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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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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公平的报复》作者:蝶之灵 (2/2)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们还跑来我的夜店里干什么,不怕这里的空气污染你们?"
  叶敬希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要不是怕这视频惹来更多麻烦,你以为我会闲着没事来夜店找你?"
  "行了大哥,我自己惹的麻烦我自己会解决,你手里那么多公务需要处理,就不要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微微一顿,"还有,敬文,你喜欢的人是纯洁无瑕的天使,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也变成那样,我本来就是这样无耻的人,做什么事,也跟你无关。"
微微眯了眯眼,笑道,"钟叔,送客。"
  直到那两个人摔门离去的时候,叶敬辉才钻进被窝,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
  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流了下来,那居然是泪?很多年没有流过泪,原来自己也会有痛苦到流泪的时候。
  或许是被夺去了呼吸的缘故,胸口那尖锐的刺痛感居然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这是我愿意的吗?我被人下药算计拍下视频送去给亲朋好友看,是我乐意的吗?为什么在你们眼里好像一切都是我主使的一样,别说同情我,安慰我,反而全是责备和讽刺呢?
  到现在还清楚记得自己在叶家老屋种下那三棵柳树的场景,那时年纪还小,当时还天真的说兄弟三人要共进退,以后有了子孙再到树下乘凉喝酒。后来那树果然长得枝繁叶茂,三人之间的隔阂却越来越大了。
  原来,一直以来最在乎他们的,都是自己。
  原来,不管是叶敬文还是叶敬希,在走的时候没有跟自己说再见,是真的不想再见。
  即使在知道父亲患了胃癌的时候,都帮忙瞒着,怕大哥生意太辛苦顾不过来,怕小弟会影响到学业,偷偷摸摸继承了叶家的家业,这些年来使尽各种卑鄙手段,暗中帮着濒死的天宇集团渡过一次次难关,每年叶敬文生日的时候都会整点发祝福,每次在Q上遇到叶敬希都忍不住想敲过去两句话……
  原来,在他们心里,自己竟是没有任何出息,只懂花天酒地的败类。到现在,变态程度更升了一层,居然找人压倒自己,拍照片,拍视频,在男人身-下陶醉到哭泣……
  原来,一直以来,在他们心里,叶敬辉居然如此不堪。
  即使现在被人下药算计,也被当成是天生淫-荡。
  即使自己曾经激烈反抗过,手腕上深深的勒痕还没有消肿,也不会有人在意。
  即使现在全身是伤,后-庭还一阵阵钻心的痛,也不会有人关心。
  即使那些照片只是为了拒绝父亲安排的婚礼,这段视频更是别人拍下来威胁的,说出来,都没有人信。
  就是现在难过到想跟人说说话的时候,都找不到一个对象,只能拼命把头闷在枕头里,害怕流泪的样子会被看到,更被人瞧不起。
  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假装风流和多情来逃避父亲安排的婚姻,藏在暗处帮着天宇集团,如今看来真的大功告成了,那种不知羞耻的浪荡形象,不知不觉间早已深入人心。只有自己还在那天真的以为,至少在家人眼里,叶敬辉没那么恶心呢。
  原来自己错了,在他们眼里,叶敬辉比想象的还要恶心。
  所以在出事的时候,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判了罪。


  阴谋(下)

  那天晚上叶敬辉喝了好多好多的酒。
  他双腿盘起,坐在房间里柔软的白色地毯上,面前排开一大堆七色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液体,在日光灯下反射着漂亮的琉璃样光泽,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身上是火辣辣的灼痛感,心底却是一片冰凉,凉到刺骨。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以MB的身份跟司明刚认识的时候,司明来店里点他,一边喝酒一边问:"你喝醉过没有。"
  当时自己暧昧的笑着拿起那只酒杯,说,"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愿意舍命陪君子。"
  叶敬辉并没有直接回答,其实,那个问题的答案是,我没有喝醉过。
  风流了这么多年,整日与酒为伴,叶敬辉的酒量越来越大,也不知为什么,喝多少都不会醉,有时候心烦了想借酒消愁都不可能,喝的酒就是再多,身体再不舒服,就算吐到连胃都要翻腾的时候,脑子里,却依旧是清醒的。正因为太清醒,原本的烦心事便会在脑子里越放越大。如今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不停的喝,冰凉的液体不间断的从喉咙滑到胃部,身体像被烧化一样,胃部也是一阵阵恶心的翻腾,可精神却依旧很清楚。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酒精灼烧胃部的痛感,是那么的痛彻心扉。
  叶敬辉拿起手机,拨了萧逸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通了却没人接。
  叶敬辉再拨过去,居然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叶敬辉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反正他脸皮厚,又拿起夜店里的电话,拨了萧逸卧室里的座机。
  果然,片刻后,耳边响起萧逸温柔的声音:"喂,请问你是?"
  "是我啊。"叶敬辉笑道,"萧逸你都不敢接我电话,很怕我吗?"
  那边沉默了良久,久到叶敬辉以为他要挂电话的时候,才响起轻轻的叹息声。
  "唉,前天出事的时候,我打你手机一直不接,你在哪里?"
  "出去旅行,手机没电。"
  "你别骗我,手机是通的,就是没人接,那时候,你是不是跟司明在一起?"
  叶敬辉沉默片刻:"是。"
  那时候正跟司明在床上缠绵,手机都不知被放去了哪。
  萧逸顿了顿,轻叹道:"阿辉,你这次真是害惨我了,董事会的人收到光盘后差点气到吐血,我被革职查办。"
  叶敬辉低声道:"对不起。"
  本来这一切都是自己惹下的事,不管是找出把柄踢关天泽下台,还是欺骗了司明,那都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自己一手策划的。为什么到现在连萧逸都给连累了?
  拍下来的片子里,萧逸那带着桃花色泽温柔的眼,那被情-欲染上红潮的身体,还有……脸部被马赛克处理掉的,拿着皮鞭站在他身后的自己——为什么自己犯下的错,要连累到今生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你这样变态的人除了我之外,没人敢跟你做朋友的。"萧逸无奈的话还响在耳边,他温柔的笑容还在眼前,很多年前,自己在那个陌生的环境里,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病的时候不想跟父母说,只有萧逸一直陪在身边照顾。有段时间自己犯胃炎吃不下饭,他就大清早跑去食堂里排队,给自己买最抢手的美味素菜包子,有时候只能排队买到一个,他总是让自己先吃。
  那次给他下了药说想看看他诱-人的样子,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玩闹,两个人一起这么多年,对彼此当然没有威胁、伤害和防备的心。没想到那片子居然被人利用,作为伤害萧逸的致命武器!正是任性的自己,造成了萧逸今天的痛苦。
  那视频被公布于世,在别人眼里,萧逸成了嗜好性-虐待的变态!赤-身-裸-体跪在地上的样子,被那么多陌生人看到。他还那么年轻,刚刚上任东成集团的总裁,大好年华,前程似锦,如今却成了众人所不齿的变态!
  一瞬间,一无所有!刹那间,身败名裂!
  关天泽……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叶敬辉狠狠握紧了拳头,再次对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声:"对不起。"
  ——我这辈子从来没对谁低声下气过,可是如今就算这样给你道歉,还觉得不够。因为,你的名誉,你的前程,你的尊严,全都因为我一时的恶趣味而毁于一旦,你的世界因为我而瞬间天崩地裂,你这么多年的情意,我又怎么能还得起?!
  "算了阿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这些都是关天泽在搞鬼,这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他。"萧逸平静的道。
  叶敬辉顿了顿:"你被东成辞退了吧,现在是不是在躲记者?"
  那边沉默良久后,轻声道:"是啊,还真瞒不过你。"
  叶敬辉狠狠攥紧了手指:"你现在在哪?"
  "我在家躲着不敢露面,这几天那些记者都烦死了,还好你的脸没有曝光,被马赛克处理过,关天泽留这一手,可能是想用别的办法对付你,你要小心。"
  叶敬辉嘴角扬起个冷冷的笑容:"我知道,他手里现在也有我的把柄。"
  "阿辉。"萧逸顿了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
  "嗯,你就算喜欢司明的话,也最好……留个心眼吧。我手里没有证据,不太好说,可是,我怀疑司明他有个大阴谋。"
  "没关系,你说给我听。"叶敬辉的声音很平静。
  "你还记不记得,在你进东成之前,有人趁着天宇股票下跌,大量收购天宇股份的事?"
  "当然记得,当时我们怀疑是关天泽……"叶敬辉微微一怔,不对,那时的关天泽应该还没有回国。心下一惊,"难道是……"
  "我怀疑是司明,但没有证据。但是我刚知道一个惊人的消息,司明和南遥的董事长徐文山居然是认识的,交情不浅。阿辉,我现在自顾不暇,已经没办法再管那些项目了,只能靠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叶敬辉深深吸了口气:"你怎么打算?"
  "我会回美国。"
  "萧逸,我手里以Jae的名义收购的东成10%的股权,转给你吧,或许你可以在国外重新来过。"
  "好,我也不跟你客气了。等我到国外再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之后,叶敬辉怔怔的看着满地的透明酒杯,那些杯子上映出自己的脸,那张脸居然惨白的如同鬼魅一般。
  司明那个人虽然狠,却难得光明磊落。就算他要报复自己,一夜风流后离开,留下一句"游戏结束"已经够了,不可能下作到拍下视频还送去给自己的家人。这些,显然是关天泽那个猥琐的人使出的卑鄙手段!那间密室角落里一定早就安装了摄像头!
  可是,理性上虽然很清楚,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比起关天泽的狠毒和阴险,司明的算计,更让人心寒!
  心脏痛到扭曲的程度是什么感觉?像是一双大手狠狠攥紧了心尖,然后用力翻转——
  胸膛里是爆裂般的疼痛,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原来从一开始,天宇股份被人收购的那一刻起,都是司明在暗中操纵!
  他首先利用南遥收购天宇的股份,让天宇内部出现危机,自己当机立断砍掉天宇在软件开发的投入,正好中了他的下怀。
  然后,他又利用东成和仁通合作,让天宇转而跟南遥合作,结果双方合同刚刚签订,天宇的贷款就出现了问题。
  那银行高层突然被揭发也是司明在搞鬼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恰在此时,南遥又提出三方合作的建议,萧逸签了这个三方合同,或许,那个合同也是有陷阱的吧?
  怪不得这一路走得如此顺利,原来是他在前面耐心的铺路。
  天宇顺利收回那20%的股份,因为那股份就在司明手里。天宇顺利拿到银行贷款,因为那是司明下的套。天宇东成和南遥顺利签订三方合同,显然是司明早就设好的局!
  一步一步,精心布局,诱敌深入,最后等萧叶两人发现已经无路可走,便一箭双雕,拿下天宇的同时给东成造成致命一击,顺便让萧逸下台,他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妙极!怪不得他离开东成的时候一脸镇定从容,没有丝毫不舍,因为他根本没把东成当回事,他的联盟是在南遥,是徐文山!
  亏自己还傻瓜一样站在那个走廊里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个下午,甚至为他心疼和难过。还像个白痴一样追着他到处跑,在关天泽下药之后,蒙着眼睛被吻的刹那因为发现是他而暗自欣喜,甚至想,幸好是他,不是别人。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愚蠢到无可救药?是不是白痴得特别可笑?
  总是用动心的人会死得最惨来告诫自己,可为什么……管不住自己,对他动情了呢?
  原来一直以来,司明才是隐藏在幕后给南遥那边出主意的boss,而自己和萧逸,不过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
  "呵呵……被人玩弄的感觉原来这么不好受……呵呵呵……"
  叶敬辉躺在地毯上,雪白的天花板晃得人头晕目眩,眼前浮现的居然是很久以前,司明在桥上亲吻自己时温柔的样子。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早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支离破碎了。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叶敬辉笑得胸口都剧烈起伏起来,那一声声从胸膛里发出的笑声,闷闷的,透着点沙哑,仿佛是受伤的小野兽在悲鸣。
  "哈哈哈……没想到连老爸都防着我,哈哈哈哈,我是他亲儿子,他防着我,要不是关天泽提醒,我差点忘了,那合同在我手里根本没有备份,老爸他想毁约就毁约……他居然防着我……他居然提防自己的亲儿子……哈哈……老爸,你这一刀实在是狠……我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最后却什么都不是……我算什么……我是你的工具而已,哈哈,太好笑了,那是我亲爹,亲爹都想着怎么算计我啊……"
  笑到后来近似呜咽,那种低哑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世上最愚蠢的人,却又透着浓重的悲哀。一口气说下来,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声音嘶哑,眼中的泪却不断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洁白的地毯上。
  虽然泪滴落个不停,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直是笑着的——那是对自己的嘲笑。
  "还有我哥哥,我弟弟……哈哈哈哈,在他们眼里我是闲着无聊找人来上自己,还拍照片、拍视频的变态!他们以我为耻,他们觉得提起我都嫌嘴脏,我还整天记挂着他们,就像个白痴一样……我暗地里努力了这么久,想让天宇好起来,结果被自己老爸暗中捅了一刀……我算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呵呵,唯一相信我的萧逸也被我弄得身败名裂逃去美国,哈,一向潇洒优雅的萧逸,帅气的萧逸,现在居然像老鼠一样藏起来过日子……他全身都被陌生人看光了,赤-裸着趴在所有人的面前,就像G片里最下流的男妓!哈哈哈,萧逸,他一定恨死我了,他一定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我这个变态,哈哈哈……"
  "关天泽,你赢了,赢得太漂亮了……你知道要毁一个人最好毁掉他的自尊和骄傲。先毁掉萧逸,下一个就是我了对不对,把视频发给我妈,我妈肯定很后悔生下来我这样的儿子,她一定很后悔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哈哈哈……"
  像是醉酒后发酒疯一样哈哈大笑着,像是在嘲笑世上最愚蠢的人,又像是在讲一个最可笑的笑话,笑到全身都发起抖来。
  那沙哑的声音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揪心。
  可惜,没有人听到。
  即使在最难过的时候,他也依旧是一个人,像是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野兽,最脆弱的一面,永远不会有外人看见。

  协议(上)

  不知睡了多久。
  梦里一直挥舞着双手挣扎,可惜手脚都被铁链铐在床头根本动弹不得。
  耳边却回荡着很久以前跟关天泽的对话。
  "你喜欢过阿齐吗?"
  "喜欢是什么感觉,你不知道,我自然也不知道。对我们来说,还是权利和金钱比较实在,不是吗?"
  "是啊,我们真是同类人。"
  可是现在,自己知道了喜欢的感觉,也终于明白,这种感情才最折磨人心。
  后来又迷迷糊糊梦见一个场景,自己跟司明站在星云大厦的天台上看夜景,柔软的风拂在脸上,那个人微笑的脸近在眼前,如今看来,那过往的一切,居然如此讽刺。
  屋内的电话突然响起,叶敬辉手指夹起听筒,沙哑着声音问道:"钟叔啊,什么事?"
  "店长,司先生来了。"
  叶敬辉怔了怔,"哦……叫他进来。"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司明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西装,款步走了进来,在叶敬辉的面前停下。
  叶敬辉微微眯起眼睛,因为自己躺着的缘故,他黑色的身影看上去竟如此高大而陌生,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远到遥不可及。
  耳边响起叮叮咚咚酒杯碰撞的声音。
  司明踢开地上的酒杯,皱着眉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摸着叶敬辉的头发,低声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叶敬辉没有说话,只是笑,没有发出声音的笑,脸色也显得格外惨白。
  "你都知道了?"司明问。
  叶敬辉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你问吧。"司明的声音依旧很平静,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叶敬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银行贷款是你安排的?"
  "是。"
  "我是叶敬辉你早就知道了?"
  "是。"
  "什么时候?"
  "本来不记得在机场跟你撞过车,电视新闻里的那次车祸反而提醒了我。你的局设得很完美,只是你忽略了一点。"司明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警察局的拘留记录,没有改掉,我自然有办法查到,有个叫叶敬辉的人因为无照驾驶在那里待了几天。"
  叶敬辉怔了怔。
  真是自己百密一疏反倒露了马脚,可是,就算自己把那记录改掉,司明也早晚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场局,从一开始就走进了他的圈套里,结局,必定惨败。
  叶敬辉沉默片刻:"林菲菲是内奸你也早知道了?"
  "是。你曾经提醒过我,越无辜的人,心机越深。我不过将计就计,利用林菲菲,让仁通方便抬高价钱,牵住东成的资金。"
  "我找萧逸拍那段视频,你也知道?"
  司明却沉默下来。
  "你离开东成的时候没有丝毫不舍,因为你知道萧逸坐总裁之位坐不了多久……对吗?"
  司明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关天泽回来了,萧逸必定不会好过。"
  "跟你有仇的是我,为什么你要毁掉萧逸的前途?"
  "是关天泽。"
  "可是,你既然知道,就一定能阻止。"叶敬辉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你根本没有理由帮萧逸,看关天泽把萧逸弄得身败名裂,你站在旁边看戏,看得很开心才对。"
  司明没有回答。
  叶敬辉笑容更深:"那么,我被下药的那天,屋里会有摄像头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我不知道。"
  "你以为我会信?"
  司明沉默着没有说话,抚摸他头发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那段视频到了我妈手里,你说我该怎么解释?"叶敬辉看着司明,良久,司明却依旧没有任何答复,只是一遍又一遍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深沉的眸中是叶敬辉永远都看不懂的情绪。
  叶敬辉转移话题,冷冷道:"三方合同有陷阱吧。"
  "对,合同里没有详细规定成品合格的标准,南遥可以交次品给他们,然后以修改和完善为理由,一直拖着那笔经费,把天宇拖跨。"
  "我现在去救天宇,还来得及吗?"
  司明笑了笑,手掌轻轻抚上他的脸,用拇指一遍遍触摸着他的脸颊。
  "在我们旅行的这三天,天宇的股票已经跌破百分之五十,还在继续下跌。徐伯伯打算明天跟你父亲商谈收购天宇的具体事项,你现在出手,已经,来不急了。"
  "旅行途中,你发的短信都是跟这有关?"
  司明轻叹口气:"是啊,你没有在意罢了。"
  真没想到,整天跟他待在一起,连晚上都是同床共枕,他居然能瞒着自己暗中操纵天宇的生死大关。
  而那时候的自己在干什么?想着怎么追他,调戏他——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叶敬辉微微眯了眯眼:"你有办法救天宇对不对?"
  "当然。"
  "所以你来这里,是跟我谈条件?"
  "你很聪明。"
  叶敬辉笑了笑:"说吧,什么条件。"
  "以恋人的身份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放手为止。"
  "这个条件还真出乎我意料。"叶敬辉似乎觉得很好笑,"不会是你喜欢上我了吧?"
  "曾经喜欢过。"
  "现在呢?"
  "后悔了。"
  叶敬辉笑了起来:"哦?"
  "你醉了。"司明微微皱了皱眉,轻轻把他抱了起来,用拇指擦去他眼角残留的晶莹液体,款步向浴室走去。
  叶敬辉止住笑声:"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是无聊找刺激吗?"
  "自然是为了折磨你。"
  叶敬辉嘴角扬起个冷淡的笑:"还不够?"
  "当然不够。我知道你很会演戏,不过,让你在恨之入骨的人面前充当恋人的角色,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司明的笑容竟透出些许温柔,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想要的,是让你,刻骨铭心。"
  司明把叶敬辉抱到了浴室,放在宽阔的浴缸瓷砖上,轻轻解开他的衣服——
  纵情过后,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纵横交错的痕迹,有吻痕,有齿印,还有手指的抓痕,触目惊心。
  翻过身来,后-庭那里更是惨不忍睹,那些白-浊的液体夹杂着血液,干涸后粘在后-穴上,还有一些粘在大-腿根部,在他迈步的时候反复摩擦,竟让内侧的皮肤擦出一道道可怕的红痕。
  司明微微皱了皱眉头,用一根手指沾上沐浴露,轻轻探入因为红肿异常的后-穴。
  叶敬辉却蓦地睁开眼,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司明没有回答,手下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叶敬辉回头,冷冷看向他:"半夜脱了我衣服把我放在浴缸里,你倒是精神得很。你以为我还会受你摆布?或者你想继续强来?再或者给我下药?然后拍一段视频放到网上供人欣赏?"
  司明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声音却沉了沉:"叶敬辉,你说够了吧。"
  "呵,被揭穿了,恼羞成怒啊?"叶敬辉瞄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道,"别说你是非常好心的跑来给我洗澡,现在想善后也太迟了吧。"
  "我自然不是你想的那么正人君子。"
  司明的手指增加到了两根。
  一边把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缓缓插入,一边轻声凑到他耳边说:"昨天给你打的药,其实分量没有两倍,没想到你的反应却那么激烈。"
  叶敬辉身体虽然一阵轻颤,嘴上却依旧不服输:"那真是谢谢你,让我找到另一种可以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反应激烈也不一定是那个原因。"司明的手指再次缓缓抽-动起来,撑开肠壁,让浴缸里温热的水顺着空隙流进去,轻轻转动着手指,把在他体内留下的白浊慢慢用指甲叩出来,一边还平静的说着,"还有个原因,或许是你爱上我了。"
  "你真会自作多情。" 叶敬辉冷笑。
  "我只是说或许,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说着,手指又是一屈,让清洗下来的东西缓缓流出。
  "司明,你要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并不好过。"叶敬辉说这话的时候居然笑了起来,神色间还透出点温柔,凑到司明耳边,轻声道,"你想让我刻骨铭心对吗,总有一天,我会让你
'生、不、如、死'。"
  "好,我等着那一天。"司明平淡的回答。
  两指撑开,一股清水再次顺着流入,司明把整个手指都深入进去,再次冲洗一遍。
  还好,没有发现严重的伤。
  确定他体内清理干净,司明这才把手指退了出来:"我突然想起,我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会谈,所以今晚,先饶过你。"
  然后又把赤-裸的叶敬辉从浴缸里抱出来,擦干净他身上的水,再拿出准备好的膏药,在红肿的后-穴均匀的涂上,在容易疼的部位也轻轻涂了一层。
  感觉到他动作的温柔,叶敬辉微微眯起眼,声音却依旧带着刺:"怎么突然大发慈悲?"
  "看你那里伤痕累累,我会没兴致的,对吧。"
  说着,不顾他的僵硬,又把他放回了床上。
  "以后你可要作为恋人待在我身边,这种事会经常发生,所以你得做好思想准备了。"
  叶敬辉只是冷冷一笑,闭上眼去,没再理会他。
  后来,因为太累的缘故,叶敬辉终于睡着了。
  司明坐在床边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如果我说,这些都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当初签订三方合同的时候,自己尽全力阻止过,叶敬辉却为了签那个合同,联合萧逸暗中举报,把自己给赶下了台。
  ——去青岛旅行也是叶敬辉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以前去过青岛,却陪着你再去一次,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借机报仇?要是只想报复,当初又何必让徐清不惜跟徐文山作对,尽全力保全他呢?
  ——发的短信是跟天宇有关没错,只是在尽力挽救天宇。
  ——我们之间是有一些恩怨需要清算,但是,若有人想害你,我司明,绝对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这一边的。这个立场,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选择。
  可是,很多话却没有办法亲口说出来,特别是面对一脸冷淡、语带讽刺的叶敬辉时,解释反而像是掩饰吧。
  司明微微笑了笑,手指沿着他的脸颊轻轻下滑到唇边,用拇指擦过他有些发白的双唇,然后俯下身来,印上自己的双唇。
  感觉到他嘴唇的冰凉,司明伸出舌来舔了舔,然后贴着他的唇,轻声说。
  "我也收到了那些照片,但我相信你。"
  熟睡中的叶敬辉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自然也不可能回答,反而因为他的碰触而轻轻皱起了眉头。
  司明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压低声音道:"就算你不信我,我也会选择信你。虽然,我的信任,在你眼里,不值一文。"
  看他做梦时因为不安,睫毛微颤的样子,司明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揪了起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叶敬辉,你不知道,关天泽的目标不仅是天宇集团,还有你和我。或许他是想一箭双雕,才使出这样的诡计。
  你让他失去了一切,他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想尽我所能保护你。把你对关天泽的仇恨全部转移到我身上,也是怕你直接跟他对着干,会受更严重的伤。
  这些,你永远都不会懂。
  你甚至会像仇视关天泽一样仇视我,却没有想过,我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伤害你的事?
  我的温柔得来的必定是你的冷嘲热讽和不屑一顾,已经尝试过无数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说,还拿到脚底下踩两下,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我必须站在你面前做靶子,接受你怨恨和报复的同时,挡掉关天泽可能对你造成的所有伤害。
  叶敬辉,你永远不会懂,爱上你这样的人,并不是对你好就足够的,还要对自己够残忍。
  把你的伤害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甚至把你的仇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才能万无一失的保全你。如果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会不会觉得,这样的司明也值得你用一点点真心来回报呢?

  协议(中)

  从Crazy酒吧出来的时候,夜已深,走了两步居然下起雨来,细密的雨夹杂着夜风打在脸上,钻心的冰凉。
  司明轻轻吐了口气,找了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
  "司杰,你到家了吧?"
  "我到了!哥,到底怎么回事?关天泽那个变态为什么会绑架我来威胁你啊?你急急忙忙去哪了?连个信儿都不留……"
  "好了,先别嚷嚷,你安全就好,在家里待着,暂时不要出去,听到没有?"
  "哦,知道了。"
  "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哦……"
  "有人敲门也不要开,听到没有?"
  "知道了。"
  关天泽这次实在是太狠,居然用司杰来威胁,当时只能心痛的把纵情过后的叶敬辉留在那个密闭的房间里,让阿齐帮忙照顾着,自己则风风火火回头去救弟弟。等自己匆忙赶去青岛终于把弟弟救出来,疯了一般飙车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叶敬辉早就离开了。担心他会出事,焦躁的去机场,火车站,到处订不到票,只好去坐大巴,转了三次车才终于赶回B市,可惜,一切都晚了。
  谁又能想到,关天泽居然早就在那屋子里安装了摄像头,把整个过程都拍了下来,还乘着当日最早的航班到达B市,把那段视频给了叶敬辉的家人。他没有直接把视频公布在众人面前,先给叶家人提个醒,很显然,是故意留了一手,想跟自己谈条件的。
  司明嘴角扬起个无奈的笑,随手又拨了一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叶敬辉的妈妈,虽然年近五十,声音却依旧很年轻。
  "喂,请问找谁?"
  "阿姨,是我。"
  "司明吗?"或许是那边有来电显示的缘故,文惜慧一下子就认出了司明的声音,"你跟我说不管收到什么都不要打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可以过来您家里吗,有些话想跟您面谈。"
  "好的。"
  ……
  叶家的院落虽然没有纽约那么大,却也布置得简单雅致。
  推开古朴的木制大门,是一个圆形的小花园,花园里种满了紫荆花,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极为艳丽,那一簇簇触目惊心的紫,在夜晚平添了几分妖娆。
  司明推开门,便有仆人拿了伞过来撑在他的头顶。
  "司先生,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伞呢?"
  下雨了吗?心里思绪太乱,居然没有察觉到。
  司明笑了笑,在门口抖了抖外衣上的水珠,换了拖鞋,走进屋内。
  文惜慧穿着居家服,正坐在沙发正中喝茶,屋内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电影频道正在上演的是一部古老的抗战影片。
  "夫人,司先生到了。"仆人走到她耳边轻声说。
  文惜慧回过头来,冲司明友好的笑了笑:"司先生,过来坐。"说着冲身旁的仆人道:"去给司先生倒杯茶,前几天新买的铁观音,还没尝过呢。"
  见司明在面前坐下,裤腿上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文惜慧柔声道:"怎么不带伞,淋雨很容易感冒的。"
  "没关系,我身体好,从小还没感冒过。"司明笑了笑,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正题:"阿姨,您收到了什么?"
  "两张光盘,还有一信封的照片。你打电话说不管收到什么都不要看,我就没敢看,都收在抽屉里。"说着,转身从沙发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两张碟片和一个信封,递给司明,"到底是怎么了?"
  司明把光盘接过来,双手一用力,啪的一声给折断,和信封一起,随手扔到了垃圾桶。
  "一些机密资料罢了。"
  文惜慧却笑了:"你别瞒我,萧逸的事我也听说了,那段视频里,站在他后面被模糊处理的人,就是敬辉,我就算再眼拙,自己的儿子能不认识吗?"微微一顿,"这些年他到处风流,跟他说过很多次他也不听,现在惹出这种事来,唉……"
  "出这种事,他心里也不好受。"司明抬头,看着她道,"您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文惜慧怔了怔:"那是自然。"
  "那么,不管发生什么,您只要认准,他是被人陷害的就好。"
  见文惜慧赞同的点头,司明才沉声道:"我也不瞒您了,那两张光盘的确是有人拍摄的关于他的视频,那些照片也跟他有关,看了之后你们会更不好受,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看?你们只需要单纯的相信叶敬辉就好。"微微一顿,"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有一些恩怨,我会尽快处理好。"
  文惜慧沉默了良久,才忐忑的道:"是不是……关天泽?"
  司明点头:"他的手段之卑劣超出我的预料,以后说不定会用更过分的方法来威胁你们,不管怎样,就算您不相信我,也请相信您的儿子,收到什么都不要看,他打电话说什么您也不要信就是了。"
  文惜慧点了点头,笑道:"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跟阿辉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明毫不犹豫的答道:"恋人。"
  "果然……"文惜慧怔了怔,轻叹口气,"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这些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为了他找上门的人,也是第一个关心我们会不会怀疑他让他伤心的人。就是他最好的朋友萧逸,也很少跟我们叶家人联络。起初阿辉说自己是同性恋我还不信,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有了你……"文惜慧看了司明一眼,话锋一转,微笑着道,"其实,我倒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对我来说只要他喜欢,不管对方是谁我都不会有太大意见。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儿子,遇到你,让他安下心来,也是好事吧。"
  司明笑道:"阿姨不反对就好。"
  文惜慧轻笑:"你能忍受他的坏脾气,也挺难得的。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并不久。"司明顿了顿,"只是,喜欢他很久了。"
  久到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他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想要护着他一辈子。
  除了这个当妈妈的之外,这个世上最爱他、心疼他、相信他的人就是我。然而,他最恨的人,也是我。
  这真是种微妙的关系。
  ……
  半夜惊醒,淋着雨赶回家的叶敬辉,衣衫湿透,一进门就冲仆人道:"我妈在不在?"
  回头,却跟司明的视线相对,叶敬辉僵在原地:"你来干什么?!"
  司明还没说话,文惜慧却微笑着道:"你对客人就是这种态度?"
  叶敬辉冷冷的看了司明一眼,走到妈妈旁边坐下:"妈,我有话跟你说。"
  司明起身,微笑:"阿姨,那我先回去了。"
  "都这么晚了,雨又下那么大,今晚就留下吧。"文惜慧笑着道。
  司明道:"怎么好意思打扰……"
  "那就别打扰了。"叶敬辉打断了他。
  文惜慧白了他一眼,扭头对司明道:"你又没开车来,这个时间最后一班地铁也没了,坐出租车又不方便,总不能在这么大的雨里散步回去吧。"
  司明微笑:"好,那我就留一晚。"
  "嗯,你先去楼上洗澡吧,我跟阿辉聊聊。"
  等司明转身走后,叶敬辉才皱眉道:"他来干什么?"
  文惜慧笑着看了叶敬辉一眼:"你呢?又来干什么,大半夜发神经冒雨跑回家?"
  "妈……"
  "嗯?"
  "你有没有……收到奇怪的东西?"叶敬辉声音有些干涩,"看了……吗?"
  "看了。"
  叶敬辉垂下头来:"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我虽然平时有点不良嗜好,但是……我还没可怕到自己去拍那种……"
  文惜慧轻轻叹了口气,坐到叶敬辉旁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你妈妈,出了这种事,只要你解释,妈妈自然会信。"
  叶敬辉抬起头来,"大哥和小弟都不信我,他们以为我变态到把自己拍下来。其实我没有那么龌龊。我怕你会伤心,所以才赶过来跟你解释,那个视频不是我拍的,那些照片也是假的。"
  "好了,这件事司明已经解释过了,你们是被关天泽陷害的对不对?"
  "……我们?"
  "视频里的那个人不是司明吗?"
  叶敬辉怔了怔:"哦,是吧。"
  文惜慧叹气道:"既然你们是恋人,都成年人了,那种事情很正常。只要视频不外传,就没什么影响,你别担心。"
  "……你不觉得我恶心?"
  "嗯?"文惜慧突然笑了起来,"瞧把你们两个紧张的,其实那光盘,妈妈根本就没看,从你们乱七八糟的解释当中,也就猜到大概了,以后做事小心点,别让人抓到把柄。"
  叶敬辉怔住,却见妈妈笑容更深:"我早就说过,你是死鸭子嘴硬,你能半夜跑来跟妈妈解释,而不是发臭脾气一句话不说让家里人误会,我已经很高兴了。叶敬辉,你这次真是进步太大了啊。"
  "既然你一点都没伤心,那我回去了。"叶敬辉摆了摆手,突然觉得冒雨冲过来解释的自己像个笨蛋,可是不解释又放不下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他很恶心很龌龊,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在自己妈妈的心里,他还想保留一点点尊严。
  文惜慧笑道:"回去哪里?你看你全身都淋得像落汤鸡,去楼上自己的卧室,洗个澡早点睡吧。"
  叶敬辉说:"我还不困,看会儿新闻。"
  "好,那我先去睡了,司明还在楼上洗澡,等他出来了,你给他安排一间客房,记得拿新被子出来给他盖,他来我们家,可是客人。"
  "知道。"叶敬辉哼了一声。
  "好吧,晚安。"文惜慧笑着拍拍他的肩,往楼上走去。
  ……
  叶敬辉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短短几天时间,天宇股票居然已经跌到极限,都到了破产的程度,真是旦夕间风云变幻。
  正想关电视上楼,突然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进门的是叶致远,还有叶敬希和敬文两兄弟。
  呵,这下全家人都齐了,又要开家庭大会?
  "爸……"叶敬辉起身,笑着走了过来,想帮老爸拿手里的外套,刚走到他面前,只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突然甩了过来,脸颊上一阵火辣的疼痛,耳朵也是嗡嗡作响。
  叶敬辉怔了良久,没来得及收敛的笑容僵在唇边,配合着瞬间肿起来的半边脸,看上去格外可笑。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叶致远冷笑一声,"你做的好事真是太多了,萧逸那段视频,就是你拍的对不对?你知不知道,那视频公开传播,后果有多严重?!萧逸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做的这叫什么事!你说,你拍那东西干什么?那就是你的特殊爱好?!萧逸被你毁了你知不知道?"
  见叶敬辉不回答,叶致远愤怒的道:"你喜欢鞭子是不是,今天我就用鞭子抽死你这个混账东西!!"
  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皮鞭来,唰的一下朝着叶敬辉的脸抽了过去。
  脸颊上瞬间出现一条可怕的红痕,那拇指粗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胸前,连衬衫都被一鞭子给抽得裂开。
  叶致远冷冷的看着他,平静的问:"怎么不躲?"
  "你打得对,继续。"叶敬辉垂下头,身侧的双拳紧紧攥住。
  "还挺倔的,知道自己错在哪?"
  叶致远一鞭子又抽了过来,唰的一声,跟皮肉接触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响着,纽扣也被这大力的鞭打抽得四处散落,胸前的鞭痕红得刺目,乳-尖甚至被打到青紫。
  叶敬辉一声不吭任他打,到后来甚至痛到缩起身体,也不去躲,只是倔强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没有人劝,没有人拦,只任凭暴怒的父亲一鞭一鞭抽在他身上,把皮肤都抽到裂开。
  唰,唰。
  鞭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等他终于打够了,叶敬辉才翘起嘴角,微微一笑:"您不是也防着我么,既然您从来没相信过我,我也没必要跟您解释。天宇就算破产也与我无关。"
  亏他还因为天宇没有在自己手里渡过难关而内疚、自责,害怕无法跟父亲交代。亏他还一脸微笑的跑去父亲面前接他的外套,怕他身体不好淋雨后会生病。结果,迎面就是清脆的一个耳光,接着便是一下又一下的鞭打。那鞭子有两根手指那么粗,打在身上就像用刀把皮肉生生分离一般,胸前被打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痕,他一点也不心疼,就像在打陌生人一般狠决的动作,一次次抽下来,像是狠狠抽在了心上。
  叶敬希和叶敬文,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不劝,不拦,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那种屡教不改需要给点教训的混蛋,看老爸揍人,是不是觉得,揍得对,早该揍了。
  叶敬辉冷笑道:"您把我们之间的协议压在手里,不就是准备着随时反悔么,不就是想在出事的时候,牺牲掉我这个儿子保住你的基业吗?丢卒保帅这一招真绝,我不过是你眼里的一个小兵啊,爸,你不觉你这种做法让我很心寒吗?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
  "你说对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是我叶家的耻辱!"见他那冷笑的样子,叶致远气得浑身发抖,拿着鞭子就要抽下来,却被叶敬文拦住,"爸,够了。"
  叶敬辉笑了,从地上摇晃着爬起来:"哟,终于有人大发慈悲来拦了啊,叶敬文,你拦他干什么,当初他把你关黑屋里饿了七天的时候我可没拦,放开!让他打!"
  叶敬希也上前,手放在叶敬辉肩上,微一用力:"你够了,少说两句。"
  叶敬辉一把甩开了他,笑着看向父亲:"爸,你从小到大打过我多少次,我从来不记仇,因为你是我亲爸,老爸打儿子是应该的。可是,你居然从来没把我当儿子看过,哈……太可笑了,我凭什么站着不动让你打?我敬你是父亲,你不当我是儿子啊?我以你为荣,你以我为耻是吗?我叶敬辉辛苦这么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句'叶家的耻辱',好,很好,我终于明白了,在你眼里,我这个儿子,不过……是耻辱。"

  协议(下)

  "大半夜的吵什么?也不怕人家笑话。"耳边突然传来女主人清亮的声音。
  文惜慧从楼上下来,旁边跟着的是司明。
  司明的目光在叶家父子身上淡淡一扫,最后定格在站在中间遍体鳞伤的叶敬辉身上,瞳孔瞬间紧缩。
  "妈你怎么下来了。"
  "妈,吵醒你了?"
  叶敬文和叶敬希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去把妈妈迎了过来。
  "打啊,怎么不打了?"文惜慧站在叶敬辉旁边,抬头看着叶致远,"他不是你儿子对吧?可他是我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母子连心,血浓于水,你真能下狠心把他打死给我看?"文惜慧脸上的泪水连串往下落,抓住叶敬辉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出这种事,他心里已经够难受了!萧逸是他最好的朋友啊,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他唯一的朋友,他怎么可能主动去害人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就不自责,不内疚吗?你说他两句也就算了,还用这么粗的鞭子,真想打死他吗?这不是在他伤口上撒盐吗?"
  "他变成今天这样,你还一再包庇?总有一天,他自己的丑态也会被人拍下来公布于世,到时候看他还拿什么脸活!!"叶致远狠狠一甩手,扔掉了鞭子。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叶敬辉突然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只是被鞭子打过的地方因为这个动作而裂开,渗出了一丝鲜血:"您还真说对了,我的丑态也被人拍了,视频就在敬文手里,您要不要看看,我这个作为'叶家的耻辱'的人,到底恶心到了什么程度?"
  "好了,别说了。"司明款步上前,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温柔的拍了拍,扭头冲叶敬文道:"敬文,扶你哥和妈妈上楼。"然后又转身对叶致远道:"叶叔叔,我有些事情想跟您谈谈,敬希你最好也在场,我们三个谈。"
  "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管。"叶敬辉冷笑着挥开他的手。
  司明转身看向他,深邃的目光中,是满溢的心疼和温柔,声音也刻意放轻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上楼去。"
  叶敬辉怔了怔,那种目光,曾几何时,也在他眼中出现过,那时的自己似乎还以MB的身份跟他周旋,逗他玩儿,桥上亲吻的时候,说他想带自己一起住的时候,在他亲手用鞭子抽自己的时候,那种温柔的目光……
  见叶敬辉还不动弹,司明又扭头,沉声道:"敬文,没听见吗?"
  "哦,好。"叶敬文看了他一眼,走过来跟妈妈一起,扶起了叶敬辉,转身上楼。
  司明一直目送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叶致远。
  "叶叔叔,坐下聊吧。"
  ……
  楼下的客厅内,叶致远,叶敬希,司明,三人各自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叶致远沉着脸道:"你就是司明?"
  "对。叶叔叔知道我?"
  "东成前任总经理,后来因为萧正德有意撮合你跟他女儿,不但没有借位上爬,反而直接辞职的司明,是吗?"
  "叶叔叔说的没错。"司明微微一顿,"不过,我还有一个身份,是南遥的总裁,甚至,将来的董事长。"
  叶致远和叶敬希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司明解释道:"既然我会成为南遥的当家人,那天宇的问题叶叔叔就不必担心,也不要责怪阿辉,天宇能撑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很努力了,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算计,他不过是疏了防备。"
  叶敬希微微皱眉:"你现在是以南遥总裁的身份,跟我们谈判?"
  司明笑道:"自家人不需要说得那么公式化,我只想跟叶叔叔商量一下对策。"
  "自家人?"叶致远冷哼一声,"你跟谁是自家人了?"
  司明微微一笑:"我跟阿辉在一起,对我来说,你们也就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叶致远皱眉:"你跟他在一起?什么意思。"
  "就是恋人的意思。"
  "恋人?"叶敬希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玩弄你?他这些年,恋人换过无数个,比换衣服还勤。"
  司明认真道:"这次不一样,我是真心喜欢他。"虽然他是真心恨死我。
  见叶家父子不说话,司明笑道:"我想跟两位开诚布公,谈谈我的想法,你们就当是一个建议,考虑考虑如何?"微微一顿,"明天下午的会谈我不会出面,但会谈的结果今晚就可以定下来。到时候你们可以看看,我的话是否可信。"
  叶致远沉默片刻:"说来听听。"
  司明直言不讳:"天宇的股票已经跌到底线,如不再想办法,定会在近期之内破产,或者被其他商家收购。我的想法是,既然现状已经无法挽救,不如,就由南遥来出面,和天宇进行融资。南遥投入49%的股份资金,而叶叔叔继续持有那51%的股权,这样,天宇至少不用改姓,还是你们说了算。"
  "怎么会有这种好事。"叶致远沉默片刻,"说说你的条件。"
  "天宇的软件开发优势非常明显,而南遥就是做软件出身的,我想,不如我们两家强强联合,在软件市场上独霸天下。此外再分出一部分优秀人才,投入资金,建立新的分公司,进行游戏开发。毕竟在软件市场多年,能赚的利润有限,或许在那片新的天地中更能施展拳脚。"
  叶敬希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天宇分销代理的业务继续由我们自己做主,但是软件方面,交给南遥来统一调动人才,甚至建立分公司开拓游戏市场?"
  "是的。"
  "你认为我会舍得?"叶致远冷冷道。
  司明抬头,微笑着看向他:"叶叔叔,如今已不是舍与不舍的问题,而是舍一只手还是两只手的问题。我想您应该很清楚天宇的现状。融资总比被吞并要好,不是吗?"
  叶致远沉默良久:"好,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先去休息了,你们自便。"
  "叶叔叔晚安。"
  等叶致远走后,司明才冲叶敬希道:"龙华集团前段时间跟沈家争那块地皮,竞标失败是什么缘故,敬希你知道吧?"
  司明已经很自觉的以家人自居,免去了平日里见面时"叶董"的客气称呼,直接叫敬希。叶敬希虽然不习惯,倒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件事已经查清了,有人把我们竞标的计划盗走。"
  司明笑道:"沈家的内斗现在还没结束,我想,与其跟他们争,不如另辟蹊径。"
  "此话怎讲?"
  "我去旅行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小渔村,那里依山傍海,环境优美,早起的时候还能看到海上日出,是建海景别墅的绝佳选择,交通问题也不难解决,修一条公路正好可以跟附近的高速连起来。改天我把地图画给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到那里投资。"
  叶敬希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建议,谢谢你留心。"
  两人相视一笑。
  司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该休息了。"
  "嗯,我先睡了,明早还有烦人的会议。"叶敬希轻轻皱了皱眉,"你去楼上看看那个家伙吧,今天被老爸揍得不轻。我爸的脾气就是这样,从小被他揍到大,都习惯了。叶敬辉今天肯定伤透了心,要不是妈妈及时出现,我看他那架势都想跟爸爸同归于尽。呵,他就是个倔脾气,死鸭子嘴硬,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上他。"
  "或许是我的品味比较特别。"司明摸了摸鼻子,"我上去了,晚安。"
  ……
  二楼的卧室内。
  叶敬辉正躺在床上,旁边是拿着药膏折腾纱布的叶敬文。
  "我说你就是不识好歹,非要跟他对着干,儿子总不能反过来抽老爸,立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还跟他讲理,讲什么理?躺下装死,不就解决了?他还能鞭尸不成吗。"在那抱怨的正是叶敬文,虽然表面上依旧冷淡,可看着叶敬辉被打得全身是伤,也不由得露出心疼的神色。
  "现在好了,你这伤没有一星期估计好不了,都可以进医院了,啧,家庭暴力导致的外伤,我在医院见过好几个,都没你这么可怕的。"一边还在那笑眯眯的评价,"老爸的鞭子功夫真厉害啊,这鞭痕之间的距离居然相等,能抽出一条一条的平行线,也不容易。"
  "你出去,别在我耳边嘀嘀咕咕,烦死了。"叶敬辉翻了个身,牵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叶敬文笑:"谁叫我们家就我一个学医的,你被打成这样,我不管谁管?"
  "一看见你,我的伤口就更疼了,大医生,你不知道你的笑容比鞭打还厉害么。"叶敬辉冷冷道,"快给我滚出去。"
  叶敬文还没说话,就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敬文,你出去吧,我来。"
  叶敬文回头,看见站在门口一脸深沉的司明,耸耸肩:"你会?"
  "我弟弟小时候经常上房爬树,弄得一身伤,包扎上药我很熟练。"
  "哦,那就交给你吧,他说我的笑容比鞭打还厉害,你的笑容肯定是疗伤圣药了。拜。"起身拍了拍司明的肩,把手里的药箱交给他,叶敬文很识相的出去,还替他们把门锁上。
  ……
  安静的卧室内只剩下两人,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叶敬辉转过身去闭上眼,根本不去理会司明。
  司明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发:"疼吗?"
  叶敬辉不说话。
  司明便把他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心脏瞬间被揪了起来——
  只见他的左边的脸被打得高高肿了起来,右边的脸上却被鞭子抽出了一条血淋淋的红痕,那鞭痕一路延伸到肋下,触目惊心!
  白皙的胸口也有很多纵横交错的吻痕,那是昨天留下的,如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红得刺眼的鞭痕覆盖了那些交错的吻痕,虽然没有皮开肉绽,却有好几个脆弱的部位渗出了鲜血。乳尖更是被鞭子抽到青紫,尖端甚至破裂了,渗出一滴滴鲜红的血珠。
  司明紧紧皱着眉,看着那满是伤痕的身体。
  拇指指尖温柔的抚上他的脸:"这里被打破了,忍一忍,我给你上药。"
  拿过叶敬文准备好的软膏来,挤了一些在手指上,轻轻涂在伤口,越涂越是心疼,可怜的叶敬辉,一道道鞭痕把皮肤都擦破了。
  司明的动作极为轻柔,却依旧弄疼了叶敬辉,涂完药膏用纱布包扎伤口的时候,叶敬辉也很配合的抬起胳膊,自始至终都咬紧牙关不哼一声,在他终于包完之后,叶敬辉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理他。
  司明便掀开被子爬上床来,把叶敬辉从背后轻轻抱进怀里,体贴的不碰到他的伤口,右手手臂横过他胸前,握住他左边的肩膀,让他的背紧紧贴在自己胸口。这样从后面拥抱的姿势,显得非常暧昧而亲密。
  他的背上没有伤,皮肤温润光滑,胸前却狰狞可怖,形成的鲜明对比,更是让人心痛。
  "没事了……"司明轻轻吻着他的背,"睡吧。"
  叶敬辉突然冷冷道:"你在哄小孩儿吗?"
  "呵。"司明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今晚要一直装死的,怎么突然诈尸,说话了?"
  "你跟我爸谈了些什么?"
  "自然是让他同意我们在一起。"
  "你以为我们真是恋人了?"
  "你答应过的。"
  "假装而已。"
  司明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把怀抱收得更紧了些。
  这才发现,短短几天,他似乎瘦了不少,抱在怀里的时候,都能摸到肋骨。
  司明把唇贴在他的后背上,轻声道:"叶敬辉。"
  "嗯?"
  "我爱你。"
  叶敬辉后背一僵,随即冷笑道:"这么快就要进入角色,需要我也说一句来配合你吗?"
  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司明又轻声重复道:"我爱你。"
  叶敬辉没再说话。
  司明笑了笑,吻了吻他的后背,低声道:"睡吧,你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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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遥(上)

  徐家书房内。
  徐文山坐在沙发上喝茶,司明在旁边沉默着。
  良久之后,徐文山才放下茶杯,道:"这套木鱼石的茶具挺好用的。难得你有心,去旅行还给我带礼物。"
  "在烟台的时候顺手买的。"司明顿了顿:"您喜欢就好。"
  徐文山放下茶杯,微微笑了起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早叫你过来,是想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答应您接任南遥总裁的职位。"司明抬起头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
  "天宇的命运,由我来决定。"
  徐文山笑了笑,又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精心策划这么久,目的就是吞并天宇,眼看猎物就要到手,你为什么要放弃?"
  司明沉声道:"徐伯伯,当初我们约定,只要天宇退出软件市场,就不再干涉他们的内政。"顿了顿,"是您违约在先。"
  徐文山皱了皱眉:"吞并天宇壮大我们的势力,我也是为你的将来打算,有什么不好?"
  "吞并天宇难免让他们心中不服,再说,吞并之后人员肯定要有大面积的调整,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司明微微一顿,"不如我们入股控制他们的资金,但是决策权仍然留在他们手里,天宇也依旧是天宇,而不是南遥旗下的分公司。"
  徐文山笑:"不止是这个理由吧?"
  司明坦然道:"当然,我还有私心,我想您已经调查过,很清楚我这么做的理由。"
  "叶敬辉?"
  "没错。"
  徐文山沉默片刻:"你真打算跟他在一起?不怕他反过来再捅你一刀?据我所知,他并不相信你,甚至把你当作敌人。你当初怕我对天宇不利,拼命阻止萧逸签那个三方合同,结果呢,还不是叶敬辉暗中做鬼,反而把你赶出东成了吗。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又何必为了保全他而牺牲这么大的利益。"
  司明笑了笑:"没关系,对我来说天宇集团由叶敬辉做主,并不算牺牲。"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合约,"这是您将南遥全部股票转移到我名下的合约,我已经签字了。"轻轻放在桌上,"我会按您的意思继承南遥,但是,也请您不要再干涉我的私事。"
  徐文山叹息道:"我是为你好,跟叶敬辉那样的人在一起,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就算如此,也请您不要做伤害他的事,还有,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对关天泽留任何情面,您可不要暗中帮助他。"
  徐文山皱眉道:"不管你怎么报复关天泽,我还是希望你能给他留一条生路。毕竟,是我对不起他父母在先。"
  司明点头道:"这是当然。"
  拿着合约出门的时候,正好跟买了早餐进来的徐清相遇。
  徐清微笑道:"来吃早餐吧,我也买了你的份。"
  司明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两人面对面吃着面包,良久后,徐清突然道:"你跟父亲谈过了?"
  "是的。"司明沉默片刻,"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不肯继承南遥?"
  "我跟你是一样的理由,他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没有办法心无芥蒂接受他所创建的企业。"徐清微微一笑,"再说,我的兴趣也不在经商这条路上,南遥要是到了我手里,说不定我会把它弄个破产。"
  "现在由我来接手,真是合了他的心意。"司明轻轻笑了笑,"可惜,妈妈一定会死不瞑目。"
  徐清沉默片刻,把杯中的牛奶一口喝光,才轻声道:"你是不是在妈妈面前发过誓?"
  "对,她去世的时候,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继承南遥,也不会承认那个父亲。"
  徐清怔了怔,轻叹口气:"你也不必太自责,我想妈妈会理解你的,你若不做出牺牲,就没有办法保全你所爱的人。如果按父亲的意思吞并天宇,叶敬辉更会恨你入骨。"
  "他已经恨我入骨了。"
  "不想解释吗?"
  "他不会信的,也没有这个必要。我跟他之间,已经够糟糕了。"司明微微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今天是农历初几?"
  "七月十五了。"
  "这么快就十五?七月十五正好是中元节,在妈妈家乡,这是给死者祭奠的节日。吃完饭,我想去墓地一趟。"
  "好,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跟她说,我跟你错开时间,下午再过去。"
  ……
  似乎为了应景的缘故,天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司明开着车到了花店,大清早的,那些鲜花上还沾染着晶莹的露水,司明似乎是花店里的第一个客人,卖花的小姑娘兴奋的迎了上来:"先生要点什么花?是送女朋友的吗?我们这里有新到的玫瑰,很漂亮的!"
  "白菊。"
  "呃……"小姑娘僵住笑脸,正不知所措间,却听他平静的道:"祭奠母亲用的,给我包一束吧。"
  "……哦。"
  直到那个男人拿着白菊离开店里的时候,小姑娘还怔在原地。
  那个男人一身黑色西服,也没有打伞,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迈步走进了细雨中,背影说不出的孤单和寂寞。
  祭奠妈妈? 他妈妈刚去世的缘故吗?
  随着另一个客人上门,卖花的女孩儿很快收敛了心神,兴高采烈去给他们包那些色彩鲜艳的花朵。
  可没来由的,还是觉得大清早包的那一簇白菊,纯白的颜色,刺痛了双眼。
  ……
  墓碑上的女子,黑白遗像里的面容依旧年轻美丽,笑容也很温柔。
  司明把那束白菊轻轻放在坟前,轻声道:"妈妈,我来看你了。"
  这些年一直在东成打拼,忙着生意的缘故,有时候连清明节都没有办法来给妈妈献一束花。
  去年妈妈祭日的时候,自己好像在国外忙着跟好几个商家谈判,没能赶回来。
  今年清明节的时候,自己好像是累得直接进了医院,还是刘唯佳和亦峰代替自己来坟前扫墓的。
  仔细算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来看过她了。
  她去世的时候,司明还在上学,一边读书一边打工,除了供弟弟的学费,还要供她的医药费,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晚上回去的时候总是深夜,可她却一直坐在窗前等,等到司明回来了,就起身给司明做好吃的夜宵,还在那微笑着说,会不会太辛苦,不如以后不要去了之类的话。
  后来,司明实在是怕了她每晚都等自己,怕她影响到身体,便撒谎说自己辞掉了那份工作,每天晚上按时回家,等吃过晚饭,妈妈熟睡了,才偷偷摸摸溜出去打工,深夜的时候再偷偷溜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那段最辛苦的日子,母子三人相依为命,虽然每一天都累到全身酸痛,心情却是愉快的。
  司明甚至确信,等自己毕业了,正式工作了,生活就一定会好起来,妈妈的病也会好起来。
  可后来,妈妈还是去世了,在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早早的离开了。妈妈去世的时候才四十岁不到,依旧年轻,却因为疾病的折磨而失去了美丽。
  直到她死的时候,司明才知道她的病情早就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只是她一直拖着,瞒着,因为不想让儿子难过,在她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她还偷偷跑去幼儿园带孩子,赚一点点钱,然后把钱全部存了下来,在去世的时候给了司明一个信封,里面是拼拼凑凑的一百美元。
  司明看着那一叠破旧的钱币,突然就流下泪来。他抓紧她的手说,是儿子没用,没有办法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她却一直温柔微笑着,轻轻摸着司明的头,她说,我的儿子我知道,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妈妈的病就是你再有钱也没法治,你不需要自责。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那份骨气,当初他们把我们母子赶走,让我带着你颠沛流离,这些年来不闻不问,以后,就算他们怎么求你,劝你,你千万不要回去继承南遥,知道了吗?
  司明就一直跪在她床边,流着泪,发誓一般坚定的说,我绝对不会继承南遥的,也不会原谅他,您放心吧。
  她这才放心的吐出口气,她说,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看到我优秀的儿子找个好伴侣,将来等你找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到妈妈坟前来告诉我,这样妈妈在天上就可以听得见,可以祝福你们,好好过一辈子。
  之后她便安心的闭上了眼,再也没醒过来。
  那时候的司明年纪还小,也没有现在这么冷漠,司杰还在读小学,整天趴在他怀里撒娇叫哥哥,妈妈去世的一段时间里,司杰很任性的冲他发脾气,甚至埋怨哥哥,还说,不管怎么样你是徐文山唯一的儿子,只要你继承南遥我们就有钱了,妈妈就不会死了,都是你的错!
  司明拿过鞭子来狠狠抽他,抽到司杰蜷缩着身子泪水糊了脸,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的时候,他才住手。晚上给弟弟上药,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司明难过的连手指都剧烈颤抖起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回忆起来,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唯一清楚的就是医院里触目惊心的白色,还有坟前那一簇簇盛开的白菊,以及弟弟的哭声,还有自己的眼泪。
  那个时候还不懂怎么控制眼泪,经常在妈妈坟前忍不住掉下泪来。
  如今,在那个勾心斗角的商场中打拼了多年,连流泪的感觉,都忘记了。
  他始终记得妈妈当年的教诲,不要主动去害别人。
  可后来才知道,就算自己不主动去害别人,别人也会来害你。
  而来害你的人当中,或许,还包括你最爱的人。
  比如叶敬辉。
  司明轻轻蹲了下来,笑容有些无奈。
  "妈妈,我最终还是继承了南遥集团,对不起。我知道妈妈一定会怪我没骨气,可这已经不是骨气的问题,这关乎到叶敬辉的一辈子。我知道,妈妈不会喜欢他,但是,我很喜欢他,所以我必须护着他。希望,您能体谅。"
  把那簇白菊解开了,铺在坟前,触目惊心的白色衬着年轻的女子温柔微笑的脸,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那张脸上也沾上了雨水,像是女子流出的眼泪。
  司明发过誓,不会再跟徐家有任何纠葛。
  毕竟,当初是他们残忍的侮辱妈妈,并且把她和年仅六岁的司明赶了出来。妈妈身体本就不好,不得不带着司明颠沛流离,身无分文、居无定所、饥寒交迫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直到后来妈妈收养了襁褓中的阿杰,从带阿杰过来的管家手里拿到了一大笔钱,总算有了个可以住的地方。之后,妈妈就把阿杰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在异国他乡艰难的生活着。
  那个时候,徐文山没有想过,他赶走的是深爱他的妻子还有他唯一的儿子。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恍然大悟,开始寻找妻儿,可惜找到的时候,她已成了地下枯骨,而司明也长成了二十多岁有担当的男子,在东成集团,做一个小部门的业务负责人。
  他以为司明并不知情,还在那假惺惺的说是妈妈的老朋友想要照顾司明,他让徐清找机会弄到司明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对司明更是关爱有加,还以膝下无子为由,坚持让司明继承南遥集团。司明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冷笑。他很想问那个人,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妈妈病重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没有钱交学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可惜碍于对方是长辈,还是自己的生父,而且也一直很后悔很痛苦,以司明的礼貌和教养,始终没有办法跟生父撕破脸。
  表面上叫他徐伯伯,对他恭敬且疏离,这不代表他就要承认这个父亲,甚至去继承他一手创办的南遥企业。
  而现如今,多年的坚持,终于化为了泡影。
  早在得知刘晖就是叶敬辉的时候,司明就跟徐清有过协议。
  他还记得徐清当时问:"叶敬辉不一定领情,你可能要搭上自己。"
  当时毫不犹豫的说:"不论如何,我想保全他。"
  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依然不后悔。
  司明知道父亲的手段,知道他最终的目的是吞并天宇集团,所以早在那个时候,司明就做好了最终为保叶家产业而输给父亲的准备,做好了背叛死不瞑目的妈妈、放弃坚持多年的原则,去保全那个深爱之人的准备。
  其实那些坚持,根本比不过对喜欢的那个人的在乎。
  遗憾的是,喜欢的那个人,却无法理解这份苦心,甚至对他,恨之入骨。

  南遥(下)

  雨停的时候已是中午,太阳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让坟前的白菊上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不知不觉在坟前蹲了一个上午,起身的时候,司明双腿都变得麻木,用力拍了拍,这才找回了知觉,转身离去。
  在墓园门口刚好和赶来的徐清遇到,徐清微微笑了笑:"不如等我一会儿,回家我给你做午饭。"
  "不必了,我想到叶家看看他的伤势。"
  徐清点了点头:"好,有事电话联系。"
  路过一家超市的时候,看到摆在那里的新鲜蔬菜,绿幽幽的青菜,鲜红的番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今晨的露水,鲜嫩欲滴。司明一时兴起,去超市买了很多蔬菜,提了两手的塑料袋,看了看时间已近十二点,于是匆忙开车赶到了叶家。
  推开客厅大门的时候,叶敬文正坐在沙发上,翻出来一盒泡面打算煮。
  见司明提了那么多蔬菜进来,叶敬文不禁笑道:"哟,你还真不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司明一边换鞋一边道:"其他人呢?"
  "大哥去公司上班,老爸跟老妈一起去跟南遥谈判,家里就我一个人。"
  "叶敬辉呢?"
  "哦,我暂时没把他划分到人类的范畴。"叶敬文笑了笑,"那只猪啊,还在睡。"
  司明笑了笑,把塑料袋都提到厨房,见叶敬文跟着过来倒水,随口问道:"你就打算吃泡面?"
  叶敬文冷冷瞄了他一眼:"别用那种鄙视的眼光看我,我的厨艺还不错,懒得做罢了。"
  "哦?你居然会做菜?真看不出。"
  "激将法对我没用,我的菜只做给我喜欢的人吃,呵,你买这么多回来,不就是为了拍叶敬辉的马屁么,反正没我的份,我吃我的泡面,厨房让给你。"
  "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是的。"
  见他离开的背影,司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叶致远也是个奇妙的前辈,教育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诡异,难道是小时候被鞭子打多了,打傻了么?
  司明在厨房做起饭来,吃完泡面的叶敬文站在门口,一脸坏笑看着他。
  "你做饭的样子还挺有男人味的……"如果这算夸奖的话,"怪不得叶敬辉会喜欢你,我想,他可能是喝酒喝多了,胃被虐待惯了的缘故,见你有一手好厨艺,他的胃先喜欢上你,然后传达到心脏。"
  司明笑了笑:"你跟你哥哥,关系似乎很不好。"
  "因为他不是人类,物种不同,无法交流。"
  "你很看不惯他?"
  "是啊,我看他特不顺眼,他看我也挺不顺眼。"叶敬文扬了扬眉,"怎么,还没进我们家的门,就要帮他打通关系?"
  "其实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这次的照片和视频,都不是他的错。"司明顿了顿,回头看向叶敬文,"你不觉得,自己该跟哥哥道歉吗?"
  叶敬文震惊:"道歉?"跟他道歉,估计会把他吓死。
  "是你误会他在先。"
  叶敬文挑了挑眉:"司明,你不要用教育司杰那种方式来教育我。我这个人,性格有点糟糕,不喜欢听任何人的话。"
  "你的性格的确有点糟糕。"司明看着他,平静的下结论。
  叶敬文耸耸肩:"叶敬辉那个人,自我治愈能力非常强的,就像游戏里的终极boss,你打他打到头破血流,他也会瞬间自动回血,可神奇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难过,他的难过,持续不了一分钟的,皮厚着呢。"叶敬文低头看了看表:"我要赶飞机,不跟你说了,拜。"
  司明回头:"要不要我送你?"
  "谢了,我自己去机场就好。你送我反而全身不舒服。"说完,挥了挥手,出了厨房。
  叶敬文转身到了楼上,从卧室拉了行李箱,走到叶敬辉门前的时候,推门进去:"我走了啊,今天的机票回去。"
  叶敬辉还在床上躺着,睁开眼睛淡淡瞄了他一眼:"滚吧。"
  叶敬文冷哼一声:"司明还叫我跟你道歉呢,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
  "我也觉得。"叶敬文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道,"记得你身上的伤不能碰水。"
  "哦。"
  "伤成这样就乖乖在家待着吧,别那么快死了,我还得帮你收尸。"
  叶敬辉看了他一眼:"怎么还不滚?"
  "滚了,拜拜。"叶敬文冷着脸把门关上。
  果然,厚皮叶敬辉已经自动回血了,看他一脸悠闲自在的样子,不像在养伤,反而像在休假。他一直是这么没心没肺,昨天晚上估计是怒气积累了一定时间的缘故,一次性爆发,说话的时候听着都快哭了,可惜今天已经恢复了,一脸欠扁的笑容。
  他这种生物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或许是他习惯于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可是司明居然能够看透他,看来是叶敬辉这个扭曲的萝卜终于找到一个容得下他的扭曲的坑。
  叶敬文回头看了眼在厨房做菜的司明,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叶家。
  ……
  叶敬辉躺在床上看电视,皱了皱鼻子,闻见一股饭菜的香味。
  果然,司明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有两碟小菜,翠绿的颜色让人食欲大增。
  司明把盘子端到床边,找了张小桌放下,不理会叶敬辉玩味的目光,又回头去端过来一碗热粥。
  "菜里没下毒吧?"叶敬辉问。
  司明坐在他床边,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吃,还是我来喂?"
  叶敬辉就从他手里接过碗,不客气的埋头吃了起来。
  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东西,饥肠辘辘,现在看着那美味的饭菜,叶敬辉只觉得胃里空得难受,恨不得连碟子都一口吞下去。
  他的吃相倒没那么夸张,哪怕饿到这种程度,吃饭的时候依旧很从容,也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一勺米粥,一筷子青菜,优哉游哉,吃得非常有风度。
  见他一句话都不说,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前额,嘴巴一直在动个不停,偶尔还因为菜的香味而轻轻舒展眉头,一脸惬意的神色。司明不禁想起家里那只猫,平时傲慢得要死,窝在沙发上目中无人,去碰他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咬人,可每到吃饭的时候就特别乖,垂着头一口一口吃着饭,特可爱。
  ——当然,叶敬辉是不该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的。
  不过他难得安静下来,不出言讽刺,对司明来说,实在是天降甘露一般,心情舒爽。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叶敬辉把一碗粥喝光了,这才抬头道:"你不吃?"
  司明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拿过他的碗去楼下盛粥。
  叶敬辉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双眼,心中却不由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突然对我这么好到底有什么目的?弄得我好不容易休息了一夜的寒毛,全部都竖起来了。
  司明再次把粥端上来放到他手里,自己也拿了一碗。
  两人对视一眼,或许都觉得这种气氛有些怪异,于是不约而同别开眼去。
  低下头吃饭,夹菜的时候,筷子又碰到一起。
  司明看着自己夹住的那一块青瓜,再看了眼叶敬辉夹着同一块青瓜的筷子,一人夹头,一人夹尾,结果之一是把青瓜分尸,结果之二是必须有人让路。见他若无其事夹着菜不放,司明嘴角微扬,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让给他,叶敬辉便迅速把那块青瓜塞进了嘴里,脸上居然还有一点得意满足的神色。
  ——吃个饭而已,有必要弄得像行军作战一样么?
  可抬头看着他嘴角得意的笑,司明却不由得心中一软。
  其实叶敬文说的对,叶敬辉这人就像游戏里的终极boss,打到头破血流也能很快自动回血,可司明知道,就算自动回血之后的他一脸的若无其事,他的心里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暗中努力这么久,自己都看在眼里,六年前甚至用下药的卑鄙手段拿走了自己手里的机密资料,为的也不过是天宇的未来,可他父亲昨天却那么说他,甚至把他当成是叶家的耻辱,是个人都会心寒,都会难过。
  所以现在叶敬辉越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司明就越是心疼,尤其是他胸前那些鞭痕还在张牙舞爪提示着昨夜他所受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当然,这种心疼只能压在心里,不能表现的太露骨,对叶敬辉这样的人,要是太好,他反而会烦。
  等叶敬辉终于吃完了,司明才轻轻叹了口气。
  "你放心,天宇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叶敬辉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看向他:"这跟我有关系吗?"
  "叶家继续持有51%的股份,另外的资金空缺由南遥填补,不过,那51%必须交到叶敬辉手里,这是南遥那边提出的条件。"司明平静的道,"你父亲同意了。"
  叶敬辉怔了怔,突然冷笑起来:"烂摊子留给我收拾,也要看我有没有那个兴致。"
  "阿辉。"司明定定注视着他,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不要再跟你父亲作对了,他已经快五十岁了,你别跟他计较不行吗?"
  叶敬辉沉默着,良久后,才淡淡道:"我不会跟他计较。"顿了顿,又突然道,"他得了胃癌。"
  司明一怔。
  见叶敬辉脸上依旧是平淡无波的样子,司明突然很想抱抱他,于是也就第一时间行动了,轻轻抱住了他。
  ——不是情人之间暧昧的拥抱,也不是兄弟之间亲热的拥抱,或许是怕弄疼他的伤的缘故,司明的拥抱很轻,轻到人感觉不到力度。像是鼓励,又像是安慰,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拍了拍叶敬辉的背,然后就放开了,可是手指轻拍后背时,依旧传递过来一股安心和温暖的感觉。
  当然,叶敬辉是不会在乎这些细节的,在那个男人放开自己后,叶敬辉轻轻闭上眼,又躺了回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病情也日益严重,还能活多长时间都说不定,叶敬辉并没有真的恨他,哪怕在昨日沙哑着声音跟他争辩的时候,也因为想到他的病而没了底气。到现在虽然身上的伤还没好,心里的气也全消了,只是还有些难过罢,自己这么多年暗中帮着他,到了关键时刻,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说自己是叶家的耻辱,哪怕是一时的气话,也足以让人心寒。
  小时候,不听话了,他也会拿鞭子抽自己,那时候嬉皮笑脸到处躲,他就追着满院子揍人。如今都是成年人了,他还拿来鞭子,在哥哥弟弟面前,甚至在司明面前,一鞭一鞭揍下来,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自尊。
  哪怕在他眼里,叶敬辉是个冥顽不灵的混蛋,可是,就算混蛋也有混蛋的自尊心不是么……
  叶敬辉颇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却因为扯动了伤口而吸了口凉气,见司明回头看向他,叶敬辉便平静的道:"既然答应做你的恋人,我们一起出去住吧,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家里。"
  司明点了点头:"想去哪里住?"
  "你在星云大厦的房子,不是空着吗。"叶敬辉顿了顿,冲司明扬了扬眉,"不用带行李,人过去就行了,是吧。"


  明辉(上)

  因为是皮肉伤,叶敬文给的药效果又很好,再加上司明的精心照料,叶敬辉的伤势很快就好了,胸口的纱布也拆了去。
  周末的时候,叶敬辉想搬家,司明却没有带他去公司附近的星云大厦,反而到了不远的郊区。
  最近新建的私人别墅区,除了宽敞的公路之外,入眼处便是大片大片青绿的草坪,还有各种颜色的花坛,石子铺成的小径贯穿其中,参天古木下零星摆了些桌椅,环境极是幽静。
  叶敬辉从车窗往外看,不由赞叹道:"这个小区规划还不错。"
  "是的。"司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微微笑了笑,"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一套房子,带你去看看。"
  叶敬辉沉默着点头。
  这样的相处,好像两人真的只是一对爱侣,可事实上,叶敬辉很清楚,自己待在他身边除了履行诺言之外,更多是为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很快到了司明买下的小屋,屋内的布置并不奢华,反而很温暖舒心。
  叶敬辉像领导视察一般,绕着屋内转了一圈,暖黄色的墙壁,壁上精巧的灯,客厅里简单的白色沙发,卧室里很厚很软的床,以及整洁的厨房,宽大的浴室,还有摆满了书籍的书房,组合起来真的挺像个温馨的小窝。
  ——可惜窝里住的不是温馨的小两口,而是两匹看不对眼的狼。
  叶敬辉往那沙发一坐,抬头道:"我需要订几个规矩。"
  司明走到他面前,站定:"说。"
  叶敬辉嘴角微扬:"第一,左边那间空着的屋子,改成书房,我不习惯跟人共用一个书房。"
  司明点头。
  叶敬辉微微一顿:"第二,我不会做饭,一日三餐就麻烦你了。"
  "好。"
  叶敬辉靠在沙发上,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向他:"第三,我们分开睡。"
  司明笑了笑:"完了?"
  "嗯。"
  "好,都听你的。"司明转身拿起电话打给搬家公司,让他们把自己在星云大厦的衣柜和床都搬过来。然后又扭头道:"待会儿搬家公司会搬家具过来,怎么摆,都由你做主。"
  叶敬辉平淡的"嗯"了一声。
  司明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叶敬辉:"家里的钥匙,给你,这个是大门的,还有各个房间,上面都做好了标记。"微微一顿,"别弄丢了。"
  叶敬辉沉默着,从他手中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上还残留着他暖暖的体温。
  之后他便去了书房,好像在整理资料,过了不久搬家公司也上门了,叶敬辉双手环抱胸前做指挥官,让那些人按自己的吩咐摆家具,折腾了一个下午。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屋子也终于被塞满,司明这才说:"我有事出去一下,你饿的话到楼下饭店随便吃一些,或者等我回来带外卖给你。"
  叶敬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早点回来,我等你。"
  司明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语言刺激收效甚微,叶敬辉耸了耸肩,转身到卧室,目光在墙壁上淡淡扫过,在书柜的角落处发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死角,叶敬辉微微一笑,拿出手机给钟叔发了条信息:"钟叔,三天之内,给我准备两个微型的窃听器。"
  ……
  司明开车到了约定的地方。
  这里是本地出名的红灯区,一条街上酒吧无数,绚丽的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停好车子,款步走进一家宾馆,那宾馆的位置极为隐秘,司明进门后径直走到三楼,轻轻敲了敲门。
  门一开,只觉一阵劲风迎面扑来,敏锐的反应让司明瞬间侧身避开,接着,腰部又扫过来一条腿,司明反手抓住那人的脚踝,猛的一拉,只听一声惨叫,袭击者被四脚朝天摔到了地上!
  司明绕过他款步走入屋内,一群少年负手而立,中间是一身白色西装的关天泽,正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拇指抵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司明。
  "啧,差点忘了,你身手很不错啊。"关天泽赞叹道。
  司明微微皱了皱眉头,拿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这是把南遥的股份转移给你的合约,我已经签字了。我要的东西呢?"
  "呵呵,照片的底片,还有视频,对不对?"关天泽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纸盒,扔给司明,一边还笑道,"你居然为了保全他的名誉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真不容易啊,司明。"
  司明拿过手里的纸盒,平静的看着他:"你以为南遥成了你的,你就赢了吗?"嘴角的笑容带着点冷漠和不屑,"南遥的大笔资金已经被我投入了天宇,我更不会因为南遥是徐家的产业就对它留情,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关天泽,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些。"
  "哈哈哈哈,放心,我会笑到最后的!我不会让叶敬辉死得太痛快,至于你跟萧逸嘛,有我在,也不可能能活得太舒服,我就是你们肚子里的毒瘤,时不时发作一下,让你们有苦难言,哈哈哈。"关天泽突然止住笑声,冷冷的看向司明,"上次我绑架叶敬辉的时候,你揍我的那一顿我还刻骨铭心的记着呢,你当时没把我打死,所以今天,我也想请你吃点儿苦头。"
  关天泽冲周围的人扬了扬眉,那群人便朝司明围了过来。
  司明微微一笑,把身上的西装随手扔到旁边的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冷冷的看向关天泽:"怎么,想动手?"
  "是啊,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特喜欢你,每次跆拳道比赛你都拿冠军,我在台下看得如痴如醉还没看过瘾,今天你再给我表演一下吧。"挥了挥手,笑道,"你们好好招待司先生。"
  他居然请了一群流氓混混过来撑场子……
  司明心中不禁冷笑,伸出手摆出防御的架势。那群人互相对视一眼,慢慢朝司明围了过来。
  一个少年一拳挥出,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司明微笑着侧身,准确抓住他的手腕,一屈,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关节错位的清脆声响,那少年嗷嗷的惨叫着滚到地下。
  身后一人见同伴失去先机,手掌急忙朝司明后脑劈了过来!左边一人抬起脚直直踢向腹部!右边两人拳头齐齐挥出!司明气定神闲的原地不动,侧身、弯腰,一招横扫千军把身后那人绊倒在地,左侧两人的手腕抓到一起,一个过肩摔撂到地上!右侧那人脚还没沾到司明衣角,司明身体向后一倾,一手抬起他的脚,一个翻转把他摔了个人仰马翻!
  顷刻之间,围过来的四人被司明一个接一个的撂倒,扔到角落里叠人肉,嗷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司明拍了拍手,冲关天泽道:"下次找点专业的,从街上拉几个混混算怎么回事?"
  关天泽笑眯眯道:"这个才是前-戏啊,让你舒展一下筋骨罢了,还没到高-潮呢,你急什么。"说着,拍了拍手,只见旁边又突然蹿出来六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
  司明心中一怔,这些人的装扮明显是这个红灯区潜伏在暗处的黑帮,关天泽这个人什么时候跟黑帮团伙扯上了关系?想来也是,他能独自从美国逃到国内还不被发现,肯定有强大的后台。
  司明笑了笑:"今天我敢一个人来,自然是做好了被你揍两下出气的准备。"拍了拍手,微笑着勾了勾手指,"来吧。"
  这次的人显然不比刚才那几个小流氓好对付,脸上都是机械化的冰冷表情,训练有素,出手又快又准又狠!司明也拿出毕生所学静下心来对付他们。
  未免跑动时耗费力气,司明用双拳护住周身,站在原地,见招拆招,一脚撑地,另一脚九十度伸出,准确踢到右侧那人的腹部!脚收回的同时,感觉到脑后一股劲风,司明的肘部往斜上方一用力,直接击到那人的下颌。
  顷刻间司明又放倒了两个,那些男人似乎被同伴嘴角的血激发了斗志,大喝一声,再次把司明团团围住!
  起初那些人不敢太接近,一直围着他耗,直到有人暗中偷袭成功,司明背后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一群人立即一哄而上,拳脚相加,根本不讲什么公平比试,完全是多对一的围殴!
  全身都被笼罩在那些人的拳脚之下,司明就算功夫再好,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面对六个高手的直接围攻!避开左边,右边就是结实的一脚,避开脑后,迎面又来狠狠的一拳,拳脚和身体接触的声音不绝于耳,司明紧皱着眉头,胸口一阵阵闷痛,终于忍不住,按住胸口呕出一口血来,滑落在地上。
  关天泽眼中闪起兴奋的光泽,喝退了手下,款步上前轻轻蹲在司明旁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赞道:"果然是条汉子,到现在居然一声不吭?叶敬辉不喜欢你,不如我来喜欢你,怎么样啊?司明学长。"
  司明扯了扯嘴角,一阵气血上涌,猛的又吐出口血来。
  "咳……咳……"咳嗽声都变得低哑,看来伤势并不轻。
  关天泽看着他吐到自己手上的鲜血,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听司明喘着气,语带轻蔑的道:"你?算了吧。被你喜欢,对我来说是侮辱……呕……"
  关天泽一拳揍向他腹部,打断了他的话!
  见司明唇边的血液越来越多,甚至滴下来染红了衣角,关天泽这才笑眯眯道:"别说这种让我伤心的话嘛,我可是暗恋了学长你很多年的。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跟在你后面偷偷看你。每次你去跆拳道协会训练的时候我都趴在窗户外面偷窥你呢,当了那么多年跟踪狂,结果你却爱上了别人,我也很不容易的对不对?"
  司明按着胸口轻咳了一阵,嘴角又涌出一股鲜血,抬头看向他,冷声道:"关天泽,你还是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关天泽怔了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过了,心理医生说,我的心理早就扭曲了,扭不回来的。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着你们一个个痛不欲生,我特高兴你知道吗?你没见,萧逸见到我的时候,那张惨白的脸就跟见鬼了一样,哈哈哈。"
  听他在那狂笑不止,司明微微皱起了眉。
  关天泽笑够了,这才用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喉结,道:"把你这么帅气的男人揍到鼻青脸肿,放出去会影响市容,要不,你就在这儿待几天?"微微一顿,又邪恶一笑,"不,你这尊容应该让叶敬辉也看看,说不定他会觉得你这行为艺术玩儿的很个性,反而喜欢上你呢。"
  ……
  司明被关天泽扔到了别墅的门口。
  屋内亮着灯,叶敬辉似乎在客厅里看电视。
  司明苍白的手指紧按住胸口,拼命压抑着咳嗽,全身上下酸痛不止,胸口更是撕裂般的痛,每次呼吸都像在吞吐利剑,腹部也是一阵阵绞痛,好像把内脏全都拧在了一起。
  一阵阵气血上涌,口中的血不断顺着嘴角流下来,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
  司明颤抖着指尖给徐清拨了个电话,那边的女声带着疑惑:"司明,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司明拼命调整呼吸,才挤出一句故作平静的话:"……我在西郊流花小区门口那里等你,你来接我一下。"
  徐清似乎听出了不对,赶忙道:"好,我马上过来。"
  司明这才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指尖接触到金属的冰凉,那是家门的钥匙,只要拿出来打开门,就可以看到此刻最想见的人。
  司明却只是把钥匙放在手心里轻轻握了握,回头留恋般的看了眼那亮着暖黄灯光的家,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缓缓朝小区的大门走去。
  不该让他看见这样的姿态,只要独自躲起来,养好伤就够了。
  更没有必要博取他的同情,甚至他虚伪的关心和照顾。
  ——为他付出的这些,并不需要,让他知道。
  那星星点点暖黄色的灯光,慢慢在视野里变得模模糊糊,离那个称不上家的屋子,也越来越远了。
  司明终于支撑不住,在小区大门口,跌倒在地。


  明辉(下)

  徐清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趴在座位上的司明。他脸色惨白,脸颊上有一道刺目的伤痕,嘴角破裂了,胸口也是大片青紫瘀伤!他单膝跪在地上,正按住胸口拼命咳嗽着,眉头紧皱,每咳一声似乎都有着撕心裂肺的痛苦,鲜血不断往外涌,从嘴角流下的血,染红了胸前大片雪白的衬衫,红得触目惊心!
  徐清赶忙上前扶住他,跟同行的管家一起把他背上了车。
  车门一关,沉着脸道:"最快的速度,去医院!"
  "是,小姐!"管家也被这幅情景吓坏了,一踩油门就往医院飙车而去!
  徐清把司明带到了最近的医院,直接送进了急诊。
  医院的走廊里,徐清跟着医生把司明抬上床,匆忙推去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门把一脸焦急的徐清阻在外面,徐清抬头看了眼亮着的灯,双手环抱胸前在走廊里忐忑的走来走去。
  严重殴打导致的内出血,看来他是独自一人去见关天泽了……
  纤细的手指收入掌心,狠狠握紧了拳头,猛得砸向墙壁——关天泽!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深深吸了口气,徐清冲随着来的管家道:"于叔叔,司明受伤的事,先不要让父亲知道。"
  "是,小姐。"
  "父亲是不是曾对刘哥有过救命之恩?"
  "是的。"
  徐清嘴角微扬,脸上的笑容却带点残酷:"看来,也到了利用一下人情的时候了。"
  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片刻后,那边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徐大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刘哥,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说。"
  "动用你的势力,收拾一个人。"
  "谁?"
  "关,天,泽。"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出来,意料之外,那边的男人却突然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他平静的道:"抱歉,我不能动他。"
  "为什么?"
  "你父亲在道上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他摆明了护着关天泽,我也没办法。你跟关天泽又没什么大仇,何必去招惹他?"
  徐清挂了电话,脸色更显阴沉。
  穿着细高跟鞋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子,徐清的眉头越皱越紧。
  显然,父亲护着关天泽,是怕自己或者司明出狠招要了他的命,可惜,关天泽那个人一向不识好歹,别说知恩图报,反过来找黑道的人对司明下狠手,打到他全身是伤,吐血不止。要不是碍于他手里有叶敬辉的把柄,司明又怎么会……
  徐清轻轻闭了闭眼,随手又拨了一个号码。
  那边响起一个冷淡的男子声音:"清儿,真难得啊,主动给我电话。"
  "成哥。"徐清微微一顿,"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三天后我到纽约,麻烦你把萧逸请到你那里,到时我们再面谈。"
  ……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徐清迎了上去,摘下口罩的医生平静的道:"徐小姐,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他身体底子好,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见护士把司明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徐清终于松了口气。
  病房内,手术后的司明慢慢转醒,呕血虽然被止住,身上那一块块淤痕看上去却依旧触目惊心,真像是全身被拖拉机碾过一遍。
  司明微微扯了扯嘴角,牵动嘴角的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
  ——那帮人显然把他当成了陪练的沙包,下手又重又狠。
  徐清进门来坐在床边,看着他全身青紫瘀伤,心疼的道:"你也真是的,怎么一个人去见关天泽?"
  "没办法,那个家伙阴险的很,我要是现在玩儿花招,说不定下一刻叶敬辉的视频就在网络上铺天盖地了。"司明轻轻皱了皱眉,因为说话而牵的全身都疼了起来,深吸口气,才接着道,"放心,我不可能把南遥拱手让给他,过不了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司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道:"把我的手机给我。"
  徐清把手机拿到手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从电话薄里翻出叶敬辉的名字,拨了过去,然后拿起手机放在司明耳边。
  听那边传来"喂"的声音,司明原本冰冷的眼底居然浮起一抹温柔:"你吃过晚饭了吗?"
  叶敬辉冷冷道:"当我几岁?没你,我饿不死。"
  司明顿了顿:"那你早点睡,我今晚不回来了。"
  "哦。"
  "不问我在哪?"
  "你在哪跟我有什么关系?"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良久,司明才深吸口气,掩饰全身疼痛导致的颤抖,故作平静的道:"我弟弟病了需要我照顾,这几天我都不回来了,你一个人无聊的话,就回叶家。"
  "行,拜拜。"
  叶敬辉依旧是自始至终都很冷淡的声音,如今听在耳里,却觉得有点心寒。
  被那些人围殴的时候,心里想的最多的便是他,全身是伤倒在家门口的时候,顾虑最多的也是他的感受,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撑到了小区门口,远离那暖黄的光线,不过是怕他看到这幅模样。
  如今刚从手术室捡回一条命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给他电话,可是,最爱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关心,没有问候,反而说那些刺耳的话。
  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司明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涩。
  徐清把手机收好,放在他枕边,轻叹道:"过几天我去趟纽约,想请成哥出面,好好收拾一下关天泽。"
  "不。"司明沉声打断了她,"先不要轻举妄动,对付关天泽,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司明轻轻闭上眼:"借叶敬辉的手除掉关天泽,是如今最简单的办法。"
  ……
  南遥企业和天宇集团融资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金融界。
  融资以后,由叶家继续持有51%的股份,作为天宇集团的所有者,南遥以49%的股份投入资金。
  关天泽拿到的南遥,不过是个空壳罢了。司明在把南遥给他之前,除了把大笔资金投入天宇之外,还调动了天宇和南遥内部大批高手,成立了不受南遥管辖的新的公司,进军游戏市场。
  这个公司,叫做明辉集团。
  叶敬辉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新闻,在听到那女主持一脸平静的报道"明辉集团开业典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比那女主持更虚伪的还有咱们明辉集团的董事长司明,一本正经在那说,"明辉"代表着"明日的光辉",为新公司取这个名字,只是希望它有一个"光明"而"辉煌"的未来!
  此话一出,下面掌声雷动!
  电视屏幕里是正在台上致辞的司明董事长微笑的脸,屏幕外的叶敬辉却是一脸玩味的笑容,心中暗道,要是我叫叶敬希,难道他这个无聊的男人要把公司取名为"明希集团",然后解释说这代表着"明天的希望"?司明,你有没有必要那么假啊……
  ……
  司明再次回到郊区的别墅已经是一周后,明辉集团开业典礼当晚。
  叶敬辉打开门,闻到他一身酒气,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扶住他:"怎么喝那么多酒?"
  "哦,今天开业大典,被他们灌了不少。"司明微微一笑,因为酒醉的缘故,看向叶敬辉的目光略带柔和,"本来想请你一起去的,怕唯佳她们对你有意见,我想你对那样的场合也没什么兴趣吧。"
  叶敬辉一边扶着他进门,一边淡淡的道:"想让我以董事长恋人的身份出面?你胆子倒挺大,不怕一世英名被我毁了?"
  司明伸手搭在他肩上,顺势把身体也靠过去,在他耳边低低说道:"是以合伙人的身份。"
  叶敬辉怔了怔。
  司明继续道:"这个公司,是我们两个的。你也有一半的股权,所以才叫明辉集团。"
  叶敬辉突然冷笑起来:"我什么时候给你这个集团投资了?"
  "我帮你投的。"司明平静的说道,放开叶敬辉,径自走向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吧?"
  叶敬辉耸耸肩:"有话快说,我要去洗澡。"
  司明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一起吧。"
  叶敬辉明显的僵了僵:"你先洗吧。"
  侧身躲开他伸过来的手,转身往书房走去,刚走到门口,却听身后的司明说:"我离开这里多久,你都不会在乎,是吗?"
  叶敬辉停下脚步,平静的道:"给我个在乎的理由。"
  "我们是恋人。"
  "假装罢了。"
  "我喜欢你。"
  "与我无关。"
  司明顿了顿:"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我会去坟前给你烧点儿纸。"叶敬辉依旧没有回头,推开书房的门,"说完了吗?"
  司明轻轻吐了口气:"好,我去洗澡,你早点睡。"
  ……
  叶敬辉在书房的转椅上坐下,对着雪白的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吊灯,轻轻吐出口气。
  司明这一周去了哪里,并不是真的不在乎。
  第一天他打电话说弟弟在医院不回来了,叶敬辉便安心睡下。第二天晚上的时候,以为他会继续打电话过来,就坐在书房一边上网一边等,结果等到凌晨,还没有等到。第三天很早就睡下,半夜惊醒时,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居然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叶家虽然有人在,却不能回去,不想面对那个对自己全无信任却患了胃癌的父亲。夜店那个地方,吵吵闹闹也烦了,何况那间屋子的屏幕里曾经放过自己永远不想再看的画面。这么一想,好像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只能继续待在这里。一个人待在这个称之为"家"的小别墅里,走路的时候,屋里会有空旷的回音。
  第四天开始,闲着无聊,就着手查那三方合同的漏洞,从签订到如今,参与的所有人员名单都详细列了出来,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理清了思路。第五天,跟梁平联系,商量对策。
  第六天,司明还不回来,一时疑心去了次平阳中学,看到放学后活蹦乱跳的司杰,心里瞬间一片冰凉。
  不是说弟弟病了在医院照顾吗,一周时间像是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结果蒸发的理由居然是假的?
  虽然被他骗过很多次已经习惯了,也根本不想在乎他到底去了哪里,可那一刻,还是有受伤的感觉。
  哪怕是假装的恋人,消失这么久也该给个稍微不易拆穿的谎言吧。当我叶敬辉是笨蛋,还是根本不在乎有人在那个破屋子里等你回来呢?
  叶敬辉扬起嘴角笑了笑,有时候真觉得两人都像是神经病,明明对彼此有那么多猜忌防范甚至仇恨,却假装什么恋人,大老远搬来住在一起,整天大眼瞪小眼,越看越不顺眼,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刺来刺去伤人也伤己,还不如直接站在对立面上拼个你死我活的更干脆。
  可是在搬家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喜悦的,毕竟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从来没有人愿意跟自己一起住,还把住的地方称之为"家",叶敬辉觉得"家"这个词真的太稀奇了。让搬家公司的人整理家具的时候,那个下午居然真的有点温暖的感觉,收拾出一个整齐的屋子,甚至有一点点成就感。
  真是傻到连自己都鄙视的地步啊。
  在他不回来的时候居然会担心,在知道他欺骗自己的时候居然会难过?
  真是够了!
  叶敬辉翻了个白眼,把桌上一叠资料狠狠一扯,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被撕成碎片的资料上,隐约是一男一女在咖啡厅里相谈甚欢的照片,那男子冷漠的眼中带着一丝赞许的神色,女子身材纤细,一头黑亮的直发散在脑后,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气质。
  照片拍摄的日期就是昨天,自己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跑去平阳中学找司杰的时候,路过那家咖啡厅亲眼见到的。
  司明对面的女人,叶敬辉眼熟到不能再眼熟,曾经还在谈判桌上为仁通的进价唇枪舌战,从九折杀到八折,还夸赞自己杀价真厉害的
  ——杨凌。


  陷阱(上)

  叶敬辉一直有个疑问。
  以司明的才华和手段,他大可以筹集资金去成立自己的公司,根本没必要待在东成集团,整天面对一大堆看他不顺眼的股东的冷嘲热讽,为别人打江山得不到同等回报不说,到最后甚至被挤兑到辞职的地步。
  假设他的心思在南遥上,跟徐文山是一伙的,可仔细看来又不像。他居然放过了南遥到嘴的肥肉,没有吞并天宇不说,反而把大笔资金投入到天宇,甚至调出大批人才,重新成立了由他亲自控股的明辉集团,大有"抽空南遥"的架势。
  或许他的心思是在这家新公司明辉集团,以后主攻游戏市场?
  叶敬辉原本确定了这个想法,可恰在这个时候,居然无意中看到他跟仁通软件的杨凌相谈甚欢的场面。
  一切谜团,像是抽丝剥茧般渐渐在眼前变得清晰、明朗。
  在叶敬辉以刘晖的身份卧底在东成的时候,曾经帮司明拿下了一笔大单子。
  那时候的仁通软件还是个刚刚成立的新公司,在南遥占据了大片天下的软件市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可是,出人意料,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却有了一个国内最大的靠山,那便是司明还在做总经理的,拥有最多客户和最广阔销售渠道的,东成集团。
  司明当时拒绝了那么多优秀厂家的合作,偏偏要帮这个毫无名气的"仁通软件"打响开门红,他给出的解释是"仁通的软件质量好,而且新出道的厂家好压价格",当时想着虽然合情合理,如今看来,却大有内情!
  仁通软件幕后的所有者到底是谁?!
  这么久以来,叶敬辉居然忽略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恰在关天泽携款私逃,天宇集团动荡不安,东成内部总裁之争日益白热化的时机,这个仁通软件突然冒了出来,在司明的领导下跟东成成功合作,迅速打响名气,势如破竹的占领软件市场,赚足了渔翁之利。
  显然,这并不是巧合。
  仁通那位幕后老总,把三家内斗都看在眼里,他很清楚一个企业要打响名号,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运气!
  他的运气,抓得也太准了些。
  "司明,仁通的老大不会就是你吧?"
  叶敬辉轻轻靠在椅背上,笑得颇为无奈。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那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精明的头脑和准确的眼光了。
  司明早就知道林菲菲是内奸,那么,他肯定知道天宇会跟他抢仁通的单子。所以,他反过来利用林菲菲,在仁通还没上市之前就打响名气,两家大企业的争抢,造足了声势!
  当时叶敬辉以刘晖的身份把价格压到八成,仁通的代表杨凌考虑了片刻就答应下来,好像她早就知道了底价——现在想来便是理所当然,因为杨凌本就是司明那边的人,价格应该早就私下谈好了,让刘晖上谈判桌不过是走个过场,她们那个"成本价",肯定是假的,不然怎么那么爽快就打了折?
  接下来,仁通和东成的进一步合作中,司明再次成功利用林菲菲的失误,让仁通把价格提到1.2倍,签订一大笔单子,赚足了钱!商业间谍林菲菲居然反被他所用,成了他最得意的棋子!
  那么下一步,他故意调走南遥的资金和人才,不会是想利用仁通这匹黑马,反过来吞掉南遥吧?
  叶敬辉对着电脑里分析出的数据,轻轻摸了摸下巴。
  司明,作为对手,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也不得不恨你恨得牙痒。
  ……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还没有停,叶敬辉倚在墙上等,等了良久里面依旧没有停下的打算,只好皱着眉轻轻敲了敲门。
  水声一停,传来司明低沉的声音:"怎么了?"
  "你洗澡洗了快四十分钟。"
  "哦……"司明轻轻应了一声,片刻后,浴室的门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司明只在腰部围了条浴巾就走了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轻声说,"抱歉,刚刚泡在浴缸里睡着了。你去洗吧。"
  叶敬辉斜眼瞄他,只见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或许是学过一点拳脚功夫的缘故,小腹还有漂亮的腹肌,蜜色的皮肤上沾着晶莹的水滴,黑亮的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刚出浴的男人真是极为性-感。
  见叶敬辉不说话,司明抬起头来:"怎么了?"
  "哦,我有事跟你商量,擦完头发,到我书房。"叶敬辉说着便转身走开。
  司明看他那傲慢的样子,嘴角轻轻扬起个微笑,跟着他进了屋。
  两人一人找一边的沙发坐下,中间隔了张茶几,虽然环境在家里,气势倒很像谈判。
  叶敬辉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是简单的圆形坠子。
  司明疑惑道:"这是?"
  "前天经过珠宝行,看见这款链子打折,顺手买了下来。"
  "给……我的?"司明似乎有些不确定。叶敬辉却笑着道:"是啊,如今是恋人关系,总得有个恋人的标志吧。一模一样的链子,我们每人一条。"叶敬辉指了指自己脖颈处闪闪发光的坠子,拿起那条链子来,"来,我给你戴上。"
  司明定定的看着他,深邃的目光里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似乎是惊喜。
  良久后,才轻声道:"谢谢你,我第一次收到这种礼物。"
  叶敬辉抬起手,把链子戴在他脖子上,看着灯光下的坠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客气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送你这链子,我自然是有事相拖。"
  "呵,我喜欢你的干脆。"司明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微笑道:"好了,说正事吧。"
  叶敬辉也不拐弯,直接问道:"你是仁通幕后的董事长对吧?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被你发挥到了极致啊。"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三分玩味,七分赞许。
  司明也笑了笑,定定注视着他,赞道:"这么快就想通,你也很聪明。"
  "互相恭维的话,就不多说了。"叶敬辉耸耸肩,"我想听听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
  司明点了点头,道:"我把南遥的资金抽掉一大笔,并且把最顶尖的人才都调到明辉集团,自然是想利用仁通,反过将南遥一军。"
  虽然南遥是徐文山一手创办的企业,可司明对南遥根本没有感情,正如他对那个抛弃妻子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
  商场如战场,如今南遥既然到了关天泽手里,他更不会对南遥留丝毫情面。
  司明微微顿了顿:"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我想跟你联手。"叶敬辉微微一笑,"既然我们共同的目的都是搞跨南遥,不妨结盟,如何?"
  "哦?"司明眸中透出些笑意,"为什么这么做?南遥跟你没有那么大的仇。"
  "关天泽跟我有仇就好。"叶敬辉顿了顿,"我查到南遥已经到了他手里。所以你才有先见之明的把资金抽走,对不对?"
  司明赞赏道:"你果然猜中了。那么接下来,你是想利用那个三方合同,反击关天泽?"
  "是的。"
  "可是合同里有陷阱。"
  "既然你可以反过来利用内奸林菲菲,我自然可以把陷阱化成对我们有利的一面。"
  司明沉默片刻:"说说你的想法。"
  叶敬辉微微一笑:"起初那合同里没有产品合格标准,给了南遥借机拖延我们资金的借口,不过呢,我这几天咨询了一下律师,我打算,联合东成,跟南遥解约,尽早把那笔资金抽走。"
  司明眼前一亮,这个奸诈的叶敬辉,居然想到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妙计,心中不由得对他多了一分欣赏和喜欢。
  当初签那个三方合同时,南遥那边故意拖时间,就是冲着天宇的资金漏洞,想把天宇拖跨。
  可惜,徐文山的妙计和野心全被司明半路杀出来给破坏,司明不但没有按他的意思利用天宇将要破产的时机吞并天宇,反而从南遥抽出大笔空闲资金入股天宇,解决了天宇的内部问题。
  如今徐文山已经退位,关天泽手里的南遥因被司明摆了一道,空闲资金全被抽走,反而自己周转不灵了。
  那么,如果叶敬辉提出解约,南遥一定不肯,因为天宇和东成的那笔资金若被抽走,南遥正在开发的软件就必须停滞。就算天宇给他们违约金的赔偿,也不足以填补空缺。
  所以,南遥要想自保,就必须按合同期限把合格产品交给天宇。
  "我想,只要我们一提解约,上法庭,关天泽那边肯定会先乱了阵脚。"叶敬辉嘴角的笑容带着点邪恶,"我们就打着友好协商的口号,借机重新商定合同,到时候自然要明确的规定产品完成时间和标准。"
  司明道:"我已经把很多软件开发的顶尖人才从南遥调走,他们到时候,不一定能拿出好的产品来。"
  叶敬辉笑得更加得意:"呵,所以说,到时候就变成他们违约了,还得付我们一笔违约金。"
  沉默片刻后,司明轻轻笑了笑:"你想我怎么帮你?"
  "三方合同要解约,我必须联合东成一起,那边的人你比较熟,我希望你能够出面拉拢曾经支持你的股东,通过这个提议。"
  "这没问题。"
  "此外,仁通现在是不是也在开发新的产品了?"叶敬辉斜了他一眼,眼底似笑非笑,"你这个幕后的董事长是不是早就打算要跟南遥争天下?仁通这次开发的产品,恰好是跟南遥一个类型的,我猜对了吗?"
  司明微笑:"很对。"
  "那么接下来,我想跟你谈一笔买卖。"
  "请说。"
  "我想提前预定你们那批新产品,到时候我们再联手,打击南遥。"
  "哦……"司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怕到时候东成要争这个单子,所以,你想先下手为强?"
  "是啊。"叶敬辉笑了笑,"谁叫我跟你是恋人呢,近水楼台先得月,枕边风吹起来也方便。"
  这会儿又是恋人了?
  司明看他那自信高傲的模样,心底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叶敬辉的果断和明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两人似乎能看透对方一般,思路不谋而合。这样的合作,真是美好得太不真实了。
  可惜,合作的理由并不是他所说的恋人关系,而是为了铲除共同的敌人关天泽。
  就算如此,跟他并肩作战的感觉,也比想象中更加美好。
  可惜,合作结束后,又要窝里反……
  "喂。"叶敬辉看着司明,疑惑的问,"只有一点,我还想不明白,南遥为什么会到关天泽手里?"
  司明定定注视着他:"你猜呢?"
  "难道关天泽是徐文山的私生子?"
  司明沉默。
  "或者他跟徐文山有什么关系?不然徐老头怎么会把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交给他……"叶敬辉顿了顿,"还有,你为什么能够左右南遥高层的决定,在徐老头把南遥给关天泽之前,你怎么顺利抽出资金,调走人才的?"
  司明看着他,良久后,才平静的道:"如果有人为了你,愿意把整个企业都交给那个威胁到你的人,你会信吗?"
  "不信。"叶敬辉答得非常果断,根本就没有考虑。
  沉默良久后,叶敬辉才轻声道:"这种事情只有在童话里才会出现。就算那人是我爸,也不会因为我被人威胁,就把打拼多年的天宇交出去。呵……"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叶敬辉突然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被绑架过。"
  司明怔了怔:"怎么回事?"
  "小时候不懂事,又顽皮,有一天偷偷逃出学校,被盯了我很久的仇家给绑了。他们利用我威胁我爸交出天宇的全部股份,不然就打死我。你猜,我爸怎么说的?"
  司明心中一痛。
  那时候小小的叶敬辉,被人绑架来威胁他父亲,以叶致远的脾气,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就屈服的。
  他一定吃了不少苦。
  想到这里更是一阵心疼,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后来呢?"
  "我一直期待着我爸来救我,电话打通的时候心里还特高兴,结果,我爸只说了一句话。"叶敬辉微微一顿,轻轻闭上眼,"他说,他有三个儿子,被抓的那个是最不争气的,帮忙管教一下,也无妨。"
  那时候才几岁,小小的个子,瘦弱的身体,让那群被激怒的人用绳子绑起来,抽了整整一个小时。
  抽在身上的鞭子再多,也没有老爸那一句话刺痛人心。
  小小的叶敬辉,过早的明白了许多不属于那个年纪该懂的道理。
  ——身处险境的时候,是不该期待任何人来救自己的,也没有任何人应该来救你。
  父亲不可能为了他交出天宇集团,想要活下去,必须自己想办法。
  "后来,我咬牙忍着,一声不吭,让他们打了个够,反正小孩子皮粗肉厚,打多了也就不疼了。最后看他们打累了,我就找准时机闭着眼睛装死,那群人把我的'尸体'扔在黑暗的屋子里面,第二天大早,自然顺利的被接到老爸报案赶来的警方给救了。"
  如果当时叶致远对叶敬辉表现出丝毫在乎,或许那帮人会更加得意,拿到股份的同时还撕票,毕竟绑架的孩子见到了他们的真面目。可惜,叶致远的狠决,让他们失算了,结果叶敬辉反而顺利的活了下来。叶致远根本不在乎儿子们的消息也暗中传了出去,以后就是有人觊觎叶家产业,绑架儿子来威胁的想法便少了。
  没有人知道,在挂上电话之后,叶致远全身颤抖,那一夜一直站在窗前等着警察局那边的消息,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对孩子们的爱不需要表现在外人面前,更不可能在绑匪面前示弱。后来叶致远也经常后怕,如果那群人再心狠手辣一点,杀了叶敬辉,他这辈子肯定会活在痛苦之中。可是,他不可能受胁迫交出天宇,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交出去,叶敬辉也没法平安活下去了。
  那一年,他跟自己打了个赌,赌的是儿子的聪明和坚强。
  后来他赢了赌注,赢来了儿子的命。
  却输掉了儿子对他的敬爱。


  陷阱(下)

  叶敬辉说这段往事说得轻松无比,司明的双眼却瞬间变得深沉。
  不由得微微一用力,把依旧笑着的他轻轻揽进怀里抱住。
  叶敬辉也没有反抗,靠着他,继续悠闲的讲述道:"后来,我爸怕有仇家打我们兄弟的主意,便暗中把我们三个分开,秘密送到别的地方去读书,叶敬希和叶敬文还被老爸逼着去学跆拳道,就是怕出个意外不能保护自己。至于我,因为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没法学功夫,在外地上学的时候他就派保镖随时跟着,也就没人敢接近了。"
  所以也就没有朋友。
  从那个噩梦般的少年时代开始,一直被保护起来,过着甚至称得上软禁的生活。
  叶敬辉倒也乐得一个人逍遥自在。
  后来才遇到萧逸,那个总是温柔微笑的男子,跟眼高于顶的叶敬辉,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如今,却是自己毁掉了他的前程。
  叶敬辉翘起嘴角笑了笑,在司明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闭上眼,声音也变得冷漠。
  "过去很久的事了,我说这个并不想赢取你的同情,只想让你知道,在我的观念里,自己出的事,必须靠自己来解决,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付出什么。"顿了顿,继续道,"因为,我根本不会领情,更不想欠人情。"
  司明沉默着。
  或许有那样的傻子也不一定,他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甚至,不需要你领情。
  他懂得你笑容掩饰下的痛苦,也清楚你嘴上说不需要别人操心,实际却很想得到一份温暖。
  这些年一直随心所欲花天酒地,一个人躲在背后帮着那个年少时刺痛人心的父亲,叶敬辉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那天出了事被人算计,又被父亲打了一顿,还说成是叶家的耻辱,对他来说,这句话是多么致命的伤害,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直刺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样的叶敬辉,看上去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挂在心上,却在孤单的时候回想那些往事,哪怕在诉说最痛苦的经历时脸上也带着毫不在意的笑容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人格外心疼。
  司明无奈的想,或许自己是栽在这个妖孽手里了。从多年前被他算计的那一刻开始,就逃不掉了。
  ……
  南遥为什么突然到了关天泽手里,这个问题叶敬辉没有再提,司明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后来,叶敬辉躺在司明腿上睡着了。
  或许是这几天太累的缘故,他睡得很沉,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像是梦里有什么烦心的事,睫毛微微颤动着,司明俯下身来,双唇轻吻上他的紧闭的眼,然后才小心翼翼把他抱起来,款步走到卧室。
  把沉睡的叶敬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司明转身要走,却被面前的衣柜吓了一大跳。
  那个衣柜是纯白色的,看上去特别眼熟。拉开来,总共有四个竖格,衣服也分类排好了。第一个格子是分颜色挂好的西装,以浅色系为主,第二个挂满了衬衣和领带,第三个格子里是一些大外套,第四个格子便是运动休闲类的服饰。
  竖格下面还有三个横格,第一个抽屉是一些袜子皮带之类的东西,整齐卷好了放在那里。第二个抽屉,全是性感的白色内-裤,第三个则放了两套质地柔软的睡衣。
  司明怔在原地。
  他这衣柜跟自己以前用的那个居然一模一样,甚至连挂衣服的方式都如出一辙,这不可能是巧合,反而像是他刻意去学的。
  他为什么要学?是因为这样取衣服方便,还是……
  回头看了眼叶敬辉安稳的睡颜,司明嘴角不由得扬起个微笑。
  或许,叶敬辉早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自己,只是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呢?
  ……
  那晚之后,两人商定的合作便井然有序的进行起来。
  叶敬辉先找东成的负责人一起见过律师,商量好对策,再由司明联系股东,在会议上支持叶敬辉提出的方案。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律师函也如期发到了关天泽手里。
  就在叶敬辉和司明都等着关天泽自乱阵脚主动找上门协商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关天泽居然二话不说,很干脆的解约,让天宇和东成抽走了那笔资金,并且让天宇按合同规定赔偿20%的违约金!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叶敬辉当晚一回家就把司明叫到了书房,两人正襟危坐,再次开始谈判。
  "关天泽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叶敬辉紧皱眉头,"居然乖乖跟我们解约,让我们抽掉那笔资金,他不怕南遥因资金不足而无法继续那个项目?"
  司明的脸色也有些阴沉,沉默片刻后,突然道:"我们忽略了一个关键,或许,关天泽比我们想的有钱。"
  叶敬辉眼睛一亮:"你是说,关天泽当初从天宇卷走的那笔巨款?"
  "对,他有可能把那笔私人财产投入南遥。"
  叶敬辉沉默了良久,轻轻吐出口气:"看来是我们低估了他。关天泽从天宇黑了一大笔钱,奇怪的是,当初查他账务,那笔钱并不在他名下。我很好奇,他把那些钱存去了哪里。"
  "或许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司明顿了顿,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借助黑道的力量。"
  他这么一提,叶敬辉很快明白过来:"如此一来,处理那些钱就方便多了。我一直奇怪查不到他的出入境记录,难道他是靠黑道的帮助,偷渡过来的?"
  "或许是的。"
  怪不得关天泽可以在旅行途中准确堵截叶敬辉,手下那些人也处处透着诡异,居然是有黑道的势力在帮他?
  既然牵扯到黑道,那么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生意场上原本针锋相对的较量,即使派遣商业间谍做不到光明磊落,至少不会动用武力。
  如今关天泽那边扯到了黑道势力,很有可能让一场纯粹的商业竞争演变成枪林弹雨!
  就算我们赢了,万一那边打击报复,说不定再来次绑架,甚至暗中把人杀了,弃尸荒野。
  叶敬辉眉头越皱越紧,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良久。
  司明突然问:"你怕吗?"
  见叶敬辉不回答,又轻声补充道,"其实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南遥就让给关天泽,你继续安安分分守着自己的公司。"
  叶敬辉微微扬了扬唇角:"为什么要怕?我叶敬辉从来没怕过谁,是他得罪我在先,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放过他?"
  见他神采奕奕,傲慢依旧,司明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果然是他认识的叶敬辉,随心所欲,敢作敢为。
  可是,黑道有黑道的游戏规则,哪怕你的聪明能在商场上解决一次次难题,也不代表,你能躲得过他们的暗算。
  ——可是,就算前面道路坎坷,布满荆棘,甚至有可能送命,我却想跟你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心甘情愿帮你挡下一切危险。
  司明突然觉得,就是这样的叶敬辉,是值得自己用生命来爱,和保护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调整计划吧。"司明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放在叶敬辉面前。
  叶敬辉却道:"你不需要蹚这浑水,关天泽跟你没有深仇大恨。"
  "你别忘了,他拍的那段视频里面,可是我们两个人。我也有份。"
  "……"似乎想到那日的激烈,叶敬辉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视线,却突然感觉到司明的手轻轻覆在手背上,传来温暖安心的力度。
  "合作愉快。"他说。
  叶敬辉抬头,对上他微笑的眼,于是不由得反手跟他相握:"合作愉快。"
  看见他深邃的眸中映出自己的脸,叶敬辉心中一颤,却很快别开眼去,压下那份熟悉的悸动。
  ——其实早就说过,抛开那些欺骗,那些算计,我们两人,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
  次日晚,龙华集团17楼秘密的会议室内,聚集着天宇集团的高层。
  叶敬辉坐在首位,手指轻轻扣着桌子,平静的道:"既然南遥同意解约,那么,我们的计划就要调整。首先把投入南遥的那笔资金以最快的速度抽回来,赔偿他们20%的违约金,这个由财务部刘沙小姐负责。知道怎么做吗?"
  侧面正是紧急时刻被调回国的刘沙,听到叶敬辉的话,轻轻点头道:"知道,我会想办法做两份账务,一份是我们自己看的实账,另一份则是给南遥那边的虚账,所有支出项目和金额我已经全部列了出来,不过每项金额加了十到十五个百分点,总金额超过之前的两倍,多余的资金足以弥补那20%的损失。"
  "很好。"叶敬辉赞赏的笑了笑,"接下来,原本在做的关于南遥产品的宣传和企划项目,立即停止。"
  梁平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找新的合作伙伴?"
  叶敬辉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南遥解约后应该会单独和东成合作,而我们,就跟仁通合作吧。"
  刘沙疑惑道:"据我所知,仁通的产品已经跟东成签了长期合作协议。"
  叶敬辉微微一笑:"我说的,是他们还没完成的,新产品。"
  梁平和刘沙面面相觑。
  叶敬辉解释道:"他们早就偷偷开发新产品了,这次正好跟南遥是同一类型的。我已经跟他们老总联系过,过几天他们会先把初步的样品拿给我们来看,我们先调好人才,蓄势待发,产品一到手,立即做宣传和销售计划,等我们计划做好,他们的产品刚好能够第一时间上市。"
  "好。"
  叶敬辉伸出手来,参加会议的人一起把手叠在一起:"加油!"
  ……
  相对于叶敬辉一脸斗志昂扬,司明显然更为沉着冷静。
  明辉集团成立到现在,人员和资金都已经到位,就等着做第一个项目。
  这日的研讨会,司明亲自到场,亦峰和刘唯佳等人也是一脸兴致勃勃。
  亦峰兴奋的道:"老大的意思是,我们去抢《梦里江湖》来做成网游?"
  司明点头:"是的,那部小说我也看过,背景架构设定非常好,很适合做成游戏,小说点击也非常高,正好可以帮我们这家新成立的公司带动人气。"
  "可是,据我所知,已经有很多家公司在争抢它的游戏开发权了。"
  "没关系。"司明微微一顿,"人多才热闹,热闹才容易转移注意力。你们去跟作者联系,造足声势争抢那部作品的游戏开发权,就让关天泽以为,我们正全身心投入到游戏开发当中了。"
  刘唯佳微微一笑:"声东击西?"
  亦峰也笑着点头:"所以说,就算抢不到也没有关系对吧。"
  司明淡淡看了他一眼:"当然是能抢到最好。"
  亦峰无奈叹道:"老大,你跟我们说话都要这么滴水不漏么?"
  刘维佳笑:"没办法,他性格如此啊。"
  ……
  从明辉集团出来之后,司明才开着车回家。
  路过龙华集团的时候,正好看见叶敬辉戴着大墨镜从后门出来,那黑色墨镜遮了他大半边脸,只露出红润的双唇。
  司明不禁想到多年前戴着面具的他,印象最深的也是那微微扬起嘴角的唇。
  这个家伙,总是一脸得意的神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真是越看越欠揍。
  不过,司明喜欢的也正是他那种潇洒和自信,没心没肺的风流。他要是哪天乖乖安静下来不折腾了,这个世界反而会不真实。


  联盟(上)

  司明把车子停在他身边,叶敬辉就很自觉的开门进来。
  车子缓缓驶向通往西郊的高速,司明平静的问道:"跟他们交代好了?"
  叶敬辉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懒洋洋的道:"嗯。"
  司明点了点头:"我会交代仁通那边的人,尽快做出成品。"
  叶敬辉睁开眼,看着他道:"一定要抢在南遥之前上市,凭着仁通上一个软件打响的名气,迅速占领市场。不然,南遥多年的名气肯定会对仁通造成冲击。"
  "你放心吧,南遥那边完成不可能比仁通早。"
  "这么确定?"
  "那是自然,徐伯伯当时故意让南遥拖进度,南遥那边的领头人如今也被我调走了,他们需要从头再来。"
  十字路口遇到红灯,车子停了下来,司明突然道:"不聊这些了。"
  叶敬辉靠回椅子上,眯眼笑着看他:"那你想聊点什么?"
  司明扭头看向窗外,旁边豪华的酒店里似乎正在进行什么舞会,帅哥美女们戴着面具随着悠扬的音乐节奏,翩翩起舞。
  司明道:"很怀念的场面。"
  叶敬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些跳舞的男女,轻叹道:"这是我最讨厌的场合。"
  "是吗?"司明扭头看着他。
  六年前你戴着面具窃取我身上资料的事,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你坏事做太多给忘记了?
  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叶敬辉突然道:"司机先生,开车了。"
  绿灯果然亮了,司明回过头来发动了车子,那个疑问也被压回了心里。
  ……
  一切都顺利进行着,一周后,杨凌跟司明联系,说产品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并且发了一份给司明过目。
  叶敬辉打开软件,一边快速点着鼠标,一边说:"那我就发过去,让他们着手做市场计划了。"
  "你不亲自来吗?"司明嘴角的笑容带着些玩味。
  叶敬辉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初以刘晖的身份在东成的时候,曾经亲自出手,帮着萧逸做了一份企划来打败司明,虽然很清楚这一切都没法瞒过他,可如今听他亲口提出来,心里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微痛。
  "这次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你上次做的那份企划非常完美,这回不打算亲自出山?再说你对仁通也比较了解,不如出面提点他们一下。"司明定定注视着他,认真的道,"我们这次,只能赢,不能输。所以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藏什么。"
  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中百分百的信任,叶敬辉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好。"
  "辛苦了。"司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转身要走,却被叶敬辉拉住。
  司明疑惑回头,却见叶敬辉嘴角的笑容透着丝古怪:"我帮着萧逸对付你,把你赶下台,你不恨我吗?"
  "不恨。"
  "呵,看来我比你小气多了,你算计我的事,我可一直记在心上。"叶敬辉微微一顿,继续玩味的笑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一无所有,你还是不会恨我吗?"
  "不恨。"司明笑了笑,摸了摸叶敬辉耳侧的头发,轻声道,"我就是再恨你,也狠不下心伤你。所以,与其让自己进退两难,不如不恨。"
  叶敬辉斜眼看他,只见面前的男人一向冰冷的眼中居然泛起了一层柔和的笑意,看着自己时,更多了几分宽容。
  他胸前的项链是自己送的第一份礼物,在灯光折射下发出炫目的光泽,跟自己胸前的项链交互辉映,那么般配的一对。
  可惜,你不恨我,不代表我就要原谅你曾经的欺骗。
  你不恨我,也不代表我就要对你手下留情。
  我们都是荆棘堆里出生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虽然一直以来叶敬辉都坚信这一点,可就是在司明说不恨的刹那,他突然觉得有些茫然。
  这场暗中的角逐,真的要继续下去,至死方休吗?
  ……
  像是在跟时间赛跑,仁通派出了最优秀的人才,不眠不休,争分夺秒,终于在十月上旬做出了堪称完美的产品,而天宇集团由叶敬辉出面指导,一周之内赶出了非常漂亮的策划案!
  这次合作因为有两边老大亲自带头,并且是仁通在打响开门红之后占领市场的关键,因此,双方参与人员对此都格外重视,激情澎湃,似乎成功的旗帜已经在前方向大家招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天宇和仁通准备好一切,蓄势待发,正打算在10月17日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南遥的产品将在10月15日上市,合作伙伴是拥有强大客户资源的东成。
  叶敬辉眉头紧锁,此时已是10月14日,明天,南遥就要抢先一步占领市场,仅仅一天时间,就算要把仁通的产品提早上市也根本来不急!关天泽这一招先发制人,为什么抢时间抢的那么巧合?难道是身边有奸细,泄露了己方的全部计划?!
  正在叶敬辉愁眉莫展之际,这天夜里,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耳边传来的声音极为温柔,像是泛起涟漪的春水,熟悉到让叶敬辉怔了良久。
  "阿辉,怎么不说话?"
  "喂,快把你飞去大西洋的灵魂招回来啊,我这可是国际长途。"
  叶敬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不由得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萧逸,好久不见。"
  原本以为他再也不会联系自己,因为是自己的任性害得他身败名裂。
  原本以为萧逸甚至会憎恨自己,哪怕是再好的朋友,被对方毁掉名誉,毁掉前途,又怎能够心无芥蒂像以前一样畅谈?
  如今接到萧逸的电话,他的声音却温柔依旧,也让叶敬辉彻底放下了心头的不安。
  "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要担心,你们不需要改变计划。与其主动打击南遥,不如让他们自己先出篓子。"萧逸平静的说道。
  叶敬辉眼前一亮:"难道是你在暗中操纵?"
  "对啊,是我给关天泽那边透露你们的计划,呵呵,你不会放过关天泽,我当然也想好好报复他一下。"萧逸微微一笑,"别忘了,我在东成有一大批心腹,就算我离开了,也可以请她们帮个小忙的。"
  叶敬辉也笑了,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里,懒懒的道:"这次企划案,是苏姗姗她们做的吧?"
  "没错,姗姗做的市场计划虽然没有破绽,不过,南遥赶出来的产品却有个隐藏的漏洞,关天泽急着跟你们争时间,明天一旦上市,就没法挽救了,呵,他就等着自打嘴巴吧。"萧逸顿了顿,"到时候,东成那边也会以产品不合格为由,要求南遥支付巨额赔偿。你跟司明合作的软件正好上市,何愁不能势如破竹,占领整个市场?"
  叶敬辉点头,轻轻扬起唇角:"真没想到,如今,才是我们真正的'三方合作'。"
  敌方被萧逸暗中破坏,有了隐藏的漏洞。
  己方却是叶敬辉和司明联手,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
  三对一的这场战役,还没打响,就已经昭示着完胜的结果。
  果然,15日那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苏姗姗在操作软件时"无意"中输入一行指令,造成了令人震惊的死机现象。一时之间,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这一新闻,南遥推出滥竽充数的次品?南遥的产品有隐藏漏洞?!是否有人故意埋隐型炸掉想搞垮南遥?
  原本预定产品的客户在得知此消息后纷纷撤回订单,东成集团也因南遥产品不合格而要求巨额赔款!
  顷刻间,南遥墙倒众人推,以前看他们不顺眼的对手更是恨不得落井下石!甚至一些长期来往的老客户都拒绝了进一步合作的协议!
  恰在此时,以上一个产品打响开门红,在业内拥有良好口碑的仁通集团,联合天宇的完美宣传,推出了优于南遥的新产品!
  在南遥自打嘴巴之后,仁通后来居上,迅速占领市场。原本想要预定南遥产品的商家,也选择了信誉和产品质量都更有保障的仁通,天宇集团市场部的电话响了整整一天,订单数额更是创下历史新高,仁通的软件上市第一天就突破了十万的销量!
  顷刻间形势扭转,旦夕间风云变幻。
  原本就被司明抽走大笔资金的南遥集团,新产品别说回收成本,反而造成了巨额亏损。同时又面对着东成要求的大笔赔款,在风头浪尖上岌岌可危。大批股东争相甩卖手里的股票,南遥的股票一跌再跌!
  恰在此时,仁通集团幕后的董事长司明终于出面,提出了收购南遥的计划,南遥集团董事会的元老们早就知道了司明和徐文山的关系,又对关天泽心中不服,自然一口赞成把南遥继续交回司明手里。
  10月底,仁通后来居上,反而收购南遥的消息,在业内传的沸沸扬扬。奇怪的是,一直到双方签订合并协议为止,南遥集团的董事长关天泽,却始终没有露面。
  依旧查不到任何出入境记录,他再次,从人间蒸发了。
  叶敬辉,司明,萧逸,抛开那些恩怨情仇,单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关天泽而进行的"三方合作",终于取得了完满的胜利。
  然而,虽然这次赢得漂亮,可关天泽的再次消失,却让叶敬辉心中隐隐不安。
  总觉得那个卑鄙的家伙,不可能这么心甘情愿被三人联手耍。
  ……
  这天晚上,叶敬辉接到妈妈的电话,叫他回家一趟。
  到家的时候,看见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父亲。
  自上次被鞭打之后,叶敬辉一直没跟父亲说过一句话,此时看他一脸严肃,也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沙发边坐下,喊了声:"爸。"
  叶致远随口"嗯"了一声。
  父子二人就这么坐着,没了言语。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最近轰动圈内的新闻。
  "明辉集团董事长司明表示,仁通、南遥和原本的明辉集团整合后,将进行大规模的人员调整。今后,除软硬件开发之外,明辉集团还将进军网游行业。此外,司明董事长还透露说,关于'明辉集团'的由来,是在他跟爱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表示他想跟对方并肩而立,分享一切的决心……"
  主持人说到这里,叶致远便扭头看向叶敬辉,叶敬辉嘴角抽了抽,耸耸肩道:"他胡说的,不用理他。"
  叶致远沉默片刻,沉声道:"司明那个人心机太深,你真的喜欢他吗?"
  叶敬辉笑了笑,没有回答。
  或许有一点喜欢,不过,比起跟他的恩怨来,那点喜欢根本不值一提。
  叶敬希今天似乎有急事要忙,自己没有回家,倒是让自己那宝贝儿子叶谦带了蛋糕和水果过来。
  文惜慧在厨房做菜,叶谦就一碟一碟往外端菜,见到叶敬辉,远远绕开。
  叶敬辉手指揪住他的后领,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呀,小谦儿你怎么来了,快过来,给二叔抱抱。"
  叶谦挣扎着躲去爷爷背后,嘴里还嘟囔道:"爸爸说,到了家里千万不要接近二叔,变态是种病,会传染的。"
  叶敬辉嘴角的笑容一僵,扭头见父亲依旧是一脸镇定的神色,耸耸肩道:"你爸跟我是双胞胎,同样的羊水里呆了十个月,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出生的时候,二叔跟你爸爸还赤-身-裸-体抱在一起来着。"
  "咳。"叶致远沉着脸打断了他,扭头对叶谦道,"去给奶奶帮忙,别听你二叔胡说八道。"
  文惜慧做了一桌的菜,菜刚上齐,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的居然是司明,似乎刚结束会议,穿着整齐的黑色西服,手里还提着个袋子。
  文惜慧一见司明,脸上的笑容就特别亲切:"快过来吃饭,就等你了。"
  司明嗯了一声,一边换鞋一边朝这边走过来,叶谦乌溜溜的黑眼珠在司明身上打转,转了半天,才跑到司明面前道:"叔叔,你是不是刚才电视里那个人?"
  司明捏了捏叶谦的脸蛋,微笑着把他抱了起来。
  叶敬辉凉凉的道:"才认识三秒就往人怀里钻,也不怕遇到人贩子。"
  叶谦反驳道:"爸爸说,我二叔才像人贩子。"
  叶敬辉白了眼叶谦,又冷冷的看了眼笑意更深的司明。
  司明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放下叶谦,迎着叶敬辉冷如冰剑的目光款步走到他面前来,很"厚颜无耻"的贴着他坐下。
  司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轻轻放在叶致远面前。
  "叶叔叔,这是我跟阿辉给您的礼物。"
  叶敬辉后背一僵,却感觉到司明温热的手轻轻盖在了他微凉的手背上。
  叶致远打开盒子一看,居然是一套极为精致华美的茶具,茶杯上雕有漂亮的花纹,茶壶上还绘制出龙的形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叶致远敲了敲茶杯,听到如潮水起落般奇特的回音,双眼一亮:"是木鱼石茶具?"
  司明点头笑道:"是的,上次去旅行的时候,听阿辉说叔叔很喜欢喝茶,我们就一起买了这套茶具。"
  叶致远难得露出笑容,看着那茶具似乎很开心,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难得你们有心。"
  叶敬辉僵硬的坐在沙发上,想要挣脱司明的手,司明却像是知道了他的意图,一反手,轻轻扣住他的手指。
  温暖的指节穿过指缝,十指相扣的握住,传递着一股安心的力量。
  司明凑到叶敬辉耳边,轻声说:"阿姨叫我过来的时候我查了一下,今天应该是你父亲五十岁的生日。"
  叶敬辉指尖颤了颤,却被司明握的更紧。
  这么多年来,从没给父亲送过什么礼物,也从没从他那里收到过什么礼物。
  转眼他已经五十岁了。
  这个生日,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了。


  联盟(下)

  祖孙三代人在客厅沙发围坐一圈,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餐,原本冷冰冰的家,居然变得格外温馨。
  小叶谦切了大蛋糕每人发了一块,吃的满嘴奶油可爱无比,叶致远似乎心情特别好,难道露出笑容,还把叶谦抱在怀里给他夹菜。饭后,司明和叶父坐在沙发上聊天,叶敬辉却被文惜慧借口叫去厨房帮忙。
  几日不见,文惜慧似乎老了好几岁,原本乌黑的头发间也夹杂了几缕银丝。
  叶敬辉站在她身后,只觉得心中一股酸涩,过了这个五十岁的生日,不知父亲还能活多久,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奔波劳碌的妈妈,如今也是皱纹爬上眼角,不复当初的美丽。
  "阿辉,这次你跟司明联手对付关天泽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文惜慧一边洗碗,一边轻声说着,"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你跟司明之间,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叶敬辉沉默片刻:"妈,这件事我自有主张。"顿了顿,转移话题道,"爸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一直不肯住院,医生建议他在家休养,如今……"文惜慧顿了顿,出口的声音有些干涩:"如今,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之后便没再说话,厨房里只剩流水洗碗的声音。
  叶敬辉沉默着站在原地,轻轻闭了闭眼。
  司明早在那次旅途中,就买好了茶具作为送给父亲的礼物,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或许,自己都该对他说一声谢谢。
  这个五十岁的生日,是父亲在这世上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三个儿子没有人想起给他礼物,反倒是司明,圆了他一个心愿。
  转身回到客厅的时候,见司明和父亲聊得正欢。
  话题的内容都是跟茶具有关的,司明还很有兴致的跟叶谦讲起故事来。
  "当年雍正皇帝让皇子们走访民间,去找一种会唱歌的石头,谁找到了就把皇位传给谁。后来居然真有人找到了一种会唱歌的石头,那个人,就是后来的乾隆皇帝。"
  叶谦好奇的问道:"会唱歌的石头,说的就是这个木鱼石吗?"
  司明微笑着摸了摸叶谦的头:"是的,你把耳朵贴在这茶杯上,会听到潮水样的回声。"
  叶谦就把耳朵贴过去听,兴奋的道:"真的有哦。"说着又冲叶敬辉灿烂一笑,"二叔,你也来听听。"
  小孩子真是幼稚死了,叶敬辉不由得白了他一眼。
  "二叔……"
  叶谦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委屈,叶敬辉走到司明旁边坐下,没理叶谦。
  叶致远突然道:"谦儿,去帮奶奶洗水果。"
  叶谦嗯了一声,从沙发上下来,蹦跳着跑去厨房。
  叶致远和司明两人面前都放着一杯茶,今天仆人都不在,这茶应该是司明亲手泡的。
  司明给叶敬辉递过来一杯,却听叶致远道:"给他喝这个是暴殄天物,他只会牛饮。"
  叶敬辉讪讪的放下茶杯,却见司明看向自己的眼底流露出一点温柔的神色:"尝尝看,新买的铁观音。"
  "哦。"叶敬辉拿起茶杯轻轻抿了几口,司明泡的茶如记忆中一般,有种特别的清香。叶敬辉心中嗤笑自己,或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原本最讨厌的苦涩茶水由他亲自泡出来,那种味道即使微苦,也让人难以忘怀。
  叶致远正襟危坐,冷漠的目光看向叶敬辉,话题又转到商场:"天宇现在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叶敬辉平静的答。
  叶致远点了点头,又转向司明:"司明你那边呢?"
  "两家企业合并之后,有些内部的小问题正在处理。"
  "是人员调整吧?"叶致远顿了顿,沉声道,"在生意场上,做事虽然需要果断狠决,可有时候,还是留一分情面吧,不要把人逼到绝路。少几个仇家,就如多几个朋友,手段还是不要太绝的好。"
  他的话似乎隐隐在暗示什么,叶敬辉有些疑惑,却见司明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请您放心。"
  叶致远赞赏的点了点头,道:"那你们聊吧,我先休息了。"说着便转身上楼。
  他起身之后,叶敬辉看着他方才坐过的地方,居然有一大把花白的头发掉落。应该是化疗导致的头发脱落吧,怪不得他在屋里都要戴着帽子。
  叶敬辉沉默着,扭头看向他的背影。
  多日不见,他似乎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了起来,上楼的时候,一步一步踩得极稳,却在脚尖离地的刹那,控制不住的颤抖。
  叶敬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
  感觉到肩膀上放了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像是安慰。
  叶敬辉翘起嘴角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那种奇怪的氛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司明开车返回郊区,车内的收音机放着吵吵闹闹的小品,叶敬辉侧过头来,见司明正专心开着车,偶尔因收音机里的爆笑台词而轻轻翘起嘴角。
  ——司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些日子一直对他猜忌怀疑,他的脾气也依旧捉摸不定。
  或许,很早以前对他的印象,才是最真实的。
  他的狠在外,对付对手毫不留情,对手下的人也经常面无表情的冷声训斥。
  可他却会在下班后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炒菜时的表情看上去分外柔和。他也会在无聊的时候随意看看电视,因为那些恶俗的笑料而微微扬起唇角。他更会在父亲生日的时候精心准备一份礼物,并且贴心的把叶敬辉也算进去,让父亲开开心心过了这辈子最后一个生日。
  他会陪长辈聊天,谈吐从容,也能微笑着接受父亲那种居高临下式的命令口吻。
  他会给叶谦讲故事,看着小孩子一脸兴奋的神色,不觉得他们幼稚,更不会厌烦。
  他会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把手轻轻放在手背上,什么都不说,只是拍一拍,似乎在鼓励,又像是给人一份温暖和安心的力度。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心里。也是"司明"这两个字,让叶敬辉突然觉得不再孤独。
  可是,也正是他,心狠手辣,冷漠无情。
  明知关天泽会毁掉萧逸的一切,却眼睁睁的看好戏。明知那次旅途会有意外,也依旧不提醒。明知天宇集团岌岌可危甚至濒临破产,也能镇定从容背着自己发信息。一边面对着自己的调侃,一边不动声色操纵叶家产业的生死大关。
  他会在做-爱之后留下"游戏结束"四个字就决然的转身离去,也会在手里拥有天宇生杀大权的时候云淡风清的谈条件。
  他实在太会伪装,他甚至可以在最恨的人面前展现最完美的笑容。
  这样的人,又怎能百分百相信?他的那句"我爱你"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自己又怎能愚蠢的再次陷入他的关心而无法自拔,像上一次一样输得一败涂地?谁又能确定,他的一切温柔是不是又一个陷阱?
  叶敬辉看着他露出些笑意的侧脸,心中阴晴不定。他没有办法豁达到放下过去的一切欺骗和算计,在这个人面前敞开心扉。或者说,一直以来,他从来没想过在谁面前敞开心扉,毫无防备的诉说自己压抑在心底的往事,遇到司明之后,已经很多次违背了原则。
  那种不确定的情绪让叶敬辉有些心烦意乱,起初在东成集团站在他对立面时的忐忑和不安,如今又回来了,并且变得更加鲜明起来,如同蚂蚁在啃咬心尖,在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时,竟然会有比初时更强烈的刺痛感,还有心虚和内疚。
  "怎么一直看着我?"司明突然开口说话,把叶敬辉的思绪拉了回来。
  叶敬辉轻轻闭了闭眼:"我父亲的病已经到了晚期,这个生日,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后一个。"停顿了良久,扭头看向他,微微翘起唇角,"所以,今天,谢谢你。"
  司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腿上的手背:"别这么客气。"
  "那份礼物他很喜欢,这些年,还没见他那么开心过。"
  司明顿了顿,微微一笑:"是啊,当初买礼物的时候没有想到,它会成为如此有纪念意义的贺礼。"
  是生日贺礼,抑或是,生命快要结束时的最后一份礼物。
  叶敬辉沉默片刻:"另一份呢?我记得你当初买了两套一样的。"
  司明平静的道:"给了另一位长辈。"
  ——那是自己恨了很多年的生父,却在买礼物的时候不由得想起顺手给他带一份。这么些年,那个人一直在内疚,忏悔,司明还记得他终于找到自己时那热泪盈眶的样子,清楚记得那次自己生病进医院后,那人坐在床边想要摸自己头发却最终缩回去的颤抖的双手。正因为他的内疚,所以自己才能顺利的利用南遥解救天宇。看着自己亲手创办的企业被自己的儿子用别的公司吞并,还改了名字,他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低着头。
  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仇恨,并不是恨得太深放不下,而是不愿意放下罢了。就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已经背习惯了,丢掉的时候,反而觉得冷。
  叶敬辉并没有追问那个长辈是谁,转移话题道:"我爸这个人,这五十年来,有一半时间在商场上打拼,拼了一辈子,亲手创建的天宇集团却成了我们三兄弟的烫手山芋。如今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医生也无能为力,他只能等着……等着生命终结的那天。"
  那个强势的男人,如今却只能默默等死。
  又何必呢?想着给儿子们留下一笔钱财,累了那么多年。
  兄弟三人足以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也不会因为那笔钱而对父亲有更多的亲近。
  只顾生意从来不顾家的父亲,一有什么错误二话不说就拿鞭子打人的父亲,让他们小小年纪就学会独立生活的父亲,他所留下的钱财,已经无法弥补这么多年所失去的东西,比如亲情和关爱,比如,一个家的温暖。
  "我爸,真是没有人受得了的那种长辈。可如今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还是觉得,有点亏了。他打起人来那么精神,我还以为他至少能活八十的。"
  说着,眼眶一阵酸涩,叶敬辉微微笑了笑,轻轻闭上眼。
  司明轻轻握住他的手,又是扣紧十指的握法,似乎让两人的心也贴近了些。
  "好了,不说这些。"叶敬辉扭头看了眼窗外,小区内那个温馨的小窝近在眼前,"到了,我在这下车,你把车子开去停车场。"
  "嗯。"
  看着司明的车子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叶敬辉脸上的神色竟瞬间变得复杂。
  拿出手机来,拨了萧逸的电话,沉声问道:"你确定司明当初成立仁通的经费,是通过股市赚来的?"
  "对,那次东南亚金融危机,我们俩不是以Jae的名义赚了一笔吗?司明当时也没闲着。"萧逸微微一顿,轻声道,"我已经知道他的账户,你确定想让他倾家荡产?"
  叶敬辉沉默良久,才轻轻吐了口气:"总得赢一次才甘心。"
  "好,那我告诉你,司明手下有两个帐户,近期一直非常分散的买入股票。一支是恒昌,另一支是唯方科技。我想你这些年一直玩儿股票,很清楚股市的行情。"萧逸突然疑惑道,"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像是有先见之明,知道他买的是哪只股?你不会在他身上放了窃听器吧?"
  叶敬辉顿了顿,微微一笑:"我这么坏,放窃听器也没什么不可能。"
  远远看见司明朝家门口走了过来,叶敬辉道:"好了,等股市开盘再说,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方法。"
  ……
  "怎么还不进去?"司明看着叶敬辉,深邃的眸中露出一丝笑意。
  "等你一起。"叶敬辉嘴角露出个暧昧的笑容,凑到司明耳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进屋。"
  司明身体一僵,一脸平静的开了门。
  一进门,叶敬辉便反手把门锁上,暧昧的搂住司明的肩,踮脚吻了上去。
  难得的,叶敬辉居然如此主动,舌头伸到司明口中轻轻扫过齿列,司明被他带动着,只觉得一阵酥麻的快-感直冲脑髓,不禁伸出手臂环紧他的腰,让两人的身体毫无空隙的贴在一起。
  卧室里响起暧昧的啧啧声,双唇相贴,舌头紧紧纠缠,似乎想跟对方融为一体般火热的亲吻着,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热情。
  叶敬辉的手顺势环上司明的脖子,扯开了司明的领带,想要帮他除去衣服,司明却停下动作,一个翻身把叶敬辉圈在门和自己之间,手臂撑在他身侧,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
  叶敬辉嘴角带着恶劣的笑意,环住他的腰道:"不继续了?"
  "你愿意?"
  叶敬辉耸耸肩:"都是男人,互相解决需要很正常。"
  司明点头,微微一笑,回吻了过来。
  叶敬辉原本激烈火热的挑-逗,被司明反而化成了温柔的亲吻。
  ——没有火热的色-情,没有惩罚的霸道,没有放纵,没有绝望。
  只是一个纯粹到让人脊背发颤的吻。温暖又绵长,像是在心底吹起一阵轻柔的暖风。
  司明一手搂着叶敬辉的腰,一手轻轻控制着他的后脑,一遍又一遍温柔的亲吻着。直到叶敬辉终于冷静下来,回抱住他。
  舌尖缠绕着,要跟对方融合在一起一般,亲密到忘我的地步。
  就是这样温暖柔和的吻,让叶敬辉心中突然一阵平和,等两人终于分开时,依旧贪恋着他怀抱的温度,紧紧抱着司明,不愿放手。
  "好了。"司明把下巴搁在叶敬辉的肩上,微微笑了笑,摸了摸他耳侧的黑发,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洗个澡,早点休息。OK?"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无限的宽容和温柔。
  叶敬辉轻轻闭上眼,享受一般听着他在耳边低声的安慰。
  一时想放纵的心思,居然被他看透了,自己曾经无数次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找床伴放纵,没有爱的放纵,只是发泄人类的本能。舒解压抑的心情。
  司明此时却故意停手。柔和的轻吻,以及有力的,却不会让人觉得压迫的拥抱。
  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心脏再次一阵悸动,甚至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那种久违的温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

  报复(上)

  那天晚上,司明在浴室洗澡,叶敬辉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擦头发。司明落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叶敬辉叫了司明一声,他似乎没听见,手机却一直响个不停。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徐清"两个字,叶敬辉皱着眉头接了起来,"喂"了一声,那边却突然把电话挂断。
  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叶敬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司明和徐清有来往是叶敬辉一直都知道的,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却一直不知情。到现在依旧有些解不开的谜团,叶敬辉也懒得去弄明白。总觉得,不论司明的身份和背景是怎样的,他都喜欢上那个冷漠无情却对自己格外温柔和了解的男人,这真是件无奈的事情。
  片刻后,司明从浴室出来,看了眼亮着的手机,问:"有电话?"
  叶敬辉的目光依旧没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只淡淡道:"是啊。"
  司明拿起手机回拨了过去,片刻后,那边似乎接通了,司明唇边的笑容却突然僵了一下。
  那边不知在说什么,说了很久,久到房间内滴答的时钟声响得人心烦意乱。
  "好,我知道了。"司明说完就挂了电话,看向叶敬辉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
  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纠缠,良久。
  "怎么了?"叶敬辉问。
  "阿辉。"他叫着叶敬辉的名字,然后轻轻的,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只凑过来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早点睡,晚安。"
  "还早着呢,怎么,不想跟我聊聊?"叶敬辉靠着沙发,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道,"八点就睡觉,我幼儿园的时候都没这么乖过。"
  司明笑了,走到他旁边来坐下,顺手倒了杯冰水抿了一口。
  "聊些什么?"
  "你对股票有兴趣吗?"
  司明扭头看着他:"买过几次,小赚了一些。"
  "知道Jae这个名字吗。"叶敬辉暧昧的笑笑,拿起司明喝过的杯子把冰水一口喝光,这才道,"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司明低笑了声:"我在看你喝水,这次又是豪爽的一饮而尽。"微微一顿,凑过来认真盯着他,"你在紧张?"
  叶敬辉耸耸肩:"电视里的boss在自爆身份的时候都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这不叫紧张,叫兴奋。"
  "哦,你在兴奋?"
  叶敬辉白他一眼,坦然到:"我就是Jae。"
  司明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只是沉默片刻后,赞道:"那位幕后高人居然是你。上次利用金融风暴,捞了不少钱吧。"
  "还好,捞的钱都投去开夜店了。"叶敬辉笑着拨了拨刘海,"天宇现在内部周转问题虽然缓解了,可还是需要大笔资金来重建网络链的。"微微一顿,"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合伙买股票?"
  "最近股市不景气。"
  "呵,看在你这次帮我对付关天泽的份上,卖个人情给你。"叶敬辉笑着看了他一眼,"股市分析专家透露的机密消息,买唯方科技,是个不错的选择。"
  司明平静地看着他:"据我所知,这支股一直在跌。"
  "我以Jae的身份建议你买进唯方的股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当然,你也可以不信。"
  "Jae入股市以来,从来没有赔过。"司明顿了顿,"不信身边的诸葛,反倒显得我小气了,是不是?"
  司明看了叶敬辉一眼,后者正轻轻微笑着,于是也笑了笑,当下就打电话给刘唯佳:"吩咐下去,马上买入唯方的股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回头时看着他黑亮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司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早点睡吧。"
  ……
  连续几天,股市始终风平浪静。
  唯方的股票依旧在跌,小范围内的下跌,缓慢的,一点一点,像是在磨人的耐心。
  刘唯佳坐不住了,打电话给司明:"我们还要继续买唯方的股票吗?都快跌到底线了。"
  司明只微微一笑:"继续。"
  刘唯佳冷静的说:"风险太大了。"
  "没关系,按我说的做。"司明顿了顿,"另外,你私下帮我找一个好点的律师。"
  "知道了。"刘唯佳微微一顿,"司总……"
  "怎么?"
  "到现在已经投入一千万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司明微微一顿,"唯佳,你从我户头里提出一百万到你自己的卡上暂存起来,剩下的全投进股市。就这样吧。"
  周三的时候,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平静无波的股市,却骤然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早上一开市,一直在跌的唯方科技居然以极快的速度持续上涨,由原本的27.9,一路狂升到28.7。刘唯佳立即打了电话给司明,尾音也激动到颤抖:"唯方已经涨了八个点,估计下午会涨停。打算什么价位抛出?我们这次赚了很大一笔。"
  司明平静的道:"再等等。"
  "照这势头,不会再涨了。"
  "没关系。"司明顿了顿,"等吧,我会给你电话。"
  一直到下午四点,唯方的股票在29.0涨停,司明立即让刘唯佳把手里的股全部抛出。
  这时,叶敬辉也拨了电话过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自信和得意:"怎么样?我提供的商业机密,没错吧?"
  司明赞道:"果然是股市专家。那么,下一步怎么打算?"
  "用全部的钱,买入恒昌。"
  司明笑道:"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接着又拨电话给刘唯佳:"留三百万底金到你的帐户,剩下的资金投进去,买恒昌。"
  这次刘唯佳倒是没有异议,一口就答应下来:"好,我马上去办。"
  三天后,恒昌的股票果然又开始涨。
  从25.0直接涨到25.8,八点的盈利让司明投入的资金再次翻了倍。
  叶敬辉又掐时间打了电话过来:"这次赚了多少?"
  司明微微一笑:"连带上一回的,净赚上千万。接下来,买哪支?"
  "神州数码。"
  三天后。
  神州数码的股票开始全面狂跌。
  "今天恒生指数以8760点报收,整整比昨天下跌50点。其中神州数码全面下跌……"笑容甜美的财经女主播的身后,是今天的股票走势图,"据业内人士分析,可能是有国外资金故意打压……"
  叶敬辉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里的新闻,司明很快就洗澡出来,坐在他身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跌到多少?"
  "一半。"
  "这么说,很有可能造成近千万的损失。"司明顿了顿,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唯佳,明天开盘后把我们手里的钱全部投进去,把这支股托起来。"那边的女声似乎在说什么,司明顿了顿,皱眉道,"明显有人在故意抛股打压,现在已经不能放弃了,我们要有壮士割腕的决心。"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往阳台走去,"就这样,继续买入。"
  叶敬辉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不发一语。
  耳边的手机里依旧是机械化的女声:"充值卡充值请按1……"
  司明继续道:"有人手里有大量神州数码的股,不知道对方是谁,既然他想血拼,我们现在抛股只能白白亏掉几千万。"微微一顿,嘴角扬起个笑意,"继续买,看他还能周旋多久。"
  "查询余额请按2……"
  司明笑着挂了电话,转身回到客厅里,坐在叶敬辉身边,把手轻放在他肩上:"你赔进去多少?"
  "几百万吧。"叶敬辉顿了顿,"你打算继续买?"
  "没办法,如果现在抛股,那几千万就收不回了。"
  "继续买,亏损可能更大。"
  "或许对方会支撑不住。我们还有周旋的余地。"
  "你拼不过的。"
  司明笑了笑:"你似乎,知道很多内幕?"
  叶敬辉沉默片刻,耸耸肩:"我在股市几年,认识的前辈比你多。既然你想收回成本,那就继续买吧。"
  司明轻叹口气:"这支股能不能托起来,要看对方到底想让我亏多少才甘心。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操纵。"
  叶敬辉当然清楚这几支股票是怎么回事,那幕后的黑手就是自己和萧逸,由自己把司明一步步引入陷阱,由萧逸在国外暗中打压神州的股票,前两次让司明赚,也是诱敌深入的计策罢了,只有吃过两次糖果,第三颗里包着毒药,才有可能让疑心颇重的他吃下去。
  可如今,大局已定,胜券在握,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的感觉。
  "司明。"
  好像很少这样认真的叫他的名字。
  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手段狠绝了一些,对别人冷酷无情了一些,对自己却是有那么点特别。
  真的,要让他倾家荡产?
  "你说过,不会恨我。"叶敬辉扭头,冲他笑了笑,"是不是?"
  司明点头,眼神透着坚定:"是,不会的。"
  ——那就好,只要你不恨。
  那么,我就可以报复你最后一次,坑掉你的一笔钱,然后,自己就可以找个台阶下了,到时候可以说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你阴我一次,我赢你一回,我们棋逢对手,胜负不分。
  到时再试着重新开始,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相互算计,把这个家好好收拾一下,把那一黑一白两只猫也接过来养,再种一点盆栽,让家里多一点点温馨的气息,就这样好好过,也不错。
  至于你在股市上赔掉的钱,以后可以慢慢再赚回来。
  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还让司明在股市大赔一笔,只是想过掉自己这一关罢了。
  毕竟叶敬辉是个从来不服输的人,不可能因为喜欢上司明,就不在乎他过去的种种算计。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放下自尊,不计前嫌,坦然跟他在一起。
  如今在报复司明的时候,心里虽然很不好受,却依然毫不犹豫的出手。
  不过是找个台阶给自己下,挽回一点骄傲和自尊,为这场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画一个句号。
  然后,再有一个只跟感情有关的,好的开始。
  ……
  叶敬辉在床上辗转难眠,总觉得司明今天打电话的时候有些奇怪。在建议他买股票的那个晚上,他回拨给徐清电话的时候,气氛也非常古怪。虽然他很会演戏,在第一时间调整好了表情,可电话接通的刹那,他脸上的僵硬依旧没有逃过叶敬辉的眼睛。
  他毫不犹豫同意买股票,是不是跟那个电话有什么关系?
  明天就是决战之日,萧逸那边一切顺利的话,司明就会在股市上赔掉近半年来赚来的所有私人财产。
  可是,在最后的胜利到来之前,没来由的,有些忐忑。
  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叶敬辉翻身下床,走到了书房里。
  司明的书房内,书柜旁的死角,那盆花正含苞欲放,蓝色的花朵在夜里更显妖媚。
  叶敬辉蹲在花盆前,在花盆内土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轻轻拨出了一块透明的金属,握在了手心里。
  钟叔从国外高价买来的微型窃听器,有两个。一个放在司明书房的花盆里,另一个自然是让他随身戴着,方便听取重要情报。
  ——那条项链。
  自己送给他的,作为情人标志的项链。
  事实上,那条链子的吊坠里,也藏了防水的微型窃听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司明还是对自己疏了防备,没想到自己能卑鄙到在情侣项链里放窃听器。所以,不管是要梦里江湖的游戏开发权,还是仁通新产品的底价,甚至他把大笔资金投入股市,买哪支股,这一切,都没有瞒过自己。
  可是在送给他礼物的时候,他却说,那是他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叶敬辉还记得当时的他,黑亮的眼睛里隐含的笑意和感动。可是他不知道,送他项链的人,是有着多么卑鄙的心思。
  如同很久以前,在自己计划着把他拉下台的时候,他还不忘给自己提了一次薪水。那时他也不知道,他面前的那个人其实是对手的同盟,接近他不过是为了卧底。
  如今仔细想起来,不知不觉间,似乎伤了他很多次。
  虽然那个男人总是很平静,深邃的眼眸也很少泄露情绪,可是在知道真相的时候,他也会难受的吧?
  叶敬辉微微笑了笑,把那窃听器在手心里把玩了一番,然后,轻轻地,投进了垃圾桶。


  报复(下)

  叶敬辉转身推开司明卧室的门。
  窗帘没有拉紧,有一丝柔和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正好洒在他的脸上,一双剑眉下的眼睛正轻轻的闭着,挺直的鼻梁下刚毅的唇也微微抿着,呼吸均匀的他,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叶敬辉轻轻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这个轮廓俊美的男人,手指抚上他的脸,很自然的俯身,在他微厚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之后才转身从他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一个黑色的U盘。
  叶敬辉知道,很多重要的资料都在那里面,这次买卖股票的交易记录应该也在里面,他平时总是随身带着,睡觉的时候,会把它放在离自己最近的抽屉里。
  叶敬辉把U盘握在掌心里,转身出去,再把卧室的门轻轻带上,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鼠标猛点,迅速拷贝里面的资料。
  果然,司明前段时间听自己的话,分散的买下了极大量的神州数码的股票。叶敬辉也知道,只要明天股市开盘,萧逸手里神州的股票甩出去,那么,司明若想维持那支股的平稳就必须继续大量买入,如同在填一个无底洞。叶敬辉把资金计算的非常明白,萧逸手里的股票绝对比司明多,这场仗,司明必败无疑。
  拷贝完他的所有资料,Email给萧逸之后,叶敬辉才深深吐出口气。
  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说的不会恨,那么,或许两人可以重新开始。
  电脑里传来邮件送达的提示音,叶敬辉想要起身把U盘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去,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也是极冷:"在做什么?"
  叶敬辉全身瞬间僵住。
  司明面无表情的说:"你曾经提醒过我,重要的资料千万不要放在U盘里随身带。"微微一顿,"不记得了吗?六年前的舞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叶敬辉脸色沉了沉,缓缓转过身来,虽然后背僵硬,握住U盘的指尖也轻轻颤抖,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你也看到了,在背后搞鬼的就是我。不,应该说,这本来就是我专门为你设的局。"
  ——那一刻叶敬辉突然想,如果他假装没有发现,该多好。
  这样自己就可以完成这最后一次心愿,可以找个完美的台阶,抛下那些恩怨纠纷。两人就可以重新开始,好好在一起。
  以前,每次他都可以假装不知情,为什么这次却当面拆穿了,不继续看耍猴戏了?
  原来自己才是最笨的,司明永远深藏不露。
  很久以前,半夜在他卧室里偷偷亲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吧?
  刚才再次偷偷吻他的时候,他也醒了吧?
  他果然是最好的演员。
  "如今被你发现,我也没什么好说,明天,你会惨败。"叶敬辉笑着道,"怎么样,不甘心吗?"
  司明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是你在搞鬼。"
  叶敬辉反而愣了。
  司明顿了顿,继续道:"从你一开始提出让我跟你一起买股票的时候,我就知道,属于叶敬辉的报复,终于来了。"
  沉默良久,叶敬辉面无表情的道:"那你为什么听我的话?"
  "因为我想知道,你到底恨我恨到什么程度。原来,你是想让我利滚利,赚了大笔之后一次性赔光,来感受一下惨败的心理落差?"
  "你分析的没错。"
  "那么,叶敬辉,现在够了吗?"司明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叶敬辉低下头来,没有让司明发现他轻颤的指尖。
  "你觉得够吗?"顿了一顿,"我不是那么豁达的人,不会一句'既往不咎'就忘记你过去的算计和玩弄。"
  司明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是啊,逼得天宇差点破产,还有下药强抱你,让关天泽拍下视频,对了,还有那些合同的陷阱,都是我一手设下的局。我差点忘了,还以为一起住了这么久,你也会忘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去。"微微一顿,"看着我把近半年来辛苦赚下的钱都赔进去,你还不满意吗?如果不满意,前几天你跟仁通签的那个合同里,好像也有陷阱对吧?如果还不满意,你可以再跟梦里江湖的作者联系,拒绝授予我们游戏开发权。还不够的话,再试试向法庭起诉我经济犯罪,到时把我U盘里的资料交出去,站在证人席上,亲眼看着我入狱。"
  "这样呢?够了吗?"
  叶敬辉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沉默着。
  司明轻轻笑了笑,从脖子上拿下那条项链来,握住叶敬辉的手,把它放进他手心里。
  "还有,既然我已经认输了,这条你送我的,标志我们情侣身份的项链,也还给你。"
  "毕竟,明知胸前戴着窃听器,却舍不得扔掉的日子,过得也挺辛苦的。虽然收到礼物的时候很开心,可是在检测到窃听器的时候,心里也会不好受。"
  手心里的项链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叶敬辉抬起头来,对上他冷到极点的目光,支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攥紧了那条项链,好像攥着的是自己那自私狭隘卑鄙的心,不然怎么连心脏都会那么痛苦?
  入狱?原来在你心里我叶敬辉恶毒到这种地步,设下局把你送进监狱才甘心?
  当初想方设法把窃听器塞到项链吊坠里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发现的那一天,就是两人决裂的那一天。
  撕开那些伪装,卸下那些面具,在他心里叶敬辉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此刻,听他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叶敬辉却觉得他像是用最粗最硬的鞭子,狠狠的,一遍遍的,抽在自己心尖上。
  要不然,怎么会有全身都痉挛一般的感受呢?
  "把恋人送的礼物拿去检查有没有窃听器,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其实挺悲哀的?"司明伸出手,想要摸叶敬辉耳侧的发,手到了他耳边,却还是收了回去,声音却变柔了些,"你留在我身边,真的……只是为了报复,出气?"
  叶敬辉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干涩,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
  自己要的难道是"报复他"这个结果?如今他快输了,为什么心里反而更难受?
  待在他身边的初衷,的确是为了报复,哪怕在这过程中,渐渐的,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早已超出了尺度,却依旧不能因为喜欢而主动对他示弱!以叶敬辉的骄傲,不可能那么豁达就原谅过往的一切!所以才想出这个在他眼里"只是为了报复"在自己眼里却是"给恩怨一个结束"的笨办法。
  可是叶敬辉忘记了,早在很久之前,司明就说过,他只在乎结果,不管过程。
  所以在这过程中的痛苦和挣扎,最终都会因为"报复他"这个结果,而被全盘否定。
  自己对他朦朦胧胧的感情,也会被全盘否定。
  "你爱过我吗,叶敬辉。"司明突然问道。
  叶敬辉没有说话。沉默了良久。
  "这样更好。当初的约定,是你以恋人的身份待在我身边,直到我主动放手为止。现在,我主动提出来,你也自由了。"司明轻声道,"结束吧,我很累。"
  叶敬辉突嗤笑了起来:"原来从那时候起,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是不是连结束时怎么说的台词都准备好了?"
  不知道是在笑他的英明果断,还是在嘲笑自己。果然,这个世上,没有人是相信自己的。
  "我不想忍受整天被你算计,收个礼物也要担惊受怕,打电话还要找你听不到的地方,睡觉甚至都要防着你会不会突然冲进来偷我的U盘。"司明微微一顿,"这种毫无疑义的竞争,也该结束了。"
  "叶敬辉,你赢了。我心服口服。"
  司明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话时一直沉默着的叶敬辉,低着头的眼中有一丝上涌的水气被主人强行压了回去。
  也没有发现,他的手指狠狠攥入掌心。金属的项链在手心里留下触目惊心的划痕。
  那U盘,甚至被他生生捏碎了。
  "好,随便你。"叶敬辉平静的道,"反正结果是我赢了。明天股市一开盘,你赔进去的钱,足够我建一家新的公司。"
  "嗯,这房子你若愿意继续住,就住着吧。我搬出去。"
  司明转身离开,走得非常果决。
  叶敬辉在卧室里怔了良久,身体一直轻轻发着抖。
  看着他拉着行李箱从卧室里出来,叶敬辉声音干涩的道:"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你可以明天早上再走。"
  "没关系,我开车。"
  "避我像避瘟疫一样,这么急吗?"叶敬辉弯起唇角笑了起来,"是不是这里压抑的空气,让你连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司明沉默着,回头看向他。
  叶敬辉扬了扬眉,用非常平静的语气,面不改色的道:"你说的对,我待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报复。从一开始,你就精心布局等着我跳,我为什么要心甘情愿输给你?我凭什么被你压在床上一整夜,第二天还得听你说什么游戏结束之类的废话?!"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激动,微微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扩大,声音也更冷,"既然你觉得,上了我叶敬辉,然后用游戏结束那样漂亮的话打击我,很有成就感,为什么我就不能报复你?"
  "我没那么贱,我永远不会在你面前示弱!更不可能逆来顺受承受你带给我的一切!我就是为了报复,怎么样,让你司明也尝尝被人暗算的滋味,好受吗?在我知道你跟徐文山认识,知道天宇的一切命运都是你背着我在暗中操纵,知道你跟关天泽认识,知道那次旅行是你一直在看我耍猴戏的时候,我也不好受。"
  "现在把这些都还给你,很公平不是吗?告诉我,我哪里错了?"
  "你没错。"司明看着他,目光中透出些无奈,"但是,我很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真的。"
  "后悔了?"叶敬辉低着头重复,轻轻笑了起来,"所以,不打算继续了,甚至觉得我叶敬辉连当你对手的资格都没了。对吗?"
  "对。"
  "好!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见了。"叶敬辉抬起头来,脸上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容,"呵,幸好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这么看来,还是我比较占便宜啊,商场,情场,我叶敬辉都完胜了。"微微一顿,目光骤然冷了下来,"走吧,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司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笑了笑,道:"好,如你所愿,不说再见了。"
  直到司明真的拉着行李离开这个屋子。
  直到门被他大力的关上,传来"砰"的巨大回声。
  直到那辆熟悉的车从窗前缓缓驶过,车灯射出的那一缕暖黄光线,从暗到亮,再从亮到暗,最后消失殆尽,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叶敬辉始终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
  站到手脚发麻,站到全身冰冷,都毫不自知。
  他一直站在那个空荡荡的地方,那个曾经被称之为"家"的地方,那个曾经想过跟司明一直住下去的地方。
  静静的站着。
  不知道站了多久,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往事。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司明说的那些话,比如想要卖掉那套冰冷的屋子,带他来郊区买个温暖的小窝一起住。比如有些人关心你飞得高不高的时候你更需要有人关心你累不累。
  后来又想起司明离开这个屋子的那一星期,他也是一个人待在这里,走路时会有回音,半夜起身时会觉得很黑很冷。那时候一直在想,那个突然消失的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布置好了窃听器等着跟他的最后一次较量呢,回来享受我为你布置好的一切陷阱吧。快点……回来就好。
  或许是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缘故,所以,那一个星期,过得特别快。
  可如今,他不会再回来了。他连再见都懒得说,是因为真的不想再见。
  这个家,也就变成了空壳。
  可还是舍不得搬走,因为叶敬辉突然发现,就算他走了,这个屋子,依旧是他这辈子住过的地方中,最温暖的所在。
  凌晨的时候,才爬回床上,依旧睡不着。
  叶敬辉对着手里那装了窃听器的项链,他突然很好奇,如果自己用窃听器听自己的声音,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于是戴上耳塞,对着那吊坠,轻声说:司明。
  耳边便有了那句话的回音,是自己的声音,有些暗哑的叫着:司明。
  那低沉的声音似乎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叶敬辉不禁唇角轻扬,暧昧的笑了起来。
  下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其实早就喜欢上了你,只是发现的太迟。所以,还没开始,就必须提早结束了。

  恩怨(上)

  司明走后,一切如常。
  叶敬辉作为天宇最高管理者,也渐渐形成了按时上下班的好习惯。
  从西郊的流花公寓区到市中心的商业区,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以前都是司明开车,叶敬辉坐在副驾上打呵欠,经常会睡着,有时候甚至接着做昨晚的美梦,每次一睁眼,公司就到了。
  如今换成他自己开车,却觉得这段路,特别远。
  或许是开车技术太差的缘故,在西郊通往市区的高速上还可以安心走直线,可一到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市区,到处是十字路口,隔一会儿就一个红灯,叶敬辉开着车子拐来拐去经常走错路,偶尔还会来不急刹车撞到路边的栏杆,一段路往往心惊胆战,大汗淋漓。后来,叶敬辉请了一个司机,专门接送他上下班,他在后排的座位上闭目养神,却再也没了在车上睡觉的心情。
  叶敬文回国,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脑外科工作。
  叶敬辉有一次去医院看他,听到走廊里传来一些年轻护士的议论,说叶医生实在是个牛X的神人,主任调走了,副主任升了正主任,那副主任的位置肯定非他莫属。果然,在一段时间后,叶敬文凭着几篇在国际期刊刊登过的论文,年纪轻轻当上了脑外的副主任。
  叶敬辉坐在医院办公室里,看着一身白大衣,一脸正经严肃翻阅着病历的叶敬文,不由得笑了起来。
  大哥事业有成,小弟也成熟了不少,唯一的遗憾是,兄弟三个如今依旧是单身,虽然看在别人眼里是眼高于顶的钻石王老五,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管外表多风光,不管形象多潇洒,心里却始终有个解不开的结,不敢揭的疤。
  "你跟林微怎么样了?"叶敬辉笑着问。
  对面的叶敬文微微扬了扬眉:"我搬过去跟他住,死缠烂打的招数对他应该管用。"
  叶敬辉啧啧评价:"脸皮够厚啊。"
  "还不是你教的?"叶敬文笑了笑,"对了,回来以后,我好像没见过那位司先生?"
  叶敬辉顿了顿:"我也很久没见他了。"
  看叶敬辉不想再聊的样子,这个话题便没有继续,叶敬文低头看了看表:"我得去查房了。"
  "好吧,我也有会要开,中午再一起吃饭。"
  从医院出来,过了两条街,就是天宇集团的总部。
  广场上的地砖透着清晨的微凉,阳光却依旧流泻下来,铺了一地金色的碎片。
  叶敬辉穿过时代广场,到了天宇集团,乘电梯直达最高层的董事长室。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很远的地方,有栋银灰色的大楼露出一个尖尖的角,那是司明所在的明辉集团,原南遥集团的总部。如今遥遥相望,也只能看见那冰山一角罢了。可每当远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让目光在那个角落稍做停留。
  虽然明知两人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的阻碍。却还是忍不住,看向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桌上的电话响得很急促,叶敬辉随手按了免提键,耳边传来助理清脆的声音。
  "叶董,今天股市开盘后,明辉集团的股票已经跌了三点。"
  叶敬辉回过头来,在转椅上坐下:"他们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梦里江湖的游戏开发权被抢走,RF网游的代理权竞标中也败在别人手下,明辉集团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连番失利,甚至让客户和股东产生信任危机,所以股票一直在跌。"
  叶敬辉顿了顿:"知道了,继续关注。"
  挂了电话之后,叶敬辉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最近在生意场上连番失手,这不像司明一贯的风格。他做事大胆果断,在商场上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如今为何连小小的游戏开发权和代理权都抢不到?叶敬辉打开电脑,看了看这几次竞标的报道,明辉集团那边的代表,甚至犯了很多不该犯的低级错误。
  ——司明他到底在搞什么?似乎是心不在焉,完全处于神游状态。
  当然,叶敬辉是不会主动去帮他的,可是在隔岸观火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得着急。
  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叶敬辉拿起听筒,淡淡道:"什么事?"
  "叶董,有位姓于的小姐想要见您,说是受司先生的委托跟您谈一点事情。"
  叶敬辉沉默片刻:"请她上来。"
  片刻后,进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身材高挑,长发挽在脑后,穿着整齐的西装裙,一脸微笑坐在叶敬辉对面,礼貌地道:"叶董您好,我是司明先生委托的经纪人于娜,这是我的名片。"
  叶敬辉接过名片,随手放在桌上,低头看了看表:"于小姐,我只有五分钟时间。"
  "我不会打扰您太久的。"于娜微微一笑,直言道:"司先生的意思是,他会在近期内卖出手里全部的天宇股票,如果叶董想把当初南遥占去的那49%收回,他可以优先考虑,卖给您。"
  现在卖股票?拆东墙补西墙,抽掉这边的投资,去补明辉集团的失利?
  他果然是最精明最无情的生意人,明知道现在甩卖这部分股票,对刚刚恢复元气的天宇,影响会有多坏。
  叶敬辉嘴角浮起个冷淡的笑意:"先替我谢谢他的'优先考虑'。"顿了顿,微微扬眉,平静的道,"说说他开的价位。"
  "他说,给您优惠价,二十八点五。"
  "二十八,多一分我都不要。"
  "二十八点五,司先生说,少一分他也不卖。"
  沉默良久。
  叶敬辉耸耸肩:"他不打算让步?"
  "叶董为何不退一步?"
  叶敬辉压下心中的火气:"于小姐请回吧。"
  "既然如此,那部分股票我们只好另行处理了。"
  等她走后,叶敬辉才用纸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
  司明现在可以坦然把自己当成生意场上的对手,毫不手软,或许这才是他的本色。
  可想起他以往的温柔,叶敬辉还是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
  晚上又回到了那个屋子,西郊的住宅区美化得更好了,入眼处尽是郁郁葱葱的绿,生机盎然。
  叶敬辉开门进屋,空荡荡的屋子里再次响起他的脚步声,那只小白猫听见主人回来,高兴的蹿过来扑到叶敬辉怀里,却被叶敬辉随手抓起来,扔去了沙发上。
  这一晚又失眠了。
  梦里回到了叶家在纽约的老屋。正是初春时节,湖边有三棵枝叶交融的柳树,大片大片的柳絮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铺在地上,如同下了一场雪。
  梦里,兄弟三人都是现在的模样。梦里,父亲和母亲也在。一家人,五个人,围着桌子,吃着开心的团圆饭。
  三兄弟如今各忙各的,又怎么可能回到那个老屋?
  可是梦境却太逼真,逼真的连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那么清晰明了。他甚至看到父亲也一直在微笑,那样的笑容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亲切和温柔。
  直到床头的电话响起,叶敬辉才挣扎着从梦靥中醒来。
  窗外光线依旧很暗,看了看表,却已经十点了。
  原来是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点像是从天上洒下来的珠子,一颗颗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悦耳的声音。床头的电话还在响,叶敬辉随手拿起听筒,轻咳了一声:"喂?"
  "阿辉,回家一趟吧。"是妈妈的声音,温柔依旧,却带着点疲惫。
  叶敬辉怔了怔:"哦,好。"
  ……
  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早上雨势才变小了些。
  开着车走在街上,街上的积水让车子像是漂在水里的浮萍,叶敬辉笨拙的开着它,挑人少的路走,却依旧让车子被泥水弄脏了。
  到一家超市前,看到大牌子上新到的龙井茶叶降价的广告,不由得停下车来买了几盒。叶敬辉记得父亲很爱喝这种茶,尤其在收到司明送的那套茶具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泡茶喝。
  一到父母所住的别墅区,便被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门口停着熟悉的车子,大哥早就到了。
  叶敬辉推门而入,院子里的紫荆花已经谢了,原本触目惊心的紫色花瓣如今已渐渐枯萎,在大雨的冲刷下更是东倒西歪在地上铺了一片,看上去格外凄凉。
  屋内,大哥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妈妈也垂着头。
  叶敬辉走到他旁边坐下,刚想说话,小弟敬文也进门了。
  他看了眼屋里的情况,最后目光转向面色憔悴的妈妈:"妈,叫我们回来,怎么了?"
  "父亲,他……"却是大哥先开的口,顿了一顿,"去世了。"
  沉默,良久。
  即使是说着如此残忍的话,大哥的脸上依然是冷漠的表情,只是有些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一丝情绪。
  叶敬辉怔了怔,手中的茶叶散落了一地。
  昨晚的梦境里,父亲明明笑得那么开心,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浮起皱纹,让整张脸变得慈祥温和了许多。
  梦醒的时候,他居然走了。
  "怎么突然……去世了?"叶敬文声音也有些沙哑,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对他和叶敬希来说,都过于震惊。可是对叶敬辉来说,却是早已料到的结果。他知道这段日子父亲过得一定很辛苦,可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陪陪那个人,或许,没有儿子在身边看着,他走得才更安心。
  "其实他早就被诊断出癌症。"文惜慧的肩膀颤动着,声音也有些哽咽,"他一直瞒着你们,就连走的时候,也不想让儿子们在身边送他,看他落魄的样子。你们的父亲,他太骄傲,也太固执……虽然他从来没有给过你们好脸色,可是,他真的很爱你们,希望你们每一个都可以变成有担当的,出色的男人……他说,他一手打拼的集团,三个儿子都不想要,这是他最大的失败,也是他身为一个父亲的骄傲。他把手里的财产留了一部分给我,让我安享晚年,其余的捐给了慈善机构。他说,既然三个儿子都不想要钱,他叶致远苦了一辈子,赚到的钱总有人会需要的。"
  ——是啊,总有人会需要的,总有人会了解他的苦心。
  大雨中的哀乐,让气氛变得伤感,叶家三兄弟的脸上神色凝重,却没有哭。
  没有哭声的葬礼,显得格外冷清,一家人站在墓碑前鞠躬,献花,触目惊心的白菊在墓碑前铺了一地,墓碑上的那张遗像里,那个人依旧一脸严肃,没有笑容。
  昨晚的梦境,真的只是一场梦。可是梦里,他明明笑得那么温和,像是世上最普通的父亲在和儿子们聚餐,开怀的,慈爱的,笑着。
  可事实上,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一家五个人,从来没有凑齐在一张饭桌上,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次团圆饭。
  如今他走了,这也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在叶敬辉记忆中,父亲很少会笑,总是一脸冷冰冰的严肃模样,别说跟儿子们讲故事,小时候甚至难得见他几面。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倍受赞扬的父爱,没有趴在他腿上睡觉的经历,没有生病的时候被父亲背着去打针的经历,更没有考试考不好被父亲沉着脸教训的经历。
  叶致远那个人,面对儿子时总是沉默的,他的背影,总是遥不可及的高大和疏远。
  然而现在,当父亲离去的时候,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或许他的这种教育方式有些尖锐,有些偏激,可无疑,养成了儿子们任何事都能独当一面的韧性和气魄。
  儿时那一次绑架,在年幼的叶敬辉心底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可也因此让他过早的明白,在有危险的时候,不该等任何人来救,而是学会自救。
  或许心里是怨他的,可如今,却再也恨不起来。
  他走了。
  从此长眠于地。
  那些父子之间的恩怨,也跟着他的骨灰一起,埋进那了堆黄土里。
  ……
  妈妈跟敬文在书房谈话,是关于林微的事。小弟的那段感情,是父亲强制性破坏的,也因此,叶敬文跟父亲冷战了长达五年。
  良久后,叶敬文从书房出来,他对着父亲的遗像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嘲讽,不知是在嘲笑遗像中的人,还是笑自己。
  "你把林微还给了我吗?可是你忘了,一根绳子断了之后重新接起来,会有一个永远无法消去的结。"
  "我跟他,早就回不到原点了。"
  "但是,我会重新开始。"
  "你在天上看着我吧,父亲,你会为当初的决定而后悔,也会为你的儿子骄傲的。"
  之后他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
  叶敬辉看着弟弟早已变得高大的背影,还有能够撑起那份爱情的宽阔肩膀。
  耳边回响着刚才那句话。
  "一根绳子断了之后重新接起来,会有一个永远无法消去的结。"
  那么,被自己斩断了三次,又被司明扯断了一次的绳,是不是再也无法接起来了?
  想到这里,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在嘲笑自己。
  那天晚上,大哥留下来陪着妈妈。
  夜深了,叶敬辉小心翼翼开着车,到西郊的那段路,走了近一个小时。
  又回到了郊区的屋子里,屋里依旧有暖黄的灯光,依旧会在他走动的时候响起空旷的脚步回音。
  很久以前,哥哥弟弟爸爸妈妈都离开的那个大大的院子里,他一个人懒洋洋的躺在三棵树下晒太阳。结果等了很久,依旧没有人回来。
  很久以前,在夜店那个挂慢了皮鞭的屋子里,他整日纸醉金迷,放纵之后,半夜醒来,对着的也是大大的落地窗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如今父亲去世了,司明走了。
  再也不会有人拿着鞭子对他怒目而视,骂他是叶家的耻辱。那个从小骂自己骂到大的人,变成一堆骨灰埋在了地下。
  也不会有人在他难过的时候抱着他,轻轻拍他的肩膀,温柔的吻他。那个对自己温柔贴心的人,站在对立的谈判桌上,为一分钱毫不手软的杀价。
  他又是一个人了,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在半夜醒来的时候,依旧会有种寂寞的感觉,在心底一晃而过。


  恩怨(下)

  几日后,莫名传出司明要卖天宇股票的风声。
  叶敬辉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接电话的时候语气就不太好。那头的萧逸声音却依旧是好脾气的温柔:"阿晖,你怎么了?"
  叶敬辉没有答,反问:"什么事?"
  "内部消息,恒生的股票近期会大涨,我把我们俩上次从司明手里赚来的钱投了大笔进去。你手里还有没有资金啊?"
  叶敬辉顿了顿:"不多了。"
  "投进去赚一笔啊,或许可以翻倍呢。"萧逸轻声道。
  "好,我考虑一下。"叶敬辉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
  从电脑里调出股市分析图,这几天因为业内几个大财团面临着经济危机,股市很不景气,好多家的股票都在跌,形势并不看好。恒生会涨?这个内幕消息又是萧逸从何得来的?
  对了,上次跟司明在股市大战的时候,最后神州的股票一路狂跌让司明赔掉千万资金,也是萧逸透露给自己的"内幕"。他到国外之后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内幕?
  叶敬辉心中虽然疑虑,却是担心更多。万一萧逸像关天泽那样洗黑钱,被发现,可是要进监狱的。
  也不知怎的,叶敬辉这次居然留了个心眼,没有去蹚股市这浑水。把手里正在升值的房产抵押,换了一笔钱,再把Crazy那家夜店的存款全部提出来,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于娜的名片,拨了电话过去。
  ——虽然叶致远已经过世了,可叶敬辉不能眼睁睁看着司明把天宇的股票卖给别人。
  "叶董,您好。"那边的女人似乎笑得很开心,好像正在守株待兔一般。
  叶敬辉冷冷道:"请司明听电话。"
  "司先生现在不在国内,股票的事是由我全权代理的。叶董,您考虑的怎么样?"
  "一分都不肯降?"
  "司先生说,如果你全要的话,是二十九块五的价格。"
  不降反升,他还真会做生意。知道自己主动打电话给他是志在必得,所以才敢大言不惭的提价,真是心狠到了极点。
  叶敬辉脸色一沉:"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
  "很抱歉,叶董,我也是替人做事,司先生明确的说了,二十九块五,一分不能降。"
  叶敬辉轻轻吐出口气:"我下午再给你电话。"
  挂上电话之后,办公室里的日光灯让他眼睛有一瞬的刺痛,微微闭了闭眼,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拨了电话给大哥。
  "找我做什么?"
  "借钱。"叶敬辉坦然道,"我要买回天宇的股票,司明把价格抬到了二十九块五,我手里的资金不够。"
  叶敬希顿了一顿:"虽然我们是一家人,我也不可能借公款给你。"
  "我知道,我想借你的私人存款。有多少?"
  "数量并不多,百万出头。"
  "全给我吧,我会在一年内还清。"
  那边似乎在考虑,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司明把股票价格抬高,摆明是跟你对着干,你要上当吗?"
  叶敬辉沉默了良久,最后微微笑了笑:"我总不能看着他把天宇的股权卖给不相干的人。毕竟,父亲他……尸骨未寒。"
  "好,钱我现在汇给你。"
  叶敬辉算了算,加上大哥的那笔钱,还是不够。
  难道要把父亲留给妈妈的钱都借来?
  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没有脸去开这个口。
  正犹豫间,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前台的接待小姐打来的内线:"叶董,有位先生想要见您,说是你弟弟的朋友,叫林微。"
  叶敬辉怔了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快,请他上来。"
  片刻后,有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一身整齐的西服,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多年前一般亲切温柔。
  叶敬辉打量着他,他也成熟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简单的少年了。
  林微在办公室门前微微驻足,轻笑道:"叶董,可以进来吗?"
  叶敬辉扬起唇角:"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弟媳妇儿,快进来啊。"
  林微似乎很不习惯他这个称呼,轻轻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进来,坐在他对面,认真的打量了他一遍:"很久没见,真想不到,你居然做了董事长。形象比起在夜店来正经了许多啊。"
  "哎,那也比不上你在大学当老师来的风光啊。"叶敬辉微微一笑,看了眼他手里大红的信封,嘴角的笑容更深,"这是什么?"
  林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那请帖放在桌上,道:"我跟敬文打算过段时间去荷兰结婚,这个……是喜帖。"见叶敬辉一脸古怪的笑容,林微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其实是借着送喜帖这个机会来见你一面。"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向叶敬辉,"要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帮助。"
  叶敬辉笑道:"自家人,不用说见外话。"
  "当初你父亲逼我跟敬文分手的时候,我弟弟出车祸,要不是你暗中帮忙借给我那么多钱,我也没那么容易熬过去的。"林微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轻轻推到叶敬辉面前,神色间带着感激,"这是你当年借给我的钱,连同利息,今天一并还给你。"
  叶敬辉看着那张卡,似笑非笑:"我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居然这个时候来还钱。"说着,双手撑着桌子凑过去,狠狠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真是我的及时雨。"
  林微怔了怔,摸摸被他占了便宜的额头,轻笑道:"二哥你真是豪爽依旧。"
  "你叫我什么?"
  "二哥,不对吗?难道要叫叶董,还是叶店长?"
  "就叫二哥吧。"叶敬辉笑眯眯道,"你叫我二哥的时候,声音格外好听呢。"
  林微心里明白,叶敬文那个奇怪的家伙从来不叫他哥哥,怪不得听到自己叫他哥哥的时候,他居然如此激动。其实,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有些变态的兴趣爱好,骨子里……却是很寂寞的一个人吧。
  林微笑了起来:"好,我也觉得叫二哥自然些。"
  叶敬辉看了看喜帖,又翻了翻桌上的记事台历:"婚礼我可能没时间去了,礼物到时寄来给你们。新婚愉快。"
  "谢谢。"林微轻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还有。"叶敬辉突然叫住他。
  "恩?"
  "管着点儿叶敬文啊,那家伙太嚣张了。"
  "……哦。"林微有些苦恼的想,你们叶家的人,长辈晚辈一个比一个可怕,我要是管得了那匹狼,就不会上了贼船还翻不了身了。
  ……
  有了林微送来的那笔钱,叶敬辉再卖掉手里一些闲置的股票,总算是凑够了买下司明手里股票的现金。
  下午的时候,叶敬辉又拨了电话给于娜:"二十九块五的价格我接受,什么时候把股票给我?"
  她微笑着道:"很抱歉,叶董,现在股票升到三十块了。"
  叶敬辉翻了翻白眼,握紧拳头,冷静,再冷静,沉默良久后,终于冒出一句平静到极点的话:"司明,我知道你在听,请你不要欺人太甚。"
  于娜道:"司先生说,今时不同往日,股市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他开的价很公道。"
  叶敬辉没有说话。
  "如果叶董在明天十二点之前还筹不够钱的话,我们会卖给其他出价更高的人。"
  叶敬辉挂断了电话,对着雪白的天花板轻轻吐出口气。
  明天是几号来着?
  好像是10号,自己的生日?
  也无所谓了,反正他这样的人是从来不过生日的,或许应该说,是从来没有人会想起来给他过生日的。
  叶敬辉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那行数字,原本,以二十九块五的价格购入股票刚刚够,如今司明又提了一次价,于是,钱又差了许多。
  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小刘。"叶敬辉拨了内线给秘书,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沙哑,"请你尽快,把我郊区的那套房子,抵押出去。"
  ——现在,够了吧?
  只是,从此以后,失去了最后一个留有温暖回忆的地方。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也终于用来换钱了。
  ……
  叶敬辉又回到了夜店。
  酒吧里炫目的灯光让他有片刻的失神,自从跟司明对着干以来,似乎很久没回过这个地方了。
  原本那么熟悉的喧闹,如今却让他格外心烦。
  径直走到了三楼的专属房间,他还记得,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跟司明上演了一场又一场骗局,最后把自己也搭了进去。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曾经铺了一地照片,放着恶心的视频,在最在乎的哥哥和弟弟面前丢掉了尊严。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他跟司明定了一个协议,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会惨败的协议。
  叶敬辉若无其事的洗了澡,脱掉衣服,躺在了床上。
  睡梦中,迷迷糊糊又梦到了那段视频,是把萧逸毁掉的那一段,跪趴在地上一脸红潮的萧逸,还有站在他身后拿着鞭子脸部却被模糊处理掉的自己。
  半夜惊醒时出了一身冷汗,叶敬辉突然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看到那段视频,知道萧逸被东成董事会革职的时候,自己太过内疚和自责,却忽略了一个重点。
  ——那视频为什么到了关天泽手里?
  正因为自己很看重萧逸这个朋友,所以那段视频保存的非常小心,这个世上,也只有自己和萧逸留了底。为什么视频会被突然公布?难道除了阿奇之外,自己身边还有内奸?
  心里突然一寒,叶敬辉拨了内线,沉着脸道:"钟叔,你睡了吗?"
  那边笑道:"店长,现在才十点钟,正好是店里的狂欢时刻,您要不要下来看看?"
  "不用了。"
  挂上电话之后,又拨阿齐在青岛的号码,嘟嘟的声音响了良久,那边终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您好,这里是新星旅行社,请问有什么事能为您服务的?"
  叶敬辉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齐秋'的人?"
  "哦,阿齐啊,他早就辞职不干了。"
  "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
  正是自己去青岛旅游的时候,那以后就没再跟阿齐联系过,他为什么突然辞职了?
  很多事情理不清楚,隐隐约约却觉得有什么线贯穿始终,好像自己进了一张巨大的网,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精心布局。
  ……
  一夜难眠,次日清早股市一开盘,叶敬辉就拨了于娜的电话。
  "于小姐,资金我已经筹齐了,你把股票拿过来,我们当面交易。"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平静的道:"很抱歉,叶董,司先生手里的股票,今早已经全部卖出去了。"
  "什么?!"叶敬辉震惊的听着这个消息,良久后,才冷冷道,"不是说今天十二点之前吗?"
  "对方的出价是三十三,一次性全部买入。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要选更高的价格。对不起了,叶董。"
  沉默良久后,叶敬辉有些无力的道:"他把股票卖给谁了?"
  "这种商业机密,我不方便透露,叶董,请您直接跟司先生联络。"
  叶敬辉啪的挂了电话。
  从手机里翻出司明的号码,拨了过去,听到的却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很好。在自己辛辛苦苦找亲朋好友借钱,卖掉手里全部的房产和股票,好不容易凑齐那笔钱的时候,他居然只用一句"卖光了"就把自己给打发掉。叶敬辉嘴角不由得扬起个自嘲的微笑来,商场如战场,又谈何"情义"可言?何况是,有那么多糟糕过去的自己和他之间。
  ……
  晚上的时候,妈妈又拨了电话过来,亲切的说:"回家吃饭吧。"
  想起父亲去世以来自己忙着照顾天宇的生意,很少回家去陪妈妈,叶敬辉也没问为什么,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到家的路上去了商场,给妈妈买了个玉镯,反正现在筹了那么多钱没处花,干脆就进行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大采购。顺便给小谦买一套游戏机,再给叶敬文买份结婚礼物,想着总不能落下大哥,又挑了条领带给他,自己也了买双鞋。
  看着卡里的钱少了那么一笔零头,叶敬辉不禁苦笑。
  ——不知道父亲在天之灵,会不会责怪这个儿子没本事?在他去世之后,连家业都守不住。
  到家的时候,桌上摆了满满的菜,妈妈一脸笑容坐在那里,大哥和小谦居然也在。
  叶敬辉走过去,耸耸肩道:"妈,您就别忙活了,这么一桌菜,我们四个就算都是猪,也吃不完。"
  文惜慧笑着瞪了他一眼,又转身去了厨房。
  小谦却眨眨眼道:"二叔说话总是习惯带着刺,舌头不疼的吗?"
  被叶敬辉狠狠弹了一爆栗:"那还轮不到你这臭小子来管。"
  片刻之后,门铃再次响了。
  进来的居然是叶敬文和林微,手里也大包小包提了很多东西。
  叶敬辉眯眼笑:"真难得,居然带林微进我们家门,这是来认亲的?"
  叶敬文白他一眼,径自牵着林微绕过他走到大哥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你没见过。"
  叶敬希点了点头:"你好,林微。"
  "你好。"
  握握手算是打过招呼,叶敬文提过两个袋子,分别送到两个哥哥手里:"生日快乐。"
  叶敬辉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原来妈妈今天兴师动众把大家都叫回家,是要给自己和大哥一起过个生日。
  已经很久没有跟家人过生日了,梦里的团圆饭,也终于实现了。
  桌上围坐了五个人,少了父亲,多了林微。或许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吧,被他一手破坏的两人,终于在他临终遗言的解释之下,又走到了一起。
  他们两人有破镜重圆的机会,因为他们分手本来就因为误会。
  自己和司明之间,却一直是互相算计,互相伤害,到最后也是自己亲手毁掉了他的信任,根本怪不得别人。
  如果当初能够放下骄傲,既往不咎,或许两人现在还能守在一起。
  可是,那样为了爱情而委屈自己的人,就不是叶敬辉了。叶敬辉始终是骄傲的,就算最后跟他翻脸,也总比委曲求全的好。
  至少,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


  失踪(上)

  这样的家庭聚会,让人觉得格外温馨。
  叶敬辉和林微的座位正好挨着,非常热情的给他夹菜,丝毫不理会叶敬文的目光警告。
  难得林微能叫他哥哥,比从来不叫哥的亲弟弟可爱多了。
  众人正高高兴兴的吃着饭,叶敬辉站起来用勺子盛三鲜汤,电视里依旧播着枯燥的新闻,似乎是午间新闻的重播版本。
  画面转到熟悉的场景,是时代广场附近的一家公司门口,年轻的外景记者说话如同一只小麻雀。
  "下面是一条惊人的内幕,明辉集团董事长司明失踪一案,今天上午已正式交由警方处理。"
  砰的一声,汤勺掉进了碗里,溅出大片滚烫的浓汤。
  叶敬辉的手背被烫得通红,却呆住一般,紧紧皱起眉头,一动不动。
  林微忐忑的道:"二哥怎么了?"
  他并不知道叶敬辉和司明的关系,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见叶敬辉惨白的脸。
  叶敬文轻轻按住林微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电视里里的女记者继续说:"据南遥前任董事长徐文山称,长女徐清下落不明已有一个月余,而司明也在二十天前神秘失踪,原本以为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可奇怪的是,至今没有收到任何绑匪的消息,徐文山终于决定报警,并且在电视台和报纸全面登出广告寻找离奇失踪的两人,同时呼吁社会各界,若有人能告知他们的下落,徐文山定会重金酬谢。"
  电视里的徐文山似乎在这一个月内苍老了许多,发间也是一片灰白。
  新闻很快就结束了,叶敬辉的脸色却依旧很难看。
  叶大哥皱眉道:"这则新闻我中午的时候就看过了。我想,很有可能是关天泽动用了黑道的势力,把司明和徐清绑走。"
  良久后,叶敬辉才反应过来,声音干涩的问:"司明和徐文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和徐清一起失踪?"
  叶敬希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叶敬辉拿过遥控器随手换到经济频道,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屏幕里果然出现熟悉的女主播。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这里是经济生活频道晚间新闻时间。"
  女主播一脸平静的道:"南遥前董事长徐文山的爱女徐清失踪一案,目前有了新的进展,今天晚上八点,警方在西郊的流花公园附近发现了一个全身是伤的女子,已证实是徐清无疑,目前正在医院紧急抢救。同一时期失踪的司明,至今仍下落不明。警方怀疑,这是一起恶意的报复事件……"
  良久后,叶敬辉才冷静下来,轻声道:"司明如果是失踪了二十天的话,那他失踪的那天,正好是我们吵架的那个晚上。"
  那天半夜他开车出去,再也没回来过。这段日子也没在媒体露过面,手机一直打不通,明辉集团更是出了好几次差错……
  这样看来,他的确是那天出了事。
  现在回想那晚的情景,才觉得处处透着怪异。
  司明为何突然那么小气跟自己翻脸?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留在他身边是为了报复吗?他不也说过不会恨吗?
  以前每次骗他的时候,他都是一脸坦然镇定的神色,那天晚上却冷着脸说了那么多刺人的话,深沉的眼神,好像……在诀别一样。
  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会出事?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绑架,是他受到威胁,心甘情愿自己送上门的?
  叶敬辉突然想起那个莫名的电话,他记得有一个晚上,司明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手机来过电话,来电显示是徐清。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徐清应该已经失踪了,难道是绑架徐清的人打来给司明,所以司明当时的脸色才瞬间变得难看?
  那个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后来的一切吗?
  可他为什么还要陪着自己买股票,在那一周之内,把手里的积蓄都输掉,然后才莫名提出分手,一个人离开了?
  叶敬辉只觉得心底一片混乱,隐隐有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切疑点的理由,他却始终无法相信!或者说,根本不敢相信!
  ——那个理由是,司明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保护他!
  想到这里,只觉得身后的空调吹过的冷风,让他心底阵阵发寒。
  沉默良久后,文惜慧突然开口道:"今天叫你们回来,本来是想好好给你们过个生日的。"
  叶敬辉霍然抬起头来:"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文惜慧点了点头:"司明临走前,找过我。"
  "临走?"叶敬辉手指一颤,目不转睛的看着妈妈,"您知道他在哪?"
  "我不知道他在哪。我只知道,他这次出国是想解决一些纠纷,这不仅跟他自己有关,更多的,是因为你。"文惜慧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只要你知道他跟徐文山的关系,你很容易明白这一切。"
  "司明的妈妈叫司月华,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美人。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时候,我跟月华在大学里认识,当时,司家的生意做得很大,分公司遍布全国,徐文山是司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跟月华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毕业后两人就结婚了,徐文山入赘司家,接手了司家的产业。"
  "月华后来生了一对龙凤胎,一个叫司清,后来改名徐清。另一个,就叫司明。"
  听到这里,叶敬辉只觉得心底有一股强烈的情绪像是爆发一般涌了上来,压迫在胸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司明他居然是徐文山的儿子?!是徐清的弟弟?!
  那么,南遥果然是徐文山主动留给司明的?然后,又被司明亲手送给了关天泽?
  是为了……保全自己?
  脑海里突然想起曾经跟司明的对话——
  "只有一点我还想不明白,南遥为什么会到关天泽手里?还有,你为什么能够左右南遥高层的决定,在徐老头把南遥给关天泽之前,顺利抽出资金,调走人才?"
  还记得当时,司明注视着自己良久,最后平静的道:"如果有人为了你,愿意把整个企业都交给那个威胁到你的人,你会信吗?"
  当时想都没想就说"不信"。
  如今看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愚蠢的人!
  原来他一直都是深爱着自己的。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保全叶敬辉而作出那么大的牺牲。
  原来在自己说"我不希望任何人为我付出。因为我根本不会领情,更不想欠人情"的时候,他沉默的看着自己,复杂的表情是因为……因为他愿意,为那个不会给任何回报的叶敬辉,付出所有。
  他所做的这一切,甚至根本没有让对方知道的打算。
  "那次关天泽把视频和照片寄来之前,司明打过电话给我,让我不论收到什么都不要看。当时,是他弟弟被关天泽绑架,所以关天泽才调虎离山,故意借机破坏你们。"
文惜慧继续说道,"可能这一切,都是关天泽设局对付你。"
  是了,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司明不在,阿齐说了很多莫名的话,司明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就算要说"游戏结束"也该亲自开口,怎么会让跟他不熟的阿齐来转告?更不会婆婆妈妈解释那么多。这样看来,那些话都是关天泽故意让阿齐说来刺激自己,让自己对司明产生仇恨。
  当时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自己,又哪有心情去分析那些话是不是司明亲口说的?
  这么久以来对司明的恨,理由居然是不成立的?!他一直在跟关天泽周旋来保护自己,自己却一直在想方设法报复他?
  叶敬辉只觉得越想越是心寒,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他居然痛恨起自己这种睚眦必报的偏激性格。
  沉默了良久,才找回声音,低着头问:"妈,他这次离开之前,都说了什么?"
  "他问我,六年前,你有没有去过萧晴的生日舞会。"
  叶敬辉怔了怔:"六年前我在国内,再说,我跟萧晴不认识,更讨厌舞会那种场合。"
  文惜慧点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他听到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告诉我说——或许,这是一场,精心策划了六年之久的,局中局。"
  文惜慧顿了一顿,继续道:"对方的目的,可能是整个叶家和司家,想要一网打尽。他还问我,当年你们的父亲,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十六年前,他妈妈被徐文山赶出家门,是不是也有什么内幕。"
  说到这里,兄弟三人相互对视一眼。
  叶敬文紧了紧林微的手,一直沉默不语的叶敬希也微微皱起眉头:"妈,难道是父亲真的得罪过谁?"
  文惜慧的表情似乎有些痛楚,良久后,才冷静下来,低声道:"生意场上得罪人,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十六年前发生过一起意外。"顿了顿,再次艰难的开口,"有一家小公司,欠下了大笔银行贷款,濒临破产,你们的父亲本想收购那家公司,没想到,那家的董事长夫妻二人直接从楼顶跳了下去,当场……坠楼身亡。"
  空气里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时间也像是凝滞了一般。
  文惜慧的声音在客厅里回响,回忆着那个久远的年代。
  那时候的叶致远,年轻气盛,自然会有在商场打出一片天下的雄心壮志。那时候经济不景气,叶致远趁火打劫吞并了不少小公司,收购时自然趁机打压对方,为自己牟取最大的利益,作为一个有经济头脑的商人,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只是那时太年轻,有时候做事手段狠了些,逼人逼得急了一点,这才造成了那次惨剧。
  所以叶致远在迟暮之年过最后一个生日的那天,才会语重心长的对司明说:"在生意场上,做事虽然需要果断,可还是留点余地,不要把人逼上绝路的好。少一个敌人,就如多了一个朋友。"
  他说这些,为的,也是当年那场让他后悔了大半辈子的意外。
  "那个人姓谢,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最小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其他三个孩子当时就站在楼上,亲眼看着父母从面前跳下去的。后来,那四个孩子,管家,仆人,全都不见了。他们家,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成了灰烬。"
  "你父亲心中有愧,一直在寻找那些孩子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
  "直到那夫妻去世一周年的那天,也就是十五年前的今天,我们收到了一封信,里面写着四个字,血债血偿。"
  "之后不久,阿辉就被绑架了。"
  说到这里,连文惜慧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叶敬希伸手扶住妈妈的肩,轻声道:"妈,别担心,阿晖当年被绑架的案子不是已经查出来是纽约的黑道做的吗?或许收到那封信,和阿辉被绑架,只是时间上的巧合。"
  "大哥说的是,如果真是谢家的人绑架我,绝对不会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会把我剁成肉酱,才算是血债血偿吧。"叶敬辉平静的说道,"妈,你知不知道,谢家那四个儿女,分别叫什么名字,去了哪里?"
  "这些都查不到,只知道按谢家家谱里的辈分,那四个孩子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子'字。他们是被人秘密送走的,因为年龄还小的缘故,到底叫什么名字也很少有人提过。"文惜慧微微一顿,"我把这件事告诉司明之后,他却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问我,谦儿的妈妈,叫什么。"
  众人的脊背同时涌起一阵寒气。
  如果司明的猜测是真,那简直太可怕了!
  叶敬文看了林微一眼,林微会意,站起身来走到玩着叶敬辉送的游戏机的叶谦身后,轻轻拍拍他的肩道:"叶谦,我带你去厨房,找点水果好不好?"
  小孩子还不懂事,根本没有听明白这些大人刚才的谈话,对林微咧嘴一笑,道:"好!林叔叔,我们去切个西瓜。"
  林微把孩子带走之后,叶敬希才平静的道:"她叫桑榆。"
  叶敬文也沉着脸道:"桑榆当年进我们叶家,是以我舞蹈老师的身份,她还说她名字的由来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叶敬辉怔了怔,突然大笑:"真是高明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在某处先有所失,在另一处,终有所得。好一个'桑榆'。"
  桑瑜当年教叶敬文跳舞,跟叶家人渐渐熟悉起来,因她是桑家收养的女儿,叶家和桑家生意上又有合作,于是让叶大哥和她联姻。结果,自她进了叶家之后,叶家很多次生意都奇怪的亏损,后来桑家莫名跟叶家闹翻,桑瑜也以这个理由,跟叶敬希离了婚,至今下落不明。
  文惜慧点头道:"你们猜的没错,司明查了很多资料,目前已经确定的是,'桑榆'就是那个女儿'谢子瑜'。她嫁进我们叶家之后,天宇集团有好多次项目亏损,亏损的金额高达几个亿。"
  叶敬辉冷笑道:"那些亏损都被关天泽吞了,算算时间,大哥离婚六年多,关天泽进天宇也是在六年前,甚至关天泽中彩票,在国内搞房产圈钱,都是在这六年之内。显然,桑榆跟关天泽是一伙的,很有可能是兄妹。"顿了顿,"既然他们要报复的是我们叶家,大哥身边有桑榆卧底,关天泽专门对付我,为什么小弟,怎么会相安无事?"
  叶敬文沉默了良久,才道:"上次去可可西里旅行,你还记得吧。"
  "记得。"
  "司杰高原反应抢救的时候,我发现他戴着一条项链,吊坠在手术过程中不小心弄开,里面写了个'谢'字。"


  失踪(下)

  叶敬辉抽了口凉气:"你是说,司杰?!"
  是司明最疼爱的那个弟弟?看上去单纯可爱的高中生?
  叶敬希冷静的道:"如此看来,司杰被关天泽绑架,根本就是他们在唱双簧。"
  "我回国的那天,司明正好去机场接弟弟,我跟司明在机场的撞车自然也不是巧合了,或许是早就安排好的。"
  叶敬辉说着,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跟司明第二次见面是在Crazy酒吧,司明那天本来有重要的会议,又怎么可能闲着无聊来逛酒吧?这么一说,自然是司杰故意把他拉来,只为了制造我跟他相遇的机会。"
  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故意设局,让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两人一再相遇。
  "然后,像是编剧本一样,一步一步,把我和司明引入他们布下的棋局,让我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他们坐收渔翁之利,等玩儿够了,再一网打尽。"
  叶敬辉说完,轻轻揉了揉额角,靠回了沙发上。
  叶敬文看了他一眼,道:"照妈妈的说法,谢家失踪的四个孩子名字中间都有个'子'字,那么关天泽也就是谢子泽,桑瑜就是谢子瑜,司杰就是谢子杰。还剩一个,是谁?"
  沉默片刻后,叶敬辉才说:"可能跟黑道有关系。不然关天泽也不会那么顺利偷渡成功,每次消失都查不到出入境记录。"
  叶敬希沉默了片刻,平静的道:"既然是场局中局,他们从六年前开始就精心布置,不让我们叶家家破人亡,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要的,不仅是我们的钱,还要让我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微微一顿,"我们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林微一直陪着叶谦在书房里玩,等叶谦睡下之后,才转身出来。
  兄弟三人和妈妈沉默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叶大哥甚至点燃了烟,没有吸,只是让烟灰不断的掉落。
  林微走到叶敬文旁边坐下,忐忑的开口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可能跟这次报复有关。"林微顿了顿,"敬文你还记得,我弟弟出过一次车祸吗?"
  "当然。"叶敬文投过一个抱歉的眼神。
  那段时间正好是叶致远逼叶林两人分手的时候,林微迫于叶致远的压力,再加上弟弟的车祸,弄得心力交瘁,最后才同意分手。
  "我弟弟是被人故意撞的,那人似乎喝醉了,据我弟弟后来回忆说,那跑车是红色的,车牌号BC91222。"
  瞬间,叶敬文和叶敬辉对视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那是我的车。"叶敬辉坦然道,"我开车技术差,也撞过人。但是你弟弟那次车祸发生时,我是在国外的。"
  林微点头道:"我当然相信你,弟弟出事后还是你帮的忙。看来是有人故意陷害,想让我误会你撞了我弟弟,那么,我也就不可能再和敬文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屋子里也像被抽走了大量的氧气。
  当年那场意外,不论如何父亲都有一定的责任,谢家年幼的孩子们亲眼看着父母坠楼身亡,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们忍耐多年,不择手段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毁掉整个叶家。
  破产算什么,钱还可以再赚回来。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如果林微的弟弟被撞死,不但敬文和林微无法挽回,叶敬文和叶敬辉兄弟之间的感情也会被严重的破坏!
  对方的势力不容小觑,手段也狠毒无比,看来他们想要毁掉整个叶家的决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
  桑榆嫁给大哥又抛夫弃子,让大哥独自带大孩子,寂寞一生,这种痛苦比任何商场上的失利都要难熬!
  关天泽,他不仅卷走叶家一大笔钱,还想方设法把司明给拉进来,显然,他的目的是让叶敬辉后悔痛苦一辈子!如今徐清在医院昏迷不醒,司明,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吗?
  良久后,电话响了。
  叶敬希接了起来,那边的女子紧张的道:"老板,六年前由我们龙华集团跟人合作建造的新月大楼,今天突然塌方,现在记者已经涌进公司了!"
  叶敬希顿了顿,平静的道:"先稳住媒体,什么话都别说。我明天大早就过来。"
  叶敬文的电话也响了,似乎是值班医生打过来的:"叶医生,您主管的两个病人突然猝死,请您马上过来医院一趟,病人家属报了案,警方已经过来调查了。"
  叶敬文脸色一沉:"好。我这就过去。"
  "怎么回事?" 林微也跟着站了起来。
  "医院出了点小事,我过去看看。"
  林微拉住他,严肃道:"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叶敬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在林微执着的对视下开口:"两个由我主管的病人猝死,警察在医院,我必须现在过去解释。"
  "猝死?"林微拉住他袖子的手紧了紧,"如果被判为医疗事故,你可能要坐牢的。"
  叶敬文回握住他,笑道:"如果我现在不过去,那么警察会找上门来呢。"微微一顿,"你帮我联系萧凡,这次可能要拜托他替我打这场官司。"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放心,我会保重自己。因为我知道,你会等我回来。"
  林微给了他一个拥抱,好像在给爱人勇气和承诺一般,紧紧的,用力的拥抱。
  然后在他怀中抬起头来,笑着说:"我等你回来,叶敬文。"
  送走叶敬文后,林微马上拨了萧凡的电话,把情况跟他简单说了说。虽然此时已近深夜,萧凡却义不容辞的答应了:"我现在就过去医院,要是叶敬文真被告上法庭,我定会尽全力为他辩护。你放心。"
  "谢谢你。"
  "都是老朋友,不必跟我客气。"萧凡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的,却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略带了些暖意。
  林微挂上电话,见叶敬希和叶敬辉的脸色依旧难看,心中不禁一阵酸涩。
  ——这场恶战,把他们兄弟三个都连累了进去,虽然平时叶家三兄弟关系不是很好,可患难见真情,如今才看得出他们对彼此有多么的在乎。
  可是,谢家的人对他们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可以轻易化解吗?
  片刻后,门铃响了。
  叶敬辉起身开门,居然是有人来送了邮件包裹。
  "请问是叶敬辉先生吗?"
  "是。"
  "这是有位姓谢的先生,给您的生日礼物。"
  "谢谢。"
  叶敬辉把包装撕开,露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放在桌上刚要拆,文惜慧却突然道:"不要拆。"
  叶敬辉的手顿了一顿,抬头笑道:"没关系,他们还不至于寄炸弹过来。刀子、血书之类恐吓人的东西,我见多了。"
  盒子打开,是一层灰,上面放了一张纸,用红色的笔写着行小字。
  "司明的骨灰,这一定是你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谢家四兄妹,敬上"
  "真是神经病。"叶敬辉想扔掉那个盒子,却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抖个不停,甚至连盒子都抓不稳,"司明他不可能这么容易死。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虽然声音极力保持着平静,手指却还是被攥得发白。
  谁又能确定司明现在情况如何?遇到那些因为仇恨而丧心病狂,心里只想着报复的人,他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从来没有过那么痛苦的时候,好像自己胸口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好像血液里融进了玻璃碎片,好像心尖被一双手拧起来不停的扭转。每一次呼吸都像割破喉咙一样的痛。
  ——这一切,居然如此可笑。
  在他第一次给父亲买了礼物的时候,父亲死了。
  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深深爱上司明的时候,却收到了那个人的骨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想要好好去爱一个人,却失去了他的消息。
  每一次,都迟了一步。迟了一步,便无法回头。
  沉默持续了良久,久到叶敬辉把自己跟司明相遇以来的一切,都在脑海里认真的过了一遍,把这一切阴谋布局全部整理清楚了,最后,才冷静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徐伯伯你好,我是叶敬辉,我想,见你一面。"
  他甚至佩服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保持这样近似冷酷的平静。
  可谁知道呢,心里其实早就慌了,走投无路,才会去打扰他的父亲。
  ……
  徐文山憔悴了不少,女儿在医院抢救,儿子失踪还没有消息,这个原本在商界叱诧风云的强者,如今也不过是为了担心子女而白了头发的老人。
  他跟叶致远很像,脸上始终是严肃的,没有笑容,只有长辈的威严。
  他坐在沙发上让仆人给叶敬辉倒茶,叶敬辉这才发现,那套熟悉的茶具居然是司明在旅行途中买下的。一模一样的两套,一套送给叶致远,另一套送了徐文山。这是不是代表着,在他心里,叶敬辉的父亲跟他自己的父亲一样重要?
  徐文山冷淡的开口道:"我知道你跟司明的关系,有话就直说吧。"
  面对这位前辈,叶敬辉没有丝毫胆怯,说话也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的态度,带着骄傲和自信。
  "我找您,自然是为了司明的事,我想救他,不计一切代价。"
  徐文山怔了怔,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叶敬辉一向无情无义,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死活。怎么如今却不计任何代价要救他出来?"
  "那是以前,我的确没心没肺。"叶敬辉坦然的承认,顿了顿,又笑道,"现在却不一样了。在我收到他骨灰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一些事情,希望我明白得不算太晚。"
  徐文山点头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据我所知,当初司家的企业因一次错误的决策负债累累,您把司明母子赶走,独自一人挺了过来,不但还清了债务,还成立了南遥集团。您哪来那么多钱?"叶敬辉顿了一顿,见对方的神色依旧很平静,于是笑道,"我猜您是参与了黑道的买卖,对吗?"
  徐文山坦然道:"对,起初的确是通过黑道洗钱,这些年才慢慢疏远了。"
  "既然您跟黑道有来往,我想通过您的势力在道上放出暗花。第一,只要司明活着,我愿意拿出手里全部的资金来交换。第二,希望谢家人给我们一个谈判的机会,若真的鱼死网破,相信对双方都没好处。何况,叶谦,是无辜的。"
  见叶敬辉到现在依旧能够理智的分析问题,神色间也镇定自若,徐文山不禁露出些许赞赏:"好,你的话很快就能传到他们那边。给不给你这个机会,却不是我能做主的。跟你一样,我也想不计一切代价救他出来。可到现在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谢谢。"叶敬辉顿了一顿,"那么,我可不可以见见徐清?"
  "她还没醒。"
  "徐伯伯,对我就不必隐瞒了吧?"叶敬辉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在电视台大张旗鼓的宣扬就不怕引火上身?您把徐清藏了起来,医院里的是替身吧。"
  "果然瞒不过你。"徐文山笑道,"跟我来。"
  ……
  徐清被徐文山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别墅内养伤,她身上的伤并不多,根本没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可怕。
  叶敬辉进屋的时候,看见她正坐在床上削苹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看到叶敬辉之后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只平淡的道:"你来了。"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嗯。"叶敬辉找了张椅子搬到床边坐下,看着她道,"看来,你知道我会来找你,也知道我的目的。"
  徐清没有说话。
  叶敬辉继续问:"是谁绑架你们?"
  "成哥。"
  "成哥是?"
  "纽约黑道中有个势力很强大的帮派叫阑夜,成哥就是阑夜的老大。"徐清顿了一顿,"在司明受伤入院的时候,我联系过他,本来是想让他帮忙对付关天泽的,没想到,他居然和关天泽是一伙的,我反倒自己送上门了。"
  "受伤入院?"叶敬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哦,他没跟你说过,自己被关天泽派来的人群殴,打到内出血差点死掉的事吧。"
  叶敬辉手指暗中攥紧:"我的确不知道。"
  "那他也没跟你说过,在他知道自己要出事的时候,还为你想好了退路的事吧。"徐清嘴角扬起个冷笑,"他拜托娜娜卖股票,一再抬高价格,你是不是以为他小气到故意跟你作对?其实他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尽可能调出全部可用的资金,来进行接下来的恶战。他故意抬股票的价格,也是为了替你争取最大的利益,因为,他卖掉股票得来的资金,会全部转给你。"
  "他自身难保,却处处想着保全你。在他孤身前往纽约之前,你知道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吗?"
  见叶敬辉不说话,徐清这才无奈一笑,道:"立遗嘱。"
  叶敬辉全身猛的一僵,只觉得心底汹涌而上的情绪似乎要把整个人淹没,那种心疼,甚至让他心脏阵阵痉挛。
  "遗嘱?"他难道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孤身前往纽约的?想道这里,感觉全身像被投入冰窖一般,冒起丝丝寒气。
  徐清面无表情的道:"在他接到成哥用我的手机拨来的电话的时候,他就料到,这一次,是真的有去无回了。"
  "所以他才陪你玩儿了最后一场自以为是的报复游戏,然后找了个借口离开。其实他一直在等着你收手,你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心寒,你让他亏了几千万的资金,那是他起初投入的将近十倍。如果你当时收手了,或许他会跟你坦白这一切,然后一起面对这场恶战。可最终,你还是放不下对他的仇恨,所以他只好再次独自一人站出去。"
  "毕竟,就算被你报复,他还是,舍不得你受伤的。"
  "所以……他在成哥那里,把你的那一份也抗了下来。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只留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想着你。"
  "他说,你没有爱上他,他真的很遗憾。"
  看着面色惨白的叶敬辉,徐清湿了眼眶,脸上的笑容却更冷:"叶敬辉,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听到她的评价,叶敬辉终于笑了起来。
  他甚至开始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
  或许是这些年来习惯了伪装,在别人眼里他总是把感情当儿戏,那么的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深深攥入掌心的手指,扎得有多疼。
  谁说自己没有爱上他?其实早就沦陷了啊……
  在他温柔的拥抱自己的时候,或者在他无奈的离开东成的时候,甚至追溯到很久以前,两人在夜店里相遇,他说累的时候想有个家,想跟你一起住的时候……
  早就喜欢上他了。不过,自己是那么的骄傲,又怎么能面对那些"欺骗"还坦然跟他在一起?怎么能委曲求全为了爱情抛弃自尊?怎么能在他手下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才设计了最后一次报复,还以为那样就可以说服自己放下仇恨,跟他重新开始的。
  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司明已经有了远赴美国解决这场恩怨的打算。
  甚至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司明他才多少岁,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跟恋人吵架分手后,去写那封"遗嘱"把毕生所得都转交给对方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半夜起来看着偷了他U盘的恋人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那句"我累了"的?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微笑着接受来自所爱之人带着窃听器的礼物的?
  现在想起来,过往的每一件事,都会带动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那个把一切都抗在肩上的男子,哪怕离开的时候,都是带着微笑的。
  他总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关心别人。在他明知自己这次面临着巨大危险的时候,还冷静的分析以后的困难,让于娜借机抬高股票价格给叶敬辉赢得最多的利益。
  他付出的一切并不要求得到等价的回报。
  他甚至不需要让对方知道,更不需要对方感激。
  叶敬辉还记得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如你所愿,我们再不相见。
  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微笑这说这句话,居然真的是在诀别。

  重逢(上)

  徐清果然把司明临行前委托的律师叫了过来。
  年轻的律师面无表情的宣读着所谓的"遗嘱",无非是司明把手里的财产全部转移到叶敬辉名下,包括他卖掉天宇股票得来的大笔资金,还有明辉集团的所有股份。
  听着那位律师冷漠的声音,叶敬辉脸上却一直是笑着的。
  因为他觉得司明这个人实在是好笑得很。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想着以后,该说他心机太深,还是说他太在意那个叫叶敬辉的人?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觉得我在听到你遗嘱的时候,是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站在你的坟前为那场愚蠢竞争的胜利而庆祝,还是像曾经的你一样,默默献上一捧白菊?
  ——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可想过,那个深爱你的人,在得知一切真相时的感受?
  司明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无疑是专门针对一直以来对他的温柔视若无睹也始终无法理清自己感情的叶敬辉。因为他对叶敬辉太过了解,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叶敬辉会刻骨铭心记着他一辈子。如果他没死,那么,在解决掉这场纠纷之后,叶敬辉就会吸取教训学会珍惜他,依旧爱的刻骨铭心。
  不管怎样,他都是双赢。
  他豪爽到连自己都赌上了,这场赌局注定是他赢,因为他下的赌注太大,是叶敬辉输不起的。
  从徐清那里出来之后,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叶敬辉终于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他知道司明还活着。
  但是,他没有救出司明的把握,一点都没有。
  害怕和担忧,像是藤蔓一般慢慢包绕住心脏,再慢慢的勒紧。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尖锐的疼痛,那不是形容中的精神上的心痛,而是种,突发性的痉挛一般,实质的痛。
  叶敬辉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位置,来减轻那种痛感,可那种痛楚依旧随着呼吸的节奏而逐渐加深。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大哥的公司出了问题,小弟那边又有紧急情况,父亲去世后妈妈瞬间像苍老了十年,这个家唯有自己,有能力,也必须,站出来再次承担这一切。
  父亲,你看,你口中那个最不争气的儿子,现在终于要独自一人,去偿还你留下的血债了。
  ……
  叶敬辉又回到了郊区的别墅。
  当初为了从司明手里买股票把房子抵押出去,既然司明留了个心眼把股票卖给别人,这套房子自然就赎了回来。
  他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电视,经济生活频道的新闻里依旧在播放关于司明失踪案件的报到,叶敬辉看着那电视,只觉得屏幕上的画面模模糊糊,主持人的嘴一开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像是在上演一场滑稽的无声电影。
  他实在是太累了,几天没有合眼,看新闻居然看到睡着。
  后来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叶敬辉拿起听筒,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的笑声:"叶先生吧,我手里有司先生的情报,你要不要听听?"
  叶敬辉有些惊讶,片刻后才恍然大悟,平静的道:"说吧。"
  "嘿嘿,我只想要五十万。"
  叶敬辉嘴角的笑容冷了下来,声音却是温柔到魅惑:"五十万太少了啊,给自己买个好点的坟墓和骨灰盒都不够用,你要不要考虑增加十倍?"
  那人似乎没听懂,还在那阴笑着说:"好啊,既然叶先生这么爽快,那就五百万吧!"
  "嗯,你等着做梦的时候拿个脸盆接。"
  叶敬辉平静的挂上电话。
  其实在放出暗花的时候就料到,肯定会有人打这种奇怪的骚扰电话,利用他对司明的担心来赚钱。
  可每次从那些人口中听到司明这个名字,叶敬辉还是会觉得心底发冷。
  司明在哪里,是生是死,依旧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
  他就像是在海里求生的人,每次电话响起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有了希望,可每次半夜三更爬起来带着期待接电话的时候,得来的依旧是失望。
  他好几夜都失眠。
  想着自己被父亲鞭打的那一晚,那个人上药时的温柔,还有他的那句,我爱你。
  司明这个人,是不屑于说谎的。
  可当时为什么没有相信?
  那位成哥依旧没有主动联络。司杰也像是突然消失了,据他们学校的老师说,早就有人替他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敌在暗,我在明,叶敬辉能做的只有等待。
  带着对那个人的担心和挂念,漫无边际的等待。
  他每天依旧按时上下班,他不能输,天宇集团还要靠他撑着。他更不能气馁,因为他确信,司明也会撑着。
  每天下班回来,他都会在那个温馨却空荡荡的屋子里,等司明的消息。
  从一开始的听到电话声响就马上心跳加速去接,到后来懒洋洋的拿起听筒,到现在甚至看着电话沉默良久,犹豫要不要去接。
  等到后来,终于绝望。
  那已经是一个月后。
  龙华集团有大哥和他的一批精英手下,虽波折重重,最终却也渡过了难关。叶敬文有林微和萧凡一起帮忙,自然也安然无恙。
  只是叶敬辉还在等。
  他很清楚,谢家兄弟报复他最好的方式并不是搞跨天宇集团,而是利用司明来折磨他。
  他们真是非常了解他。也成功的折磨了他一个月。
  他甚至确定,那些半夜三更的莫名电话,就是谢家那边的人故意找人打来刺激他的,那些人甚至清楚他不敢拔掉电话线,所以才一再的半夜骚扰,连续一个月没有睡个好觉,叶敬辉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甚至接近崩溃的边缘。
  可还是不想放弃,因为这一次他不能再输了。
  他输不起。
  又过了很久,大街上渐渐洋溢起过节的气氛,人们脸上都欢欢喜喜的,好多店门口摆出了漂亮的圣诞树,上面挂着炫目的彩灯,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礼物。
  好又多,王府井,万家百货,各种大型超市也挂出了"圣诞大折扣"的巨大招牌。
  雨下个不停,天气变得更冷。
  南方冬天的雨让地面聚集起浓重的湿气,那种阴森森的冷气,像是能通过脚底蔓延遍全身,融入血管。
  居然已经年末了。
  叶家的风波还没过去,自然也没有过年的气氛,可节日还是要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的。
  文惜慧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发间夹杂着银丝。大哥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叶敬文皱着眉头,林微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也是沉默着的。
  圣诞节的聚餐直接订了家餐厅,妈妈已经没有了做菜的心情。
  ……
  回去的路上,叶敬辉让司机开着车到附近去逛一逛。
  今天是圣诞夜,时代广场有烟花表演,人潮拥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有一些情侣手牵着手吃着烤肉串,有些情侣甚至在倒计时的时候拥吻。
  叶敬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时代广场的那次烟花表演司明曾经想带他去看。他还在帮着萧逸做企划案来对付司明,所以让司明在广场上等了一个晚上。
  那时候的司明是不是也像现在的他一样,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孤独一人,看着擦肩而过的人们灿烂的笑脸。
  叶敬辉微微笑了笑,终于摇下了车窗,平静的道:"钟叔,回去吧。"
  司机先生莫名奇妙的回过头来,叶敬辉这才改口:"抱歉,我叫钟叔叫习惯了。"
  年轻的小伙子笑道:"没关系,看得出叶董很念旧啊。"
  叶敬辉只是翘了翘嘴角,没有回答。
  在广场附近兜了一圈,往郊区赶的时候,天色已晚。
  淅淅沥沥的雨点模糊了车窗,叶敬辉透过模糊的窗看着冬日萧条的景色。
  车子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叶敬辉突然在天桥下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个人应该是乞丐吧,没有地方住,在所有人都忙碌着过节的时候,他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
  那单薄的身影,突然勾起了叶敬辉一段很温暖的回忆。大约六年前,就是在这样一个天桥底下,从国外回来的自己坐在钟叔开着的车里,透过窗户,看见了蜷缩成一团的阿齐。
  也是在那样的雨夜里,他救回了那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把他放在身边精心培养,当成亲弟弟一样照顾。
  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阿齐辞职之后去了哪,过得好不好。
  叶敬辉又看了眼天桥下那个影子,突然道:"停车。"
  司机已经习惯了这位叶姓老板的奇怪性格,赶忙停下车来。叶敬辉撑着伞下了车,快步走到那个少年身后,从钱夹里拿出一叠人民币,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少年缓缓转过头来,叶敬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僵住。
  "阿齐。"
  似乎是过了很久,叶敬辉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唇边艰难的溢出。面前的阿齐依旧如当年一般落魄不堪,残破的衣衫,满脸的泥水,还有身上显然被打过的淤青。
  阿齐在看到他之后全身抖得更厉害了,唇色瞬间变得苍白。叶敬辉伸出去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僵了良久,终于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刻意保持平静的语气,问道。
  阿齐咬了咬唇,慢慢的开口说话:"店长……我逃出来的,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他的话说得艰难,似乎是喉咙也受了伤,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如同铁锈磨刀一样难听刺耳。
  叶敬辉皱了皱眉,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带进了车里:"回去再说。"
  到家之后,像是六年前一样,叶敬辉让阿齐去卫生间洗澡,然后给了他一套新的睡衣,把一杯热咖啡塞到他手里。
  阿齐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那杯咖啡,屋内虽然开了空调,他却依旧在发抖。
  "店长……我对不起你……"他说着,眼睛里涌起一层水汽,慢慢凝聚成泪,顺着满是伤痕的脸滑了下来,"在烟台的时候,我说的那些司先生转告的话,都是……都是关天泽要挟去,让我按他的意思说话的。"
  叶敬辉沉默着点了点头,其实他早已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当时阿齐的不正常,是因为被关天泽施加了催眠的缘故。
  "司先生其实在你手机里留了录音……"
  ——叶敬辉,请你保重自己,等我回来。
  那录音被关天泽删掉了,司明原本留下的话,也被篡改成了"游戏结束""我不会对你留丝毫情面""心痛的感觉好受吗",这些让叶敬辉恨之入骨的话,所以叶敬辉才顺理成章误会司明暗中操纵吞并天宇的阴谋,甚至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他身上,理所当然自以为是的报复和伤害,一步步走入他们精心设计的报复之网。
  阿齐接着说:"等我想要跟你说明的时候,我已经被他们关了起来。"
  "所以三个月前,你不是主动辞职,而是被他们软禁?"叶敬辉皱眉道。
  阿齐垂下头,"嗯,是的……是陈然把我软禁的。陈然他是……关天泽的表弟。他接近我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利用我……像他哥关天泽一样,呵呵。"阿齐弯起嘴角笑了起来,然后把冰冷的手指轻轻放在叶敬辉手背上,"我早该知道,这个世上只有店长你是真心对我好……可是,我却连着背叛了您两次。"
  "你知道吗?在你祝福我跟陈然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以为我真的会幸福的。他被关天泽绑架了,我还特别着急,我甚至跪下来求关天泽放过他,没想到,那时候,陈然在玻璃窗外面看我的笑话……"
  "等我被关天泽侮辱够了……然后……"
  "然后他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他对关天泽说,表哥,这个阿齐,果然跟你说的一样好骗。"
  阿齐嘴角的弧度上弯的更大,这样的笑容却是难看的。
  他瘦了很多,脸颊上的骨头在笑的时候也更显分明,哪里还有当初Crazy夜店里第一红牌的光彩。
  他的眼睛也是灰蒙蒙的,空洞的,好像找不到焦距了。
  叶敬辉还记得在青岛揭穿他脖子上有吻痕的时候,他那局促的、害羞的样子,像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那时候,他看向陈然的时总会红着脸低头微笑,目光中带着依恋,那时候他的笑容是好看的,脸色也是红润的,他的眼睛里还满溢着单纯的幸福。
  叶敬辉也还记得他对阿齐说的那句话,以后就待在青岛,好好过吧。
  阿齐乖乖点头,脸色依旧有些红,眼神却很坚定,他似乎相信,那个叫陈然的人会给他幸福。
  可现在,他提起陈然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会不由自主的发抖。
  ——那个阳光般灿烂的陈然,却有着那么阴暗的心机。阿齐不过是被他哥哥玩弄过的MB,他接手,再玩儿了一次。
  谁叫阿齐傻呢?谁叫他好骗呢?谁叫他明明上过一次当,还笨笨的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呢?
  叶敬辉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轻轻伸出手来,把颤个不停的阿齐拥进怀里。
  "没事了,以后你继续跟着我,过去的事,就忘了吧。"声音也依旧像多年前那样,带着点诱哄。
  阿齐抬起头来:"店长,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在被他们软禁的时候,听到关天泽跟钟叔通过电话……说什么'视频'之类的。虽然我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我觉得,钟叔可能是内应……"
  叶敬辉目光一冷。
  上次回去夜店的时候,他确实怀疑过萧逸那段视频被关天泽拿走,是自己身边有个极亲近的奸细。
  真是太好了,居然是跟在身边将近十年的钟叔。他应该就是十六年前跟谢家兄弟一起消失的那位"管家"吧。对他原本的主人还真是忠心耿耿,居然忍气吞声在"仇人"身边卧底了十年。
  叶敬辉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拍了拍他的肩:"你是怎么听到这些的?"
  "我一直装睡,他们也没怎么防着我。后来关天泽和陈然一起去了纽约,我装疯卖傻骗过仆人逃了出来。"阿齐似乎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轻轻从叶敬辉怀里挣出来,想了想,又问:"陈然是不是给你送过什么礼物?"
  叶敬辉点头:"一个风铃。"
  "那里面应该有窃听器的,因为我被他们关起来的时候,很多次听到你的声音。"
  叶敬辉笑道:"果然,手段之卑鄙跟我有得比啊。"
  当初收到那份礼物的时候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虽然是普普通通的风铃,可看着陈然的笑脸,叶敬辉也觉得那份礼物似乎就多了分重量。现在想想,司明收到装有窃听器的项链时,应该也是那种愉快的心情吧。
  叶敬辉也好,司明也罢,大家都是骨子里寂寞透了的人,所以,有人对自己好的时候,虽然装作不在乎,心里却还是开心的。所以才被对手抓住弱点,每一刀都能扎到最柔软的心底。
  阿齐说累了,直接在沙发上睡着。
  这场恶战,也终于因为阿齐的出现而有了新的转机。
  他出来的时候从关天泽书房里偷了几个本子,上面大部分是打电话时随手记下的话,几点开会,几点的飞机等等。
  却也有一些数字,是手机号码。
  叶敬辉看着那一串手机号码,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拨了过去。
  嘟嘟两声,手机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男人冷漠的声音。
  "你是谁?"
  "叶敬辉。"
  那边沉默了很久,这才轻轻笑了笑:"哦,听声音还挺精神的,一点也没有想象中崩溃的感觉。看来你受的刺激还不够。"说着又把听筒拿离了一段距离,似乎对旁边的人说道,"司先生,你不想对着电话说几句话吗。"
  良久后,耳边一阵声响,听筒好像被人接了过去。
  叶敬辉甚至听到铁链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尖锐且刺耳。
  "司明,你说话,让我知道你活着。"叶敬辉的声音像是很平静,手指却早就紧张到发抖,手心里,后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等那边说话的几秒时间,像是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叶敬辉甚至摒住了呼吸,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异常真切。
  又过了很久,耳边终于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略微带着点沙哑。
  "你听着,千万不要来纽约,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顿了一顿,声音放柔了些,低低的道:"还有,我爱你。"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好像很多天没有喝过水。可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温柔,没有流露一丝一毫被折磨后的痛苦。
  那三个字居然如此沉重。
  像是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人的心上。
  叶敬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电话听筒响起那个人的呼吸,拼命克制痛苦的缘故,频率似乎都有些乱了。
  "我爱你。"
  这句话又重复了一次。
  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瞬间心中一阵酸楚,有灼热的水汽涌上了双眼,却被叶敬辉很好的控制住。
  他紧紧攥着听筒,发现自己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指尖还在颤个不停。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每一天都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生活,每一刻都在盼着能够尽快得到他的消息。
  那种由想念、担心、绝望、害怕,甚至后悔,融合成一张复杂的网,紧紧的把心脏包绕起来,每当夜半惊醒时,甚至会有种自己将要窒息而亡的错觉。
  等了这么久,真正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连简单的几个字的回应,都被胸口汹涌而上的痛楚,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

  重逢(下)

  "他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预料中那么痛苦。"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身黑色西服,似乎融入了夜色当中。那双眼却黑亮的让人不敢逼视,像是夜里巡视猎物的野兽。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可怕的嗜血气息,声音也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
  "司明,他并没有那么在乎你。"
  "那又怎样。"司明轻轻扬了扬唇角,抬起头来平静地跟他对视。
  司明的目光是冰冷而锐利的,跟这位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黑道大哥对视时,气势上居然一点都不输于对方,哪怕此时的他全身是伤。
  或许,那种温柔的目光,是他在所爱的人面前才会流露的,而那个习惯了他温柔的人,是不是也终于明白了他的特别?
  似乎是想到了叶敬辉的缘故,司明脸上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淡淡道:"我想见萧逸一面。"声音虽然沙哑,却依旧很平静镇定。
  "不行。"对方一口回绝。
  "他不愿见我,还是你不敢让他见我?"司明定定注视着他,良久后,才轻轻耸耸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萧逸才是叶敬辉身边最隐秘的卧底。"
  "哦?"坐着的男人随意换了个姿势,惬意的靠在沙发上,"萧逸可是叶敬辉最重视的朋友。"
  司明淡淡一笑:"也是最容易让他疏于防备,引他进圈套的人。"
  男人沉默片刻,笑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怀疑到他的。"
  "阿辉疑心很重,做事又很小心,我想以他对萧逸的重视,再加上阿齐的背叛经历,那段视频他更会小心保存,连钟叔都不可能见过。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萧逸自己公布了视频,配合关天泽,演了一场苦肉计。"司明顿了顿,微笑道,"在你们四兄妹联手的报复大戏中,总策划和导演都是你,萧逸可以拿最佳演员奖,关天涯和陈然却是中途插入的配角,关天泽针对的是我,你们要对付的是叶敬辉,所以才想让我们自己先两败俱伤,最后再一网打尽。我说的对吗。"
  萧成把手指微微屈起,搭在了沙发上,淡淡的说:"你早就猜到了这些,却一直压在心底不跟叶敬辉解释,是担心他知道真相后会难过?"
  见司明沉默着不说话,萧成也慢慢敛住了笑容,"我不让你见萧逸,自然是跟你一样的私心,你想护着叶敬辉,我也想护着我这个二弟。我知道,见过你之后,他一定会心软。"
  "可是,萧成,你弟弟他很聪明,你,瞒不了他一辈子。"
  ……
  咖啡厅里飘荡着轻柔的音乐,在有着冬日暖阳的下午,反倒像是催眠曲。
  关天泽在角落的位置静静坐着,一身白色西服衬出他精瘦的身材,用手臂撑着脸,微微眯着眼睛,像是昏昏欲睡,却在听到一阵脚步声的时候蓦地睁开了眼,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面前的男子,看清对方时才微微笑了起来。
  对面站着的人遮挡了大片的阳光,仔细看上去,他的双眸依旧带着点桃花色泽的温柔,灰色的衬衫却让整个人的轮廓略显出些冷意。
  "萧逸。"关天泽先微笑着开口,扬了扬手里盛着一半咖啡的杯子,点头示意他坐下。
  萧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的头发略长了些,垂下头的时候,刘海正好可以遮住目光。
  萧逸微微扬了扬唇角,冲赶来的服务员道:"一杯咖啡,不加糖。"接着把随身带来的文件夹轻放在一边,淡淡冲对面的关天泽道:"进展如何了?"
  "叶敬辉并没有投资买恒生的股票,反而把股市的资金全部抽了出去,像是有什么急用,连房产都抵押掉了。"关天泽说话时有点吊儿郎当,惬意的把双-腿搭起来,懒洋洋道,"我想,应该是司明临走之前留下的一步棋吧。"
  "哦。"萧逸顿了顿,"明辉集团那边呢?"
  "司明走之前立下遗嘱,如果他死了,明辉集团的一切就自动转给叶敬辉,我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萧逸笑了笑,拿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他不是还没死么。"
  "是啊,所以最后,还是我们稳赢。"关天泽收回双腿,换了个姿势靠着沙发。
  "我回东成的事,还要劳烦你帮忙了。"
  "跟我不必客气。"关天泽暧昧的笑道,"当初公布你那段视频的时候,我早就找好了一个跟你七分像的人,过两天请Alex化化妆,找人拍一段一模一样的,就说你是被栽赃诬陷,那段视频里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那个跟你很像的男-妓,这样一来,原本痛斥你的媒体和舆论,马上会反过来同情你这个无辜受害者了呗。角色扮演游戏,可是我最喜欢的。"
  萧逸顿了顿,微微一笑:"关天泽,你的手段果然够卑劣啊。"
  "彼此彼此。"关天泽举了举杯子,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这一切得以顺利进行,还要靠你这幕后高人的配合。要不是你当初故意把司明引去跟叶敬辉相遇,还把他要去可可西里的下落透露给叶敬辉,后来又送阿杰过来帮忙,我哪能那么容易下药设计司明强-暴叶敬辉,让他们俩反目成仇呢。"
  萧逸平静的打断了他:"他们内斗,我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是啊,这一来一回赚的也不少。"关天泽微微一笑,"可惜叶敬辉那只狐狸,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萧逸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轻轻一笑:"是啊,他一定没想到,身边最大的卧底却是我。所谓最亲近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心塌地单纯的对他好?他一定还搞错了一件事,我父亲姓谢,我们兄妹四个却跟妈妈姓萧,萧晴和萧凡还要叫我一声表哥呢。呵,饶了一个大圈子,东成集团最终还是落在了我这外戚的手里。"
  关天泽笑着点头,"六年前萧晴的生日舞会,我为了坐上天宇总裁的宝座不择手段从司明手里窃取资料,司明却一直以为那个人是叶敬辉,他有时候真的挺笨的。"
  "你就算不说,他也猜到了。"
  关天泽脸色微微变了变,"叶敬辉回国后你故意引司明去见他,想让司明一直误会那个人是他,然后为六年前的事报复?"
  萧逸点头道:"起初的计划的确如此,没想到的是司明居然不计前嫌,只用鞭子小小的抽了叶敬辉一顿了事,还阴差阳错爱上了他。"笑了笑,又道:"你跟司明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每次提起他都咬牙切齿,在国内还贸然出手动用我哥的势力打得他内出血?"
  关天泽移开眼去,平淡的道:"徐文山当初为了创立南遥出卖我父母,是他对不起我们关家在先,报复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KO掉他最疼爱的儿子。"
  "这么简单?"萧逸的话意味深长,见关天泽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便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上次跟叶敬辉合作对付司明时赚来的钱,按约定,五五分成。"
  关天泽扫了一眼文档,爽快的签下字:"谢了。"
  签完字之后把文件收回包里,笑了笑,举起手中的咖啡杯:"那么,为我们的胜利……"
  萧逸举起杯子,轻轻一碰:"Cheers。"
  "Cheers。"
  ……
  萧逸开着车往他在纽约暂住的酒店赶去,路上经过叶家在纽约的老屋。
  那屋子在叶家集体搬迁之后空了很久,原本幽静雅致的院子,如今远远望去,却有几分萧条。
  此时是冬天,高高的柳树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再也没有了记忆中如同大雪般纷飞的柳絮。
  萧逸把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萧逸,是我。"
  电话那头的叶敬辉声音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却难掩尾音部分语调上扬的兴奋,他似乎又喝了酒。
  "我明天的飞机去纽约,你能来机场接我一下吗?"
  萧逸沉默了片刻,嘴角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容,委婉的拒绝:"我最近有些忙,不好意思。"
  "忙着炒股吗?"叶敬辉顿了顿,"你上次跟我说的恒生股票,照我的分析近期都不会升,你还是快把资金抽出来,这样跌下去钱会赔光。"
  ——那本来就是为了让你投资赔钱,下跌是很正常的。
  萧逸笑了笑,转转手里的手机,随口道:"好。"
  "对了,我查出来钟叔是内应。"叶敬辉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跟在我身边十年的钟叔,居然一次又一次出卖我。"
  "哦?"萧逸又笑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给了他一笔养老费让他消失,他孙女儿还要上大学。老人家,我没兴趣为难他。"叶敬辉沉默片刻,"就是看着他走的时候有一点难受,毕竟我一直把他当父辈一样看待。"
  萧逸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叶敬辉继续道:"我心里不舒服,想打电话跟你聊聊。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因为我的缘故而弄得身败名裂,也没怪我。其实在你那段视频公布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彻底完了。哪怕再好的朋友,因为对方而闹的身败名裂,心里总会有隔阂才对,没想到,你居然会不计前嫌,主动联系我,还提供了一个报复司明的好办法。"
  萧逸顿了顿,轻笑道:"你是不是喝醉了?怎么尽说些奇怪的话。"
  "是喝了一点酒,不过还没醉,很多事情,我清楚的很。"
  沉默片刻后,萧逸微微扬了扬眉,淡淡道:"是吗。"
  "萧逸。"
  "嗯?"
  "当年我们一起逃课回国旅行,在泰山顶的时候,有过一个约定。"
  "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以后会跟我并肩作战,我当然记得。"萧逸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良久后,才道,"叶敬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救司明。"叶敬辉轻声说道,"我不确定他们对我父亲的仇恨和报复要达到什么程度才满意。我甚至不清楚,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是,我必须救他。"叶敬辉顿了顿,压低声音,"所以,打电话,算是跟你告别。"
  "萧逸,我想告诉你,我,叶敬辉,至少在认识你的这十年,从来都不后悔。"
  微微一笑,"再见。"
  耳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萧逸把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却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
  ……
  次日下午,机场。
  叶敬辉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坐在大厅里,旁边还有叶家大哥和三弟。
  本来早上有一次航班,叶敬辉想一个人赶往纽约,不告诉家里人免得他们担心。没料在来机场的路上开车太快,跟一个同样赶着投胎一般的司机撞上了,结果又延误了半天,到后来无奈之下惊动了家人。
  看着大哥和小弟眉头紧皱的样子,叶敬辉心中也颇为无奈。
  "好了,我又不是去送死,你们要不要把脸拉这么长的?"
  叶敬文冷着脸道:"我陪你去。"
  "行了,去旅行带上你还可以打发寂寞,去救人带上你,那叫累赘。"
  "你一个人去,就是任人宰割。"叶敬希冷冷的道。
  看了眼阴沉着脸的两人,叶敬辉嘴角的笑意更深:"叶敬文不能出事,林微还等着你回去呢。大哥更麻烦,还有个孩子要带,像你们这样拖家带口的人是不能冒险的。自己惹的事自己处理是我的原则。你们不用担心,祸害活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挂掉。"
  "好了,回去吧,我该登机了。"
  叶敬辉说着,跟他们两人每人来了个拥抱,然后转身走远。
  那个下午,他一个人拉着行李箱走进机场的孤单背影,就那样在记忆中定格。
  ……
  萧逸开着车回到住处的时候,手机再次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一直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萧逸轻轻吸了口气,按了接听键,"哥,你找我?"
  那边的男人声音很冷淡,平静的语调像是在传达命令:"司明想见你,你过来吧。"
  萧逸顿了顿:"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模棱两可的道:"他说,有些事想跟你谈谈。"
  沉默片刻后,萧逸点头:"好,我这就过来。"
  萧逸转身下楼,开着车到了大哥所在的酒吧。
  灯火通明的酒吧里异常安静,似乎是哥哥把客人全都赶了出去。
  萧逸进门后跟着保镖,乘电梯直达地下负二层,这里是大哥的地盘,他的手下一向训练有素,站在过道里挺直着后背,显得威风凛凛。萧逸一身白色在黑暗中尤为刺眼,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不容接近的冷意。
  "成哥在三号房间等你。"领头的保镖礼貌的冲萧逸躬身道。
  萧逸点了点头,通过有着昏暗光线的长长走廊,拐弯之后,推开三号房间的房门。
  萧逸一进屋,门便被自动关上了。
  屋内没有开大灯,只有角落里一丝光亮斜斜照过来,投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冷冷冰冰的气息。
  萧逸走近了,见他惬意的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晶莹透亮的高脚杯。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对萧逸道:"你心软了,是不是。"
  被他锐利的目光扫遍全身,萧逸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站在他面前,平静的道:"我不会忘记我们小时候受过的苦。叶致远逼死爸妈,既然他得胃癌去世了,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的。"
  萧成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抿了口酒,把杯子放回桌上,淡淡道:"去吧,见司明最后一面。"
  ……
  萧逸跟着哥哥派来的人,到了那间密室。
  司明被关在里面已经有一个多月。
  萧逸很清楚,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大哥故意把司明关去那里,只是为了把小时候受过的苦全部还到他身上。
  因为他曾平静的说,叶敬辉的那一份,暂且由他来偿。
  这段时间大哥用了多少残酷的手段折磨他,萧逸一直很清楚,他甚至一脸平静的观看了司明被各种鞭子打到血肉模糊的录像。其中有一款皮鞭就是叶敬辉当初从日本专门订做的。
  可司明一直都没有屈服,他始终是那种平静的神色,看着那些鞭子,眉宇之间甚至带着点不屑。
  萧逸推开了门,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随手关上门,停下脚步,萧逸冷淡的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咳嗽声被主人克制住,司明的声音有些暗哑,情绪却始终平静。
  "我找你不是为了谈条件,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萧逸道:"问吧。"
  司明轻咳了一声,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我在离开之前,让于娜卖掉手里天宇的股票,我知道叶敬辉一定会为了保住父亲的产业,短期内筹集大笔资金从我手里买回股份的。"微微一顿,"可是,他手里的钱不够。"
  萧逸点了点头:"所以呢?"
  "他没有那么多现金,我故意提高价格,只为把他逼入绝境。"
  "我的想法是,那个时候,他应该会开口从你手中要回属于他的,以Jae的名义入股东成的那部分财产。"
  "我想问你,他找你开口要了吗?"
  萧逸沉默着,良久。
  黑暗的屋内,再次响起司明因为无法控制而溢出的咳嗽声。
  一声一声沉闷的回荡着。
  "没有,对吧?"
  见萧逸依旧不回答,司明轻轻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了些,"他宁愿自己咬牙撑过去,到处借钱,甚至卖车卖房,也没有找你要回那笔钱,看来,他对你依旧是心存愧疚,借给你的那笔巨额财产也没想过要回去。只是他应该没想到吧,从一开始,你接近他就是为了报仇。"
  "你赢了,萧逸。"
  又过了很久,萧逸才笑着道:"说完了吗?"
  司明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咳嗽着,似乎是长期关在这里,积累出的内伤。
  萧逸转过身去,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平静的道:"司明,跟我玩心理战术,你也太小瞧我了。你以为我不清楚?你说这些话只是想打出最后一张感情牌,希望我能看在跟叶敬辉多年朋友的份上放过他一次。可惜,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心软,更不可能改变我哥的计划。"
  "萧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司明微微一笑,"我的话就说这么多,接下来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

  反转(上)

  萧逸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昏暗的光线格外刺眼。
  司明说的没有错,关天泽之所以能那么顺利算计他们两个,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自己。
  跟叶敬辉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对他的一切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所以才能顺利引司明去见他,一次次旁敲侧击说司明不好惹,反而是激发他的兴趣。在东成的时候也刻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后来又借口手下大将全都有事而让叶敬辉亲自出马对付司明,加剧他们之间的矛盾。再后来,一步步引他去青岛,让早就埋伏在那里的关天泽联合单纯的阿齐再加上不知情的司杰,一起上演一场好戏,让叶敬辉和司明彻底反目成仇。
  这些都是大哥和关天泽一手策划的,自己却是最大的帮凶。
  司明之所以不解释,除了他跟他父亲长达十年的纠结没法说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怕叶敬辉知道真相后,会很伤心吧。毕竟,那是他最重视的,十多年来,唯一的,朋友。
  这场复杂的报复之战,最终的赢家自然会是自己这边。
  实在是掩盖的太好,甚至连萧逸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跟叶敬辉在一起什么时候是真的开心,什么时候又是在精心设局,哪些感情是真的,哪些关心又是假的。
  时间太久的缘故,这些都已经记不清了。
  唯一确定的是,在大仇将报的日子里,他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的感觉。
  他甚至想起学校里第一次见到叶敬辉时,那个人独自走在林荫道上的场景。叶敬辉的步子迈得极慢,脸上却是悠闲自在的,大片被切割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照射出淡淡的冰冷和寂寞。那一刻,对上他回头时的目光,不由得扬起嘴角微笑起来。那应该是真心的微笑吧?
  他甚至又想起当初借口手下大将全部出事让叶敬辉亲自出马的时候,在龙华大厦那个隐秘的房间内,叶敬辉为了他尽心尽力通宵苦战,在最后做出企划案之后,累到靠着沙发睡着了,当时不由得脱下外套给他盖上的自己,应该也是真的关心吧?
  这些年来跟他一起上学,一起喝酒,一起旅游,那么多的笑容,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早已分不清了。
  可至少能确定的是,初见时的那个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那个单纯年少的时光,两人之间,还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在他笑着说出"我叫叶敬辉"之前。
  萧逸又一次笑了起来,却觉得自己嘴角的笑容有些牵强,脸上的肌肉都被扯的酸痛。
  回到哥哥准备好的房间睡下,梦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些时空交错的场景,脑海里又涌现出多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
  那时候他年龄还小,身高刚刚到窗台,大哥在读高中,自己和妹妹都在读初中,小弟还在襁褓之中。
  那一天天气很冷,他跟大哥一起去公司找爸妈。写字楼的最顶层是爸爸的办公室,他们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开着窗,一阵阵强烈的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他一进门,就看见妈妈从楼上跳了下去,那天她穿着红色的大衣,刚买的,非常鲜艳漂亮。
  他张大嘴巴想要喊,却被灌进嘴里的冷风堵住了声音。
  疯了一样冲到窗户边想要救妈妈,却只能看到那一抹靓丽的红色在空中直坠而下,如同一只翩然起飞的蝴蝶。
  重物坠地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到耳边,接着是楼下行人刺耳的尖叫。楼层那么高,看上去每个人都变成蚂蚁一样渺小。他隐隐约约看到楼下有一滩刺目的鲜血,人群慢慢聚拢过来,像是在看热闹,不久,又有警车开了过来,鸣笛的声音划破冰冷的空气,穿透耳膜刺激着神经。
  他趴在窗户边一直哭喊着,却不知自己到底在喊些什么。
  大哥缓缓着走到身后,用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低声说:"萧逸,别看。别看了。"
  那一定是这辈子最可怕的梦境。
  很多年来,这个梦境一直折磨着他。每次夜半惊醒的时候,他都不由得扭头看向窗户那个位置,他总觉得自己隐约看见了一抹红色,缓缓从窗口坠落,如同张开翅膀飞舞的蝶,那么鲜艳漂亮。
  后来是钟叔安排好兄妹四个的归宿。
  小弟被送给了一对陌生的母子,妹妹被桑家的人收养改名叫桑榆。自己和大哥年龄稍大一些,一直待在阑夜,小小年纪,见惯了血腥和杀戮。
  父母一周年祭日的那天,找机会绑架了叶家的二少爷,其实那个时候,大哥是想杀了他来解气的,却被萧逸阻止了。
  "这种年纪根本不懂事,死了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苦。等他长大了,让他体会一下倾家荡产众叛亲离的感觉,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对不对,哥哥。"
  他记得当时哥哥回过头来看着他,目光变得格外深沉。
  自己的声音却是非常平静的,笑着对哥哥说:"哥,你看着吧,我会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然后,让他,还有他们叶家,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浸湿了睡衣。
  萧逸扭过头来,似乎又看到一缕红色从窗前坠落,他握紧了双拳,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呼吸,却被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线。
  他睡觉习惯了开着台灯,那样才会安心一点。那人顺手把台灯关了,打开了房间的大灯,然后转身坐在床侧,伸出手来自然的放在他肩上,道:"又做噩梦了?"
  "嗯。"萧逸垂下头来,轻轻抱住了面前的人,把头埋进他胸前。
  后者便顺势收紧了怀抱,把萧逸用保护一般的姿势圈进怀里,一边摸着他的头发,一边轻声问道:"司明跟你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萧逸的声音有些沉闷,"他说那些是想让我心软。"
  "那你呢?心软了?"
  "不可能。"
  萧成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声音也略柔了些:"叶敬辉刚刚到了。"
  "……是吗。"
  "不打算见他一面?"
  "他现在在哪?"
  "刚到这里,就去见司明了。"
  "哥。"
  "嗯?"
  "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吧。"萧逸微微笑了笑,"你也睡一会儿吧。"说着便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了个位置。
  萧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柔下声来,"好。"
  两人并肩睡在宽大的床上,萧逸侧过头来,看见哥哥的鬓角不知何时长出一根白发,在漆黑如墨的发间显得格外突兀。
  ……
  叶敬辉沿着光线昏暗的走廊一直往前走着,脚下深红色的地毯踩上去非常柔软,甚至让人觉得像踩在云端。
  他的脸上依旧是平淡的神色,手心里却出了一层冷汗。
  后背抵着一把冰冷的枪,成哥安排来接机的人,自他上车以来一直这样"礼遇",叶敬辉被如此对待,虽然很气愤,脸色却极力保持着镇定。
  如今距离囚禁司明的房间越来越近,心情反而越来越紧张。
  ——很久没有见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随便猜猜就知道,在这种地方关了那么久,他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那位"成哥"一看就是个残酷冷血的人,会怎么折磨司明,叶敬辉根本不敢仔细去想。
  房门被推开。
  隐约透进屋内的光线让叶敬辉大略看清了屋内的布局。
  这间屋子居然跟Crazy酒吧内专属于他的001号房间如出一辙。一张巨大的床,墙壁上凌乱的花纹,以及挂满了整个墙壁的密密麻麻的鞭子。那些鞭子有长有短,有粗有细,色彩多样,种类齐全,显然极像他多年来的收集。
  没有想到,钟叔居然一模一样备用了一份。
  更没想到的是,那些鞭子如今都用在了司明身上。
  房门被关上,屋内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叶敬辉缓缓在黑暗里移动,不小心碰到地上的铁链,在寂静的屋内发出刺耳的声响。
  司明似乎被这一阵响动惊醒,轻轻咳了一声:"是谁?"
  这就是他没有经过掩饰的声音,说话的时候似乎牵扯到了肿痛的喉咙,像是困兽在嘶叫一般,每一个音节都艰难的从口中挤出来,重锤一样敲在人心上。
  ——听着,居然会有种心疼的感觉。
  叶敬辉朝着声音的方位走了过去,摸索着坐在床边。
  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记忆中一直温暖的,干燥的,有力的手指,如今却冰凉到没了温度,甚至连骨节都显得突兀。
  "司明。"叶敬辉终于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极为干涩,甚至有些颤抖,"是我。"
  空气里静得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司明并没有预料中那么激动的反应,只是沉默了好久,才说:"不是叫你不要来吗?你来这里,无疑是自投罗网。"没等叶敬辉回答,他又微微笑了笑,紧紧握住叶敬辉的手,说:"不过,你能来也好。"
  然后又轻轻用另一只手臂拥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我很想你。"
  叶敬辉明白司明的意思,跟他十指交握的手也缓缓收紧。
  或许司明始终认为自己不爱他,不会为他作出任何退让,甚至会无情到不顾他的死活。
  可事实上,那个没心没肺的叶敬辉,早就深深陷了进去。
  虽然很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完美,还有些气人的自以为是,他很喜欢主导一切,扛下一切,甚至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可以保护一切他想要保护的人,却根本不去理会被他保护起来的人能不能接受他这种方式。
  可就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这样一个表面冷漠内心却极为温柔的人,这样一个愿意为所爱之人铺好路却绝了自己后路的人,这样一个为对方付出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想让对方知道的人,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让不相信爱情的自己,终于沦陷了。
  最难过的时候有他陪在身边,拥抱的力度总是把握的那么好。
  最孤单的时候也有他在身边,亲吻总是温柔而纯粹。
  夜半醒来时有他躺在身边,被窝里总是暖暖的带着他的气息。
  旅行途中他会不忘顺手给父亲买礼物,焦头烂额之际他还会顾虑到家人的感受。
  尽管他能力有限,有些事情没有办法处理得完美。尽管他特立独行,想要抗下一切顾全所有,最终却捉襟见肘留下了很多遗憾。
  可是,有这份想要护着叶敬辉的心,有这样尽一切努力保全叶敬辉的真情,就已经很难得了,也足够了。
  ——足够让自己千里迢迢赶来,跟他一起面对这个生死难关。
  叶敬辉回抱住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吻你。"
  说着便伸出舌来舔过司明有些干裂的双唇,像是心疼一般,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他,动作居然有点儿温柔。
  ——对叶敬辉来说,这样笨拙的温柔已经是极致了。
  司明笑着回应他,怀抱也收得更紧了些。
  唇舌交缠原来可以这么亲密,这么贴心。不带情-欲的温柔亲吻,好像在向对方传达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情感,柔软的舌滑过口腔粘膜,一寸一寸,染上自己的气息,仿佛如此,两人就心意相通了。
  原来,一个简单的亲吻,真的可以感受到对方心底的深情和温柔。
  在接吻到快要窒息时才停了下来,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贴在一起的胸口,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失速的心跳。
  司明紧紧抱着叶敬辉,贴着他的耳朵说:"你还信我吗?"
  叶敬辉点了点头:"嗯。"
  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在提醒叶敬辉快点出去。
  叶敬辉的手臂猛然用力,紧紧抱住司明,像是舍不得放开一般,下颌支在他肩窝处,深深吸了口气:"还有话要说吗?"
  司明笑了笑,贴着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你听好,明天上午十点,成哥有事外出,司杰他会来找你,到时候你跟着他走。"
  叶敬辉怔了怔,"什么意思?"
  "必须尽快离开他们的势力范围。阿杰虽然跟他们有血缘关系,却只认我这个哥哥,毕竟自他有记忆以来,是我一直照顾他,他潜伏在他们身边装作顺从,其实是在按我的指示做好逃离的准备,你可以放心。"
  叶敬辉点了点头:"你怎么脱身?"
  "我在这里待这么久,自然摸清了逃跑的路线。"司明轻轻吻了吻他的耳朵,"好了,快走吧。"
  叶敬辉站起身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想回头看看司明,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可惜屋内的光线极为昏暗,司明又穿着黑色的衣服,他根本看不清。只看到那双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依旧如往日般,褪去了冰冷,透出满满的温柔。
  心中一暖,叶敬辉轻轻握了握司明的手心,想说其实自己也爱上了他,想说这次一定要撑下去,想说以后我们再重新开始。可想说的话太多,终究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用力握着他的手,用这样简单的动作来传达着自己的感受。
  司明或许懂了吧,所以才温柔的回握住他,轻声道:"我爱你。"


  反转(下)

  黑暗中再次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白色西服,那一抹白色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愈发刺目。
  来者是关天泽,他有一种奇怪的嗜好,喜欢穿白西装,白皮鞋,甚至到了偏执狂的程度。
  "司明,你真的不考虑我的提议?" 他走到司明面前,停下脚步,凑到耳边笑道。
  那或许可以称为奸笑,阴森森的笑声在黑暗中尤为诡异。
  "唔,其实上次揍你的时候,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关天泽微微一顿,嘴角的笑容更加邪气,"上大学时经常偷窥你,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后来加入跆拳道协会,也是因为你。你信不信?"
  司明似乎懒得理他,根本没有回答。
  关填泽伸出手来想去摸他的脸,却被司明不动声色的躲开。
  "六年前,戴着面具从我手里窃取资料的人是你吧?" 司明说的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带着笃定,"呵,也只有你,才习惯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是啊。"关天泽暧昧的凑过去,贴着他耳朵说,"我一直不跟你说明真相,是怕你知道之后会讨厌我,你最厌烦那种背地里使手段的人嘛。"
  司明笑笑,没有答复。
  关天泽却轻叹口气,"没想到在我逃亡的那段日子,却是萧逸打乱了计划,让你误以为那人是叶敬辉。起初我还庆幸,以你的脾气,一定会好好收拾他。没想到……"顿了顿,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说道,"没想到你居然喜欢上他。原本我不想对他那么狠的,可是你,居然对他动了真心。"
  "所以你才给他下药,想让手下的人强-暴他?"司明冷冷的道。
  关天泽笑了笑:"是啊,没办法,我嫉妒他嘛,你知道,嫉妒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发狂,更何况像我这样本来就卑鄙的人,对情敌更加不会手软。你当时为了救他而揍我的时候,我其实很难过,我一再制造误会破坏们,没想到最终,你还是选择了他,甚至愿意为他作出这么大的牺牲
。"
  司明沉默着没有回答,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良久后,关天泽终于把停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成哥的计划是,在叶敬辉签了转让财产的协议之后,告诉他萧逸是卧底的真相,然后当着他的面杀了你。那样的话,连续接受冲击,或许会把他逼疯也不一定呢,即使他心理承受力很强,精神不崩溃,他这辈子,也别想再好过。"
  司明平静的道:"我知道。"
  关天泽愣了愣,继续用近似诱哄的语气低声着:"如果你答应忘了他,跟我在一起,我就救你出去,好不好?"
  司明毫不犹豫的道:"你死心吧。我认定的人,绝不会放手。"
  关天泽笑眯眯的道:"我长得也不错,手段更不输叶敬辉,你就不好好……考虑考虑吗?"
  司明笑道:"你那么心高气傲,何必留一个心里根本没你的人。"
  关天泽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终于站起身来,冷冷道:"好吧,那你就在里慢慢等死吧。我得不到的,自然会亲手毁掉。她宇如此,阿齐如此……你,也一样,如此。"
  从昏暗的房间里出来之后,关天泽径自走到了成哥给他们兄弟二人安排的房间。
  陈然正洗完澡出来,一边看电视一边擦着头发。见他进来,笑着凑过来道:"看你一脸阴沉,跟司明肯定没谈成吧?"
  关天泽坐在沙发上,皱了皱眉:"他对叶二倒是死心塌地,哼。"
  "我给出个主意。"陈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给司明注射儿药物,强迫他跟你上-床,然后拍下视频给叶二少瞧瞧,这样就算他们以后在一起了,心里也会一直竖着一根刺。你是第一个抱了他的人,他会永远都忘不掉你,哪怕恨也好啊。怎么样,药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看着他拿出的一小包粉末,关天泽脸上渐渐浮起笑容:"你这主意倒是不错。照你说的做,他对我一定会刻骨铭心啊。"
  关天泽是行动派,当下就带了药,到了司明所在的屋子。
  他一向是最精明的商人,把账算的非常清楚,比起以后换来的利益来,这次冒险自然是值得的。
  关天泽再次打开了门。
  极静的屋内,响起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司明前几身上的伤口发炎,到现在还没好。
  关天泽走到他身旁坐下,轻笑着:"司明,你是不是一直都不相信我喜欢你?仔细算算我们认识也有七八年了,从学校的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就直在你身上,你真没一点感觉?"
  司明沉默良久,才道:"对你来说,永远是权势和金钱更为重要。"
  关天泽微微一笑:"司明,你对我有很大偏见,是不是因为我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传开,你觉得我有精神病?"
  司明没有回答。
  关天泽却柔下声来,笑道:"可是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却是,因为你。"
  慢慢坐近了,握住司明的手。
  司明没有挣,也没有话。
  关天泽继续笑:"你说的对,我是心理有问题,可那也是因为喜欢上了你。发现自己对你有想法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的事实。我整天偷偷跟在你后面,就像个跟踪狂,我总是在校园里到处搜寻你的影子,我去你打工的地方蹲点,甚至在周末去司杰的学校门口躲着,就为了你去接他的时候见你一面。我一个人静下来就直想着你,还做很多奇怪的梦,那个时候我才二十出头,为件事精神都快崩溃了,无奈之下,才去找了心理医生。"
  "可这一切,你根本就不知情。"
  "在你眼里,我关天泽不过是你的校友,只停留在'认识'种程度的关系。"
  "司明……我真不甘心。"
  关天泽把手放在他胸前,一边解他衬衫的扣子,一边贴着他耳朵,用极为诱惑的声音道,"在你死之前,我们至少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好不好。"
  ……
  叶敬辉一夜都没有睡好。
  他总觉得司明跟他说"我爱你"的时候,那种目光,跟很久以前他离开时很是相似。
  那一次,他是真的在告别,甚至带着诀别的心情。
  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说做好了一切准备离开这里,是不是又有什么隐情?
  难道那个笨蛋又为了保护对方,准备自己独自去承担什么吗?
  次日就要按约定跟对方谈条件了,叶敬辉甚至做好了拼上一切来换回司明的准备。
  可他也知道,那些人对父亲恨之入骨,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两人。
  司明所的提前逃离的确是个很好的计划。跟他们谈判会把自己逼到弱势地位,只能任人宰割,可是,如果逃出他们的势力范围,那就是另一种局面。天下之大,凭司明和自己的本事,找个地方避开他们并不难,即使手里的钱都没了,两人还年轻,重新创业也不晚。
  原本应该相信司明,他在这里留了这么久,联合司杰创造逃离的机会并不稀奇,他最后的那些话也无懈可击。
  可奇怪的是,叶敬辉总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那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将要失去的预感,让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又把自从和司明相遇以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都理了一遍。
  越想越难受,心烦的坐起身来。
  此时已是深夜,屋内没有开灯,这间客房也根本没有窗户,漆黑的一片。
  司明他就在样的环境中待了一个月吗?
  他的声音甚至像扯破喉咙一样沙哑,手也瘦道骨节突兀,墙上挂了那么多鞭子,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叶敬辉皱起眉头,拿出手机来再次拨了萧逸的电话。
  那边却是关机状态。
  叶敬辉眉头越皱越紧,摸索着穿了外套,打开门刚要往外走,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廊里微弱的光线打在那人的脸上,照得他的脸如同鬼魅,嘴唇也有些干裂。
  司杰?
  好久不见,孩子似乎长大不少,身高已经跟叶敬辉肩部平齐。
  司杰见了叶敬辉,一脸紧张的道:"叶敬辉快跟走。"
  他没大没小直接叫名字,叶敬辉也不去计较,只是沉着脸道:"司明呢?"
  司杰吞了吞口水,道:"我哥自然有办法离开,他应该跟你说了吧,我来接你走,快点拉,这里有人巡逻的。"说着便拽了叶敬辉的袖子,使劲儿往外拉。
  因为见到了司杰,叶敬辉心中的不安略微缓解。
  可一路往外走着,踩着柔软的地毯还是觉得心头一阵空落。司明他已经做好了逃离的部署,可万一,出什么差错呢?
  直到终于跟司杰走到一个偏僻的后门,叶敬辉才明白这一个月来司明和司杰联合起来布置这一切的辛苦。
  当初他建crazy酒吧的时候也打通过两个秘密通道,可凭司明和司杰的力量,在么隐秘的过道墙上弄个洞,还隐藏的那么好,实在是很容易了。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疑惑,司杰一边风风火火往前走一边解释着:"其实成哥手下有徐老伯的内应帮我们。徐老伯当年也混过黑道的,淡出之后虽然把帮派解散了,不过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我哥被抓到这里之后那些旧部下自然是帮着他的,毕竟他是徐文山的亲儿子啊。徐清当初在里的时候,要不是那些人罩着,早就被扒了一层皮了。"
  叶敬辉点了点头,"怪不得徐清身上没有太多伤,原来是有人暗中帮助。"
  "是啊,所以说我哥早就做好了走的打算,跟他们谈条件根本谈不成的。"司杰推开了一道门,督促道,"快走吧。有车会来接我们。"
  或许是部署了很久的缘故,这次逃出阑夜的势力区居然无比顺利。
  叶敬辉回过头来,阑夜所在的院落看上去灯火通明,其实都是那座楼外面的装饰灯罢了,屋内的光线是非常昏暗的,他们似乎很喜欢藏身在黑暗中的感觉。
  跟着司杰走在一条隐蔽的小路上,路上甚至有一些没有融化的积雪。路旁的树很高,风一吹枝条咔咔作响,在黑夜里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小路弯弯曲曲延伸着,走了约莫十分钟,到了一块平地,借着月色,隐隐看见不远处果真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到了到了!"司杰的语气带着点兴奋,听到脚步声的司机打开了车门,恭敬的走过来道:"两位请上车吧。"
  司杰点了点头,立即打开车门坐到后座,司机打开了前面的车门,请叶敬辉坐副驾的位置,叶敬辉迈出一步,却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司明呢,不等他?"
  "他另有安排,不跟我们一起走。"
  "什么安排?"
  "不清楚,负责营救他的是另一个人。"
  叶敬辉微微皱眉,"你有那个人的电话吗?"
  "没有,未免走漏风声,这些都是保密的。"那人微微一顿,把车门拉开了些,道,"叶先生请快些上车吧,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有变。您的举动一直被人监视着,司杰是趁他们换班的几分钟才把带了出来。"
  叶敬辉沉默片刻,终于在那人的坚持和司杰的催促声中上了车。
  车子启动了。
  这位司机的驾驶技术显然非常纯熟,很快就绕过了蜿蜒的小道,直接开进了通往市区的公路。
  一路上车子开足了马力,时速飙到极致,叶敬辉看着窗外,只觉得昏暗的路灯星星飞速从眼前闪过,像是绽放在夜空中转瞬即逝的烟火。
  车内的计时器上绿色的字,显示着此时是凌晨一点。
  叶敬辉轻轻侧过头来,见司杰正在打瞌睡,迷糊的样子很是可爱,不禁笑了笑,轻声道:"司杰,你哥打算如何离开那里,真没跟你说过吗?"
  司杰揉揉眼睛,道:"没,他说怕我知道后在成哥面前露出马脚,所以还是保密的好。"微微一顿,安慰式的拍拍叶敬辉的肩,道,"你就放心吧,我哥肯定计划好了的。"
  叶敬辉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低声问道:"如果他真的怕你露出马脚,又怎么会放心……让你来接应我?"
  司杰怔了怔,摸摸后脑勺道:"这个我也想不通,反正我小时候听哥的话听惯了,他怎么吩咐,我怎么做就是。他么做肯定是有他的打算嘛。"
  之所以他会让对他的吩咐从来不会有异议的司杰来做个接应人。
  是因为……他根本没为自己准备好后路吧。
  叶敬辉手指狠狠攥入掌心,扭头对司机道:"你一定知道内情,对不对?"
  那司机戴着墨镜,根本看不清脸,只是唇线绷紧,很严肃的样子。
  听叶敬辉质问,这才缓缓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成哥的计划是,等你跟他签了合同把财产全部转给他之后,再当着你的面杀司先生,让你痛不欲生。这个计划被司先生提前知道了,所以,他才吩咐我把你送走。"
  "司明提前知道,是你跟他告的密吧。"
  "是的。"
  "你……就是昨来机场接的司机?"
  "叶先生好眼力。我也是成哥的专属司机,所以才会听到一些内幕。"
  "既然你跟司明说了他们的计划,那他自然也知道,我走之后,他自己一定不会好过。"叶敬辉平静的着,只觉得鼻间涌上一阵酸涩,连视线都有些模糊起来,"他是做好了跟阑夜血拼的准备吗。"
  "是的。徐清小姐在这里的时候,联络了一些还留在纽约的徐老先生的旧部下,她走之前把司明是徐老先生亲生儿子的真相告诉他们。明天那些人会集结过来,趁机营救司先生,所以,他让提前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司机依旧面无表情的叙述着,"毕竟你是连枪都没碰过的,那种场面总会有伤亡,他没办法护你周全。"
  叶敬辉沉默良久,发现自己对他精心的布置,居然无话可说!
  他想的的确周到,自己这些年过的风流自在,自然是没有碰过枪,也没见过黑道势力火拼的血腥场面,这种情况下并肩作战简直太可笑,留在那里反而会增加麻烦,他让人把自己送走,真的是很明智的做法!
  ——司明这个混蛋,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那个没心没肺总是误会他的叶敬辉,甚至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好听话的叶敬辉,哪里值得他样牺牲?
  不是说过吗,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人为我付出什么,因为我根本不会领情,更不想欠人情。
  可是他……
  总是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和保护着。
  无论是在一起时温柔的安慰,还是每一次故作无情的离开,甚至到如今的生死关头,他也平静的送走了最爱的人,自己独自迎接之后的一切风雨。
  他一个人被关在那间暗无日的屋里的时候,其实也是很孤独的吧?如同很久以前独自站在高楼顶端,身边没人陪伴时一样的孤独。
  可在,时隔那么久的电话里,他的声音却依旧是平静的。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难过的情绪。
  他就像独自在黑暗中舔着伤口的狼。
  在别人面前总是沉着,镇定,冷静,骄傲,从不低头。
  可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会默默点燃一支烟跟那只黑猫一起看夜景。
  只有在别人看不到的黑暗里,他才会紧紧按着胸口,轻轻地咳出声来。
  他没有经过掩饰的声音,是那么的沙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扯开喉咙挤出来的一般,甚至带着咯血一样的沉闷。
  他一定生了一场大病还没有好,他身上一定还有很多的伤。
  可是,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软弱。他总是冷静的分析问题,理智的想出对策。
  甚至在送走最爱之人的那一刻,明知这一次有可能是永别的那一刻,他依旧没有表现出生离死别的痛苦。
  只是平静的说,我爱你。
  叶敬辉还记得在那昏暗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清。只剩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自己。
  带着满满的温柔。

  逃离(上)

  想着过往的种种,叶敬辉嘴角扬起个苦笑。
  如果自己早一点承认对他的感情,如果那次以追他为目的的旅行中没有关天泽故意制造的意外和误会,如果回到当初的夜店里,以MB的身份跟他相识之后没有因为去东成帮萧逸而制造那么多事端,那么现在,两个人应该是一对很好的情侣,一起住在那间温馨的小屋里。
  司明会抛开那些冷漠的外表用温暖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或许也褪去那些风流无情的外表轻松的跟他一起生活。
  其实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跟司明说。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愿意跟叶敬辉一起住,更没有人想过跟他组建一个家。
  一直嚷着不想结婚,只是怕这样的自己负担不起另一个人的幸福。
  从来没对谁动过情,嘴上说感情太麻烦,其实,换句话讲,也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对他动过情。
  没有人愿意像司明一样,关心那个叫叶敬辉的人。
  父亲总是命令式的语气,母亲很少表露出关爱,大哥忙着事业,小弟自顾不暇,萧逸虽是最好的朋友却也有太多时间放在商场。
  他这个叶家的老二,习惯了风流,习惯了潇洒,习惯了自由自在没人管,也习惯了那种没人关心就自己关心,没人来救就自己救自己的日子。
  这些年,生病的时候自己撑着去医院,夜店里出什么事亲自处理,甚至追溯到很久以前的年少时光,被绑架的生死关头,都是自己咬牙坚持下来的。
  可他真的有点寂寞。
  时时刻刻,都觉得心里很空。
  不把任何人记在心上,也不被任何人记在心上。
  有一次他独自一人开着车到外地旅行,整整一个月,完全游离在世外的状态,没有任何人问起他的消息。
  手机一直保持着开机,其实是盼着有人发短信问候几句的。
  可是,一个月,一条都没有。
  打开电话薄,整齐排列着的也就寥寥几个名字,那些人,每一个都很忙。
  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有一天自己突然死在某个外地的角落,等尸体被人发现,等身份被确认,或许要很长的时间。
  要是有一天自己喝醉之后突发一下心脏病或者脑出血,或许都没有人会知道,只能默默躺在床上等死。
  要是有一天那个叫叶敬辉的人真的死了,坟墓上就是想贴遗像都找不到。他留存下来的,除了那些让见到的人不齿的色-情照之外,居然没有一张规规矩矩的照片。
  他甚至清楚,如果他在很多年后死去,坟前是不可能有人献花的,坟墓也注定荒芜。
  所以,当初那个MB的身份假死之后司明来坟前放下一束白菊的刹那,他会有一种……心脏狠狠颤动的感觉。
  或许算得清楚一点,那个时候,就动心了吧。
  只是他对感情太过淡漠,对人缺乏信任,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误会司明。若冷静下来想一想,司明怎么可能用那些卑鄙下作的手段,做出那些伤害他的事?司明一向光明磊落,就算跟对手较量,也是凭真本事说话,不会像萧逸那样派间谍耍阴招,更不会像关天泽那样下药偷拍来威胁。
  可当时自己怎么就认定是他的错呢?
  因为对方是他,所以心乱了,没法保持冷静了,只是一味的憎恨。
  恨他玩弄自己,恨他的那句"游戏结束"。
  如今想来,自己才是最可笑的人。
  也只有极有耐心的司明,会爱上这样的叶敬辉吧。
  司明实在是太笨了,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
  那个人叫叶敬辉的人,特别骄傲,还总是自以为是,而且吃不得一点儿亏,稍微对他不好一点,他就会心狠手辣十倍奉还,可是对他再好,他又不领情,更不懂报答和回应。
  可是,虽然他嘴硬不肯说爱你,其实心底却很高兴能够遇见你。有你那么真心的喜欢,他真的感觉到,有一点点幸福。
  ——这些话,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你说的,司明。
  ……
  理清了混乱的思绪,叶敬辉心中一阵阵尖锐的痛楚,脸上却渐渐浮起个微笑。
  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窗外依旧漆黑一片,不远处就是一个岔路口,司机正聚精会神看着前方的路。
  叶敬辉轻轻把手指伸到他的口袋里。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这位司机到机场接他的时候,就是从这个口袋里拿出枪来抵在他后背上的。
  果然,叶敬辉摸到了一把冰冷的枪,虽然是第一次握枪,可叶敬辉并没有害怕,反而冷静的迅速用食指叩住扳机,枪口准确抵在对方的腰部。
  那司机不愧身经百战,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叶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敬辉嘴角略显得意的上扬,声音却透着股寒意:"回去。"
  司机沉默了片刻,车子依旧开得飞快而平稳。
  "叶先生,你需要明白,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们回去只能是自投罗网。"
  "这不劳你费心。"
  "我必须把你安全送走。"
  "你是按司明的吩咐办事,可如今他自身都难保,不是吗?"
  叶敬辉的手掌轻轻往前一送,让对方明显感觉到被枪支抵住腰腹的压迫感,淡淡道,"回去吧。我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走。要是救不了,就给他陪葬好了。"
  听着叶敬辉近似调笑的语气轻松说出这样的话,司机没有答复,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后座的司杰却因为叶敬辉深沉的目光而紧张的捏紧了手心,"那个……"司杰吞了吞口水,忐忑的道,"要是哥哥真有危险的话,我也要想办法救他出来。我听说三姐今天要来,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我们回去吧,躲在后面看看情况再想办法。"
  司机沉默片刻后,轻轻吐出口气,"好,回去吧。"
  车子在岔路口掉转车头,原路返回。
  窗外的灯火如流星般迅速闪过,叶敬辉轻轻闭上了眼,只觉得做出决定之后,心情突然变得无比轻松。
  如果司明这次出了事,不管他的安危而走掉的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活得幸福。
  那么,为何不拼一次?
  有些话如果再不说,或许会造成一生的遗憾。
  而叶敬辉,他是从来不会坐以待毙的,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为自己作出牺牲。
  直到这个时候,叶敬辉才明白,那个人在心里的重要,早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
  到达山中那块平地上,三人先后下车,沿着原路返回。
  在接近院子的时候,发现原本灯火通明的地方居然一片漆黑,好像有人故意切断了电源。
  "情况有变。"身旁的司机轻声说着,叶敬辉默默握紧了手心里的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
  院中的建筑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耳边只有三人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去看看。"叶敬辉道。
  "好。"
  三人沿着一条僻静的小道迅速朝司明所在的楼靠拢,到了方才逃出的秘密出口,叶敬辉正想进去,却跟迎面出来的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那人停下脚步,看向叶敬辉。
  叶敬辉却瞬间僵在原地!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对望了片刻。
  司明凝视着叶敬辉,深邃的眼中渐渐流露出一丝温柔,声音沙哑的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叶敬辉看着他:"来救你。感动吗?"
  司明没有回答,只是嘴角微微上弯,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纠缠良久,然后,司明伸出手来,握住叶敬辉被冻到冰凉的指尖。
  手指从指缝中穿过,紧紧相扣,冷暖相接的奇妙触感,让两人后背不由得一颤。
  这样简单亲密的动作,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了。
  司明紧了紧手指,"走吧,他们很快就会追出来。"
  然后又扭头对司杰平静的道:"阿杰,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司杰兴奋道:"好。"
  司明说着冲那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点了点头,闪身进了门。司明却带着叶敬辉和司杰,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里的冬天依旧寒冷。
  一路上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虽然穿的衣服不多,夜风有些刺骨,叶敬辉却觉得跟他相握的手极为暖和,那种温暖有力的感觉传遍了全身,让心底也变得柔软起来。
  司明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折返回来找我,让我很意外。"
  "因为我不想太便宜你。"
  "哦?"
  "你要是大难不死,我就会因为内疚而对你妥协。你要是死了,我还得因为后悔而记着你一辈子。怎么说都是我吃亏,你以为我不清楚你那点如意算盘?"叶敬辉淡淡的说。
  司明轻叹:"还真被你看穿了。"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侧过头来看着对方,嘴角不由得扬起笑意。
  夜空突然一阵明亮,院落重新亮起灯火!
  一阵震耳欲聋的警铃声划破夜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显然是他们发现司明逃离之后发出的警报!
  司明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指收得更紧了些,脚下也加快了速度。
  三人走到树林深处,突然有一道强烈的光线直直从身后射了过来,让人不由得反射性闭上双眼。
  回头,只见小路上立着一辆小型摩托车,车上悠哉晃着腿的正是一身白色的关天泽,见三人停下脚步,他便把车灯调暗了些,然后斜靠着车子,笑眯眯道:"你要走,怎么说也该跟我打个招呼的。"
  司明微微皱了皱眉:"原来你没有昏迷?"
  "要打晕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关天泽阴笑道,"如今你要逃,被我抓个正着,你要不要重新考虑考虑我的条件?正好叶二少也在,咱们把话说说清楚。"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哦?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关天泽扬了扬眉,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巧的枪来,在手里转了两圈,把枪口指向司明,脸上也冷了下来,"我说过,我得不到的,我宁愿亲手毁掉。"他的眼中甚至出现嗜血的兴奋,却在扣动扳机的时候,迅速把枪转向旁边的叶敬辉!
  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一招声东击西,几乎同一时刻,司明猛的转身抱住叶敬辉,顺势一压,然后以保护的姿势抱着他,在雪地里滚出了好几米!
  他的应变能力居然如此敏锐,避开射击范围的动作也极为熟练,好像受过专业培训一般。叶敬辉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来不急细想,就听"砰"的一声枪响,尖锐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良久后,叶敬辉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司明,淡淡说道:"该放手了,地上凉。"
  司明笑着放开了他,站起来,再伸手把整个被压倒在雪地上的叶敬辉拉了起来。
  然后回头冲关天泽道:"你的枪法这么差,打去哪儿了?"
  "不是枪法太差,是他的枪有问题吧。"叶敬辉冲关天泽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下次行动之前,能不能先检查一下武器。"
  关天泽低头看了眼那把冒烟的枪,脸上的表情近似扭曲,声音阴森森的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司明带着叶敬辉和司杰快步绕出这片树林,再次到达了那块熟悉的空地。
  不远处停着刚才那辆黑色的轿车,司明先打开门让叶敬辉坐进副驾驶座,让司杰坐在后排,自己则转身到驾驶位坐下,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车子。
  黑色的车在公路上飞快奔驰,司明随手拨下车内的后视镜,道:"你们扶好,我要甩掉后面的跟踪的人。"
  叶敬辉目光瞄了一眼后视镜,果然有好辆轿车在后面紧追不舍。司杰赶忙系好安全带,叶敬辉也伸出手来抓住身侧的把手。
  车子猛地一个九十度拐弯,拐进了另一条宽阔的公路,耳边响起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
  叶敬辉皱了皱眉:"真看不出来,你开车技术挺好。"
  司明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笑道:"有空教你吧。"
  在公路上飞速飙车,窗外的路灯迅速从眼前滑过,过了好几个弯道之后,跟身后的车子渐渐拉开了距离。
  司明轻打方向盘,拐进了一座立交桥。
  这座桥上的路纵横交错极为复杂,还有好几个出口,司明镇定的转了好几个圈,把车子从一个小出口开了出去。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豁然开朗。
  "你对这里的路倒是挺熟。"叶敬辉笑道。
  "嗯。"司明应了一声,"毕竟我是在这里长大的。"
  叶敬辉点了点头,道:"他们已经被甩掉了吧。"
  司明看了眼后视镜,果然没了刚才那辆车子,不禁轻轻翘起嘴角,"甩掉是自然的。"
  叶敬辉问道:"追我们的,难道是刚才那个司机?"
  司明笑着点头:"嗯,他是萧成的御用司机,追踪我们这样重量级的人物,自然会让他亲自出马。"微微一顿,"还有什么要问的?"
  叶敬辉紧张的心情终于缓解,放开了紧握着的把手,伸开双臂惬意的枕在脑后,轻笑道:"看来你早就计划好了。关天泽的枪不会也是你调包的吧。"
  "这倒不是,我出来的时候关天泽被人打晕了。"司明侧过头来看了叶敬辉一眼,解释道,"本来计划等明天桑榆小姐到的时候再趁乱出来,结果今晚突生变故,有人暗中帮我,所以就把计划提前了。"
  "哦。"叶敬辉随口应了声。
  司明怎么逃离的,是谁暗中帮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两个人都安全,这就够了。
  或许是危机解除之后精神松解的缘故,一夜没有合眼的叶敬辉突然觉得有一阵困意涌来,虽然他也知道司明这段日子受了不少伤,自己应该替他开车让他休息才对,可是,就自己那糟糕的驾驶技术……还是不要逞能了。
  于是厚着脸皮淡淡说道:"既然没事了,那我先睡一会儿啊。"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司明却猛的踩了刹车,叶敬辉身体不由得往前一扑,差点撞到玻璃,不禁恼怒的睁开眼:"你干什么?"
  却见司明一脸严肃的道:"司杰。"
  正在神游的司杰听到这句话,猛的一个激灵,抬头道,"啊?什么?"
  司明轻轻吐出口气:"我们换下位置,你来开车。"
  说着便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走到副驾那边,微微弯腰,朝叶敬辉伸出手来,"你到后面坐。"
  叶敬辉只觉得莫名其妙,见他的手在自己面前,只好翻了翻眼皮握住了,任他拉到后排。
  车子重新启动,司杰兴奋的道:"哥,这车真不错啊!你要不要?不要就归我吧。"
  "嗯。"司明随口应了声,又叮嘱道,"你专心开车吧,我们有点事聊。"
  说完,便顺手放下车内的隔音挡板。
  叶敬辉微微皱眉:"你隔开来做什……"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急切的堵住了双唇。
  "唔……"
  他的亲吻霸道而强势,狠狠压住叶敬辉的嘴唇厮磨起来,让叶敬辉把要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感觉到他干燥的唇擦过自己嘴唇时轻微的刺痛感,叶敬辉有些惊讶于他此刻表达出的强烈占有欲,此时的司明,居然有点像濒临爆发的野兽!
  像是怎么也吻不够似的,他的舌迅速撬开牙关,疯狂的吮吸着叶敬辉口腔内的津液,舌尖狂烈的扫过口腔,略显粗糙的舌苔狠狠滑过敏-感的口腔粘膜时,甚至会有种让脊背都不由得战栗的酥麻感!
  难道是压抑太久的缘故?
  想到这里,叶敬辉慢慢放松下来,伸出手配合的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了他的亲吻。
  这个回应无疑是火上浇油!
  叶敬辉的舌头略带诱-惑的缠-绵,让司明更加疯狂的回吻过来!
  像是要把人整个吞下去一般,吮吸、舔弄,甚至啃咬,到达口腔深处的舌头传递着强烈的占有欲,狂热的气息几乎要让人无法呼吸!
  司明顺势搂住叶敬辉的腰,手臂也越收越紧,那种可怕的力度,甚至让叶敬辉觉得痛楚。
  在他的舌居然吻到深喉的时候,叶敬辉才猛然用力推开了他。
  "等……等一下。"
  叶敬辉的声音也有些沙哑,轻轻喘息了片刻,调整好呼吸,这才冷静的问道,"你怎么了?"
  叶敬辉发现司明有些不对劲。他的身体很烫,像是发着高烧,呼吸的频率明显紊乱,甚至心跳都乱了节奏,似乎急切的想要发泄什么,却刻意忍耐着,双眼中明显染上了一层情-欲的光芒。
  感觉到耳边粗重的呼吸,还有他吐出的像要把人融化一样的热气,沙哑的声音,发红的眼角,叶敬辉心下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司明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在叶敬辉的腰侧用手轻轻揉按着,压低声音道:"抱歉,弄疼你了吧。"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放在自己腰部的指尖都有些轻微的发颤,某些部位甚至有了明显的反应,抵在小腹处。
  叶敬辉翘了翘嘴角,道:"被人注射了药物?"
  司明皱了皱眉,"我被关天泽强行喂了一杯水。"
  "又是关天泽?他还真是不择手段。"见司明不回答等同于默认,叶敬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位姓关的诡计层出不穷,这次居然给司明下药,还是这种烈性的药物,他是想让司明兽性大发强了他自己,然后故伎重施,拍下视频来挑拨离间吧?
  他果然太欠揍了。
  感觉到司明身体的变化,叶敬辉嘴角轻轻扬起个坏笑,目光直直看着他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司明低笑道:"你说呢?"
  叶敬辉凑到他耳边,轻轻咬了咬他的耳朵,然后,用极为诱人的语气,缓缓说道:"我,帮,你。"
  司明定定注视着他,看着他微笑的眼睛,心头更是一阵轻微的颤动。
  ——他居然愿意?
  是不是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越来越重了呢?
  所以他明知危机重重也要折返,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不再是冷漠的拒绝。
  虽然他从来没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可是,向来嘴硬的他,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
  司明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渐渐下滑到叶敬辉的腰部,手臂稍一用力,让两人身体靠得更紧了一些。
  叶敬辉轻轻咬了咬司明的耳垂,顺手拥住了他。
  或许是互通了心意的缘故,两人的配合居然无比默契,火热的亲吻和爱-抚,很快让身体起了反应,两人都迫切的想要对方。只是车内的空间并不宽敞,在这种情况下,更显拥挤了些。
  叶敬辉虽然多年风流,却从不甘居人下。上一次被司明拥抱完全是巧合,可仔细想来,记忆并不坏,而且后来也很是享受,那种身体像要融合一般的热度,达到高-潮时灭顶的快-感,如今在脑海里依旧鲜明。
  反正以后多的是时间,跟他慢慢算清两人之间的账好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况且……
  在刚才关天泽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司明漆黑深邃的眼中流露出的深情,足够让人更深的沦陷了。
  想到这里,叶敬辉不禁笑了起来,凑到司明耳边道:"今天我先帮你,以后你可得还回来。"
  司明微微笑了笑:"好。"
  然后伸出手,啪的一声解开了叶敬辉裤带的板扣,轻轻抽掉皮带,再把长裤和内裤整个褪下来扔去旁边,连皮鞋都顺手脱了下去。

  逃离(下)

  车内暖黄的灯光下,叶敬辉修长漂亮的双-腿在眼前清晰的呈现出来。
  半身赤-裸的叶敬辉,有一种极具视觉震撼的魅力,让司明一阵口干舌燥。不禁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抱歉,我忍不下去了。"
  叶敬辉轻笑:"又没叫你忍。"
  然后主动凑上了双唇。
  前面还坐着跟司明一起长大的刚到十八岁的弟弟,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两人心中却不由得有些紧张。
  黑夜里,路旁的点点灯火迅速闪过,在车窗上变换着缤纷的色彩,时刻提醒着他们所处环境的特别。
  却也因此,显得格外刺激!
  连心跳和呼吸的频率都不由得加快,密闭的空间内两人呼出的灼热气体,全都像挠痒一样拂在对方脸上!
  车内的温度一路飙升,叶敬辉赤-裸着下-身还是觉得热,于是把上衣也除了去,急切的解开衬衫。心想司明一定会更热,便好心的把他的衣服也全部解开来。
  意料之外,借着车内暖黄的光线,叶敬辉看清了他胸前那些交错的鞭痕。
  密密麻麻的痕迹显然是用不同鞭子抽出来的,有些浅色的旧伤,还有一些刺目的新伤,那些殷红的颜色,狰狞的在他身上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叶敬辉呼吸一窒,只觉得心脏一阵猛烈的紧缩!
  ——那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心疼感,疼到他甚至想把那个伤了司明的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司明似乎看出了他骤变的情绪,像是安抚一般轻轻拥住他的肩,贴着耳朵说:"没事,都是些皮外伤,根本不算什么的。"
  叶敬辉伸出手来,指尖微颤,小心翼翼的摸上斜跨胸口的那条最宽的伤痕,轻声问:"疼吗?"
  "不疼。"司明微微一笑,顺势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样拥抱的姿势,让两人接触之间擦出了更多的火花。
  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坐了两个大男人,前面还立着碍事的挡板,根本没有位置可以并排躺下。
  叶敬辉深吸口气,干脆主动分开腿,坐在了司明身上。
  此时他已经赤-裸着下-身,上面的衬衫也大开着,随着动作滑落下来半挂在胳膊上,更显出一种撩人的姿态。
  白皙的胸膛,胸前两点诱人的乳-尖,平坦的小腹,伏在密丛中形状漂亮的分-身,分开来挂在两侧的修长双腿——
  整个身体都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在灯光照射下,更添了几分魅惑。
  司明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些,用双手扶住叶敬辉的腰部。
  手指接触的地方,热到发烫的地步。指腹下的温润皮肤,甚至轻微的战栗着。
  叶敬辉随着司明引导的动作很快调整好了姿势,轻轻吐出口气,然后低下头来,手指灵活的解开他的皮带,帮他把长裤和内裤一起褪到膝盖以上的部位。
  忍耐了多久的欲-望果然已经膨胀到了极致,褪掉束缚之后,便硬-挺的暴露在叶敬辉眼前。
  叶敬辉伸手轻轻握住那个硬-肿的部位,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我帮你。"
  "嗯……"司明舒服的叹息着,感觉着叶敬辉修长的手指技巧性的爱-抚。
  叶敬辉的脸近在眼前,因为低着头的缘故,部分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前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脸上的表情却是认真的,眼睛看着手里握着的器官,偶尔还因为司明身体的变化而微微扬起嘴角。
  他手下的动作渐渐加快,司明只觉得小腹一紧,忍耐了很久的欲望终于激射而出,有一部分沾在叶敬辉的腹部,还有一些溅到车内黑色的皮制座位上,看上去格外淫-靡。
  叶敬辉轻轻吐出口气,甩了甩手腕,凑道耳边,暧昧的道:"你忍了很久吧。"
  司明啄吻着他的额头:"还好。"
  "被注射那么烈的药物,还镇定自若的开着车逃命,你的耐力还真不错,我都不得不佩服你了。"
  "谢谢。"
  司明微微一笑,一手固定住叶敬辉的腰部,另一只手也握住他半挺立的部位。
  叶敬辉只觉得下腹一紧,敏-感的部位在对方手中渐渐肿大起来,一阵奇妙的快感自接触的地方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见叶敬辉的眼角微微泛红,身体也染上了一层漂亮的粉白色,看上去格外性感迷人。
  司明不禁笑了笑,毫不犹豫的俯下身来,张口含住了他。
  "啊嗯……"叶敬辉急促的呻-吟出声,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颤声道,"司明,你……"
  心底很清楚,像他们这样骄傲的人,只有爱极了对方,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司明居然用嘴来取悦自己,让叶敬辉惊讶的同时,心中不禁有泛起一阵开心和得意。
  司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温柔,低下头更加卖力的逗弄着那里。
  "唔……"叶敬辉轻轻呻-吟着,把双手插在司明的发间,闭上眼来,享受这销-魂的快-感。
  虽然叶敬辉在情事上一点也不生涩,有过很多次愉快的经历。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的感觉特别好,被他温暖的口腔包裹着,被他灵巧的舌头细心的爱抚着,除了身体的快感之外,心里还涌起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每一次,舌苔滑过敏感的部位时,都会让人全身不由得激烈的战栗!
  叶敬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连心脏都开始失速的跳动,好像要冲破胸口一般。
  意志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每一个毛孔都尖叫着,那种一波胜过一波的快-感,像是涨潮时的水一样越来越猛烈,终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啊啊……"抓住司明头发的手指猛的一紧,叶敬辉全身一阵痉挛,白-浊的液体喷射而出,尽数释放在司明的嘴里。
  司明倒也没有介意,反而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把他搂进怀里。
  高-潮过后的叶敬辉,懒洋洋的枕在司明肩膀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却感觉到司明的指尖沿着脊背渐渐下滑,探入股-缝,暧昧的来回摩擦着,甚至在后-穴周围轻轻按压起来。
  叶敬辉身体一僵,只觉得他手指擦过的地方一阵酥麻,司明的手指趁机插进了后-庭,指尖上带着方才释放时沾在腹部的精-液。
  叶敬辉没有反抗,深吸口气,靠在他肩上淡淡的道:"让你来也可以,不过,不准弄疼我,否则我会十倍还回来。"
  "当然。"司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我怎么舍得。"
  看着他脸上略显温柔的笑容,叶敬辉心中一动,不禁俯下身来亲吻他的嘴角,很快就被司明热情的反吻回来。
  插入后-庭的手指增加到了三根,借着润滑缓慢扩张着内壁,渐渐放松的身体的叶敬辉,也终于能够不再痛苦的接纳下手指,适应了侵入的内壁也开始反射性的收缩。
  司明抽出了手指,用双手扶着他的腰,把早已肿-胀不堪的分-身抵在了入口处,深吸口气,然后猛的刺入。
  叶敬辉只觉得□抵着一个滚烫的硬物,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一股强烈的钝痛感从那里传来!
  "啊!……"
  像是撕裂一般的痛楚让他瞬间惨白了脸色。叶敬辉手指紧紧抓住司明的肩,深深吸了口气。
  司明再次推进,直到连根没入时才轻轻喘息着停了下来。
  这样深的顶入,让叶敬辉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他给挤压出来,心跳也因此而快得离谱。
  "疼吗?"司明轻轻抱住他的肩,安抚式的亲吻着他的耳朵,"来,放松些。"
  "哼,你倒试试。"叶敬辉嘴上虽然抱怨,却还是按他的话,深呼吸,努力放松了身体。
  司明一边亲吻着他的唇,一边扶住他的腰缓慢的抽-送起来。
  □而火热的肠壁紧紧包裹着欲-望,司明只觉得阵阵热流让全身都发起烫来,亲吻变得火热起来,吻遍了口腔,一路顺延到锁骨,胸口,然后顺势含住了那颗小巧的乳-珠。
  "唔……"叶敬辉舒服的呻吟出声来,身后习惯入侵之后痛感渐渐减弱,便有一股奇妙的快感自尾椎直窜头顶!
  司明喘着气,下身的抽-动也越来越快,每一次都顶到体内最敏感的那点,让叶敬辉兴奋的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乳-尖在司明温热的口腔里迅速胀大,俏生生的挺立在空气里,司明伸出舌来坏心的舔了舔,低声问:"舒服吗?"
  "嗯……"叶敬辉点了点头,双手抱住司明的头,让他可以更方便的吮吸另一侧的乳-头,司明轻轻一笑,含住了另一颗,同时加快了身下的动作,开始新一轮猛烈的抽-动。
  "啊哈……慢……慢一点……"
  叶敬辉仰起了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指插入司明的发间,紧紧抱住他。
  "唔……太……太深了……你轻点……"
  又一轮激烈的冲刺,让叶敬辉不禁缴械投降再度释放出来,肠壁一阵猛烈的紧缩,司明也终于喘着气释放在叶敬辉的体内。
  叶敬辉只觉得全身一阵酸痛,刚要闭上眼休息,却被司明猛的一个翻身,变换体-位压在了座位上。
  "喂,你够了……唔……唔嗯……"没说完的话全被突如其来的亲吻打断。
  司明把叶敬辉的双-腿抬高来架在肩膀上,让他的身体完全打开在自己面前。
  红肿的后-穴还在微微开合着,流出一丝白-浊的液体。泛起微红的身体下面是黑色的皮制座位,挺立起来的乳-尖格外殷红,吻痕从脖子一路眼神到腹部,散发着格外撩人的诱-惑气息。
  叶敬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车内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司明英俊的轮廓近在眼前,那双深邃的眼定定注视着自己,黑如墨的发尖滴着汗水,被汗水浸湿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显出完美的身材!
  敞开的胸口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更添了几分性感的魅力!
  汗水顺着伤口滑下来,还有一些滴在自己的身上,居然是令人心跳的滚烫热度!
  两人静静注视着对方,快要贴在一起的心脏都失速的跳动起来。
  刚刚做完一次,空气里还留着奇特的麝香味,可此时看着极有魅力的恋人,两人却什么都不顾,只是不约而同激烈的拥吻在一起!
  火热的亲吻过程中,感觉到再次抵着后-穴的硬-物,叶敬辉指尖一阵轻颤,却也没有反抗,任凭司明以不同的姿势侵入!
  "唔……嗯……"
  叶敬辉破碎的呻-吟被他的吻尽数吞没,抓在皮制座位上的手指轻轻颤抖着,身体深处叫嚣着的兴奋因子,甚至让他挂在司明肩上的双-腿也轻轻战栗起来,连脚趾都蜷缩着。
  "唔……唔……"
  反正他是从来不知道害羞的人,面对着因为药性而化身为野兽的爱人,叶敬辉也就放纵自己呻-吟出声来。
  突然,车子一阵猛烈的颠簸,司明控制不住力道,一下子猛烈的刺入,那么深的地方,像把整个身体都给捅穿了一样的可怕。
  "啊!"叶敬辉惊叫一声,不禁惨白了脸,"你疯了?"
  司明却没有抽离的打算,反而无辜状耸耸肩,做了个"嘘"的手势。
  果然,隔音挡板被放了下来,传来司杰紧张的声音:"哥!前面有好多岔路口,我们该走哪条?"
  体内的硬-挺还停留在那深得不可思议的地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里的脉动。
  叶敬辉紧紧咬住嘴唇,愤怒的瞪着他。
  司明深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走左边那条。"
  "哎?你声音怎么哑成这样?感冒了吗?"
  "没有,他睡着了,我怕吵到他。"说着,还冲瞪着自己的叶敬辉微微一笑,然后轻轻从他体内抽离。
  司杰听了他的话,也放低声音道:"旁边那条路我不认得,不知道是走去哪的,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那是单行道,你一直往前开就可以。前面有个小镇,到时候我们再换。"
  司杰还不甘心的问:"可是这条路不太好走,要走多久才能到啊?"
  "四五个小时吧。"
  "哦,那哥你继续睡吧,你被关了那么久肯定累坏了。我慢慢开,正好练练开车技术,嘿嘿。"
  "嗯。辛苦你了。"司明说着便再次放下了隔音挡板,这才长长吐出口气。
  叶敬辉也松了口气,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司明的肚脐,道:"你弟弟还说你累坏了,我看你倒是精神的很啊。"
  司明微微一笑,翻身让叶敬辉坐在自己腰上,挪到司杰正背后的位置,还没得到发泄的欲-望,再次自下而上的插-入。
  重力再加上路面的颠簸,让叶敬辉不禁猛的往下一坐,肠壁内一阵剧烈的摩擦让一阵销魂噬骨的快感从尾椎直窜头顶。
  "你……我终于……认清了你的本质……"叶敬辉还没说完,前面又连着过了几道坎儿,"啊……唔……"
  听着自己的呻-吟,叶敬辉泛红的眼角不禁流露出些许恼怒。
  司明的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双手扶住他的腰,凑上前去准确的吻住他的嘴唇,把抱怨尽数堵在唇边。
  这条路果然不太好走。
  偶尔的颠簸,让车内的两人齐齐抽气,叶敬辉的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激烈的撞击声,响在密闭的空间内,更添了几分淫-靡的气息。
  东方渐渐发白,能够隐约看到树木迅速从车窗外闪过。
  远处果然有一座小镇。
  司杰再次打开挡板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画面。
  叶敬辉正一脸疲惫的靠在司明肩上,伏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司明侧耳听着,听完后便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下次不会了。"
  叶敬辉翻了翻眼皮:"回去再跟你算账。"
  因为声音太轻的缘故,威胁的语气却没有一点力度,反而像是情人之间暧昧的调笑。
  司明轻轻摸着他耳侧的头发,柔声道:"你累的话先睡一会儿,到了终点我再叫你。"
  "嗯。"叶敬辉果然闭上了眼。
  见司杰好奇的盯着两人看,司明回头淡淡的道:"司杰,你去副驾坐,这里的路你不熟悉,我来开车。"
  说着便开了车门,然后抱着叶敬辉横躺在后座上,体贴的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
  叶敬辉全身酸软,累得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听到司明说要去开车,于是迷迷糊糊的道:"你开车小心一点。"
  刚要关门的司明听到这句话,猛然回过头来惊讶的看着他。
  叶敬辉却早已闭上眼睛,呼吸均匀。
  现在的叶敬辉,其实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却能在迷糊中依旧说出这样关切的话来,这说明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司明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弯腰进了车里,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放心吧。"
  然后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爱你。"
  叶敬辉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在司明关上车门的时候,嘴角微微弯起个笑容。
  那笑容,带着一夜热情之后性-感的慵懒。
  却也透出些许得意和满足,还有若有似无的幸福。


  落幕(终)

  三天后,纽约。
  司明终于办好了出院手续。他身上的鞭伤并不严重,只是突然复发的感冒让他高烧到三十九度,在医院吊了几天点滴。叶敬辉自然清楚那是他把外套留给自己,大清早换座位的时候又吹了冷风的缘故。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近傍晚,高楼林立间露出的小片天空,被夕阳染得通红。
  这是他们本应该熟悉的城市,如今却显得陌生。
  叶敬辉还在纽约的时候,每每都混迹于各酒吧之间,或者被父亲关起来逼婚,很少去欣赏这里的景色。
  司明还在纽约的时候,也整日辛苦顾及着妈妈的病和弟弟的学业,更没有心情去留恋这里的景观。
  那时候他们在一个城市里,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一场舞会,一个布局,把两人意外的拉到了一起。
  过了很多年再次回到这里时,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也是。
  叶敬辉突然想回去自家的祖屋里看看,于是拉着司明穿过了一个个街道,走到那熟悉的小路上,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睁大了眼。远处浓烟滚滚,熊熊燃烧的大火正在疯狂吞噬着那座院落,肆虐的火焰直直冲向天空,渲染出炫目绮丽的色彩。
  叶敬辉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场大火不是意外。他甚至可以笃定,一定是关天泽或者阑夜的黑手党,故意放火烧家。
  目的自然是报复。
  因为他们很清楚这座院落是叶致远曾经花天价买下的屋子,是他最重视的地方。
  院子里有他钟爱的阁楼,上面刻下的精致雕花都是他亲自选的。书房里还有他最喜欢的书柜,上面摆放的每一本书都是他亲自买的。还有三楼的卧室里,床头挂着他跟妈妈的结婚照,上面是两人年轻时青春张扬的脸。还有那三棵枝叶交融的柳树,代表着叶家的三兄弟。
  如果不是胃癌,他或许死都不会离开这里。
  可他离开的时候,却因为路途遥远,什么都没有带走。
  现在却被一场大火给吞噬了。
  叶敬辉转过身来。
  他不忍再看那肆虐的大火,那样燃烧着的火焰,甚至能让人感受到赤-裸裸的仇恨情绪,疯狂的像是要把人也吞没。
  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温暖手指收紧了一些,叶敬辉回头笑了笑,道:"院子烧了也没什么,只是我爸书房里那些书毁掉挺可惜的,很多珍藏的绝版呢。还有他卧室里那张结婚照,当时走得匆忙,忘记带回国了。"微微一顿,语声带着点无奈,"那是他除了墓碑上的遗像之外,留给我们的唯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他很年轻。"
  他还记得那时候年少。
  父亲说,要做他叶致远的儿子,必须聪明,理智,有教养,有风度。所以在那么小的年纪,就整天赶几个兄弟去上很多很多额外的课程。
  大哥主要学书法,自己学钢琴,三弟学了舞蹈。
  并不是对这些多感兴趣,只是在父亲的强迫下随意挑选的业余课程罢了。
  父母的那张结婚照本来是挂在书房的,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在楼上学钢琴,每每抬头就可以看见那张黑白的照片,照片虽然泛黄,却依稀看得清两人的眉目。男子年轻俊朗,女子美丽温柔,脸上皆荡开淡淡笑容。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1979年10月1日,叶致远、文惜慧,新婚之喜。
  每每这个时候,叶敬辉就会想,作为他们的儿子,其实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他没有被绑架,也没有听到生死关头父亲冷漠的那句"谢谢你们帮我教训最不争气的儿子。"
  那时候年纪还小,开着的窗正好对着院子里的湖,春天的时候,湖面柳絮纷飞,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然而那么美的景色中,叶敬辉弹出来的依旧是刺耳的魔音。
  那时候,妈妈会偶尔来书房看他,每次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就把钢琴打开来,对着曲谱作出眉头紧锁的表情,好像真的在苦思冥想认真研究。妈妈会温柔的笑,然后给他泡一杯香浓的咖啡,再轻轻退出门去。她一走,叶敬辉就合上钢琴,继续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睡觉。
  他是没有音乐天份的。
  在大哥写废了无数毛笔终于练出一手刚劲有力的漂亮书法,当小弟扭了无数次脚终于学会了让人惊艳的舞姿的时候,他的钢琴因为很久没碰的缘故,上面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始终做不好父亲希望他做好的事,任何事。
  如今叶家的院子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灰烬。那些美好的、温暖的回忆,也像突然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吴伯种的盆栽,叶谦的玩具车,敬文上学时买的那些杂志和CD,大哥厚厚的一摞字帖本子,大嫂桑榆留下的婚纱和礼服,三棵枝叶交融的柳树,一架白色的钢琴,妈妈无聊做的手工艺品,爸爸最爱的书柜和茶叶,还有那张泛黄的结婚照。
  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叶敬辉轻轻闭了闭眼,平静的道:"走吧。"
  司明环住他的肩,轻声道:"不想查查是谁做的?"
  叶敬辉翘了翘嘴角,微微笑道:"查出来又有什么用?那些被烧毁的东西,回不来了。"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司明只觉得一阵心疼。
  其实叶敬文说的对,他这个二哥,就像游戏里会自动回血的boss,总是带着这样漫不经心的笑容。
  可谁又能理解他笑容背后的辛苦。
  或许,现在也该到了说出那个秘密的时候。至少让他明白,他尊敬的父亲,从来没有看不起他,直到临死的时候,还在精心为他最疼爱的儿子准备后路。
  "阿辉。"司明侧过头来,轻轻用手摸着他耳侧的头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说。"
  "我来美国之前,跟你父亲,见过面。"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沉稳有力,叶敬辉的心脏却是猛的一阵紧缩。
  ……
  一个多月前,北山市第一人民医院。
  病床上的叶致远虽然面无血色,目光却依旧是凌厉的。
  司明坐在床边,递给他一杯茶,淡淡的道:"叶叔叔,我打算去纽约解决一些事情。"
  "你已经猜到了?"
  "是的,大部分。"
  叶致远平静的道:"你孤身一人去纽约,很有可能回不来。"
  司明微笑着说:"我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随便冒险。这次去纽约除了帮阿辉清除内忧外患之外,我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我父亲,当年也欠了关家一笔债。"
  叶致远点了点头,道:"你突然说要把天宇的股份还给我,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股份本来就是叶家的,还给您也算物归原主。"
  叶致远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惜我已经立好了遗嘱,将天宇集团每年盈利的一半捐入慈善基金会,剩下的,全权交给你处理。"
  司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您这是……"
  "我希望你用天宇作为筹码,去跟他们交换阿辉的平安。"
  见司明沉默下来,叶致远继续道:"如果我把天宇交给阿辉,他一定会为了保住我的基业而跟对方争得头破血流,他那种骄傲偏执的性格,从来不服输,又不后退。"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比他要冷静许多,你更懂得如何进退、如何取舍。天宇只有到了你的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作为交换你们平安的筹码,这个代价,我输得起。"
  看着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司明突然说不出话来。
  "很多年前,阿辉被绑架的时候,我没有交出天宇,是因为我们全家五口都要靠着天宇吃饭。那时我在纽约刚刚立足,如果天宇交到别人手上,没了权势的叶家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的妻子,儿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我们甚至可能被对手打压到上街去乞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儿子们都不再需要我的庇护,惜慧她也有了足够安度晚年的财产,这个没人想管的天宇集团,留着反倒是累赘。"
  "我很清楚,那些人对我的仇恨还没到非要我叶家全部死光的地步。况且这次又牵连了你们父子,他们要解决的障碍就增加了一倍。我把天宇给他们,就是给彼此一个台阶来下,聪明人会知道怎么做的。那时我已经不在了,他们的仇恨应该也减轻了许多。天宇集团每年的盈利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总比我儿子的骨灰值钱。"
  "司明,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会有办法化解这场危机,让我那个别扭的儿子回心转意。到时候,记得来坟前给我泡杯茶,用你买的那套木鱼石茶具。你泡的茶,我很喜欢。"
  司明一直记得那个傍晚,叶致远一直站在三楼的窗前目送他离开。
  那个老人,直到那一刻,脊背依旧是挺直的。
  ……
  背对着夕阳的司明,脸上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眼眸依旧深不见底。
  听完他的讲述,叶敬辉只觉得视线模糊,连面前的人都看不太清楚。
  原来,最精于算计的,是那个已死的父亲。
  原来,自分手后司明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父亲临终之前的嘱托。
  原来,那个父亲对儿子们的爱居然隐藏的那么深,让儿子们疏远他许多年,却始终都没有一句解释。
  直到得知自己患了胃癌的时候,还为每一个儿子想好后路。
  如今他死了,他拼上大半辈子创下的天宇集团,他最喜欢的院子,居然,什么,都没能留住。
  叶敬辉回头看了眼燃着大火的院子,努力睁着眼,忍了很久终于把那想要流泪的冲动给压了回去。不想让司明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于是侧过头道:"你手里的事情如果处理好了的话,我们就回国吧。"
  "明天就回去吧,我订好了机票。"司明轻轻伸出手,搂住他的肩道,"你父亲去世后七七四十九天,尽七的日子,我们一起去他坟前祭奠,好吗?"
  叶敬辉沉默片刻,终于回过头来,轻轻笑了笑:"谢谢你记得。"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司明温暖有力的手,始终以微妙的力度拥着他的肩。
  夕阳在天边映出一抹艳红的光芒,两人被拉长的影子,渐渐消失在黄昏的街道尽头。
  ……
  尾声
  次年秋,香港。
  一身白色西装的男子,手里提着公文包,快步走在机场,一尘不染的皮鞋和地面接触,发出踢踏规律的响声。
  男子略显英气的脸被巨大的墨镜遮挡了大半,微微扬起的薄唇透出点邪恶的笑意。
  他刚走到检票口,就被好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廉政公署。"
  领先的男人冷淡的说着,顺手亮出了代表身份的工作证,脸上寒意更重,"关天泽先生,我们怀疑你跟多宗商业诈骗案有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关天泽拿下墨镜吹了口气,狭长的眼睛冲对方眨了眨,轻佻的笑道:"Ok,我会跟你们走的。"说完又把眼镜戴回去,淡淡道,"不过,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次日,明辉集团总部大楼,总裁办公室。
  司明坐在沙发上一脸平淡的看着手中的文件,然后一份一份签下名字,字迹潇洒依旧。
  站在他身侧的是一身干练职业装的老部下刘唯佳。
  见司明签完了文件,刘唯佳突然道:"你上次跟叶二少买股票的时候不是让我留了部分底金在卡里吗?"
  司明点头道:"那笔钱,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那我晚上回去转给你。"刘唯佳顿了顿,疑惑的道,"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留那些干什么?难道又有什么大计划?"
  电脑里突然传来E-mail到达的提示音,司明一边随手打开来看着新到的邮件,一边淡淡的道:"阿辉跟我的私人恩怨,我自然甘愿为他的报复付出代价。可是,如果坐收渔翁之利的换成了别人,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也不会任他宰太狠。留下那部分底金只是不想赔冤枉钱罢了。你仔细算算就知道,我们赔掉的那部分,刚好是我们上次赚来的。本钱自然还在。"
  刘唯佳恍然道:"你果然从来都不做赔本生意啊。"
  "那也要看对手是谁。"司明微微翘起唇角,"还有事吗?"
  刘唯佳道:"有两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说。"
  "梦里江湖的游戏提前完成了,估计下周就可以开内测。"
  "做的不错。"司明赞赏道,"你这次立了大工,回头我请吃海鲜,把你儿子也带去吧。"
  "谢谢。"刘唯佳笑了笑,话锋一转,"市场部计划下周五召开新闻发布会,到时候可能要请叶二少露个面,毕竟他是明辉集团名誉上的董事长。"
  "他去欧洲旅行了。"
  "唔,这样就不好办了……要不要把发布会推迟?"
  "没关系,我有办法叫他回来。"唇角微微扬起笑意,"第二个好消息呢?"
  "关天泽被抓了。"
  司明握住鼠标的手略微一停,轻轻扬了扬眉,目光从屏幕上转了回来,淡淡地:"哦?"
  刘唯佳耸耸肩:"商业诈骗,经济犯罪,洗黑钱,他这一年在真是坏事做尽,现在廉政公署和警方都在盯着他。"
  司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叶董的位置我们会预留的,就在你旁边,到时候你们一起出席如何?"
  "好。"
  刘唯佳走后,司明才把目光移回电脑屏幕上,看着收件箱里那封新到的邮件。
  TO 司明:
  关天泽昨日下午已被廉政公署抓获,导火线就是关天泽从天宇贪污的那笔巨款。
  陈然手里有太多关天泽的罪证,已经答应亲自出庭。关天泽用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作为借口来逃避法律制裁,却没有料到那位医学专家是我们的人,到时候当庭翻供,不失为一场精彩好戏。
  我回国了,有空见面吧。
  合作愉快。
  From 萧逸。
  司明关掉了电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然后拿出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司明便平淡的道:"萧逸,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那边顿了顿:"晚上六点之后。"
  "那么,绿茵阁餐厅见,如何?"
  "好。"
  终于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务,司明低头看了看表,已是下班时间,于是拉下了百叶窗,随手拿起外套穿上,转身下楼。
  快步走到停车场,开出那辆黑色的奔驰,拐过熟悉的街道,直接往绿茵阁餐厅开了过去。
  到达餐厅的时候,萧逸的车也随后而至,果然都是很守时的人,打开车门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并肩走向餐厅的二楼。
  "你现在倒是不迷路了,这么准时。"司明淡淡的道。
  "哦,叶敬辉去面试那次我是故意迷路的,要不然怎么让你趁机把他留在身边培养感情呢。"萧逸目光依旧温柔,嘴角却带着点狡猾的笑容,"来这边,我定了位子。"
  "好。"
  跟着侍者走到环境雅致的包间内,两人面对面坐下。
  司明拿起菜单来随手翻着,低头不语。
  萧逸先开口,语带调笑:"我挺佩服你,居然能够跟我哥化敌为友。当初放你走的时候,我一直担心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到处追杀你们,顺便把我这个叛徒给关禁闭。"
  司明抬起头来:"你哥起初一直不肯让我见你。他怕我说出真相后,你会心软。"
  萧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那后来为什么反而是他主动打电话叫我去见你?"
  "自然是我提出了条件,把天宇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五十全部转给他,这是叶叔叔临终之前留给我的筹码。"
  "如果我不帮你,你那筹码不是白费了?"
  "我相信,只要你知道了你哥想利用我逼疯叶敬辉的计划,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我只是跟你打了个赌。"
  萧逸看着他,良久,终于轻轻吐出口气:"你赢了。"
  "你也没输。"司明微微一笑,"只有输不起的人才会怕输。你跟我,还有叶敬辉,都不是输不起的人。"
  萧逸笑笑,接过菜单来点了几道菜。
  沉默片刻,司明突然道:"阿辉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或者是知道却假装不知,所以,你们之间也不是不可挽回。"
  萧逸抬头看他,眨眼:"你对他那种强烈的保护欲,不是应该把我隔开至少三米才对吗?"
  "他的私事,我不会干涉。"司明轻声地道,"是和好,还是决裂,我相信他早就有了打算。"
  萧逸敛住笑容,扭头看向窗外,黄昏的金色阳光晃得有些刺眼,跟多年前初见时那么相似。
  "我差一点让你们永别。"
  "终归是差了一点,不是吗?"
  萧逸沉默良久,终于轻轻微笑起来,"是啊,幸好差了一点。"
  两人便举杯,相视一笑。
  这些年一直活在噩梦里,在精心布置的局终于收网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萧逸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被噩梦惊醒时,坐在床边的哥哥脸上虽然瞬间隐去了疲惫,鬓角却没有办法隐藏那几根刺目的白发。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很累,也很心疼。
  这种报复简直毫无疑义,兄妹几个却为此付出了太多。
  他们就象是井底之蛙,为了那些被刻意放大的仇恨撞得头破血流,却不知自己看到的那片天空只是井口的一小块方格。
  就算叶家兄弟都死光了父母也都不会回来。就算父母回来了自己也已经不认得他们。其实仔细想想,一出事就扔下孩子们去跳楼的父母,真值得兄妹几人拼上自己的一生吗?
  过了太多年,连父母的脸都记得不太清楚,亲眼看着母亲坠楼的记忆之所以鲜明,并不是仇恨太深,而是年少时惊吓太过。
  这样的复仇,又是为了什么?牵连了那么多人,布了那么多局,就算赢了又如何?
  为了报复而设下的局里,却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如果把那唯一的朋友也抹杀了,以后便是彻底的孤独。
  那时候会不会突然想起那个人的脸。
  想起两人曾并肩作战的岁月,想起彼此相视一笑时的默契,想起曾经跟那个人一起在学校排队买早餐的日子,想起两人开着跑车漫无边际兜风的时光……
  或许那才是这辈子最充实和快乐的。
  那个仇恨的包袱太过沉重,压了他太多年。
  所以在背叛大哥,暗中放走司明的那一刻,萧逸一点也没有后悔,心情反而更加的轻松。
  或许大哥也是明白的,只是这些年在彼此"一定要报复"的承诺中,每个人都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萧逸看着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司明,轻轻吐出口气来。
  "阿辉回来之后,你给我电话,我想,我也该见他一面,说清楚。"
  司明点头:"好,我很乐意当你们的接头人。"
  "不怕我把他拐了?"
  "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萧逸笑笑,突然话锋一转:"关天泽的案子下周就开庭了,你觉得结果如何?"
  司明放下菜单,抬起头来,淡淡的道:"实话说,关天泽吞掉的那笔巨款,是阿辉透露给陈然的。他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让关陈两人内斗。如今陈然出庭作证提供证据,关天泽的罪名一定会成立。这件事我不想再掺和,我父亲不希望我对关天泽出手,既然阿辉要清算旧账,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萧逸笑着道:"叶敬辉真是有仇必报,借刀杀人,手段高明。"
  "就算没有他,关天泽和陈然闹翻也是迟早的事。"司明嘴角轻轻扬起个笑容来,"不然,陈然也不会换掉关天泽给我的药,还有他的枪。"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话。
  关天泽那样的人,虽然嘴上说喜欢,可要是你做出有损他利益的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拿枪指向你。关天泽算来算去,最终还是漏算了一步。他常说金钱和权势才是最实在的东西,却忘了建立在金钱和权势上的感情最不堪一击。如今他跟表弟走到兔死狗烹的地步,也算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司明看了眼来电显示,脸上褪去冰冷,眼中也渐渐浮起一层笑意,接起电话叫那个熟悉的名字:"阿辉。"
  "我刚到悉尼,入跟你说一声。"电话那头传来水流的哗啦声,他似乎在浴室里洗澡。
  司明微微一笑:"旅行还愉快吗?"
  "还行吧。"
  "你出去已经一个多月,该回来了吧。"
  "回去干什么,公司有你管着,我当然要趁着年轻在外面游山玩水,尽情享乐啊。"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自从纽约回来之后,就把手里全部的生意都丢给司明。自己倒是乐得清闲,一有心情就跑出去旅行。
  司明无奈的耸耸肩:"好,你玩得开心就好。"
  "嗯,我先挂了,长途坐车累死了,要睡一觉。"
  萧逸看着司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还真宠着他,他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司明只笑不语,用手指了指手机,果然,手机屏幕一亮,那边又回拨了过来。
  司明眼底的笑意更深,声音却故作平静:"怎么了?"
  那边沉默片刻,"我明天回来吧。"
  见萧逸一脸震惊,司明微微扬了扬唇角,轻声道:"好,几点的飞机,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家。"片刻后,又道,"晚上在家做中餐给我吃吧?在外面吃了一个月牛排,我快吐了。"
  "好,我提前准备。"
  "那明天见。"
  等那边挂了电话,萧逸才一脸惊奇的道:"你真是把他的脾气都摸透了,居然都能让他主动回来。"
  司明微微笑了笑:"相处久了,自然会知道他的喜好。"
  身边的朋友都很惊讶,司明怎么能驯服叶敬辉那样换恋人像换衣服一样的风流人物,司明对此只是微微一笑,不作答复。
  聪明如他,经过了那么多波折,自然知道猫科动物是要顺毛摸的。
  叶敬辉那种骄傲的性格,以强势手段的后果无疑是遭到激烈反抗。就算起初因为爱着对方而忍耐,也总有爆发的一天。所以,要好好跟他相处,自己就必须迁就他的个性。他可以在自己面前放下一切伪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累的时候就回来,有一个温暖的小屋和爱他的人,会等在那里。
  ——那么随性自如,潇洒自在的叶敬辉,才是司明的至爱。
  也正是因为司明的包容,这一年来两人才能相安无事,叶敬辉似乎也没有要出轨的迹象……
  且有小别胜新婚,感情越来越浓的趋势。
  这样就很好了。
  当然,如果他真控制不住,再去夜店调戏那些MB,司明也不排除偶尔施加一些强势手段,反正家里鞭子那么多,拿过来增加点情趣也是不错的选择。
  ……
  次日傍晚,机场。
  尽管刚刚结束会议,司明还是开着车去接回国的恋人。
  叶敬辉走出机场的时候天正在下雨,没有带伞的缘故,头发瞬间被雨水淋了个湿透,他刚要找出租车,眼前却突然开过来那辆无比熟悉的黑色车子,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司明微微带笑的脸。
  "辛苦了,快上车吧。"
  叶敬辉嘴角上弯,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笑道:"不是叫你别来接?"
  "想第一时间看见你。"
  叶敬辉侧过头来,对上司明深邃的双眼,不禁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亲吻一触即发,想要放开的时候却被他猛的伸手叩住了后脑,舌尖也毫不客气的闯入口腔,热情的加深了亲吻。
  "唔……"细微的呻-吟和激烈的心跳声,在车内更加清晰起来。
  长吻过后,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看着对方眼中映出自己的脸,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司明用拇指轻轻擦过叶敬辉的双唇,凑到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次多留几天,如何?"
  "怎么,你做总裁不是挺顺手的吗?"叶敬辉斜眼看着他。
  "不是这个问题。"司明微微笑了笑,贴着他的唇说,"还有很多生理、心理方面的问题,需要详细讨论。"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叶敬辉坏笑着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好,回家以后,我们再慢慢研究。"
  车子缓缓在雨里前行,路旁暖黄的路灯投射在车窗上,让车内的气氛也显得格外温馨。
  舒缓流畅的歌响在车厢里,那是很久以前初见时放过的歌。
  From the first day.
  That I saw your smiling face.
  I knew that we would be together forever.
  ……
  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
  I'll never make you cry.
  ……
  不管商场多少风云变幻,不管曾经多少恩怨难断。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也不知是谁先握住了谁的手,十指相扣时,指尖的热度依旧温暖而窝心。
  得此爱人,一生之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