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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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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青弦记(bg)》作者:拉拉小熊 (1/2)

文案

旧时陋舍堂前燕,飞入寻常地主家。
本文讲述贫寒女卖入地主家庭,成长的故事。

赵文素望着她一笑,只道"不错,多练练吧"。

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来,赵——文——素,简——白——"

梅玉认认真真摹写,口中念念有词,"简白,简白!"

"哎!"赵文素应了声。梅玉抬头一看,他正沉默但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幽黑的眸子似乎饱含深意。

这一瞬似乎周边的景物都淡化去,唯余眼前他的青衣胜竹,乌发如墨。

梅玉的脸刷地红了,忽然觉得勒在腰间的手臂烫如烙铁。她慌慌张张丢下笔,扒开他的手,"我去帮陈妈剥毛豆",一溜烟逃掉,留下一个淡红的背影。

她蹬蹬蹬跑到外面,回头看了一眼,赵文素没有追上了,方才放下心。脸红红地想来想去,只想到用"很好很好"来形容赵文素,被他盯着,大概没有谁能安坐如素吧?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文素,梅玉,棠宁,赵鸿飞 ┃ 配角:周惠父,赵礼正,紫芙,陈妈,德安,王寡妇,王重之,婉蓉,马皤,罗薇姝,荷舒 ┃
其它:续弦,老夫少妻,前妻,

痛失妻文素买妾婢

  一年寒冬腊月的时节,赵文素的结发妻子失足掉进湖里,被救上来后,染了重疾风寒,没等熬到开春就死了。
  赵文素和两个儿子恸哭几日,风风光光把她下葬在祖坟里。虽说当年是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这门亲事,赵文素和妻子倒也相敬如宾、恩恩爱爱过了十七年。丧事过后,重情重义的赵文素十分悲伤,一直鳏居了三年。

  俩儿子见父亲孑然一身,常常形单影只,十分可怜。寻思着母亲在世时,父亲一个妾侍都不纳,一心一意对待她。如今守孝三年,实在没有对不起先妣的地方了。他们便张罗着要给他续弦。

  赵文素听了,闷了半日,同意说:"找一个也好。要好看一点的。"

  两个儿子俱已通人事,听了父亲的话,都是男人心领神会。

  于是放出话去,第三日就有媒婆跟几个人贩子上门来。虽说续弦不可能娶大家族出身的云英闺秀,但凭赵家殷实的家底,到底很多人想挤进来。

  人贩子讨好地对赵文素说:"赵老爷,小的一听说了消息,就挑了几个好的备下,把人带过来给您看看。喜欢的就留下了。不喜欢,小的再找去。"
  小小的院子里,站了十来个年轻姑娘,高矮肥瘦不一,却都衣着褴褛。人贩子手中的女孩,大多穷苦人家养不起卖掉的。有的被大户人家买了做妾侍婢女,剩下的就会到窑子里当窑姐。

  赵文素看了一圈,指着最边上的高个子女孩说:"这个留下吧。"

  另外一些人贩子凑近,"老爷,不多买几个?有好些美人胚子哟!像您这样的大人家,哪个不养了一群姬妾!就是您家少爷,也都有几个通房丫头呢。"

  赵文素摇摇头。

  人贩子失望地散去。被选中的那个人贩子兴高采烈,"赵老爷好眼光,这个姑娘底子好,眉眼俏,多养些时日,就是大美人了。"

  葛媒婆又叹又喜,恨不得是自己被挑中,"赵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以后在赵家做姨娘,又体面又尊贵,这姑娘真是好福气。"

  赵文素咳了一声。

  大儿子赶紧把媒婆和人贩子拉走,去账房领钱。揣着叮咚乱响的银子,葛媒婆和掮客喜颠颠地走了。那高高瘦瘦的女孩站在那里,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右耳下竟然有未洗净的泥印子,土得掉渣的灰蓝布衫,脏兮兮的,裂了边的布鞋,两只脚尖挤在一起。一条麻花辫到了腰际,发黄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

  赵文素把她领到小厅,让她坐下,方开始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坐在椅子上,害怕得直发抖。

  赵文素和蔼地又问了一遍,叫她不要害怕。

  女孩憋了半天,逼急了才委委屈屈地小声说:"周玉梅。"

  赵文素点点头,"玉梅太俗,以后改叫梅玉吧。"又问,"多少岁了?"

  "15。"

  "梅玉,别弓腰驼背的,抬起头来好好说话。你知道买你进来这里,是为什么吗?"

  改了新名字的女孩抖得更厉害了,"知……知道。"

  赵文素见她紧张得不行,干脆就不问了,自己说了一通,"你记住了,我叫赵文素,字简白,今年三十有五。有两个儿子,刚才你看到的是大儿子赵礼正,17岁了,为人恭肃严谨,已经成家。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小儿,15岁,四处游荡不务正业,你多担待些。以后一家人好好相处。赵家不是豪门巨贾,但也有几亩田地,每年收佃租生活还富足。府里规矩不多,不会要求你怎样。待会儿陈妈会教你些话,来去不过平日注意点罢了。我呢,在县衙干点活,闲时读书写字,纳妾不是为了骄奢淫逸,而存了做伴的意思。我夫人前些年死了,一直没个人陪……"

  赵文素神情哀痛,缓了一阵又说:"所以你也不用伺候主母,算得上半个女主人。我是从来不苛待下人的,会一心一意待你,生活中相互扶携,相互照顾,好好地过日子。"
  叮嘱完,摆摆手让陈妈领她下去洗漱换装。

  又唤了管家进来,考虑了一下才说:"德安,新姨娘进门了,叫人把我卧房重新收拾一遍,换新被褥。唔……我收藏的印章挪到书房去,把小隔间腾出来安一套妆奁,还有别太拘吝,多弄点物件摆进去,要雅致好看。你去置购些日用品,胭脂钗环都办一份,衣裳呢……先买两身吧,隔天再唤裁缝来定做。还有我没想到的女孩要用的东西,你都看着办,钱从我私帐上支出。"

  管家答应着去了。赵文素生活比较简单,住的院子除了管家老婆陈妈和他们女儿紫芙,再没别的女眷,是该添些女子用的物事了。

  下午赵文素有应酬,在外边吃过饭,天大黑了才回府。他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才慢慢散步回卧室。陈妈站在门外,等着伺候。他问:"梅玉呢?"

  "请老爷再等一会儿,这就把她送过来。"

  "怎么了?"

  陈妈有些尴尬,"小人没想到周姨娘饿得这么狠,一个不留意,她就吃了一大桌菜和八个馒头,撑得坐不下来。老奴让紫芙带她去走两圈,还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一个七八岁的伶俐小姑娘领着梅玉回来了,冲着陈妈喊:"娘!我把她带回来了!哎哟累死我了,我们围着湖转了三圈,还差点把整个花园逛完了。"

  陈妈赶紧喝住:"不长眼的丫头片子,没见到老爷在这里?"

  紫芙吐吐舌头,给赵文素鞠躬,"老爷!"

  梅玉见到赵文素,紧张得绞手僵立,半点不敢抬头。陈妈已经给她沐浴换洗一新,崭新的衣裙松垮跨地套在身上,麻花辫被打散梳了新发髻,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但比进门时整齐多了。柳叶眉、大眼睛、瓜子脸,身量高挑,算得上眉目标致。就是面黄肌瘦,眼眸呆板,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灵动活泼。

  赵文素看罢,收回眼光转身推门进屋,口中吩咐:"梅玉进来吧。陈妈你可以休息了。"

  梅玉转身想跑,被陈妈拽住了推进房门,"去吧去吧。老爷不会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坑,请大家多多支持!


出意外简白喜得孙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由于只是买的一个妾,拜天地摆酒席那一套统统没有,连给祖宗磕头都不用。还是细心的陈妈给她换了身粉红裙子,又在床头贴了红彤彤的"囍"字,点燃了红蜡烛,床铺铺着崭新的被褥,营造出些须喜庆的气氛。

  梅玉站在门边,瞪着惊恐的双眼,像一只受惊的瑟瑟发抖的兔子。

  赵文素坐在床沿,对她笑了笑,招手:"过来这里。"

  梅玉攥紧了袖子,一步三挪地走到他跟前一米,再不肯向前。

  赵文素咳了声,"陈妈教你怎么做了吗?"

  梅玉僵硬地点点头,手指绞得发白。

  赵文素好笑地看着她,伸手想轻轻握住她的腕子。梅玉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向后一退,摔个四脚朝天,一只圆滚滚的雪白的东西从她袖笼里滚到地毯上。

  赵文素吃惊地盯着地板上的东西,"梅玉,你怎么把馒头带进来了?"说着起身去扶她。

  梅玉手脚奇快地捡起馒头,护在胸前,惊骇地望向赵文素,翻身想爬走。赵文素一把拉住她,去拿那个馒头,"你藏个馒头做什么?还怕家里没有下顿?给我放好吧,啊?"

  梅玉死死护着馒头,委屈地啜泣:"陈妈说,这是我的。"

  赵文素没办法,哭笑不得,"是你的。但是现在要睡觉了,你把馒头放在那边桌子上,我不动它,好吗?"

  梅玉盯着他的脸,犹豫了好久,到底他赵文素长得不像坏人,她方才信了,爬起来把馒头放在桌案上,磨蹭着走回他身边。赵文素叹息着把她抱到床上,温和地说:"以后咱们过日子,不缺吃的穿的,别小家子气让人笑话。"

  按照陈妈的教导,梅玉笨手笨脚地给主人解衣带。赵文素举得手都酸了,她还没把罩衫脱下,最后他只得自己动手。

  床幔放下来,月牙露出了半边脸。

  夜色,无边无际。

  梅玉咬着唇,依然想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模样,偶尔抽泣一声,却半点泪都没有淌。只紧紧抓着这个男人□的臂膀,紧得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仿佛是波涛汹涌中最后一根浮木。

  第二天一早,葛媒婆被叫到了赵府。一头雾水的媒婆来到小厅,赵文素在主位正襟危坐,大儿子赵礼正站在一旁伺候,两人脸色俱不好,"赵老爷,赵大少爷,找我老太婆有事吗?昨儿的新姨娘出事了?"

  赵文素黑着脸,不吭声。

  赵礼正严肃地说:"我当初放话出去,吩咐得清清楚楚!府上要立正经的姨娘,会好好待人姑娘家的,要求务必找干净的闺女。难道你没听清楚?"

  葛媒婆愣住了,"那姑娘不是处子?"

  赵礼正板紧了脸,硬邦邦道:"家父又不是没娶过亲的人,难道连这个都分不清楚吗?"

  她一听,事情大了!吓出一身冷汗,"哎呀,赵老爷,我老太婆冤那!我千叮万嘱人贩子黄二哥,人家赵府是大户人家,一定要黄花闺女,一定要黄花闺女!黄二哥信誉一向好,我也就没有检验了,谁知道出了这担疏漏呢?"

  "如今钱给了,人进门了,东西都给姨娘置了!发现这么件事,你说怎么好?给的可是正经良人的价钱呢,你就这么坑我赵家?不论钱的事,万一这姑娘是去夫亡,家父就是娶人亡妻,要坐牢的!你可担待得起?"(注1)

  赵文素低头喝了口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葛媒婆急得团团转,"大少爷,这事儿是我不对。我去把黄二哥找来,把人退了吧,钱也全部还给您,坐牢的事情可不能玩儿的。"说罢,打发人去把人贩子找来。

  人贩子还道赵老爷满意了,还想多买一个,屁颠屁颠赶来了,一说才知道事情不对,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嚷嚷:"这个姑娘是她爹娘寻上门来卖给我的,老两口说她一辈子没出过村口,我看她敦厚朴实又怕生得紧的一个女孩,就相信了。小的发誓她不是去夫亡!哎呀呀,这世道,没法活了……"

  赵礼正呵斥他不得无礼,葛媒婆在旁絮絮叨叨,人贩子呼天抢地。一片混乱中好不容易商量定,葛媒婆的礼金全部退回,人贩子得返还一半的钱,把人带走,还要另备一些好闺女再次送来。人贩子一边数钱一边唉声叹气,道这女孩再转卖到窑子价钱就亏大了。

  赵文素看着鸡飞狗跳的小厅,心中不耐烦,待要再喝一口茶,忽然瞥见门帘外一袭模糊的身影闪过,便起身出去瞧瞧。廊柱下,梅玉躲在后面,露出半张脸来偷窥,唇咬得死死的,忽见赵文素出来,吓得赶紧逃之夭夭。

  赵文素叹了口气,返回小厅,对着喋喋争论的三人喝道:"好了好了,都结了吧。退钱是一定的,人就不必再选了。进了房,又放出去也不好看。只你们嘴紧些,别到处说就是了。"

  葛媒婆和人贩子听老爷发了话,连声附和,"不说不说,一定不说。"说了不等于砸自己生意么,谁会这么傻。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赵文素有些懊悔自己一时心软,也无可奈何了。

  ==============================================================

  是夜,夜深人静,庭阶朦胧,万籁俱寂,大家都熟睡了。赵文素忽然被一阵轻轻的抽泣惊醒。

  "梅玉?"

  黑暗中看见旁边的被子鼓起一个包,却是悄无声息。

  赵文素支起上身,扒拉开被子将人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别闷坏自己。"

  梅玉抱着被子躲退到床边。赵文素下床点了蜡烛,端到床边一看,女孩缩在被子底下,满脸泪痕,盖在额头的稀稀拉拉的发丝都湿了。

  赵文素把烛台放好,找来干净帕子,回到床上要给她擦脸。见她不断后退,就把手帕给她,"别哭了,自己擦擦脸。有人给你委屈了?"

  梅玉抓过帕子胡乱擦一通,摇头。

  "梅玉,告诉我,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是不是我很可怕?或者想家了?"

  她还是摇头。

  赵文素叹气,"那就是你上午偷听我们说话了,害怕我把你赶走?"

  梅玉猛烈地哽咽起来,抽泣得手帕都堵不住眼泪,依然摇头。赵文素俯身连被子一起抱住她,轻轻拍打,"那告诉我,为什么哭?"

  "……明儿……我……走……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几个馒头……带走……"

  "你走?走去哪里?"赵文素哑然失笑,这傻乎乎的姑娘!

  "不是……要换人么……"

  赵文素夺过手帕给她擦眼泪,"不换了,我都撵他们走了。不过,你真的不是别人逃跑的妻子罢?"

  梅玉打了个冷战,闭上眼睛摇头,不说话。赵文素感觉到怀中的躯体在微颤,便起身熄了烛火,躺回自己的被窝,对着那团黑影说:"我既然决定收你做姨娘,应承好好过日子,就不会改。你以前的事,不愿意说就罢。我不会计较。总归不过被人欺负,你不敢说,爹娘不敢声张,就把你卖了,是吧?!"

  她不吭声。赵文素不再提起话头,各自睡了。第二日,赵文素严严实实叮嘱管家,不许下人议论姨娘的事。幸而赵府,特别是赵文素住的院子下人不多,都是可靠的世仆,决计不会乱嚼舌头的,赵文素放心地去县衙了。

  几日下来相安无事。梅玉跟着陈妈学东西,熟悉府里各处和一些规矩。眼里的初来乍到的恐惧,依然镌刻,但慢慢在好转。

  赵文素开始寻思,得多抽时间跟她培养感情,免得她见了自己跟耗子遇猫似的。自己六艺俱全,有空可以教她一些,既消除她的陌生又能提高素养,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忽然大儿子媳妇娘家的下人来通报,这几日大少奶奶回娘家省亲,偶有不适召了大夫,发现竟是两个月的身孕,娘家不敢多留,请赵府赶紧派人去接回来。

  赵文素和赵礼正惊喜非常,立即安排车马。赵礼正亲自去接人。不多时,长媳妇和几大车娘家送的吃穿用度物品就回到了。回家首先到百花苑给公公奉茶。问候完毕,长媳说:"爹,媳妇娘家恰好得了几匹上好的云丝缎,嘱咐媳妇带给公公做几身衣裳,今儿下午就叫裁缝来吧?"

  赵文素手端媳妇茶,笑吟吟看着眼前儿子和媳妇一双璧人,"棠宁啊,你怀着赵家的长孙,别太操心。事情交给礼正和管家他们干。我衣服够多了,裁两身就好。你安排一下,给梅玉做几件吧,特别是冬衣。"

  赵礼正给疑惑的妻子解释:"前儿新姨娘进门了,梅玉是她的闺名。"

  正说着,陈妈把梅玉带了进来,推到厅子中央,教她请安。梅玉便呆呆照着她话念,"大少奶奶好。"却是缩肩垂头,不敢直视。

  棠宁微笑地答应,上前拉起她的手,"周姨娘不用拘谨。以后有你伺候爹,我正好少操心些呢。来,给你一个见面礼。"说着褪下手腕上的金镯,硬塞入手中。

  梅玉扭头看看赵文素。赵文素笑呵呵,"拿着吧,那是好东西。你留做贴己。"

  梅玉方才捏紧了那只镶满宝石、金光璀璨的镯子。抬眼偷窥棠宁,好一个美人!发髻上珠翠叮当,衣裙雍容,面上带笑,观之可亲。梅玉赶紧垂了头,觉得好惭愧。

  下午裁缝来到赵府,各人身量尺寸早有记录,单单要量梅玉的。隔了三日,衣裳全做好了,棠宁打发下人叫梅玉去拿。当棠宁指着满满一箱子衣裳说全是梅玉的时候,梅玉简直不敢相信,满心是犯了大罪般的慌张,"全给我?"

  棠宁笑着叹道:"这一箱子,仅仅是时下节令穿的。眼看天要冷了,还得给姨娘另做冬天的厚袄子。云丝缎这么好的料子,老爷舍得给姨娘,可见是真心待你。"

  陈妈说:"老爷从少时就事事认真,哪里有亏待人的时候?只周姨娘太呆头呆脑了,不会讨男人喜欢。"

  梅玉很是局促,就不吭声了。棠宁摆摆手,对梅玉说:"以后姨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问我要,一家人不要客气。就是老爷缺了什么,姨娘应该记着替他来拿,别老爷要用才慌慌张张的找。我有了身孕,照顾老爷的事情多赖姨娘和陈妈了。"

  又指着一个小包袱,对陈妈说:"云丝缎还剩了好些,我就擅自主张给紫芙做了一条裙子和两件褂子,陈妈你拿去吧。"

  陈妈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带着东西回去了。一路跟梅玉絮絮叨叨,偌大的赵府,吃穿住用都是大少奶奶一手操持,井井有条,最后老爷都把帐本给她管了。更难得为人和气可敬,不偏不倚,叫人疼到心尖儿上呀!

  梅玉听着,并不插话,心想这个大少奶奶,真真懂得做人情拢人心。

  注1:"去夫亡","娶人亡妻",皆是古代刑律罪名。
  去夫亡,"妻子擅自逃亡",要处"黥为城旦舂"的刑罚。
  娶人亡妻,"娶他人'去夫亡'的妻子",要处罚"黥城旦舂"。

  再注:黥,在脸上刺字。城旦、舂,男犯为城旦,主要服筑城等苦役;女犯为舂,主要服舂米等杂役。


编花环赵公悼前人


  梅玉住了半月有余,便到月末了。赵文素今天歇旬假,准备了钓竿、鱼篓等用具,牵着梅玉的手来到花园的湖边。赵文素教她很简单的做诱饵,"掐一小指头的豆饼粉,包住蚯蚓,露出一小段就可以了,懂了么?"梅玉点点头。

  他摆好小凳子,坐在湖边静静地垂钓。

  梅玉又不笨,很快就做了几十个,捧到赵文素面前给他看。

  "够了有多了,你手脚真利索。"赵文素鼓励她,叫她把凳子搬到自己身边两人好说话。梅玉乖乖照做了。

  "你以前在家,都会干些什么?"

  "喂猪,养鸡……砍柴,生火……纳鞋底……插秧,割禾……"梅玉掰着指头认真地数。

  赵文素瞥了一眼她那双指节粗大的手,便知所言不虚,侃道:"既然会纳鞋底,怎的跟陈妈学刺绣那么困难,把几个指头戳破,还把绸面划烂了?"

  梅玉心中害羞,闷头说:"那不一样。"

  赵文素哈哈大笑,伸出手去拍拍她脑袋,"梅玉啊,我不要求你变成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呢!那些东西,闲时学着玩就好,别苛求,弄伤自己不值得。"

  "嗯。"

  秋天了,阳光却还很温暖,周围的树木灌丛随季节染上了鲜亮的橘黄棕红色,落英缤纷。赵文素手持钓竿,在暖洋洋的阳光下闭目养神,惬意极了。刚才梅玉竟然有问有答,不似刚来时问一句就发抖要哭,想来没有那么怕自己了。
  他有些想笑。

  梅玉看看赵文素悠闲的样子,跟自己说话说完了吧?她就离开凳子,蹲在另一边藤萝花荫下,摆弄残落的花瓣。梅玉捡起一朵白瓣粉蕊的落花,好奇地看。

  过了一会儿,赵文素睁开眼,发现梅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那边,顿觉自己本末倒置了。说要培养感情,自己怎么自顾着陶冶怡神了?!梅玉自己一定很无聊。他走到梅玉面前蹲下,"对不起,梅玉,我疏忽了。很闷是吗?"

  梅玉放下花儿,怯生生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文素起身掐了几段紫藤萝,又到旁边灌木丛摘了许多鲜嫩花朵,坐到梅玉身旁的草地上,朗朗笑道:"来,我给你展示一下手艺!我编的花环,好看着呢!"

  说完把藤萝扭成一股弯成一个圆环,用槐树根须系好,把花朵高高低低地插上去,木芙蓉,紫茉莉,茶梅,万寿菊,互相辉映,煞是好看。梅玉紧紧盯着他的一双巧手,舍不得挪开眼,小声咕哝,"太多叶子了。"

  赵文素解释:"多些绿叶衬着才好看。全部是花就太繁复,俗气,我做好你就知道了。"

  一个美丽鲜艳的花环做好了,梅玉眼中满满欣羡。赵文素却把花环放到一边,说:"这个留着,我给你另作一个。"

  他重新采集了藤萝和鲜花,很快做好第二个,小心地搬过梅玉的脑袋,给她套好。梅玉跑到湖边,就着倒影看自己,又看又摸,高兴得不得了。待要向前一步再看清楚点儿,被强有力的胳膊一把拽回去,赵文素惊魂甫定,呵斥:"你忒大胆子了,小心掉湖里!"

  梅玉回头一笑,抬手轻触着头上的花瓣,小心翼翼怕碰碎了琉璃似的,望着赵文素,憋了又憋还是低声问了:"好看吗?"

  "当然好看,最好看了。"

  梅玉脸微红,垂着眼皮。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带点遗憾说:"大少奶奶,才最好看呢。"

  赵文素微笑看着她年轻的脸庞,并不反驳。又教她辨认凤仙花,用凤仙花染指甲,顺带把其他花名也教了。梅玉只记住了几种,赵文素毫不吝啬地表扬鼓励她。鱼没有钓到,倒沾了一身花香。这个下午过得真是十分快活,眨眼就要天黑了,梅玉恋恋不舍地跟着赵文素收拾渔具。

  赵文素牵着梅玉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叫她在外面等候,自己拿着那第一个编织的花环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梅玉肚子饿了,赵文素还没有出来,她悄悄探头望进去。院子三丈见方,另一头是一间宽敞肃穆的堂屋,赵文素跪在地上的蒲团。那只花环放在供香炉的桌案上,两边蜡烛惨白,明灭不定,听得他低沉叹息地吟哦,"……兰卿,给你念一段往生咒吧……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梅玉猛地缩回来,里面阴沉静穆的气氛吓得她心脏扑通乱跳,再不敢偷窥。老老实实等了很久很久,赵文素才出来,面容依然温厚,却带上疲倦,额纹蓦地明显了,眼角也有点红,像是哭了一场。

  头戴花环的梅玉把手递出去,五个指甲红艳艳的,巴巴看着他,"我饿了,去吃饭吧。"

  赵文素重牵起她的手,轻轻应了声,"好。"

  晚霞已经彻底消散了,唯余几丝模糊的绚烂挂在蔚蓝的天际,却很温暖的样子。
  他想,就这样吧。梅玉出身贫寒,没有大家闺秀的文化素养。虽做不到同发妻那般的琴瑟和谐、夫唱妇随,他也满足了。漫漫长夜有个人陪,午夜梦回时分旁边被窝是温热的,心底踏实。

  也不再那么绝望难熬。

  现在梅玉还背着重重的壳,他相信,总有一天梅玉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

  过了几天,秋分到了。秋分是一年中举行小祭的日子,赵府上下都忙碌起来。赵礼正和妻子在前面打点佃户的贡品,赵文素领着梅玉和陈妈在祠堂的院子里扫地除草。梅玉拔几棵草,就看一眼祠堂紧闭的大门,想起那个傍晚赵文素跪在阴森森的祠堂里面,心里毛毛的。

  忽听"嘻嘻"一声,不知何时一位少年郎站在院门边,嬉皮笑脸望着他们,肩背弓箭, 一身劲装,眉眼颇似赵礼正的俊朗。陈妈喜道:"二少爷回来了!"

  正在撕揭旧对联的赵文素回头瞥了一眼久不见踪影的小儿子,不知怎么的竟没有以往的不顺眼,只仍沉着脸训斥:"小混蛋,去哪里厮混这么久,还认得这个家门?"

  "嘿嘿,爹!我出门前不跟你报备了嘛!夏末初秋大好时节,我跟彦清叔他们去雁荡山区狩猎!"赵鸿飞一步三跃跳到赵文素身边。

  "你可没说一去就一个多月。"

  "这不赶在小祭回来了嘛!自从娘亲不在后,爹你都没带过大哥和我去围猎啦,射猎御马的手艺都生疏——"

  这时棠宁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来,恰好听到赵鸿飞的话,忙喝住:"小叔!"

  赵鸿飞顺着她眼色望过去,只见父亲面无表情,沾着浆糊在门神上刷刷刷。他自知失言,挠挠头赖皮地打哈哈:"嘿嘿,那个,那个,哎呀!之前大哥说给爹纳个小妾,事情怎么样了?咦,陈妈,后边那个黄毛丫头是你乡下亲戚么,我怎么没听说今年闹饥荒哇?"

  赵鸿飞跳到梅玉身边团团转,伸手去揪她稀疏发黄的头发,还去抓她的手,口中戏谑:"真丑!"

  梅玉瞥他一眼,又不好躲开,只咬紧下唇。

  "臭小子!"赵文素一脚朝他膝盖踢去。赵鸿飞一个旋身躲开,想要溜走,被赵文素欺身上前扣住肩膀,四两拨千斤将他撂倒在地。

  赵鸿飞摔了个狗吃屎,连连哀号:"爹,我错了,您老当益壮,儿子甘拜下风!"梅玉瞅瞅这对父子,想笑不敢笑,就掩住了嘴。

  赵礼正也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劝道:"爹,鸿飞又惹你生气?饶了他吧,鸿飞还小,不懂事。"说着弯腰去搀扶,赵文素也就放开手让他起来。棠宁给小叔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柔声道:"你去玩了多日,爹心中挂念,难怪生气。"

  赵文素哼了一声,严肃地说:"这些时日,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头一件便是你嫂子怀孕了。"

  赵鸿飞嚷嚷起来,"怪不得嫂子你走路要丫头搀扶,还道你突然娇贵起来!"赵礼正微笑地扶住妻子的肩头,棠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赵文素指着梅玉接着说,"第二件,她便是姨娘。"

  赵鸿飞吃惊得合不拢嘴。梅玉特别不好意思面对众人的目光,抓住了赵文素的袖子,想躲到他后面去。赵文素有点尴尬地把袖子抽出,"抬头挺胸,怕什么!"

  棠宁笑起来,招呼着别误了吉时,于是大家赶忙烧香的烧香、拔草的拔草。等一切祭品准备就绪,由家主赵文素亲自打开祠堂的门,将各色果品摆放进去。开始祭拜的时候,赵礼正瞥了一眼跟在父亲后面沉默的女子,忽然说:"父亲,这于礼不合。"

  赵文素愣了愣,猛地想起来梅玉进门时没给祖宗磕头,祖宗不认得她。小祭之日贸然她闯进来,会惊吓先魂,不能保证来年风调雨顺,这是很忌讳的。赵文素心下惶惶不安,当即
  沉了脸训斥陈妈,口气很严厉:"梅玉不算赵家人,不能入祠堂!你是老辈做惯的,怎么今日也糊涂不提醒一声。"

  赵鸿飞棠宁等人噤若寒蝉。陈妈惶恐不已,"小人糊涂,真该死!这就带周姨娘出去!"

  梅玉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仍莫名其妙看着她们。赵文素又斥:"还不快去,叫德安速速把备用的香火纸钱都送过来,赶紧换掉!"

  梅玉这才有些明白,脸色大变,惊恐万分地看着赵文素。陈妈拉着她走出去。

  幸而管家和陈妈都是老练的,小祭也不需要很繁琐的程序,最后没有误时辰。赵文素想着刚才梅玉惨白的脸色和愈发佝偻的背影,有点闹心,但自己又没做错。勉强定了心神完成祭拜,和儿子媳妇吃完祭品,早早回房歇了。

  却说陈妈拽了梅玉出祠堂叫她回去,自己急忙忙去找管家了。梅玉孤身回到百花苑,越想越怕,边走边哭起来。
  "周姨娘怎么了?"紫芙听到哭声跑出来,就见到梅玉哽咽得说不出话。机灵的紫芙忙把她带到花园僻静处,细细询问。梅玉断断续续地哭诉,弄了半日,紫芙方才明白她说什么。

  梅玉蹲在那里,使劲用袖子抹眼泪,"今日坏了祖宗的大事,老爷不知多生气!"

  紫芙同情地握住她手,"哟,不知者不罪,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娘给骂一顿就算了,只往后老爷讨厌你,那才惨呢!"被道中心事,梅玉哽咽得厉害。她担心的就是这个啊!

  忽然藤萝架的另一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两人吓得望去,只见篱笆那边站了一个高大人影,堂堂威仪,是赵文素。

  原来赵文素回到百花苑不见梅玉,就寻至花园。他见到梅玉对他总躲躲闪闪,竟会主动跟紫芙哭诉。不由有些添堵,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大一小慌里慌张站起来。紫芙给他请了安,梅玉就惶恐地看了他一眼,又带上了初来乍到时那种疏离畏惧。赵文素张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一声叹息,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回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梅玉连头都没敢抬,留给赵文素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学认字姨娘喜害羞

  惴惴不安的梅玉磨到点灯时分,觉得自己头疼发热,没个精神头。连赵文素也看出来她蔫蔫的,连问她怎么了。她胡乱支吾了过去。
  吃过晚饭后,梅玉悄悄跑到厢房,说自己可能着凉感冒,要些药吃。又央求陈妈去跟老爷说,怕把病气过给老爷,她今晚就同紫芙睡罢。

  陈妈去了一会儿回来,"老爷说,他一个大男人不怕,紫芙一个小女娃才扛不住呢。"
  梅玉还是不肯回去。
  陈妈了然地看了她一眼,"快回去吧。老爷脸色不大好呢。"

  梅玉再不情愿,仍是被陈妈送了回来。

  赵文素坐在灯下,板脸看着她,"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有病了也偷偷跑去跟别人说不跟我说?"

  梅玉一贯地低头沉默。赵文素往她脸上仔细一瞅,果然很不舒服的样子,嘴唇发白,眼底青黑,不停地流清涕。

  于是催这个不让他省心的小女子早早上床,捂被子发汗,叮嘱她不舒服就叫他。

  睡到半夜,梅玉不停打喷嚏,感觉自己双颊发热,呼吸也发热。她捂紧被子想对付过去。但显然没睡踏实的赵文素翻身起来,摸了摸她额头,发现滚烫滚烫的。点了蜡烛一看,梅玉双颊通红,显然发高烧。

  赵文素严厉地训斥,"为什么不叫我?定是你跟紫芙在花园那里吹了邪风!这下闹大了!三更半夜的,怎么折腾?"

  梅玉恹恹怯怯的。

  赵文素披了衣服,摸黑走出去喊醒熟睡的陈妈,去厨房煮了浓浓的姜汤,亲自给梅玉灌下去。梅玉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狼狈不堪。赵文素吩咐陈妈收拾床铺,自己去找蜜饯。

  陈妈边换床褥边看着昏沉沉的梅玉,叹道:"好孩子,要你回来是伺候老爷的,怎么成了老爷照顾你?快些好起来吧!"
  梅玉听了,心中悲苦,惶惶如丧家之犬。

  折腾一番天已大亮,管家请了大夫上门诊脉。大夫说着了凉风和有点水土不服,吃几剂疏散药就可以。开好方子,赵文素亲自送大夫出门,自己也去县衙办公了。

  梅玉虽然心里害怕忧心,但也无计可施,喝了药干脆睡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朦胧中觉得有人扶起自己,"起来吃药,我准备了松子糖。"

  梅玉勉强睁开眼皮,觉察外面已经天黑,自己竟睡了整整一天。迷迷糊糊看见赵文素一手抱住自己,一手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赵文素边喂她边说:"今早上骂你,你别往心里边去,我一时急了。"

  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梅玉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忙垂下头不让他看到,默默地喝完药。赵文素放好碗,给她含松子糖。梅玉乖乖被他抱着一动不敢动,还怕他生气。

  赵文素看着她。半眯的眼睛有点发红,乖巧温顺,很像小兔子,忽然心中一动,问:"你跟鸿飞同岁,应该属兔吧?"

  "嗯。"

  赵文素扑哧笑起来,一把年纪的人,却笑得没一点心机。

  这只瘦骨嶙峋的兔子,什么时候才能养熟啊!

  梅玉一头雾水望着没心没肺的老爷。她感觉到,赵文素并没有因为祠堂的事情嫌弃她,对她似乎还一样的。她松了好大一口气。

  心情放松了,又有细心的照顾,梅玉好得很快。赵文素让她多躺着,她却已经坐不住了。

  赵文素是做文书工作的,有时候工作没做完,县衙又人多口杂,他就带回家做。

  初冬的霜已经降临,寒气袭人。他在书房里抄抄写写、整理卷宗,浑然不觉得冷。忽然察觉门口有响动,抬头一看,梅玉站在门外,半掀起门帘,一双眼眸好奇地看着书房的摆设,身穿的杜鹃红衣裙映衬着院子里的猗猗绿竹,煞是好看。

  赵文素朝她招手,"怎么,有事么?"

  梅玉走到他跟前,两手交握,"没事干,闲着。"

  赵文素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那来考你一下,你懂得写自己名字么?"

  梅玉摇头。

  赵文素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拿笔蘸墨,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周梅玉"三字。然后把笔递给她。她开始连握笔的姿势都不会。赵文素手把手教她一回,便上手了。歪歪扭扭地写了几遍,梅玉看看赵文素的字,又看看自己写的,十分局促。

  赵文素望着她一笑,只道"不错,多练练吧"。

  又教她写自己的名字,"来,赵——文——素,简——白——"

  梅玉认认真真摹写,口中念念有词,"简白,简白!"

  "哎!"赵文素应了声。梅玉抬头一看,他正沉默但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幽黑的眸子似乎饱含深意。

  这一瞬似乎周边的景物都淡化去,唯余眼前他的青衣胜竹,乌发如墨。

  梅玉的脸刷地红了,忽然觉得勒在腰间的手臂烫如烙铁。她慌慌张张丢下笔,扒开他的手,"我去帮陈妈剥毛豆",一溜烟逃掉,留下一个淡红的背影。

  她蹬蹬蹬跑到外面,回头看了一眼,赵文素没有追上了,方才放下心。脸红红地想来想去,只想到用"很好很好"来形容赵文素,被他盯着,大概没有谁能安坐如素吧?

  到晚上服侍赵文素更衣就寝时,梅玉死活不敢看他的眼睛。赵文素有些好笑,小兔子会害羞,两人关系进了一步。他就没有再管她,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啊。

背家法梅玉问二少

  不久后的一天,管家德安请梅玉过去,跟她说了件事:"周姨娘从乡下过来,不懂得赵家的宗法家规吧!前儿的事过去就算了,大少爷主要担心呢,年关的大祭在即,一点错出不得。他吩咐我,务必使姨娘熟悉家法。现在有空,就来学一学吧。"

  梅玉惭愧万分,哪里能说一个不字。这管家德安,不似赵文素的温和有礼,没有陈妈的啰嗦唠叨,每日到老爷跟前请示事情,都是极为利索干脆的。人长得也一派精明相貌,对梅玉惯来不咸不淡,只说过几句话。梅玉虽然在赵府的时间不长,心里已对每个人都有了计较,对他自然敬而畏之。

  她搬了板凳,听管家正襟危坐开讲:"俗话说,秋分小祭,冬至中祭,初一年祭。另外还有三年一大祭。前面三祭,只宗子一门祭拜便可,而三年大祭,本代宗子五服之内的宗人都必须参加——"

  梅玉讷讷插问:"五服是什么?宗子是什么?"

  被打断的管家顿了顿,瞟她一眼,"赵氏先祖死后,指派嫡长子为此族的主要负责人,这就是大宗;先祖的其余后代,又各自分离,自立成宗,叫做小宗。每一代大宗的继承人,就是宗子,其余无继承权的受宗子抚养,叫做宗人。比如老爷赵文素是这一代的宗子,大少爷赵礼正就是下一代的宗子,二少爷赵鸿飞依附于宗子之下,五世则迁——"

  梅玉又问:"五世则迁是什么意思?"

  管家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不耐道:"这便是关系到五服了。从血缘亲疏来分,近亲属到远亲属依次分为斩衰亲、齐衰亲、大功亲、小功亲、缌麻亲。嫡长子一房永远流传,而小宗到第六代,亲属关系就终止了,另立门户,自成祖先,所以小宗'五世则迁'……"

  管家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发现自己扯远了,想喝一口水重归正题,瞥见坐在地下的女子一脸呆傻,惊讶:"怎么,我说的不清楚吗?"

  梅玉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在乡下,见人喊哥喊姐,没那么多讲究。"

  管家不悦地看她一眼,"这里是赵府!"又问:"那刚才我说的最基本的五服,该记住了罢?"

  梅玉低头不语。

  管家满面豫色,拂袖道:"叫我怎么教呢?连五服亲属都不懂。想想以前太太,知书达理、贤淑贞婉,出身卑贱和大家闺秀真是不能比啊!"言语中的不屑昭昭然。

  听了管家的话,梅玉死死咬着唇。

  最后管家发现她实在连最基本都不会,只好写了一张至简单的尊亲属和卑亲属的顺序表让她背熟,自己去忙别的了。

  "高祖、曾祖、祖、父、同辈、子、孙、曾孙、玄孙,谓之九族。"

  梅玉郁闷地捧着这么一张纸,留在小厅里。
  管家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她愁眉苦脸看着那些字。
  她总算记得中间的"同辈"指的是赵文素。那么"同辈"上面,就是祖父,祖父的父亲……那是什么字来着?辨认了半晌,她好歹认出"祖"和"孙"两个字,其余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正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有人叫唤,"小黄毛,小黄毛,叫你呢!"

  梅玉伸脖子一看,赵鸿飞抱着一袋东西,一蹦一跳走进来,嘴巴嘎嘣嘎嘣嚼东西,"我去嫂子那里,她说你病刚好,叫我带些补品给你。她有身子不便过来。哎,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管家让我学家法。"梅玉不好意思地轻声说。

  赵鸿飞瞟了一眼那张纸,"学这东西干吗,又没用!是不是管家逼你?别管他,他就那样!总是脸黑黑的。"

  "不是的,"她摇摇头,犹豫了一下,举起那张纸,讨好地对他笑笑,"二少爷,最开头两个字,是什么?"

  赵鸿飞觉有趣,看着这个小得好像一只猫的女孩儿,笑嘻嘻地逗她:"你求哥哥我呀,求我就告诉你。"

  梅玉说:"求求二少爷。"

  赵鸿飞哈哈大笑,朝她扮鬼脸,用恶劣又讥讽的口气说:"上当咯!谁要教你这个笨蛋!乡巴佬也像学字,笑死人了!"

  他把那袋东西砸到梅玉身上。红枣"哗啦哗啦"洒了一地。然后得意地走了

  梅玉呜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她心疼滚落在地的红枣,一边擦眼泪一边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起来。

  赵文素回来发现她眼皮红肿,"发生什么事了?"
  梅玉把脸扭向一边。
  他追问。
  再躲。

  赵文素用力掰过她的身子,严肃地问:"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梅玉摇摇头,垂着眼说:"大少爷要我学家法。我……不太懂。你得空,能教我认字吗?"

  他哑然失笑,"这有什么好哭的?学习是好事情。我旧时临过好多字贴,你照着练习,保证进步很快。"
  他当即到书房找出自己写的字帖。

  赵文素是很有耐心的人,一点点从简单的教起。
  而梅玉本来就年纪轻,学习对她来说不吃力。加上心里又憋了一股狠劲头,她进步得算是很快。
  不出半个月,她就能读写百来个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似乎有些多余……挠头,就这样吧。唉。


学族规家主怒冲冠

  冬天渐深,已经下过几场小雪。
  年关将至,赵文素的公务照例繁忙起来,鲜有闲暇过问家事。
  有一次吃着饭,他突然发现梅玉两腿竟在发抖,暗忖她是否怕冷,便多置了几件厚厚的棉衣给她,还买了双鹿皮小靴,替她穿戴好,边打量边说:"这下不发抖了吧,叫人看了寒碜。"
  梅玉听见,眨了眨眼睛。

  这之后的几天,他留意了一下,梅玉没再发抖过,心中很满意。
  谁知一天赵文素偶然得知她发抖竟不是冷的,而是另有缘由。

  那天下过一场鹅毛大雪,愈发寒冷起来,人人都有些懒怠。县衙的同事们一商量,大家一起偷懒,早点回家钻老婆被窝得了。赵文素自然也乐得把公文一推,提早回家。

  其间不过申时,天还未黑,离晚饭也有些早,他径自回到百花苑,没见着梅玉,连陈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文素心中蹊跷,这个时候梅玉一般跟着陈妈学些女工什么的,到哪里去了?恰好紫芙不知哪里蹦出来,他赶紧叫住:"你娘和梅玉她们到哪里去了?"

  紫芙挠挠头,"我和少奶奶房里的小萍玩去了,没见他们呀。不过他们这段时间都常在祠堂呆到天黑,应该还是在哪里吧。"

  在祠堂干什么?赵文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一路寻去,远远就听见人声。
  离得近了,声音清晰起来,是梅玉在背诵家法:"'亲亲'父为首,即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做到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尊尊'君为首,是名位不同,礼数亦异,下级对上级,小宗对大宗,臣民对君长,卑贱者对尊贵者,尊卑秩序不可破……"

  他心中很是惊讶,梅玉几时能将这些礼数背得这样熟练流利了?
  踏进院子的时候,他大吃一惊!
  这大冷的天,地面一层厚厚的积雪,梅玉竟跪在院子地板上,头上蒙了白花花的雪渍。没有开脸的妾,祠堂的门不能开,只面对紧闭的门直挺挺跪着,口中犹在背诵。旁边几个婆子倒坐在门廊下避风雪,闲着嗑牙。

  赵文素大步走过去,一把拉起梅玉,"这是做什么?谁叫你跪着的?"

  几个婆子见老爷回来,没事人般地笑嘻嘻,"老爷这么早就回来了?回来就要找姨娘呢。"
  说话中有些羞他们的意思。

  赵文素一脚踹过去,"好大胆的奴才,你们为何叫她跪在这里?"

  那个婆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其他人吓了一跳,均不明白老爷为何大动肝火。被踢的婆子捂着腿嚷道:"大爷叫小人们来督促姨娘学家规,到底做错什么了?无缘无故被罚,叫我老婆子好没脸面!"

  梅玉到现在为止,只见过温文和蔼的赵文素。眼前这个怒发冲冠的人,把她吓坏了。
  她扶着膝盖,扯了扯他的袖子,"简白,你别打人啊。是我自己要学的。"

  赵文素见她面青唇白,小腿发抖得都站不直了。方才明白前几天梅玉发抖竟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跪得太久了。不由更怒,"家法可没有瞎折磨人的规定!你就是要学,也悠着点儿,再染了风寒有个三长两短,我白疼你一场!"

  早有人见家主发怒,去请大少爷和大奶奶。赵礼正和妻子棠宁急急走来,赵礼正远远喊道:"父亲,发生何事至于动气?"

  赵文素兜头兜脸骂过去:"趁我不在家,你们就拿捏梅玉一个没依靠的可怜人。可是见我疼她了些,你们就看不过了?"

  棠宁惶恐道:"爹,这言过其实了。媳妇见姨娘可怜,照应还不过来,怎么会看不过?"

  赵礼正连忙维护妻子:"爹,这全是我做主,棠宁并不知道。况且这怎么叫拿捏姨娘呢?赵家偌大的门户,就算是姨娘,也得懂些礼教,拿得出门面见客人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新妇入门,都要在祠堂学规矩一个月,熟悉宗法族规。当年娘亲、棠宁也是这么过来的。叫姨娘来学,是看她照顾爹的面上,已经僭越了。难道正妻站着,妾也站着么?"

  赵礼正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符合家法秩序,叫赵文素辩驳不得,只是冷道:"大雪天的,你也来跪上几个时辰看看?梅玉!你别挣这个强,一个妾侍,好好守着本分过日子,以为你是正妻那?"

  梅玉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却还是难过。
  赵家祖庙的门坎,原不是自己跨得的。

  赵文素又声色俱厉:"这些个婆子,今天不要吃饭了。先跪上两个时辰!去,到门口跪去!"他指着门外。

  家主开口,几个婆子慑于威严,委委曲曲地跪下。
  棠宁清楚赵文素一贯来最痛恨这一类仗势欺人的事情,忙拉住还要说话的丈夫,不让他顶撞气头上的公公。
  梅玉暗暗替那些婆子叫屈,但也不敢辩驳,缄默其口。

  机灵的棠宁叫来丫头,扶梅玉回房。
  一干人等回到百花苑。才刚进门,棠宁赶在众人面前吩咐陈妈:"快去拿药酒来,要最辣的那种。"

  梅玉被扶着在椅子坐下来,刚坐稳就听到怒气冲冲的命令:"把裤子掀起来我看看!"
  梅玉一个激灵,乖乖地把裤腿挽起。
  膝盖由于跪的时间太长肿胀肿胀的,还因为冻得厉害,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暗紫色。
  赵文素看到之后,更加怒不可遏,抖着手指大声吩咐陈妈:"给我用力一点……下死劲搓,揉到发热为止!"

  陈妈那双覆盖着薄茧的粗砺的手十分有力,一拇指摁下去,梅玉痛得差点叫出来。但又怕赵文素听到,拼命咬紧牙关忍住。
  赵文素在旁边监督,直到淤血散尽,他才让停下。

  吃晚饭的时候他又叫厨房多熬两碗姜汤,严厉地命她全部喝完。
  这一顿吃得格外艰难。
  老爷刚发了一场大火,席间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
  大少爷自认为没有亏待姨娘,有些委屈和不服,也不肯说话。少奶奶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此时连夹一筷子的菜都万分小心。
  二少爷是照例不知野哪儿去了,不回家吃饭。
  苦了梅玉,转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她挂念那些婆子,这都天黑了,怎么少爷和奶奶还不求老爷让她们回去?
  一想到她们天寒地冻跪着挨饿,她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熬完这顿饭。一直胃口很好的梅玉碗里剩了一大半。

  棠宁回房前,悄悄跟她说:"别怕,明天一早我还来看你。"
  终于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换了平时,赵文素会找些闲话跟梅玉聊,教她些诗句和道理。今天他一句话都不说,寒着脸在灯下翻书。
  梅玉坐在床沿。搽过药酒之后,膝窝一阵阵热辣辣的刺痛感。但这不是重点。
  她心急如焚,忍了又忍,"简白,那些婆子……"
  "闭嘴!"简洁有力的两个字。
  "……"

  "天很晚了——"
  "啪",赵文素把书扔到桌案上,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瞪着她,"有完没完?你也真是软性子,任由人家欺负!"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可是你先让那些婆子回去吧。"

  赵文素一听,更加怒其不争,"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我知道。"
  "你不知道!"赵文素粗暴地打断,焦灼不安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他永远也忘不了兰卿是怎么死的。

  也是这么一个呵气成冰的大雪天,她被湿淋淋地捞上来,当天晚上就风寒发作,高烧昏迷,气若游丝,拖不到几天就不行了。
  有生之年,他不要再看见家人跟"风寒"二字沾上一丁点儿边。
  他怎么不动怒?他怎么能不动怒?!

  梅玉一瘸一拐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在这个家里是最没学识最没文化的。你说的对,人人都可以拿捏我。我就是个低下卑贱的,不配学那个。"
  说着说着,几近哽咽起来。

  赵文素缓过神来,怔怔看着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过不要求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悠闲地过每一天不好吗?"

  梅玉自觉没趣。原想学好了,赵文素会对她刮目相看,那点劳累算得了什么!可是赵文素似乎不能领会她的心思……她激动地说:"你是个一肚子墨水的人,独独我自己粗鄙,配不上你,有什么意思?况这家里人人都读过书。"

  "你刚才这句话,重点是前面,还是后面?"

  "嗯?"梅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话。她一时憋得满面通红,"我"了半天,愣结巴了。
  赵文素一直紧绷的脸松动了些,长叹一声,"算了。"
  梅玉不明他"算了"指什么——又像是说不再要求她回答,又像是说不再计较那些婆子。

  他打发小厮去放人。
  梅玉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落在赵文素的眼中,又可气又好笑。
  他仍旧板着脸。
  从袖笼摸出一个粉色小盒子,递到她手上,轻描淡写地说:"今日回来路过脂粉铺,帮衬熟人,就买了一盒玫瑰膏给你。"

  梅玉接过来打开。扑鼻的清雅淡香,挑了一点拿红色的膏抹在手上,又润又细,一化就开,颜色还嫩。她虽出身贫寒,倒也认得出是好东西。
  当下又喜又悲,喜得是赵文素对她的好对她的关怀,悲的是赵文素潜意识里对她贫贱出身的不屑——潜意识里的。
  她抬头对赵文素笑笑,笑容里面带了点天真和张皇,低声道:"真好,谢谢简白。"

  第二天,赵文素把那几个婆子赶出去了——他当然知道怪不到她们头上,不过杀鸡儆猴,顺便发泄一下怒气。

  棠宁等了几天,待老爷怒气平歇了一点,才去劝说:"爹,姨娘学些规矩是好事。但是来祠堂太正式了。不如平日里让她到媳妇房里帮帮忙,学着办家务,渐渐熟悉上下一切,媳妇再提点一二,也就通透家族的事情了,比空头背条法有用得多。"

  赵文素向来知道棠宁为人宽厚有道,有她提点也好。
  "就这么办吧。梅玉,跟大少奶奶学学,是你的福气。"
  梅玉从善如流,盈盈一拜,"谢大少奶奶。"

  梅玉从此每天到棠宁跟前,见着棠宁跟管家商量事情,或分派银子,或添减物事,就留心学习,进步很快,人也伶俐起来了。棠宁时常悄悄给她讲些规矩,两厢和乐。过了半月,梅玉有次出恭回来,听到丫鬟小萍跟棠宁窃窃私语,"奶奶,您让那周姨娘负责老爷院子的每月分例,就不怕她得了好处,把你挤了?这世道,没有小老婆当家的。"

  "你混说什么?我身子日渐沉了,姨娘帮着照顾老爷,我正好歇歇。"

  梅玉放重了脚步,走进来,没事人似的照常干活。棠宁和小萍也就没有怀疑她听到了。

  冬至过后,年底也不远了。赵文素到下面佃户视察收成,顺便催收田租。有一姓张的农户,死皮赖脸拖着不肯交。赵文素知道他田地收成不差,没理由交不出来,便指责了几句话。那张农人竟然劈头劈脸骂回来,骂得难听至极。赵文素见他这么野蛮,不免动气,两边差点打起来。后来还是村长来劝解了一回,赵文素也觉在外面叫骂有失脸面,憋了一肚子气回来,天已经很晚了。

  又冷又累的他呵着双手回到卧房,发现房内一灯如豆,怕冷的梅玉竟然还没有上床,裹在棉实的袄子里,一手托着下颌在灯下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他走到梅玉身边,拍她肩膀,"怎么不上床睡?小心着凉!"

  梅玉揉揉惺忪睡眼,拉着他袖子说:"等你!剪了好几次烛花了。"说着起身给他倒热腾腾的洗脚水。

  赵文素脱掉带着厚重寒气的外衣,坐在床边泡脚,滚烫的水浸泡着酸痛的脚板。
  严寒被牢牢阻隔在了外面。一室温暖如春,安宁而美好。

  梅玉挤了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早点回来。"
  赵文素舒服地吁了口气,朝她笑笑,"我外头有很多事,你不用等我,困了自己上床睡去。"
  梅玉不吭声。洗漱完毕,两人躺在软软的暖暖的被窝里。
  梅玉偏头看去,他已经呼吸平稳、面容放松而安详,应该快睡着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她忽然觉得很心安,想要靠近他。
  她翻个身,攀住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上面,忽然还说:"以后早回来。"

  赵文素醒过来,见她乖巧地靠着自己,脸养得红润了不少,一双眼瞳清澈地看着自己。不由心动,伸手摸索她的身体。梅玉害羞,有些推拒扭捏。

  赵文素亲亲她的脸,靠近在她耳边笑道,"来一回吧。"

  梅玉便乖乖躺好不动。赵文素轻而快地解开她衣带,抚摸着开始有曲线的胴体。温热的躯体互相触着,在寒冷的冬夜觉得分外熨贴,无端生出惆怅的依恋之情。梅玉弄不懂心中的感觉。一场夫妻游戏过后,出了汗的赵文素搂着她身子,沉沉睡去。

  夜很宁谧,细碎的风雪声中,偶然夹杂着雪从枝丫落下的簇簇细响。雪光映得窗纸亮亮的,似乎把她懵懂的心也照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好日更的。今日凌晨更过了,今晚又实在熬不到凌晨,就现在发吧,当作明天的份儿。
想说说,赵文素呢,真是一个好男人,温柔细致,对妻子体贴关怀。
但我并不是要创造一个完美的男人。他是有缺点的。相信有人看出来了,他骨子里很迂腐,恪守着封建礼法。
当然,他天性散漫,很不耐烦繁琐的礼节。他喜欢简单平淡的生活。

梅玉,嗯,我想说,大家想看魄力的要强的女主,恐怕要失望了。按照我的设定,她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能力。她会慢慢成长,她享受着赵文素沉默的绵长的爱。她会长成什么样子呢?我也不知道……

厉害的女主,就是棠宁了,或者说是一个薛宝钗。文中还没有提到,但是呢,透露一下~~~她娘家也姓薛。她的命运……呃,我还是不透露了,哈哈。

对了,还有一个主角,此时还没点出来。亲们到文案的地方看看是谁吧,哈,这提示给的太明显了。

PS,我很自不量力地参加了彩虹杯,花蔻子系列。。。大家不要笑话我。。。请多多支持。自觉不会有什么希望,但所有作者都渴望被肯定啊!

还有,本文到底属于花蔻子还是前世今生,我相当不肯定。


理家务农人莽闹事


  第二天雪后初晴,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映出银质的颜色,院子里翠竹也愈发青翠欲滴。
  梅玉坐在窗前,本来在看一份棠宁交给她的清单,却被两三只飞来飞去觅食的喜鹊吸引了视线。
  她看着那些快乐的叽叽喳喳的小鸟儿,笑得眼角弯弯的。
  昨天晚上,赵文素好温柔。不,他一直都很温柔,但昨晚上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是他眼眸中多了一份沉溺,是他格外的怜惜?似乎都不是,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境……改变了?

  赵鸿飞一进院子就看到窗棂前的傻丫头。她拿着一支笔,笔端抵在下颌,歪着脑袋出神。眸子亮晶晶的,不知在想什么,笑得好像三月微风里的迎春花。
  他破坏的心思又上来了。
  他猫腰偷偷溜到窗台下面,猛地跳出来扮鬼脸:"小黄毛,向你哥哥笑一笑;小黄毛,为啥你不跳一跳……"

  梅玉吓得把纸笔一扔,跳起来。
  她拍着胸脯,"二少爷!你不去学堂,又来打趣我。"

  赵鸿飞从窗口跳进来,带起一阵寒风,"我就要来!"

  梅玉气呼呼跺脚,冲他喊:"你真讨厌!"
  他愈发唱得起劲了,叉着腰站在那里,眉飞色舞,"小黄毛,向你哥哥笑一笑……"

  梅玉就知道对付这种人,要采取不闻不问的策略。她把清单和笔捡起,重新坐好,埋头自己读自己的。
  赵鸿飞不依不挠上去揪她的头发,笑嘻嘻说:"嘿,丑丫头?你眉毛那么淡,鼻子又塌,嘴唇也丑。我就奇怪了,爹之前不说要找个漂亮的吗?就算没有我娘那般的绝色,也不能比大嫂差吧。真不知他看上你哪里了。"

  梅玉的心忽地一沉一沉的,霍地站起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末了,她瞪着他:"二少爷,我又没有惹你,何苦专门跑来挖苦我!既讨厌我,别来就是了。"

  赵鸿飞还待说什么,陈妈走进来拽他,"我的少爷,这是你爹卧室,又只有姨娘一个年轻女人。你这两天来得也太勤了吧!"
  赵鸿飞不服气地嚷嚷,"我怎么了,我就看她不顺眼。乡下来的,这么宝贝干吗。"陈妈把他拖出去了。
  这之后不久,陈妈就瞅了个空跟赵文素说:"老爷,二少爷近来爱来这儿逗姨娘。按小人说,少爷年岁大了,房里除了小厮,该放丫鬟了。"
  赵文素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不甚在意,当时回复:"他整天在外头就惹这个逗那个的,学堂先生也告了两回状。也罢,改天我跟棠宁说说。"

  还说这边厢,梅玉重重坐回去。
  如春风一般轻快的心情却已经不复。怔怔望着窗外的竹子出神。

  赵文素的妻子……似乎叫兰卿吧,真是很美丽的名字。赵礼正和赵鸿飞都长得那么俊朗出众,母亲一定也跟名字一般美丽。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赵文素呢?

  她可能有弯弯的眉毛,月牙一般的脸庞,一对清如泉的明眸,一双抚古琴的素手……想象着那琴箫合奏的神仙眷侣,又想想自己的笨拙,胸膛涌起一股酸酸的、涩涩的东西。
  看看窗外,那丛翠竹下原本平整无痕的雪地,被各种脚印踩得杂乱无章,一如此刻的心绪。

  正暗自发怔,忽然紫芙走来说大少奶奶有事找她。原来下面佃户说要过来用农物换钱,棠宁就让梅玉去验收。
  梅玉正巴不得干活来冲掉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理不清心里纷繁的思绪,也不想弄懂。
  又或者,潜意识的自卑自怜和对未知前路的恐惧,使得她下意识地逃避。
  谁知道呢?

  她拿着单子和钱来到前庭。
  那老佃农正在门房那儿打尖,见一个陌生的姑娘带着几个小厮来,小心翼翼问道:"哟,平时都是大少奶奶房的大丫头来的,今儿这是……?"

  梅玉朝他笑呵呵地说,"大少奶奶要养胎,派我来也是一样的。我是老爷房内的,姓周。"
  佃户指着地下一堆东西,"周大姐,那你看看吧。可说好了,全都按市价给。"

  梅玉点头,叫小厮把野味一样样分开清点,狍子,野鹿,家鸡,黄羊……检验完毕,梅玉说:"哎,不对吧!"
  那老头儿赶着问:"什么不对?"
  梅玉指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喏,这只黄羊像死两天了,应该不是鲜宰杀的。这个我不论你。但野鹿呢?那明明是香獐,不是野鹿!还有照你写的单子,少了两只鸡和一只鹅。"

  一个小厮说:"啊?前两次朱老儿拿了这个来都说是小品种的野鹿啊。"

  梅玉好笑地摇摇头,盯着那老汉说:"野鹿和野香獐长得象。可我敢打保票,这是香獐!"

  那老农以前糊弄过几回,今日被揭穿,擦着脸上的汗道:"我老头子眼花,哪晓得什么獐子鹿儿。香獐也是很不错的嘛!"

  梅玉笑起来,并不戳穿他的谎言。她清楚农户生活不易。
  "没事的。您老今儿大概赶得太急,弄乱了。我去找账房重新算过钱,您稍等啊。"

  朱老儿挡在她面前,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把钱先支给我,少的鸡鹅算我赊的。獐子的事情,我回头给你换去。"

  梅玉踌躇了一下,解释道:"这么点野味,事后也不好意思专门跑到您家去讨要。现扣了钱,干干脆脆的,谁也不欠谁。这不好么?"

  她并不是不想,但这个家又不是她做主。她叹息着,找账房算好了钱,叫佃户画押,方才把银子给他。

  朱老汉此时也不尴尬了,只赞许地望着梅玉:"这深宅大院里,也不是人人都五谷不分的嘛。"
  听到五谷不分,梅玉很自然地想到下一句"四体不勤",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整天吊儿郎当不事生产的赵鸿飞,笑得都要停不下来了。

  送走朱老汉,梅玉继续招呼小厮们收拾野物,拿到厨房去。
  正忙碌着,忽然大门被怦怦撞响。
  门房去开门,还不及退后,就被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一群人撞倒。梅玉吓了一跳,看见当先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魁梧汉子叉腰大喊:"把它个门板给老子砸个稀巴烂!"

  一群男人呼啦啦冲进来,在院子里肆虐。
  门被撞烂倒下,花盆被踢得四分五裂,还有的闯进堂屋摔东西,乒乒乓乓的震天响。

  措手不及的几个小厮被满身蛮力的农夫一巴掌扇晕在地。赵家虽有好些家丁,但今日恰好大部分随赵文素出去了,赵礼正和赵鸿飞全都不在,剩下四五个家丁和管家闻声赶来。

  梅玉躲在一棵树后,心惊肉跳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她转身想要回后院报信,叫棠宁快快关门保护自己。

  不料魁梧汉子上前把她推倒在地,仔细一瞧,顿时火冒三丈:"我呸,连小丫环都穿金戴银!"
  他恶狠狠地朝她吐口水:"地主家没一个好东西!还不是压榨欺负我们这些没有靠山没有势力的佃户得来的!"

  梅玉惊慌地往后缩。
  另一个头长剌子的男人凑近来抓她的胳膊,坏笑道:"好生美貌的小娘子!"
  梅玉尖叫一声,拼命反抗。
  男人只管用手摸她的脸、脖子,触手滑腻,不由淫心大起。
  哪料梅玉力气大得惊人,挠得他手臂流血,吃痛放开手。梅玉趁机兔子一般跑掉。

  男人怒得大步上去提起她后领,狠狠掼倒在地,"好你个臭丫头,竟敢打你爷爷!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瞧瞧!"说着挽起袖子作势要打。
  吓坏了的梅玉转身大力踹他。一脚过去那男人顿觉腿骨断裂了一般剧痛,疼得哇哇大叫,完全没想到这瘦弱姑娘有这么大劲。

  梅玉还待反抗,这时赵文素回来了。

过新年巧妇语惊人

  赵文素进门猛然见到家里一片狼藉,先是非常惊愕。继而看到为首的魁梧汉子,他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不就是故意拖欠租粮的张农户么!
  上次赵文素讨租不成,事后也不曾自己出面。
  他嘱咐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直闯张家,硬抢了五十斤黍米运回来,就当他的年租。
  张农户难敌众人,眼睁睁看着粮食被拿走,气得几天几夜咽不下睡不好。一时发狠,纠结了村里几个光棍打上来门来,发誓让赵家不得安宁一回,闹个天翻地覆。

  赵文素冲上前一脚踢飞梅玉旁边的那个男人,回头对家丁们怒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拿下这些刁民!"

  梅玉惊魂甫定,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他一手把她捞在怀里,给她拍掉身上的尘土,安抚道:"别怕,只是庄上的农夫上门闹事。你受伤了吗?"
  梅玉一颗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没事……好像脖子有点疼……"
  赵文素定睛一看,果然耳垂下面有指甲痕,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顿时怒不可遏,"德安!把那些人绑到官府去!"

  张农户此时已被制住,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却还不怕死地破口大骂:"肏你奶奶个蛋,官府?姓赵的,你竟然提官府!老子去到那里,就让县太爷评评,强抢民家粮食,是谁有理……乌龟王八蛋……"
  赵文素寒着脸,看都不看,嫌恶地挥手,让管家快点把那些人拉走。

  梅玉拉着赵文素的手,刚要问张农户是怎么个回事,忽听到旁边有人说话,"简白兄如此仁慈,换作我非把这些无赖痛打一番,才送去官府。"

  梅玉扭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那里,似乎是跟赵文素一起回来的。很面生。
  那人锦衣轻裘,白面微髭,通身温文儒雅的气派。他上下打量着梅玉,目中似别有意味。
  她心中猛地一跳,大窘,忙松开手低下头去。

  赵文素侧了侧身,有意无意挡住他的视线,冷冷道,"仁慈?哼,我何必跟那些野人费力气,失了自己体面。官中尽是我的同僚,多的是方法叫他们老实!"

  那人连忙称是:"简白兄说的对。"

  赵文素对沉默在一边的梅玉淡淡地吩咐:"你先回去,叫棠宁和管家商量怎么处理,我跟朋友要说话。"
  梅玉也知避嫌,便福了福退下。

  "彦清兄,这边请。"赵文素打个手势,引着友人离开了一地狼藉的前庭,到书房叙旧。

  说起来,那友人是赵家远房族亲,叫做赵彦清。在爷爷辈就分了家,平常日子各过各的。但两家家底大致一般丰厚,兴趣相差不远,平日便你来我往,作个君子之交。

  "今日叫彦清兄看了笑话,真是惭愧。"赵文素沏了热茶端上来,歉疚地说。

  赵彦清恭敬地接过来,"哪里的话!谁家没点闹腾的。我家那边也有过不安生的霸户,闹了几回事,才压下去。"

  闲话几句,赵彦清忽然提起一件事:"对了,简白兄独身多年,忽然断弦再续,有了佳人相陪,也不告知一声,让老朋友为你高兴高兴。"

  赵文素用盖子拨着茶叶,抬头对朋友笑了笑,"不过一妾尔。"
  并不多讲。

  赵彦清见他不欲多说,眼帘一垂,识时务地转了话题,"我一个侄子,去年中了秀才,等着今年秋考进士呢。说起来,令郎也有十七了,是时候考取个功名,光耀门楣。简白兄就没有打算过?"

  赵文素长叹一声,把杯子放下,"彦清兄正正说中了我的心事。自从我妻殁,我懒怠家事,礼正便把学业放在一边,替我打理外事。他乡试、省试都名列前茅,看得出是个读书料子。眼见他荒废了年头,我作父亲的实在过意不去。这不,去年开始慢慢管事,为的就是让礼正腾时间学习。"

  "呵呵,简白兄有个如此孝顺懂事的儿子,叫人眼热才是。"

  "我也就指望他了。小儿子鸿飞不成器,连秀才我也不敢奢望,不知我死了他如何立足……近来寻思托关系给他补个缺,再看吧。"

  赵彦清沉吟一会儿,道:"我倒有一个办法。我一个在兵监处的亲戚,年底就要退休了。如果兄台看得起这小小的主管职位,我找找关系,让鸿飞顶了这个缺。不知……简白兄意下如何?"

  赵文素大喜过望,"拿皇粮的职位,哪敢看不起。如果彦清兄真的帮得了我那没有福气的小儿,定当备礼重谢。"

  赵彦清忙不迭说朋友相助,不用言谢。两人一时又说了些别的事情,相谈甚欢,方才散了。

  且说那门庭被破坏得一塌糊涂,修缮恢复等又忙碌了一阵,压下不提。
  梅玉心中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到晚间歇息的时候对赵文素说:"简白,你最近去收租,是不是常遇到今日那般难缠的农人?"

  赵文素见她一脸忐忑,便明了她担心什么,笑着拍拍她的手,"也就这么一个。明年把田地收回来租给别人就是了。"

  她还是担心,仰着脸不安地问:"真的吗?你在外行走,多多小心才是。"

  "无妨,我自有道理。刚才同僚打发人来说,叫那些无赖在牢狱中吃几日苦头,好好教训。以后再不敢生事!已经开始有人求饶了呢。"
  梅玉点点头。单纯的她并不清楚在牢狱里受苦是什么样子,只觉再厉害,顶多饿个几天就放回去了。

  赵文素摸摸她的头发,搂她入怀,亲昵地笑说,"你竟然也开始关心我在外头的事情了?"
  梅玉靠在男人的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温和地说:"嗯,我好担心。"
  赵文素开心地搂紧贴心的小侍妾。
  沉默了一会儿,梅玉忽然期期艾艾地说,"其实,那些人也挺辛苦的。一年也打不了几石粮食……"
  "你又来了!上次你为婆子求情,这次你难道又想替那些刁民说话?你也看到他们多坏,把家里闹得乌烟瘴气,还对你……不教训教训,他们还以为赵家好欺负!"
  梅玉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忽然觉得拥抱的姿势有些别扭。

  "啊!"赵文素提起一件事来,"晚饭的时候听棠宁说,你今日收验朱老儿的野味,干得非常好。"

  梅玉一听,巴巴望着赵文素,"大少奶奶真的这么说?我还怕擅自主张,她会说我。"

  "我骗你干什么?她说你当家,没人能骗到一个铜板呢。"

  梅玉咬着唇微笑。被人称赞,无论如何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临睡前,梅玉拾掇完了,还觉得心里头兴奋,不想睡觉。就又整整案上的书,弄弄好砚台,看衣服有没有叠好。
  赵文素本来照例要翻几页书才睡下,听着身旁悉悉簌簌的响动,不由十分好笑,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小兔子。
  他放下书本说:"好了好了,看你这高兴劲,不如明儿我叫棠宁干脆撂了活计,全给你当家好了。"
  梅玉这才不好意思地住手,爬上床睡觉。
  她左右翻滚睡不着。
  忽然想起小萍那句"这世道,没有小老婆当家的",赵文素也还没承认自己是赵家人,一颗心忽又沉了下去。

  过年的时候很忙乱,因为梅玉没明了身份,不能出去见客。
  终于忙完新年,棠宁头一件事就把梅玉叫过去,屏退左右,亲热地握住她的手,"姨娘,这段时间忙。你一个人在后院,闷坏了吧!"
  梅玉微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棠宁看着她说:"你我辈分不同,但年纪相仿,我就跟你说些姐妹间的贴己。"
  梅玉有点疑惑,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公公这份人,待家人很和善体贴,但骨子里是有些迂腐的,最爱面子,看重祖宗礼法、讲究宗子威仪。"
  梅玉猛地抬头看向她,十分震惊。
  她从来不曾出口的心思,竟被棠宁轻轻地说出来。
  这是怎样一个玲珑剔透的聪明女子啊。

  棠宁见她明白,莞尔一笑,"这都是大逆不道的话,你可别在公公面前告状。"
  梅玉说不出话,只得点点头,又点点头。
  棠宁捂着嘴笑了一会儿,"你看看大爷,比他父亲有过之无不及。我初初过门那阵,也偷偷伤心了好几次,后来才想通。男人啊都爱面子,并不意味着不在乎你。我呢慢慢摸清楚了,只要不忤他们的面子就万事好办,否则你就是走一步路他们都瞧不顺眼。再者,我旁观过去,其实老爷对你可疼了。"

  梅玉已经平静下来,感激地望着她,"少奶奶,我明白的。你不必担心我。老爷常常教导我,有句话叫做知足常乐。赵家人是我的救赎,遇上老爷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我哪里还敢想无妄的要求呢?"

  "你现在真是好多了……我还记得你刚来时,连头都不敢抬,怕羞得要命呢。"
  棠宁很欢喜她如此明理,但又有些黯然。她明白,拥有一份平等的爱,对梅玉来说,可能此生难以企及。
  但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她一贯信奉各人命数由天定。
  隐晦地安慰梅玉,是她仅能帮的一点点事了。

  棠宁从袖子摸出一串钥匙递给她。
  梅玉诧异地接过来,"这是……?"
  "这是祠堂的门钥匙。"

  梅玉吓了一跳,那钥匙就像滚烫的煤炭一般,烧得她手忙脚乱地塞回给棠宁。棠宁按回去,郑重地道:"你听我说!每月逢初一、十五,我都要带着可靠的下人亲自去打扫祠堂。如今身子日渐沉重,力不从心了。你可愿意替我分担?"

  梅玉十分不安,"少奶奶,这打扫祠堂的事情,向来由女主人做的。"

  棠宁笑着叹道:"你也知道这些礼数了。难道你不算女主人?就不论这个,每次我也带下人进去呢,怕什么!"

  梅玉只得接了,但还是踌躇不安。回去后她期期艾艾地把这件事情告诉赵文素,出乎她意料之外,赵文素竟然同意了!

  "钥匙你就拿着吧。棠宁要生孩子,难道这事情交给男人去做?"

  虽然赵文素嘴上找了这么个理由,但梅玉明白自己这就算赵家人了,一时间悲喜交集,手中牢牢攥着钥匙,按捺不住翻腾的情绪,站在那里眼眶就红了一圈。

  赵文素心里明白,叹息着上前搂她入怀,轻轻拍她的背,"伤心了?别这样,我知道你的委屈。"

  梅玉把脸埋在他胸膛里,潸然泪下。又听他柔声道:"过几天我安排一下,你去给祖宗磕头,然后宴请几桌亲戚,就算开了脸。你开不开心?"

  梅玉心想我在乎的并不是名分啊!
  棠宁给她钥匙的用意,她这才深深地体会到。赵文素抬起她的脸,给她擦眼泪,见眉目间仍有些许愁容,就逗她:"还不高兴?"

  梅玉犹豫了一下,"上次你送的胭脂,陈妈那些婆子都拿来用,用了好多。"说着说着,又扑簌扑簌掉下泪来,好不伤心。

  赵文素惊讶,以前妻子在世,房里有几个婆子丫环,洗头膏胭脂水粉头油等等,都从妻子桌上拿的,梅玉来后,也一直跟陈妈等人共用,这次不知道怎么介意起来?

  梅玉委委屈屈地捏着衣角,"那不一样,你送我的!我藏了在抽屉里,却还是被她们翻出来了,好讨厌。"

  哎呀,小兔子终于有了自己家的概念。赵文素拍拍她的头,
"我知道了。那些下人不懂礼数,不过惯例了,我也说不了。明天就买一口带锁的箱子给你,以后私房东西你自己锁着。以前是我疏忽了。"

  "真的?"

  赵文素点点头,把她搂在怀里。

  赵文素见她一会儿哽咽一会儿又破涕为笑的娇憨模样,暗自好笑,忽而又生出一丝惆怅。
  他想起礼正和鸿飞小时候,偶尔同他闹脾气的样子,跟眼前的她真的好相似。
  梅玉怎么看起来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女儿向父亲寻求安慰呢?或许自己在梅玉心里,还真是像父亲多过丈夫些,就像一位值得信任的长辈一样。

  唉,长辈就长辈吧,日子还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有些沉闷。
埋了两个人物的伏笔。一般来说,埋伏笔的章节都很无聊。。。啊啊啊啊
我希望塑造一个水晶玻璃肝的棠宁,却发现写出来的不是那么回事。。。
好吧,写不出玲珑剔透的人,起码也得聪慧过人吧……似乎连这个要求也达不到。
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了。
大家暂且看着吧。


满月席诸位怀心事


  三月初,逢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美好季节,赵府果然正式办了立姨娘的仪式,开祖庙、请亲戚。在棠宁的主持下办得热热闹闹的。

  一不小心梅玉就喝得有点多了。
  赵文素扶她回房。醉了的梅玉脸上聚了两朵红晕,缠着赵文素,絮絮叨叨,小声地说很多琐屑的事情。
  "这酒比乡下酿的米酒辣好多……糯米酿的酒糟,甜甜的,吃了还想吃……"
  "我会做榆钱饭哦,很香很香的。"

  赵文素让这个话痨放在床上,倒了一杯茶给她。正要转身给自己也倒一杯,忽然手腕被抓住了。
  回头一看,梅玉瞅着他嘻嘻笑,烛火下眸子似乎有碎月浮动,"简白,你懂得'卿'字怎么写吗?"语调中带上了点狡黠和得意。

  "三点水加上青色的青嘛。"

  "不是这个。是一个很难写的字,我偷偷学会的。"梅玉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床沿一笔一画地写,"卿"。

  赵文素心里一痛,蹲下来看着梅玉的眼睛,轻声缓慢地问:"真是很难的字。你从哪里学会的?"

  梅玉倒在枕头上,只露出半边脸,低声说:"我不告诉你,唔,祠堂的牌位上就有这个字……"

  赵文素仔细辨认她脸上的神态,却不清楚她是否真的醉了。他包住梅玉的一只手,长叹一声,"梅玉呀,你……一直想着这个吗?"

  梅玉微微笑起来。她支起身,搂住赵文素的脖子,缓缓在他的前额按下一个吻,慢得就像要把所有的感情都释放出来。
  脸上的微笑似是而非,眸光带着朦胧的色彩。
  末了,她轻轻打个呵欠,蹭掉鞋子,自顾蒙头沉沉睡去,不一会儿传出微微的鼾声。

  赵文素一面给她掖被子一面心里沉沉的。
  是么,你是这样想的么?

  浓厚的夜幕衬得月色很好,微风徐徐,百花苑里花香四溢。月光透过窗棂,映照着蹲在床前那个泪流满面的大男人。

  他懊悔。
  其实以赵家的情况,通过三媒六聘娶个正经的良家闺女作续弦,不是不可以。但他选择买一个乡下女孩。不过为了一己之私,以为没有文化的女子,不会懂得所谓的风花雪月,就不用花太多心思。以为地位卑微的妾室,不会引起他太多的关切和愧疚。

  他错了,错的离谱。

  既然不能给予人家一份完整的爱,为什么要续弦呢?就是一只小狗,也渴求主人对他独一无二的关注啊!何况是梅玉这么一个敏感细腻的孩子。为什么就偏偏遇上了梅玉呢?

  兰卿,兰卿,我该怎么办呢?

  赵文素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

  第二天醒来,梅玉却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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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梅玉办过酒席之后,棠宁渐渐不管事,赵礼正也把精力放在学业上面。开春过后官府的事情很少,赵文素便多多操持了家务,和梅玉唱起了夫妻档。日子倒也和和美美。

  到了六月底,棠宁怀孕足月,开始阵痛。有陈妈和一众经验丰富的婆子,大家并不很慌乱。然而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只闻产妇痛苦的呻吟,不见生下来,赵鸿飞头一个坐不住,趁着大家都只顾盯着产房的门,他离开座位偷偷溜出去。

  赵文素早注意着他,一拍桌子喝道:"赵鸿飞!你大嫂生孩子过鬼门关,你好生在家呆着,不许给我去外头淘气!"

  "唉呀,我在这里又帮不上忙!"赵鸿飞不耐烦地抱怨,赌气坐回去,看见父亲严峻的脸色,又不敢再罗嗦。百无聊赖地偷窥大哥,吓,还是那副棺材脸,好没趣。小黄毛儿,嘿!几天不见,头发乌黑发亮,,脸盘圆润,肤色好了很多,穿着绫罗绸缎,举止端正,哎呀呀,乡下丫头的影子淡成一点点了。

  他伸出手去撩梅玉的头发,"小黄毛儿,大嫂还要多久啊?"

  梅玉说:"我也没有经验,不知道啊。"

  赵鸿飞笑嘻嘻戳她胳膊,"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小弟弟玩啊,小黄毛?不过你这么丑,小弟弟肯定没有我这么风流倜傥、英俊不凡!"

  梅玉闹了个大红脸,低头不语。赵文素骂道:"叫什么小黄毛,你太不懂礼貌了!"
  放在平时,赵文素不爱管这些闲事,今日特别烦躁,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梅玉心里是气恼的,左思右想都没有地方得罪了这位小爷。这段时间来,他在外头偶尔惹小祸就算了,回家还喜欢捉弄她,但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尽量避开。

  忽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穿透门板,赵礼正霍地站起来,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生出来了!"
  大伙立即站起来聚集到门前,焦急顾盼。

  未几,稳婆打开房门。赵礼正冲口而出:"是男是女?"
  梅玉则问:"母子平安吗?"
  赵鸿飞嚷嚷:"让我看看小侄子!"

  那稳婆笑着说:"恭喜老爷,大少爷,是个千金!母子俱平安!"
  赵礼正当场就愣了,反问: "女儿?"似乎对女儿的到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梅玉和赵鸿飞早一溜烟跑进房去看婴儿。赵文素大力拍拍儿子的肩膀,"先开花后结果嘛!千金多好,来人!赏十两银子!"

  稳婆们得这么多银子,高兴得见牙不见眼,喜洋洋直夸赵家果然是大门户。赵文素站在门边又招呼道:"礼正,还不快点进来抚慰你妻子。"

  赵礼正闷闷地回答:"是,父亲。"

  梅玉和赵鸿飞早围在床边,新鲜地逗小婴儿。棠宁头发还湿漉漉的,额头绑了毛巾,躺在那里,疲惫而憔悴。

  赵礼正瞥见那襁褓中皱巴巴的婴儿,不禁蹙了蹙眉。但见妻子娇怯怯的模样,想到她千辛万苦,心中一软再软,抚着她的手柔声道:"夫人,你辛苦了。"
  赵鸿飞见到恭肃严谨的大哥这般怜香惜玉的模样,在旁边嘿嘿偷笑。

  棠宁对丈夫虚弱地笑笑,便合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稳婆来赶人,"都出去出去,让产妇休息。"众人只得依依不舍散去。

  家中多了一个小生命,繁琐的事情就多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该摆满月酒的时候,梅玉对着一张清单头疼。她拿去问赵文素:"简白,大爷一房的开销增得吓人。这次摆酒,奶娘开的单子上光给囡囡买的金锁,就要十件。作尿布的棉纱整三匹。真的需要这么多吗?"

  赵文素看了一眼那清单,"好像是有点多。怕是那奶娘藏了私。不过算罢,大好日子别计较那么多了。棠宁给我们赵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就算我疼她的。"

  梅玉瞟他一眼,不再说话。她想,如果真是奶娘藏了私,好处也落不到棠宁身上,怎么算疼她呢?这个赵文素,原来跟她一样对新生儿没一点经验。棠宁对她那么好,她也想弄得风风光光来报答棠宁,但不是这么乱来的。不行,她要去问问清楚。

  想着她来到大少爷院子,夏花正是灿烂,小塘中的荷花开得很美。梅玉驻足观赏了一会儿,想起前几天赵文素教她的诗句,"绿荷舒卷凉风晓,红萼开萦紫莳重",低头会心一笑。忽然远远看到一个人步履匆匆走出院子,看着像是大少爷。

  梅玉转身来到棠宁房门前。她敲了门,过了好久,方才有人应答:"进来。"

  梅玉有些疑惑,推门进去,细细一看,房内气氛凝重。小萍和小蕙在床前服侍,面上都是沉甸甸的表情。再看靠坐在床上的棠宁,怀抱着婴儿,竟是泪痕犹未干的楚楚可怜。

  梅玉大吃一惊,忙劝道:"少奶奶,你还坐月子怎么哭了?快别这样。"

  棠宁还没开口,快人快语的小萍就抢着说:"就是就是,奶奶还未出月子呢,大少爷就冷落了她,还嫌女儿麻烦——"

  "小萍!"棠宁喝住她,拿起帕子边擦眼泪边训斥,"你怎么胡乱编排主子的不是?我管不住你了,不如趁早打发去嫁人!"

  小萍气得跺脚,哭着跑出去。梅玉皱着眉头担心地说:"少奶奶,大少爷……怎么了?他对你不好,我跟老爷说去!"

  说完起身就要走。棠宁忙拉住她,把孩子递给小蕙带去给奶娘,待人都走光了才握住她的手说:"你别听小萍胡说。刚才我跟大爷小吵了一下,两个丫鬟大惊小怪了。她们是从我娘家带来的,未免骄纵了些。"

  梅玉愤愤地说:"少奶奶怀胎十月,含辛茹苦,做男人的怎么还跟你吵架?奶奶不说清楚一点,叫我怎么安心。"

  "大爷最近忙于学业,今年秋就要考举。加上月子他不能住在房间,所以没有一天三次(注1)来看我,小萍和小蕙心里就开始不舒服。"
  棠宁叹着气,"刚才他来了,说了一句孩子晚上哭闹吵到他休息。我心里一急,你也知道产妇天天闷在床上容易激动,就哭了。你大爷他天生不喜妇人哭哭啼啼,一甩袖子走人。所以刚才小萍说了那番话。"

  梅玉点点头。棠宁千叮万嘱:"你千万别跟公公提起。夫妻小吵小闹不可能没有,我忍一忍罢。但大爷的前途是正事,我不想影响他。家和万事兴啊!"

  梅玉见她言语间又憔悴了一分,忧心仲仲的模样,哪里还敢再提金锁尿布等事。
  "奶奶这么贤惠,我也受教了许多。我不提就是。"
  又劝慰棠宁好好调养身体,闲话一阵,才起身告辞。

  她回去的时候经过院子,忽听一阵呜呜的哭声,定睛望去,原来是小萍蹲在荷花塘边伤心地哭泣。梅玉走过去,抚摸着小萍的脑袋,"小萍,好孩子。你奶奶说你是她的错,你别哭了。"

  小萍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却是聪慧过人,哭着说:"我知道奶奶不是故意要说我的。我哭是因为她受的委屈。"

  梅玉一听话里有话,赶着问:"你给我说说,刚才大爷到房里,是怎么个情形?我保证不说出去。"

  小萍倒豆子一般倒出来,"自从小囡囡出生到现在,大爷来看望不超过十回。回回草草问候奶奶几句便赶着要去温习。明眼人都瞧出来了,大爷不待见女儿。连自己亲生闺女都没有抱过亲过。刚才来的时候,还责骂奶奶,说奶奶没有带好囡囡,天天晚上哭闹吵了他睡觉。姨娘你说,哪个婴儿晚上不哭得?他不帮忙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奶奶没有跟他分辨,只说月子快满了,叫大爷赶紧想想孩子的名字。大爷就不耐烦了,说他没有时间。可怜我命苦的奶奶,嫁过来之后就从不端大小姐的架子,生怕别人说她娇惯,一下子就气哭了。"说着她又呜呜哭起来。

  梅玉叹息着,"既然知道少奶奶委屈,你就好好伺候,别惹她生气。你哭了一场,可觉舒畅多了?"

  小萍点点头。梅玉哄她一番,让她回去了。却暗自思忖,大少爷重男轻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两厢看来,谁都没有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她能怎么样帮忙呢?

  梅玉心事重重地回到百花苑。
  回房之前她到厨房热了一碗糯米圆子吃。
  那赵文素又在书桌前捣鼓他的印章,闻到糯米圆子的香味,诧异地抬起头,"糯米圆子?"

  "恩。我有点饿了。离晚饭还有些时间。"

  "我们昨晚上的夜宵好像就吃的这个。"

  "对啊。还剩一点,我就热来吃了。"

  赵文素重重放下印章:"说过你好多遍了,隔夜的东西不要吃!你怎么就是不听呢?快给我拿去倒掉!"

  梅玉见赵文素要越过书桌走过来夺,忙狼吞虎咽把剩下的几个吞到肚子里,"唔……唔……不!又没有坏,可以吃的,为什么要倒了!别浪费粮食。"等到赵文素抢过碗,已经仅剩下汤了。

  赵文素生气地骂她:"浪费事小,吃坏身体事大!你下次再这样,我天天监督你们把饭菜倒了才睡觉!"

  梅玉笑呵呵地乐:"我还吃过馊了几天的窝头呢,不照样好好的。"

  赵文素理都不理,把碗拿出去到树下倒掉。
  梅玉吐吐舌头,在书桌前坐下,拿起毛笔蘸墨。
  赵文素处理好碗,走过去扶住她肩膀,"写什么?"

  她指着桌上的宣纸,"你教我的诗歌啊,来看看。"

  赵文素拾起那张纸一看,笑出声来,"写错字了。"说完拿起管锥, 把"绿荷舒卷凉风晓,红萼开萦紫菂重"的"菂"改成"莳"。
  梅玉脸红了红,说:"我说看着就不对劲,原来错了。对了,我刚才去看少奶奶,她说囡囡还没有名字呢。大少爷埋头在圣贤书里,应该没有精力想一个好名字。简白,你做爷爷的,不帮着想想吗?"

  "唔,也是,我看礼正近来非常用功啊……这小孙女儿须得一个美好的名字。"赵文素站着想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对了,如今正值芰荷婷婷之季,何不就取此诗,名之曰荷舒。赵荷舒,怎么样?"

  梅玉用力点头,"嗯嗯,好听。"

  "我再多想几个,让礼正和棠宁看看,选不选择是礼正的决定了!"赵文素兴致被勾上来,当即兴致勃勃挥毫作了十来个女孩名字。

  虽说决定权在囡囡父亲的手里,但老爷都想好了,赵礼正自然不能不顺这个人情,最后选择的是"赵荷舒"。

  孩子的满月酒席做得非常热闹,除了赵家的亲戚,棠宁娘家的亲戚也来了好大一帮。
  看着厅堂上和夫婿一起殷勤接待宾客、抱着孩子笑意盈盈的大少奶奶,梅玉真是联想不到前天还受了委屈的棠宁。她不由暗自佩服,感慨完人难当,幸好赵文素对自己并不要求什么,只平平安安过活就知足了。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兰卿或许也是这么一个玲珑心肝人,所以赵文素也就不在乎自己愚笨。她的心情忽地沉下去。

  酒席上觥筹交错,棠宁娘家人简直把外孙女疼到心尖儿上去,送得礼物有几大车不说,一晚上就抱着不肯松手。
  由于刚棠宁大哥升了监察御史,据说风光得很。娘家颇有权势威望。
  赵礼正见丈人家如此看重外孙女,也就不敢流露出轻视女儿的表情,把礼数都做足了。

  不管各人都各怀心事,这个满月酒还是圆满地过去了。

  (注1:正妻生孩子时,居住在侧室,丈夫住正寝,丈夫要一日三次派人问候妻子的情况;将生之际,还要斋戒;孩子出生后,设日子,要设弧表示尚武,是女儿要设巾兑,表示以兑巾侍人。妾生子,丈夫仅一日一问,子生后三月,在妻的内寝见妾生之子,以示妻妾地位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对白眉大侠说声对不起,说好发新章的时候要改上一章那个地方的,但是没有改……
今天码了两章节,长长的,实在很疲劳,一点儿也不想回头看回头考虑了。只想把电脑扔掉。
私人也有些事情,跟这边房东摊牌了,要重新找房子。
啊啊啊,那么多事情堆在一块儿。心里沉甸甸的,怪不得想写一个快乐活泼的梅玉,写出来都不对劲。
还有赵礼正,想表现他的重男轻女,好像也没表现出来?
啊?你们说说,看出来他重男轻女了吗?

再加一句,写了这么多字,下一章终于要重要转折拉!


伤别离合家携出游

  一眨眼到了八月,赵礼正向家父提出想提早去京城,可以跟别的考生切磋切磋,打探底细。
  赵文素检视过大儿子作的文章,自觉很有希望。
  为了保险他还私下问过学堂的夫子。都说赵大少爷之前的乡试、省试都名列前茅,虽然丢了两年功课,还是不错的。文章文采好,各科又都平衡,此去状元不敢说,名次是一定有。
  赵文素心里满意,就同意他提早出发了,并给了好多盘缠,叮嘱他别委屈自己。

  于是赵礼正拜别老父,嘱托小弟,泪辞妻女,带着两个小厮踏上了赶考之路。
  十天之后京城来信,说业已安顿下来,各项安好,不必挂念。

  话虽这么说,但亲人出远门,留守家中的人总是心中想念,不得欢颜。
  赵家老爷看看沉默的儿媳妇,看看整天往外蹦的小儿子,又看看每天小忙碌的梅玉,宣布了一个决定:"礼正去了京城,我们就去雁荡山区狩猎吧!别蔫蔫地呆在家里!"

  赵鸿飞头一个跳起来欢呼。
  梅玉高兴得很,拉着自家老爷的袖子,直问:"真的?真的?太好了!"
  棠宁抱着小荷舒,笑看手舞足蹈的小叔,"爹带小叔和姨娘去玩就好了,媳妇留着看家,照顾囡囡。"
  赵文素一锤定音,"那像什么话!你也去,囡囡也去。奶娘丫环都跟着去照顾就行了。"

  于是全家动员起来,准备了三天。赵文素向官中申报了年假,安排管家德安和陈妈留守家中。两辆马车坐女眷,三辆马车载吃穿用品,男人骑马,就出发了。

  出发的时候赵鸿飞特意赶马绕到梅玉的窗前,一脸嫌弃地对探头看风景的她说:"女人就是麻烦。像我去年自己一个人背着行囊就走人,哪里这样浩浩荡荡,生怕别人不知道赵家有钱。"

  梅玉噎住了,瞪着赵鸿飞说不出话。
  赵鸿飞"哼"一声,特潇洒地一挥马鞭,跑到前头去了。

  梅玉放下窗帘,绞着手指生闷气。棠宁问她:"怎么了?"
  梅玉闷闷地说:"二少爷总是寒碜我。可能他不待见乡下妹子吧。"

  棠宁用帕子捂住口笑个不休。她是从小就被教养得很好的大家闺秀,即便笑岔了气,说话语调还是温柔婉转,再端庄不过的少夫人模样,"老爷平常总爱教训小叔,却不管他寒碜你,你知道为什么?"

  梅玉摇头。棠宁说:"因为小叔并不是嫌弃你,而是喜欢你呀!都是同年纪的,他不逗你玩,难道跑来跟我这个生孩子的妇人开玩笑?这个年龄的少年,不懂女孩心思又爱逗女孩,最讨人厌了。你放宽心吧。"
  紫芙、小萍和小蕙等小丫头都吃吃地笑起来。
  梅玉愣了愣,眼睛迅速闪过一丝羞赧,含混地说了一句,"少奶奶你真是……"
  棠宁笑够缓过气,慢慢说,"害羞什么!你们少男少女,谁没个心思?老爷素知他的性子,也道他大了,年前就叫我给个丫环给他呢。谁知他还爱来逗你,外头拈花惹草也不见少。"
  听她这么拐着弯说明,梅玉放了心,仍掀了窗帘贪看外面的风景。

  紫芙她们却正值朦胧憧憬的豆蔻年华,对男女情爱的话题又敏感又兴奋,竟是舍不得就此停住,一起闹着问:"少奶奶,那你喜欢咱家大少爷不?"
  棠宁看着那一双双亮晶晶的期待的眸子,一指头戳到小萍脑门上,"你们这群丫头片子,懂得什么叫做喜欢吗?"
  梅玉也心痒起来,跟着起哄:"奶奶,你就教教我们,什么是喜欢?"

  棠宁好笑地看着她们,"我呀,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的。"

  少女怀春的一颗心,得知自己许配给赵家大公子之后,便忐忑不安。
  未来的丈夫,会是那诗文里描述的翩翩浊世佳公子?还是腹内草莽、癖性乖张的纨绔?
  一切却只有在红盖头掀开的一刹那知晓。

  穿着红绸喜衫的英俊郎君,玉树临风站在那里。
  他把一杯酒递到自己面前。四目相对,羞煞了脸蛋。
  一辈子就这么定下了。
  欢喜也好,痛哭也罢,半分由不得自己作主。

  棠宁缓缓用帕子掩了嘴角,一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弯了又弯,"喜欢一个人,眼里就再看不见别人了。他就成了全天下最好的人。就连他无意的一个小动作,你都会痴迷不已。一颗心那,恨不得分分秒秒黏在他身上,永远不分离才好。"
  梅玉若有所思地说:"相处久了之后,缺点总要暴露出来的。发现那人并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完美,岂不会伤心?"
  "是啊。一开始期望不要那么高,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她意味深长地说。
  梅玉似懂非懂,紫芙她们也一样。
  棠宁又说:"最最重要的一点,喜欢他,就会想独占他,把他藏起来不让天底下的女子看到。他同别的女人说话,心里会又酸又恼,既讨厌哪里来的小蹄子,又恨那负心的郎君,哎呀反正愁个不断。"
  大家都笑起来。
  梅玉笑的时候却没想到自己也会尝到这个滋味。

  颠簸了两日路程,从繁华的城镇来到辽阔的狩猎场,只见层峦叠翠、枫红漫山,美景连连。
  梅玉在车里,听到前面人声鼎沸,赵文素笑声朗朗,似乎和人打招呼。一个小厮来通报:"快到达了,老爷请奶奶姨娘准备下车,将会在前面农庄落脚。"

  果然不多时来到一个庄子,赵文素扶她们下车,告诉她们这一大片狩猎场都是这庄子主人的,他们将在这农庄租一个院子。
  正值金秋八月,狩猎旺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一个总管早接到消息候在门口,跟赵文素洽商。梅玉新奇地踮脚遥望远远的猎场,那边烟尘滚滚,不时传来阵阵欢呼,似乎正在举行一场盛会。

  忽听一把脆生生的声音叫唤:"我看看这是谁?!赵大老爷,贵客贵客!你可都四年没来了呀!"
  梅玉扭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袅袅娜娜往这边走来,穿得鲜艳漂亮,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半老徐娘而风韵犹存。头上却梳了一个孝髻,插了根素簪,光额头不留刘海。周围的下人见她来了,都纷纷问好。

  赵文素往年常来狩猎,知道那妇人乃庄主王氏的老婆,是个旧识。这时见她寡妇的装束,特别惊讶:"老板娘你……王兄他……"
  一小厮走上来附耳解释:"去年头,王家两兄弟就暴病死了,现在庄子全归她一人管呢。"

  王寡妇分明听见了,却不在意。她来到马车前站定,夸张地上下打量赵文素,完了朝他大放媚眼,连珠炮似的说:"我说今天早晨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老天爷听见我天天盼望,把赵老爷送来了。赵老爷可真是一点都没变,风采依旧呀!这么多年未见,可曾还记得我?来来来,这次你可要呆久一点,让我好好招待!"

  赵文素朗朗一笑,拱手道:"谢过王嫂子!嫂子你也依旧伶牙俐齿,说话不饶人那!这次我带了家人来玩,住个十天半月是一定的,你且给我准备个上院,不拘银子!"

  梅玉见到王寡妇这样对着简白搔首弄姿,心底不知怎么地有些不悦,就走近了一步。赵文素觉察到了,低头对她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

  王寡妇猛然看到赵文素跟一个年轻姑娘在一起,脸色一变,一瞬又咯咯笑起来,"哟,这位是……?我之前听说赵夫人去了,还替那蕙质兰心、神仙一般的人物惋惜了一阵。不过赵老爷真是好福气的。时隔四年,身边又有了个花朵一样的姑娘,叫我寡妇好生眼热!"

  这称赞的话,听起来怎么不是那个味儿呢……梅玉虽然不懂什么叫做"明褒暗讽",但也听出来不对劲。再偷窥赵文素,发现他的脸色也沉了。

  王寡妇却不等他们说话,转过头去大声吩咐那些往马车下卸东西的下人:"你们给我仔细点!赵老爷是我的贵客,好生伺候着!总管,把最好的院子腾给赵老爷,就是东头第二间,你看着差人把行李都搬到那儿去吧。"

  见她这样热心,赵文素和梅玉无法再说什么。

  那总管把他们领到东头的院子,写了租据就离开了。
  奇怪的是王寡妇仍站在那里,看他们一行人忙碌打点,也不帮忙,在一旁时不时说小厮们一句,然后就似笑非笑盯着赵文素看。

  直等到收拾完毕,赵家人要歇息,那寡妇才亲亲热热地说:"赵老爷,您有什么不满意,就尽管到我那里说,我就住在隔壁。"说完对赵文素甜甜笑了笑,才施施然走了。
  梅玉闷闷地瞅了瞅她的背影。觉得她似乎热情好客过了点。
  这人怎么这样呢?

  傍晚的时候,梅玉得知狩猎场每晚上都有篝火夜宴。游客们分享打来的野味,本地姑娘载歌载舞,是十分出名的节目。

  赵文素带他们去参加。棠宁因为要哄女儿早睡,辞却不来。
  他们三人便自家弄了一堆火,围坐一处,自得其乐,烤起鹿肉来。

  两父子都见识过这猎场的篝火宴会。唯梅玉头一次来,倍觉新鲜,好奇地四顾观察风土人情。

  夜幕刚刚降临。猎场空旷的草地上燃起了十来处篝火,映衬着蔚蓝色苍穹。天高地广让人心胸开朗。男人们高声谈笑,姑娘一咏歌喉,炙烤的野味散发出阵阵香味,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赵鸿飞瞪着火上正在烤得滋滋作响的全鹿,大呼小叫:"好香啊!好香啊!"说着拔出腰间的小刀,就要割一块来尝尝。赵文素打开他的手,笑着教训:"臭小子!你这么胡来,哪里能吃?"
  梅玉扑哧地笑了,"二少爷是馋了。"

  她拿小刀要帮赵鸿飞割。
  赵文素眼尖看到,喝止了,"小心割到手!"说着,他亲自动手割好鹿肉串上铁丝,递给梅玉,"懂得怎么烤吗?"

  火光烤得赵文素半边脸红红的,眼眸里也有火苗在跳跃,唇边是温柔的笑。梅玉突如其来地莫名心跳。
  她抢过烤串,放到火焰上,笑靥如花,"我虽愚笨,但在泥堆里滚大,烧烤还是行的。"

  "哎呀!怎么客人亲自动手了呢!"
  梅玉冷不丁吓一跳。抬头撞进一双闪过一丝怨毒的眼睛。
  "来来来,让我这个主人为贵客服务一次!这位赵小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凡吃过我烤的鹿脯,没有赞不绝口的!再吃别家,恐怕都没了味道。"
王寡妇自来熟地坐下来,笑得风情万种。
  梅玉疑心自己刚才眼花。

  人家都那么积极地坐下来帮手,也不好拒绝不是?
  赵文素点头笑着附和:"那就有劳老板娘了。这猎场谁不知您手艺高妙。好些年没尝过了,说起来,我真有些馋了。"

  王寡妇手法相当熟练,从那鹿脯上刷刷割下薄薄的几片,用细铁丝串起,在火焰上反复炙烤到熟透,火候掌握得相当好,又抹上庄子自制的酱。不一会儿鹿肉香飘万里,诱人至极。

  她烤好之后,第一串就奉上给赵文素。
  "哎,哎,没有我的份?"赵鸿飞哀怨地叫起来,两眼射出绿光。
  赵文素疼爱小儿子,把第一串给了他。

  王寡妇的手艺还真是不用说,烤出的鹿肉外焦里嫩,美味多汁,吃得赵鸿飞舌头都要吞进肚子了,边嚼肉边含混不清地连连大呼"好吃,好吃!"。他那副猴急贪吃的模样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见他吃得这么香,梅玉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得蠢蠢欲动,口水不能控制地涌出来。
  王寡妇又烤好了几串,分给他们。
  梅玉有些不好意思。
  但当舌头尝到那人间美味时,所有人都顾不得形象了。
  别说第一次体味的梅玉,就连吃惯山珍海味的赵文素,也被震撼到了。

  有如此珍馐,不配美酒真是暴殄天物。
  于是要了农家自酿的土酒。也是分外香醇,丝毫没有掺水。
  一手拿大号的犀角杯喝馥郁的好酒,一手持鲜嫩多汁的鹿脯。赵家父子一高兴就喝得有点高了。
  王寡妇又是个放得很开的人,一把嘴巴蜜里调油。席上有说有笑,气氛热烈至极。
  梅玉不好意思光吃不做,就帮手做烤串。王寡妇指点一二,她也烤得相当不错了。

  赵文素喝得差不多,起身要去方便一下。
  王寡妇一听,立即扔下手中东西追上去,"赵老爷等等!天黑了,您又不大认得路,还是我带你去吧。"
  那含情脉脉的声音,能滴出水似的,伴随着轻笑传入梅玉耳朵。
  她的心猛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很多话想说,但被同住的两个JP女弄得我火在心头,结果要对读者说的话全都蒸发了!!!
他妈的,我忍我忍我忍!!!!!!还有一个星期就搬走了!!!!!!!!!!!!!


情绪有点恢复了,过来说几句话。
喜欢写掐架啊掐架,写到半夜起来修改。
王寡妇偶看好你啊啊,你得给我好好表现,嘿嘿。
我刚才无意中看到分频字推,居然上了。。。编辑之前还说不够五万字不能上的。。。
吓了我一跳。
哎,要好好更新了。


烤鹿肉老爷论兰卿

  梅玉就纳闷了,这人如此黏着赵文素,不懂瓜田李下四个字怎么写吗?
  一个寡妇怎么能这样呢?
  刚才的兴高采烈忽然都沉淀下来。
  她咬着下唇,闷闷不乐继续做烤串。

  一旁的赵鸿飞发觉单纯的梅玉竟然不明白孤男寡女"上厕所"意味着什么,不由一乐,也不点破,凑到她身边逗她:"刚才老板娘烤得可真好吃啊,你有没有人家那么好手艺啊?!"

  梅玉白他一眼,"那你等她回来给你烤吧。"

  赵鸿飞笑嘻嘻,忽然快速无比地伸出无赖的爪子,抢走她弄好的鹿肉。顾不上烫,吃得满嘴流油。
  梅玉瞪着面前这个馋猫,打他一下子嚷道:"有本事你自己烧,吃多少都没人管你!作什么抢我的,我要留给老爷的!"

  赵鸿飞并不回手,腆脸笑道:"我不会烧呀。小黄毛,不,小姨娘,你烤的外焦里嫩,美味多汁,非常好吃!不如教教我吧!"

  梅玉撇撇嘴,抬头正好看到赵鸿飞笑嘻嘻望着自己,亮晶晶的眸子里倒映着跳跃的火焰,整个面容洋溢着青春的活泼脱跳,无忧无虑。
  她心软了,本也不是真气他,听他软声央求,扑哧笑起来,"去,谁要教你,你就是个坐着等吃的主儿!"

  赵鸿飞见她笑了,挑挑眉毛,也一边笑一边大口嚼。忽然"嘎嘣"一声,牙齿被硬硬的东西咯得生疼。
  他忙吐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小段铁丝。原来他吃得太心急,竟把铁丝连着鹿肉一起咬掉。
  梅玉指着他,笑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赵鸿飞的脸霎时黑了一半。

  "两位真是两小无猜啊!"忽然听到王寡妇戏谑的声音。
  两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王寡妇竟不知什么时候独自回来了,却不见赵文素的身影。
  她正目含深意地打量赵鸿飞和梅玉,"刚才听二少爷叫姨娘,却原来你父亲没有把这美人儿扶正?"
  这话既像问句,又似自言自语。
  赵鸿飞和梅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也没了玩笑的心思。
  王寡妇自顾坐下来,看上去也没心思搭理他们。
  场面有些尴尬。
  还是赵鸿飞问:""我爹呢?"

  王寡妇瞟他们一眼,挥了一下手帕,讪讪道:"赵老爷脚力可够快的。他走快了两步,拐个弯,我就找不到他了。就先回来。

  赵鸿飞哦了一声。
  梅玉倒是突然高兴起来,甜甜地对他说:"二少爷,请把辣酱递给我。"

  王寡妇左等右等不见赵文素,感到无趣,开始和邻近的一个男子调笑起来。
  一男一女说着说着,渐渐放肆,出口的话猥亵下流,听得人面红耳赤。
  不多时,□已起的两人竟毫不顾忌地携手双双离去。

  梅玉目瞪口呆,询问性地望向赵鸿飞。
  赵鸿飞贼兮兮笑了笑,并不多嘴。他一个经常在外面厮混的人,哪里会见怪。
  梅玉惊疑极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为自己想到的事羞得满脸通红。
  赵鸿飞体谅地说了些话,岔开去。

  赵文素匆匆赶回来时,一眼看到梅玉从儿子手里接过一串鹿肉,边吃边笑得很开心:"不错,可以出师了。"
  赵鸿飞笑得愈发俊朗,忽然一眼瞥见默默站在后面的父亲,兴奋地招手:"爹,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赵文素嗯了一声坐下来,脸色不太好看。
  梅玉见他回来,立即拿起搁在一旁的盘子,捧到赵文素面前,"简白,我给你烤了好几块肉,专门留着等你回来吃,快尝尝!"说着叉起一片递到他嘴边,期待地望着他。
  赵文素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随着舌尖传来的美味,心里的不快顿时去了十之八九。
  "这是你烤的?"

  "爹,真是小黄毛烤的!我作证。"赵鸿飞大力拍着胸脯。
  赵文素"唔"了一声,"我们家梅玉,竟然烤得这样好了,一点看不出是生手。"

  梅玉望着自家老爷,粲然笑得十分开心,如同一朵夜里绽放的栀子花。
  赵文素喜爱她这般乖巧的模样,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随口问起:"老板娘没回来?"

  话音刚落,他觉察到梅玉猛地把手抽回去。
  她拨了拨头发,淡淡说:"她?不知道。"

  赵文素纳闷,这是怎么了?
  下一个瞬间,他忽地醒悟过来。
  梅玉……在吃醋?
  可是,前不久,梅玉还跟女儿似的跟他撒娇。
  那么久了,原来他的付出和期盼,并不是没有回应?
  他心里最后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兴奋的考虑。
  原来,这个吃醋的方法这么好用啊……

  晚上歇在床,梅玉累了,沾到枕头就开始意识朦胧。

  偏生赵文素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以前我常带兰卿来玩,那寡妇就爱来黏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兰卿说,王嫂子并不是什么善类,做一般朋友就好,别主动靠得太近。"

  梅玉呆了呆,睁开眼睛看向赵文素,他却已经闭上眼。
  梅玉睡不着了。心里激动得不得了,不能置信。并不是因为对王寡妇的评价。

  这是……赵文素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兰卿。

  自进赵家的门,一直都知道赵文素原先有个妻子,但除了第一天赵文素提起过之外,就再也没有说过关于亡妻的任何话。赵礼正和棠宁也是讳莫如深,从不谈及。只有大大咧咧的赵鸿飞偶尔提一句。

  偶尔会根据鸿飞的只言片语,自己想象出一个兰卿,那么美那么好。但真实的兰卿究竟是什么样的,全然没有说法。这样一种神秘,使得梅玉愈发觉得兰卿是精妙世无双的美人,然后自己伤心自卑。

  这样一种隐秘的情绪,时不时冒出来翻腾一下。她只深深埋藏着,成为和赵文素彼此心照不宣、却从不出口的忌讳。

  她觉得,赵文素越是藏在心底不提起,就越是珍贵。同样对她而言,越是忌讳某样东西,就越梗在心里成了一根刺。

  而刚才,赵文素轻轻一句话,却跨过了多深广的鸿沟啊……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呢?

  梅玉辗转反侧了好久好久,终觉自己笨拙,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慢慢睡熟了。待她终于停歇,赵文素轻轻翻了个身,将她纳入怀中,叹了口气,也沉沉进入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累了,只写了这么一点儿。


狩猎场小女明情意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鸿飞人来疯似的,逐个把门敲得震天响。
  兴奋得如一只小狗似的乱叫:"爹,小黄毛!别赖床了,咱们去骑马打猎啦!大嫂……快起来叫下人做早饭……"

  梅玉硬生生被吵起来,哭笑不得。
  赵文素伸着懒腰,边打呵欠边笑说:"他盼了整整一年呢。鸿飞打小就好动,喜欢骑马射猎。"
  结果他们换好衣服出来时,赵鸿飞早就等不及,已经冲去猎场了。

  赵文素自然不能跟他一样只顾贪玩——尽管他几年没来了,很想同小儿子一样什么都不管就策马扬鞭,尽情挥洒汗水和自由。
  他领着棠宁和梅玉到马场挑马,在平坦偏僻的地方教她们骑术,给她们娓娓讲述一些猎场的知识。

  雁荡山狩猎场分为浅场和深场。
  所谓浅场,是水平不高的猎手和女眷游乐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人工养殖一些危险性较小的飞禽走兽,还有专门的工人帮忙把小兽赶出来,射猎十分方便简单。
  深场则是艺高胆大的猎手纵情展示的天地。那里耸立着天然密林,深入山坳,除了鹿兔獐狍,更有狼豹鹰隼等高大猛兽,十分危险,但更富挑战性。

  梅玉听着他的介绍,放眼远眺。
  远处正有几队人在策马奔腾,似乎是从庄子里出来的,浩浩荡荡、前后呼应着往深场那边去了。那气势,颇有横扫千军万马的浩大。
  看得她的心胸豁然开朗起来,想要随着风的方向大喊,一抒豪迈的心情。
  棠宁也觉得非常震撼,"常常听古诗词描述狩猎风云之事,百闻不如一见啊!"

  赵文素也被那种豪气干云、意气风发的景象感染了。
  他情不自禁唱起他最喜爱的诗人辛弃疾的《破阵子》。
  "醉里 挑灯看剑,
  梦回 吹角连营。
  八百里 分麾下炙,
  五十弦 翻 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 飞快,
  弓如霹雳 弦惊。
  了却 君王 天下事,
  赢得生前 身后名。
  可怜 白发生!"

  低沉浑厚的嗓音,带起了一片悲凉沧桑。赵文素唱完,茫然四顾,有什么东西要破胸而出。
  梅玉从来不知道自家老爷如此擅长歌咏。那歌词她听得似懂非懂,却觉得眼泪要汹涌而出——歌声中蕴含的茫然悲怆,使得心为之抽紧。
  她感到脸上凉凉的,竟真的落泪了。

  棠宁喟然叹道:"刚才咏叹,似要把人带入那壮志难酬、报国无门的愤懑无奈中,主人公一腔热血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梅玉拼命点头,对对,就是少奶奶说的那种感觉。
  "爹,礼正常跟我夸您六艺俱全。今日听到您一展歌喉,果然不假。"
  赵文素对她的称赞付之一笑。他看着梅玉红红的眼眶,温柔地说:"我们家梅玉也很不错,居然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
  "啊?"梅玉迷惑地看着他,不太明白"闻弦歌而知雅意"。
  棠宁好笑地看着公公。好吧,在他眼里,只有小姨娘能够知雅意。自己不能知雅意。

  三人又骑了一会儿,棠宁担心小女儿,也想让老爷和姨娘单独相处一会儿,便回明公公,请求让自己先行回去。
  赵文素准了。
  梅玉目送着棠宁,叹说:"少奶奶真是个好娘亲。"
  赵文素拍拍她脑袋,"做了母亲的女子都是这样!以后你就能体会到了。"

  梅玉一低头,赶着马跑掉了,边跑边说:"啊,那边山茶花开得好漂亮。"
  她骑到树下,伸手去摘花,却够不着。
  赵文素只好打马跟过去,折了一支带素白花苞的枝条,递给她。
  梅玉把花放在鼻子下闻,不敢抬头看赵文素。
  赵文素叹了口气,下马走到她旁边,抬头对她说:"梅玉,我对你是怎么样的,你……明白么?"

  梅玉看了看这个温文俊秀的男人,心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好像明白赵文素为什么这样问她,又似乎毫无头绪,半天才说:"简白,我……你对我极好,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好,连亲生爹娘都没有。"

  赵文素轻轻握住她垂着的手,"梅玉,梅玉,知道你怪我……"
  怪我不能给你唯一。怪我不能忘怀的过去。知道你要求什么,我却不能做到。
  他却说不出来。大家都是含蓄的人。

  倒是梅玉笑起来,脆声说:"简白,你怎么了?我很知足,真的。你对我这样好,我怪你什么?"

  赵文素松开手,怅惘地笑了笑,回到马上。他猜不透梅玉是真没开窍还是假装懵懂。
  却不再说话,信马由缰。山林风景如画,心事如诗。

  他们来到一处热闹地。
  梅玉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群人在围猎。训练有素的农庄工人结了一个方圆一里的包围圈,中央许多小兽奔腾,在灌木丛中乱蹿,烟尘滚滚,四处鸣吼声。
  一些猎手在圈外举箭射猎,射中的立即有猎狗上前把猎物刁出来。
  真是热闹非凡。

  "哎呀,简白,我们能不能参加的?"她眼前一亮,兴奋地问。
  "为什么不可以?来,看我的!"赵文素见她高兴,自己也兴致勃发,有意展示一下。

  他当即弯腰把挂在马脖子上的弓箭取出来,赶马到圈边。
  利落地搭箭上弓,瞄准一只黄羊,"嗖"一声,离弦的箭闪电般飞入里面。
  黄羊轰然倒地。

  "好!"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纷纷看过来,要看清是哪个好手。
  猎狗把黄羊拖出来,一位满面红光的高大猎人亲自把猎物拎起来,大步踏到赵文素马前,一阵爽朗的笑声:"好一手功夫!老夫佩服!阁下为何不到深场去一展身手?"
  说着抖了抖手中足有百斤重的黄羊,那只箭正正插在眼睛上,穿脑而过,使黄羊瞬间死亡又丝毫没有损伤它的皮毛。

  赵文素见那猎人声音洪亮,膐力过人,行动大方又举止有礼,心里立即生起几分好感。
  他下马把黄羊接过来,递给小厮,郎笑道:"多谢前辈夸奖。区区陪家人来玩,便没有到深场去。"

  梅玉也下了马,朝那老猎人见礼。
  老猎人大手一摆,"大丈夫怎拘在这里!你那小娘子留在这里又没危险,你我何不就到深场去,较量一番。今年开季以来,老夫还没找到对手呢!"
  赵文素眼睛一亮。梅玉将他跃跃欲试的神情看在眼里,便笑着挥手说:"简白,你去吧。骑了半天我也累了,那小厮带我回去就行。"
  赵文素说了声"好",就急急跟着那猎人去了。

  梅玉站在原地,看到那猎人牵了一匹黑溜溜的马过来,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又大笑了一回,各自上马。

  只见赵文素提气跃到马背上,身形灵巧,手中马鞭一挥,骏马撒开四蹄,迎着风奔腾起来。风把赵文素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神采飞扬,如狂热少年般的意气风发。
  而那猎人翻身上马的雄壮气度亦丝毫不逊,马术更加了得。两匹马风驰电掣,听得得得儿的马蹄声,两人已经闪电般冲进了深场入口,好不威风!

  赵文素弓身挥鞭的潇洒落在梅玉眼中,非常惊叹。看惯了平时温文尔雅的赵大老爷,真想不到他在猎场上有这样恣意飞扬的一面,阳光也比不上他脸庞上的神采耀眼。
  直到两匹马的身影没入林中,再也看不见,梅玉仍痴痴望着那个方向,一颗心情迷意乱,不能自己。
  又想到赵文素一眼也没有回头看自己,不由又泛起一点忧郁。忽又念及热血男儿就应该这样沙场拼杀,怎能儿女情长。一时喜一时忧,把她想得面红不已。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棠宁说过的话。
  "喜欢一个人,眼里就再看不见别人了。他就成了全天下最好的人。就连他无意的一个小动作,你都会痴迷不已。一颗心那,恨不得分分秒秒黏在他身上,永远不分离才好。"
  这不正是现在的自己?

  自己,是喜欢简白了吧。

  仿佛嫩芽冲破了土块,仿佛花苞绽开花蕊,一切都突然见到了阳光般醍醐灌顶。那一直朦朦胧胧的男女之情,霎那间清晰无比、豁然开朗。
  这一切,不但是心理的变化,连带着身体似乎也被悸动带得颤抖起来。
  梅玉按住怦怦跳的心脏,有些骚动,有些不知所措。
  想起兰卿时酸涩的心情,面对赵文素时的甜蜜,她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么?

  飒爽的风吹过来,秋日的天空飘着大朵的白云,层层树林或淡金或翠绿,一切都那么绚烂多彩。

  她像喝了蜜一般,甜甜微笑着。
  直到小厮在一旁问她何时回去,她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地赶马回去,一路上犹自想着心事。
  少女情怀总是诗。
  她这时只想躲起来,静静地,悄悄地,把心里的感觉细细咀嚼一遍,偷偷笑上一回。
  但又渴望找个人,向她倾诉分享所有的幸福,告诉她一些秘密,期待她解答一些疑惑。

  突然听到一阵打骂声。
  "……活腻烦了你!下次再敢偷钱,老娘剥你的皮!"然后是"啪"好大声的耳光。


作者有话要说:娃哈哈哈,两人要。。。。。。
还是再拖一拖吧,暧昧王道啊。


遭虐待后生遇仙妃


  突然听到一阵打骂声。
  "……活腻烦了你!下次再敢偷钱,老娘剥你的皮!"然后是"啪"好大声的耳光。

  梅玉望去。
  王寡妇竖眉叉腰站在马厩门口,凶神恶煞地一巴掌扇倒一个年轻后生。
  那衣衫褴褛的后生跌倒在地,苦苦求饶。
  梅玉吓了一跳,好狠的手劲,竟能把一个男人扇倒在地。
  王寡妇此时就像一个母夜叉,手攥簪子恶狠狠地戳男子的嘴巴,哪里还有人前风骚卖弄的柔情万种可言。

  "婶婶,侄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后生左躲右闪,却仍被簪子刺得连连痛呼。
  "你知错了,啊?早干嘛去了!竟然偷钱,看来是太久没教训你个狗杂种了!"
  "我娘病很久了,眼看拖不下去,婶婶就给这点钱,让侄儿去抓点药吧……"
  "我呸!你那个老不死的娘早该进棺材了,还妄想要钱治病!快去涮马,马少了一根毛,你三天别想吃饭!" 王寡妇恶狠狠骂着,又踹那后生一脚,才走了。

  梅玉看得心里非常难受,等她走远,牵着马慢慢过去。
  那后生本是痛得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见到有人过来,忙忍痛站了起来打开笨重的栅栏门。
  梅玉站住,朝他微微一笑,"我是来还马的。"

  后生转过身来客气地回答:"这位夫人,如果不想进去,小的可以代您还赎,把回据送到您院子里去。"

  梅玉这才看清这人看似高大,却空剩一副骨架,瘦骨嶙峋,怪不得被寡妇轻易扇倒。
  他一身短褐,泥腿草鞋,脏兮兮的脸肿得老高。
  又听到他回答那么温和懂事,梅玉更觉不安,"你……我刚才听见你说,你娘病了……"

  后生连连作揖,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起,"叫夫人看到丑事了!"
  梅玉在身上摸了摸,把铜板七手八脚全掏出来,说:"只有一吊钱,你拿去,应该够请个大夫的。"
  后生吓一跳,连连后退摆手,"夫人休要这样。无功不受禄,小的不能要。"
  梅玉冲上去,把钱硬塞入他手中,"拿着!我是给你娘看病的。"

  后生看看手中的钱,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谢夫人大恩大德,将来如若得以报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磕了半天头,没得到回应。
  刚有些疑惑,竟忽然听到一阵啜泣。
  抬头一看,她在抹眼泪。

  "大哥,你别夫人夫人的,我也是个村妹子,遇到贵人罢了。我知道穷人们大多挨病,不很严重,是不会说的。你快去给你娘请大夫吧。"她伤心地说。
  那后生刚才只胡乱看了一眼,见梳的是抓髻,穿得又好,是以他口称"夫人"
  现在听她这么说,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年轻姑娘,手持一支晶莹带露的山茶花。
  一个身量窈窕、双眉弯弯、眸中带泪的姑娘。
  在他看来,简直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那后生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即涨红脸,局促地低下头去。
  "大哥,快去请大夫吧。"她百般催促。
  后生猛然反应过来,千恩万谢,才匆匆朝农庄西头跑去。

  梅玉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院子。
  奶妈正给小荷舒喂奶,棠宁在一旁照顾。
  她见到这情景,忽然怔怔地说:"要在乡下,这么大的孩子早断奶了。"
  棠宁诧异地抬头,见她脸上泪痕未干,问:"怎么了?"

  梅玉把刚才看到王寡妇打骂下人的情景说出来,略了自己施舍那段。
  "听那男子还叫寡妇作婶婶,似乎还是个亲戚,怎么对自己亲戚都那么狠心呢?"
  她闷闷地说。

  棠宁掏出手帕给她擦脸,柔声安慰:"我明白你的心思。这世上何其多人凄凉困苦呢?只不过赵家尚富足,少有苛刻下人。这外头,你不知道的多了去。"
  梅玉低低地说:"我知道的。我小时候,也曾偷过东西遭人打,只因为冬天太难忍受饥饿了。"
  棠宁见勾起她伤心事,只得转个话头:"那个老板娘,我看她面相很凶,心里一直惴惴的,你别靠她太近。"
  梅玉点点头。

  她回到房间,把下人都屏退,自己坐在那里想心事。
  可能由于刚做了一件好事,她心里有一种很踏实的满足感。希望能帮到那男子一点点。
  从前受苦的日子,想起来真是可忧可怖。
  那个王寡妇,又叫人痛恨。

  自己的一切,都是赵文素给与的呀。他是自己的救赎。
  怎么能不喜欢他呢?
  从第一个晚上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好人。
  这样好的一个男人啊,她要一辈子牵着他的手不放开。
  只是可惜没能早点遇到。他的前半生,镌刻着另一个女子的记忆。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
  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感情,很多从前故意忽略的问题就不能再逃避了。比如他的妻子,比如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傍晚,火烧云红遍天际的时候,赵文素兴冲冲赶回来,一身汗,周身蒸腾着热气似的。
  他大声笑着,汗水顺着脖子上的青筋流下来也顾不上,"你们猜猜,我今天打到多少猎物?"

  梅玉和棠宁看到堆在院门外小山一样的猎物时,真是惊呆了。
  梅玉不能置信地看看赵文素,看看猎物,又看看赵文素,"简白,这全是你一个人射的?"
  赵文素笑得跟一个孩子似的灿烂,"吓着了?我跟你们说,那个猎人真是有一手!连我都比不过,他那一堆,比我的还要多上一些呢!不敢相信啊!"
  梅玉用崇敬的目光望着他。

  隔壁的王寡妇闻讯赶来,站在院门围着猎物团团打转,惊叹地说:"哎呀呀,不得了!我刚才听总管说,赵老爷竟然猎得了十二两银子!这可是除了山中的老猎人,没有见过的厉害!"
  她说的"十二两银子"是有来由的。到狩猎场打猎并不免费,在狩猎场门口有人把守,猎手出来的时候把要猎物给他们验看,每只按市价折算交钱。这些钱便用作维护山林、继续畜养野兽、农庄各项开支等等。
  十多两银子,那是三十头牛的价钱了啊!
  虽然在梅玉眼里看来,王寡妇的谄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说多假就有多假,但显然兴头上的赵家大老爷很受用。
  "王嫂子过奖过奖。那李猎人,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他的箭术,真让人自愧弗如啊!"他抚掌喟叹,很有些遗憾的意味。

  王寡妇走近,媚眼如丝望着赵文素,挥手帕扇起一阵香风,娇笑道:"赵爷您不必这样。李老头儿自小在山林长大,自称个山老虎。别说您今儿快要比过他了。你是才上手,再过几日找到感觉,更不得了了!"
  一席话说得赵文素喜上眉梢,一副恨不得把王寡妇引为知己的样子。

  梅玉只觉得厌恶无比,当即就黑了脸。
  想来想去,她冷哼一声,"村里的老人常说,山老虎向来是个镇妖驱魔的山神,怎么在雁荡山就没有动静呢?"
  王寡妇噎了噎。
  梅玉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她。
  赵文素大笑搂住梅玉的腰,"哈哈哈……王家嫂子,今日所得猎物,全托你处理吧。我疲奔一日,也需洗浴歇息了。"

  王寡妇缓过来,瞥了梅玉一眼,扯起嘴角说,"好的,包在我身上。赵老爷您好好休息,明儿我还陪您喝酒啊!"
  说完暧昧地抛个媚眼,才施施然走了。
  临走前那一抹笑容,梅玉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

  被她这么搅和,梅玉本来一肚子要对赵文素说的话,奇异地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这个晚上,赵文素兴奋得很,都很晚了还紧紧抱着梅玉不放手。
  她却也没有以往那样的羞涩,竟然比起在家时添了几分柔情万端的迷离。
  赵文素在她耳边说:"是不是到陌生的环境,会好一些?"
  认真的语气好像小孩子在问什么疑惑的问题一样。叫人心生怜惜。
  她的手在光裸的坚实的背上轻轻滑动,轻笑着说:"嗯。瞧你,今天跟那个老猎人,高兴成这样。"

  "唔。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赵文素翻个身,仰躺面对着黑暗中的屋顶,"痛快得,脑子里只有箭飞出弦那一刹的快感,什么烦恼,什么忧虑,都抛到脑后,只想着怎么样去拼,去赢!"
  梅玉不说话,依然慢慢抚摸他的肌体。他温厚的气味,让人心生安宁。
  赵文素忽然笑起来,"哎,我竟跟你说这个。你听得懂吗?"
  "当然。"她简单地说。

  "高兴的时候,就背诗歌吧。"他念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她接下去,"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赵文素闭上眼睛,带着浓浓睡意,"唔……"
  梅玉拿手轻轻碰他的眉眼,鼻子,"你教过我的呀,唐朝大诗人刘梦得写的,没错吧。"
  他打起微微的鼾声。
  她的感情在这个夜色浓郁的夜晚,也被渲染得浓郁起来,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啊,想好今晚上更新,结果贪玩,免不了熬夜才写出来,还不多……

上一章忘记说一个问题了,那个辛弃疾的诗歌出来,其实是本文中的一个漏洞。
我设定本文是宋慈的那个年代(宋慈后面会隐喻地出来),虽然同是宋朝,但辛弃疾比宋慈要晚,所以赵文素念辛弃疾的诗歌是错误的。
但是找不到其他合我心意的古诗词了,就不讲究拉。大家不要怪罪。


难落魄李妻论寡妇

  接下来几日,梅玉偶跟棠宁或策马奔腾,或聚观围猎。
  要不就是看赵文素跟老猎人比试骑术、远射、猎艺,十分快活。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赵文素和老猎人棋逢对手更是百战不倦,吃了人参果一般勇猛,并乐此不彼。有时候梅玉看得都累了,他们俩还劲头十足,让她又好笑又佩服。

  这日下午梅玉又看累了,就离了猎场回庄子休息。恰好棠宁也无事,两人便凑在一起,坐在檐廊下聊天。
  忽见一个胖胖的老妪走来,在院门口笑问道:"这里可是赵文素赵老爷落脚的地方?"

  棠宁抬头看了看,"是的,请问有什么事?"

  老妇走进来。梅玉看了看她的脸,有些眼熟,"您……是李老前辈的妻子吧?"
  她看到过,在猎场李妻给老猎人送饭。

  老妇爽朗地笑了,"叫我声李婶就好。我是来替我家老头来还钱的。"
  "还钱?"棠宁有些不解。
  "呵呵。老头子天天跟你们家老爷打猎,所得猎物,折算的价钱,都是赵爷出的。今早我把那些皮毛都卖了,得了钱立时就来还,也省得挂心。"说着她掏出钱来。

  棠宁看看梅玉。
  梅玉心领神会,立即说:"我没听老爷提过。大约老爷跟李老前辈处得非常好,没想着要他还的。"
  棠宁点点头,笑着对老妇说:"就是就是。老爷不准,我们可不敢乱收。"

  老妇看出来她们是不肯收了,也爽快地拿回去,"嗨,大户人家不缺这个钱,我老太婆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这便是了。"棠宁喜欢这老妇的直爽劲,叫小厮搬了张凳子让老人家坐下,又拿出上好的甜酒招待她。几杯酒下肚,女人们聊起猎场的长长短短,不可避免地说到最有话题的王寡妇。
  李婶十几年来住在这儿,哪家的鸡毛蒜皮都装在肚里头,说起王寡妇那真是有一匹布那么长。

  王寡妇原本是穷人家的闺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便想着学那麻雀飞上枝头。挑来拣去,最后看上王家兄弟拥有大片猎场,便嫁给王大做了填房。她原就不是个本分人,来到农庄见识多之后,开始嫌弃垂垂老矣的丈夫,和一些来狩猎的公子老爷眉来眼去。

  说到这里,李婶停了停,"有些话,我说了你们可别生气。"棠宁梅玉正听得兴起,催促她快快说下去,李婶才又继续。

  渐渐地王寡妇注意到一个年年都携带妻子来打猎游玩的男子,为人温和有礼又对妻子体贴入微。那男子正是赵文素。她又打听得赵文素家有良田百顷,可不正是那理想人物?只可惜赵文素一心只有妻子,完全不懂她几次风情万种的暗示。她刻意接近赵夫人,人家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滴水不漏。她也无从入手。

  过了几年忽然听到赵文素妻子死了,她认为真是天赐良机。谁知那赵老爷竟从此不来狩猎了。她空开心一场,只得冷了这条心,再打其他游客的主意。而王大慢慢从庄人的风言风语里觉察到妻子的不忠,夫妻俩大吵几架,那王大忽然就死了。众人都说王大是她气死的。谁知过了几个月,王二也暴病而亡,整个庄子落入她的手中。大伙儿都纷纷议论,怕是那王寡妇做了什么手脚!

  梅玉吓得心脏扑通乱跳,"太可怕了,难道没有报官?"

  李婶说:"王二的儿子报了!官府来的人验尸体,尸体完好无损,没有痕迹,啥都没发现!无凭无据的,能拿人家怎么样?倒是王大侄子得罪了王寡妇,从此没得好日子过。嗨,今年你家老爷又来了,寡妇还不高兴得要死的粘上去。只没料到赵爷又有妾室了。"

  说到这里,李婶上下打量了一下梅玉,"只是姨娘,你既不是正妻,瞧上去也忒安静羸弱了些,王寡妇是不怕的。像前头那位赵娘子,冰雪聪明,就从不让王寡妇占便宜。"

  棠宁哈哈笑说:"周姨娘乖巧温顺,可爱贞婉。老爷正是爱她这一点。李婶你可别把人教坏喽!"

  李婶连忙笑起来,"原来我错了!"

  梅玉本来有些自卑,听了她俩调笑,又转为大窘。
  李婶和棠宁见她不自在,于是岔到其它话题去了。梅玉犹自想着王寡妇,忽然记起一件事来。
  "李婶,您说的王二儿子,是不是长得高高大大,但瘦得吓人,左眼角有一颗痣的?"

  "对对对,姨娘你怎么知道的?"
  梅玉交握双手,"我在马场见到过他一次,万寡妇在刁难他。那情景看的我难受死了。"

  李婶拍着大腿直道造孽,"王侄子和他娘都是善良本份的人,王侄子更是从小被他爹当成未来的状元来教养。本来呢,这庄子怎么说也有他娘俩的一份,却不知道王寡妇怎么拿到本是王二收藏的地契,说是二爷嘱咐她保管的。这么一来,他俩被王寡妇压得死死的。连房子都收了回去,赶他们去伙房住!有一次邻里接济他娘俩,被寡妇看到了,她变着法子整得人家好惨。从此都没有人敢管了。这个月来,王二娘子似乎病得很重,那寡妇死活扣着侄子的工钱,不让他去请大夫,敢情盼她的妯娌早些死呢。"

  三人唏嘘一番,"她竟这样狠,就不怕冤债报到自己头上么。"
  大家心里难受,一时都没话说了。
  李婶叹息着,起身告辞离去。

  第二日梅玉从猎场回来,使借口遣小厮先行回院子,自己却往庄子西头去了。
  按照李婶说的,最西头一排茅屋的尽头处,有一棵高大的杜仲树,树叶葳蕤繁盛,一半已经染上了金黄。
  她一眼就看到了杜仲树下低矮的伙房。门上垂了一条脏兮兮的帘子,连门板都没有。

  "有人吗?"她隔着帘子喊了声,没有应答。

  她掀了帘子,弯腰进去,迎面一股腌酸的臭味。
  她望屋里一看,半人高的灶膛占去大半地方,上面胡乱摆着几只破碗。薄薄的泥墙掉坯掉得厉害,墙根早被火熏得黑漆漆的。没有床,只在角落里铺了两捆稻草,便算作铺盖。一形容枯槁的妇人就躺在那稻草上面,双目紧闭,面色青黑。

  梅玉看了看灶上剩的半碗药渣,看来病妇是喝药睡下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把那只枯瘦的腕子放回被子里面去。又怔怔望着那老妇,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看着病重的娘亲,不由又伤心又难过。

  忽然她没来由受了惊吓般地,伸出颤抖的指尖,去探妇人的鼻息。感觉到温热的呼吸之后,她才按着扑通乱跳的心脏,松了口气。
  良久,梅玉从袖笼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放到妇人的枕边,又给她掖了回被子,方才抹着眼泪起身,提着裙子轻手轻脚走出房外。

  没走出多远,迎面疾步行来一个男子,正是王寡妇的侄子王重之,那日的年轻后生。他提着一个药包,惊诧万分地看着脸上一串盈盈泪水的梅玉。

  梅玉停下脚步,看着他说:"这位大哥,我……你还认得我吗?"
  王重之涨红了脸,用力点头,说不出话来。

  "我偷偷来瞧瞧你,别声张出去了。对了大哥,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我看见你家碗里的药渣,已经熬过很多遍了。你们男人可能不懂,虽然熬出的药汁还很浓,但已经没什么效果的了。一剂药最多能熬三遍。"
  王重之羞愧得脸通红,低下头去。

  梅玉摸了摸身上,没有钱了。赵文素给的钱她通共攒了一两,刚才也都放到妇人枕边。她垂下手,叹息着说,"如果你还有什么困难,就到东头第二间院子去找我。我大约还会住个七八天。"

  王重之一揖到底,感激涕零,激动地说:"夫人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今生不能,来世必当衔环结草。"

  梅玉侧开身子不受他的大礼,"我能帮的不过给点钱,暂解燃眉罢了。你还是早作打算,堂堂男子。难道一辈子屈居寡妇的淫威之下么?"
  王重之惭愧难当,半晌说道:"夫人教训得甚是。"
  梅玉摇摇头,诚恳地说,"只是一个提醒,不是教训。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夫人!"王重之情急出声喊住,梅玉停下脚步。
  他冲口而出,"你……可否告知名讳?"

  梅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仍自离去了。
  王重之醒悟到自己唐突,羞得不敢再看,低着头,走进伙房里。

  下一个瞬间,他心急火燎地冲出来,手中抓着银子。四处望时,梅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王重之低头看看掌心的那块银子,小小的一块,却重得让他几乎托不住。
  泪水模糊了双眼,模糊中看到杜仲树簇簇往下掉的落叶,映着秋日的阳光,反射出明亮的黄色,那么温暖的样子。

  梅玉回到院子,棠宁不在,小厮说少奶奶和奶娘带着囡囡出去玩耍了。她便回房和衣躺下,作午间小憩。
  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不断浮现出狭窄逼仄的伙房,那被烟火熏黑的泥坯墙根,那捆稻草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女人……一幕又一幕,跟久远的记忆重叠起来,令她心神不宁,胸膛中万千情绪翻滚。
  庆幸的是,或许自己上辈子做了好事,积了福得以遇上赵文素,享有他温柔细致的关怀和爱护。但是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同她一样幸运,能够得到救赎。
  她害怕自己上辈子做的善事不够多,不能够一直和赵文素在一起。

  赵文素是多么好的人啊,好得谁跟他在一起,总要时时刻刻担心会失去他。她一个山村里失了身的姑娘,到底前生修了怎么样的福气,才能如此好命?

  又想到那个没有廉耻的女人,整天黏着赵文素,他似乎也没表现出不悦,一颗心又变得酸酸涩涩的。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外面一阵嘈杂,越来越大声。她翻身起来,把窗子打开一条缝,看见四、五个人跑进院子,乱哄哄慌里慌张的样子。她疑惑地下床,穿鞋整装走出去,看见赵鸿飞大大咧咧坐在院中,额头上都是血,胳膊上的衣裳裂了大口子,也沾了血渍。几个小厮焦急地簇拥着他,给他擦额头上的血。

  她吓好了大一跳,"二少爷你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没有上黑名单,现在才更新。。。

今天终于看到有人催文,稍感安慰。在碧水上总看到有作者抱怨读者要求H而她不知如何写,我却很哀怨地看着留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从来没有人要求热烈列的H呀。
亏我一直在好好准备一个情节,要来一个惊天动地的H呢……哀怨啊哀怨。

分频月榜上,看到大神米兰LADY一个字数跟我一样的新文,评论和收藏是我的十倍,但分数居然差不多。令我不得不感叹,授权积分果然很重要。


遇棕熊顽童逗少女


  她吓了好大一跳,"二少爷,你受伤了?!"

  赵鸿飞喘着粗气,"遇到一只熊,马受惊脱了缰,把我甩下去磕到额头。手臂是熊抓伤的。奶奶的蠢马……嘶——你轻点儿!"他痛得直骂,吓得给他擦拭血渍的小厮一个哆嗦。

  梅玉忙接过丝帕,吩咐小厮,"你们打一盆热水来。还有从家里带来的药箱在西厢房壁橱第二格,快去拿来!"
  热水很快端了过来。梅玉用丝帕蘸了热水,对赵鸿飞说:"二少爷,你忍着点,用热水才能把血擦干净。"

  饶是她已用最轻的力道,赵鸿飞还是疼得哎哟哎哟直叫。其实也没多深的伤口,梅玉硬生生被他叫得心里发怵。
  很快处理完额头,涂上金创粉。又把左臂的袖子剪掉,依样画葫芦清理一遍上药。梅玉蹲在地上,给他仔细地包扎,边问道:"怎么会遇到熊?太吓人了,你是怎么脱险的呢?"

  赵鸿飞一脸愤愤地说,"我爹和老猎人就跟在后面,看到熊,他们一人一箭射死了。切,就是一般的棕熊,又不是大黑熊。还怕他把我吃了!都怪爹他们多管闲事,不等着我赤手空拳把个熊瞎子打死。"
  梅玉一愣,差点没笑喷出来。又不好揭穿他打肿脸充胖子,只得使劲忍着笑:"还等你打死?你是老爷的亲儿子,难道看着你受伤不管么。"
  赵鸿飞朝天翻个白眼,悻悻地哼了一声。

  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王寡妇抱着一个酒坛子,从外面走进来,咋咋唬唬地叫道:"我刚听说赵二少爷遇到熊,天啊,可曾受伤了?"
  她看赵鸿飞正在包扎,往这边走来,满脸心疼关切:"二少爷,我来看看,你都哪儿受伤了?"

  这个人简直还阴魂不散了。
  梅玉猛地沉下脸,看到她就讨厌。哪儿受伤了?你眼睛瞎了没看到啊!
  赵鸿飞说:"都包扎好了。谢谢老板娘关心。"

  "哎哟哟!错了错了!"王寡妇忽然尖叫起来,把梅玉吓了一跳。
  她夸张地用那红艳艳的指甲指着他胳膊,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那熊爪子可是有毒的,得拿雄黄酒泡了药粉涂抹伤口,才能解毒。这是谁给二少爷胡乱用的普通金创粉?胡闹,真是胡闹!"
  梅玉的脸完全黑了下来。

  王寡妇把怀里的那坛酒放下来,凑近来甜腻腻地笑,拍心口说道:"哎,幸好幸好,我就带了雄黄酒,你们说巧不巧?来,二少爷,我来给你把伤口洗了重新上药!这可不能马虎!"
  说完自顾拿起放在一边的丝帕,捧起赵鸿飞的手臂,朝梅玉一笑,"这位姨娘,麻烦你让开一下,我好给二少爷清理伤口。"
  说完手臂一挡,挤开梅玉,轻轻柔柔地给赵鸿飞擦拭起来,一边擦还一边轻声慢语,问他疼不疼。
  赵鸿飞嘻嘻哈哈地应答着。

  梅玉把手中拿着的金创粉瓶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巧你个头!勾引不到简白,就把主意打到没有脑子的赵鸿飞身上,这寡妇实在太叫人恶心了!
  她埋怨地看了一眼赵二小少爷,他居然还一脸享受的表情!

  处理好伤口,王寡妇又斟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递给赵鸿飞,讨好地说:"二少爷,除了外用,你可还得内服一杯。"

  赵鸿飞瞥了一眼藏不住情绪的梅玉,笑嘻嘻接过酒杯,"老板娘真是善解人意、体贴温柔的好女人,这么好的人居然守寡,可不叫天下男人都恨死了去。"说完一饮而尽。
  王寡妇被逗得笑逐颜开,推了推他,娇滴滴嗔道:"二少爷这把甜嘴,勾去了多少女孩的芳心,碎了一地。没的叫我寡妇心酸。"

  梅玉差点呕出来。
  没想到那寡妇竟然又端了一杯,递到梅玉面前,"小姨娘,这雄黄酒女人吃了补身子,而且在我们这乡下野外的,常有蛇、蝎等毒物,你喝一点克毒啊。"

  梅玉斜睨一眼,把脸偏到一边去。
  赵鸿飞戏笑着看着她们,不说话。

  "在我们这野山庄子,喝一杯的好处是数不清的哟。"王寡妇又把被子举了举高,几乎送到梅玉嘴边去了。

  梅玉这下再讨厌也搁不住王寡妇笑意盈盈的劝酒。免得这个讨厌的女人再纠缠下去,她只得一把夺过酒杯,咕咚咕咚喝完,然后把杯子一扔,硬邦邦说:"多谢了。"
  多一个字的客套也懒得说。

  王寡妇接住杯子,"赵家小姨娘看来是能喝一点酒的人,不过……喝太猛了会头晕的。"
  怎么听她的笑声都像乌鸦一样难听。
  梅玉不耐烦地撇她一眼,猛地发现她的笑容藏了一丝阴险。
  再要细看,她已经弯腰下去,收拾好酒坛和杯子,才说:"这坛酒二少爷您就留着喝罢。我这就回家再拿一坛,立即送去给赵老爷,他和李老头天天呆在野外,也怕遇到什么毒物。"
  说完笑得很开心地走了。

  梅玉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傻眼了。
  她看着王寡妇扭着水蛇腰远去的背影,当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能上前去拽她回来。
  左想右想,最后她狠狠一跺脚,赌气地坐到檐廊下,心里千诅咒万诅咒。

  "噗哈哈哈哈……"一直观察着梅玉的赵鸿飞笑喷出来。这天真的小姨娘,太有趣了。不料笑得太用力牵动额头的伤口,一时忙不迭收了笑,按住额头哎哟哟地叫疼。

  梅玉恼怒地捶了一下凳子,"你笑什么!你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好女人走了,你还不快去追上!"

  赵鸿飞看了看气呼呼的梅玉,小脸都红了,又撑不住大笑起来。
  梅玉被他笑得又窘又恼。
  一想到王寡妇说不定也像刚才伺候赵鸿飞那样,去勾引赵文素,她心里就像有十只猫的爪子在挠心一样。

  赵鸿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抚着胸口喘息,故意用哀叹地语气说:"我爹那么完美的男人,天底下真是难找第二个了,怪不得王寡妇就千方百计想靠近他哟!唉,虽然我爹很专一,但是男人啊我最清楚了,喝了酒就会头晕。一冲动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唉,唉……"他重重地叹几口气,一边拿眼偷窥正在发怒的少女。

  梅玉霍地站起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某个人继续添油加醋,"况且寡妇的勾引功力还真不是盖,像我这样遍览群花、定力十足的人,也差点把持不住……"

  梅玉气急败坏地朝他喊,已然带上了哭腔:"别说了!你真讨厌!"
  她冲到院门口,想去解马绳。无奈手指抖得半天都打不开绳结。
  赵鸿飞抱着受伤的手臂走过来,挤眉弄眼,"小黄毛,嘿嘿,要不要帮忙呀!"
  梅玉气得把马绳甩到一边,咬着嘴唇剜他一眼,"哼!"
  然后心急火燎跑去猎场。

  赵鸿飞见她走了,忙喊道:"哎哎,怎么自己跑去了?别走呀,我给你拉马还不成吗!"
  梅玉哪里还听他的,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好意思。。。。
本来想好好更新的,但是居然手痒到碧水上面发了个帖子,问四万字的新文有48个收藏和60个评论,算不算扑~~~~
结果。。。。有个人说,"楼主,别灰心,你是新人,慢慢来会好的。而且楼上那个收藏那么多,是因为她在分频推荐了呀。"

我吐血回复"我不是新人,已经有三、四部完结了,而且我也在分频编字推上"。
我真伤心啊。
然后那个人回帖"那你还是弃了,再开新坑吧"

于是我今晚简直没有力气写下去了。
我还一直挺喜欢这个故事的,结果……心里一直有个声音,7878……


吃飞醋少爷暖安慰

  她憋足了一口气飞奔至浅场,跑得胸肺几乎要炸裂开。
  脑海乱七八糟地闪过许多画面。
  王寡妇娇笑偎依在他怀抱里。王寡妇眼角眉梢流露出旖旎之态、含情脉脉看着他。王寡妇红艳艳的指尖滑过他的胸膛。
  王寡妇……
  所有画面,却都看不清他的表情,模糊一片。
  心情把每一个场景淋漓尽致地演绎了一遍,回肠百折。她甚至为这些假想出来的景象而开始发抖,考虑自己该怎么反应,似乎真看到了他们就在眼前。

  浅场的庄人说似乎见到老板娘往牛尾坡那边去了。
  梅玉一鼓作气往那边跑。
  爬坡很费力气,她跋涉得气喘吁吁。

  坡顶的风很大,迎面而来将她的头发衣裳吹得丝丝缕缕扬起来。另一面的坡底是一片空阔的草地,开辟了作射箭场。
  她大口大口喘息,抬起手来要挡在眼睛前面,动作进行到一半顿住了。

  赵文素和老猎人一人一边,挽弓射靶。王寡妇手持酒杯,递到赵文素唇边。赵文素射出一箭后,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王寡妇吃吃笑起来,千娇百媚,那袖子随风飘啊飘拂到简白的脸上。
  赵文素也对她笑了笑,回头继续举弓瞄准。

  当真的看到时,那些演绎的心情原来还是不能及上真实的万分之一。

  梅玉呆若木鸡站在坡顶上,眼前的情景要多刺眼就多刺眼。心里钝痛成一片,堵得几乎喘过气,就像被人当胸重重捶了一下。
  浑身冰凉僵硬,胸口里面却像有惊涛骇浪在翻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她踉跄着倒退一步。
  风远远地送来一声隐约的呼喊,"小黄毛……"把她惊醒了。
  她迅速转身往回跑。

  刚爬到一半的赵鸿飞差点被一阵风似的她撞倒,"哎,小黄毛,你又怎么了?"
  梅玉捂住耳朵,往回飞奔。赵鸿飞见叫不住,只得跟了回去。

  一路跑回院子,赵鸿飞上气不接下气,直翻白眼,"小,小黄毛……真没想到……你那么能跑!"
  梅玉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赵鸿飞试探地上前拉她,"你哭了?"

  梅玉大力甩开他的手,冲到院门口,把拴在木桩的马绳解开,翻身上马。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跑了。

  赵鸿飞吓了一跳,"喂,你去哪里?"
  他赶紧跑到另一匹马前,却由于手臂受伤不灵活,解不开马绳。他气得大叫:"福安,快来把马绳解开!"
  下人赶过来,边解绳边说:"少爷,你受伤呢,就要出去骑马?"

  赵鸿飞没空跟他解释,跳了几下才成功爬上马背,"驾"一声紧追出去。左右四顾,梅玉竟然往深场那边去了。

  "喂,你别乱跑!深场很危险的,除了野兽,还有到处飞的乱箭!"赵鸿飞大声吼道,急急赶马跟过去。
  梅玉哪里听得到他的话。马儿风驰电掣奔入山峪中,呼呼风声灌满耳朵,却吹不走胸中满满翻滚的情绪,也吹不干扑簌扑簌落下的泪水。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用力挥鞭打马。心里有一股怒气支撑着她一直跑了很远很远。每一马鞭下去,那清脆的响声似乎就能发泄出一点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玉累得再也抬不起手臂,马也累得停了下来。
  她跳下来,躲到一棵树后。
  不一会儿,得得得的马蹄声在身后停下,一直跟着她的赵鸿飞也下马,走到那棵树前。
  树后传来呜呜的哽咽声,愁断人肠。

  赵鸿飞挠挠头,发觉自己玩笑是不是开的有点大了,"小黄毛……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你这么伤心?"
  "你别管我!"梅玉没好气地哽咽道,干脆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赵鸿飞无计,看她这么火大,只得说:"那你接着哭吧,我等你。"说完,他寻了块石头坐下。

  这是一片狭窄的峪谷,四面郁郁葱葱的树林,山涧一条潺潺小溪。
  赵鸿飞看看天空,看看树叶,又看看偶尔飞过的鸟雀,最后还是把视线定在了梅玉身上,忽然口吐惊人之言,"小黄毛,你喜欢我父亲吧?"

  梅玉正在伤心哭泣,听到这一问,猛地咳嗽起来,憋得满脸通红。她抬起头来,气急败坏,"你,你胡说什么……"

  "别忙着否认。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看着我爹的眼神,一直在说'喜欢喜欢好喜欢'?"说完,赵鸿飞带着老奸巨猾的笑容凝视着彻底化为雕像的梅玉。
  他欣赏着小黄毛目瞪口呆的表情,肚子里笑翻了天。

  "我父亲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对人又体贴温柔,你想不喜欢他也难哦!你看王寡妇做梦都想倒贴就知道了。"赵鸿飞的语气理所当然,顺手摘下旁边的一朵蒲公英,嘟起嘴吹,状似不经意地说,"你也奇怪,王寡妇黏着爹,你应该大大方方上去把我爹抢过来,高声叫她滚远一点!偷偷跑掉躲起来发火有什么用?气坏自己,寡妇又不知道,还在那边乐呢!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梅玉张口欲反驳,却想不出说辞来,一时怔在那里。
  是啊,自己为什么气愤地跑掉,而不是上前抢夺呢?
  潜意识里,还不曾把他当作自己的吧。

  "你呀,就是太呆了,有啥好自卑的?你是我家正正经经的姨娘,比那寡妇强了百倍去。我爹虽然有些迂腐,又不是真正计较出身的人。"赵文素说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
  梅玉看了赵鸿飞一眼,忽然觉得他今天同平时很不一样。

  "旁观者清,我看得出来,爹他对你很好,是很喜爱你的。但你总是不回应他的好,他很伤心的哦!小黄毛,不,小姨娘,喜欢就要勇敢地表达出来嘛!相信自己,你长得很好看,其实也不笨!"
  梅玉不自在地别过脸,躲过他灼灼的目光。
  心中反复咀嚼着他的话。

  真的吗?自己,也有权力去求得简白的独一无二吗?她怎么敢妄想呢?
  刚才,她的确不应该那么懦弱,竟然连打照面都不敢,就偷偷跑掉了。
  其实那一瞬间,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害怕。她深深地害怕知道赵文素脸上的表情——如果她上前跟王寡妇吵架的话。
  会是袖手旁观、漠然视之,还是面露不悦?
  所以她下意识转身就跑了,再不敢看第二眼。

  说到底,她还是对赵文素没有信心,抑或说,对自己在赵文素心中的地位没有信心。她不敢妄想占有他的独一无二。
  这一场怒气,既是痛恨王寡妇,也是痛恨自己的自卑退却吧。

  其实简白早给过她那么多提示,他总是要自己放心。
  自己却不断地猜疑踌躇。如赵鸿飞所说的,伤了他的心。
  真不该啊。
  好吧,这一次回去,她一定要问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天边的霞光渐渐火红起来,映照得山峪中也是一片通红,傍晚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

  她深深地一口气,抬起眼睛,猛然看到赵鸿飞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知道多久了。
  她像被窥探了秘密,脸突地热了,半恼半羞:"你看什么看?"
  赵鸿飞说:"看你会不会因为我的话脸红啊!"

  梅玉这下更窘迫了。她狐疑地斜眼打量着他:"你到底是谁,是二少爷吗?二少爷从来对我都不是和颜悦色的呀。"
  "嘿,人家好心好意安慰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嘛!"
  赵鸿飞急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了一会儿,同时破功笑了。

  赵鸿飞站起来把手伸给她,"好了,笑了就好。哭完该回去啦!不然天黑赶不回去了!"
  远处的夕阳又大又圆,斜晖将他粲然的笑容映得更加灿烂。
  梅玉心头感到一阵暖意,借他的手站起来。

  走到马儿边上,正要上马,梅玉忽然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虚脱了一般,一下子瘫软在地爬不起来。
  赵鸿飞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你怎么了?"
  "不知道,一下子没有力气……"
  "肯定是你刚才跑太快,现在脱力了!哎,到水边洗把冷水脸,醒醒精神吧!"说着他托住她的腰,扶她站起来。
  梅玉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身体有些异样,跟平常的虚脱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她在赵鸿飞的搀扶下,来到小溪边,捧了一掬水洗脸,虽然溪水凉爽清甜,但她并没有因此恢复了一点,反而愈发觉得心慌气短、胃部一波波奇异的空虚感,四肢疲软,十分蹊跷。
  她喘息了一小会儿,干脆猛灌自己几口凉水,冰冷的刺激涌入胃部,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她才稍微觉得自己好了那么一点,忍一忍应该可以挨到回庄子,便想要回头招呼赵鸿飞起程,蓦地发现太安静了。

  赵鸿飞呢?

  她疑惑地左右四顾,看见赵鸿飞猫着腰往远处溜,不由惊讶喊道,"二少爷,你去哪里?"
  赵鸿飞回过头,脸竟是红得很不正常,拼命摇手,"别靠近我!"
  梅玉大惑,"啊?"

  赵鸿飞挣扎地看了梅玉一眼。
  不知就里的她瞪着盈盈双眸,眉尖蹙了起来。白腻的脸庞上淌着晶莹的水珠,滑过嫣红的唇,顺脖子蜿蜒而下,没入衣领中。沾湿了的衣襟贴着皮肤,隐约透出……锁骨……

  赵鸿飞用力把脑袋扭到一边,双手扶着膝盖,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仍是弓着腰,使劲甩头。

  "二少爷?"她又叫起来。

  "快滚!别让我看到你!"赵鸿飞粗声骂道,一头扎进溪中。
  "哗啦"水花高高四溅,兜头兜脸浇个透心凉,他还加把劲拼命往脸上泼水。

  梅玉心惊肉跳地看着溪水中央,听到他粗鲁的声音传来,"怕是被人下了药!你快走,不然我控制不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梅玉哪里还能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没说不更新啊,哭,我这不在作者回复里面说了原因么。现在经济危机啊,我下了好大决心才去买无线网卡的。一百一十五块钱啊。
这个月只能吃青菜了。
先修改修改哈,待会儿再发下一章。今晚看来要熬夜。

还有一件很郁闷的事情。 我在本校的论坛上被爆马甲了。有个师妹居然把我写的《雨梦迟歌》放上去,还说明清楚是本校XX系XX专业的某个省的师姐写的,他妈的,爆得这么详细,就差直接说我的名字出来的。
我暴怒啊,写得这么烂的文,让同学们都看到了,丢脸啊,55555。


惊迷路丛林黑影生

  她马上撑着溪边大石站起来。
  尽管浑身疲软无力,倒不至于走不动。她费了一点时间,拖着身子挪进林中,扶着一棵大树坐下。
  尽管只是不长的距离,但已令她心跳剧烈得几乎跳出嗓子,脑子也乱成一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被下药的?
  自己这样异常的虚脱,也是因为被下了药吗?

  她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脯,努力平息呼吸。
  忽然电光石火间,眼前浮现出王寡妇给她递雄黄酒时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

  是了,肯定是她!
  下药陷害她和赵鸿飞,要他们做出苟且龌龊之事。
  她自己去找简白……天啊,简白也喝了她的酒,万一同赵鸿飞一样也掺了春药……
  这真是一石二鸟的毒计!
  梅玉抓紧衣襟,一头冷汗,又惊又怒。
  不会的,简白才没有那么好骗!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去。

  忽然小溪那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男人呻吟。
  梅玉浑身一紧,已作人妾的她当然不会听不出来那是什么状况。
  她僵硬着身体,思忖自己是否该挪得更远一点。

  这时天渐渐黑了,鸟雀纷纷归巢,偶尔传来一两声啁啾,和着清浅的溪流声,愈发衬得山涧幽静和赵鸿飞声音的……清晰。
  梅玉紧捂耳朵,只觉脸颊发烧得厉害,从来没有这么心急如焚过。她喃喃地念叨,阿弥陀佛,快快过去吧!

  枝叶在暗蓝苍穹下模糊起来,远处的景物逐渐看不清楚,一两点早现的星辰已挂在树梢。
  仿佛有天荒地老那么久,梅玉捂得手都酸了,才听到有气无力的叫唤,"小黄毛,你在哪里?"
  梅玉松开手,犹豫了一下。马上又听到赵鸿飞极不耐烦的声音,"不会走远了吧?"
  梅玉这才从树后钻出来,扶着树干朝他招手,"二少爷,我在这儿。"

  他大步走过来,踩碎地上,树枝咯咯作响。
  苍茫暮色中,隐约看得到他浑身湿漉漉,头发散乱,狼狈至极。
  "你还成吗?真的晚了,快回去吧。"他胡乱拨了拨刘海,声音有些沙哑。

  梅玉偷偷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他裤子上的腰带乱七八糟系成一团,湿答答的还在滴水。
  轰地一下,她脸涨红成一只大番茄。

  此时此刻的赵小少爷,全身上下散发着狂野落魄的味道,跟平时嘻嘻哈哈的顽劣小子截然不同。
  梅玉忽然意识到不妥,意识到面前是一个已经长大的男人。
  不敢多想多问,她提脚往马那边走,口中讷讷答道:"那快走吧。"
  赵鸿飞望她一眼,不再作声,跟着向马匹走去。

  两人上马往回走,皆默不作声。
  暮色苍茫,视线不好,马跑不了太快。

  梅玉觉得两人之间静得让人心生不安,便开口胡乱说些话,打破沉默:"二少爷,你衣服都湿了,很容易感冒。"
  "那要怎么办?脱光吗?"赵鸿飞粗声粗气。
  她乖乖闭上嘴。

  来的时候跑得太猛,这会儿似乎离庄子还很远。
  梅玉想他们耽搁得太久了,猛然惊觉她和赵鸿飞孤男寡女,从树林里狼狈地回去,别人会怎么想?她顿时十分不安。
  又想起简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会不会真的中了王寡妇的奸计。
  一时心内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堪,恨不得马上就到达庄子。

  她正出神,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发现赵鸿飞示意她勒马停住。
  她看看周围,茂密的枝叶在昏暗暮霭下影影绰绰,有些阴森可怕,"怎么了?停下来做什么?还是快点赶路吧!"
  赵鸿飞皱着眉头说:"我们好像迷路了。回去的路不像是这里。"

  梅玉一惊,忙打探四周,却因天色黑尽,只能勉强辨认五米内的景物。
  周围俱是参天古树,藤条蔓爬,地面是厚厚的腐泥落叶,不见人迹。
  果然不像回去的路。

  她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压下涌起的惊慌,保持着声音的平稳,"这个时候,在山林很难辨方向的。老人们常说,迷路不能乱跑,在原地呆到天亮是最明智的方法。"
  赵鸿飞扒拉着湿透的衣领,咒骂说,"天煞的,我要冻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他跳下马,叉着腰四处踢了踢,最后来到梅玉的马前,瞪着她说:"看来也只能将就一晚上了。"
  梅玉躲开他的注视,立即也跳下马,"我们应该生堆火,把你的衣裳烤干。不然你真的要生大病——立秋过了,晚上很冷的。"

  话音刚落,就平地刮起一阵秋风,赵鸿飞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摸入衣襟里,掏出火折子——却竟然在滴水。
  黏糊糊的衣服贴在身上,令他极其不舒服,人也变得烦躁起来。
  赵鸿飞把失效的火折子甩到地上,不耐烦地说:"去!火折湿了。现在怎么办?"

  梅玉非常歉疚。都是自己任性,害得他们现在陷入了困境。
  如果赵鸿飞因此染了风寒,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她已经知晓赵文素很是忌惮这个的了。

  她赶紧找出自己的火折子,局促地说:"我还有一个。二少爷,您坐着,我弄一些树枝和枯叶,很快就好。"
  说完她弯下腰,开始收集枝叶。药力似乎已经过去了大半,虽然仍有些疲累的感觉,但没有刚才那么气息短促的难受了。
  她手脚利索地很快弄起了一小堆枯叶。一边捡一边忧心着赵文素。
  今晚上不能回去,他真的被王寡妇拉进房了怎么办?
  不由得慌乱和烦躁。

  赵鸿飞喘了一会儿粗气,也蹲下来帮忙捡树叶,一边拿眼睛瞪她,"小黄毛!你为什么叫我坐着,你自己干?"
  正在想别的事情的梅玉随口答道:"你是少爷啊。"

  赵鸿飞朝天翻个白眼,"搞了半天,你还是没有明白啊。"
  梅玉莫名其妙。

  他说:"不才叫你别自卑吗?虽然名义上你是爹的小妾,是我的姨娘。但我们年纪差不多。你我也不必少爷丫环的分得这么清楚吧。做个朋友还差不多呢。"
  梅玉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他。
  赵鸿飞捡起一根树枝,丢到她面前的柴堆上,晶亮的眼眸在暮色中发光,"以前我因为我娘讨厌你、捉弄你,但是今天我发现你其实就一小黄毛,既不懂耍手段把我爹迷得神魂颠倒,也不会恃宠而骄,依然傻乎乎又自卑,唉,教你都不懂,没得救了。"

  见赵鸿飞恢复了平日那顽劣少爷的模样,她悄悄松了口气。
  随即感激地对他笑了笑,低头堆叠收集好的树枝,轻轻说:"是呀,我是不聪明。不过有二少爷这么聪明的人教我,名师定会出高徒吧。"

  赵鸿飞被这顶高帽逗笑起来。
  他看见不远的地面上一根枯枝,伸手去拾。
  却不曾想梅玉也去捡它,两人的手指碰在一起。
  冰凉触碰到温热。

  赵鸿飞猛然缩回来。指尖像被灼烧了一般,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他垂下眼睑,离远了一点。
  他看到周围的枯枝收拾得差不多,便起身去够那树上的。
  那只手在身后握成拳,上面的温度似乎久久停留不散。

  梅玉堆好了柴火堆。下层是易燃的干叶,上面是留了空隙透风的树枝,一看就知是有经验的。
  然后抬头看赵鸿飞,"二少爷,你别费力折那树上的枝条了。那些虽比掉地上的粗,但含水分多,不好烧的。"

  "哦,是这样啊。"赵鸿飞手一松,树枝"刷"地弹回去。他又顺势踢了踢树干。
  林间古木葳蕤,枝干粗大,树皮纹路狰狞而深黑,怕都是百年以上的生命。不时有栖鹄惊起磔磔飞上云霄。
  当他踢到旁边一棵足有五人合抱粗的榕树时,忽然树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奇怪吼声。

  赵鸿飞没有心理准备,被吓得一屁股摔倒。
  梅玉正要把火折子吹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得立时站起来,惊惶失措地问:"什么声音?"

  天黑,她看不清树后面的情形。
  只看到赵鸿飞撑着地面往后退,牙齿打战:"小、小黄毛,快跑……有、有怪兽……"
  梅玉身上寒毛几乎是立即竖起,惊恐睁大了眼睛。

  看到了,树后荫翳里有个巨大黑影动了动,慢慢挪出来,逼得赵鸿飞步步后退,却害怕得发软站不起来。
  那黑影体大如牛,双目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一声又一声低低地吼叫,似乎不满被惊醒了美梦。

  梅玉强忍恐惧,上前拉扯赵鸿飞,"二少爷,上马走!"
  赵鸿飞几乎是被她拖着往马那边去。
  尖锐的砾石刺得他股肱生疼,他方回神了一点,翻身一跃而起,拉着梅玉的手加速奔跑。

  两人手忙脚乱地解马绳。
  梅玉边解边回头看。
  那怪物竟慢慢朝他们走来,粗大的足蹄踏在厚厚的落叶上,居然还能发出"咚咚"的厚重的脚步声——可见其体积庞大。

  梅玉心中慌乱得一团糟。
  二少爷啊二少爷,你是水帘洞美猴王转世吗,居然踢出一个牛魔王来!

  那怪物很快来到马前,蹲了下来,并不攻击,只不断地低沉吼叫,一声比一声愤怒。那马受了惊吓,高声嘶昂。
  惊慌不已的梅玉手一颤抖,竟然松掉了缰绳,马失去控制,一扬四蹄兀自飞奔逃掉,把梅玉掀倒在地。
  "啊——"

  已经爬上马背的赵鸿飞听到她的尖叫,回头一看,那怪物竟然站到了梅玉的面前。他急中生智,一夹马肚子跑到她身边,把手伸给她,"上来!"
  梅玉抓紧他的手,艰难地撑起身子,正要蹬上马背,却在慌乱下另一只手捏的火折子掉了。
  她大惊失色,叫道:"火折子掉了!"
  说完她不顾危险,重新蹲下去摸索找寻。要在森林度过一夜,火源就是命根啊!

  赵鸿飞急得不得了,骂道:"你傻啊!命重要还是火折子重要!别找了!"

  这时那庞大的怪物又大吼一声。梅玉只觉随着吼声迎面刮起一阵风,火折子竟然在这风中被吹得亮起来。梅玉大喜,伸手要去拿。火折子却已把低下的枯叶点燃了,火光腾地升起,照亮周围的景物。

  梅玉一下子看清了那黑黢黢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说好更两章的,结果我熬夜到一点钟,就睡着了。。。
导致今天要更一万字,否则上黑名单了。
啊啊啊,疯掉。
要数量不要质量。

话说,彩虹杯手机投票开始了。。。。。。


见仙踪鸿飞共患难


  梅玉一下子看清了那黑黢黢的怪物。
  它蹲坐在那里。
  头部类似麒麟,额上一只尖尖的犄角。双目明亮有神,怒目圆睁。全身浓密黝黑的毛,长得坠到地上。四蹄宽厚,粗大无比。

  "是獬豸!"她惊呼,声调中已然少了恐惧。
  赵鸿飞也"啊"了一声。

  梅玉目光紧锁在獬豸身上,惊叹万分:"小时候常听村里的老人说,獬豸是上古神兽。"
  怪不得没有攻击他们。
  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会把有罪的人吃下肚子,是公正执法的化身啊。

  赵鸿飞也镇定下来。
  他平日虽不喜学业,但到底出身书香世家,从小耳濡目染,脑海刹那间涌出起许多关于獬豸的记载。
  传曰:帝尧的刑官皋陶曾饲有獬豸,凡遇疑难不决之事,悉着獬豸裁决,均准确无误。
  《后汉书?舆服志下》:"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楚王尝获之,故以为冠。"
  又见《异物志》:"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

  两人扑通跪下来,怀着无比膜拜的心情,双手合十。
  赵鸿飞恭敬地参拜:"獬豸在上,赵鸿飞与周梅玉定是前生积德,获见仙兽真身,得受训诫。我二人非大奸大恶之徒,不慎惊扰仙兽修行,当立即退避,恳求放行。如若仙兽有何要求,我等必竭尽所能。"

  獬豸停止了吼叫,静静蹲坐在那里,铜铃大的黑眸沉静肃穆,自有一种威严无比的气势。
  说也奇怪,那硕大的獬豸仿佛真的听懂似的,转身走到三丈外一棵大树下,看看他们,抬起一只巨如洪波的前爪,按了按面前一根突出地表的树根。

  它低声吼了吼,沉重的眼皮垂了一下。梅玉盯着它深黑不见底的巨眼,似乎有魔力一般,忽然听到遥远传来的声音……

  过来这里……
  就在这树根下面……
  过来……

  她仿若身置涛生涛灭的云端,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她能听到赵鸿飞在说"獬豸是不是示意我们走可以走了",但反应不了。
  獬豸的巨眸像磁石一般,引着她朝那边走去,脑海中似乎模模糊糊,又似心如明镜,一片空白。

  赵鸿飞甚至来不及重新捉住那片溜走的衣角。愣愣看着梅玉坚定的背影,他想大叫。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连最细微的声响都发不出。

  他要跟过去,忽然眼见平地出现一个大坑,她陷了进去。
  一声短促的惊叫。

  一切都从刚才的梦中醒过来。
  赵鸿飞大叫,"小黄毛!"拔足狂奔过去。

  梅玉一脚踩空,那一瞬她也蓦地清醒过来,只觉眼前一黑,她急速掉进一个洞里面,然后脚踝一阵剧痛。

  "小黄毛!你哪里去了?"赵鸿飞语调充满了恐惧担心。
  梅玉扶着洞壁,向上望去,这是两人高、一丈宽的大坑,洞口出现赵鸿飞的大脑袋,心急如焚地望着她,"小黄毛,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吗?"

  "我没事……啊——"她刚稍微一动,一阵钻心的痛从脚后跟传来,疼得她几乎要掉眼泪。
  赵鸿飞在上面忽听到她的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冷汗都下来了,"梅玉!梅玉!"
  "别担心,只是脚崴了。"梅玉忙忍痛安抚,脚已经肿起来。
  心中却涌起恐惧,獬豸为什么要引她掉入这个大坑?难道她是罪人?

  "你等等,我去弄个火把!"
  洞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赵鸿飞心急火燎跑到那边燃烧的树叶堆,随便拿了根树枝点燃,连汗都顾不上擦,又跑回来。

  梅玉单脚站在洞底,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因害怕而牙齿打战,想探探这个獬豸引她来的大洞有什么特别之处。
  洞极深,有两人多高,但不算狭窄,扑鼻是泥土的凉腥味,四面坚实的泥壁没有暗门。
  并没有任何异常。

  头顶传来火光,和獬豸的沉吼,夹杂着赵鸿飞的呼喊。
  她忽然知道为什么了。

  借着明灭不定的火光,模糊看到坑底的另一端蜷缩着一小团毛茸茸的圆球,两只小小的眼睛映着火光,闪出一丝怯意。

  梅玉扶着泥壁跳过去,弯腰察看那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绒球,发现它的小脚被一只冰冷的铁夹钳住了。她把它连同铁夹子一起捧起来,小绒球跟海绵一样柔软温暖。
  它挣扎地蠕动了一下身躯,仿佛羞怯不安,轻轻软软地"嗷"了一声,如果不是离得近,就被赵鸿飞的呼喝盖过去了。

  那声柔软如同呢喃的"嗷"把她的心都融掉了,化成一片泛滥的湖水。

  在上头急得团团转的赵鸿飞竟然听到坑底传来她的一声低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笑什么?"
  而獬豸在听到小绒球的喊叫后,也急促地低吼起来。

  梅玉高高举起双手,"二少爷,獬豸是要我们救她的孩子!想不到是只雌仙兽。啊,你看小东西多可爱!"
  想不到这么巨大的妈妈,生出这么小的孩子。
  看那个铁夹,肯定是哪个猎人布置的陷阱,要捕捉狐狸或者狍子的。没想到小獬豸陷进去了。母獬豸无法拯救,就日夜守护在旁的吧。

  赵鸿飞把火把插在坑沿,无语地看着她。她忘记自己处境多危险么?
  他看向不断低吼的獬豸,无奈地说:"大仙,现在怎么把你家孩子和我家姨娘弄出来?"

  獬豸听了,直起身子,走到它原本栖息的古榕树下,头一低,衔起一根长长的富有韧性的藤蔓,拖到赵鸿飞跟前。
  赵鸿飞明白它的意思。
  他把藤蔓一头绑到旁边那个树干上,另一头探下坑底,"梅玉,你把小仙兽绑好,我吊它上来,然后再拉你上来。"

  梅玉轻轻把铁夹的开关旋开,把小獬豸的腿解放出来。那条腿上的血已经凝滞,变成深黑色。
  这过程中,小獬豸仿佛知道她是来救自己的,一生不吭,软软地任她摆布。
  她轻轻把藤条缠在它身上,打个结实的结,然后说:"好了,二少爷。"

  赵鸿飞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獬豸吊上来。
  然后将它放到母獬豸面前,拜了一拜,"仙兽,我也不懂怎么替它疗伤,能帮的就那么多了。"

  獬豸默默上前把孩子刁起来,转身慢慢走了。随着"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它渐渐没入密林的夜色中。
  一身冷汗的赵鸿飞舒了一口气,回头对坑里喊:"你快把藤条系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梅玉依言行动。
  但在赵鸿飞用力往上扯的时候,她却无法攀爬。
  毕竟是一个大活人,赵鸿飞再怎么使劲,也无法像小獬豸那样轻易吊上来,需得梅玉也用力攀爬。
  可梅玉的脚踝稍一动弹就痛得十分剧烈,每一次尝试向上攀,都因为疼痛而摔回去。

  渐渐地赵鸿飞体力不支,大口大口地喘气,"梅玉,你加把劲啊!"
  梅玉在坑底,已经站不直了。能感觉到脚脖子肿得吓人。
  全身大汗淋漓,既是累出来的,也是痛出来的。
  力气也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逝,同时恐惧开始慢慢溢出心头。
  她忍着不痛叫出声,保持声音的平稳,"二少爷,你别管我了。你先回去找人吧。我在这里等你。"
  赵鸿飞想也不想就回答:"胡说八道!留你一个人,出了意外,我爹不得把我皮剥了。"

  这时夜已深。傍晚还能听得到的栖鹄怪叫、小虫子低鸣,这会儿都消散了去,剩下寂静得可怕的夜幕,浓浓笼罩着天地。
  赵鸿飞收回目光,说:"我们再试一次。一次务必成功。"

  可是这一次,梅玉还没有开始用劲,藤条就"啪"地断了。
  赵鸿飞把断截的藤蔓撇到一边,怒气冲冲骂道:"他奶奶的,去死!"

  梅玉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他高声叫骂并不是真的发怒,这只是一种发泄恐惧的方式。
  她还没来得及应答,忽然一阵风声响起。
  赵鸿飞竟然跳进坑里来了。

  梅玉大惊, "二少爷,你……你傻了吗?"
  赵鸿飞抹一把额头的汗,吭哧吭哧喘气,"没办法了。你踩着我肩膀,然后拉着上面那断了一半的藤条,这样应该能上去。"
  "可我拉不动你上去啊!"她急得不得了。
  赵鸿飞瞟她一眼,轻描淡写,"我还像你一样没用么?快来,再等下去就要饿死加冻死在这里了。"
  说着他蹲下身。
  他身上的衣服半干了,又被不断冒出的汗水打湿。
  一阵很大的汗味飘过来,令她想落泪。

  自己真是没用啊。只会拖累人家。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咬了咬牙,踏上因为年轻还有些单薄的肩膀。
  脚踝还是很痛,但她不认为自己还有再次摔下去的权利。
  她拼尽了全身力气,加上赵鸿飞在下面托着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得以爬出那个大坑。

  她匍匐在坑边,还来不及喘息一口气,猛然听到坑底传来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她连忙转头看下去。只见赵鸿飞瘫坐在下面,明灭不定的火光映出他一脸苦笑,"让我歇歇,累得不行了。"

  梅玉"嗯"了一声,不敢多说。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要哭出声来。
  四周围黑沉沉的,除了这里燃烧的火光,别处一点亮都没有。

  她用系在树干那头的半截藤蔓绑住自己的腰,趴在坑边,把手伸下去,"我拉你上来!"
  赵鸿飞挣扎着站起来。

  几次握住她的手,却再没有力气爬上去。
  出了汗黏滑的两只手一次又一次脱开。

  梅玉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少爷,少爷,你振作一点啊!"
  赵鸿飞的脸色,就连在摇曳不定的昏暗光亮下也能看出来苍白不堪。
  他有气无力地安慰:"哭什么,等我恢复一下力气。"
  话是这么说,他却感到一阵阵昏眩,如果不是梅玉嘤嘤的哭声刺激着大脑,他怕是早已倒了下去。

  梅玉心头袭来一波又一波的绝望,望着憔悴虚脱的他痛哭流涕,肝肠寸断,"怎么办啊?现在怎么办啊?都是我不好,我害死你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大奶奶……少爷,你千万别出事……"
  赵鸿飞撑着洞壁勉力支撑着,听到她哭得那样伤心,心里头酸酸涩涩,万般滋味,却再没力气开口。

  梅玉正一筹莫展,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低吼。
  回头一看,那只獬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它望着梅玉,乌黑眼眸把所有光线都吸了进去,黑沉沉无一丝光亮。
  它眨了眨眼睛。

  梅玉忽然就昏死过去,躺在那里。
  坑底里的赵鸿飞不知怎么的也睡着了。

  (注:獬豸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是法和公正的化身。而在西方文化中,叫做"独角兽",是纯洁的象征。嘻嘻,因为我在政法大学,图书馆里面供了一只獬豸的雕像,成为我灵感的来源。)

  百度百科的资料:獬豸,也称解廌或解豸,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体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通常长一角,俗称独角兽。
它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当人们发生冲突或纠纷的时候,独角兽能用角指向无理的一方,甚至会将罪该万死的人用角抵死,令犯法者不寒而栗。帝尧的刑官皋陶曾饲有獬豸,凡遇疑难不决之事,悉着獬豸裁决,均准确
无误。所以在古代,獬豸就成了执法公正的化身。

作者有话要说:胡乱赶完了。
大家午夜好啊,千万记得彩虹杯开始投票了。。。我真希望我能得到哪怕一张票。。。

至于安排这个獬豸,既是要写鸿飞共患难生情(恩,只是他自己生情),也是为将来埋下伏笔。

大家看了注,都知道獬豸就是古人迷信天判神罚,用来判案的一种手段了吧。
然后赵文素在官府里面工作。。。。然后他得罪某大官。。。。

我就不多说了哈。嘿嘿。


吐蜜语两厢热缠绵


  梅玉虽然昏了过去,但脑子却是清醒并且伴有纷繁杂乱的念头。
  她能感觉到四周围暗沉沉的夜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很努力地寻找出口,寻找哪怕是一丝光亮。但无论她跑到哪儿,那个人影还是紧盯着她。
  她受不了地停下来,朝它大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透明的人影幽幽叹息:"我?我是你的心魇。"
  她慌乱地问:"心魇?什么心魇……"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人影的声音忽远忽近,"别怕,我只是在守护你……我是兰卿……"

  她满头冷汗,一下子挣扎醒过来。眼前一片朦胧的晨曦,笼罩着茫茫密林。
  身体不能动弹,但她已经听到朝这边靠近的纷乱人声。
  "那边……有冒烟的灰烬!"
  "快过去看看!"

  有人奔跑过来,把她软塌塌的身子抱进怀里。
  她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知道,她和赵鸿飞得救了。
  那人把她抱到担架上,俯身在她耳边说:"等等,我去看鸿飞。"

  她听到很多人在说话。
  "我下坑去抱他出来。"
  "二少爷昏迷不醒。"
  "发高烧,都烧脱水了,快抬回庄子,请大夫!"
  "鸿飞,鸿飞,混帐东西!你给我挺住……"

  梅玉想转头看看,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只能空睁眼。并且由于流泪,连视线都是模糊不堪,看不清东西。
  她努力地把眼珠朝人声那边转过去,混沌的人影又回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别怕,我这就带你们回去,没事了。"
  她想说话,急得身上出了一层汗水。

  大约是她脸上的表情过于焦急,也大约是心有灵犀。
  他竟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赵文素温柔地对她说:"你放心。我没有中王寡妇的迷魂计。"
  她蓦然放松,彻底而安心地陷入昏睡中。

  有赵文素在,她放心地很。
  这一觉睡得相当安稳,再没有杂乱的梦境。
  她睡得天昏地暗。酣睡中知道有大夫来诊过脉,赵文素给她喂药,给她掖被子。
  能感觉到力气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面,舒畅极了。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满天红霞绚烂,她才被一阵异常的响动吵起来。
  有人在外间里翻东西,动静很大。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晚霞将屋里映得一片通红。她隐约看到外间有个人。
  他们的行李箱打开,被翻得一片狼藉。
  "简白,你找什么啊?"

  那个人回过头来。
  她猛然发觉那不是赵文素,而是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上了年纪,相当面生。他手里还拿了一把金银珠宝。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那男人大概也没想到大白天的会有人在里间睡觉。
  她怔了一怔,当即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惊声大喊:"有贼!快来人啊!"
  那男人慌不择路,急忙打开窗口跳出去。
  梅玉手忙脚乱地跳下床,胡乱趿了鞋追出去,"抓贼,抓贼!"

  赵文素和棠宁恰好从外面走进来,与盗贼打了照面,差点被撞倒。
  棠宁吓了一跳,皱眉说:"你是哪院的下人?怎么冒冒失失的?"

  还是赵文素听到梅玉的尖叫,首先反应过来,把棠宁拨到身后,与盗贼缠斗起来。
  那盗贼身怀几分武艺,虽然年纪大了,手脚依然灵便自如,一双拳头虎虎生威。
  赵文素竟是一时奈何他不了。两人迅猛地交手,噼噼啪啪眨眼就过了几十个回合,直把棠宁和梅玉两个看得目瞪口呆。
  幸而很快家丁们便赶了过来帮助他。仗着人多势众,三下五除二将那贼子摁倒在地,绑了起来。

  赵文素命令下人把那小偷拖到庄口,绑在那里的木柱上示众。
  庄上的人听到消息,都赶过来瞧个究竟。
  那李婶朝那贼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地说:"这不是西口看门的那个老刘头吗?近几年好几户人家都失窃过,连我家都丢过一只金手镯。猜来猜去,捕头来了好几回了都没抓着。没想到竟是一个老头子做的案!谁能怀疑到他头上去哟!这赵老爷真是为民除害啊!"
  人渐渐多起来,赵文素赶紧扶着衣衫不整的梅玉回房。

  她刚醒过来就遇上这么件事,心里扑通跳个不停,紧抓住赵文素的手说:"那贼会怎么办?"
  赵文素用手绢给她擦汗,"还能怎么办?会交给官府啊。你先歇着,我出去处理。"
  梅玉还想说什么,但是赵文素已经起身走出去了。

  他先打发人去报官,然后来到庄口。
  庄人们一向痛恨小偷小摸的人。这才一盏茶的功夫,那老刘头已经被人用石头砸得头破血流了。
  赵文素制止了他们,走到那贼的面前。

  老刘头看上去已年过花甲,有一个大酒糟鼻子。虽然受了唾骂和虐待,精神头竟还不错,面上丝毫不显倦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赵文素看罢,问他:"你武艺不凡,看也不像那等穷困潦倒之人,应该是生路无忧的。怎么要走偷盗这条见不得光的路?"
  老刘头瞥他一眼,说:"年轻一直干到现在,习惯了,没甚别的。今日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赵文素听他言辞干脆利落,并不似那贪生怕死的无赖之徒,更觉蹊跷,肃然问他:"就算是惯偷,年纪大了,也会为积德而金盆洗手,归家娶妻生子,安稳度日。你却为何年岁这么大了,仍要作梁上君子?"
  老刘头嗤笑一声,"娶妻?生子?不敢想。再说,天下最毒的,莫如女子。老子避之唯恐不及。宁愿一辈子做那不见得光的老鼠。"
  赵文素也笑了,"你怎么有如此说法?若是心毒,又岂分男女?"
  老刘头却闭上了眼睛。任凭疑惑更甚的赵文素再问什么问题,他都不肯开口了。

  未及,官府派的人到了。赵文素把事情经过和蹊跷之处,一并和庄民们的控诉,写在一张纸上,交给官差。
  捕头谢过赵文素,将老刘头押回衙门。
  一阵忙乱,压下不提。

  且说梅玉等了大半天,棠宁逼她喝过药之后,才见赵文素回来。
  他把事情略略说了一遍,坐在床头,兀自想不通,"你说老刘头,究竟是为哪般呢?"
  梅玉道:"人的历经遭遇千般万种。或许他小时候遭母亲虐待过,又或许被其他女人伤过心,所以立志此生不娶,未为不可。"

  这一番话触动了赵文素心事。
  他年轻时和兰卿情投意合,不料她却撒手先去。他也曾万念俱灰过,幸好还是恢复了过来。
  那老刘头如此痛恨女子,可能他没有像自己这么幸运遇上的都是美好纯真的女子吧。
  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事,他很快抛在了脑后。

  赵文素再抬起头时,表情变得沉重起来,握着梅玉的手紧了紧,"鸿飞很不好。"
  她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嗯?"
  他严肃地看着她说:"大夫来把脉,说你吃过散元粉,而鸿飞吃过那龌龊的药。没想到王寡妇如此歹毒,除了想给我下药,连你和鸿飞都没有放过。"
  其实刚才棠宁也告诉她了。
  赵鸿飞吃了那种肮脏药,体内发虚,然后一次次地经历极冷极热,一下子就病倒了,高烧昏迷,并伴有呕吐不止。

  赵文素将她紧抱在胸前,埋脸在她颈间,低声但语气很严厉地说:"你们两个到底搞什么名堂?可知我和棠宁听到你们俩失踪了,都要急疯了?!找了整整一夜,所有人都出动了。"
  梅玉在严厉中还是听出了软弱。想想也真是后怕。
  她轻拍他的后背,柔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太任性了。硬要跑到深场里。"

  赵文素大约也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喃喃念叨,"礼正有出息,他和棠宁终究会自立门户出去。万一你们俩找不回来了,叫我孑然一身,怎么办?啊?"
  那样寂寥的语调让她的心疼起来。用力抱住他,下颌磨蹭着他的肩膀,"简白,我会陪着你,无论到哪里去,一直一直陪你。"

  梅玉忽然感到脖子间一阵凉凉的,形成一小汪湖泊。
  他哽咽着说:"幸亏,幸亏啊。你们被救了回来。如果鸿飞有了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对得起兰卿?到了黄泉路……怎么给她解释?"
  他身上一阵战栗,"兰卿,最疼爱鸿飞了……他小小的,在襁褓的时候,兰卿就不舍得冻着饿着他一下……"
  这个高大的男人,以这样一种软弱的姿态,在她面前释放情绪,肆意怀念另一个女人。
  她心脏针扎一样疼得厉害。

  梅玉使劲把眼泪忍在眼眶中,轻拍安抚这个男人,怜惜地说,"不会的。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大夫不是也说了,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
  原来,你还是想着她啊。
  忽然想起那个森林里那个梦,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还是算了,或许这是她和兰卿的一个秘密,只存在心中。

  就在踌躇间,不知不觉,赵文素紧抱她压倒在床上,密密亲吻她的眉毛,一边疑惑地问:"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跑去森林迷路了?"
  不说还好,一说梅玉就想到王寡妇喂他吃酒的情景,顿时又气又酸又涩。
  她翻身推开赵文素,故作从容,声音却有些颤抖了,"你就是怀疑我跟二少爷吧?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谁对不起谁,还说不准呢。"

  赵文素顿了顿,迟疑地说:"听说昨天下午你回来之后,又去了一趟射箭场,然后就跑了。"
  "那你还问?"她抬起眼眸,盯着他掷地有声。
  她要讨一个说法。
  "我不是怀疑。"赵文素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你别气。我一喝那酒,不久就知道不对劲了。立即叫人遣了大夫来看。你放心吧,我赵简白决计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我已经通报了本地官府,一定好好查一下王寡妇怎么会有禁流通的药。竟然这样设计我们,居心叵测,不可轻易放过。"说着他语气不好起来,虽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但丝毫不碍他凌厉的眼神。

  梅玉望着他坚定沉静的神态,心里一片安宁。
  从一开始赵文素就以强大的形象侵入她心里。这样稳重自信又淡然恬适的赵家家主,叫她心生欢喜。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在疼呢?
  她伸出手,轻轻擦拭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听到自己怔然的声音,"简白,你……心里,有我吗?"

  赵文素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又好像在逃避。
  他低着头:"傻丫头,你又在胡思乱想了。能不爱你吗?"

  爱有深有浅?我在你的记忆里又能占据几分?
  梅玉想,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太贪婪,独一无二从来就不属于自己,能够拥有一点点,就知足吧。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文素解开彼此的衣扣,有些发狠地亲吻抚摸着,"再不许跑丢,也不许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他喘着气,亲吻变得狂乱起来,手指和她的交缠,喃喃地说:"我们要相信对方。你现在就是我的唯一,我们只看将来,没有过去……永不分离……好不好?"
  她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呜咽,算作答应。
  她想,就这样也很好。没有过去,只看将来。将来自己和他永不分离。
  知足常乐啊。
  于是她似乎释怀了。

  身体很热很热,急迫地想要解放。他的亲吻非但不能缓解,反而使火烧得更大。
  她仰起脖子,喘息着。双手在他坚实的背部摸索,一手的汗。
  赵文素的手臂大力得似乎要把她捏出水来。而这样密不透风的搂抱正是她渴望的。
  身下的撞击令人欲罢不能,仿若饕餮一般,越来越饥渴。以至她后来失去了控制,呻吟出声来。
  呼吸里满满是他的味道,但还不满足,她还要吻上去、啃咬,把属于他的一切吞到肚子才好。
  做了很久很久,淋漓尽致,颤抖着释放,世间极乐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呃。。。大家不要怀疑,我就是卡H了。。

55555555,我要写一个完完整整的H,可是删来改去,大家又等急了。所以就先发了。
H,等我再酝酿两天吧。下一章接着写,补给大家。
而且这贼,大家不要以为是乱写的哦,还要靠他揭发王寡妇的罪行滴~~~~~~~~`

晕,刚看到七七囡的流言,似乎她说的也对,儿子重病了,父亲应该没心情H才对。。。那大家说我要不要推迟一点。。。


6月8日又及:H补完了,顶锅盖逃走。。。
发现不抄袭是写不出H的。写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从其它文中找到原型。


情不识不知愁滋味

  第二天起床,梅玉照常亲手给他穿戴。
  赵文素发现她把自己常佩戴的那个荷包换了下来,奇道:"这是做什么?"
  梅玉含笑不语,从枕头底下摸出另一个荷包,簇新的,石竹色的绸缎用暗银丝线压边,绣了两只鸳鸯戏水。

  赵文素一看那个就笑了,"这不是你跟棠宁学做的那个吗?绣成这样,你也好拿给我戴着?"
  梅玉红着脸,却还是固执己意,给他佩在腰间,"戴着,你戴着嘛。等我做了更好的,再换下来。你要随身带着我的东西,就想起我来。"
  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走失,她意识到赵文素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她想要他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就想自己时时刻刻想念着他一样。
  而赵文素,昨晚也亲口说爱自己了呢。
  她情不自禁笑得甜蜜蜜,如春风拂过。自己就应该作个知足的人,那些个多愁善感、顾影自怜,还是离远一点吧。

  赵文素一指头点在她眉间,望着她盈盈的笑容,低声说:"知道了。"
  梅玉心口一热,在他胸口前蹭。
  赵文素把她拉开,"好了好了,该出去了。棠宁大约等在门外伺候很久了。"

  梅玉恋恋不舍地起身开门。
  果然棠宁已经久候了。请示吃早饭的时候,她看着小姨娘黏在公公身边,时不时揪揪他的衣角,又拉拉他的指头。脸颊染着几点红晕,眼角眉梢在阳光下笑成那个样子。
  如果不是赵文素还一如往常的平静沉稳,她几乎要酸麻得要笑倒在地了。

  吃早饭的时候,才刚咽了几口,小萍就冲进来,"老爷,二少爷醒了!"
  赵文素连饭都不吃了,撂下筷子就赶了去。
  棠宁和梅玉也急冲冲跟去厢房里头。

  赵鸿飞醒来刚吃了一点稀饭,就又吐了。
  赵文素在床头坐下,抱着儿子。就好像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一样。
  做父亲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后,好让他吐得顺畅点,一边焦急地询问:"怎么样?哪里难受?"
  赵鸿飞颓然倒回床上,双颊烧得通红,眼睛也失了神采。

  大夫在一旁说:"这是发烧的正常现象。赵老爷您不必太着急,呕吐是身体排毒的反应。按时吃药,多喝水,静修养,慢慢地就好了。"
  赵鸿飞望了一眼挨在父亲身边的梅玉,扭头躲开送到嘴边的药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要吃药,我要回家。"
  憔悴的眉目间添了几分凄楚,眼睛红红的。
  梅玉心里一阵难过心忧,又有一些别的道不清的情绪。

  赵文素连声答应,"好好,我们这就准备回家。荒山远郊的,总教人不安心,回城里需得请回春堂的刘大夫再来开药。"
  棠宁端着药,好笑地看着撒娇的赵小少爷:"小叔平日窜上跳下总不老实,这会儿温顺得绵阳似的,倒叫爹疼得不得了。"
  她这句玲珑话,一时说得大家心里都宽慰了些。

  正继续喂他喝药,门外忽起一阵吵吵嚷嚷。
  下人进来说:"老爷,有官府的人来了,请您出去。"
  赵文素应了一声,按捺住心里的担忧,把儿子扶回去睡好,"你好好休息。可能是稽查王寡妇持有禁药的案子,来讯问笔录。正好,查完了爹带你回家。棠宁你开始打点收拾吧。我顺道把大夫送出去。"
  棠宁应了一声。

  梅玉正要跟出去,赵鸿飞抓住她袖子,有气无力地说:"梅玉,你不准走。你害我成这样的,你要陪我吃药,否则我就不吃了。"
  已踏出门外的赵文素听到儿子称呼她"梅玉",顿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来,扫了一眼她被捉的袖子,淡淡吩咐:"你就留着看他吃药吧。"

  梅玉心里愧疚,自然甘愿伺候他,于是留了下来。
  棠宁把药碗递给梅玉,欲待出去,又回过身来附耳打趣道:"老爷戴的那个荷包,我怎么瞅着眼熟呢。用两只肥鸭子,这么着急把人牵住?"
  她们俩讨论女人私密话题的时候,就说过给男人做一个荷包,拴住他的腰,就是牵住他的心。所以梅玉才兴致勃勃地要跟她学。

  梅玉"啊"了一声,气急败坏去掩她的嘴巴:"少奶奶!我非拿针线缝了你的嘴不可!"
  棠宁早捂嘴笑着逃远了。

  梅玉端着药碗回到床前,犹自又好气又好笑。
  虚弱的赵鸿飞闷闷看着她,"什么荷包?"
  梅玉把药吹凉递到他嘴边,不好意思地说:"我做的荷包不好看,被少奶奶取笑了。幸好你爹并没有嫌弃。"
  赵鸿飞一口药喝到一半,呛住了。梅玉连忙用手绢给他擦拭。

  他咳嗽着问:"就是爹身上戴的那个新的?"
  "对啊。"
  赵鸿飞倒回枕头中,用力闭了闭眼睛,硬邦邦地说:"滚吧滚吧,不用你伺候了。把药拿去倒掉。看到你这个小黄毛就心烦"
  梅玉僵住了笑容,不明他为何突然翻脸,"二少爷,好好的怎么不喝了?"

  "出去,不要管我!"赵鸿飞捶了一下床,忽然怒气大发作,挥手把碗拨到地上,一地碎瓷。
  那清脆的裂声,仿佛响在心头上,不仅把她吓了一跳,赵鸿飞自己似乎也被震到了。
  梅玉叹了一声,弯腰把东西收拾了,再叫厨房熬了一碗端过来。
  赵鸿飞怔然看着忙碌的她,用手重重抹一下脸,疲惫地说,"对不起,我不想跟你发脾气的。"

  梅玉站在床前,看着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嘴唇也干裂蜕了皮,仿佛风雪中摇摆的零落叶子,有些惨然。
  她进退维艰。一直调皮恶劣的小少爷,对她如此欲说还休的沉默,令人隐约不安。
  最后她把碗放到一边,小声说:"二少爷,是我不好,害你生病。你把药喝了,我给你做桂花小甜糕,好不好?或者给你缝一个攒心梅花的流穗?您别生气了。"
  赵鸿飞把头埋在被子里,不理会。

  梅玉慢慢在床头坐下,想了一想,才说:"二少爷,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那我就跟你直言不讳。你这么浪费,可曾背诵过'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打翻一碗药,在赵家并不足惜,甚至弃之如土。可是这天底下,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得了重病都请不起大夫诊脉,而一碗药对他们来说极其珍贵。你不曾尝过一副药渣熬个七八遍也舍不得丢弃的滋味啊!"

  赵鸿飞转过身看她,"拿来吧,我喝就是了。用不着扣上那么大的罪名。"这一次他没有磨蹭,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
  梅玉温婉地笑着,问他:"那你要桂花糕,还是流穗?"

  赵鸿飞怔怔盯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究嗤笑一声,挖苦道:"算了,你的手艺我还真瞧不上。干脆你胡乱给我也绣个荷包,别散了边,样子凑合还能戴出去给人看,别被笑话是土包子,就可以了。"
  梅玉用力点头:"只要你不嫌弃,做十个送给你都可以。"
  他似乎累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梅玉给他盖好被子,悄悄退出去。
  她出到门外,那里聚了一群人。
  赵文素向她招手,"你来得正好。给公差说说,王寡妇是怎么给你下药的。"
  那公差客气地拱手,"有劳赵夫人了。"
  她还礼之后,一五一十讲述出来。
  "昨天二少爷被熊抓伤了,王寡妇说要用雄黄酒和药粉才能解毒。她让我和二少爷都喝了一杯。之后不久,我在深场里感到浑身发软无力……"
  那师爷做好笔录,叫梅玉画了押,正要离去,被一群簇拥上来的庄人围住了。

  "大人,您给说说,老板娘她会坐多久的牢啊?这两天庄子没人管,都乱套了。"
  众人纷纷附和。虽说王寡妇平日为人心狠手辣,但管理这一大片狩猎场,还是有一番手段,弄得井井有条的。况且账本什么的都在她手上。
  公差们为难了,只推说还不定。
  大伙儿都不依,"那我们空等到什么时候啊?这个月的工钱还没发呢。"

  梅玉听了,走上来说:"小女倒有一人推荐,可以暂代管理庄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想写赵鸿飞矛盾的心理,却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那种驾驭文字的深厚功力,给写成一个孩子无理取闹的情形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异常沮丧。
修改了一个晚上,只能又是拿出不完美的东西,更新给读者。

改好了,总算顺眼了一点点,解锁,睡觉`~~~~~~~`


假绛珠拜受假仙恩

  满鞋泥水的王重之被急急召唤而来,头发粘了稻草,手里还拎着个马叉,茫然不知何事,
  赵文素看到他,微皱眉头,"这就是你说的知书达理的人?"
  梅玉责备地看他一眼:"人不可貌相,好象是你教我的吧。你且先看着。"

  公差发问:"来人可是王二儿子?"
  王重之放下叉子,把手擦干净了才恭谨地说:"大人明察,小人正是王重之。不知大人有何指教?"
  公差拍拍他肩膀,"那就是了。我听说王大庄主没有儿女,王二庄主就你一根独苗。现在王大妻子被拘在牢里,管理庄子的事情,理所当然地要你来担一担了。没问题吧?"
  "什、什么……"王重之吃惊地望着公差,不能置信地喃喃。

  围在一旁的庄民你一言我一语哄起来。
  "大侄子,以前你也协助过王庄主管帐,我们相信你能行!"
  "就是!咱们猎场早就该给你的,哪有外头嫁来的寡妇什么事。"
  "重之读过书,又是个懂事的人,不会跟寡妇一样动不动就鸡蛋里挑骨头,存心克扣我们工钱。"
  ……

  王重之渐渐缓过来,开始相信这不是自己耳朵听错。他激动地一一答谢着诸位支持的庄民,忽然一眼瞥到人群外一道俏生生的丽影。
  梅玉对上他的眼神,于是微微颔首,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蓦地直觉这忽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必然与她有关。再仔细一看,却见她和一个高大男子成双成对站在一起。

  那公差顺着他眼神看过去,想起一件事:"对了,王重之,是赵爷他们家保荐的你。你是不是过去道个谢?"
  王重之点点头,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走了过去。
  他在赵文素面前站定,不敢抬头,口中称颂:"晚辈王重之不胜感激赵爷的举荐。"

  赵文素微微一笑,"果然是个懂事的。你也不必多礼,我并没有做什么,不过稍微给官差提个醒。"
  王重之这才抬头打量眼前的人。
  他在芸芸众生中鹤立鸡群,一袭素简的青绸袍子,卓尔不凡的样子。身侧女子如水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再没有看自己。
  王重之复又垂下眼睑,把微微的失落掩起来,"不论如何,还请赵爷受重之一拜,以表谢意。待有机会,再备酒水酬谢。"
  说完深深弯腰下去,一揖到底。
  梅玉这才又把目光投向他,"这位大哥,等一会儿官差去搜查你婶婶的房间,看是否有别的禁药,一并把账本银两搜出来交给你。官差说寡妇至多关个三个月。她如果回来……"她顿了顿,"你可别那么老实了。"

  王重之心潮一片澎湃,不能抬头,只能偷偷用余光瞥那淡红绸裙下微露出一点尖的绣鞋,不断拜谢。
  不多时,公差遣散众人,叫上王重之去了。

  赵文素携梅玉往回走,一边说:"王寡妇害鸿飞成这样子,竟然只关三个月。"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梅玉低下头,看见他手握成拳,青筋暴出。
  赵文素转了个身,一手撑在檐廊的柱子上,忽然冷笑一声:"等我们回城,我修书一封给这里的县太爷。记得他们县衙的大堂最后一次修缮是在五年前了,那时候我们家捐了大钱。这次赵家可以承担所有费用,同时拜托一点事。"

  一片黄澄澄的落叶飘在他肩膀上。赵文素转眼看着她,"你说好不好?"
  梅玉踮起脚给他捻去叶子,静默了一会儿,才笑了说:"老爷的决定必定是对的,梅玉当然支持。王寡妇竟欲陷二少爷和我于不孝不忠之地,如此歹毒心肠,真叫人发毛,是得好好整治。"
  口中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感觉。
  从一个受尽欺压、痛恨官官相护勾结的穷孩子,摇身一变竟然亲身参与到真实的官僚贵族互相通气,她不太适应。或许说她其实并不赞成。
  果然出身不同啊。赵文素就不会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
  这些话梅玉没有敢说。

  他们才进屋没多大工夫,外面又吵起来。下人来报,又是官府的人。
  赵文素心中奇怪,走出去一瞧,果然见到四五个官员。当中一个官阶最高的,正和几个庄民说话。他疾步过去,看明白那人官袍上的阶位时,吃了一惊。
  赵文素又细细打量,那人又高又瘦,面目黝黑,显见是常常在外奔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很少人能有他那样凌厉的眼神。

  赵文素拱手见礼:"昌州太守府编修官赵文素参见大人。大人可是那大名鼎鼎的宋提刑宋大人?"
  那官员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赵文素,回礼道:"原来是赵大人。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赵文素肃然起敬,"常闻宋大人躬亲狱讼,明察秋毫,威名远播。末官不才,也曾揣摩过一二。这个月听说宋提刑查狱到了昌州地界,如今看这官袍补服,再同人口相传的威仪相貌一比对,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宋提刑听他句句推得在理,不由赞许地微微颔首。
  梅玉吃惊得几乎叫出来,"宋提刑,就是那个宋提刑?"
  提刑官摸摸唇上的小胡子,哈哈笑说:"应该就是那个宋提刑了。"

  宋提刑官是本朝有名的断狱官。他听讼清明,决事刚果,抚善良甚恩,临豪猾甚威。不知用他的聪明才智和勘验经验,解决了多少错案疑案。
  百姓交口称赞:属部官吏以至穷闾委巷,深山幽谷之民,咸若有一宋提刑之临其前。

  忽然扑通一声,梅玉双膝跪在地上,令众人大吃一惊。
  她激动地说:"宋大人在上,请受小女一拜。"

  宋提刑却司空见惯,冷静地上前虚扶了一把,"赵娘子为何如此?"
  梅玉早已泪流满面,浑身发抖,"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前平荆县大周村的惠父杀人案?如果不是大人恰临平荆,视察冤狱,查出确凿证据为周惠父洗冤,他一颗人头早已不保。小女正是大周村人,周惠父的……同乡。当时我全村人感恩戴德,集体送去牌匾,竟得知大人已经辗转去了别地,连一声谢都未曾道。如今幸遇,无以为报,诚心拜谢,请大人万万莫要推辞。"
  说完她频频磕头,竟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

  宋提刑示意赵文素赶紧扶她起来,并说:"赵娘子不必如此。查冤断狱乃本官职责所在。那么多人都要拜谢,本官可消受不起。"
  赵文素将她拉起来,给她拍去尘土。
  梅玉情绪平静了一些,朝他摆摆手,静静站到后面去了。
  赵文素这才转向提刑官,"想不到大人竟和贱内有这样的恩情,末官从不知晓。本应摆席重谢,又恐大人来此地有重要任务,耽搁不得。"

  宋提刑收起笑容,"不错。本官路过此地官衙,正好碰见一个盗贼收押,偶然看了看那诉状,顿觉上面说的相当有道理。细细询问一番,谁知里头大有乾坤。于是来明察暗访,果然有收获。那诉状上署名'赵文素',不错吧?"
  "正是末官。"赵文素一听那盗贼真有问题,立时来了精神。

  宋提刑指着旁边那几个庄民说:"本官刚才问了问本地人,得到了非常有用的消息。王大庄主和王二庄主,死得特别蹊跷,经仵作检验,浑身上下无半点伤痕,只得称作暴病而亡。我又了解了一下,王大妻子和王二妻子的状况。那王大妻子,似乎作风有些不检点。"
  "这与盗贼有何关系?"赵文素好奇心被勾上来,想进一步了解。鼎鼎大名的刑狱官的断案现场,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碰上的。
  却不料梅玉今天特别不对劲,私下里一直拉着赵文素的衣角。她平时爱黏着他,在家人面前,赵文素有时候也随她去了。在外人面前,她却从不是这么不懂事的。

  宋提刑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想到接下来的内容比较吓人,便说:"赵大人,你家娘子是不是身体不适?让她暂且歇着吧,本官再与你细细详谈。"
  赵文素有些尴尬,转过身小声问:"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不说话。
  赵文素只好柔声嘱咐她好好休息,又让小厮带她回去。

  他一副温情脉脉的表现落在他人眼中,并没有引起不屑和讥笑,反而换来一片敬重的眼光。
  梅玉走后,宋提刑递给赵文素一张公文。
  原来是那盗贼的供述笔录。
  赵文素越看越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果然不用写感情戏,就顺畅了一点。

哈哈,宋慈终于出来啦。不过文中不会点明这是一个真实历史人物的。就这样隐隐知道是他就好了。因为他并不是主角。
大家会疑惑,明明是梅玉提出的王重之,为什么要感谢赵文素。因为他是丈夫拉,妾婢对外的一切罪责或荣誉都归给主人的。晕,我学法律学得走火入魔了都,呵呵。

话说,终于安排到了梅玉的身世的伏笔啊啊啊,不过不知道用不用得上。。。因为我前面说过,写到十万字,如果还是很冷的话就结局。如果反响不错,就接着展开情节。

我回顾了一下,这章上下文衔接好像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大家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些场景转得太急了。
我困了。。。等周末再回来修改修改。


审凶手青天开棺盖

  原来宋提刑看了赵文素写的诉状以后,便留心去观察那老刘头。发现他是本县人,年已六十有余,却精神矍铄,健饭善饮。
  宋提刑便和颜悦色地和他聊天,问他老而益壮,如何修得。
  果然老刘头就说了:"没有别的,只是好在不娶妻啊。"
  "何以不娶?"
  "不娶妻,少烦恼。"
  宋提刑笑问:"你怎么如此说啊?"
  老刘头却不肯说。

  宋提刑故作闲逸,安抚道:"我今天正好没有公事,有空和你聊聊。你随便说说,没啥关系。我拿名誉担保,决不泄露,不会贻害于你的。"
  宋提刑公正清明的声名在外,既然这样保证,老刘头便放下心思全盘托出,作出以下供诉:

  "小人曾经亲眼看见一桩事情,可真令人汗毛直竖,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呢。小人壮年好赌,赌输了就爬墙穿屋偷点东西。在五十九岁那年,小人在一场大赌中赌输了,弄钱翻本,想到隔壁县拥有大片猎场的王家很是殷实,就在当夜三更时分爬墙进去。当时房中还未熄灯,小人就暂且躲在窗边朝窗孔里偷看。
  "此刻,只见这家夫妇二人都未安睡。丈夫斜枕着枕头,仰面睡在床上,妇人背灯坐着。两人时不时地互相调笑,十分要好。两人在调笑中渐渐动手动脚地打趣起来。这时,丈夫忽然讲了一句猥亵的话,妇人笑着说'好',就纵身上床,取了两根丝带紧紧地束缚住丈夫的两手两脚。丈夫还以为他的妻子是在跟他戏耍,一点儿也不动弹。
  "妇人将丈夫缚定,突然向床后招了招手。就在这妇人招手的时刻,床后蓦地跳出了一个壮汉。那被缚的丈夫惊问何人,壮汉没理会他却跳到床上。妇人将丈夫的嘴巴狠狠堵住,壮汉剥下那丈夫的裤子,又搬他趴在床上。丈夫因为手脚都被缚住,只得任壮汉和妇人所为。接着,壮汉从怀里拿出两枚爆竹,使劲插进那丈夫的肛*门,将火药线点上火,'轰'地两声,爆竹爆发,丈夫大叫一声死去。
  "那种吓人的惨状真令小人目不忍睹,吓得魂飞魄散,就赶紧爬墙出来。试想娶妻如此,有何趣味?"(注1)

  宋提刑记录完毕,沉吟了一会儿问到:"如此惨死,何以检验不出?"
  "死得虽惨,但是伤在肛*门以内,怎能检验得出?后来听说王家暴死两人,尸体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大约都是这样死的。"
  宋提刑点点头,又和老刘头谈了些别的闲话后离开了县衙,直奔狩猎场这里来。

  赵文素看完,顿时浑身寒毛竖起,毛骨悚然,"肛*门紧闭,爆炸朝向腹中,外表不见痕迹而腹部内器官尽损。奸夫淫妇,竟如此歹毒,丧尽天良!"
  宋提刑叹道:"我朝奉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因此尸检一般不作解剖,仅验尸表。恶人钻此空子,每每从窍孔入手。此乃刑狱检验一大弊端啊。"

  赵文素知晓宋提刑一向提倡尸检需注意口、鼻、眼等部位,还特意指出,"凡验妇人,不可羞避",应抬到"光明平稳处,须看阴门,恐自此入刀于腹内"。
  但是现在即使开棺检验,尸身早已腐败,只剩骸骨,如何得证?
  他提出了这个疑问。

  "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宋提刑喃喃地说,若有所思地踱了几步。忽然他猛地转身吩咐随从,"张龙赵虎,你们立即前去将王寡妇扭送来。本官有话要审她!"
  赵文素立即上前,"大人且慢!大人从远道而来,应该不知道,王寡妇因私藏禁药,现今正被关押在官衙的牢狱里。"

  "哦?有这回事?"宋提刑浓眉一挑,"那本官就发个签吧。赵大人,还得劳你助本官一臂之力,在庄口就地升堂,当众提审!"
  赵文素哪有不允之理。
  宋提刑当即发了签文,压上官印,让随从带去官衙。

  庄民们听到著名的宋提刑竟然来到了猎场,要升堂审讯王寡妇,纷纷涌来观看。庄口一时间挤满了远远近近闻讯而来的人们。

  这天天气极好,热辣辣的阳光让一切阴暗无处遁形,知了不遗余力地鸣叫着。
  威严的宋提刑坐在临时搭建的公案后面,一身深紫补服端端正正,神情严肃,不怒自威。一双虎目将全场扫了一眼,顿时鸦雀无声。

  衙役将手戴镣铐的万寡妇押到场中央。
  宋提刑一拍惊堂木,"堂上犯人,报上名来。"
  "雁荡猎庄王徐氏。"王寡妇虽然身处落魄,却仍十分关心容貌,伸手把头发拢了又拢。

  宋提刑见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十足的风骚,身为寡妇还打扮得妖冶勾人,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次本官提审你,为的就是三年前王大王二暴死案。王徐氏,你可知罪?"
  王寡妇顿住拢发的动作。
  她垂下手,夸张地"哈"了一声,嘲讽地看着宋提刑,"民妇何罪之有?这事情,三年前就有人告过状,当时的知县大人可是下了定论了,还把那告状者,也就是民妇的妯娌和侄子,结结实实打了一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宋大人为何旧事重提?"

  "旧事重提正是本官的职责。此番本官掌握了新的证据,也由不得你抵赖。"说完,宋提刑把一张纸扔下地面,"王徐氏,你认真看一看!"
  赵文素只见她拾起来读完,脸色一变再变。
  忽然她冷笑一声,捏紧了那张纸,"这全是一纸胡言。"
  宋提刑严辞质讯,"你如快快认罪伏法,供出奸夫,本官留你一个全尸。你若坚持不吐真相,逼本官拿出确凿证据,那时按律判你大辟,遭五马分尸,谁也保你不了!。"

  王寡妇一口咬定:"民妇没有罪。宋提刑不是标榜人命关天,绝不错判么!岂能凭他人胡编乱造之言就妄定罪?大家都来评评,这算什么?!"
  宋提刑目光如炬,似要盯穿王寡妇,"看来你是笃定死者被害已三年之久,肉已腐尽,仅存枯骨。本官无证无据,拿你没办法了。"
  她有恃无恐地冷笑,不到南墙不回头,"大人这句话就不对,什么叫被害?民妇丈夫和二叔,都是急病死的。"

  宋提刑不再废话。站起身来,将一签令抽出来掷到地上,"来人,开棺验尸!"
  众人沸腾起来,争相跟随衙役去看挖土开棺的情景。
  赵文素站在宋提刑旁边,忐忑不安,低声说道:"大人,验尸真的有用吗?你怎如此肯定?"
  宋提刑沉声道:"本官刚才看那寡妇目光闪烁,手握成拳,必定心里有鬼。只要行凶,就必会留下罪证,要想天衣无缝,其实是办不到的。赵大人,就请您来做个见证人吧!"

  坟头边上聚集了三十来人围观。
  随着一镐头一镐头下去,棺材渐渐露出了轮廓。
  刚才还天朗气清,此刻突然刮起了肃杀的秋风,一阵阵吹得人心头发凉。
  王寡妇被押解跪在一旁,瞪大眼睛死死看着那棺材。

  宋提刑镇定自若地站在坟边,命令:"开棺!"
  两名衙役跳下坑里去,拔掉铁钉,用力掀开棺盖。

  注1:摘自《清代奇案,宋人解怨——宋慈〈洗冤集录〉解读》,上海中医药大学出版社,2007年4月第1版,第6页。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今天妈妈打电话来告知家里的噩耗,让我一下子懵了。
勉强对着电脑,流泪如注,胡乱完成了这一章。
真不该申请榜单啊。


验硝火提刑定乾坤


  棺盖掀开的那一瞬,赵文素清楚地看到王寡妇眼珠瞪得快凸出来。
  当棺内仅剩的零落散开的白骨暴露在众目之下后,她的表情蓦然放松,抬手擦了擦脸颊的汗,转眼看向宋提刑时已经带上了嘲讽之意。
  旁边传来一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有胆小的人看到骇人的白骨后,惊叫一声,捂住了双眼。

  宋提刑不动声色,跳下坑内。随从衙役立即递上一副白手袜。
  他将手袜戴好,弯腰在那堆枯骨中挑拣着。
  旁人端看他神色严肃,眉头紧锁,选中两根骨头拿到眼前细细端详,均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紧张又期待。

  末了,宋提刑把那两根白骨小心翼翼放到一块白布上,交人看管,然后命令接着打开王二的棺材。
  赵文素站在王二坟边,正目不转睛观察他的举动,思考他为什么这样做,突然被撞了一下。
  回头一看,王重之气喘吁吁,憋红了脸道歉:"晚辈不慎冲撞了赵老爷,实在该死。只是听见父亲的坟要被挖开,心中焦急,就身不由己了。"

  赵文素扶住他站稳,低声道:"你不必着急。此番宋提刑检验令尊尸身,为的是找出他被害惨死的证据,将你那恶毒的婶婶绳之于法,以慰他在天之灵。"
  王重之抬头看见赵文素对自己微微一笑,怔在了原地。
  赵文素放开手,继续看宋提刑的举动。

  这一次宋提刑又拣出了两根白骨,放在白布上。他爬出棺坑之后,把王大和王二的白骨并放在一个托盘里,高高举起展示在众人。
  "各位父老乡亲们,本官今日就给大家一个说法,将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他铿锵有力说道,"本官在棺材里的白骨寻找到了重要线索。大家仔细看一看,这四根是王大和王二的臀骨,上面各有一寸见长的黑块。根据老刘头的供诉,这应该是灼烧痕迹。现在本官就当众验它一验,这黑块到底是不是硝火伤!"

  衙役把托盘拿到周边给人们看。大家争相挤着,果然看到那白骨上有狭长黑影,淡淡的不甚明显,粗心的话就会遗漏过去。
  宋提刑命人把王寡妇押到坟头前跪下,声色俱厉:"王徐氏,你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本官到底有没有冤枉你!"
  王寡妇此刻浑身瑟抖。她死也没有料到,死者的臀骨上竟然留下了痕迹。

  宋提刑拿小刀在白骨上的黑影处来回刮,刮下一小撮粉末,与二钱硫磺混在一起,放在一张油纸上,然后点燃了一炷细细的香。
  那炷香刚刚靠近,还没碰到,混合粉末自己就"轰"地升腾起蓝色火苗,燃烧起来。
  由此,臀骨上的灼黑处必是硝火伤无疑。
  王寡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此时案子定论终于浮出水面。王寡妇杀人之罪确凿,无可抵赖,遂供出奸夫。鉴于其罪行令人发指,又不肯伏罪,宋提刑按律重判,将奸夫淫妇处以五马分尸。
  三年积案得到解决,众人拍手称快,方圆百里皆传为佳谈。
  当下宋提刑把奸夫淫妇关押到猪圈里,等明日再行押解到县城,把案宗呈报给昌州太守,层层申报直到中央廷尉,核准刑罚,然后将二人处决。

  夕阳西下,欢腾的众人慢慢散去。
  赵文素心里非常震撼。一直到吃过晚饭回房歇息了,他满脑子还是案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群情沸腾、交口称赞的情景。
  宋提刑果然不愧称为断案如神的包公再世啊。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努力回想着,当时王重之跪在地上,哽咽至口不能言,唯有不断磕头。
  总绷着脸的宋提刑直到那时才有了丝笑意。他清楚地看到,宋提刑眼中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他是真心将断狱解冤当作自己的责任啊。又身怀勘验绝技,胆大心细,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样的人,叫他由衷地生出一种敬佩,甚至可以说崇敬。

  "简白在想些什么,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又无端端地笑的?"
  赵文素回过神来,这才觉察天色黑透,万籁寂静,已是寂寂人定初的时分了。
  梅玉点燃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旁边,恬静的面庞在灯下晕了一圈淡淡的光芒。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我在想白天的情形。那宋提刑,聪明绝顶,真是一个人物,人物啊!"
  梅玉倚在他身旁,温和地说:"嗯。你不少见聪明的人,像少奶奶也很聪明啊。怎么今天那么激动?"
  "这不同。宋提刑那是大智慧,拯救天下苍生的大智慧。你今天是没看见他断案,真叫人回味无穷、心服口服。"
  梅玉反握住他的手,"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样找到王寡妇的把柄的?"
  赵文素斜睨她,"有些吓人。"
  她笑起来,"我不怕。"

  赵文素便细细把那盗贼的供诉、宋提刑开馆验白骨、检验硝火伤的事情讲述出来,又拍着大腿感叹:"大丈夫如宋提刑这般,不由人不折服。可惜我没有这天赋,且天性懒怠散漫,名垂青史是做不到的了。"
  梅玉只吓得使劲往他怀里钻,"王寡妇竟这么蛇蝎心肠,天啊,把爆竹塞入腹内点燃爆炸,那肚里的肠子肝脏什么的岂不都烂掉了?太可怕了!"她紧抓着自家老爷的衣襟,怕怕地看着床后面的阴影,生怕那里也跳出一个大汉来。

  赵文素苦笑地抱住乱蹭的她,用力拍一下她的腰,"瞧你,还说不怕!对了,你今天下午究竟怎么回事……哎,别这样,怕什么那,要不你也给我说说宋提刑怎么给你村那个人洗冤的?"
  梅玉僵住身体,顿了半晌,才低低地说:"我那时年岁还小,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宋提刑,真是一个好人。"
  "噢。"赵文素有些遗憾。

  窗外传来蟋蟀的低鸣,月光映在窗棂上。桌上昏黄的灯火朦朦胧胧晕染着光圈。
  抱着怀中温热芳香的躯体,满心的浮躁忽然就沉淀下来,白天的喧嚣都化开了去。
  遗憾不遗憾的,也没那么重要了。虽然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是所有大丈夫所向往的,但自己早已习惯简单安静的生活。

  赵文素轻拍着她的背,想起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一句名言,"做官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要他说,应该是"做官当作宋提刑,娶妻当娶小梅玉"。
  想到这里,他为自己这么酸而笑起来。

  忽然感觉到原本因为害怕缩在他怀中的梅玉的动作。他捉住那双正解着自己衣扣的手,盯着她问:"你干什么?"
  梅玉抬起头,脸颊隐隐透出一丝拂红,眼睛半眯着,泄出点点莹光,完全是一副媚眼如丝的模样,"不可以吗?"
  赵文素某个地方一紧,欲望立时从体内升腾起来。可他努力压抑着欲望,手轻轻抚上她的眼睛,"别这样,你的眼睛……好悲伤,出什么事了?"
  梅玉眼底泛起一层水汽,把脸埋入他怀中。隐约听到她说,"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赵文素柔声接话。

  "当初,你为什么选中了我?旁边有些打扮得很齐整鲜艳的美人,你怎么就没看上呢?"
  赵文素望着窗外的月色,目光朦胧起来,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不知道……那天,本来也想要那些打扮得好的。但看到你立于花荫之下,满篱笆的藤萝花开得那么艳丽,忽然就有了感觉……觉得你是特别的。"
  "可是……一个土得掉渣的村妹子,你怎的不嫌弃?"
  赵文素轻笑起来,"那有什么,从前的村妹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跟我一起生活的梅玉。

  梅玉哽咽起来。赵文素心如明镜,却什么都没说。
  她一直一直希望,有人能将她的过往揭去,哪怕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
  赵文素身体微微一抖,忍不住拢起双手,将自己的小兔子抱紧,叹息着说:"梅玉……梅玉,我们将来一直在一起。不管以前怎么样……"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梅玉吻住他的唇,摸索着继续解开他衣扣。
  两人拥抱着倒在床上。

  □着身体的两人抛掉所有顾虑,敞开身心交融着。
  梅玉觉得自己患上饥渴一样,一瞬间的分离也难受得紧。想抓住他的手臂,却因黏滑的汗一次次滑开,只能垂下手,攥紧床单。
  高*潮来临的时刻,不能控制地紧抱男人的身躯。
  肉体,和心神,都在一夜的激情中融化掉。
  ……

  第二日清晨,县太爷就赶来了猎场,名曰要同宋提刑一起押送重犯,其实想巴结巴结这个比自己高了好几级的大官。
  结果大家去找了才知道,宋提刑已经连夜押着犯人悄悄走了。他大约害怕同以往那样,出现整条村的人都出动护送他、歌功颂德、抛花送鸡蛋的情景。
  王重之带领全庄的人,朝他离去的方向跪下,郑重磕三个头。
  人们纷纷赞扬:"北朝包青天,南朝宋提刑!"

  与此同时,赵文素带着家人,踏上了回家的路。梅玉在颠簸的马车上,掀起窗帘看着渐渐远去的雁荡山,隐约还能看见王重之跪在地上的轮廓,感伤地说:"宋大人功德无量,将来归天后,必由佛祖收为弟子的。"
  同坐一车的棠宁点点头,"一定的。"
  梅玉放下窗帘,心中默默祝福,思绪万千。
  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棠宁心事重重的样子。
  棠宁捏着衣角,"今天,是科考的第一天。不知道你大爷准备得怎么样了。"

  梅玉这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全家都险些忘记了。
  她安慰道:"大少爷是个稳妥的人,必定能发挥好的。"
  棠宁看着窗外,声音似喜似悲,"是啊,希望他能考好。"

  天空澄澈,如同刚下过雨般,不时出现一群南飞的大雁。一片苍翠绚烂的雁荡山,渐渐远了。
  回到繁盛的城镇,街道上十分热闹。吆喝叫卖,街头杂耍,沿街乞讨,什么都有。
  看累了的梅玉放下帘子,闭目养神,忽然听到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叫,"玉梅,玉梅!"
  她一惊,再次扒开窗帘,探出头望去。
  依旧一派热闹的景象。
  人声鼎沸,芸芸众生。
  不知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坐回去,茫然若失。

  回到家以后,消息传来,朝廷把王寡妇和奸夫处以极刑而老刘头立大功,获得重赏,并送归家乡颐养天年。


作者有话要说:从侦探回归感情。

09.20:修改了一下,还看到有人对H有意见,只好增添了几句话。不过真的难受,其实我也想好好写,但一想到咱家那么含蓄的男女主,居然会在做*爱时说火辣辣的甜言蜜语,我自己首先起了一层疙瘩……只好删掉……


始弱冠小儿拒婚嫁

  回到家赵文素一顿忙,离开一段时间,公务积攒得小山堆似的。还要照顾生病的赵鸿飞——幸好请了回春堂的刘太医来后,一日好过一日。赵文素也就更加确信,偏远地区的大夫,还是比不得城里名医用药精准。
  三天后,科举考试完毕。赵礼正打发人送信回来,说自我感觉还不错,现在就静待一个月后的放榜了。
  赵文素喜上眉梢,日日摩拳擦掌,就好像是自己上考场一样激动。逢人就谈论今年科考的题目如何如何,如何作答能博得考官欢喜,要是自己当年努力也必能高中,云云。

  这日他下班,又跟同事点评一番,今年状元大约是云州那个六岁就名满天下的神童,这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回家。他让轿夫先行离开,他自己徒步走回去。
  由于中秋快到了的缘故,街上小商贩特别多,卖瓜果的,月饼的,炒田螺的。
  赵文素慢慢穿过这一片熙熙攘攘的小巷,看着满目的欣欣向荣,忽然觉得肚子真的饿了。

  期待着家中热腾腾的饭菜,他加快脚步回家,才刚踏进百花苑,就看见院子里榆树下搭了一个梯子,紫芙站在梯子旁,怀抱着一个小篮子,正仰头向树上往望。
  他奇怪地顺着紫芙的目光看上去,赫然见到梅玉踮脚在高高的树杈上不停地采摘榆钱。
  赵文素差点没停止呛住,气急败坏地叫道:"周梅玉!你在搞什么名堂!"
  忙碌个不停的梅玉忽然听见怒气冲冲的质问,一个哆嗦,转头看到自家老爷惊怒的眼神,竟吓得腿打趔趄,从高高的空中摔下来,手中的榆钱撒了漫天漫地。

  赵文素来不及跑过去,只得提气施展身法,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抱住她,然后轻飘飘落下地面。
  惊魂甫定的梅玉圈住他脖子,"你怎么突然叫那么大声,把我吓了一大跳。"
  赵文素把她放下来,气道:"你还敢说,好端端的为何爬到树上去?要不是我恰好回家,摔断腿了怎么办?"
  "如果你不吓唬我,我就不会掉下来啊。"梅玉小声地辩解,偷偷看他的脸色,然后带着满眼陶醉说,"不过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赵文素"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你为什么爬树?"
  "人家是想给你做榆钱饭,很好吃的,你尝过就知道了。"梅玉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你就别生气了。"
  赵文素瞪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扑哧"一声。
  "大白天的,你们也不害羞!"原来是紫芙在旁边直乐,看到他们望过来,就用手刮着脸颊羞他们,然后拔腿逃跑了。

  梅玉松开手笑了,快活地说:"我去厨房了,还要顺便去收拾紫芙那丫头。你先回屋歇会儿,喝口茶,马上就好。"
  说完也拔腿跑了。跑得一阵风起,将她的裙摆掀起来,荡起一层层荷塘的涟漪。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真还是拿出不错的榆钱饭,绿油油的往桌上一摆,感觉就上来了。
  梅玉用小勺盛了一点送到他嘴里,"来尝尝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赵文素吃惯山珍海味,偶一尝这乡土小吃,果然觉得口齿噙香,别有一番风味,"唔,不错,好好吃。"
  梅玉得意地笑起来,"你呀,肯定中午又忙过头了,没有好好吃饭。总是这样熬到日头落了,能不饿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是不行的。"说着又给了他一勺。

  赵文素嘴里顾着吃,频频点头,含糊地说:"是是是,贤妾说的对。"
  "小心烫!急什么,还有一大锅呢,我让陈妈给少奶奶和二少爷的院子都送了点。"她笑看着他猴急垂涎的模样,含着满眼怜惜,又喂了他一口,"香不香?"
  "香香香……"

  忽然见到小儿子倚在门口,抱胸斜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赵文素尴尬地从梅玉手上端过碗,"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梅玉不好意思地笑,"多吃点儿。"

  "鸿飞,进来吧,什么事?"
  赵鸿飞懒洋洋走进来,"今天下午彦清叔送了信函过来,说上次托他在兵监处谋的职位,有了着落,要二百两雪花银就可以。"
  "这件事我知道了。花钱不成问题。你过去之后,做好本职工作,该听的听,不该说的缄默其口。那里虽是闲差,但毕竟是官场。你大了,也该懂得道理。为父不指望你鲤鱼跃龙门,但求平平安安,有口饭吃……"
  "知道了知道了,老爹,每次你都唠叨个没完。我在赵家长大,这些事我还能不清楚吗!你总是当我小孩子。"赵鸿飞不耐烦地打断,捋了捋刘海,"还有事没?没有我出去了,和朋友们约了兰桂坊喝酒。"

  赵文素当然清楚兰桂坊是什么地儿。他想了一想,"我打算这个月底摆几桌酒,一来你弱冠之礼,即离学堂去做事,二来给你彦清叔酬谢,三来……你好认识认识几家女儿——你大哥就这么大时娶了亲。有个妻子管管你,你好收敛一点。"
  他没想到小儿子反应那么大。
  赵鸿飞几乎跳起来,"我才不要成亲,凭什么让我那么快成亲啊。"

  赵文素责怪地看他一眼,"你自己刚才不说不是小孩了嘛!怎么快了?齐家治国平天下,首先就要成家。你这样才有心思做事业。"
  赵鸿飞一口回绝:"我不要!谁知道那些女人都是什么样子,冷不丁要和不认识的人朝夕相处,太受不了了!梅玉,你来说是不是?你怎么就不出声劝一下我爹?"
  他焦急盼望地看向梅玉。

  话头忽然抛到她头上,把她吓了一跳。她看看赵鸿飞,叹着气无奈说:"我自然同意老爷的话。"
  赵文素放下茶杯,"你不要负气,又不是叫你一下就娶。你到时看上哪个,跟人家姑娘相处一段时间再说嘛。"
  "哼!你们就同一个鼻孔出气。"赵鸿飞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离去时撞到了门口水盆架子,泼了一地的水。
  他顾不得揉肩膀,径自跑了。

  梅玉过去收拾。赵文素边饮茶边叹气说:"儿子大了,不听老子的话,整天野着心思在外头泡花娘。等我再老一点,就拿捏不动他了。不早点娶个厉害媳妇约束着点儿怎么行?"
  梅玉望着赵鸿飞远去的背影,慢慢把水盆搁回架子,心内为他离去时怨愤的一瞥隐隐不安。一边说,"是啊。我也觉得快点给少爷娶个老婆为好。免得他……总是胡思乱想。"

  赵文素看她一眼,"想不到一眨眼,我就已经做了爷爷。老了……"
  梅玉扶着他肩膀,温柔地说:"不,你一点都不老。"
  屋外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不知为什么,心同夕阳一样有些坠坠的。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后面的事有些残酷。。。。就忍不住多写一章甜蜜。
看着赵文素对儿子科考的反应,我觉得就像看到了我老豆。遥想我高考当年,我老豆只恨不得生出五十个女儿来,每年高考一个,好让他吹牛。
现在一转眼,他知道辛苦了,供我一个上大学多困难啊。不敢想五十个女儿了。
PS,其实赵鸿飞才十六,还没到弱冠年龄。。。。。。但是为了情节紧凑,大家张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对了,文案那个图。。。。真叫我吐血,是编辑给我加的,原以为可以图推,结果是红字推。。。拜托没有图推的话别整个这么"不知所云"的粗糙的图阿!!!!!


行大礼假意探真实


  第二天,太守接到消息说有监察御史下到昌州,早早带了一群幕僚迎接去了。赵文素本来要跟去,突然接到朝廷批报,须立即誊录好下放到各个县,只好留了下来。
  他单独一人坐在公案后,望着密密麻麻的字发愣。衙门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忽然觉察到安静得让人心神不宁。
  他勉强耐下性子整理好公文,然后抱着它们张走进存放卷宗档案的屋子,开锁,放好,上锁。
  却没有马上离开。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东头的一排柜子前,盯着上面"平荆县"三个字。
  很久很久,他抬起手,打开柜门,露出里面一格格的公文档案,在最左边的一格,标签是"大周村"。
  他只要取下大周村的地方志,稍微翻看一下,就能知道梅玉口中的"周惠父案子"是怎么回事,或许也能知道梅玉的过去……以及她近段时间偶尔出神发呆流露出忧伤的原因……

  他又踌躇了很久,抬起手才刚要碰到那牛皮袋,却被一把稍带惊讶的声音叫停了,"赵大人在干什么?"
  赵文素心头一惊,转头望去,是一个姓谢的同僚。正带着考究的眼神打量他。
  "赵大人不会不知道,私自调阅档案是重罪吧?"那人慢悠悠地说。

  赵文素收回手,笑起来,"我进来放东西的时候,眼神一错好像看到一只老鼠蹿过角落,于是就到处找找看。亏得谢大人提醒,此举有瓜田李下之嫌,否则得被人指责了。"
  说完他把柜门关好,出门,落锁。
  姓谢的同僚将信将疑,但见他坦荡荡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客套几句,各自忙去了。
  赵文素回到公堂,四下无人,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摁住扑通猛跳的心脏。

  他心事重重回到家,梅玉笑着跳着扑上来,却被他挡开了,"我到书房呆会儿,你干自己的事儿去。"
  梅玉放开手,疑惑地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走入书房。

  探头探脑地偷窥书房。
  赵文素站在书案前,只看得见他挺得笔直的背影,一头垂落的乌发,似乎在发呆。
  过了好久好久,他对着窗外的一丛翠竹深深吸了一口气,拈起毛笔蘸墨,弯腰在纸上写字。
  然后他小心翼翼捧起那张纸,吹了吹,又细细端详着。

  连只能看到背影的梅玉都能感染到那份凝重,仿佛周围的景物都凝滞了的感觉。
  这让她心生不安。
  她想了一想,回身去厨房端了碗润肺的银耳羹。

  赵文素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简白,要不要吃些糖水?刚做的。"她尽量若无其事地问。
  他身形一动,把纸张放下,转身来说:"放着吧,我一会儿吃。"
  梅玉看着他,发现他用身体挡住了桌案上的纸,便故作好奇地探看,一边问:"你在看什么啊,那么出神?"

  赵文素扶住她肩头把她扭回来,"唔,没什么,胡乱写的一些东西。"
  他越这样,梅玉越怀疑,"啊?"
  赵文素又把她扭回来,"来来,吃糖水。你也一起来吃吧?!"
  说着他抽出一本书,把那张纸夹进去,拖她出到外间。

  梅玉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这段疑惑却存在她心里头,想找机会偷看一下那张纸,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月底,赵鸿飞行过弱冠之礼。赵家宴请了赵彦清、学堂的夫子、亲友等,算作旧时礼数,答谢众人对鸿飞成长的扶持。
  开席时赵鸿飞出乎意料地服帖,应有的礼数都做全了,在亲友面前一点没表现出吊儿郎当的模样。
  那赵彦清又有些话叮嘱了赵鸿飞,然后逊了坐上座。

  梅玉和棠宁要在地下伺候,早早吃过了,便没有在席上给她们留座。
  期间忙得脚不沾地,稍有空暇,梅玉好奇地问棠宁:"少奶奶,我又不坐那里的,为什么老爷旁边空着一张椅子和一副碗筷?难道还有哪个重要的客人?"

  棠宁微微一笑,"你就是坐也不是坐那里的呀。那是留给太太的。"
  "太太?哪个太太?"梅玉没有反应过来。
  棠宁看她一眼,"就是鸿飞他娘亲。"
  "哦。"梅玉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给死人留座位,她听说过,但亲眼看到还是很怪异的感觉。
  不管她在心里怎么说服自己,怎么努力忽略兰卿,她还是会以这样的形式在赵家存续。
  她头一次感到烦,甚至有些恶心。而不是伤心。

  忽然赵文素叫她去内院取东西,原来给赵彦清准备的谢礼忘拿出来了。
  梅玉应了一声,便一人回到书房,心中却有了其他计较。
  她取了那份厚礼,没有立即回席,而是来到书案前。

  凭着记忆,她找到那本书,抽出夹在里面的纸。
  赵文素对书法很有研究,能够逼真地模仿颜真卿的楷体、王羲之的行书、张旭的狂草等等。他自己本人,最为推崇王羲之。

  然而这张纸上,他却很稀罕地用了簪花小楷,笔意清隽缠绵,娓娓道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字是好字,词是好词。
  梅玉看了一会儿,模模糊糊似乎知道什么意思,但又不大确切。
  天色已晚,前院灯火通明衬着这边幽暗清冷。
  深秋的凉风轻轻地吹拂,她站得久了,手足冰凉冰凉的。

  有人咚咚咚跑过来,是紫芙,"姨娘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老爷让我来催你。"
  梅玉把纸张夹回去,回过头嫣然一笑,"就来!"

  说着捧起礼物,离开了书房。
  恍恍惚惚走着,忽然被撞了一下。她回神一看,竟是赵彦清。
  梅玉退后一步,"赵老爷,恕贱妾鲁莽了。"

  赵彦清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拱手作揖,笑着说:"无事无事。想不到是小嫂嫂。鄙人席间出来解手一下,就能碰到嫂嫂,可见真是缘分啊。"
  梅玉忙陪笑道,"啊……赵老爷今天是贵客,还是快些回席上去,要不我家老爷得罚您三杯了。"

  "那个无妨。"赵彦清走近一步,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着她,"上次见小嫂嫂,已是一年前。士别三日,小嫂嫂竟变了个模样,越发叫人疼爱了。"
  梅玉见他没头没脑说这些话,心中奇怪。
  赵彦清看她那情形,竟是个没开窍的。正待还说什么,听到脚步声往这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啥实质内容,我倒……


解诗情姨娘劝纨绔

  赵文素见梅玉久去不回,遂寻了来。夹道上落英缤纷,芳草鲜美,却见到她和赵彦清站立在小道上,离得很近。

  他走过去一把圈住梅玉的腰,郎笑道:"原来你们羁绊在这里,难怪不见人。彦清兄,你可太不讲义气了,酒桌上还没敬够你那。"
  赵文素手臂大力得厉害,梅玉感觉到腰被揽得生疼,不敢出声。
  赵彦清忙赔罪道:"简白兄饶了小弟吧。只怪你家风水好,个个出落得俊俏水灵的,也就由不得在这跟你家小妾贪说了几句。"

  赵文素用手背撩了撩梅玉的脸颊,勾起嘴角打了个哈哈,嘴上仍很客气:"看来要辜负彦清兄的美意了。我房中现也只得她一人,全赖她给我解解闷暖暖床,日子才过得舒爽点,一天少了都不行。彦清兄喜欢的话,改日我让葛媒婆带几个上你门去。"

  赵彦清见他故意摆出的这副占有的模样,早就明白了七八分,推辞了几句便快快回席了。
  他走之后,赵文素立时冷下脸,"一个女人家,要懂得退避,别招惹是非。"
  梅玉无故遭斥,心里一堵,低着头就没吭声。
  赵文素也甚是闹心。梅玉不懂,他不可能为一个妇人跟赵彦清翻脸。待要安抚两句,席上的人又来催了。
  两人只好回去。

  这次宴席亲眷们都清楚要给赵鸿飞招亲的。几家夫人早就看中赵家家境殷实,二少爷又出落得眉目俊秀,虽然听说顽劣了点,但哪个男人年轻时不爱玩的?年纪再大一点就懂事了。
  所以赵鸿飞竟意外地抢手,席间被四五个婶婶姑姑包围了一圈,不住地介绍自家女儿。

  那一串的"娇红,玉枝,金锁……",还妇人们涂得血红的唇张张合合。梅玉看见惯常厮混的赵鸿飞也疲于应付,不由掩嘴笑了笑。
  正好赵鸿飞于这一瞬,抬头张望了一下。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梅玉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朝他吐吐舌头,转过身去忙了,没看见他郁卒的表情。

  宴席散后,第二天,赵鸿飞就开始每日到兵监处报道,拿起朝廷俸禄来。
  赵文素本想跟梅玉解释几句,转念一想未免太过小题大做,遂不了了之。
  日子就在等待科举出榜中一日日过去。

  这一天大清早,棠宁给赵文素请了安,就招呼梅玉一起过去她院子整理账目。两人忙完,顺便说起了闲话。
  "梅玉偶得一词句,读之甚妙,就是不大了解其中典故。想问问少奶奶。"
  棠宁摸摸腮帮,"你且说说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
  还未念完,棠宁就笑了,拍手道:"我知道了!原来是千古第一悼亡词《江城子》。你要读懂这首词,先要知道北朝大学士苏东坡写下它是为了悼念结发妻子王弗。王弗年少就嫁到苏家,堪称丈夫的得力助手,有"幕后听言"的故事。东坡为人旷达,待人接物相对疏忽,于是夫人便在屏风后静听,将自己的建议告知于苏东坡。王弗与他生活了十一年后病逝。东坡居士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以寄哀思。然后啊,就有了这'明月夜,短松岗'……"①
  兴致冲冲的棠宁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停下了嘴。

  梅玉抬头奇道:"奶奶说的很好,怎么不说了?"
  她看着梅玉,谨慎地问:"姨娘,你从哪儿看到这首词的?"
  梅玉顿了顿,才抿嘴一笑,"随便翻的书,就搁在书架上的。"
  棠宁默然。情知梅玉说的可能不是实话。
  梅玉轻叹一声,棠宁聪明绝顶,怎么会看不出她拙劣的掩饰。横竖坐着相看尴尬,她就说,"我去前庭看看,昨儿佃户送来入秋新打的粮食,也不知道下人们搬到仓房没有。"
  棠宁点点头,"你去吧。"

  梅玉一路沿着檐廊走去。地面铺了一层暗黄的落叶。
  迎面吹来的风,夹裹着沉重的味道。虽然是早晨,天色却有些暗沉,看起来快下雨的样子。
  虽然早已明白那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亲耳听到证实,心还是会痛,会黯然。
  不过她选择一种活泼快乐的生活态度,就注定要把某些忧愁深深埋起来,希望不会埋藏得太久而腐烂变质。

  她来到前庭,看下人做事。
  忽然大门被"哐当"踢开,赵鸿飞打着呵欠走进家门,全身上下都是酒气脂粉,满脸是宿醉的憔悴痕迹没,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作派。
  梅玉施了一礼,微笑道:"请二少爷的安。"

  赵鸿飞一眼都不看她,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往里走,"你忙你的吧,我去补个觉,中午还要去看工匠的进度。"
  梅玉叫住他说:"你呀,最近也太不象样了。老爷都唠叨了两回,你当心点儿。"

  这个把月来,赵鸿飞进了那兵监处,并没有如赵文素的愿那样勤劳诚恳地做起事来。兵监处都是有权有钱的人家安排亲戚进去当闲差的。一群公子哥儿凑在一起,整日就会拿家里的钱花天酒地。赵鸿飞进去之后,如鱼得水,夜夜笙歌,混得不知多快活。

  赵鸿飞嗤笑一声,"我爹还说过秦家那女儿不错呢,难道你也来插一脚?"
  梅玉摇摇头,"你不要赌气。老爷是为你好。而且我说,你前些时候大病一场没好透,又这样天天都耗着身子骨,喝酒通宵,将来老了就多毛病。"
  赵鸿飞听她提起前些时候的大病,不由怔了一怔,视线落在她脸上。

  梅玉与他两两相望,心里似乎有好些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天空忽然一声滚雷响起,似乎把他震醒了。赵鸿飞别过脸,冷漠地说:"我的事不要你管。我爹虽然严格,又不会真正打我。他要敢打,我娘在天上看着他呢。"
  说完决然地转身离开。

  梅玉看着他孤单倔强的背影。
  其实赵鸿飞在家中,真的很无趣吧。虽有娘亲百般溺爱,却早早撒手离去。赵文素也疼爱儿子,但不是那种能和孩子谈心沟通的人。大哥赵礼正对他关爱有加,又通常忙得脚不沾地。棠宁碍于叔嫂关系,不能太过接近。
  他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又没有知心的家人劝道、指引他。
  她常听老人说,孩子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其实是要引起大家的注意和关怀。
  赵鸿飞,其实就是这样的孩子吧?

  ①资料来自百度百科"苏轼"词条。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说的是,其实……苏东坡的红颜知己是侍妾王朝云。在苏轼最困顿的时候,王朝云一直陪伴其左右。苏轼写给王朝云的诗歌最多,称其为"天女维摩"。话说苏东坡三个女人都姓王,不知道怎么回事。
PS,北京天气暴热,然后我大中午从37摄氏度的外头进入16度的空调房,一下子就重感冒了。。。鼻子塞得,跟北京二环有的一比。
再者发现一个不要脸的作者,居然抄袭我最喜欢的《勿忘》,气得我七窍生烟。。。


期末考试来临之际

  所以,请大家自由地……
  大家千万不要以为我偷懒哦,我一共有高级德语写作,口译,笔译,视听说,法律德语,英语,民法一,刑法分论,刑事诉讼法,宪法。
  实在没办法分心来更新。
  考试一直持续到7月9号,10号恢复更新,到时候一定比现在的蜗牛速度快很多!!!争取日更!!!!
  另外征求封面,实在受不了现在这个封面,到时候要求编辑去掉才行。
  如果有精通PS的筒子,能不能帮个忙呢?图自备好了。
  要求:在图上面加上"青弦记 文/拉拉小熊"。左上角那些模糊的字能去掉最好,改成"凌寒独自开"。背景能调成青色也最好,因为是"青"弦记嘛。

  [img]qmksllzj_1.gif[/img]


恢复更新


  梅玉心里想着,有些不安。
  天上雷声一阵响过一阵,乌云压顶。不知道是被雷震的还是风刮的,树叶抖落了一地。
  眼看就要下雨了。

  她收回心神,吩咐下人赶紧收拾。
  越来越紧的风声中,忽然夹杂着哭嚎,一声比一声毛骨悚然。
  "小婉啊……小婉,我可怜的儿……"
  还有赵文素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放手……别扯我……"

  梅玉赶紧让人打开门。
  赵府大门外,一个老妪和老头一人一边,死死拽着赵文素的袖子,还有七八个人围着他们。
  那妇人赖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叫着:"赵大老爷,你今天不给我家小婉一句话,我就撞死在这里!没有活路了哇……"
  赵文素用力抽回袖子,眉头紧皱,"你家什么小婉干我何事?来人,将他们拖走!"

  几个家丁上前,把他们架走。老头踢着腿大叫起来:"小婉有身孕了,赵家别想不负责任!"
  那七八个人纷纷围上来不让他们走开,"就是就是,赵家把人家好好的闺女糟蹋了,甭想甩手不理!"
  正想走出门的梅玉被这句话钉在原地,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赵文素。

  他有些茫然,"谁怀孩子了?怀谁的孩子?"
  老妇挣脱家丁的束缚,扑回来在他身下,大哭道:"我家闺女怀了赵二少爷的种啊!还是我们发觉小婉月事没来,百般逼问下,她才肯吐露真言,是上个月二少爷喝醉强了她!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养了个倒贴的女儿……"

  老汉把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推搡上前,"死丫头,你说话,说啊!哑了!"
  那女孩头垂得低低的,只顾着哭。

  梅玉松了一口气。
  赵文素眼神沉下去,手握成拳,青筋暴出。梅玉知道他非常生气,忙过去拉住他的手。

  没想到赵文素只是看她一眼,拨开她的手,转头对老夫妇说:"这件事我知道了。您们先请进屋喝杯茶,大家商量一下,我一定给您家闺女一个交代。"
  说完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然后镇定自若地先行步入家门。
  管家连忙带人上前,连请带扶,把老夫妇拖进府里,然后大门一关,把那些看热闹的人挡在门外。

  "简白?"梅玉紧张地望着他。
  赵文素一路往小厅走去,口气平静得要命:"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她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在小厅里,那个叫婉蓉的姑娘一直在哀哀切切流泪,什么都不肯说。她娘不断地哭诉,弄了半日,总算知道了些须端倪。

  原来赵鸿飞天天夜不归宿,与一群狐朋狗友到处喝酒胡闹。上个月一日便到了其中一个姓秦的朋友家中,相约不醉不归。
  婉蓉一家乃秦家远房亲戚,家道中落,寄身在亲戚家,看着人家脸色勉强度日。

  婉蓉那天很晚也没睡着,起身到花园子里逛逛,忽然见到自家少爷的朋友赵二公子醉醺醺地走过来,将她抱住,就胡来一通。
  婉蓉生性胆小懦弱,不敢声张。且赵二公子相貌堂堂,常与她家公子来往,少女的情窦也早就种下,半推半就成了好事。
  赵鸿飞酒醒之后,甩甩手就走人了。余下秦婉蓉一人,日盼夜盼,担惊受怕,竟盼来了怀孕的消息。实在瞒不住了,在双亲逼问下,才说出来。
  老夫妇一辈子就得这么个女儿,惊得如遭雷劈,连忙约上几个相识,赶到赵家讨要公道。

  赵文素盯了秦婉蓉好久好久。最后他低头掸了掸袖子,说:"犬子做下这等龌龊之事,是我管教无方。二老不必惊慌,赵家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我明日就请媒婆上门说亲,尽快让这姑娘进门,免得久拖,败坏了清白名声。"

  老夫妇瞪大了眼睛,比知道女儿未婚先孕还要惊讶。
  他们本打算讨个几两银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大老爷竟这么好说话。他们女儿,竟然能嫁进赵家?还是正妻?

  赵文素以为他们误会,又加了一句:"请二老放心,虽然急了一点,但也是明媒正娶,不会亏待了秦姑娘。待会儿让管家到帐房给你们领二十两银子,权当作赔罪。聘礼择日另下。"
  老夫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两,足够普通人家生活两年的银子啊。

  赵文素不愿再说什么,让管家把他们送走。
  梅玉想偷偷溜走给赵鸿飞透个信,却被他叫住:"梅玉,你站住!"
  "……哦。"梅玉只得呆着,心里焦急得不得了。

  赵文素刚才的云淡风清化作满面乌云,"来人,把那个小畜生给我绑过来!"
  下人被他愠怒的语气吓到了,一刻都没耽搁,跑出去把赵鸿飞叫了过来。

  赵鸿飞才刚睡下没多久,身上还穿着睡衣,稀里糊涂就被拉来了。
  他一脸不情愿地揉着惺松睡眼,"发什么疯啊把我拽过来!"

  梅玉站在赵文素身后,拼命给他打眼色。
  赵鸿飞莫名其妙,"干什么啊?"

  "干什么?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不知道?赵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赵文素怒一耳光把他扇倒在地,"把这个畜生按在凳子上,家法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不起你们,只写了一千多字。。。
太困了,明天一定更三千以上。


闯大祸父亲痛鞭笞

  赵鸿飞被摁在凳子上,惊慌地挣扎,"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端端打我?"
  赵文素深深吸了口气,指着他:"我问你,上个月,你是不是到秦家去,把人家闺女……糟蹋了?"

  赵鸿飞一怔,眼中掩不住的慌乱,"我,我……"
  赵文素怒不可遏,"你逛青楼楚馆我从来不管你。没想到你放肆到那个程度,去欺负良家妇女!人家女孩怀孕,找上门来闹了一上午,你让我老脸往哪搁,啊?!"

  赵鸿飞呆住了,"怀、怀孕了?"
  赵文素忽然暴怒起来,忘了叫下人动手,自己夺过木棍,咬着牙狠命打了二三十下,"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肖子!"

  从早上就一直轰隆隆的滚雷,这时终于下起瓢泼大雨,把众人浇个透。

  赵鸿飞痛得汗珠如雨直下,和雨水混在一起,犹闷哼着不肯求饶,还嘴硬道:"不就秦家一个小丫鬟,就值这样!打死我算了!"
  赵文素气得浑身发抖,"不知廉耻的畜生,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说着越发气恼,板子下得又快又急,水花四溅。

  一干旁人皆不敢劝。
  梅玉咬着唇,眼睁睁看着赵鸿飞裤子底下渗出血渍,自己都觉得疼。她哭着去捂赵鸿飞的嘴,"二少爷,你别犟嘴了,服个软,把人家姑娘娶了就完了!"
  赵鸿飞偏过脸,直着脖子嘶哑道:"凭什么娶,我才不要!"

  赵文素眼都红紫了,拨开梅玉,"滚一边去,要不我连你一起打!"
  梅玉不小心挨了一棍子在腿上,痛如骨裂,差点没叫出声来。

  棠宁听到风声赶来,跪在水里,哭着劝道:"鸿飞虽该打,老爷也请自重。这刮风下雨的天,教训小叔事小,倘若老爷又气又累浇出个病来,岂不事大!还是到屋里商量着怎么办的好。"
  小荷舒被奶娘抱着在廊檐下,看着她娘哭,也跟着哇哇直哭嚎。

  赵文素哪里肯听,"你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平日把这孽种惯坏了,才无法无天!不如趁早打死,免得再干出更丢人的事来!"
  赵鸿飞痛哼一声,双眼发蒙,却还强撑:"大嫂,别拦他!反正在他眼里,我什么都算不上!从小就不管我,就顾着自己伤春悲秋,这会子就有理打死我了!"

  "你还敢顶嘴!"赵文素一听他半点悔改都没有,加之又说中自己痛处,提起板子又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大雨淅淅沥沥,继而淋淋漓漓,被风一吹,梅玉湿透了的身上不由自主地发抖。她扑上去抱住板子,"简白,简白,别打了。"

  棠宁也同她一起死死按住板子,"老爷,打死了小叔本来是自家事,但要真打死了,拿什么去娶人家姑娘啊,难道叫人家进门守寡吗!"
  赵文素听得如此一说,停下了动作。

  梅玉此时也潸然泪下,哽咽道:"老爷,看在二少爷娘亲面上,你也该给他一条活路啊。"
  赵文素手一震,松开板子,变得面无血色。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不觉长叹一声,泪如雨下。

  梅玉回头看看凳子上的人,面白气弱,从臀至胫,血渍斑斑,顺着雨水流到地上。不由一阵难过,握住他的手。
  赵鸿飞闭着眼睛,早无力气应答。

  见赵文素不再说话,棠宁立即吩咐小厮,"还不快来扶老爷回房,备上热水、干净衣服和姜汤,好好伺候!敢怠慢一下子,赶出门去。"

  梅玉觉察到棠宁轻轻推了自己一下,会过意来,忙忍痛站起来去拉赵文素。
  赵文素木然顺着她的牵引,回到房间,呆坐窗前,半天不说话。

  梅玉知道棠宁做事一贯稳妥,定会好好照料赵鸿飞,于是暂且放下那边的心。她端来热水,给他洗脸洗手,又伺候他换好衣服,喝了碗姜汤。

  整个过程中赵文素一言不发。
  梅玉收拾完毕,在他身边坐下,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柔声道:"别气坏了身体。二少爷顽劣了一点,心地并不坏的。"

  他点点头,眸中神色不定。
  梅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赵鸿飞做出那种坏事,还嘴硬不肯认错,她觉得不对。但是赵文素这样痛打儿子,她也不认同。
  所以她并不开口劝,反正帮哪边都不是。

  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竹叶,许多小虫子飞来飞去,寻找避雨的角落,愈发凄惶。
  两厢默默坐了半天,吃了顿味同嚼蜡的饭。

  雨一直淋淋漓漓,时断时续,湿漉漉地持续到晚上,大有缠绵不去之势。
  天早早地黑了。
  梅玉没找到机会脱身去看赵鸿飞。压着担忧的心思,在灯下胡乱读了几页书,就跟赵文素上床睡觉了。

  她辗转了半夜,小腿上痛得她睡不着,又不敢起身查看,怕惊动了赵文素,只得僵住身子躺着。
  因为下雨的缘故,窗外没有月亮,连黯淡的星光都隐了去。因此并没有夜听雨打芭蕉的浪漫,相反有些凄清。

  一直没有声息的赵文素忽然动了动。
  梅玉立即闭上眼睛,心脏紧了紧。
  她感觉到赵文素给她掖了掖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悉悉簌簌一阵,轻掩门扉出去了。

  她心生大奇,不由也翻身起床,披了衣服,拖着那瘸腿跟着悄悄出去。
  这时雨不大,丝丝缕缕如雾一样。
  迷蒙的夜色中,赵文素一路摸向赵鸿飞的院子。

  守更的人见到老爷三更半夜出现,吃惊得差点叫出来。
  赵文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蹑手蹑脚走到赵鸿飞房间门口。里面黑洞洞一片,悄无声息。

  他转到窗口处,踮足往里张望。
  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不知名的小虫子鸣叫。这样黑漆漆的夜晚,也不知道他能看到什么。
  良久良久,他伏趴在窗架上。

  站在后面远处的梅玉默默看着。
  那个高大的模糊的轮廓,肩膀耸动着,但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她的心猛然被击得疼痛无比,比腿上的青肿还痛。
  这个男人,她无法责怪。

  赵文素转出来的时候,给了守更的人一小瓶药膏,"明天叫小丫环给二少爷敷上。"
  守更人连连点头。

  第二天一早,赵文素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照常去官府当班。问都没有问一声。
  梅玉趁这个时候赶紧去瞧赵鸿飞。

  刚走到房间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人声,"好了好了,我能有事吗!"
  "……离家出走可以来投奔我……啊哈……"
  "快走吧……"
  说着,有人推门出来。

  梅玉赶紧闪到柱子后面。
  有个面生的人从赵鸿飞房间里出来,小厮领着他,鬼鬼祟祟从后门钻了出去。
  她疑心顿起,那不是本府的人!

登进士赵府挂喜报

  赵鸿飞前一刻还强撑着笑意目送朋友,下一刻翻身俯在床上,痛得嗷嗷叫,声音压得很低。
  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你还好吗?"

  赵鸿飞回头一看,立即埋头到被子里,吹起口哨。
  梅玉把带来的一堆药和小点心放到桌上,然后一瘸一拐走到床前,叹气说:"都痛成那样了,还逞强。"
  赵鸿飞强忍住痛,摇摇头,冷冷地说:"我好得很,小意思而已。"

  她在床边的圆凳坐下,"刚才那个是什么人?你也忒胆大包天了,昨天老爷才刚生过气,你竟然还偷偷带外人进府。"
  "你看到了?"赵鸿飞一愣。
  他强支起身子,却触到伤处,哎哟一声又倒下去,边吸气边说,"我朋友听见我挨打,特地来看我笑话,没别的。别告诉我那老顽固的父亲!"

  梅玉撇了撇嘴,盈盈双眸上的眉尖一挑,斜睨他,"谁知道你在外面交的什么乱七八糟朋友?"
  赵鸿飞赌气:"你看在我伤成这样的份上,就替我保密好不?要叫爹知道,再来一顿打,我可就真得去西天取经了,我求你了好姨娘!"

  梅玉掀开纱被瞧了瞧,那里上了药,大片大片或青或紫,肿得老高,竟无半点完好的地方。看到这么严重,心酸的要死,她说:"打得重了……这次我帮你压下,往后你那些酒肉朋友,少往家里带,看你父亲不打死你。"
  她想起昨夜赵文素冒雨悄悄来探望,肯定也心疼懊悔得要死,不禁说:"你改了吧。自己做了坏事该打,却又让人瞧着心疼。你啊……"

  赵鸿飞闻言,抬头望着她,迟疑地问:"……谁心疼了?"
  梅玉一滞,转头给他盖回被子:"当然是老爷啊。他虽打了你,心里却是最不好过的。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
  赵鸿飞面上转为一片愠色,瞟了她两眼,又"哼"了声,明显不以为然。

  梅玉把带来的莲子荷叶汤喂了他一小碗,然后又说:"管家今早请了媒婆去纳采,请期都省了,婚事定在下个月初六。"
  赵鸿飞差点没喷出来,又惊又怒,"什么?!我爹到底怎么搞的,一个小丫鬟,买回来收到房里就完了,要我娶进来?"

  梅玉并不惊讶他的怒气。知道赵鸿飞向来叛逆,听到婚事这样被人做主,不垂死挣扎才怪。
  她低头,把碗握在手里,"木已成舟,老爷主意已定。二少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该对人家姑娘负责,否则叫人看不起你。"

  赵鸿飞一拳头砸在床板上,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秀美的侧脸,无能为力。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夹竹桃红的底,暗银的压边,上面绣的是疏阔的莲子、百合和荷叶。
  她将荷包轻轻放到床沿上,安抚地笑着:"答应过给你做荷包的,拖了那么久。正好……算作你的新婚礼物,不要嫌弃。祝你和秦姑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赵鸿飞拿起荷包,指尖有些发抖。一眨不眨盯着上面的吉祥图案,忽然爬起来一把紧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
  梅玉飞快地抽回手,站起身走出门去。
  "梅玉,梅玉!"他在后面喊,眼圈红红的,"我,我不要娶那个女人的……"

  梅玉稳了稳心神,侧过身,"二少爷,你现在觉得好的东西,将来回头一看,会发现不过尔尔。你现在嫌弃的东西,指不定将来会喜欢上。。"
  说完就出了门,紧紧捏着手中一方手帕。

  后面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惊天动地的哗啦哗啦声,还有怒叫。
  众人都被惊动了,想要跑来看,却不料大门外敲锣打鼓,锣鼓冲天。

  她跑到门口,外面一片声叫道:"快请赵老爷出来,恭喜赵大公子高中了!"
  小厮们慌得打开门,飞奔到里面回禀大少奶奶。

  棠宁一口气跑至门口,颤声问道:"真的,真的?"
  梅玉激动地推她,"珍珠都没那么真,报录的人就杵在门外那!"

  那些人拱手笑道:"原来是少奶奶。"
  棠宁退后一步,努力平静着心跳,"快让进来,诸位请坐。老爷去官府了,这就去请。"
  正在吵闹,又有好几匹马奔至,二报、三报都到了,挤得满满的,左邻右舍都拥来看热闹。

  棠宁命大门口敞开,路过的人都请进来喝茶。
  赵文素赶回来的时候,中间报帖已经升挂起来,上写道:"捷报贵府赵讳礼正高中朝廷头甲第六名。京报连登黄甲。"

  赵文素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头甲第六名。"
  棠宁流着泪点点头,"中了,头甲第六名!"
  梅玉着急跺脚:"哎,天大的好事,你们两个怎么都哭丧着脸!简白,报录的人还等着打赏呢。"

  赵文素恍过神来,咧开嘴笑了,颠颠跑去接受众人的祝贺和称颂。
  不到一会儿,附近有头有脸的员外和赵礼正的夫子来访,被请到上席。
  打赏,收礼,回礼,接客,整个赵府闹哄哄一团乱。赵文素满面红光,竭力应付着。

  忽然京城来了消息。原来是赵礼正身边的小厮回来报喜。
  棠宁忙中抽空,把小厮唤进了内室。
  赵文素无法脱身,叫梅玉收拾一些东西,给小厮带去给赵礼正。她弄好了于是送过去。

  "大少爷那边昨天就知道了,还须留在京城,等官家的殿试,如果通过,就是那喝琼林宴的进士了……天大的荣耀……"
  棠宁边听边颔首,抬头见到梅玉进来,忙让了座。
  梅玉把物件交待完毕,笑道:"大少爷真是才高八斗,这进士,三年才出得几个,偏就咱家爷考上了。奶奶就等着朝廷封诰命,领俸禄了。"

  棠宁低头笑了一会儿,才吩咐小厮:"你打点好了,明天就回京城吧。好好伺候你主子,记住别叫他喝太多酒,注意身体。还有,缺人手不?我等一会儿安排多两个人,跟你一同去。"

  "不缺不缺,有人把少爷伺候得好好的呢。"
  棠宁狐疑地盯住那小厮,"谁把少爷伺候得好好的?我明明记得只有两个小厮跟去京城。"
  梅玉心下也咯噔一声。

  小厮自知说漏嘴,扑通跪下来死命磕头,"奶奶饶命。小人意思是,小人和另外的德庆都尽心尽力服侍少爷,不敢怠慢。"
  梅玉皱起眉头,这也太拙劣了。果然棠宁责问:"我不过问了一问,你就如此慌张。定有什么猫腻!你速速道来,不会是你们路上,惹了什么女人不曾?"

  "绝对没有,小的不敢瞒夫人。"那小厮一口咬定。
  刚才欢快的气氛凝滞成噤若寒蝉。
  棠宁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手指绞着帕子,"好。别叫我知道什么,你有好果子吃。既然没有女人,明儿让小萍跟你去,总归有个丫环贴心。"
  小厮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磕了几个头就下去了。

  梅玉吃惊地望着她,"少奶奶,你……你要把小萍给大少爷?"
  棠宁静默了很久很久,深呼吸一口气,"姨娘,你未必不比我有福气。"
  那一瞬她似乎看见棠宁美丽的脸上深深的悲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

  夜幕降临的时候,恭贺的人才渐渐散去。
  兴奋的赵文素刚回到院子,就听到报告,"小少爷不肯吃饭,不知怎么弄的,手也被割破了。"
  梅玉一下子转过头,看着那报告的下人。

  "不吃饭?"赵文素沉下脸。
  两个儿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这个时候差别剧烈得让人难堪。

  梅玉猜想,听着外头人人对大哥的称赞,刚刚被鞭笞被冷落一边的赵鸿飞一定难过得不得了。
  他一定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吃饭的。其他的原因,她不敢想。

  "老爷?"下人出声喊沉默的赵文素。
  他长长吁一口气,说:"我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莽告白小子计离家


  赵文素出去看小儿子了。
  梅玉坐在灯下,灯花哔啵爆开。
  百花苑幽雅馥郁的花香也不能令她定下心神。
  她担心死了。
  赵鸿飞那个口无遮揽的小子,万一跟他爹说出个大逆不道的话,她怎么还有脸在赵家活下去?

  正在心急如焚,一道颀长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她抬头一看,撞入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睛。她立即站起来,"怎么样了……我是说二少爷。"
  赵文素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倒还平静无异,对她温柔地笑笑,"就小孩子脾气。跟我闹了一通,不肯娶秦家闺女。"

  "那怎么办?"
  赵文素在桌边坐下来,接住她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垂低的眉眼遮去神色,口气也是淡淡的:"不可能由他。我已经吩咐管家,明儿就替他到官中请病假和婚假。在拜堂之前,不允许鸿飞迈出门槛一步。"

  梅玉暗暗吸了一口气,赵鸿飞到底闹得多厉害,要这样管制?同时又放心了一点,看来他还知道进退,没说让人尴尬的话。

  接下来几天,还是忙着接待祝贺大少爷高中的客人,吵闹了一阵子,说是等了赵礼正得了官位回来,才正式宴请众人。
  更忙的是为赵鸿飞的婚事,置办聘礼,布置洞房,写请柬,安排酒宴,一一都由棠宁决定,管家和梅玉去办,赵文素是照例只指挥不管事的。

  过了半个月,梅玉听说赵鸿飞能下床了。
  她一直都没有再去看望,行动间也刻意避开可能遇到赵鸿飞的地方。现在她只求在婚礼之前,别再生出什么枝末。
  可是赵鸿飞找上门来。

  那天下午,她从棠宁房里请示出来。
  正逢秋季,夹道上缤纷多彩的花瓣落了一地。那个少年怀抱个小匣子倚在桃树下,肩膀上沾了露水,几绺乱发撇在额前,有些倔强地抿着唇,似是特意等在那里。
  她转身想向另外一条道走,身后传来嗤笑:"你在躲我?"

  想要逃走已是不可能。她转过身来福了一福,"请二少爷安。我漏了东西在少奶奶房里,想回去拿。"
  "哼!"手腕被大力握住,"跟我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她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赵鸿飞铁了心,用蛮力将她拖到偏僻处,躲在一处无人能看见的假山后面。

  梅玉用尽力气甩掉他,把他的手甩得磕到了山石上,也无暇顾及,转身就走。
  赵鸿飞挡在假山口,吼道:"你就听我说完几句话行不?"

  她退后一步,离他远远的,"什么话?"
  赵鸿飞胸膛猛地起伏了几下,盯着她:"跟我走。"
  梅玉吃惊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见她望过来,他反倒低下头,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是决计不要成亲的。梅玉,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我以前虽然混帐……但我以后会对你好。我都计划好了。出去以后我们往北走,找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购置土地,安定下来。钱我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的,你看!"
  说完他七手八脚打开那个匣子。里面满满金灿灿的金银珠宝,耀得人眼花。
  梅玉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在发抖,磕伤的地方渗出几颗血珠,他自己竟没觉察到痛。

  见她面色凝重,赵鸿飞以为她在考虑,殷切地望着她的眼睛,"父亲他只念着我娘亲,娘死了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就沉浸在伤春悲秋里面。连我这个儿子他都狠心往死里打。这么久了,你肯定也清楚父亲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梅玉,别浪费青春在一个没有感情起伏的活死人身上!相信我,我……我这么大,就喜欢过你一个,我更能让你幸福。"
  他的脸涨得通红,几要滴出血来。

  梅玉沉默不语。
  他大着胆子捉住她的胳膊摇了一摇,缓缓把脸凑近,全身轻颤着,想要去亲她。

  就在要触碰到的一刹那,梅玉侧身躲开。
  她咬着嘴唇,悲悯地看着赵鸿飞,"你觉得可能吗?二少爷,你想法就是孩子气,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立足。"
  "我不是孩子,我能……"
  梅玉打断他的话头,"我心里只有你父亲一个。我相信他。"
  不容置疑的态度。

  赵鸿飞僵在那里,用受伤的眼神望住她。
  梅玉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说:"二少爷,你根本不了解老爷的苦处,不要这样诋毁你的父亲。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请自重。"
  说完,她转身就走。
  走得很急,层层衣裙翻飞,如荡开的涟漪。

  她走出几步,几乎喘不过气来,忽然看到前方,赵文素站在檐廊下。
  梅玉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赵文素负手静立,低头望着廊外的几丛翠竹的落叶,一头黑发垂落。觉察到她的停顿,赵文素转头看过来,面色平静无波,眸光幽深,一贯的儒雅清静。
  还没等到梅玉开口,他就走过来,捉住她的手腕就往百花苑去。

  这是梅玉今天第二次被人拖着走。不过这次她没有挣扎,而是慌乱得不行,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她脑子一片混乱,简白有没有听到赵鸿飞和她的讲话?听到的话就死定了,她一点对策都想不出来。

  赵文素一直把她拖到卧房,砰地关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又要到司法局去现场确认。
只好早上赶了一点,晚上回来再补哈。丫头们别闹腾。


试新衣夫妾怀异样


  赵文素一声不吭。

  梅玉贴在门框上,怕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盘旋着是主动交待还是死不认账。
  赵文素那一眨不眨的眼眸,盯得她浑身发毛。
  她忍不住开口:"简白,我……"

  赵文素伸出手,轻轻掩住她的嘴。
  梅玉紧张地看着他。
  他神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却忽然翩翩一笑,"这么急把你拖回来,是有个惊喜要给你看。"

  "……啊?"梅玉糊涂了。
  赵文素不顾她诧异的眼神,牵起她的手走入内室,来到床前。
  "刚刚送来的,你试试看合不合心意?"他温柔地在耳边说。

  梅玉哪里有心思看。他神色淡淡的,不动声色如一泓清潭,看不出有动怒的痕迹,也看不出有多欢喜。
  面对她不安的注视,赵文素浅浅一笑,指了指床上,"看哪儿呢?"

  梅玉只好看过去,一看之下呆了。
  床上铺着一套衣裙,是美人蕉那般妖娆的猩红色。银丝绣的小朵梅花缠绕在领口和袖口,描金的腰带,裙摆一圈细碎翠玉,简洁中将华丽铺陈到极致。
  "我画了样子,叫裁缝做的。给你在鸿飞成亲礼时穿,留着过年的时候也可以穿。"他说。

  梅玉看了几眼,甚是漂亮。
  她应了一声,马上又紧张地看他的表情,"好看好看,我怕到时比新娘还要喜庆,那就尴尬了。简白,刚才你——"
  赵文素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来,试一下给我看,有不好的地方赶紧再去改。"

  梅玉彻底疑惑了,赵文素没听到她和赵鸿飞的话?
  赵文素拿起衣裙,给她换好。又拿来一根带金流苏的梅花簪子,插到她如云的乌发上。
  梅玉站在穿衣铜镜前,差点晃花了眼。

  她没有福气见过贵妃娘娘。但这样的盛装,大约跟宫里头的娘娘也差不多了。
  现在的她早已不是瘦骨嶙峋,圆润了一圈,人本来就高挑,撑起这样大气华美的服饰才勉强没有露怯。
  梅玉整了整衣领,怔然道:"小时候,我们几个野丫头在一起过家家,把花儿戴在头上,轮流扮小姐和婢女。想不到现在,真的穿得跟娘娘似的。"

  赵文素从后面环抱上来,扣住她的腰,"挺漂亮的,你就这样穿吧。"
  梅玉对着镜子露齿一笑,用力点头。
  镜子映出后面那个男人,翩翩若惊鸿之态,有完美优雅的眼睛鼻子。

  他低头去吻她的耳垂,双手同时也从腰间上移,轻轻一挑,带子便跌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噗"一声。
  梅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红得涂了层血脂一般,还有赵文素的表情,也暧昧到不行。

  赵文素将她转过来,把吻点在额头上,眼睛,脸颊。
  她几要屏住呼吸,有些失措地说:"还,还天亮呢。简白,你怎么啦!"

  赵文素吻住她的唇。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地圈住他的脖子,随之而来是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跳。
  刚刚穿上的好像嫁裳一样的新衣服,又被脱下来。温热的手游移到了胸脯上。

  她听到赵文素温柔的压抑的声音,"到床上去,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就被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床褥上。他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起身脱自己的衣袍。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赵文素眼角浅浅的细致的纹路,已经不再年轻,但儒雅依然,叫人怦然心动。

  但这次不知怎么地,他有些霸道,进入的动作甚至让她有点疼痛。强有力的臂膀捏得腰快要折断。
  梅玉紧紧咬着唇,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在耳边烫得要命,还有炙热的汗珠滴到胸脯前,引起一阵战栗和快感。
  不久就在这场迷乱中彻底遗失了自己。
  ……

  事后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赵文素有些奇怪。
  如果赵文素知道了,却沉默不提,可能他是不想追究让大家难堪吧。
  那他到底知不知道呢?
  梅玉为这个问题心烦意乱。最后她决定,不管自家老爷知不知道,在赵鸿飞成亲之前,她都不要跟他打照面。

  于是她更加小心提防,千万不能遇到赵鸿飞。
  赵鸿飞却也没再找过她。这令她放心之余,不免添了一点担心。
  赵鸿飞一定很难过,会不会做傻事?

  结果在成亲的前夕,赵鸿飞院子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百花苑,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二少爷失踪了!
  "什么?!"赵文素又惊又怒。
  小厮战战兢兢地说:"小人按老爷的话,一直盯着二少爷。刚才他说过来找老爷,小人也就没跟着。谁知等了半天没见少爷回来,小人慌忙去找,才发现他不见了。"

  梅玉震惊之极,半天合不拢嘴。
  难道他真的离家出走了?往北去?
  明天就要成亲,请帖都发给亲友了,他逃走的话,谁来当新郎?

  赵文素当然也想到这一点,这下要叫所有人看赵家的笑话了!他拍案而起,暴跳如雷,"瞎眼的东西,你是怎么看人的!"
  小厮拼命求饶。
  "快叫管家安排人,到四个城门口守着,发现他的踪影,立即绑回来!还有到他常来往的一些朋友家,别问那些公子哥儿,要直接问人家家长,有没有鸿飞的踪影!"

  小厮领命退下后,赵文素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气得面色铁青,"小畜生,不学好,给老子来个逃婚!"越说越气,把桃木的桌案拍得砰砰响。

  "先别急,找找再说。"梅玉安慰着,心内也混乱不已。
  她知道赵鸿飞十分不愿意娶妻,但没想到会反抗到这程度。她原以为,自己拒绝之后,赵鸿飞会作罢。
  没想到他自己一个离家出走了,孤身一人,小厮都没带。

  赵鸿飞肯定知道父亲会派人找他,他会躲到哪里呢?
  梅玉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离家出走可以来投奔我……啊哈……"
  对了!那天潜进府来看望赵鸿飞的人!
  肯定跟赵鸿飞关系很好,否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进来看望他。会不会那个时候,赵鸿飞就已经跟那人商量好了要走?

  梅玉激动不已,刚要开声告诉赵文素,忽然又顿住了。
  赵鸿飞不愿成亲,捉他回来又有什么用?。自己已经伤了他的心,怎么还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喜欢自己的少年?强迫的话,他一辈子会不幸福,不开心,甚至会怨恨。
  她不想看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被毁掉。
  不如让他远走高飞算了……

  但是看着焦急不已的赵文素,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该不该告密。。。。

北京暴雨过后,网络中断。。。。昨晚上死活上不了外网,不好意思哦。
这章写得有点急。我自己看着也不甚顺眼。唉。


迎新娘赵秦成眷属


  赵文素走到梅玉面前,握住她的肩膀,"我要亲自出去寻找。你和棠宁在家守着,万一鸿飞溜回来拿钱拿物什么的,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扣住他。"
  说完转身就走。

  梅玉把他拉回来,踌躇了一下,"简白,二少爷他不愿意,你……不能放过他么?"
  赵文素闻言,挑了挑眉毛,"嗯?"

  "我……"梅玉松开手,垂头叹了口气,"唉,算我说错话,你快去吧。"
  赵文素反倒转过身来,望着她说:"鸿飞乃我亲生,我自然不想为了面子,拿他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但是人家闺女无端端被糟蹋,怀了孩子,又何其无辜呢?不娶回来的话,她一生就葬送了。本来这么不明不白嫁进门,就够难堪的了。"

  这一番话说得梅玉心头震动。是啊,那个姑娘家里也是穷困潦倒的。嫁不出去,说不定会被卖掉。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般幸运。自己安逸惯了,竟然忘记底层百姓的苦日子了吗?

  赵文素拍拍她肩膀,"我去了。如果找不到人,我还得去城北找鸿飞的堂弟,求他代鸿飞去迎接新嫁娘。"
  "简白!"她再次叫住他。
  下了好大决心才开口:"你去把二少爷贴身的小厮或者后门的门房拿来拷问一下,说不定就问出他的下落。"

  赵文素微蹙眉,半信半疑:"何以这样说?"
  "我前些日子撞到过二少爷的朋友偷偷进家里来,似乎就是同二少爷商量离家出走的事。那个朋友能进门,肯定有二少爷贴身的小厮带路,也肯定买通了门房。只消问他们一问,就可知道那是谁。然后到那人家里去找,很有可能……"

  赵文素稍微想了一想,马上明白过来,朝她点点头,来不及多问就疾步走出百花苑。
  目送他远去后,梅玉跌坐在椅子上,脑海一片空白。
  赵鸿飞,这回你要恨死我了吧。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穿堂的风动得手脚发麻,她仍没心思去添衣服。
  忽然外面一阵吵吵嚷嚷,将她震醒过来。
  她蹬蹬蹬跑出去看。

  大门外,赵文素拎着小儿子的领子往里扯。
  赵鸿飞死死扒着铜门扣,用力得指甲发白,脚也绊着门板不肯松开,就是不进门。他头发散乱若癫狂之状,声嘶力竭地吼:"我不回去!我死都不要成亲!放开我!"

  几个家丁冲上去,把他摁住。赵鸿飞还在拳打脚踢,死命挣扎。
  赵文素举手想要带给他个耳光,举了半日,颤抖着落不下去,一口气提不上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肖子!"

  "你是个混蛋!你不是我爹!"
  赵文素气到极点,这回真要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却被梅玉冲上去拦住了,"简白,不要!你好好跟二少爷说。"

  前一刻赵鸿飞还像临死的鱼一样作困兽之搏,忽然就停止了挣扎。
  梅玉觉察到异样,向他看过去。

  赵鸿飞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本来因剧烈挣扎而脸红脖子粗,此时慢慢蜕变得苍白。
  梅玉早想好会被他嘲讽贬斥,甚至漫骂。
  但他只定定望着她,眼神冷冰冰的,充满了伤心和绝望,双唇轻轻吐出一句话,"是你告诉我爹的?"
  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梅玉不忍面对他的眼睛,那无声的质问。但她也不想隐瞒,点了点头,攥得手心满是汗。
  赵文素徐徐吐出一口气,挥挥手,"把少爷带回房间。"

  赵鸿飞一挣,脱离家丁的钳制,整了整被扯得变了形的衣领,淡淡地说:"别拉我,我认得路。"
  他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竭力保持着正常的步伐,背挺得跟剑一样笔直。

  地上一片狼藉,赵鸿飞本来要带走的各种金银洒了一地。
  忽然平静下来的赵鸿飞,让梅玉的心像大雪天掉进冰窖里,沉入了无底洞。

  第二天,梅玉听说赵鸿飞被两个大汉架着上了马,去迎接新娘。
  此传言真假,她无法得知。
  去喜堂前,赵文素给她穿戴好那裙子,"等会儿鸿飞媳妇给你敬茶,你就给她说几句祝福。"

  她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给我敬茶?"
  "嗯。"赵文素淡淡一笑。按照习俗来说,姨娘可受可不受礼。但梅玉颇受宠爱,接受新人的茶没什么不可。
  梅玉激动不已,同时也明白这是赵文素的体贴。
  他的心思,她明白。

  直到新娘被抬了进门,拜堂的时候,梅玉才再见到新郎官。
  整个府邸红色一片,吹吹打打,敲锣打鼓。
  在喜堂上,并没有人钳制着赵鸿飞。他一身大红喜服,神色淡淡的,像足了他的父亲。

  赵文素坐在上面,接受一对新人的跪拜。然后拜天地,夫妻对拜。
  新娘又给大嫂棠宁、姨娘梅玉敬茶。
  新娘按照喜婆的吩咐,口中道:"媳妇给姨娘请安,求姨娘的教导。"

  赵鸿飞扶着新娘,从她手里接过茶杯,递上给梅玉。一副好相公的模样。
  虽是正面对梅玉,他眼睛却显然没看她。

  梅玉接过杯子,看见大红袖子下,他的指尖苍白没有血色,有着冬天风雪凄楚的味道,令人不禁想握住它来温暖。
  她把准备好的红包塞给新娘,"二少奶奶请起。祝你和二少爷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新娘子柔弱地行完礼,被送入洞房。

  接下来的婚宴,梅玉坐在赵文素旁边,就看着新郎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灌白酒,很快就酩酊大醉了。
  亲眷们笑着说:"这回洞房不成了,快把新郎送到新娘那儿去!不得心疼死。"

  散席后,赵文素握住她的手,长长嘘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去给祖宗烧香,总算两个儿子都娶了妻。顺便求祖宗保佑一下新媳妇,怀的是个孙子。"
  梅玉倚在他怀里,看了一眼外面。

  月色皎洁,清风徐来。洞房那边,红灯笼在夜色里摇曳着,房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宁谧。
  还能听到蟋蟀的低鸣和偶尔的更漏声。那么安静的夜,却让人的心那么纷乱。


作者有话要说:呼~~~~~小飞飞这一段情节终于完成。
起承转合,终于到转了。接下来就是全文大高潮,然后结局。


七月七既见长生殿

  快入冬的一日,阳光晴好,空气中慢满满是花香的味道。
  赵文素利用闲暇带着梅玉和陈妈整理他收藏的古籍善本、孤本和各种金石、印章,趁雪天还没到来,搬到太阳底下曝晒曝晒。
  这是一项需要相当耐心和细心的劳动,赵文素郑而重之,千叮万嘱,墨字的晾在阴凉处,沾朱砂的摊在阳光下。

  几大箱子的收藏品,铺满院子,让梅玉叹为观止。
  她用袖子擦了擦汗,"简白,屋子里还有一箱,要不要搬出来?"
  赵文素没有回答。他刚才从箱子角落里捡出一个陈旧的锦帛盒子,里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