离小雨出事的地方也并不远。"
  张妈直视着唐加说:"就是你,他说是你,唐加。"
  门口传来护士的询问声,唐加抬头,门上的小窗口闪过了Kevin的脸,唐加追出去,看见他快步的转了个弯,消失在楼梯口。
  回到病房,护士给小粉拔了针,正责怪说怎么把小孩放在病床上,看见唐加走过来,她啊了一声,放轻了声音。
  唐加笑笑说:"这是我侄子,那个是我经纪人的弟弟,让他们睡着不要紧的。"
  小护士点点头,红着脸退出门。
  ……
  小粉着急回去练习,挂了几天针便出了院,唐加不许他去戏团,小粉腻歪了几天,唐加便松了口允许他在家里吊嗓伸伸腿,依然是不许外出。
  如此又过了两天,王小天转入了普通病房,伤了内脏依旧起不了身,通天的只能躺着,醒着少睡着多。
  这天唐加遇到他醒的时候来看他,张妈炖了汤正在喂他喝。王小天已经知道亲子鉴定的结果,见唐加抱着毛豆玩,便闪着复杂的神色看他,有些失望,也有些凄凉。
  喝完了汤,王小天便让张妈带毛豆回去,说是医院里病毒多,不要总是过来。
  张妈笑着戳他的头:"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这几天毛豆没见着你,总是喊。这不是周末么,托儿所不上班,我才把他带来的。"
  王小天说张妈你又戳我。
  张妈笑着,收了餐具带着毛豆走了。
  唐加关好了门,拉了凳子坐在他床边,想了一会说:"当年选秀的时候,我一见你就觉得很眼熟,不过……"
  王小天淡笑,"当时我到发廊,和人家说现在年轻人流行什么样子,就剪成什么样子,越时尚大众越好。"
  唐加说:"是啊,那会全大街的年轻人都一个样子。所以当时我就没深想,后来和张妈聊天,我想起来……应该是很久前就见过你的。"
  王小天想点头,但他躺着,便只有头发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连着有好几天,我都在酒吧看你唱歌。本来那天去到你那个酒吧,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然后有人大喊你的名字,你就蹦上台,唱了一首歌。"
  小天轻轻的哼着歌,并没有看唐加。
  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灰白色的,也有些美丽的往事。
  眼前出现抱着孩子轻哄的小雨,那个大他几岁的姐姐,嘴巴又毒又损的姐姐,小时候总是野蛮的和他抢玩具,喜欢大吼着"王小天你这个小王八蛋"的姐姐,叛逆独行的姐姐,也是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狠扇着他把他从白色牢笼里带着出来姐姐……
  其实是很温柔的呢!
  她下班回到家,带着微微的酒气,抱着毛豆拍着说臭豆豆,然后唱着淡淡的歌,哄着孩子睡去。
  脸上有着掩饰不尽的爱。
  唱完歌,会低头亲吻毛豆,却忽然停下,笑着用手背擦掉唇上的口红迹。
  偶尔低声咒骂几句孩子的爸爸,暗恨里……带着义无反顾的爱情。
  唐加也在回忆。
  这一首歌,本不是这样温柔缠绵的。
  这是一首青春张狂的歌。
  激烈的鼓点,铮铮响动的琴弦,嘶吼淋漓的迸发。
  写出这首歌的第一夜,和朋友在校门口的巷子里举着啤酒高呼,喝到脚步虚软,一人挂一把吉他在深夜无人的马路中央嘶吼。
  唱着青春的梦想,不可退缩的选择,浮躁的不安的复杂的明天。
  仿佛脚下的,是永远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小小的病房,冬日午后,有一点点微薄的阳光。
  不知什么时候,唐加也随着他唱起来。
  曲终。
  王小天扭过头说:"那天你蹦上台子,你站在中间长啸,开始疯狂的弹吉他,唱的就是这首歌。那个调子,那个歌词,我听小雨唱过很多次了。我好不容易挤到你面前,我问你这个歌是不是你写的,你说是。"
  唐加点点头说:"是我写的。"
  "第二天,我又去酒吧 ,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你出场,我问你认不认识小雨,你说认识啊,还问我是不是来撬马子。我说是啊,你……很随意的说要撬就撬,你们早已经分手了。"王小天轻笑:"你还拍我的肩喊我小弟弟太嫩了,赶紧回家吧,别混酒吧!"
  恍惚中,唐加又回到那些灯红酒绿的日子。
  "我有过一个女朋友,叫做小于,不是小雨。"他也轻笑:"我记得了,好像是有这样一件事,我还奇怪来着,那会我和小于分手已经很久了,怎么会找到我头上。那时候……你和现在很不一样,穿的很……堕落"唐加回想起他的皮裤红发,鬓没有擦净的闪烁亮粉,"对,和现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王小天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那时候我晚上也要上班,跳舞穿的衣服,总是不太正经的。"
  "那天……你的眼神很可怕。"
  "恩,若我手里有刀,也许当时就会捅上去。我那会儿不满十八岁,又有过精神疾病的记录,即使杀了你也不会判重刑。"
  唐加啊一声,也有些后怕,若王小天当年动了手,那小粉一个小小的人,就真的会饿死在屋里或是被人抓住了解剖了。他嘘口气说,"幸亏你没有动手,若真的杀了我,我岂不是太冤了。"
  "我真的想动手,去酒吧连看了你好几天。……若我一个人,我就捅了你,进了局子也就几年时间。可我……"他抿抿嘴唇说,"毛豆那么小,若我也不在了,他就只能交给我父母养,他们两个……"王小天叹口气说,"不说也罢。……后来,听说你去参加选秀。"
  "所以你也去了?"
  "恩,我也去了。"王小天哧的一笑,"我本想把你推的高高的,再让你狠狠的跌下来,弄个身败名裂。我每天都在琢磨怎么报复你,还想过要弄些毒品让你也吸了,然后找到时间把你弄成吸毒过量的样子推到湖里弄死。"
  唐加冒了一背冷汗,王小天却一直淡淡的笑,淡淡的说着话。
  只是……
  他忽然扭了头说:"那首歌,小雨天天唱,我说很难听别唱了,小雨说我不懂欣赏,说这个歌是她男人写的,她是第一个听众。"
  唐加一惊,猛的望着王小天。
  王小天死死的瞪着他,问道:"你知道是谁,对吗?是谁?告诉我?这个人……"
  "不可能是他,他……"唐加喃喃的说:"那时候我还在学校里,认识了一些玩乐队的朋友,我写了这首曲,他填了歌词,他和我说他老婆很喜欢这首歌,我问他哪来的老婆,他说刚认识了,但……非常爱她,说过几天去登记结婚。过了几个月,我就退学了,和他一起玩乐队。后来他再也没有说过老婆的事。"
  "他是谁?是谁?"王小天努力的想爬起,手臂微微的颤动。
  针头脱落,药液在水磨石地板上溅出小小的粉红色半圆。
  唐加垂下眼睛说:"那个人,是李思!"

  77: 思红雨[VIP]

  李思尝到了悔恨的苦。
  "我和你姐姐是在上海认识的,那天……我在酒吧里唱歌,她跟在老板身后走过来,抢了我的麦克,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别来纠缠我',我愣了。"
  王小天说:"那首歌,她唱的挺好。"
  "她翻白眼,我才明白他说的是歌名。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她那天穿了件大红的紧身毛衣,挺俗气的。"李思发了一会呆,说,"她穿着还行,不难看。"
  烟雾氤氲中,王小天低声咳了咳,眯着眼看着背对他站在窗口抽烟的李思。
  那个人将手臂环在胸前看着窗外,右手已经很久没有抬起了,下一秒,烟灰掉下来,他才接着说下去。
  "小雨说'别告诉我你不会',那脸那表情,特别……"李思笑笑说,"说不好,你应该知道的,她嘴巴特别损。"
  "恩,那样子,欠抽,咳……"小天忍不住咳了出来,李思回头看一眼,走过去将烟灭掉说:"不好意思,忘记了。"
  灭了烟,他接着说:"后来我们就唱那歌首歌——《别来纠缠我》,我还是第一次听女人唱这歌,她唱的不赖。"
  他失神的看了一眼王小天。
  怎么会没有认出来呢?
  这么像的一双眼睛。
  最近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回忆与悔恨。
  会买醉,会在深夜里泣不成声,心里弥漫出懊悔的泪水。
  当年少变成记忆的碎片,经历过深沉的懂得与挫折,那些肆意挥霍的日子,消失在什么地方的某个爱着的人,化成当头的一棒,带来最晕眩的刺痛。
  那个穿着俗艳红色毛衣的女孩,画着比毛衣更艳的口红,在第一天认识的那晚,跳上来和他一起唱歌。
  两人合作一曲之后,她用桀骜的口气扬着下巴对李思说,"你还行,比我想象的好。"
  她转身下台,在无人的角落里靠着看台上的表演,左手拿着烟。
  李思跳下舞台走到了她身边,一起靠在墙上看着台上的演出。
  站在他的左边,从她的手里拿过烟。
  这天晚上,她抢了他的话筒,他抢了她的烟。
  "有点淡。"他说。
  白色烟身,带着淡淡茶香的茶花烟。
  烟嘴处留着淡红色的口红印迹。
  李思尝到了口红的味道。
  不是从烟上。
  女孩错愕的看着他的时候,瞪着一双挺漂亮的眼睛。
  李思托着她的后脑,狠狠的吻下去,辗转反复,狂烈着,有些激情的气氛。
  他松开手,舔舔嘴唇说:"你还行,比我想象的好。"
  女孩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特别脆,周围有几个人嬉笑着看过来。李思偏下头,转回脸看她,女孩笑着落下手,直接伸在李思面前说:"我是小雨。"
  她说这是在上海最后的一个晚上,朋友们来这给她开欢送会,明天便去北京了。
  李思跳回台上,站在麦前高声唱《放心走吧》。
  嘶吼着,婉转着唱:在将来有一天我们又会再见面,你先走吧,有我们留在这里……
  他大喊着:"小雨。"将话筒远远的抛给她。
  人群分开,李思笑着看她走到了舞台下面,弯腰将她拉上了台子。
  第二天傍晚,小雨被人大力的拉进怀抱,拥吻。
  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
  小雨挣扎开,大力捶打李思,怒气冲冲的骂他王八蛋。
  "拿着!"她的怀里被丢进一只手拎的牛仔旅行包。
  李思背着大吉他,拎起她的箱子说:"走吧,上车,去北京!"顿一顿,扬起笑说,"我和你一起去。"
  故事这样开始。
  一起去了北京,拎着行李死气白赖的跑到朋友那里借住,晚上同时出门,各去各的酒吧唱歌,回到家比着谁挣的多,输的人第二天不能睡懒觉,得出去买饭。
  三天后拿着身份证去民政局,约定好结婚。
  没有户口,都不是北京人,无法在北京登记。
  几周后开始争吵,冷战,和好。
  三天后,开始争吵,和好。
  反复,很多很多次。
  分手。
  明明是爱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当时却怎么都觉得无法容忍对方。
  从朋友的房子里搬出来,各找各的地方,分道扬镳。
  李思认识了唐加,一起写了歌,在巷子里喝的大醉,脚步虚浮的在马路上嘶嚎着张狂的歌曲。
  回家的路上,蹒跚在马路中间,被人蛮横的拉到马路牙子里面,一路扶着走。
  耳朵被拎住,熟悉的利落嗓音对着他骂:"作死,喝这么多还遛马路。"
  半夜醒来,李思看见陌生的天花板,身边有人睡着。齐肩的长发搭在枕头上,露着肩头,背对着他躺着,可那身影熟悉,味道……也很熟悉。
  他把她摇醒说,"我想你,不分手了。"
  ……
  李思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头和王小天说:"毛豆,应该就是那时候有的。我们好了没两星期,又开始吵,没完没了的吵。牙膏盖子没有盖,马桶没有扣着,吃了饭忘记丢饭盒嗖在了垃圾桶里。现在想起来,真没哪件事值得吵。可那时候吵的就像仇人一样,吵的厉害的时候,上手去打……"
  开了灯吵架,关了灯做.爱。
  变成那段日子最熟悉的生活方式。
  两周后便又分手了。
  "后来我……去过一次她租的房子,房东说她在我们分手的那个月,就搬走了。"
  王小天说:"她要是说走,那肯定是真的走。"
  李思出神的想了一会,下意识又去摸烟。
  "喝水吧!"小天说。
  李思顿了下手,朝小天笑了笑,在沙发上坐下来,低着头。
  "其实,若是想找,哪有找不到的,北京就那么大。我们好像有了默契,我在后海,她在三里屯。一东一西,互相……就不怎么遇的到了。再后来,她好像改了名字。"
  "恩,改了姓。她一直嫌名字土,那会正好回家乡换身份证,就跟了妈妈姓江,去掉小字,叫做江雨。也是那个时候……把我接到北京来的。"小天眯起眼睛说,"我直到她死了后,才发现她有两张身份证,旧的叫王小雨,新的叫江雨。"
  "恩,我和她说,王小雨比我的名好,李思李四,怎么听都是偷懒取的。之后过了很久……"
  "生了毛豆。"
  "是啊……再遇到她,已经过了很久了,她比以前胖了点,在咖啡厅弹琴,我……去看了好几天,最后一次被她抓住了。那个夏天,我们……每个月都会聚一两次,反倒比以前天天住一起要好,只是她一直不喜欢我跟猴子来往,吵了好几次。"李思苦笑,"若我肯听她的,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那天我过生日,她说送我一份大礼,约好第二天见面。"
  王小天也在回想,说:"她那几天很反常,一会高兴一会发脾气,大概是在想要不要毛豆的事告诉你。"
  "我没想到她去的那么早,我……我正在吸……她冲进来,把东西全都砸了,粉也都撒了。吸毒的时候,我从来不照镜子的,自己都不敢看自己,不认识。那时候已经疯了,跟狗一样趴在地上,只想把撒了的东西都捡起来,那东西,真的能把人变成鬼,瘾犯了就是六亲不认,是……和她动手了,她大概……对我绝望了吧。"
  "如果在上海,你没有跟她走;在街上,她没有听到你唱歌;在咖啡厅,你们没有再相遇;在那天,她没有那么高兴的去找你,她、她要是没有看见他们贩毒,就不会。"王小天偏过头,雪后的天,澄蓝美丽,蓝的刺痛了眼睛。
  "那天,我犯了瘾,东西又撒了,等到猴子来的时候,找他要点面,注射器是开过封用过的,若是清醒的时候,开了封的东西是不会用的。可当时什么也不顾不上,就是真的有病,只怕是也会用了再说。可那支注射器,也许、也许……"李思仰靠在沙发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
  唇边有点咸。
  "也许是杀死小雨的那一支……"
  ……
  猴子被送进去的时候,罪名是蓄意杀人,若是蓄意杀人,也许只是十几二十年的刑罚,但警察在他的住处搜出大量毒品。
  终身监禁。
  李思去看他,猴子望着他说只有你来这里。
  他剔着青茬的头发,穿着马甲戴着手铐,背更加的畏缩佝偻。
  只觉得像,一只猴子。
  十几分钟的探监时间,有一大半的时间,两人沉默着。
  李思想起刚认识他那时候,吉他断了根弦却没有钱去装,猴子从床垫子底下翻出两百块给他修吉他,自己却因为没钱吃饭,在屋里睡了一天觉。
  那一次,他还说:"都是兄弟。"
  为这个,李思感动过。
  但后来,也是这个兄弟,说抽一点没事,不上瘾。
  猴子被人害过,也害过人,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个人,已经没有了未来。
  他站起身的时候,动了动嘴,隔着玻璃墙,李思听不见他说什么,但那三个字,他知道是对不起。
  李思摇摇头,有些错误,是没法用对不起来弥补的。
  又过了两个星期,警察找王小天作记录,他们说侯盛在狱中主动承认杀害了江雨。
  李思再次来到医院,王小天和他说,"原来他叫侯盛。"
  李思点点头,"原来是无期,现在可能会判成死缓。"
  王小天偏过头叹息,并不看他:"其实……无期比死缓更可怕呢!"
  比如李思,他的身体是自由的,心里,却永远被判了种名为悔恨的无期徒刑,日日夜夜的,每每想起,便是煎熬着的痛苦。
  "谢谢你让我去看小雨。"
  墓场里最便宜的地方,没有好朝向没有金字的白玉碑,低层的角落,挺安静的。
  安静的地方,其实挺好。
  真的挺好。
  碑上只有雨字,王小天说,不知道给她写什么名。
  他启唇轻笑:"她那么喜欢你,要是我拦着不让你去见她。"下意识的歪了下嘴,"她会托梦来骂我。"
  "毛豆……"
  "医生嘱咐我说,千万不要碰毒品,怕我上瘾。他还说,一次吸毒,终身吸毒,很少有人能够戒掉的。"
王小天扭过了头,淡淡的笑,"若毛豆十八岁的时候,你还是没有吸毒,我……让他认你。"
  李思站了很久,说谢谢。
  他走后,王小天一直看着窗户,待到灰沉的天终于落下雪花的时候,喃喃的说:"唐豆豆,李豆豆……转了个圈,还是该叫王豆豆。王豆豆,王豆豆!好像也不好听呢……还是应该,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哩……"
  ……
  很多年之后,唐加在王小天的相册里看见了小雨的照片。
  他恍然忽然想起年少时的操场上,大眼睛女孩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听他弹着吉他唱歌,然后笑着说"真好听!"。
  尾音轻撇,像微微的叹息,和王小天一模一样的习惯。
  唐加呆了呆,扭头和王小天说,"也许你姐姐是我的初恋情人!"
  "什么!"王小天诧异的瞪他,不明所以。将游戏机的模拟枪抛给小粉说:"你和豆豆一队,守B区。"
  毛豆已经上了初中,漂亮的小脸有点胖乎乎的,他生气的拿着模拟枪挥舞,大喊着扑到王小天身上说:"爸爸,我不要和干爹一组,他好笨。"
  王小天大笑:"你们俩一组都赢不了我,要让你干爹一个人一组,这还有打头么。"
  毛豆扭着不依不饶,小粉也生气的紧着踢脚,唐加捡起另一把模拟枪,拉过小粉说:"干嘛啊,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生气。"
  小粉怒,踢他。
  唐加咧着嘴笑,一扭头冲王小天开骂:"干嘛啊干嘛啊,看我家小粉好欺负是怎么的,你们俩一组,我们一组。"
  满屋欢笑。
  这时的王小天,早已退出娱乐圈,他用攒下的不多的钱去学做西点,之后在NS公司附近,开了家甜点屋。
  而毛豆,就是这样被他养圆的……
  当然了,同时养圆的,也许还有另外某个人。


  78:通透的一晚上[VIP]

  这几年,不知是人心大了世界变小了,还是商家们变聪明,知道变着法子找机会做促销了。横竖是传统的春节开始变的越来越没意思了,大家开始改过洋节日,于是,圣诞节,也就越来越热闹了。
  这一天到了,唐加也开唱了,效果比预料的好。
  王小天小粉被绑架进医院,加上唐加多次在医院出入,三人之间多多少少被传了些故事出来。演唱会这天,小粉和王小天黎非混在普通的席位上,并不太靠近主唱台,以免又多些是非。
  有很多次,唐加唱着跳着,就将脸转到了这个方向,王小天一撇嘴说:"哎呦~,看这,又看这,再看,我就把你的小粉吃掉……"
  小粉闹个大红脸,蛮横的说:"你嫉妒!"
  王小天用眼角吊着看他一眼,切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几千人一起呐喊着唐加的名字,这种气氛……真的很感染人。让人不自觉的跟着一起站起来大喊大叫,捉着不认识的人,就一起牵着手大声唱歌。
  全身,都会颤抖。
  为他这种经历种种波折之后得来不易的成功。
  小粉挤在人群中,一直弯弯着眼睛,笑着。
  ……
  圣诞之后,唐加更忙了,公司趁热打铁,给他上了各种通告,访问,游戏节目,忙的时候,干脆睡在离公司很近的那套小小公寓里,两人有时两三天也见不到一面。
  好在小粉也忙,距离演出没几天了,这次与其他团的联合戏曲公演,大部分是青年演员,有不少节目都是在原有的传统演出技巧上进行了大范围的创新。
  有不少争议。
  小粉管不得那许多,他只谨记着敞平老师的话——征服了观众,便是好戏。
  偶尔唐加打电话来说不回,小粉反倒松了一口气,索性守在剧团里和搭档汪汪一起练习,一唱便是十一二点,晚了就在宿舍里找个空铺位睡了,倒也不太麻烦。
  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那紧张里,一多半还带着初次登上舞台唱主角的激动劲。想想看,在一千多人的大场子里,上面是明晃晃的探头大灯,下面是一排排的红绒布椅子。
  上辈子……
  算是上辈子吧,是连想都不曾想过的美事儿!
  蓝汪汪的景泰蓝掐丝珠花,红的透亮的绒布花球。
  道具真是细致又美丽。
  小粉抖一抖料子,把脸贴在柔光水滑的缎子面戏服上,忍不住蹭了蹭脸。
  汪哲看着他的动作,乐出了声,把箱子搬过去往地上一放,"赶紧收起来吧,弄脏了就麻烦了。"
  小粉恩一声,一件件把需要用的发片子珠配收起,衣服也套上袋子挂好,和汪哲一起又点了几遍,这才封箱放着,等着后天晚上搬去剧场开唱。汪哲抬着小箱子摞到墙角,小粉趴在地上写标签。
  "帮我写上。"
  汪哲凑过去看,小粉说好,低头又写了一张,拿过去递给他,方正的贴在了箱子上。两人站在屋里又检查了一遍,笑眯眯的和门口的管理老师交代清了事项,便跑出了门去。
  吃了午饭,小粉不想回去休息,眼看着就挨着演出了,他一扭头刚想张嘴,就被汪哲揽着脖子,扒拉了两把头发说:"知道了,我也去。"
  回到练功房,小粉从暖烘烘的暖气上端起带着厚茶碱的塑料水壶灌了一口,喝完一抹嘴。
  "休息一会,刚吃完就动不好。"汪哲也喝了水,拎了水壶又把两个杯子倒满,顺手摆在了暖气片上。
  小粉点点头,两人脱了冬衣外套,穿着练功服坐在地毯上聊天。
  汪哲拿出游戏机,给小粉看他养的名叫小梨子的电子宠物狗,"你看,能吃能睡,比昨天长胖了好多,跟你一样。"
  小粉哧一声不理他,倒头半靠在墙边,开始掰着指头算放假的日子,汪哲搁在他身边坐下,也靠着了墙打小游戏。
  "我听他们说,你不拍电影了?"
  "拍完了啊。"
  "不是那部,沈方说还有一部电影找你拍,你怎么不拍了?"
  汪哲打着游戏,眼角一扫他,故作哀怨的说,"小没良心,我要是去拍了,你哪来这么好的搭档,没这么好的搭档,你哪镇的住场子,镇不住场子,你怎么成为名角……"
  "停!"小粉又往下躺躺,拎过肖榛落在房里的杂志随意的翻了翻。
  汪汪微微一笑,也往下半躺,开始专心打游戏,再也不说话。
  那是个大导演,每部片子都能获奖,每个片子都能捧出个明星。可真是拍了电影了,走上那条红红绿绿的路,离小訜……就越来越远了。
  不想和唐加那样,出门总是要藏着掖着,连约会都要偷偷摸摸的。
  现在这样,公然是和他在一起练习,是搭档,是朋友。戏里情意,那缠缠绵绵的眼神,一声一唱,都是与自己相和着,唱着唱着,便忘记了……那只是戏。
  于是缠着他练习。
  "这个地方好像不太好。"
  只要这样说,小粉必定会说,"是吗?那重来一次,看会不会好一点。"
  于是一次又一次,含蓄的搭手作揖,碰到了他的指尖,目光相对,彼此凝视,又缠住了他的目光。
  汪哲叹息着,将难以诉说的心事藏在戏文里。
  是作戏,也是真心。
  阿雪打着哈欠回练功室,走在头头前的肖榛忽然站住脚,呆看着屋里的人。
  冬日,窗口白纱有一角搭在暖气片子上。
  阳光很暖,很薄,透过了细纱。
  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舞着。
  少年搭档,靠坐在墙角里睡着了。
  黎訜曲着膝盖,手里虚捧着一本杂志。
  汪哲直着腿坐着,手搭在地毯上,NDS掉落在地上。
  游戏机的屏幕闪烁,那只名叫"小梨子"的电子狗,吃的肚皮滚圆,正摇摇晃晃的散步。
  肖榛嘘了一声,和阿雪对着笑看一眼,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 ……
  演出那一天,场里只有七成满,已算是很好。
  依然是牡丹亭。
  几百年的时间,世上的事,变了又变。
  而文化,是一代传着一代,不灭不熄。
  戏还是那个戏,兴许有着不同,却依旧是最美的。
  戏台上。
  衣香鬓影,曲笛幽咽,何种……
  美丽!
  唐加坐在台下,戏词是听不太懂的,他只是忍不住看着小粉的眼睛,心里便会跟着他的喜怒哀乐皱眉摆手一起跌宕起来。
  往事从脑海里放过去,那个小小的戏曲娃娃,藏在枕头后面抖着身体说你不要吃我,过几分钟却得意忘形了,穿着粉绸衣服站在被子上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你真臭。"
  还有他穿着蜜蜂马甲照着镜子红了小脸的可爱样子,傻呵呵捧着棉花糖还感动到流泪的傻样子,撅着屁股叠被子的笨样子……
  唐加忍不住乐了挺大的一声,前排座的大爷看着他,摇了摇头。唐加赶紧说了声对不起,正了脸抖擞精神望着台上的小粉。
  是我的,这个人是我的。
  唐加看着他,这样想着。
  小粉撇了下袖子,回身旋转。
  冲着唐加的那一角,撇出窈窕风情的一眼。
  只一眼,唐加觉得醉了。
  黎非也在台下听着戏。
  上一辈子,真的是已经远的只偶尔出现在梦里了,那些雕梁画柱的戏台,马车碾过的石板巷子,暗暗绝望的苦痛夜晚。
  苦很多,甜很少。
  一路回忆,满腹感慨。
  时立忽然拎了下他的袖子,贴着他的耳朵说话,热气让他有点痒,"我有点困了。"
  黎非哑然一笑:"那你睡会吧!"
  时立说:"别给小家伙说,该不高兴了。"
  "恩,你睡吧!"
  时立缩了缩袖子,听着哝哝软语,靠在黎非身上睡去,低着头的这个角度,他看见黎非的手指正搁在椅子边上轻点着节奏。贴近了,便听见了黎非的声音,他跟着台上的小生一起,小声而多情的哼唱着。
  低喃,缠缠绵绵的。
  时立一笑,拉过了他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
  …… ……
  台下响起掌声,3个小时的演出全部结束了。后台上,小粉在卸妆,和其他人嘻嘻哈哈的聊天说笑。
  都是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十几二十岁的,一说起话,便热闹万分。
  敞平走过来,搀着位白发的老太,那老太腿脚似乎不便,拄着一副褐色的木拐杖。
  小演员们收了声,惊讶的看着老太走过来。
  老太,是旦角戏里的老泰斗,师承名家,已年近八十。敞平扶着头在弟子面前站定,老太说:"敝姓陈。"
  季白周卿小粉汪汪等小演员们一字排开,肃手垂头的立着。
敞平逐个的为陈老太做了介绍,陈老太微笑的看过去,点点头。经过小粉面前,陈老太略微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敞平,微微的叹息。
  敞平只是微笑不语,又扶着陈老太去和别的团的年轻演员们问好。
  散了场,团员们各自拿着自己的小道具箱往车上搬,汪哲忽然拦住小粉说:"你家里是不是来了人,你先走吧,东西我带回去。"
  小粉笑,拍着他说汪汪你真够兄弟。
  "谢啦,你以后能叫我声阿哲我就感激不尽了。"
  小粉笑啦,"谢谢了,阿哲拜拜。"
  他挥手,快快乐乐的跑了,有些迫不及待。
  小粉扑向微暗的街角,唐加站在那里,戴着低沿的帽,迎面接住他拦在怀里揉脑袋,一路揉啊揉,两人笑的大声。
  汪哲听见小粉有些尖锐的嗓音,阴阳顿挫的十分开心的样子。
  他回头看,有辆车子开过来,那一高一矮两个人一路扭打玩闹着上了车。
  终归是戏,是戏,就是会散场的。
  散了场,你是你,我是我,朋友也只是朋友。
  丁一走过来拍拍他说:"走吧,回去了。"
  敞平让团员们先回去,头先送着陈老太回酒店。
  陈老太头发全白,腿脚不好,人却十分的精神爽利,落座后思考片刻叹一声说:"小舟若是活着,也早该挑梁登台了吧!"
  李敞平坐在头斜侧身边的小沙发上,想起早年死去的独子,微微的叹了声。
  老太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放不开,把自己都耽误了。"
  敞平淡淡的点头,"对外,不敢说是老师的徒弟,怕辱没了您的名声。"
  陈老太叹气,"名声这种东西,看的重便重,看的轻,便也轻了。你推荐的那个孩子不错,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到南昆团,若是没有问题,年后把手续转过来。"
  敞平微微笑,"小訜天份不错,肯上进,很听话,人也刻苦。比小舟……"
  头低着头说,"小舟不喜欢唱戏,这个孩子喜欢。"
  陈老太拍着头的手背说:"过去的事,就看的开些吧!"
  敞平一笑,笑容里,平添了几分悲愁。
  …… ……
  一关上门,小粉就一把跳到唐加背上说:"你老实说,你睡着没有?"
  唐加背着他往屋里跑,哼哼唧唧的说:"我坦白,睡着了……"
  小粉抱着他的头搓,恨不得啃上一啃,再呼一大巴掌。
  唐加赶紧说:"只睡了别人的戏,你的戏我哪敢睡着啊!何况了……"他扭着头说:"很好看,真的!"
  "饿了……"小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蹦下来,装模作样往厨房走。
  唐加一把抄住他,抵着他的额头问:"真的,好看的……我都不认识你了。"
  小粉一囧,心说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抵着他的小脑门,鼻端闻着股淡淡的油彩味,唐加心里却词穷了,左右只想到一句——婀娜多姿很妩媚,特别的女人味。
  和现在这刁蛮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一个人。
  可这话他不敢说,怕挨揍。
  小粉正在偷乐,腰就被唐加搂着提了起来,他的脚就微微的离了地。
  唐加揽着他往厕所跑,温温柔柔的蛊惑他说:"开餐吧,我也饿了。"
  那语气,真的要把人融化了……
  宽宽广广的大浴缸,唐加把宵夜粉团子放进水里,哄着骗着甜言蜜语着,狠狠的,狠狠的……饱餐一顿。
  闹的个满地水。
  小粉狂喊压MY爹~
  唐加很情趣,和他说你叫吧你叫吧,叫破嗓子也会不有人来救你的。
  事毕。
  唐加把被水雾蒸的粉腾腾的小粉同学放在了大床上,眼见着他粉粉的小身体在黄色的灯光下,似乎还冒出了白腾腾的雾气。
  好吧,别着凉了。
  唐加赶紧开了空调,拿了小内裤给他套上,又给套了件白色的跨栏小背心。
  小粉一睁眼,又赶紧闭上,骂:"流氓,赶紧穿衣服。"
  唐加自己,也如是打扮,跨栏白背心加上小内裤。
  然后端了个可爱的小蛋糕来,送到小粉面前说:"来,小馋粉,祝你旗开得胜,名震一方,别躺着了,快起来吃吧,晚上不是没吃什么东西么!"
  小粉用鼻子喷气,一个翻滚……差点闪着小腰,滚坐起来拿叉子扎了蛋糕吃。
  美食加马屁,身边还有个特别听话的端茶倒水的帅哥男仆。
  小粉很受用,眯着眼睛吃的很开心。
  今天真是快乐的一天,幸福的有点不太真实。
  男仆笑眯眯的把叉子从他手里拿过来,温柔的说:"来吧,我喂你,张嘴……"
  挺不好意思的,也肉麻的过了点,小粉低头,曲了曲脚指头,嘴倒是也乖乖的张了。
  男仆又说话了:"晚上吃这么多芝士蛋糕,明天肯定要长胖了。"
  真是,找抽!!!
  那就,别客气了。
  抽吧……

  79: 过年[VIP]

  爱。
  是个很俗很雅的字。
  也是个很温暖的字。
  有人唾弃那些为了身外事务,也许是职称,也许是家财,又或许只是一个异地的工作机会而放弃爱人的人。
  总有人会认为,我爱你,便应长相厮守。
  可是,爱这个字,是情感或是行为,没有经历过的人,便永远不知道它包含了多少的无奈。
  一旦为了爱情做出某种选择,便必须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
  是甜蜜的?
  是温馨的?
  或者是痛苦的?
  相互搀扶着痛苦着,彼此捆绑在一起痛苦着?
  段林叹息着说:"现在的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看着小粉说:"你们分开吧!"
  …… ……
  小粉猛然惊醒,睁开眼对着空空的枕畔。
  清晨,电话在响,黎非打来的,说好了十点过来接他一起买年货。
  是了,今天是三十,又是一年过去了。
  唐加昨天晚上回家了,这个新年,他会陪着和父母过。
  老母鸡走前啰啰嗦嗦的腻歪了一堆话,很烦。
  小粉叹气,吐一口牙膏沫子漱了口,将牙刷丢回杯子。牙刷们面面相对,一蓝一绿。
  走到窗帘边,掀起缝隙往下看,隐约在花坛后坐着两个人,抽着烟频频看向单元口的位置。
  这天寒地冻的,狗仔队员还真是辛苦呢……
  小粉苦笑,给黎非打了电话,说让他不用来接了,晚一点自己会坐车过去。
  过几分钟,听见门厅里有小孩子的尖叫声,他笑呵呵的拉开大门,果然看见了张妈和毛豆。张妈拎着些菜从电梯里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两人一起看着前面的小毛豆。
  毛豆骑着小鸭子车晃悠悠的往前冲,王小天乐呵呵的蹲在门口,勾着手掌唤他。
  小粉蹲下身,和大眼毛豆对着看。毛豆瞪着眼睛回头看着他,嘴里却喊着爸爸往王小天那边踩快了几下,下一刻便像慢镜头一样咚的一声连人带车笨拙的翻倒在小粉前面。
  滑稽极了。
  王小天爆笑,往后一仰便坐在地上。
  毛豆躺在地上翻着眼睛看他,嘴一憋就哭了。
  干嚎……
  一滴眼泪都不带落的,还从指缝偷看几步外狂笑的王小天。
  小粉把毛豆拉起来揉揉屁股,十分不赞成的看着狂笑的人。
  孩子的舅舅,亲舅舅!!
  王小天见小毛豆在装哭,便回房拿了个玩具出来,嘴里啧啧两声,引得小豆看他了,呼的把玩具扔了出去。
  他得意的打响指,说:"豆~,给舅……爸爸捡回来。"
  他决定自己养毛豆,给毛豆起了个文艺的名字,又花钱给上了个户口,之后便让毛豆喊他爸爸。
  玩具小布熊被小天扔出去了,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毛豆刷的收了声,一翻身笨拙的转向,摆着肉腿奔过去捡了玩具熊跑回去递给王小天。小天悠悠的从口袋里拿出松子嗑开一颗叼在嘴巴上,等着小毛豆亲走。
  毛豆MIU一口,乖乖的亲走松子,弄的王小天一嘴都是嫩嫩的小口水。
  王小天大笑,刷的又扔出玩具熊,手一指命令:"上!!"
  毛豆的眼睛噌的就亮了,飞快转身,摇晃着奔玩具去了,王小天拍手喊:"豆豆真棒。"
  毛豆刚捡到第一件玩具熊,王小天刷一扬手,又朝另个方向扔出一只兔子,他又喊:"豆豆上,一起捡回来。"
  毛豆的黑眼睛更加闪烁了,猎犬之魂在激情的燃烧,若是把这场面画下来,小粉一定在他眼珠里画几颗亮闪闪的十字星。
  小粉回头,默默的看着那个把小孩当小狗一样玩的不亦乐乎的王小天,囧里个囧。
  进门前,王小天抱着小孩,有点扭捏的问他:"你……一个人吧?到哪里过年?"
  小粉说:"去我哥哥家。"
  "哦"!王小天甩了个脸子给他,嘭的关上了门。
  小粉又呆了呆,回家收拾了下屋子,想了想去敲了隔壁的门,进屋看见他们在包饺子。
  确切的说是王小天和毛豆在对着拍脸玩面,张妈在包。
  小粉洗了手过去帮忙,他包出的饺子大小均匀,还捏了个小兔子的面团给毛豆看。
  王小天切一声,接着靠在小沙发上看剧本,他现在记忆力很不好,同一个剧本以前三遍五遍能记下来的,现在十遍八遍却还是容易忘,总是得不停倒着车轱辘般的背。
  饺子全包好了,张妈拿去放着了。
  小粉逗毛豆说话,腼腆的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缓缓的递给了小孩,嘴里还说着新年快乐健康平安等等。
  王小天一抬头,一口水喷出来。
  真的是喷出来。
  小粉嗖的收了手,对着王小天傻笑:"钱是不太多,讨个吉利。"
  王小天夺过他手里的红包,仔细看了几眼,脸黑了。
  若是没看错,这包钱用的红色硬纸是他刚发售没几个星期的CD外包装纸,连上面印着的"天"字都还在,被小粉在后面加了个几个字,变成"天天向上"。
  "你剪了我的CD!!!我刚发的CD!!!我是送给你们听的不是给你剪纸玩的。"王小天怒吼。
  小粉无辜的说:"外包装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一直没有听,今天才拆??字这么丑也出来现眼。"王小天咬牙切齿的几下翻开叠的很漂亮的红包,拿出里面的一百块钱,嘎新的一张钱,抖了抖又吼:"才一百快,你就把我的CD撕了。"
  "外包装啊!反正都是要扔的。"
  "才给一百块,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小粉理直气壮,"给一百块就不错了,我挣的少。"
  张妈在厨房里忙活,把刚包好的饺子码在干净的案板上,有些无奈的笑了。那个孩子每次来,小天都要和他吵架,若是那孩子不来,他还得送上门去和人吵,明明很高兴,却使劲的骂人家,真是别扭极了。
  小粉吵完架,神清气爽的回到家里,进门就接到唐加的电话。
  "和王二小吵架了?"
  "……"小粉反问,"你怎么知道?"
  唐加低低的笑 ,听小粉接电话那斗鸡般嘹亮的声音就知道了,肯定是和隔壁王小天吵的尽兴了,这会还没出状态。
  说来那王小天也够二的,三天不吵架,就浑身难受的慌。
  说他是王二小都委屈他了,他合该的是王二大。
  他养的那豆丁才是王二小,那天竟然指着他说忠犬,指着小粉说女王,那王二大还一个劲的亲着说"聪明聪明!"
  一家子都很二!!
  什么人啊这是!!
  唐加笑,压着声音说:"我是谁啊,你一抬腿撅屁股我就知道……"
  小粉说恩,二声,"你说什么……"
  唐加干笑,闭口换话题,又说了一会话挂掉。
  小粉笑,背着包戴好绒线帽,掀起窗帘看了一会,那俩狗仔还在,真是敬业。
  自从绑架事件以来,绯闻就满天飞,好在公司一直对外说小粉是段林的表弟,因为剧团离着唐加家近才来借住的,狗仔们也没拍到什么劲爆的照片。
  小粉想去给哥哥和时立买份礼物,背着包拐进商场,果然有个狗仔跟了过来。小粉买了一只巨大的招财猫,漂漂亮亮的包好了,拎着东西拐进八楼的游戏中心,借着人多的劲转来转去甩掉了尾巴,跳上公交车得意的朝外面那个狗仔打了个拜拜的手势。
  晚上,和哥哥时立一起过年,吃了饭看春晚,听着时立哥歹毒的对这人那人发表评论。
  那个男主持脸上坑坑洼洼的就像切平的苦瓜皮,还有那个唱歌的女星,不修片不化妆摆大街上能吓死俩……
  小粉听的哈哈大笑,黎非也笑,两人蜷在沙发上窝在一起看电视,碰倒了时立心中的那口大醋缸。
  十一点时三个人开着车往五环外指定的烟花燃放点去了。时立在玩的方面一向舍得下本,买的礼花都是十八响的,连着十八朵漂亮的烟花,照亮小半片天,远处有很多人跟着一起看着鼓掌喝彩。
  十一点五十接到王小天的电话,还在计较他撕了CD外包装叠红包的事,宣言,"我偏要占着线,不让他打进来。"
  小粉说幼稚,道了句新年快乐赶紧挂了线。王小天发了短信过来说:敢挂我电话,你等着瞧。
  电话又响,汪哲从上海打过来的,小粉赶紧和他道了新年快乐,两人聊了几分钟。
  汪哲忽然问,"去南昆团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小粉闷了下,汪哲的口气有点急:"你傻啊,陈师傅很多年没收过徒弟了,这种馅饼掉下来你不接着……"
  "我……"
  "这种事情还要想,你真是……"汪哲沉默了几秒,忽然问:"是唐加?"
  被知道了。
  小粉先是一窒,随后反倒心里一松轻笑说:"你知道了!"
  汪哲深呼吸,慢慢走进自己的房间,背手关上门,将那顶看起来很可笑的帽子取下来在手里捏了捏。
  他轻恩一声说,知道的。
  小粉努力的笑了一声说:"谢谢。"
  过了几秒,远远近近传来欢呼声,汪哲啊一声说:"十二点了。"
  小粉说:"新年快乐!"
  汪哲说:"新年快乐!"
  同时同刻说完,一起笑。
  挂电话前,汪哲又说:"别做糊涂事,你和他……"他叹一声,在他心里,始终觉得是当明星的唐加骗了小粉,总是担心他有一天会负了小粉。终是恨恨的说:"要是为他放弃了这个机会,肯定会后悔的,你个猪!!!"
  挂了电话。
  小粉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猪,眨眼将手机拿远一点,今天都被骂了好几回了。
  电话连嘟声都没有机会响,下一个电话又跟进来了。
  "终于轮到我了。"唐加恶狠狠的说是哪个不开眼的二五百万占着你的电话了,噼啪噼啪的骂了一顿,又蜜了几句,那边有人喊他打牌,他高高兴兴的对着电话亲两口,挂了机。
  时立点了个小蜜蜂扔出去,酒盖子大小的烟花在地上打着转,半分钟就熄灭了,他看着挂了电话的小粉说:"这么久?"
  小粉说:"戏团的朋友打的,你见过的,和我唱搭档的。"
  时立想了下,忽然神神秘秘的说:"那小子啊,我记得。你小心点,我看他对你不单纯。"
  小粉一翻白眼:"时立哥你又来了,大过年的,少开我几句玩笑吧!"
  时立点了根烟,喷了口白雾说:"这可不是玩笑,同类气息啊孩子,这个你是不懂滴……"
  黎非从他嘴里拿烟,抽了一口点了挂鞭炮扔出去,淡淡的说:"你时立哥很有经验,找同类很少失手!"
  小粉听的云里雾里。
  时立却是一寒,扭头看着黎非面部表情的脸,恨不得一头撞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赶紧抱拳长鞠说:"我错了!"
  黎非一笑,将烟蒂弹出去踩灭了,回身对着时立伸出手,缓缓的翻过来,掌心冲着上。
  时立脸色一变。
  黎非缓缓的化掌为拳,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正月。"
  时立脸色大变。
  两人对望数秒,时立说:"四六开。"
  黎非说:"三七开。"
  两人还在那对眼。
  小粉依旧云里雾里,转身开始搬后备箱里的大礼炮。
  黎非一见,心下着急,气势大盛:"三七,就这样定了。"转身帮着小粉搬着礼花去放。
  时立拧眉,等着黎非走回来后咬着耳朵哼唧:"你每次都弄的我疼死了。"
  黎非冷笑:"那对不住了,我技术不行,没你练的多。"
  时立一抽,恨不得扇自己那张破嘴,连忙说:"好,咱不说这旧账了,四六就四六吧,让你多练练。"
  他柔情似水的说:"满个正月让你随便上,你可得对我温柔点啦,别再凶我了,昂~"
  语气很贱很……无耻。
  小粉点了礼花回来,正听着这一句话,禁不住一哆嗦,惊疑的看着时立。
  他算是明白了,哥这冰做的人就是这么被时立这老狐狸精的给勾搭上的,哇,还把这老狐狸精,整治的这么……这么乖顺。
  看完时立,小粉眨着眼睛,崇拜的看着背手站在路边仰望烟花的黎非。
  在他的心目里,黎非的身影,真是越来越发高大潇洒了。
  黎非忽然回头,冲着他一笑,招手让他过去。
  小粉跑上前,黎非揽着他的肩一起看着烟花。
  "以前,从没有想过有这么美丽的烟火。"
  小粉恩一声。
  黎非又说:"也不会想到,有机会拿着照相机,看遍山川大海。"
  "恩!"
  "很多没有想到的事情都发生了,所以我想,明天的你会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很多国家,很多地方。"黎非笑,搓了把他的头:"能拜这么好的师傅,你却说要考虑,一点都不像你了。"
  "你都知道了。"
  "是不是想和唐加分开?"
  小粉惊疑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可是我养大的!"黎非笑着拍他,叹了口气说,"其实……我倒是很赞成的。"

  80: 曲终(上)[VIP]

  唐加搁家里呆了没两天就回来了,一回去就不消停,到处是亲朋好友请吃饭,一场接一场,不比赶档期轻松。海边潮,腿又疼的厉害。脱了身跑回来,人刚进北京就长长的深吸一口气。
  舒服,真是舒服!
  哪怕这空气里交杂着汽油的味道。
  早些年刚到北京时觉得这就是一破乡村,到了春天还使劲刮着黄沙子,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可这些年眼睁睁的看着国家越来越好,北京一天一个样子的变,便越呆越舒服了。现下又有了自己的小家,一离开这就惦记着,就还真的有种思乡的感觉,离不开了。
  出电梯就看见自家门的福字贴纸上被画上了两只油彩笔的王八,不用问,王二小的手笔。
  站在家门口刚摸出钥匙,隔壁的门反倒开了,毛豆骑着车吱吱嘎嘎的晃出来。
  唐加招呼他,伸手摸钱包,"来,二小,叔叔给你发压岁钱。"
  毛豆特真挚的看了他一眼,小脑袋一扬,就着王小天那种调调张嘴就来了句"大王八!"
  他丫的王二大!!!!
  唐加抖抖手,钱包就掉在了地上,张了半天嘴看着那破豆子哼着王小天的新歌吱吱嘎嘎的围着他骑了一圈,转身回隔壁屋了。
  童稚的声音唱啊唱: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我爱欺负你,就爱欺负你……
  曲子熟,就是他写的,词……是哪个没文化的填的!!!!
  "死孩子癞蛤蟆没毛,随根儿了你。"唐加骂完,就听见王小天尖着嗓子在隔壁喊:"死糖球你说谁癞蛤蟆!!"
  唐加没理他,开门进屋,大喊了几句宝贝儿,听见厨房传来砰砰的声音,跑进去看见小粉正在用刀背拍着两根嫩黄瓜。
  小粉挽着袖子,白白的小爪按着黄瓜段子,回头朝他一笑:"回啦!去洗个澡,马上就好了。"
  心满意足的幸福感!
  晚上,小别新婚,吃干摸净。小粉忽然翻身趴他身上挺严肃的说有正事要讲,唐加摸着他光溜溜的背说我听着。
  小粉说了陈老太要收他做弟子的事,还说了要去南昆团。
  唐加听着陈老太的名字,琢磨着很耳熟,一下想起了这人好像就是国宝级的昆曲某大师嫡传弟子,惊讶的一收手说:"真的!!"
  黑呼呼的就着点微光隐约看见小粉点了点头。
  唐加抱着他在床上打滚,欢呼雀跃,直夸厉害。
  小粉却没吭声,唐加滚了两圈忽然一顿,反应过来说:"那你不就得去上海了。"
  他皱着眉想了想,和NS还有大半年合同,他和段林商量过续约的事,NS实力很好,现下也正在往红里捧他,Kevin虽然有点阴,但工作上却没话说,帮他摆平了很多麻烦,跳槽的话也不太厚道。
  唐加嘀咕了一会,掐指把总部在上海的几家公司滤了一遍。
  小粉忽然出声问话:"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应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果然像段林预计的那样,唐加不同意分开,半开玩笑半耍赖的和小粉说不要啦干嘛要分开。
  他说,我想办法去。
  唐加说了挺多,一开始并不太在意,也没太把这当成一回事,可渐渐就发现不对了。小粉并不像以前那样撒娇打滚加耍赖,而是默默的什么话也不说。
  唐加瞬间有些领悟,套了件衣裳坐了起来,从床头柜里摸了根烟点上,看着对面同样起身坐立的小粉问道,"你怎么想?"
  小粉开始讲的慢,后来就漏斗倒大米般越来越快,也渐渐的挺直了背,原先有些犹疑的部分一下都风清云郎起来。
  有些道理,自己想不明白,可等到和人讲理的时候,就能清清楚楚的讲出来。
  他说两人捆在一起战战兢兢的活着,不如放手了各干各的,该怎么努力怎么努力,等着成功了再在一起。
  唐加看着面前这个语气坚定背脊笔直的小粉,觉得熟悉到了……竟有点陌生。
  这张看了又看了脸,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眼睛眉毛也没变,可一直盯着看就觉得有点陌生了。
  小粉头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很成熟坚定。
  他问唐加,怎么办?
  唐加被他问的心痛。
  明明是南向的大宅子,窗帘就从来都没能打开过,整日都得开着灯。自从绑架事件之后,楼下便总有那么几个狗仔守着,小粉便再也不肯和他一起出门,怕被人拍到。对外都说小粉是段林的表弟,可经纪人的表弟,是不可能一住就住几年的。
  小粉说:"我真的怕,梦里来来回回也都是这些事。"
  唐加拥着他,把他的脑袋死死的按在怀里。
  以为他哭了,可他没有。
  小粉用力的咬着牙齿,磕磕的直响,回手也抱住了唐加。
  唐加低声的说:"不怕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撒谎!"
  小粉抹了把脸,推开他说你不熬夜的话是从来不怎么抽烟的,现在动不动就点一根,一包烟一下就能抽完。以前你一觉睡下去就是自然醒,现在总是半夜起来在屋里转,去阳台发呆还不开灯。以前你老说红酒难喝,现在睡觉前总得喝一杯,因为你躺下去却睡不着。以前……
  唐加苦笑,"原来你都知道。"
  唐加也知道很多事,他看见小粉被记者堵在戏团门口采访,看见小粉在戏团院子里转圈不愿意回家,看见段林去戏团接他……看见小粉亲亲热热的搂着段林的胳膊故意给记者拍。
  唐加低吼,"他妈的真难受,我就一唱歌的,尽力唱了就行了,管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天天没完没了的报道,我就想踏踏实实和你过过日子,怎么这么难啊!我真恨不得……"
  小粉接了他的话说:"我就怕你这个恨不得,你要是真跑去大声嚷嚷,我就……"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掐死他还是怎么着,唐加就劈头盖脸的吻下来。
  长长久久的往死里吻,分开之后他说,"我还有半年就解约了,有好几个上海的公司来找我。"
  小粉恨恨的说:"你怎么听不明白呢。"他叹息说:"唐加,你怎么总也长不大。"
  …… ……
  小粉住院的时候,和段林有过一次长谈。
  段林感慨的说:"唐加那个人啊,其实单纯的很,一根线靠着直觉做事。老得给他收拾烂摊子,头痛死了,可偏偏让人恨不起来。"
  宣传照上,那个总是一身黑衣,淡撇着嘴角笑,侧看镜头的唐加,全身浮动着玩世不恭的羁然洒脱,其实呢……真的很纯情,又很赤子。
  对,就是赤子。
  对音乐,对爱情,对生活,都是一股热情的去闯,但热情似火,也是会伤人的。
  小粉从不怀疑他的感情,只是有时候,有些怨恨他的孩子气。
  段林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神经大条的很,摊上这样的情人,很头痛吧!"
  小粉望着天花板,喃喃的说:"头痛,还好吧!他其实很传统的,喜欢长发飘飘的大眼睛女孩,贤良淑德的那种,喜欢过居家的小日子,我有时候觉得,我……他……也许他,应该……"
  段林神色一正,"他喜欢你,要和你在一起,你不应该退缩,理智的找一条适合你们的道路。"
  小粉低着头。
  "最近外面的绯闻多了去了,他总觉得爱情能解决一切。"段林笑,"他总想着保护你,我倒是觉得,也许他才是合该被大人领着手过马路的小朋友。"
  段林忽然哈哈一笑:"唐加啊,就是个纸老虎,也许以后在你们家里,你才是真正管事当家作主的人,我保证。"他冲小粉眨眨眼。
  小粉又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现在,分开吧!"段林怅然一叹,
"等到你们足够强,人们只冲着你们的歌声,冲着戏去喜欢你们的时候再在一起。你们现在,两个人捆在一起,是飞不动的。"段林有些出神,微微叹息一声,嘴角扯出个无奈的笑。
  …… ……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你为什么总也长不大?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这么快的长大。
  唐加睁开眼。
  制作人抬起眼看着躺在长沙发上的唐加说:"做梦了?困了就回家去睡吧,时间还很充裕,不用这么赶。"
  唐加揉揉额头坐起,去厕所冲了把脸。
  助理小周坐在办公桌上和几个小女孩聊天,拿着一袋薯片吃,看见唐加走过来冲他扬扬,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叫盒饭。
  "我车上还有两箱饼干,你一会搬一箱上来。"唐加摇摇头,从兜里摸了钥匙扔给他。
  策划组的小姑娘说:"唐哥,是上次拍广告的那个饼干吗?我前几天才看过样片,有好些没选中的,你要不要。"
  唐加点点头,"发我邮箱里吧,谢了。"
  找了台电脑上网,看了看自己的粉丝论坛,上面吵吵嚷嚷着唐加王小天和表弟的关系,有人还编了些小故事,唐加一个个翻过去,笑了笑。
  耳机里传来小小的歌声,很早前的一曲老男人的歌。
  路过会议室,看见段林正在里面和郑拓讲着什么,多半是有关郑拓公司投资拍的那部电影。段林看过剧本,说里面有个歌手的角色简直是为唐加量身打造的,他正在争取想让唐加去演。但郑拓原本的意思是让公司里另一个更出名的人来演,他只答应让唐加唱主题曲。
  回到录音室,制作人正冲着乐队发脾气,唐加转身就去了小休息间。过了几分钟,段林也怒气冲冲的走进来,骂骂咧咧的说郑拓的事。
  唐加说算了,我也不是演电影的料。
  段林噌的就火了,"我说你能演你就能演。"劈头盖脸把唐加骂一顿。
  "有你这么凶的经纪人么!" 唐加举双手投降。
  段林又开始骂郑拓,从他三岁骂到他三十岁,连他6岁还尿床的事都抖搂出来。
  唐加笑:"你这算不算攀关系啊,美男计都使出来了。"
  段林冷笑,看他一眼说,"有关系不用那是傻子。"
  他丢下一句你成熟点吧,扭头走了,临走前拿没收了唐加放在桌上的一包烟。
  成熟……吗?
  …… ……
  春节假期刚过,路上还洋溢着新年的气氛,红灯笼上写着欢度春节。
  停好车,唐加抱着那箱饼干上楼,想起参加比赛的时候,小粉每天呆在小房子里,等着他溜出训练基地带食物吃。每次看他回去,都高采烈的说话。忽然想问问小粉,每天被关在小房子里,只和一只小仓鼠说话寂寞不寂寞,是真的开心,还是装的开心。
  家门口放了一箱薯片,包装袋封面上印着王小天的照片,唐加也装了小半箱饼干丢在王小天家门口。
  给小粉拨电话,等了好几声才接,他说要去敞平办公室,可能还要过半小时回来。
  唐加在屋里转了两圈,决定做顿饭。
  他拉开冰箱拿了豆角、肉和大白菜。他见过小粉摘豆角,便也学着摘起来,可他不得要领,总是不能把豆角侧面那根线完成的撕下来。
  小粉进门,听见唐加在厨房里大叫了一声,跑进去发现他正在搓手背的油点子,赶紧接手让他去擦点绿药膏。
  豆角被唐加炒的一半焦黑一半生脆,只能倒掉。
  "出去啦,又不会做饭。"小粉赶他出去,拿了两个鸡蛋想炒,唐加看着他熟练的拌鸡蛋,忍不住搂着他亲了亲侧脸。
  "还生我的气?"
  小粉挣开他,把油倒进锅里,"没生气。"
  吃饭的时候有些冷场,唐加说了些新专辑的事,小粉恩了几句。
  唐加给他夹了块鸡蛋,"其实去上海也不错啊,气候比北京好。我今天上网看了看上海的房子,还挺贵的,不过可以先买个二手房。"
  "你先把这个房子的贷款还了吧。"
  唐加接着说,"二手房的贷款好像也不低,首付应该是够了的。"
  "团里会分宿舍,我明天……去转户口,放到团里的集体户……"小粉忽然觉得眼睛湿了,低着头戳碗里的饭粒。
  "什么?"唐加顿住了筷子。
  小粉抬头笑了笑 ,比哭难看。"唐加,你好好唱,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会努力的,你要是去了上海,给我打电话,我就出来陪你。等过几年,你站稳了……"
  唐加猛的砸了碗,瓷碗在石面地板上摔的粉碎,弹起的小瓷片砸在皮肤上,生疼。
  "你怕了!你是不是怕了?你不是做梦都想上台吗?北京的台子满足不了你,你就是心野了,小粉,你的心野了!!!你怕我们的事被抖搂出来影响你的前程了,别说是为了我,我担不起!我担不起这么大的罪!!!!你要是走了,别指望我去找你!!"
  小粉哆嗦着拿不住筷子,低着头咬牙,使劲吸气说不出话来,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怕一喘气,眼泪就得掉下来。
  唐加不停的问你是不是怕了。
  真的是怕了。
  小粉微微的点了下头。
  怕一不留神,两个人就一起粉身碎骨。
  那些经历过的事,看见唐加被公司雪藏的时的无力感。
  他那种颓废的样子,看一次就够了。
  在街上听见别人的议论,看起来很单纯的女孩子用鄙夷的口气和同伴说,我听说唐加是同性恋,很恶心的,这种人的歌有什么好听的。
  气的全身发抖,却无法去辩驳。
  唐加很棒,他只是缺少时间去证明。
  小粉相信着,总有一天,唐加一定会让喜欢他的人因为他的歌而更喜欢他。那些带着偏见的,无法包容他们的人,也会喜欢上他的。
  可现在的唐加,实在是太弱了,弱到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跌下来。
  唐加夺门而出,小粉追在他后面拦了辆出租,路上和段林打了电话。
  段林忙开着车追了过来,在北四环出口附近追上了小粉的出租车,看见他穿着件单衣哆哆嗦嗦的从车里跑过来,要了钱跑回去给了司机。
  段林让他坐在后座,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他穿着,又打大了空调,一加油门追上了唐加的车。
  车停在路边,唐加正对着一片白桦林发呆。
  段林连捏死他的心都有了,回头看了一眼,小粉正扒在窗户上,痴痴呆呆的看唐加。
  顿时又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是可怜。
  段林拍拍唐加说,我知道你心里都明白,你们俩都有要做的事,暂时分开是最好的做法,没必要这样彼此伤害,你只是恨透了现实,不要把火撒在爱你的人身上。折腾自己,也就是折腾关心你的人。
  他指指车里说:"那边那个,被你折腾的够呛。"段林指指自己,"我也是。"
  "你真跟着他去上海了,若混的好倒还好说,若混的不好,他心里压力会很大,为着他考虑,你也不该这样,吵吵闹闹的,跟小孩子一样。"
  "对不起!"
  "对不起不是说说就完了的,努力点啊,上紧了发条唱歌演戏拍广告,别老是想着爱情,你的世界里,他的世界里,都应该有点自己的生活,到时候两两成功再聚首。"段林越说越离谱,一打手指说:"多浪漫啊,多传奇啊!"
  唐加刚酝酿的悲伤情怀被他一把打散,哭笑不得的说:"哪里那么容易啊,早晚也不会被大众接受。"
  段林敲了他一记:"笨,挣了钱去多做点爱心活动,以德服人啊!"
  唐加一愣,低着头开始想事,猛的又抬了头,远远的望着车里面的小粉。
  两个人痴痴缠缠的看。
  段林忽然打了个喷嚏,拍了把唐加说:"去把你的家长领着回去吧,大冷天的别冻坏了。"
  小粉坐在车里面,看见唐加一步步的走过来,越来越近。
  唐加站在车前拉开了门。
  把小粉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拉着他的手慢慢的走回自己的车子。
  开车往家走。
  一路上,小粉都在默默的流眼泪。
  快进小区时,小粉慌慌张张的把外套上的帽子戴上了,小心的捂住脸低下头。
  唐加死死的抓着方向盘,眼眶很热……
  眼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去。
  很无力。
  进了地下车库,小粉小心翼翼的说:"那我……先上去了。"
  唐加偏着头恩了一声,看着小粉快步走向电梯。
  一切都很平静。
  平静的收拾屋子洗碗,平静的放水洗澡,又平静的躺在一起。
  爱到灵魂都在疼痛。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最后一天傍晚,黎非把小粉的行李搬上车子。小粉留在最后,和段林和唐加一起下了楼。
  小粉看着唐加说别送了。
  唐加点点头说,"我有机会去看你。"
  小粉点了下头,扶了扶肩膀上瘪瘪的包,说"唐加,我走了!"
  唐加点点头,忽然觉得有很多话还没有告诉他,刚抬起手,就看见他转过身,大步的走了。唐加的手空空的伸着,段林拍了拍他。
  对头开的火车,晚上7点从北京出发,早上7点便到了上海。
  小粉给唐加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后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认识了新的老师新的同事,工资涨了,外出演出还有钱分。团里给安排了宿舍,老旧的筒子楼,公用厕所和小厨房,但好在一人一间,屋里还有个小电视。
  过了两个星期,小粉从练功室出来,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看见推着大行李箱的汪哲,得意的笑着和他说:"又见面啦,搭档!"
  小粉惊喜的笑了出来,打成一团。
  渐渐的,和新朋友们熟悉了,笑容多了一些。
  惊讶的和汪哲说原来你是上海人,汪哲一翻白眼戳他的头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我叔叔就是唱昆曲的。"
  汪哲恨恨的说你就从来没注意过我的事儿,他报叔叔的名字,如雷贯耳。原来汪哲身出名门,小粉的眼睛差点瞪出来。
  小半年过去,和汪哲学了几句上海话,学会了说好灵的好灵的,学会讲阿拉上海银,学会了几道上海菜。
  唐加有时候也会打电话过来,话题却越来越少,每次握着话筒,都觉得沉甸甸的。
  挂上电话,就觉得心里疼的慌。
  再练习就总是出错,被团里的老师骂。
  秋日里的一天晚上,有汽车在窗外叫,小粉接到唐加的电话。
  唐加说:"我在楼下。"
  小粉一惊,伸了头往外面看,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下面,玻璃窗里透出一张思念的脸,投了熟悉的笑容过来。
  飞奔下楼,几步蹦下台阶。
  一路跑到大门外面,弯下腰剧烈的喘气,那辆白色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正抬步要跑,就被人猛的拉回去,面前驰过一辆车。
  汪哲也急喘着气,拉着他的胳膊骂:"不要命啦,跑那么快干嘛?"
  抬眼忽然看见站在马路对面的唐加。
  汪哲冲过去朝着他猛踹一脚,"每次都是你,他接你的电话都躲起来哭你知不知道啊!踏踏实实的在北京呆着,好好唱你的歌,他对你死心塌地的很你担心什么啊!你过来干嘛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的。
  汪哲力气很大,这一脚给的实在,唐加差点跪在地上,他曲着膝站起来,看见小粉把汪哲推开了。
  汪哲生气的指着小粉说:"……没救了你。"
  小粉上了汽车,唐加沉默了一会,将车开走到了一个老住宅区里,是朋友家的老房子。
  深刻入骨的亲吻拥抱和□。
  早上醒来,小粉已经走了,桌上留着小条,"早点回去吧!"
  当天的报纸,这事就上了娱乐版头条,唐加现在很红,站在街边被人踹,事情还牵涉到他曾经的绯闻对象,还是很有看点的,唐加的性向,又一次被拿出来讨论。
  这天在上海的专辑宣传记者会上,有人在采访时问他性向问题,唐加只是冷冷的问"你听过我几首歌?"
  记者被问的顿住了,他报了个名字,是街上经常放的那首榜首歌。
  唐加冷笑:"你只关心我的性向吗?"
  段林出来打圆场,说这次发布会只谈新专辑发布的事。
  晚上,唐加回到北京的小房子里,离公司很近的那套小房子。
  他打开邮箱,收到小粉的邮件——不要过来找我了。
  唐加猛踹了桌子,小小的折叠桌禁不住他的力量,轰然倒在地上。
  笔记本滴一声,重启了。
  他躺在床上,摸着床框上的雕花,喜鹊闹春图,两只精美的喜鹊站在枝头,喙对在一起,像在耳语。
  摸到床缝里卡着的一个本子,唐加把那抽出来,上面是他熟悉的稚气笔迹。这是小粉识字时的练习本,他翻过去,看见边角写着唐加是只猪蠢猪笨猪讨厌的猪猪猪……
  他抱着练习本笑了一晚上,心里平静了许多。
  早上给小粉发了邮件——我会加油的。
  过了几天收到回复——我也会的。

  81:曲终(下)[VIP]

  又一年,春天的花开了,弄堂里的猫咪总是彻夜的叫。
  楼道里一阵脚步声,汪哲拎着一袋大樱桃冲进来,"好东西,刚从我叔叔那弄的,哈哈,你看你看,这有一斤多吧!"
  小粉啊一声,剪刀一歪在手指上划了一道白痕,叹一声放下剪歪的杂志。上面有一期唐加的专访,放了一张他新拍的电影海报。
  汪哲背过身在柜子上放下樱桃,回头笑的若无其事:"那电影马上就放映了,去看吗?都说他演的很好的。"
  小粉在抽屉里翻了透明胶出来,顺口答道:"要4月6号才上映的。赶不上看了,下个月要去香港演出。"
  汪哲心里很难受,从那次之后,唐加再也没来过,但他的每一件事,小訜都记得很清楚。汪哲走过去帮他按着杂志的一角,"香港不演吗?"
  "比国内晚一个月演。"
  过了两个月,从香港演出归来,小粉放下行李就出去了,等他回来时候,汪哲看着他拎着书店的半透明塑料袋,映出了唐加的电影碟。
  汪哲一撇嘴,跑戏团边上的弄堂里买了张盗版,7块的不要,他专门要最便宜那种,还从5块钱杀价到4块钱。
  偏偏不支持正版。
  碟是枪版的,电影院里的盗录,效果真的只值4块钱,但……汪哲看完后,竟然惊讶的发现自己流泪了。
  唐加是配角,片子演到一半就死了的那种。演了个北漂歌手,一路艰辛 ,与情人分手,最后算是死在了流言蜚语里。
  他演的很好,也许不叫演,那些是他真实的样子。
  直到晚上睡觉,脑海里还浮现着唐加抱着吉他坐在雪地里看着情人离开时的那种表情。
  和那天一模一样,他站在马路对面,靠在白色的车前抽烟,用那种表情看着马路这边的小粉。
  汪哲叹了一口气,忽然也就不那么讨厌他了。
  日子过的真快,这一年冬天,唐加的第一个爱心计划启动了,他又去了一次当年去过的那个山区,让他压断了腿差点丧了命的地方,一直觉得得为那里的孩子做点什么。
  小粉又是担心又是骄傲的过了一个多星期。
  上海是很少下雪的,下雨多一点,这一天晚上云很厚,小粉伸出头收窗外的衣服,忽然看见了白色的车子。
  玻璃窗里有一点点红色的火光,小粉忽然就蹲了下来,呜呜的哭。
  手机响,短信上说,"别哭,我马上就走了。"
  小粉哆嗦着按了短信回去,"不许过来了,你很烦很烦啊。"
  等手机再亮起来,就一个好字。
  站直了身体看窗外,车子已经不在了,窗外的衣服也全湿了。
  晚上打开电脑,看见唐加发来的邮件,里面有他和山区孩子的合影。
  邮件内容很简单:多做善事,架桥铺路。 ^ ^
  小粉没有回。
  这么长时间,小粉真的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唐加有些失望,更加拼命的工作,后脑勺上竟然有了白头发,段林说是少年白。
  哪里是少年白。
  唐加不经意的转着笔,修改着歌词淡淡的开着玩笑说:"明明是相思成灰。"
  段林一愣,拍拍他的肩走了。
  唐加睡觉的时候,一个人躺在雕花大床上想到过去的事,心中暗暗的恨这个狠心的小东西。
  打定主意若是他回来找自己了,一定要甩个冷脸给他看,让他也尝尝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是什么感觉。
  可是……这个破孩子,怎么就那么能忍呢!!
  心里刺刺的疼。
  自己三不知的给他发个短信,偷偷看一眼,可从来没有收到他的短信。
  唐加越来越冷了,笑也越来越淡了。
  工作上,却出色的一塌糊涂,每首歌都让人听着觉得苦,听到泪流满面。
  冬天过去,是第三年的春天了,北京变了又变,小区左侧的破工厂被拆掉了,挖了个大坑,后年盖好,会变成高端公寓。
  在音乐界,唐加也不算新人了,1月去外地参加某歌曲颁奖,先收了奖,然后作为嘉宾又开始给新人发奖。
  在人群里看见了小粉,他和大李还有几个年青人坐在一起,他们的乐曲碟在业界获得了很好的评价,获了两项奖。
  事后在庆祝酒宴上擦身而过,小粉竟然连头都没有偏,唐加的心更冷了。
  小粉晚上回到酒店,刚打开房门就被人一把拥住,是熟悉的感觉。
  他被唐加猛的推进房间里。
  唐加按着他的手,用身体把他压在墙上亲吻。
  渐渐就忘记了时间。
  门外有人说话,小粉猛的睁开眼,挣着脱身,唐加死死的钳住他,贴着他耳朵问还要多久。
  "你疯了,别人看见怎么办?"
  "我不管了,我受不了,看见就看见了吧,我不管了,我都快疯了,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有人敲门,小粉一把捂住唐加的嘴贴着门问是谁。
  外面的人问他去不去海边转转,小粉拒绝了。
  唐加紧紧的拥着他,亲吻着他的侧耳,摸着他的身体,脱下了他的小礼服。在挣扎中,小粉的领结掉在地上,被他踩了过去。
  小粉低喝着他放手,让他快点回去,唐加不管不顾,终是被小粉用膝盖猛的顶开了。
  唐加颓废的倒在地上,肚子一抽一抽的痛。小粉吃了一惊,赶紧过去扶他,却被他挥开了。
  唐加缓缓的站直了身子,"你踢我!"
  小粉低下头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赶快回去吧!"
  唐加的心都凉了,"总是说回去回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不回我邮件。回了北京也不来找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他难过万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总是傻了吧唧的去偷看你,还不敢让你知道。"
  小粉说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唐加几乎赤红了眼,哑着声音质问,"你到底是怕影响我还是影响你,我现在越来越糊涂了。"
  小粉答了他,"我也说不清,大概,都有的。我自己也是很害怕的,我不想因为这种原因……离开戏台,再等等吧……"
  唐加如坠冰窖。
  "都两年了,连偷偷摸摸的都不行,这样下去,我都觉得我们已经……好像已经分手了。"
  小粉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指,"没有,我不和你分手。"
  唐加心里一软,说:"你下个月去美国吗?我也去的,我们一起去迪斯尼好不好,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游乐园的吗?"
  眼见着小粉的眼睛闪了闪,唐加反手握住他的手又问了一遍:"去玩一天,就一天,好不好?"
  小粉摇了摇头。
  唐加闭了下眼睛,再睁眼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走了。"
  小粉按在门链子上,"我先出去看看吧!"
  唐加说让开,小粉摇摇头,转身压在门上打开链子。
  门被唐加猛力的拉开,他越过小粉大踏步的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口看了小粉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若是必须放弃一样,我和你的梦想,你选什么?"
  这话说出口,让他觉得自己很卑微。
  小粉没有动,没有挽留,也不做回答。只是说"唐加,再见!"
  唐加失望透了,全身每个细胞都凉了下来,抵着门的手臂抖了起来,"你让我觉得,我就是你梦想路上的绊脚石,非得把我藏起来。若是让我选,我一定会选你的。"
  他又抱着希望说了一次,我走了。
  小粉站的笔直,说再见!
  唐加绝望了,憋着一口气一字字的吐出来,"我们分手吧,我累了,不想玩了。"他猛的转身奔跑起来,越来越快,消失在走廊里。
  唐加回到自己的酒店,被段林在大厅里截住,拉他去KTV唱歌庆祝,说有人请客。冤大头是李建军,老孙李思陈唯也都在里面,桌上放了很多酒,唐加来着不拒,敬酒就喝。
  夜半终于醉倒,段林和李思把他搀上楼,扔在了床上。
  小粉给段林打了电话,问他怎么了。
  "没事,喝醉了睡一觉,明个一早就什么都好了,说胡话呢!"段林把电话架在耳朵边,搁小包包里翻醒酒药。
  小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唐加的声音,他唱着大刀刀刀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又问为什么,又喊我恨你,腻了我玩腻了。
  李思在骂他,让他老实点。
  段林说,"你要是想他就过来吧。"
  小粉那头默了两秒,又笑着说:"算啦,满地都是记者。再说了,他都要大刀砍我了。"
  段林叹口气说:"唐加摊着你算是福气了,你比他理智的多。"
  正说着,就听那边哇一下,唐加吐了。李思大骂一声,他被唐加吐了一身。
  小粉心里一紧,段林安慰着说:"没事,李思把他扔浴缸里了,我那带着解酒药呢!他喝多了也不太闹的,最好对付了。那个……你怎么样,心里难受别憋着,别和唐加这没心少肝的生气,去和朋友吃点宵夜转转去,这的海很漂亮。"
  "我也好对付,一会多吃一些就什么都好了。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他问我是不是选他……我选不出来……他跟我说分手,我竟然没有去追他,我当时怕人看见,就没有去追他……我、我们分手了……"小粉捂住了眼睛,再也说不下去。
  段林叹口气,两人挂了电话。
  小粉把屋子收拾了,5星酒店,配的有小盒子的针线。他坐在床边补小礼服,眼泪就扑扑的掉下来,一边哭一边安安静静的把衣服补好了。他就这一身像样的礼服,明天还有个活动得接着穿,衬衫算是废掉了,补也补不好,得重新买。
  心里难受的不行,堵的一口气憋在胸口里,不知道该怎么去呼吸了。
  满腔有怨有恨,更多的还是爱和思念。
  为什么会那么想呢?
  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为什么会那么选呢?
  选了我,然后呢?
  每日里浑浑噩噩的过,慢慢的把爱变成怨恨。
  没有未来,哪里还会有爱情。
  小粉抱着头使劲的骂,幼稚幼稚幼稚……
  可他再幼稚,自己也是爱他的。
  竟然就这样分手了……
  莫名其妙的,分手了!
  小粉收起针线,拿架子把衣服挂起来,摸摸脸发现是湿的,洗了个澡就睡下了。
  滚来滚去,一夜都没有睡着。
  反复想着为什么没有去追他。
  自己一直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唐加好。
  可是……也许他说对了,归根结底,是自己害怕不能再站在舞台上,却自私的说是为了唐加好,把沉重的包袱扔到他身上。
  要是能两全其美,该有多好。
  想了很多。
  刚到上海的时候,半夜里一个梦醒来满脸都是湿的,梦里只记得唐加。就一个心思,去找他去找他,越想就越忍不住。一有机会就挤在粉丝里看他,恨不得扑到台上去。
  看回来就跟丢了魂一样,戏也练不好。
  汪哲恨铁不成钢的说真没出息,押着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几次下来干脆下了狠心,不看他的短信和邮件,白天里发狠的练习,忙起来就忘记了,后也就习惯了。
  这一年开春,唐加说分手。
  而之后的日子,小粉再也没收到过唐加的短信了。
  慢慢的,竟然也真的就习惯了。
  这是他离开唐加的第三年,开始频繁的去外面演出,去了越来越多的地方,见了很多稀奇的事有趣的人。年龄长了,见识长了,本事也长了,却也越来越不快乐了。
  每每想起唐加,小粉就觉得对不起他,觉得自己真的没他爱的纯,没他爱的深,开始唾弃自己,审判自己。
  在这样的自我厌恶中,时间进入了第三年的秋天,中秋节快到了。
  在他终于忍不住思念的时候,他发了个包裹过去,里面是酥皮的豆沙小月饼。
  是他偶然间发现的一家老工厂内部食品部自作的小月饼,先发职工剩下的才拿来卖。他记得唐加说过最爱吃这种酥皮月饼,还抱怨现在的月饼越来越华贵,再也买不到这种简陋的小月饼了。小粉忍不住请了假去排了一早上的队,抢购了两斤,犹豫了半天还是包了很多层打了个快递过去,也不知道寄到的时候会不会碎会不会坏。
  包裹单上写的段林的名字,没有直接邮给唐加。
  他不敢,有些胆怯了。
  隔了几天,阴历里八月十七了,月亮从云里透了个影子出来,还是那么圆。
  六点半,十四寸的小彩电放着本周的金曲榜单。
  小粉趴在窗口抱着超大号饭盆吃饭,是他常吃的蛋炒饭,黄黄白白的饭里撒着点绿葱花,自己炒的隔夜饭。
  小粉一勺勺的挖着饭大口往嘴里喂,盐放少了,香油正好也用完了忘记买,吃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滋味。
  一低头看见了唐加。
  他还是坐在那辆白色的小车子里,抽着烟看窗口。
  小粉顿时就被定住了,一勺饭刚送进嘴里,也不知道是吐出来还是吞进去,就那样半张着嘴看着唐加。
  唐加也不躲,把车窗全按下来恶狠狠的和小粉对望,直到眼前晕眩模糊的看不清彼此,他才猛地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过了十来分钟,小粉收到了短信:吃那么多,猪一样!
  小粉放下饭盆揉了下眼睛,掉下两颗金豆。
  绝对不承认是哭的。
  绝对是和唐加对着瞪,累着眼睛了。
  大老远跑过来专门来看自己吃饭,这还真是个幼稚的家伙,看来永远都别指望他长大了。
  小粉笑了,臭糖球真的很可爱。
  另一头,小白车停在路边,唐加抱着手机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今天中午,段林忽然拿了包小月饼给他,竟是那种现在很少买的到的他最爱吃的的酥皮小月饼。他趁着段林不注意翻了翻包裹单,果然是上海邮过来的。
  那几个爬来爬去的字还是那么难看,简直是王八爪子踩出来的。
  他天天晚上看小粉落在家的练习本,那横竖的角度都快印在脑子里了,能认不出来吗!!
  一时激动就打了飞机跑来了上海,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
  手欠手欠手欠啊啊啊!
  怎么发了短信出去呢!!!
  唐加又呻吟了一声,本来想抻着小粉的……好不容易坚持了这么久,功亏一篑。
  也许不算功亏一篑,这袋月饼是近三年时间里,小粉第一次主动示好。
  把车还回朋友家,还得连夜打飞机回北京,明个一早得去拍演唱会的宣传照,耽误不得。
  空姐认出他后很高兴,唐加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帮他们一一签名,还合了影。
  稳定飞行后,空姐送来了夜间点心,只有一小份沙拉和面包,唐加肚子很饿,却还是斯文的一点点吃。
  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粉的大饭盆,他不知道那里面盛着的是什么,但下意识的就他就认定了一定是非常好吃的。
  不是馆子里那种,不是盒饭里那种,不是方便面速冻饺子的那种。
  而是一种,非常非常家常的味道。
  外面买不到的。
  当唐加意识到自己又想到小粉身上的时候,禁不住的,又抽了抽脸皮。
  之后的几个月,还是那么平静。
  又开始没了小粉的消息。
  唐加忍了又忍,每次发现自己在给小粉发短信,便恨恨的摔了手机,这小半年来,已经摔了好几部了。
  段林说,"这是病,得治!"
  制作人感觉到了什么,毕竟唐加的歌词太过哀怨,总是含着一种难以诉说的情感,他笑着开唐加的玩笑,"是病,我看是相思病。"
  唐加摔门而出,开始又一轮的疯狂创作,人也更加阴沉起来,不怎么说话,逮着空闲就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什么也不干只看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偶尔段林看见他发呆,都觉得他那样子有些慎得慌。
  年末,唐加发起救治盲童的计划,他说,因为他们看不见,所以他们会听到更多感情。
  他资助学习班让盲童孩子学习唱歌,学习想学的东西。盲童小合唱团成立了,唐加领着孩子们开了小音乐会。
  "提起盲人,我们第一想到的,总是按摩。其实他们有很多理想。"他问身边的盲眼小朋友,"你的理想是什么?"
  小孩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镜头说:"我要当飞行员。"
  他是认真的。
  唐加摸摸他的头说:"恩,很棒,加油。"
  小粉反反复复的看着这段视频,思念疼入心扉。
  黎非来看他,带了唐加转给他的演唱会票,VIP位置的,说一定要给到他手上。
  送了黎非去机场,高速路上看到很多唐加演唱会的大广告。回去时路过报刊亭,有三五学生MM围在一起挑选时尚型杂志,封面是唐加的照片,只穿着低腰牛仔裤,小半个PP露在外面,都看见沟了!!!
  伤风败俗的很。
  也性感的很。
  下面写着附送海报。
  小粉一口气买了三本,那群MM问他是不是糖粉,小粉笑着点头,把杂志抱在怀里大声而坚定的说是,MM很高兴的说演唱会见,小粉说演唱会见。
  回去后打电话给段林,翻着杂志说要唐加的照片,要穿着麻衬衫只露胸脯不露屁股的那张。
  段林叹口气说:"真不考虑一下,露屁股的片很不错的。有一张露的多些,唐加这么着看真挺性感的,那个摄影师一激动差点把他裤子扒下来。"
  小粉笑,"白衬衫那张就很好,他很少穿白衬衫。"
  段林问,"你又要开始折腾了?"
  小粉没吭声,其实他早已经有了演唱会的票,也不是花钱买的,他有另一个身份,唐加一直都不知道。
  挂电话前,小粉支支吾吾的,段林咳一声说知道了,光屁股的也发给你。
  小粉啪的火速挂了电话。
  等到了演唱会那天,并没有去最前面的VIP场地票,他弄了个不知道什么风格的发型戴着帽子和眼镜,与周围许多来自上海糖粉团的成员们一起挤在看台区里,举着唐加的白衬衫大照片。
  周围人叫他巧克力,也有人喊他副团长的。
  唐加一晚上唱唱跳跳,爆发力出奇的好,整个晚上都处于异常的亢奋中,粉丝们都沸腾了。
  唐加自己知道,这是心里难受,必须找个渠道发泄出来。
  视线扫过那个空位置,心里就抽抽的痛,糊里糊涂的一激动说了分手,第二天酒醒了后悔万分。但很失望,小粉连一句话反驳的话都不说。好不容易中秋有了点进展,后来又没了消息,自己示好送了票去,他……还是没有来。
  唐加闹不清了,这究竟是怎么了,自己和小粉,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 ……
  小粉听完演唱会去黎非家住。半夜在客厅里转圈,黎非终于看不过去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开始是黎非在问,小粉在答,到后面就成了小粉说这三年的事,最后哇哇的哭说不想分手的。
  时立坐在沙发上听,一拍腿说:"妈的,你们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没事干嘛自己折腾自己啊!去,和他把话说清楚了,刚才怎么在这说的,就去怎么和他说。"
  "恩,这样熬着不行,自己找罪受。"黎非也蹦起来了,提了件衣服给他套上,捏着领子把他拽下楼,开车送到了那套小公寓楼下。抬头一看,唐加果然在这,半夜了灯还亮着呢。
  赶他上楼,小粉说不敢,抱着门口的树不撒手。
  大冷天的还在下雪,时立出来时候只在睡衣外面裹着件羽绒服,这会冻的直哆嗦。
  他抖一抖雪花,拍拍小粉说:"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一起解决,你的想法没错,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黎非说:"去吧,说明白就没事了。"
  小粉点点头。
  黎非说:"你有什么好怕的,要我说都是唐加胡搅蛮缠闹的,娘们一样。"
  "不要歧视女性……"时立咳一声说:"小家伙也有不对的地方,跟你哥一样,都把自己当圣母玛利亚,瞎逞什么能,情人不是拿来拯救的,是拿来一起并肩奋斗的,有困难一起上才行。上去哄两句的,你们见不着面,你还不给他打电话,就唐加那一点就着的脾气,哪受的了这个。"
  黎非推了小粉一把,"去,大胆上去。"
  于是,小粉上去了,看见唐加抄着锅铲出来开门,几句话后,唐加给他下了一碗饺子,是他最爱吃的芹菜馅。
  小公寓的灯灭了,小粉一直没有出来。
  黎非坐在车里看着,拉上安全带说"走了,回家。"
  时立一下醒了,拍拍脸打起精神,一脚油门踩出去,"这爱啊,说没用,就得做出来!都快天亮了,今个情人节啊老伴。"
  黎非稳稳的打开收音机,稳稳的问:"咱俩说说圣母玛利亚的事。"
  "……"时立眼观鼻,鼻观心。
  …… ……
  情人节。
  糖粉俩人睡了醒,醒了睡,一天没离开床,再次躺倒了天黑,饿了下顿饺子对付过去。
  抱在一起把心里的话倒了个干净,最后各抽一个嘴巴,都觉得自己不够坦诚,不够体谅对方。
  爱,是要说出来的。
  张国荣在阿飞正传里说,我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能一直往前飞。
  说过了爱,也做过了爱。
  哭过笑过,对着嚷嚷过。
  唐加搂着小粉开玩笑的对他说,"咱俩啊,就当一对没有脚的鸟吧!"
  小粉说怎么讲?
  唐加笑笑不说话,轻轻的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幼稚了,你没有安全感?"
  小粉笑了,"你真的很幼稚,安全感……我怕你一激动就什么都豁出去,你要知道,你豁出去了未来,等同于毁掉了咱俩的爱情。"
  "所以你不选是吗?"
  小粉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会选了你而不要事业。
  唐加叹了口气,点了他的鼻子说:"你啊,真是把人气死了。"
  这年,小粉过了二十,开始退去少年人的模样。
  远山翠黛的眉,如墨如诗的眼,多了一分岁月带来的沉静。
  唐加越陷越深,逐渐学会将爱情放的更加深沉。
  小粉还是回了上海。
  得了空,两个人发着短信聊着QQ偶尔还上浩方组队打CS,坏心发作了就上联众找个冤大头一起斗地主骗人家积分。
  黎非感慨:"闹了一圈,继续小孩子过家家啊!"
  这话唐加不爱听了,什么叫小孩子过家家,最真不过的真心。
  两人见面实在不多,一年加起来用手指头就能算出来。忙起来两三个月也见不上,每次想嘿咻一下还得东躲西藏。
  也得拼了老命捞回本儿来。
  唐加某次在抽事后烟的时候说,"这比偷情刺激多了。"
  戳中了小粉最心痛的一点,当场被他蹬下床,"什么叫偷情,难听死了。"
  唐加扶着酸痛老腰爬上床说,"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小粉有时候会追问说什么叫咱俩是两只没有脚的鸟。
  唐加一个媚眼抛给他说:"一直飞啊小笨蛋,着不了地,你累了就趴我身上吧,我累了就趴你身上。互相依靠着一起往前奔吧!"
  小粉一挑眉,趴在唐加身上说:"恩,那这次我趴你。"
  日子,就这样耗着了。
  戏唱全本吧!
  还是得说说后来的事。
  唐加终于成了小粉曾经最仰慕的"天王"级人物,在圈里人缘很好,在圈外形象很好,因为他做了很多善事。
  有人奇怪他怎么捐了那么多钱到处献爱心,像是这个人唱了歌出了名,就是为了做善事一般。
  有记者来问,唐加很少见的笑了笑,他说:"挣那么多钱也没地花,留够我要用的钱就行了,人不能贪心,剩下的还是放在有用的地方吧!"
  唐加的目的也许并不太纯粹。他把这些钱回馈给社会,只希望有一天,社会能用公正的眼光看待他和小粉。
  有人关心他的婚姻问题,粉丝们说你也该找个伴了。
  唐加说找了,没敢和你们说。
  又一年冬天,唐加成立了工作室,第一张专辑面世,引起一片哗然。
  封面上,他和小粉背身而坐,互相倚靠。
  也互相依靠。
  专辑名就一个字。
  《爱》
  最俗的一个字,也是最难懂的一个字。
  题记里,他说自己很粗心,这么多年了才想起送给爱人一份生日礼物。
  小粉二十三岁生日。
  这一生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
  两人一直相伴着到老到死,没能一块跳进珠穆朗玛的雪山里抱着埋起来。
  唐加先走了两年,小粉把他放在家里,待到自己走的时候,让毛豆帮着埋在一个坛子里了。
  魂魄飘飘荡荡的来到鲜花盛开的阴间路上,周围很静,每个人都很麻木的往同一个方向走,小粉很害怕,东游西晃。
  下一刻,却看见了熟悉的人正靠在树上打盹。
  猛力的冲过去。
  唐加被他撞的翻倒在地上,全身魂魄架子都疼,他睁开眼戳着小粉的脑袋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小粉看着身侧走过的人群问:"他们怎么都痴痴呆呆的,和咱们不一样?"
  唐加嘿嘿一笑,指了指远处说:"天上地下,哪个地方都是一样的,有熟人就好办事儿啊!"
  正前方狂奔来一只小松鼠,脆生生的声音喊着他:"小粉,你也来啦!"
  两人一笑,拉着手跟着在了黄小仙的后面。
  在鲜花飘落的林间大道上,安安静静的走着。
  全本戏落幕,拉拉杂杂几十年,其实并不是太复杂的故事。


【番外】黎非卷

番外 1: 买了个臭娃娃[VIP]

  春起江南,正是美景不胜收的时日。
  十四王爷朱励镗,圣上最小的叔叔,因老老皇帝宠溺非常,便将他派往苏杭做了闲散王爷。平日里舞文弄墨,为人风流倜傥,年纪二十有七八。
  好色。
  尤好男色。
  十四王府又名荣园是苏州城里最美的一处大宅,园子里简洁古朴,一进一重皆是自然随意的意境,入眼望去是尽是秀美的山石,亭廊长长转转叠在山石里,碧水映着红花绿柳,雅致而幽深。
  极美。
  人入其内,便踏进了一副画。
  天堂仙境,不过如此。
  时下丰年昆曲正盛,士子文人若是家里有个身份地位的,少不得养个戏班子。平日邀请文人三两四五个,吃着美食醇酒,听着盈盈袅袅的戏曲,不羡仙。
  范祝发,朱鲛绡,说的便是当今里最流行的两出戏。
  这两出戏,均出自于苏州城里最有名的两个家养戏班。
  一是锦堂春色前宰相老范家安庆班,另一个就是这麒麟长巷十四王府大宅里的荣真班。
  宋赏真是荣真班的台柱,十年前初次登台,年仅十二岁便惊艳四座,被年少风流的朱励镗纳入府中,戏班子沾了他的光,成了十四王府的家养班。
  宋赏真与朱励镗之间,有许多的恩恩怨怨,随着年年月月的兜转,却已经说不太清了,有仇有怨有情。
  宋赏真年岁渐大,便在街上买了眉眼漂亮的四五岁小娃娃做徒弟,朱励镗赐了名,单一个字——飞,宋赏真唤他小飞。本是买来跟着学女旦的,但小飞的气势有些刚强,眉眼中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拈花指比划了许久,依旧硬的像是鹰爪子。宋赏真一叹气,让他跟着师兄学了生角的戏。
  小飞成了荣真班的小学徒,跟着戏班子一起住在王府里最西边的小院子里,平日里学戏练戏也都在这里。他本是官宦子弟,家中受人牵连被卖为奴籍,识得一些字,略微有些早熟。被宋赏真买了,虽是做个小戏子,但戏班里的人待他极好,他感激宋赏真的恩情,即便不再跟着他学旦角的戏,却依旧以师傅相称,私心里把师傅两字换为师父,一字之差,儒慕之情尽显。
  宋赏真白天里也在这小院里练戏,晚上却不住在这里,他有单独的小院与仆人。
  十四王爷为刚满周岁的小儿子设宴,正是这一日,小飞初次登台跑上了龙套。依旧是宋赏真挑大梁,依旧是满堂喝彩。王妃是出名的美人,外人赞她一笑倾城,此刻,她正抱着小娃娃轻哄,温婉含笑的与王爷并排而坐,赏戏听曲。丫鬟捧着托盘侧立在两人身旁,盘里铺着百子图的锦缎子,上面整齐码放着一只只包着银锭子的小红包。
  人人有赏,小飞学着师傅的样子,弓着身子上前一步立在王妃面前等着她打赏,忽的头皮一紧,冷不丁顶戴上的红线绒球被小娃娃抓了个正着,丫鬟低呼一声,赶紧上前拉着小王爷的手,轻轻哄着他放开。
  小飞不敢挣扎,低头只看见一只肉乎乎的小脚丫子,花生瓣一般的小脚指头淘气的动来动去,乍着丫丫十足的可爱。
  鬼使神差般,小飞伸出手挠了挠胖娃娃的脚底心,那娃娃咯的一声笑了,手心一使劲拽了拽红线绒球,揪的小飞头皮都麻了。
  胖娃娃咯咯的使劲笑,任丫鬟怎么哄就是不撒手。
  朱励镗哈哈一笑,唤丫鬟拿了剪刀把绒球剪了下来,那娃娃拿着绒球咯咯乐,往嘴里塞着撕咬。
  小飞终于站直了身,抬起头看见了胖娃娃的脸。
  那是一张圆圆的脸,小饼子那么大,白净的像新蒸出来的糯米年糕,烛光一照还看的见他脸上的白色小桃子毛,两颗圆圆的眼睛碌碌直转,淡淡的小眉毛,眉心一颗小小的痣。
  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娃娃呢!
  娃娃啃着绒线球,丫鬟惊呼说小王爷唉这个脏不能吃,拉住绒球不让他啃,那娃娃还发了脾气,咿呀吼了一声,发狠的一咬,柔柔的嘴唇上沾着了一根红毛线。
  小飞哈哈大笑,露出脸畔的小酒窝。
  满堂欢喜。
  如此又过了几月,小飞依然住在小院里,练戏唱曲,日复一日。
  秋风起,树叶黄,祸起萧墙,王爷忽然遣散了戏班。
  荣真班散了,每日都走掉几个人,宋赏真病了,小飞念着他的救命养育之恩也不肯走,每天守着小炉子熬粥煲药。快入冬的时候,宋赏真被王爷打了十几板子,终于赶出门去。
  云很厚的一天,小飞在王府后门套上一匹骡车,将戏服道具搬上去,拉来蓝布帘子帮师伯一起把师傅扶上车躺下。
  师伯挥着小鞭赶车,小飞坐在后车栏上,荡着腿看着景物踢踏着后退。
  车轮子碾过石板路,吱吱嘎嘎的响着。
  麒麟长巷,荣王府,西角小院子,再见了。
  三人并没有走很远,晃晃荡荡的去了杭州。师傅病着,小飞年幼,只有师伯一个人能唱,三个人没有找到愿意收留他们的戏班子,靠着典当旧物熬过了那个冬天。
  春天到了,发生了一件大事。荣王朱励镗谋反,全家从王妃到伙房小厮,如数被斩了个干净。
  师傅在房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拿出一块玉让小飞拿去当了买药吃,病很快好了。三个人套上车,吱吱嘎嘎的又回到了苏州。
  麒麟长巷一片萧条,红漆大门上贴着金粉封条,师伯扒着墙头跳进去,过了一会跳出来,冲师傅摇摇头。
  从那天起,三个人开始流浪,师傅改名黎真卿,拼了个乡野戏班子在外面演戏。一路游走,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似在寻找着什么人。
  两三年一晃就过去了,花月岁岁相似,日子变得苦,师傅和师伯的脸上长了些困顿的沧桑,师傅收留他们的戏班班主的寡妇女儿,对外说是娶的,并让他们唤她师娘。陆陆续续的又收养了些漂亮的孩子。二师弟三师弟……依次顺下来,小飞成了最大的孩子,在师傅师伯外出挣钱的时候,帮助师娘照顾那些屁孩子,管着他们练戏学戏,十足的大师兄架势。
  围着苏杭转了一个圈 ,又一年冬天,他们来到苏州城外十五里的观塘镇唱戏。一日天气正好,茶楼生意兴隆,店家酬谢着多给了不少礼金。师傅笑着招呼小飞上前,拿出半吊铜钱让他去集市上买些葱油饼,几个师弟一同欢呼,最小的五师弟馋的舔了舔嘴。
  小飞小心的将钱串子揣在怀里,路过街口小桥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卖小孩。这些小孩大抵都是骗来的或是穷苦人家卖掉的,也有少数是犯了错的官奴,比如当年的小飞。他听见人贩的叫卖,想起已经记不得面孔的父母,忍不住站住脚多看了几眼。
  小飞的身上还穿着一件碧绿色的旧缎子长衫戏服,人贩子是个形容猥琐的瘦高男子,很会察言观色,见小飞穿的干净整洁,便把他认作成富裕小户家的少爷,拉着他一口一个小哥的叫着,给他看墙角躺着的那些小孩子。
  小孩子们瞪着惊恐的眼挤做一团,互相熙攘着退到墙角,冷不丁一个小娃娃被人挤了出来。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娃娃,实在太瘦了,胳膊腿细的像一跟大葱。圆圆的头显得格外大,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小黄毛。
  黄毛小娃娃滚落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如死了一般。人贩顿时黑了脸,一脚踢翻小娃娃,骂他赔钱货。小娃娃哼了一声滚到小飞脚边睁开了眼睛。黑黑圆圆的大眼睛,眼神很迷茫很委屈,撅了撅嘴似乎想问为何被打。
  小飞不落忍,伸手拦住了人贩,另外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钱串子。那贩子是个油头滑脑的主,见小飞露出了游移的神情,便把那软绵绵的小人从地上拽起来,拎着小娃娃的脏污衣摆把他小脸上的泥水擦了个干净。
  脏娃娃瘦的只剩一层皮,黄黄干干的套在骨头架子上,突兀的两颗大眼睛吃痛的挤出一层水光,眉心一颗小痣却格外的明显。
  小飞一愣,问那人贩子:"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是官奴?"
  小贩摆摆手:"不是官奴,没有那些臭脾气的。这是乡野小地方买来的娃,能吃苦又会干活。"
  时下城里财主文人都流行狎玩小戏子小相公, 那小贩摆了个极度龌龊的眼神,嘿嘿邪笑了两声诱哄着说:"这娃娃模样漂亮,养几年必定很水灵,不比那些伶人戏子差。"
  小飞看着他那张猥琐的脸,心里恶心的如同吃进了一只苍蝇,皱一下眉摆手想走,却舍不得的又看了一眼那个眉心有痣的病娃娃。
  小贩赶紧揪着小娃娃的头发,把他的小脸转向小飞说:"只要五钱银子,十分的便宜了。小公子想想看,这小娃年纪小养起来乖巧,每天吃点素净的花不了几个钱,比起去烟花之地寻欢,极……"
  小娃娃憋着嘴小小的啊了一声,微微的翻了翻白眼,晕了过去,小飞低呼一声,皱紧了眉头转身小心的从胸口掏出捂热的铜板数了数。那小贩也不急,拎着黄毛小娃娃站在他身后耐心的等着。
  小飞数完钱冷着脸一哼,伸手指着小娃娃的脸说:"这还要5钱银子?都病成这样子,买回去治病也要花钱的,还不知活不活的了,依我看,也就值个烧饼钱。"
  那狠心小贩一跺脚,本着赚一个是一个别砸在手里的想法,抄过小飞手心攥着的半串钱,数也不数就塞进了钱袋里。小飞愕然,怀里一沉,鼻端闻到的满是恶臭,原来那小贩把臭娃娃拎起来甩到了他的怀里,怕他反悔似的又拿出一张纸让他按指印。
  半昏迷的小娃娃捉住了小飞的袖子,哼哼唧唧的呜咽哭闹。
  小飞的心,立马的软的不像个样子。
  他糊里糊涂的抱着用烧饼钱换回来的臭娃娃回到了暂住的大杂院。小五老远的跑过来,围着他转一圈问他买没买饼。小飞摇摇头,喘口气把怀里的油布掀开,露出一张黄黄的小脸。
  "师傅师傅,大师兄买了个人回来。"小五惊呼一声,怪叫着跑回了大杂院。
  师傅走出屋子,喊了小飞进屋,问清了情况把油布掀开,待看见小娃娃眉心的小痣时,脸色越来越白,表情十足的怪。
  小飞诺诺的问:"师傅,这个是小王爷吗?"
  师伯喝着让他住嘴,"王爷全家都被斩了,这是乡野村妇生的孩子,只是眉心有痣罢了,不是什么小王爷。"
  小飞吓得收了声,垂手站在桌子边。
  师傅拿了湿布擦干了小娃娃的脸,愣愣的看了很久,用手指细细的描画着小娃娃的眉眼,扑朔朔的眼泪一直掉。师伯长叹一声,从床底下拿出小坛子,挖出几块碎银子让小飞去请大夫。
  大夫开了很多药,花了很多钱。
  晚上,小飞蹲在雨廊下守着小炉子熬了药,将三碗水小心的煎成了一碗。师傅接过黑苦的药对着嘴给臭娃娃灌了下去,小飞收了碗去洗,出门前被师傅叫住。
  师傅垂着头低声说:"这个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小王爷。等这个孩子好了,你带着他学戏,以后……他是你六师弟。"
  小飞说:"我见他眉心有痣,便慌了手脚,我、我乱说的,其实我不一点都不记得小王爷的样子了,那时候他那么小。"他捶捶头一吐舌,比划了一下说:"我只见过他一面,根本不记得他的样子,肯定是记错了。"
  师傅淡淡一笑,冲他点点头说:"恩,是啦,肯定是你记错了。"他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说:"这是你买回来的孩子,以后你可得多照看些。"
  小飞称是,笑着退出门去。
  臭娃娃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灌了很久的米汤苦药治好了病。师傅师伯没有给臭娃娃起名字,和其他的师弟一样,按照顺序叫了下来。
  他是小六 ,学旦角戏的小六子。
  师傅在前面赶车,车上堆了很多道具,车里坐着师娘。小飞扶着道具坐在车子后面,用脚压着小六的腿,小六倒挂在车杆上问:"师兄,还要挂多久?"
  小飞说:"再挂会吧,把筋抻着,马上就到下河村了。"
  小六喘口气说:"那好吧!"
  夕阳西下,小二小三小四五坐在师伯赶的车子上唱着坊间乡里学来的小调,不入流的那种——河边站着小哥哥,哥哥啊小哥哥……

2:童年纪事


  小六瘦瘦小小的,一头小毛因为长了癞子被剃了光光,过了这个冬日,他总算是长了点头发出来,依旧是一头黄黄的小毛。极短的小黄毛软趴趴的扣在圆脑袋上,前面的头发总是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他喜欢追在小飞身后跑,摇摇晃晃如隔壁郑叔家刚满月的小奶狗子旺财。黄毛遮住了眼睛,小六经常跑着几步就吧嗒摔在地上,顿几秒后,立马娇气的开哭,细锐尖高的小嗓子,呜呜咽的催人心肝。师伯哈哈笑,说这小娃娃一看就是唱戏的料,听这一口气哭的,还有调子呢。

  小六的黄毛长到半拉不长的时候,摔跤现象格外严重,摔了就趴地上哭,一脸鼻涕,小二小三小四围着他笑个不停。小飞有点呕,好比自己养的小狗小猫被人欺负着踢了一脚那般难受,轰走小二小三把他扶起来,吼他不许哭,蛮横的给他擦眼泪鼻涕。师娘想了办法,一尺红头绳给小六绑了个小辫子,直直的一丛小黄毛耸立在头顶最上方。朝天辫一扎,更显得小六眼睛大大头脑圆圆四肢瘦瘦了。

  师傅师伯有时候被大户请着去远一点的镇子唱戏,十天半月才回来。小飞就带着二师弟三师弟几个大孩子去隔壁村演杂耍或是到镇上茶楼唱小段子。小四五六几个小孩子留在家里,由师娘照看着。

  每次出门,小四坐在门槛大木头上看着他们走远,小五早就不知道疯到哪里玩了,小六摇身变为小旺财,喘着气晃着细细的胳膊腿追在他们身后一直跑到村口,扶着界碑看着他们走远,一路喊着"师师师……"

  小三一甩白眼:"小口吃快回去,路上小心点。"

  待小飞晚上回去,见着的是被村里孩子追打过的鼻青脸肿的小六子。

  如此多次,小飞叹口气,拿了个竹筐把瘦小的小六装在筐里一起背到邻村去,他和几个师弟唱曲杂耍的时候,小六老实的蹲在框里骨碌碌的转眼睛,只露一根朝天小辫。

  夜里,四个人住在一间小屋里,每两人挤一张床板。小飞怕小六掉下来,总是先把他放在贴墙的床里躺下,再招呼了小二小三躺下盖好被,自己才吹了灯上床。进被窝的时候,薄絮被子里已经有一小团暖呵呵的位置了,把小六往怀里一搂,像是抱着个小炭炉,这感觉好多了,比原来和人高马大的小二挤在一起睡要舒服。

  只是偶尔的,小六也出点状况,刚睡下就听见他怯生生的问,"师兄,明早吃什么?"

  小飞一头无奈,把他探出来的脑袋按进被子里低吼着:"闭眼,睡觉。"

  等隔壁床传来小二小三的呼噜声,这才从枕头底下摸出半个饼什么的和小六一起偷吃,还得谨慎的钻进棉被子下面捂着吃了,生怕被隔壁床的俩皮猴子发现。

  自己带大的娃娃,欺负起来特别的过瘾。

  小飞在棚子下坐着,握着菜刀剁一颗大白菜,听见小六和小七伊呀呀的唱戏声,他嘿嘿一乐,高喊了一嗓子:"小六,过来。"

  黄毛小六颠颠的跑过来,仰着圆脑袋问他干嘛。

  小飞咧嘴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使劲揪一把他的冲天辫说:"没事,喊错了。"

  小六撅嘴跑了。

  过了片刻,小飞又坏心的喊:"小六,小六。"

  小六又小跑过来,身后跟着隔壁的小黄狗旺财,一人一狗都瞪着满是疑问的大眼睛。

  小飞再笑,说一句,"真乖,我就随便喊喊。"

  小六憋着嘴又跑了回去,接着压腿练功。

  黄毛越来越长,小六长大了一点,变的白白嫩嫩的看起来更好欺负了,任小飞捏啊耍啊从无怨言。小飞自己欺负的欢畅,可却不能让别人动小六一根指头。

  但在这个年代,戏子似乎生来就是贱命,活该被欺负的。

  小六很乖,师傅让学什么就学什么,从不违逆,如此过了些日子,小六变的越来越像个小姑娘家家的。小小年纪,却在不经意间散落一味撩人的风情,葱白的手指总是翘啊翘的,眼睛半垂不垂的斜着看人,走路也有些不洒脱,把村里的傻小子们糊弄的一楞一楞的,眼睛都直了。

  傻小子们年幼,刚到有人娶新娘子就跟在后面喊洞房小媳妇却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的年纪。见了羞答答的小六小七小九,心有些怦怦跳,更有些不明所以的脸红及不知所措,会做的便是欺负这些娘娘腔的戏子娃娃。不会往大里欺负,鸡狗的小手脚罢了,多是趁着人不注意推一把或是扔石头砸几下。

  但最让人伤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懵懂的鄙夷和唾弃。

  他们会啐一口口水在在小戏子的身上,再模仿着父母或是坊间泼皮的样子骂上一句"做戏的小娼妇,不要脸的小相公。"

  骂人的傻小子们并不太懂娼妇和小相公的意思,他们只是模仿了父母的言行,而他们长大以后,也许就也会变成茶馆里的小泼皮,吃着花生喝着小酒在一起讨论是怡红院的小红姑娘风骚还是兴隆班的小旦荣春白嫩。而他们的孩子,又一次重复他们的言行,砸打学戏的苦孩子,鄙夷谩骂戏子们是小娼妇。

  一代一代,祖祖辈辈如此下去。

  特别幼小的时候,小六小七小九只能呜呜的哭着往回跑,一身狼狈。师傅拿了布巾给他们擦干净手脸,让小飞去买了香香的炒米哄他们练戏。

  小飞捂着一袋热烘烘的炒香米进小院,看见小六他们哭丧着小脸练身段,一抽一抽的。师傅背着手站在墙角里看着,眼里带着诉说不尽的无奈和沧桑。

  这就是命,当戏子的命。

  恨……
  满心都是不甘愿和无可奈何的恨!
  可是……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生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乱世,贱命的一个戏子,又能如何?

  小六小七总是高高兴兴的,吃个香饼馒头,便会心满意足的笑。小飞却时常是阴霾的,只有师弟们笑起来的时候,他才勾勾嘴角,微微露出脸颊的一对酒窝。

  等小六稍大一点,小飞开始发狠的让他们练拳脚,练武戏。有人欺负,小飞带着小二小三和他们对打。开始时,小六他们偷偷藏在树后面看着,过了一阵,小六就站在小飞身后打帮手。再过几个月,即使只有小六独自一人,他也能和比他大很多的孩子对打了。

  发疯的,不要命的。
  豁出去的,拼了命的。

  有样学样,一向是他的长处。

  小飞很欣慰。

  … … … …
  游走在岁月里,年复一年。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住在离京城几百里地的石门镇。

  上了十岁,小小的黄毛娃娃忽的就长大了,长成了一副秀美的身姿风骨。

  小飞也大了,十几岁的少年,眉毛挺直,皮肤光洁,身体虽有些单薄,却手长脚长十分劲健,握着宝剑挺直了脊梁立在台上,如阳光下的琥珀。晶亮的褐色石头,随着他的每次抬手弯腰,折射出明或暗的光影,那些深埋其中的隐匿之美,如此……摄人心魂。

  而下一出戏里,他摇身变为浊世佳公子,握着一纸书卷轻轻的挥着,穿着绣梅的素色长袍,戴着纹边的青色巾帽,轻盈斜转身段唱上一句"落叶惊残梦"。

  观众一叹,心里跟着颤动几分。

  师傅师伯已老,变的不受欢迎了,比起年老色衰的戏子,大家更喜欢看十几岁的少年郎。师傅师伯商量一番,决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上唱一段日子,若是徒弟们能闯出一点名声,就拿出积蓄再请几个角儿,组个像样的戏班子,让孩子们过些稳定的日子。

  市集里的茶馆戏楼,听众皆是男人,旦角更易成名,这台下坐着的各位都爱看那美美的娇娥。台上的美娇娥卸了行头,却依然还是少年郎。只不过这些少年郎总是软软的中性的样子,勾着人的心,摄住人的魂,让人忍不住搁在心头念想。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镇上破落户时公子。

  这段日子,他天天守着戏场子,可他看的却不是那软绵绵的小旦角,而是……英气勃勃的生角少年。

  时家是书香门第,早几辈子数上去是有祖宗做过京官的。早年时家中虽然不是大富,但也有着一个大宅,几亩外放的肥沃良田。吃饱穿暖总是可以的,苦就苦在时公子的老爹去的早,家中只剩下他和老母亲,无人支撑生计,便只能卖了宅子靠着收取几亩地租过活。好在时公子是有些文采的,尤擅丹青笔墨,一手花鸟人物画的活灵活现,是远近出名的画师。

  最近这些时日,时公子推掉了好些十里八乡的活计,每天只有一件事。

  看戏,看戏,看戏……
  还是看戏!

  … … … …

  夜里,星星挂的低。

  久旱的棉花田里稀疏的长了些青桃,有些熟透了便炸开一条缝,露出丝丝的白色棉絮。

  鸣蝉在叫,知了知了知了……
  软绵无力,是这一年里最后一曲欢唱。

  田鸡隐在麦子杆里,偶尔蹦跶到泥地上,冲着面前的行人呱叫两声,在人来前又跳回金色的麦地里。

  从邻村唱罢了曲,小飞推着小独轮车运着一车道具,二师弟帮他扶着车,小六小七在前面追着捉一只田鸡,想夜里烤了打打牙祭。

  二师弟停了脚,回过头贴在小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又朝后面怒了下嘴。小飞点点头,抽出一根短棍,把车子交给了二师弟。

  时公子悠悠然然的走近镇子东头的大槐树,满面风流。他的嘴里哼着曲,手里摇着一把白面的纸扇,遥望了几眼前方模模糊糊的人影,提一口气赶紧加紧了步子。

  刚过大槐树,冷不丁斜面里刺出一根短棍,劲装布衣的俊逸少年竖眉立在他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问一路跟随意欲何为。

  时公子愕然一顿,立住脚把面前的人瞧仔细了,讪笑着拿扇子轻轻拨开他的短棍,答道,"何谓跟随?同路,同路罢了,小公子切莫多心。"

  趁他顿住打量的功夫,小飞也把他仔细的瞧了一遍。这位年青的公子甚是面熟,身着灰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着四方的皂色定巾,虽是绸缎面的,却也看的出不是顶上好的料子。

  酸书生一个。

  小飞打量他几眼,原来是他。

  这位酸书生每日坐在最前排的边角处听戏,总在不该叫好的地方朗声喊一声好,好几次险些打断了小六的戏词,实在可恶。散了戏也不走,围在戏楼外面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抬道具。

  猥琐淫邪之心,实是路人皆知。

  小飞磨了磨牙,把棍子挥的呼呼响厉声喝斥他不要对师弟有任何非分之心。

  时公子呆了呆,翘起唇一笑,俊朗的眉目荡漾着风流,手臂一弯拿扇子挑住小飞的下巴说:"若我说,我的非分之心,其实……是放在你身上的呢?"

  小飞眯下眼,冷冷一笑。

  下一秒,手臂一沉借力狠挑,短棍重重的击在时公子持扇的手肘上。

  时公子尖呼一声,弯下腰抱着手肘跳脚,疼的眯起眼睛挤出了一行泪,顺着下巴滴在泥土里。

  "你你你……"三个你字,气的说不出话来。

  短棍一甩,小飞挑眉,朗笑着大步离开。

  纸扇跌入麦田里,白扇滚成了黄扇。 时公子跳进麦地翻找扇子,拾回来小心的吹了吹泥灰,摇着头无奈一笑。

  展扇,白面的素扇,只在右角绘着劲装戏服少年,英姿飒爽,神气而灵动。

  收扇,施公子握紧扇子在手心敲了三下,远望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少年,咧嘴一笑。

  结了仇?
  非也。

  情暗生?
  许,是吧……

  是吧!!!


3: 一幅画,一段情

  时公子单名一个景字,字常木。说起这个字,颇有些来历。时公子老爹在世时,一心念着光耀门楣,临终前给儿子取字"辉节",寓意像竹般岁岁拔高。时公子头年满了二十,拜过祖宗牌位后,逆路而行,为己取字"常木",笑曰只愿做寻常草木,潇洒一生。气煞了时家老娘,一把举起供奉在牌位侧首的家法,尽力朝逆子抽去。

  时公子有才,博古通今,但在他读书人的眼里,其人很俗。其画笔,专为达官显贵富家小妾描画,其才气,专为显贵写些歌功颂德的词。

  低俗,俗的不能再俗。

  所以,尽管时公子胸有很大一点墨,下笔如有天大一尊神,他在清高如天上星辰云彩的士子文人眼里,也是低俗不堪的。

  时公子的画,非重金不能求,他总是摆着极高的姿态,像炸开尾羽的公孔雀,亮着美丽的尾屏转来转去,丢尽士子文人的脸。可这世上人却也是贱胚子投胎,他越是重金一副画,便越多人来求。一来二去,时公子的小日子过的颇为不错,给老娘买了锦绣绸缎,请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伺候着。而自己也有了些余钱,闲暇时听个小曲逛下温柔乡,惬意无比。

  许多文人雅客骂他,私下里却心胸胀痛,酸水直冒。

  然,最近几日,时公子囊中羞涩了。

  连听了数月小曲,又总是买头排的位,时公子的荷包吃不消了,昨日接了个邻乡的活,张姓富绅作六十大寿,要绘一副长寿仙翁图,明日动身去外乡。

  时公子舍不得啊舍不得,真真是舍不得,头几日刚和心上人说上话,这本该打铁趁热的时候,怎么能走呢?

  叹……
  就算自己不吃饭,老娘也是要吃饭的,仆人的月赏也是要给的。

  时公子左思右想,漫漫长夜不能入寐,连夜绘了一副小画,题了首满是相思的诗。

  不是春雨,不是夏雷。

  这一日,秋时的风乍起,天凉了。

  思春的时公子瞪着通红的两眼蹲在大杂院外的矮墙旁,鸡刚打鸣月挂柳梢,今日穿的少,秋风一来,时公子打了个哆嗦。

  鸡鸣第二遍,大杂院的门开了,劲瘦的少年出现在门旁,挑着两只木桶往外走。少年单手扶着扁担,另只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露出后槽牙的大哈欠,可爱极了。

  时公子痴痴的看几眼,见他走近了,陡然跳到了路中间,大喝了个你字,顿了顿,又轻声说了个我字。

  小飞正值年少贪睡的时日,一路打着瞌睡出了门,却忽听前面有人大喝,顿时抖擞了精神,以为遇见什么拦路的歹人,瞪大眼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正是前几日那位酸公子。

  酸公子换了身行头,一水青色夹纱长衫,领口边角绣着缤纷的花鸟图案,身侧缀着石子打磨的小扣,腰里围了根点着银丝的绣带,别着那柄白面的纸扇,头上的方巾也换成一根带着玉石的发带。

  三分风流,三分才子,还有几分,倒是有些像自个在戏台上扮的花间浪荡子。

  小飞暗哼一声,心道这酸书生也不嫌冷的慌,都什么季节了还穿夹纱的衫子,却不知这是时小公子最像样的一套行头,只有去显贵家吃酒时才穿着的,今日换上,纯粹是为了见他。

  小飞仔细打量他半晌,待看清酸书生红红的兔子眼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之后,转念一想,难怪这书生这个点扮的如此风流出现在街上,定是去花街睡过温柔乡,去柳巷喝过红尘酒的。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哼了几声,眼里多了些鄙夷。

  时景略微激动,稍微换个身型摆了个自认为最俊逸的侧脸过去,抽手一动想拿出扇子增加几分风流的气势,架不住又起了一阵秋风打了个哆嗦,。

  罢了罢了,扇子……就算了。

  一时间,两人静静对望。

  在时景眼里,这场景叫含情脉脉,在小飞眼里,这叫做剑拔弩张。

  小飞等了片刻,见那酸公子偶尔抬头,偶尔欲语还休,脸腮泛红,呼吸急促,越看越像那出乡野低俗戏段子——小寡妇思春。

  想到这里,小飞忍不住哧一声,略微笑了下。时景见状大喜,上前踏出一步,又说了个"我"字。

  小飞后退,下意识的怒瞪酸公子,手里也攥紧了那根扁担。半晌过去,月影已经消失在白肚的天色里,那酸公子还未放出个屁来。

  小飞心里盘算,这酸公子只怕是喝醉了拦在这里的,便呼喝着他让开,重新挑了扁担往外走。

  时景大惊,竟一把拉住了小飞的手,急急的结巴说道:"我今日要去外乡,一来一往至少要半月才能回来,这副小画……你,收着,我……"

  小飞被他拉着手,全身的汗毛都似炸了起来,反身一把推开他,骂了句下流。

  时景退后几步站定,直直看着小飞,忽然说道:"我很喜欢你,这是为你画的,你收好了。"说完竟又上前一步,把一叠细致的绢纸塞入小飞怀里。

  听到这句喜欢,小飞的脸上炸开了红绢。

  "你将我想做那什么人?"小飞怒极,瞬间抽出扁担退后了一大步,却不慎将那木桶碰倒,半桶臭水泼洒在时公子的绿纱薄衫皂面布鞋上,那绣着文竹的鞋面瞬间湿了个通透。

  时景悟到自己有些莽撞,顾不得脏污的鞋面衣衫,忙又踏前一步说道:"是我唐突了,你不要多想,我、我只是很想见你,我真心很喜欢你,这副画送给……"

  小飞全身发抖,气的浑身发抖,生平最恨的,便是来自男人的戏弄污秽之言,怒气瞬间冲了头,拿起扁担便抽了下去,嘴里骂着抽死你这个下流胚。好在他尚有理智,别的地方不敢多打,只照着那酸书生的屁股狠狠抽下去,直打的时景嗷嗷嚎叫。

  眼见那风流臭书生越跑越远,小飞站在巷口狠狠啐一口,骂道:"再来胡言乱语,打断你的狗腿。"

  小飞气呼呼的走回原地挑起木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小飞小飞"的低呼声,他恶狠狠的回头,就见那酸书生捂着屁股从墙后面偷偷探出半张脸,期期艾艾道:"你莫要多心,莫要生气,待我回来慢慢与你说。我姓时,单名一个景字,你可记得了?"

  小飞蹭的又落了桶,抽出扁担喝了一声滚,威胁他道:"你再不滚,我打到你老娘也不记得你!!!"追着跑出墙角,那姓时的书生捂着屁股跌撞着早已跑出老远,冷不丁被窜在路上的野猫吓的摔了个狗啃泥,摔倒后手脚皆按在地上,却还是回头又看了小飞一眼,满脸泥灰的脸上露出耀眼的白牙,样子极其滑稽。

  见状,饶是小飞再清冷的人,也不禁大笑起来。时公子瞬间亮了眼,得了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爬起来冲小飞挥挥手,亲密的喊道:"我很快就回来啦!等我回来啦,一定去捧你的场。我~会~想~你~的~"

  小飞冷了脸,又挥了下扁担,时公子终于识相的跑掉了。

  回去挑了那两只桶,疾步走到街尾处却已经迟了。赶车的老张头吸着烟袋锅子问:"今日怎滴这么晚。"

  小飞绷着脸答道:"来了只野狗,打了一顿。"顺手将剩下的半桶夜香倒入牛车上的大木桶里。去河边洗马桶,禁不住一乐,昨夜五岁的小十一拉肚子,夜里蹲了好几次粪桶,闹得臭气熏天的。

  酸书生啊……
  这次可真是坐实了臭书生的名了~

  时景去了邻镇,帮那肥头大耳的土财主绘了一副长卷寿星图,卷长六尺,除了富态的寿星公,周围还绘着不少仙童仙鹤,比原先预计的还要繁琐,真正的大买卖。可这日日思君不见君,实在难受的慌,闷的时候便偷些上等的绢纸画墨绘着心中思念的人,甜丝丝的。

  等到真的返回镇上,日子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一早到家,中午便匆匆赶去戏楼听戏,却见那戏园子里早已经换了班子。时景塞了些碎银给跑堂的小二,一打听方知小飞的戏班子出了事,死了个小戏子。时景大惊,匆匆奔去大杂院。

  刚入巷口,便听见杂乱的哭嚎,许多年轻的声音错在一起呜呜的哭着,几片粗草纸剪成的圆孔纸钱飞落在脚边,他惊的几步跨入巷子,就见那些小戏子们都扎了麻布长绳在头上一路哭噎着踏出院子,其中几个高大的少年用木板抬着具薄被裹着的尸身走在最中央。

  时景张眼望过去,来回几遍都未曾找到小飞的影子,心下刷凉一片,尖叫一声冲过去拨开薄被。抬尸的几个少年一时不慎被他冲撞开来,尸身倾斜着滑向地面,时景抱着尸体颤着手揭开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孔有被打过的痕迹,耳孔里还干着一丝血。这孩子他也见过的,,名叫燕彩衣,小飞有好几出戏便是与他搭在一起唱的。

  几个抬尸的少年哭喝着踢开他,把小七的尸身细心的裹起来,又把做陪葬的陀螺等小玩意掖进被子里,裹好了抬起来接着往外走。时景呆呆的看着,从怀里掏出他从邻镇带回来的特产芝麻糕放在尸身上,说:"给他带着,路上吃吧!"

  一个文弱的中年人路过他,叹一口气问他何事,时景爬起来拉着他问名叫小飞的戏子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中年人低声问道:" 你是?"

  时景说:"我是小飞的朋友。"

  那中年人正了正神,定定看他几眼说:"他病了,在屋里躺着,你若是他的朋友,就去看看他吧。"

  时景道了谢,大步踏进小院子,头一眼便看见一个哭泣的小少年正蹲在窗边熬药。那小少年他也是见过的,正是小飞最常搭戏的师弟,戏台子上挂的名为燕彩蝶。

  时景听见了小飞的咳嗽声,推开西屋的木门,看见小飞正躺在床上,满脸蜡黄。那小少年追过来,警戒的问他干嘛。

  时景还没开口,小飞便先唤了句小六,"这是我的朋友,有他看着就行了。不过是些风寒,不要紧的。"

  小六说:"风寒也很可怕,小七……小七,就那样一下没了。"

  小飞捏着被子坐起来,手骨尽数突起,低声说道:"你去送送他吧,他素来与你最好……"

  小六紧咬着嘴唇,哇一声哭出来,快步追着送葬的人群去了。

  小六一出门,小飞便变了个脸色,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时景见他满面病容却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如负伤的小兽,明明毫无反手之力,却毅然的面对着危险。心下有些不忍,忙退后一步站在门口与他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病的严重吗?有没有请大夫……刚才看见你师弟给你熬药来着。你怎么病了?你那个师弟……"说罢见小飞咳嗽,便上前欲搀扶。

  小飞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跌在地上,满腔愤怒如数发泄,一股脑将肚里难听的话全部倾泻出来。直骂的时景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他摸出怀里珍藏的一卷画册丢在小飞身上,"你若不喜欢我,直说便可,不理我便可,但不必如此把我和那些腌臜下作之人混为一谈,我时景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不用这样……糟蹋我满怀的心意,你……"

  时景夺门而出,回到家闷在房里没有吃晚饭,夜里也哭上了一场,觉得真心被人当作了草芥,委屈至极。第二日饿醒,转念又觉得人家刚死了相依为命的师弟,必定是心里极度难过,说些撒气的话也情有可原。

  这样一想,便原谅了小飞的那些污秽言语,拿了些碎银子跑到戏园子,冲人打听些小道消息。

  一听之下,满心的惊怒与哀伤,眼前一阵阵的黑。
  恨这个世道,不公的世道,吃人的世道……
  这天下,竟然一点点王法都没有了。

  前段日子,来了个京城里权臣家的贵少爷,镇上的官老爷惶恐的接待了,小飞和他师弟算是这远近小有名气的戏子,便被官老爷请去唱戏。小飞带着七师弟和别的戏班一些名角同去。他七师弟被贵少爷看中要留宿,按照常理来说,戏子不愿意卖身,是不能迫人为娼的。但贵少爷就是贵少爷,在京城也是横着走,何况这数百里之外的小小乡镇。他七师弟就这样被强迫了,小飞反抗了打了,也磕头告饶了,却最后连自己也没保住,落得个同样的凄苦下场。

  乐器师傅有的先回的,便偷偷跑去大杂院告诉了他们的师傅和师伯。师伯去找,连门也没进去,被贵少爷的仆人蛮横的打了一顿,捆在门口冻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三个人被一起抬了回来,对方留了几两碎银连带着一些凶神恶煞的警告。

  小飞的师伯当晚就断气了。
  小飞的师弟熬了段日子,终究还是死了。

  时景奔跑在巷子里,满心满怀只有小飞小飞小飞小飞……

  当他站在大杂院的门口时,却不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只能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偷偷的往里看。

  小飞披着厚衣坐在院子里,地上放着摘了一半的青菜,他正搂着他的师弟小六轻哄:"我没有什么事,师伯……他年纪大了,小七身子一向弱,我比他们结实,风寒奈何我不得。"

  他师弟流泪,低低说:"我连师伯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想他……"

  小飞叹气:"他那会儿已经去了,早日入土为安也是好的,若等你回来再安葬,怕是尸身都……好在还有一口薄棺,小七,却是连口棺材都没有的……别哭了,去屋里看看小九他们是不是醒了,厨屋里有粥去分了给他们吃。等会师傅回来,就不能再哭了。"

  他师弟擦了擦眼泪走进小屋,小飞愣了一会,缓缓蹲下来捡起一根青菜,却忽的将脸埋在膝盖里,肩头只是微微的抖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时景没有进去,他默默的走回了家里。

  此后,时景没有去听戏,每日里只是画画,画了很多画,挣了好些银子。

  第二年春天,黎真卿病倒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管如何,走前得为徒弟们谋个好的出路。

  戏班子要去京城了,时景在清晨的河边拦住了小飞,递上一叠画卷和一袋银两。小飞长高了些,却是比原先更冷了,一双眼睛里深沉的不见一丝波动。

  时景上前拉住他说:"拿着,帮不了你许多,这些……你拿上。"

  小飞静静的绕过他,洗罢了木桶便往回走。

  时景执拗的冲上前,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说:"拿着。"

  小飞只当没看见他,绕过去继续往前走,时立又一次拦住他,尖叫着说:"拿着!"

  蛮横的把东西塞进小飞怀里,哀伤道:"我没有本事,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我……对不起、对不起……"

  小飞闭上了眼睛,任时景拉着他的手,忽然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呢?这些我不能收,你回去吧,你和我们这些人,终是不一样的。"

  时景忍住澎湃吞吐一口气,沉声道:"没有什么不一样,都一样,只是个平凡人,是个……身不由己却无能为力的人,若我有本事,你也不会……我若是能够救你,我若是在,一定去救你。"此刻只是心恨,像原林上尽力奔跑的梅花鹿,眼看着同伴被恶鹰被猛兽撕咬吞噬,看着同伴孤苦无依愈来愈弱的眼神,却无力相救,只能奔跑躲避让自己有吃穿能够活下去的,却不知道如何让心爱的人活下去。

  小飞看着他微湿的眼眶,放软下肩膀怅然一叹,幽幽说道:"我是戏子,这是戏子的命,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一笑,从时景腰间抽出他那把白面扇子,打开看了看,抬头略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很了不得的画师!保重!"

  少年一身布衣短装,将那柄折扇收入怀中,挑起干净的木桶,挺直脊梁稳步离去。

  两人就此别过,没有喝酒没有流泪。来之前,时景有很多话想说,来之后,时景有很多话没有说,连一句珍重,都无法言语。

  如鲠在喉。

  三年后的夏末,时景上京。

  秋风起。

  依旧沿着那条满是麦田的泥土路,高头大马红绸礼炮开至了乡里,时母泪流,对着祖宗牌位磕头进香,时宅外挤满看热闹的人群。乡间小儿争相传诵,石门镇出了个探花郎。

  时景在京城百里之外的蓟山任了小官,又过两年,时景官升两级,调回京城做了京官。京城并不大,常见的戏园子也就如此几个,闲暇时,时景走遍了京城戏园,却再也未曾遇见小飞。

  几年之后,时景娶了宰相之女,官至二品,权势渐大,功过皆有。不是顶级的清官,却也不是妄臣。京里的官都知道,时大人最恨那仗着权势欺辱百姓的事儿,私下便也多了些收敛。

  年五十,时景逝去,一生再未与人画像,仅留山水虫鸟图若干,临去前殷殷嘱咐,交代子孙切记将书房中的一副画卷装匣随葬。

  一副山水的画,在他书房的白墙上挂了二十多年,逐渐变了黄。

  画是普通的画,一不霸气二不精致,寥寥数笔勾勒出金黄麦田,乡野村落隐匿其中,若有若无一挑水人影,躬身在溪流边。

  无题词,无落款。

  一幅画。

  藏了一段无人知道的情。


【番外】王小天卷

1-6

  1.
  耳膜时刻充斥尖叫的时候,会失聪吧!
  所有的人,女孩和男孩,齐声叫着那个名字"王小天,王小天……"
  那个漂亮的男孩,在所有的人呐喊中有些腼腆的走到人前,他张嘴,低头笑了一分,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依旧是腼腆的笑。

  他没有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唱出歌来。
  他说,一直在唱歌,这次还是念首诗吧。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是裴多菲的爱情诗,这个年纪的他,难以胜任诗词中的情感。
  他是能给人倚靠的人吗,那副瘦弱的肩膀,能否承负两个人的重量?
  真的难以想象他将女孩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样子。
  台下的人,却听的如痴如醉,看的如醉如痴。

  待他念完,有人泣出声来,他叹口气,默默垂头,退一步站回自己的位置。

  有些好笑,这些人为什么会感动的落泪,这孩子念出这首装腔作势的诗,并没有那么的感人。

  他转头的时候,嘴角忽然偷笑了一下,像趁着主人不注意跳上餐桌伸出小爪子勾了火腿肠的猫咪,露出戏弄人之后嘲讽的小快活。

  只一瞬,小快活消失了。
  他抬头,又是那个有些腼腆的待选歌手。

  小鬼装大。

  我在特别评委台上看见了他的小坏笑,脸上不自觉的,也翘起那么点……带着嘲讽小快活的笑容。

  2.

  今天要给新来的新人开会,公司花了些手段,签下了头三名的新人。
  有他,是第三名的成绩。

  他撑着头坐在桌边,专注的看着侃侃而谈的策划人,满脸一飞冲天的幸福感。
  策划人扭身走到黑板前,他的目光却忘记了随之而走,依旧微笑着看着之前的方向,专注而愣仲。
  顺之而看,映在蓝色玻璃墙里的,是唐加脸上的爽朗笑容。
  他在看什么?
  看唐加?

  3.
  他不是一个最好的演员,不是一个最好的歌手,每一样都不出类拔萃。
  他却是一个好的偶像,也是一台合格的赚钱机器。
  他懂得在粉丝面前露出憨憨的笑,在助理前有些意气的任性,在导演面前笨笨的撒娇说"这个是吻戏哎,怎么演啊,很难哎~"
  他在粉丝给他建立的论坛上说:"你们好可爱哦,一起加油,O(∩_∩)O~"

  幼稚,却让人无可奈何的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

  他是个肆意的人,有着适度得当的小任性。
  他似乎十分的享受这种为人崇拜为人宠溺的感觉。
  注意,他似乎只是似乎。

  他偶尔会彷徨,但那只出现在无人注意的某半个片刻,只一眨眼。

  消失了?
  消失了吗?

  消失了。

  也许是我看错了。
  他依然笑着,任性的笑,像镜头前那样,从来没有过彷徨。

  他的戏演得并不好,有些假惺惺的做戏感,但符合所有粉丝的期待,符合一个无脑花样偶像的标准。
  我一度以为,他的演技也许就是如此了,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出错。新的季度,我砍掉了唐加的预算,却豪爽的批准了策划组给他制定的巨额宣传费。
  因为他很乖,虽然少了些个性,但做偶像,足矣。

  4.
  小时候,许多人都会很残忍。
  蹲在地上挖掘蚂蚁的巢穴,往里面灌入滚烫的热水,快乐的看着蚂蚁尸体蜷缩如黑色芝麻般漂浮在水面上。
  孩子发出笑声,很单纯的愉快笑声。
  这是一种本能的肆虐,他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场**。
  试想一下,当我们变小,小,再小,小,小到无限小,像一粒芝麻那样蜷缩在蚂蚁的巢穴里,所有的同伴都在茫茫碌碌,忽然一场洪水来袭,来不及的恐慌与绝望。
  可孩子不会想这些,他们只是找寻本能的快乐。
  因为我们自认为不是蚂蚁,便有权利在**蚂蚁中寻找快乐。

  又或者,孩子们捏住毛绒的小鸡,一不小心咬着牙用力的捏了下去。望着肠穿肚烂的瘪瘪毛鸡崽,孩子的脸上出现畅快淋漓的憨笑。

  待他长大一些,他会变得仁慈,他便明白这些行为都会是被人耻笑或是鄙视的,这种暴虐的行为,开始得到自发的约束。即使某些时候,他真的愤怒到极致,十分想砸碎些什么,但,脸上依旧保持谦逊有礼的模样。

  这就是成长。

  某种张牙舞爪的人格,便这样藏在了心底深处,一辈子都不会显露出来。

  尼采说过,上帝的概念,是虚假的。
  连上帝都能有自己的面具,我自然也可以拥有一面斯文绅士的面具。
  每个人都有虚假到极致的时刻,我更是如此,几乎时时刻刻。
  听到人们的赞美,我会微笑着点头,谦虚的举杯致谢,相反的,却在心里为自己高喊一句perfect,又骗过了一个傻瓜。
  完美的Kevin,完美的人生。

  我本以为,我不会显露出某种张牙舞爪的人格。
  但事实证明,人格的显露,无法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还未被暴露,只因为他缺少了一个要命的诱因。

  对我来说,王小天是个诱因,很要命的那种。

  5.
  某天,这名叫作王小天的少年人,敲开我办公室的门。

  "谈笔交易吧!"他放下一摞照片,说出他想要的结果。
  我只看他,不动声色,向他做出某种暗示。
  他明了,于是笑着走过来,慢慢的坐在我身前,自在的取走桌上的烟,弹开桌面的金豹打火机,探身去用烟的前端碰触着火焰。
  他深吸了一口,青烟袅然。
  他转头,撒娇着笑问我:"你这里真不错,我能搁这儿抽烟么?外面总不自在。"
  我笑了:"如你所愿。"

  我看着他半挣半扎,在白色的大床上翻滚调笑,急速的喘息,嘶哑的喊疼。
  他在身体被征服时,极少的露出痛苦以外的表情。
  我不太满意这种没有过多激情的身体反应,他却笑着说:"我不是同性恋。"
  我说:"那正好,我也不是。"
  他没说什么,只闭上眼示意我继续。

  这是同一个人吗?那个有些愚笨任性的偶像男孩。
  跳脱的他,忽然多出了某种闪光着让我心痒难耐的部分。

  6.
  后来的某个日子,偶尔回到办公室,看见他背对着我瘫坐在巨大的靠椅上抽烟,露出一小点有着精致造型的头发。

  对面的玻璃幕墙上,透着高楼林立间的灯火阑珊。
  红灯绿酒的碧影阑珊里映出一张年青漠然沧桑的脸。

  CD唱机里,不是我熟悉的极度高雅难懂的音乐。

  朴素而触摸心灵的男歌手在深深浅浅的旋律里表达他的情感与过去,像是对简单幸福的一种怀念。

  经过那些变幻的岁月
  经过那些屈辱和荣耀
  你看着这个繁华世界
  面对微笑你轻声哭泣

  烟灰掉落。他在听,听的专注,微笑的很专注。

  一个孩子,站在荒诞寒冷的诚人世界里,是否就会像那张灯火阑珊中反射出的年轻脸孔那样,迷茫着漠然着,笑着。

  倒酒的声音明显惊动了他,他轻轻的颤了一下。

  我端着一杯酒坐在沙发上,听着这首陌生的歌。

  "你带的CD?"

  "恩,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这个歌的CD呢。"他用着小撒娇的口气和我说话,明显的心不在焉。

  "那以前呢?"

  他回身,给我一个你真弱智的眼神,说"当然下载了听啊,疯了才买正版。"

  "这张CD。"他笑了一下说,"从唐加那拿的,他全都是买正版,难怪他以前那么穷,竟是个疯子,买了满屋子的正版,还总是到处乱丢,小訜快要气疯了。真是挺好的,一个本来就疯的疯子加上一个被疯子气疯的疯子,倒是也相配。"

  "我很少听这种歌。"

  他没好气的说,"老板你不合格哦,国内的歌曲很不错的,你需要涉猎广泛才可以。不要总听那种崩溃又神奇的法文歌,会越来越虚伪的。"

  "和我在一起,就多受点熏陶吧。"他走过去,按下重播,手指在音箱上轻点着打下拍子,忽的低低的说,"女人唱这歌,也是很好听的。"

  曲将终了,他猛然将胳膊抬起状似无意识的蹭了下脸,又刻意的低着头闻了闻衣服,笑着对我说:"啊,好像很大的烟味,我上次拿来的那瓶香水呢?"

  他走向隔壁的休息室,歌声在继续。

  男人唱着:一滴泪静静挂在你眼角,你看着这个繁华世界,面对微笑你轻声哭泣。

  男人继续唱着:突然间我明白微笑掩藏的悲哀,长长经过已不顾就这样笑着哭。

  也许我错了,他不是多出了闪光的部分。
  而是像我一样。
  隐藏了最真实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