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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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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庶王爷三堕迷暗(男生子)》作者:川白

  文案
  龙生九种,种种不同。
  明信从来都认为自己根本就不该生在这个世上。
  他的降临,不过是那个他叫做父皇的人醉酒后的意外;他的降临,从来就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期待和祝福。
  他注定只是这个皇室的牺牲品。
  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发配的路上被几个男人压住,撕碎了衣服。
  当他说出爱时,没有激动,只有浓重的征服快感。
  怀抱着妻儿时,却被他眼里的伤痛击碎了心脏。
  草原天宽地阔,却没有寸地可以停留。
  楔子
  创世之神一掌劈下,混沌世界被一分为二,上为天,下为地。天界高远神秘而不得知,地界经过千万年变化滋养,渐渐葱郁。
  双木为林,三木成森;高耸为山,山叠成川。
  人类从此诞生,谨遵自然界演进法则,被划分为三等──
  统治国家的贵族,从事生产的平民,形如货物的顺子。
  贵族严守自己的血统,天生秀美高挑的他们,从来只在贵族之间进行婚配;平民身材中等,无法高攀贵族,却也从来不接近顺子。
  而身形强壮高大的顺子,或为贵族的奴仆杂役,或是偷抢扒窃苟延残喘,每日都要担心生命被剥夺。不被神眷顾的他们,天生就被下了诅咒:无论男女,皆可生育。
  第一章
  龙生九种,种种不同。
  明信从来都认为自己根本就不该生在这个世上。
  他排行第二,是皇帝的次子,本该位尊荣耀,享尽富贵,受尽父皇母妃的宠爱。
  明信只比皇后生的嫡长子小了一岁,同是兄弟,却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那个太子骄横跋扈,却被所有人捧在了手心,任何一点小伤小病就可以让整座皇宫为之乱作一团。
  而自己,只是那个他叫做父皇的人醉酒后的意外,母亲则是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宫女,在生产完后撒手人寰。
  在皇宫的偏僻之地权且也有座属于自己的宫殿,虽不至于担心饥饱,却从来都被遗忘在大家的视线外。
  见到太子要行跪拜全礼,太学府的师傅第一天教的便是君臣大义,君臣之礼。
  明信那时便知道,除了高高在上的父皇,那个只比自己大上一岁的孩子,竟也是自己的"君父"。
  膝盖跪在地上的时候,额头碰触到地上的时候,明信的心里并不服气。
  天地乾坤,自己为地,他为天。
  但他却没有想到,若干年后,他竟几乎一手翻天。
  明信长到了四岁时才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远远的,模糊不清。
  低低的称了声"父皇",然后跪叩在了地上。
  父亲对他来说,是遥远而强大的。即使看上去那么纤细修长的一个人,坐在宽大的皇位上,竟是那般的威肃,压迫着自己连头都敢抬一下。
  父亲对自己平淡而严肃,但当自己要离开时,却看见那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一些的太子一下从门口冲了进来,扑在了高座上那男人的怀里。
  明明是那般的莽撞无礼,即使是五岁的孩童,明信也不敢相信如果是自己,会遭受怎样的责罚。
  然而,自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父皇一丝恼怒的意味也没有,用清朗的声音宠溺着自己的长子,接着是一串串止也止不住的笑声。
  接触天的过程,漫长却不枯燥。
  因为还有目标,还有活着的目标。
  明信痴恋习武和书画,在这两样上又都颇有天赋。
  书画让他在清流雅界赚得名声,从默默无闻到名媛贵族争相委身托付的雅士王爷。
  十五岁时,被高座上已显出疲态的男人密令为暗门之长,又允其搬出皇宫,开府建牙。
  皇宫对于明信来说,充满了屈辱的回忆。
  是个牢笼,却也是自己穷尽一切想要夺到手里的东西。
  无论是需要一年、两年,还是再一个十年,都没有关系。
  等待的永远都不是自己,为了那个目标,自己已经苦苦奋斗了十年。在奋斗中已经迷失了自我,明信心如明镜,却不想寻回。
  事情发生的突然而且很快。
  明信并没有过分的激动,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像是被生生剖去了一大块。
  像是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
  皇宫近在咫尺,却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地方。
  遣散了王府所有的人,独独制住了明一,那个同样被在蜜糖里长大,在世人中心长大的五弟的暗卫。
  对于明一,明信一直有些喜欢。
  因为明一的身上有和他一样的味道,他们的眼神都流露着同样的哀伤,他们都是……
  可怜人。
  都注定只是这个皇室的牺牲品。
  痛苦的并不是叛乱失败,也不是几乎垂手可及的皇位宝座与自己失之交臂,而是明林望着明一那占有欲十足的眼神。
  原来,可怜的终归只有自己。
  报复般的扭曲着一切,看着明林震惊痛苦的表情,心底涌上的竟是沉痛的快感。
  快乐、幸福是什么滋味,明信一天也没有尝过。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渴求,自己又何必要为他人铺路。
  最后,竟然连自己引以为豪的武功也败于他人。
  明信认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正是古剑轩辕,当年架在皇宫正殿作为镇殿之宝,自己肖想多年也未敢开口索要,而剑却在明林十岁束发那年被作为礼物送与。
  剑身锋芒毕露,杀气隐隐。
  喉结动了动,却将脖子凑得更近。
  并非不惧死亡,但一时间竟再也找不到继续存活的借口。
  宗人府大牢并不肮脏潮湿。
  明信盼了许多天,却没有盼来斩戮的诏书。
  双手并于一起,被沉重木夹拴住,双脚脚踝亦是粗链锁绑,每走一步都发出刺耳的响声。
  明成挥退了所有宫人,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只留下一君一臣,一兄一弟。
  明信笑了笑,他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日。
  明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明信也不客气,刚坐下便听见明成低低的开口──
  "二弟。"
  身体一颤,看向明成的眼睛里竟然浮出些屈辱的神色。
  "你是在向我展示你的胜利么?"
  "大哥。"
  这是明信第一次这样称呼明成,明成本没有任何波澜的脸上竟露出些诧异。
  明成顿了顿,说道:"本是兄弟,为何要如此?"
  "兄弟?"
  明信冷笑了声,"为君为臣各有天命,但我不信命。"
  "你的位子,我要夺来,你的天下,我要掌握在手里,我要让你跪在我的脚下称我为君!"
  "只为如此?"
  "只为如此。"
  明成执起面前的酒壶,满上一杯酒,复又执起另一只壶,倒满了另一杯酒。
  明成摇了摇头,说道:"你并不适合为帝君。"
  "你的冷酷是仇恨浇注起来的,仇恨一旦消失,你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善良?"
  明信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厉害,浑身都在颤抖。
  "明成,你不要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样,真是可笑!"
  "的确,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明成的眼睛直视明信,锋芒锐利,"但是我懂你的画,五弟二十岁生辰那日你送给五弟的那幅画,你该如何解释?"
  明信的身体猛地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明成。
  第二章
  被紧紧关闭的朱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里面的人才知道。
  顺年候在了门口,放空自己的一切感官,让自己与门里的那个空间隔绝。只是突然里面传来了剧烈的响声,所有的侍卫都拔出了剑,只有顺年依旧平静,摆了摆手,挥退了所有的人。
  明信已经拿起了酒杯,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拿到的那杯里面正是致死剧毒。
  "你不害怕?"
  "生无所乐,死又何惧?"
  明信笑了笑,仰脖喝尽,然后将酒杯放下,从容的站起了身。
  "何时启程?"
  明成有些诧异,"你…如何知道你喝的那杯是'虚无'?"
  明信身上的枷锁已经除尽,推开了朱门,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了明成,而他的回答直到走出了快百步,才慢慢说出。
  "所以我说,你并不是一个好皇帝。"
  "真正的君王,不会在意兄弟亲人……更不会面对叛乱贼子而无半点杀意。"
  三日之后,被"虚无"封住了内力的明信踏上了南下发配的刑旅。
  行旅茬您晚到一步都有可能受制于太子,现在您却要为这个明氏的……"
  男人嘴角微微一笑,生生让男子止住了话。
  "图氏广袤草原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四弟你不明白?"
  "明白!"
  男人突然提高了声音,"那还有何言语?!"
  "……是!"
  图霸之气,无须言语,只是那眉眼之间的一瞥,便足以让人心惊胆战,跪地折服。
  明信觉得自己的视线几乎无法从男人的身上抽离,竟对这比自己小上许多的男人心生了几分凌然敬意。
  进入了这个不大的城镇,府尹很快将自己的宅院让出,作为王子临时的行宫。
  男人将明信扶下马,唤过侍从──
  "去给他找些衣服,每日换药五次,不得无礼。"
  明信微微躬身算是答谢,也不要他人搀扶,径自裹了披风,略有些拐瘸的跟在侍从的身后。
  明信并不多言,也不打听询问,即使是四周所有的人都投来鄙夷的目光,也只是坦然接受。而两日以来,真正担心他的伤势的人却只有一人……
  便是每日必送上许多伤药的德札。
  "今天好像好多了呢,不错!"
  德札身形魁梧连嗓门也比平常人大上了许多,但明信却很是喜欢他爽朗的性格,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明信也因此放下了心防。
  "还算不错吧……"
  明信动了动腿,想从床上下来,却被德札按住。
  "别乱动!"
  "活动下可以加速恢复,没事的。"
  "这样啊……"
  德札抓了抓脑袋,"嘿嘿"一笑,却主动的弯下腰替明信穿好了鞋。
  "你别在意其他人的话,他们也是出于对王子的忠心,并没有恶意。"
  "那你呢?"
  明信看了看这个直爽憨厚的男人,问道:"你就不怕我是明氏的细作?"
  "怎么会?!"
  德札拍了拍胸脯,说道:"王子给你治伤时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信你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我草原上全部都是你这样的好汉,草原会成为你的家!"
  明信微微一怔,接着捶了捶德札的胸脯。
  "家啊……"
  "希望如此。"
  灯火忽闪,怔忡间却似乎从火光中见到了曾经的家。
  那个从来都没有上演过快乐的家。
  明信苦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吹灭火苗,寝门却再次被敲响。
  这个德札定又是睡不着觉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拉开门闩,语气颇有些熟人间的亲昵抱怨,"德札你怎么又来……"
  抬头的刹那话被彻底定住,连心脏都在瞬间停顿,眼前的实在是令人太过惊讶。
  "你……"
  男人一把推开门,径自往椅子上一座,挑了眉,"德札经常来?"
  男人只是随意的裹了内袍,夹起的双腿竟是光裸,似是刚刚洗浴完毕。
  一头红发依旧没有任何拘束,长至腰间,在微红的火光下显得灼灼发亮,与那碧蓝色的眼睛交相辉映。
  "是,会常带些药给我。"
  男人看了看明信身上穿着的下仆一般的衣服,道:"他们没有给你治伤,没有遵从我的命令?"
  "不,我只是想快些把伤养好,让我不要成为你们的累赘。"
  "哦?"男人面沈似水的脸终于有了些变化。
  "寄人篱下,看人颜色,这些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明信并没有什么屈辱的表情,像是在说的并不是自己。
  男人似乎更有了些兴趣,身体略略前倾,"想不到明氏王朝的二王爷这般不在意如今的身份落差。"
  明信也坐了下来,语气里竟似带着些嘲讽,"不在意?"
  "陡然如此,没有人可能不在意……"
  "只不过对我来说,至今还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我在意的东西。"
  明信傲气的话里却藏着沉沉的孤独寂寞,好似自己只是那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自己都不在意生死,又何需他人担忧。
  "名字。"
  "嗯?"
  "你的名字。"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名字。"
  明信的无礼并没有惹恼男人,男人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道:"图演。"
  "你是三王子?"
  "是。"
  "我不会称你为'王子'。"
  "随你。"
  男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现在的称呼并不重要,无论是仆从,是将军,还是王子……"
  男人的目光如钜,直视前方,像是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而后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因为,将来所有的人都必须,称我为'王'!"
  第五章
  图演的身上像是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让明信隐隐感到了令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可是,这样夺目的光彩从图演的眼里映出,让人又不得不去注视,即使会被灼伤也舍不得将视线抽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有一个大哥。"
  "是,他是太子,可是我却将成为草原上的'王',他必定只能匍匐在我的脚下。"
  图演嘴角的笑带着轻蔑,像是在嘲弄远在都城的太子图鲁,而后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明信,突然说道:"二王爷不也是造了场轰轰烈烈的叛乱么?"
  明信的眼里有了瞬间的沉痛,脸上却平静依旧,"那只是我为我定下的目标。"
  "目标?"
  "也可以说是活下去的理由。"
  图演碧蓝的眼眸沈了沈,缓缓开口──
  "明信。"
  这是图演第一次叫明信的名字,低沉而清晰。明信诧异的望去,却几乎要沉溺在图演深不可测的眼眸里,亦冷亦热。
  图演站起了身,手搭在明信的肩膀之上,俯下身,突然在明信的唇上点水一吻──
  "别再折磨自己了,明信。"
  "也别再骗自己了,"图演抚过明信几乎在战栗的皮肤,说道:"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你……"
  "因为,看见现在的你就好像在看原来的我一样。"
  身体战栗的更加厉害,连嘴唇也苍白起来,就好像自己都没有见过的自己突然被暴露了出来,接受着彻底的审视。
  "就这样离开明氏,你不留恋么?那里可是你的国家,生你养你的地方……"
  图演的手愈发放肆起来,拂过嘴唇后落在了明信的锁骨上,"那里有你的兄弟,有你所有的回忆……不想念么?"
  "不!"
  "那里只有痛苦的回忆,明氏之大却没有我明信容身之寸地,我为何还要想念?!为何还有留恋?!"
  图演一把扯了明信的发髻,将自己的红发与明信的黑发揉在一起,然后将手指按在明信的嘴唇上,脸上露出些疼惜。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何撕咬自己的嘴唇?"
  "看,血都出来了。"
  俯身舔了去,舌尖却不收回,微微向上卷曲,在灯火下显得愈发妖冶。
  "你!"
  "你分明很爱你的国家,看你的眼睛就知道……"
  图演舔湿了明信的眼脸,而后捧住了明信的脸,直直的注视着,缓缓说道──
  "现在只能远远的眺望它,很伤心吧……"
  明信的睫毛急速的抖了抖,目光恍惚,图演突然一把将明信抱起,放到了床上。
  "留住眼泪,眼泪不适合你。"
  "我怎么会哭?"
  "笑话!"
  图演将腿跪在了明信身体两侧,火红的头发垂在明信的胸前,却被明信一把扯住。明信手上的力气也毫不留情,图演也不得不偏了些头。
  "你想做?"
  "你说呢?"
  明信咬了咬唇,"我要在上面!"
  "很可惜,我从不在下面。"
  明信翻身便起,道:"雌伏他人之事我明信绝不可能!"
  说罢便要下床,眼前却突然一片天昏地暗,胳膊几乎被生生扯断,床铺也被撞出了剧烈的响声,明信的后背被狠狠的压撞在床上。
  "这已经由不得你了。"
  图演目光锐利凶狠,"你不该激起我的兴趣,明信。那日我从山匪那里将你救下,今日你就用身体好好感谢我。"
  明信刚要抬起的腿便被图演按压住,仅仅离那刚刚结痂的伤口寸许。
  "我会温柔的。"
  "明信,我喜欢你,把你给我。"
  明信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可是图演的双目分明温柔,让人沉溺,让人辨不出真假。
  吻落下,并不再浅尝辄止,雄性的味道交汇在了一起,令人情动。
  衣服被扯开,身体也被翻了过去,图演的双手按压在明信的臀上,不愿离开。
  弓下腰,将吻落在明信背上的伤口上,身下的身体猛地一颤。
  "当时你忍耐的样子,真美。"
  "明明害怕的发抖,却装作什么也不在乎……"
  "你在骗谁呢,明信。"
  舌尖顺着背脊的中间慢慢下滑,潮湿而酥麻,四肢百骸似乎都亢奋了起来,明信微微红了脸,粗粗的喘息着。
  "不反抗么?"
  图演的动作和声音都温柔的快要化开,"爱上我吧,明信……"
  "我这么喜欢你,给我一些回应该多好。"
  明信的身体更加的热了起来,只是在短短的这几句话后。本就不再反抗的身体趴伏在床上,此时更显得顺从,图演将吻再次落下,嘴角勾起了些笑。
  手指按了按穴口,便弯曲着伸进了后穴。
  "真紧……"
  "…………"
  "放松些,这样会受伤的。"
  手指又往里面探了探,然后缓缓抽出,紧接着又伸了进去,尽管被火热的肠壁紧紧吸附,却更加吸引着探寻。
  "唔!"
  "这里?"
  图演又摸索着按了按,明信压抑着的呻吟再也无法忍耐,身体猛地弹起,大腿处竟有微微的震颤。
  "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你要相信我。"
  图演的话像咒语一样一遍一遍的在明信的大脑里回响,好比水滴,一点一点的侵蚀了明信的心防,然后将其所有占据,放于股掌。
  "我喜欢你,明信……"
  图演温柔的话还没有落下,早已胀大的男根则抵在了穴口外,缓缓推入。
  第六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明信……
  我不会伤害你,你要相信我。
  明信,我喜欢你……
  把你给我。
  图演的话一遍接着一遍,冲溃了明信的提防。即使不停的告诫着自己不要去相信,却还是忍不住留恋这样温暖的话语,渴求着这样温暖的怀抱。
  多久以后,自己才知道,这样的话他不知说过了多少次,只要是他床榻上的男人或者女人,同样的深情,同样的温柔,只有姓名不同。
  可是,到了那时,自己却已经无法自拔。
  "唔……"
  "很痛么?"
  图演的手抚过明信的耳朵和脖颈,"对不起,我有些控制不住了……"
  手扣在明信的肩上,腰臀用力,抽插的速度并不快,却次次力大到像是要深入到甬道的最深处。
  "唔……图演……"
  "在,我在这……"
  第一次做了承受的那一方,鬼使神差。
  明信紧咬了唇,牙齿也紧紧咬住,似乎闻到了些铁锈的味道,却更加刺激了身体的热度。
  后穴被胀得很满,那种被充实的感觉陌生却令人兴奋。并不疼痛,即使是最开始被进入的时候,痛感也只是在瞬间滑过而很快消失。
  肠壁被摩擦着,甚至可以感觉到图演男根的长度和形状,所有的感觉都清晰的如在眼前。
  力量足够,可是不紧不慢的速度让明信渐渐有些不耐。
  扭了扭腰臀,心里竟生了些羞耻的抱怨。明信自然不会说出口,可是身体却已经出卖了他。
  上方的图演将明信的反应看在眼里,轻笑了一声,道:"不够么?"
  明信只是微微的滞了会,随即提高了声音道──
  "不够!不够!"
  腰臀抬起,像是在迎合,"快一点,这样根本不够!"
  大大方方将渴求说了出来,虽没有了扭捏情态,却让图演埋在甬道里的男根又胀大了几分,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冲向了下腹。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哭着求饶!"
  图演的脸上扬起了笑容,猛地将分身抽出,然后快速的撞入,一下接着一下,再不停歇。
  "啊啊……唔唔……啊……"
  "啊你………"
  "怎么,受不了了?"
  图演的话对于明信来说无非是最强有力的挑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似痛非痛却又折磨着自己的感觉一波强过一波,呻吟声和喘息声交错在了一起,弥漫了整个房间。
  "啊啊……图演……"
  "图演……"
  眼里渐渐聚上了强烈快感逼出的泪,没有丝毫的柔弱之感,却挑逗着男人最本能的征服欲望。欲望从下腹升起,布满了全身,占据了心脏。
  图演一口咬在了明信的耳垂上,声音低沉缓慢──
  "我要吃了你,小信。"
  "谁是小信?!"
  可以主动求欢大方追寻身体快感本能的明信却被这个称呼弄得涨红了脸,回头瞪向图演,却被俯下身来的图演咬住了嘴唇。
  "你,你是我的小信。"
  满含着亲昵的话弥漫了整个房间,借由着身体,仿佛将热度传达到了明信的身上。
  "是我喜欢的小信……"
  "小信,小信,我的小信……"
  图演一遍一遍极尽温柔的唤着明信的名字,每唤一声,腰腹便向前挺送一下,仿佛在用身体告诉明信他的渴求。
  "唔……图演……"
  "啊……啊啊唔……图……"
  图演将手指放入了明信的嘴里,止住了明信的话,两根手指在明信的嘴里翻搅着,绕着舌头,用柔软的指腹摩擦敏感的口腔。
  "唔唔……唔……"
  明信怒目而视,正要去抓图演的手指,却被按住,手指抽了出来,图演却附在明信的耳边说道:"演,叫我演。"
  "…………"
  "叫我演。"
  图演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碧蓝的眼睛放大在明信的眼前,如深渊泥潭,一旦踏入便再也无法抽身回头。
  明信低敛了眼睑,睫毛抖了抖,却被图演强行转过脸来。
  "演。"
  "再叫一遍。"
  "演。"
  "还想听。"
  "演。"
  "演……唔!"
  腰再次被扣住,图演大力的冲撞起来,直到将明信的呻吟声撞出了口。
  恍惚间,只听见图演在自己的耳边不厌其烦的说着同一句话,渐渐的,仿佛身体的热度也传到了心口,充盈满胀。
  "不要放弃,你总有一天可以回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明信,不要放弃。"
  醒来的时候,身边是面有忧色的德札,目不转睛的盯着明信。有些尴尬的坐了起来,披好衣服,可身上的点点红迹却清晰的落在了德札的眼里。
  抓住了明信的手腕,"王子昨夜来过了?"
  "嗯。"
  明信挣开德札的手,站起了身,将黑色的麻布腰带束好在外衣上。尽管后穴的胀痛更本无法忽视,可是明信并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暗自咬了牙,强行忍耐着。
  "王子宠幸你了?"
  "宠幸?"
  明信的脸沈了沈,"我明信虽沦落至此,但还不会下贱到去用身体取悦男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德札的脸红了红,表情有些急切,"我没有任何贬低你的意思,我、我只是想提醒你……作为朋友的提醒……"
  "朋友"二字让明信的心口猛地一颤,刻意忽略了去,说道:"什么提醒?"
  第七章
  "王子并非平常人,将来必是草原上的王者!"
  "明信,千万不要付出自己的感情,"德札咬了咬牙,说道:"看得出来王子对你的兴趣,可是王子露出的是捕猎的眼神,你……"
  "我知道。"
  明信拍了拍德札,"我出去走走,你回去吧。"
  转身背对向德札,脸却突然沈下,心下茫然,却又阵阵莫名的慌乱。
  美好总与自己擦肩而过,不幸总是降临。
  以为厄运即将过去时,以为那一丝阳光就在触手可及处时……
  拼了命也要挤上前去。
  自己是属于自己。
  可是,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
  脚自动的向主屋走去,遇上来回走动的仆从,明信又收到了无数的白眼和敌视的眼神。
  在这里,自己便是异族,便可能是敌国的细作。
  即便可以理解,却还是无法避免感觉被隔离在了另一个空间。
  明信笑了笑,露出些无所谓的意味。
  孤独的存在,反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一年两年。
  不是习惯,便是麻木。
  也不敲门,正要推开房门却被里面的争吵声顿住了动作。
  几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明信知道这是四王子图奔和一些图演的亲近将领,此刻他们正在屋里大声说话,却矛头一致。
  指向的,无非就是站在门外的明信。
  "三哥!"
  "您就听听大家的意思吧!那人绝不可信,三个您千万别养虎为患啊!"
  "是啊!!"
  "王子,末将随您出生入死,为的就是王子能一统草原,您千万别了一个男人坏了您的大事啊!"
  "王子──"
  众人哗啦的都跪了下去,只有图演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一语不发。即使面前跪满了人,也是闭目养神,丝毫不为所动。
  "王子──"
  "王……"
  亲卫头领德应用额碰着地,大声的疾呼着图演,待他第三次将头磕在地上时,图演将眼睛挣了开,一双微微上吊的美目顿聚光彩,锐利几可刺入身体,硬生生的将德应的话逼了回去。
  "你们是说我贪图美色而坏大事?"
  "末将不敢──"
  图演的话冰冷没有温度,明信几乎要以为和昨晚那个在耳边不停的说着烫人情话的并不是一人。而跪在地上的众将领更是将身体深深伏下,连图奔都汗湿重衣。
  图演顿了顿,又说道:"何况,明信岂是靠美色和身体过活的男人?"
  图演哼了一声,"你们太小看明信了!"
  门外的明信顿时心跳如鼓,害怕、担心和期望交织在一起。
  全身的感官似乎除了耳朵都停止了,门内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才是最真实的世界。
  "他是我看中的男人,是与我并肩站立的男人。"
  图演扫了眼脚下的众人,缓缓说道:"我相信他,就像相信你们一样。"
  "尔等今日之语,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屋内寂静无声,接着是众人起身时衣物摩擦的悉索声音,明信慌忙想要离开,却跌撞着控制不住身体。
  "谁?!"
  靠门口最近的德应立刻断喝一声,撞开门,见是明信更是毫不客气,揪了手腕死死扣住,扯了进屋,一把将其压跪在地上。
  明信咬住了嘴唇,脸有些红,反勾起手抓在德应的手臂上。
  "放开他。"
  "王子!"
  "需要我说第二次?"
  德应立刻不甘的放开了手,站在了一旁,明信则是拍了拍衣服,挺直了身体站在了图演的面前。
  "明信。"
  只此两字,明信觉得自己的心口陡然颤了颤,再望向图演的眼神已然不同。
  图演脸上依旧如常,他是城府极深之人,情感并不外露,只是从嘴角似有似无的勾起里看到些笑容。
  这是胜利者的笑。
  充满了征服快感的笑。
  一切都把握在手里的感觉,最是无以伦比。那种感觉,可以让血液沸腾。
  征服所有的人,让所有的人臣服在脚下。
  图演知道,自己注定便是站在最高处的人。芸芸众生,只能对自己膜拜仰望。
  明信对他来说,是一个意外。
  但也是一个有趣的意外,一个依旧把握在手心里的意外。
  明信的眼神令他兴奋,是很久没有过的热血沸腾。
  这样的男人,自傲又自卑,桀骜不驯又极是容易驯服。
  没有人不会沉醉在自己的温柔里,何况是他,他这个从来就没有感受过爱的可怜人。
  "我没有打算听你们的谈话。"
  "我知道。"
  这样的图演让他无措,细白的牙齿在嘴唇间若隐若现。身后十几只眼睛没有丝毫可畏,但是图演的眼神却让明信有了想逃的冲动。
  "明信,做我的亲卫队的督赞如何?"
  图演的眼神坦荡真诚,"但是如果你觉得委屈,可以拒绝我,等回了都城再细细商量。"
  "王子!"德应想上前去却被图奔拉住了胳膊。
  明信用余光看了眼德应,却直视着图演,"我的内力被封如同废人,你是在取笑我么?"
  "不,我是相信你。"
  空气突然凝固,明信抱了拳突然单膝跪下,朗声道──
  "末将参见王子!"
  "好!"
  图演下了软榻,亲自将明信扶起,执起明信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然后扫了眼房间里的众人,道:"以为大家同为兄弟,再有异议者,杀!"
  "是!"
  第八章
  大凉城是草原上的奇迹,也是图氏的都城。
  广阔平野上拔地而起的大都会,大凉城并不如它的名字那样蛮荒凉芜,丝毫不亚于远在东方的明都。
  大凉城城墙高百丈,站于城墙之上便可见四周不可见边的草原。
  大凉城内最宏伟的莫过于皇宫,坐北朝南,与之相对的便是三王子图演的府邸。大小规模要小上许多,里面却是十亭九阁,画廊曲折,结构繁复尽显幽深,却又颇有些中原气象。
  "你来了?"
  图演掐了掐怀中女子的腰,柔声道:"出去吧。"
  女子颇是懂得事故,低低道了声"告退"便扭腰而去,与门口的明信擦身而过。似有似无的一瞥,却正好落在了明信的眼角余光里。
  图演像是刚刚沐浴完,身上随意的绑了件全黑的衣服,过腰的长发尚且滴着水珠。
  拍上明信的肩,将明信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明信脸上全无表情,任由摆弄。
  "事情都办好了?"
  "嗯。"
  "现在太子身边还有多少人?"
  "除了已经归附你的,再无一人。"
  伸进明信衣服里的手突然顿了顿,状若无意的问道:"再无一人是何意?"
  "死了就是没有了,你不懂?"
  明信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肯归顺的我全部都杀了,你可满意?"
  图演将嘴凑了过去,咬了咬明信的唇,笑道:"果然还是你有办法,我手下的那些人都是些不用脑子的。"
  "不过,你也太残忍了吧,明信。"
  明信的冷笑声更大,"比起上月刚刚坑杀了一万兵俘的你,我还差得远。"
  "把你的手拿开,我要退下了,王子!"
  明信将后面的话咬的极重,要推开的图演却被更有力的制住,紧紧禁锢住明信身体的手像是在宣告所有,声音却低沉温柔。
  "怎么,吃醋了?"
  "笑话!"
  "那只是逢场作戏,你何必在意,"图演将脸埋在明信的脖颈间,细细亲吻,"我爱的只有你一个,明信。"
  身体抖了抖,眼里却浮上了屈辱不甘的神色。
  "你说了你爱我的,明信。"
  "那是真的吧,明信……"
  手解开了衣纽,将明信的上身裸露了出来,衣服挂在腰间,胸前还可见清晰的齿痕,一个紧接着一个。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图演的声音甚至带着些犹豫和小心翼翼──
  "那是真的么,小信?"
  "你说的爱我是真的么?"
  "是…真的。"
  明信闭上了眼睛,语气里甚至带上了沉重的哀伤。
  自我放逐般,无奈,却不得不屈从于命运。
  眼前的男人,毫不吝啬的给了自讥了么?"
  "啊啊…………"
  图演轻声的问出话来,却又在同时将男根顶入,没有丝毫停滞,男根完全的没入了后穴内。
  "啊唔……唔唔…………"
  "啊啊……你……"
  "演。"
  "唔啊……嗯唔…………"
  "演。"
  "演……啊……"
  图演霸道的一遍一遍的强令着明信叫着自己的名字,次次如此,不厌其烦。
  而正是在这一次次中,却仿佛可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被紧紧抓在手里、被独占的救命稻草。
  一次次的话里,像是可以符咒催眠一样,似乎真的沉浸在爱里。
  闭上眼睛,一切就会和真的一样。
  只要看不见,一切就会和真的一样。
  "呃……"
  图演松开了手,在甬道里射出来的同时也让明信到达了高潮,不等明信喘息,又将明信的身体翻了过来,两手抓住了脚踝,大大分开。
  刚刚射过的男根依旧饱满,直立着杵在下腹之上。柔软的穴口不再有任何的阻拦,只是稍稍挺身,又埋入进去。
  "啊……唔演……"
  图眼赤红色的长发愈发显得妖冶,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只露出些许精光。
  俯视着身子底下的明信,每每都是无以伦比的快感,似乎只是这样看着,身体的血都在沸腾。喉结动了动,身体挺送的更快起来。
  第九章
  图演并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可是当启苏儿站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觉得过去的那二十年几乎都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得留恋。
  这并不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子,但是却在瞬间虏获了图演的心。
  没有人可以抵挡图演的魅力,更何况是一头撞进了情网,真心求爱的他。
  女子清丽秀美,轻声细语,宠辱不惊,甚至面对图演的示爱,也只是带着些羞涩的笑,甚至没有女子任何虚荣与娇宠。
  "明信……"
  "嗯?"
  明信并不合上书,甚至连眼都不抬,"又想找我下棋?"
  德札出入明信的书房如入自家,贴身坐在了明信身边,一把夺去了明信手中的书,面露焦急神色。
  "怎么了?"
  "王子要迎娶启苏儿为正妃了!"
  "嗯。"
  明信从德札手里拿过书,淡淡的应了一声,微微咬了下唇,似是平静。
  "明信!"
  德札又夺了书,干脆扔到了地上,两手捧住明信的脸,迫使着明信正对着自己,明信的眼神再无法躲藏。
  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沉重的伤痛,让德札心如针扎。
  "这次王子是真心的,明信。"
  "我知道,"唇齿咬的更紧,似乎可见血丝,"所以我祝福他们。"
  "可是你痛苦,痛苦却无处宣泄,"德札的目光落在明信唇上的血上,"你知不知道我看着有多心疼,多痛苦?!"
  "把你的爱分我一点,只要一点就可以……"
  "让我把你的痛苦吸走,我……"
  德札的话断在了一半,不顾明信震惊的眼神,突然将唇贴了上去,那柔软的触感一下击溃了德札的理智,本只想舔去那鲜红血迹,却本能的加深了这个吻,将舌头伸了进去,仿佛真的要将明信的痛苦吸走一般。
  "唔……你疯了么?!"
  德札被一下推开,力气之大让德札甚至撞上了身后的方桌。明信不可置信的看向德札,用手拭了拭嘴唇,人也站了起来。
  "我没疯!"
  对谁都温言细语的德札突然咆哮了出来,震得明信瞪大了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当初明明是我第一个发现了被山匪围困的你,你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王子…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再也无法将视线从你身上抽回…试了那么多次,你的声音容貌甚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只会更深的刻在心口上,像是永远都无法抹去。"
  "你爱的是王子,我知道,我都明白……"
  "看着你望着王子的眼神,我就再不敢打扰你,明信,你知道为什么么?!"
  德札抓进了明信的肩,"看着你的眼神就好像看到我自己,那么痛苦煎熬,痛苦隐忍着却要装着无所谓……"
  "够了,这都够了!"
  德札的声音更大了,"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爱你,明信。"
  9.5
  一下被震惊注满,明信完全说不出话来,而德札也是默默的看着明信,打破沉默的却是突然而至的将令。
  在图演势力范围内的密河城叛乱,守将连杀图演两名心腹,直奔索河以北的太子领地而去。薄薄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朱色大字──杀!
  如同鲜血,睹之一颤。
  明信撕了纸,抓起桌上的剑便夺门而出,德札却抢在了前面,先上了马──
  "一起去!"
  明信也不言语,打了马鞭,"啾"的一声响,伴着马的嘶鸣声,两人直冲密河城而去。
  两人坐骑均是宝马,夜行八百,日行千里,不出一日便追上了守将一行二百余人。
  "德札。"
  "嗯。"
  两人平日里便配合默契,只是相视一眼,便左右分开,各超各路,前后勒马站定在了那二百余人的面前。
  那守将却也不慌,颇是不屑的看了看明信与德札,道:"只你二人?"
  "我二人如何?"明信冷笑。
  "他图演的近侍也不过如此,昨日便被我解决了两人,如今你二人又要来送死?"
  "死!死!死──"
  其他的兵士也甩动了腰刀上的铁环,发出阵阵响声。
  "哈哈哈──"
  德札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中气十足,力压上百人,骇住了面前几排兵士,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德札远远望向对面的明信,高声道:"明信,你说如何?"
  "如何?"
  不比德札的豪气,明信阴冷,暴戾只藏在微微皱起的眉宇间,道:"还能如何呢?"
  两人像是同呼吸一般,坚定对望一眼,同时暴喝一声──
  "杀──"
  男儿豪气顿冲云霄,两人拔剑出鞘,只是挥剑刹那,便直取前排兵士首级。手起刀落,眼前只有喷涌的鲜血。
  草原虽是放眼青绿和蔚蓝,却养成了草原游牧民族的勇猛好战的性格。
  没有什么礼仪邦节,刀剑之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明信并不是什么仁义之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除了把一切威胁自己生命的人杀死别无他法。因此,没有什么优柔寡断和挣扎,一剑刺穿了眼前兵士的胸口,并不停顿,便用力抽出,胸口喷溅出的血溅在脸上,连抹去的时间都没有。
  明信的眼睛,锐利却麻木。
  德札说,他们的命都是王子图演的,生为他生,死为他死。
  活着,不过是为他斩杀更多的敌人。
  如果死了,用处也就没有了。
  当时的明信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每次在战斗中,豁出了全部,舍弃了生死。
  "明信!!"
  明信和守将缠斗在了一起,守将的武功并不弱,没有内力的明信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滞缓了下来。
  守将一剑挡开,左手却反手从腰间一抄,明信暗叫不好,肩头便一阵剧痛,跌落下马。那守将提起缰绳,身下战马前蹄跃起,正朝明信身上踩下!
  第十章
  "喝──"
  德札一刀挡开眼前的人,将背部的空挡露出,后背立刻被弯刀砍中,从右边肩胛一直划至后腰。咬着牙,硬生生的从马上跃起,一把抱住明信在地上滚了几圈,横刀一撇,竟将守将马匹前腿砍断!
  "你忍忍!"
  德札翻身而起,一脚踩在了守将的胸口,目露凶光,"你竟敢伤我的信!"
  不等守将告饶,弯刀直至脖颈,头颅被砍下,在草地上滚了几丈方才停下。守将被杀,剩下的几十人顿时大乱,围在德札四周的人都纷纷向后退开。
  弯刀上的鲜血从刀尖滴下,德札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刀上的血,压低了声音──
  "都上来!"
  众人又往后面退了几步,脸上已有了怯色。
  德札担心明信的伤势,并不敢恋战,喝住了众人,又圆睁了双目,吼道──
  "滚!"
  "留你们几条狗命!!"
  待马蹄声渐远,德札这才抱起了明信,撕开了衣服,肩头处竟是一个长钉完全没入了血肉。上身的衣服早已染红,伤口处的血竟是红中带黑!
  "他娘的!"
  德札急得两目通红,"明信!明信!别睡过去!!"
  顾不上伤口,猛烈的摇晃起明信的身体,"明信!明信你清醒点!我这就带你回都!!"
  单手抱起了明信,从死了的兵士身上撕下块布将守将的头包住,系在腰间,又泄愤似的在那守将身上狠狠的剁了几刀,直到血肉模糊。
  "王子,该你了。"
  "……嗯。"
  图演两指夹起白子,托鄂沉思,眼睛落在棋盘之上,却让启苏儿微微皱了眉。
  "王子……"
  "嗯?"
  图演抬眼望向启苏儿,目光依旧温柔,一如平常,然而启苏儿犹豫了下,却道:"王子心中可是有事?"
  白子落下,却是在中盘死局里停滞,图演将手收回时才反应了过来,却又不好悔棋,知是瞒不过眼前这心思细腻的启苏儿。
  "事倒是没有,只是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确切的说,自打对明信下了那"杀"字之令后,便有些烦躁,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只觉得坐立不安。然而这些话,图演并不打算说出来。
  启苏儿安慰的话还没说出,近侍便闯了进来,跪在了地上──
  "王子,密河城来报,守将已斩杀!"
  "嗯。"
  图演的脸色终于霁开,并不打算计较近侍的无礼,挥了挥手,却不见近侍起身离去。声音顿时沈下,"还有事?"
  "是……"
  "目前德札将军和明信督赞还滞留在密河城……"
  "还留在那里作甚?叫他们回来!"
  图演突然站了起来,"难道出了事?"
  "是,四王子说不用着急,但是属下想……"
  "够了!快点说!"
  "密河城送来的信上说,德札将军身受重伤,明信督赞危在旦夕!"
  "混蛋!"
  图演一掌击碎了眼前的木制的棋盘,黑白棋散落在了地上,谁也不知道图演是在骂谁,却只见图演没有了在启苏儿面前一贯的温文有礼,露出暴戾的本性。
  "叫太医带上药!"
  图演扔下句话,跨上战马,直奔城门而去。
  10.5
  "明信──"
  图演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上有多么的慌张,一把推开半坐在床边的郎中,将明信抱在了怀里。
  "快点过来!"
  两个太医慌忙跪在了床前,将手搭在了明信的脉上。
  "明信伤到了哪里?"
  图演抬头去看默立在一旁的德札,却似乎对德札全身满是的白色纱布熟视无睹,却问起了明信的伤势,语气焦虑不安。
  "左肩被长钉没入,钉上带毒……"
  德札顿了顿,嘴唇又似乎动了动,却不再开口。
  图演一把撕开了明信的上衣,果然一指粗的钢钉赫然插在了肉里,四周的肉已经开始溃烂,红色的血肉也泛着黑紫色。
  "…………"
  图演拳头紧握,骨骼咯咯作响,狭长眼睛扫向德札,"谁干的?"
  "守将,属下已经头颅带回,现在吊在城楼上。"
  "哼!"
  碧蓝的眼眸几乎可以杀人,射出的光令人胆寒,语气更是冰冷,"给我扒了他的皮,挫骨扬灰,然后扔到乱坟场喂野狗!"
  图演看了看站在门前的近侍,温度又降了几分,"还站在这里干嘛?还是没听懂我刚才说的话?!"
  "是!"
  近侍慌忙的退下,图演这才收回了目光,问道:"如何?毒可解么?"
  "回王子,毒很烈,但是督赞各穴道被封,因此并没有大面积的扩散,只要取出了长钉,再细细调理便可痊愈,只是……"
  太医突然停住,而德札的目光却紧紧盯住图演。
  "只是什么?!"
  "只是督赞已有身孕,恐怕要棘手一些……"
  身孕?!
  二字一出,图演猛然呆住,不可置信的望向怀中的明信,脸上除了震惊,再没有任何。
  "你是说明信有了孩子?"
  "是的,王子……"
  虽然早已知道了明信是顺子体质,却完全没有想到竟会怀上孩子,男性顺子在草原如男子一样,没有什么尊卑,甚至几十年里几乎没有听说有男性顺子怀孕生子。
  眼前这个男人……
  图演的眼神暗了暗,放开了明信,在床边踱了几步,脸上愈发的阴沉。
  "大业未成,却来子嗣,真是累赘!"
  图演来来回回的踱着,嘴里暗暗咒骂,没有了初始的震惊,剩下的便只有不耐。
  字字落在了德札的耳里,痛如刀割。
  为床上尚且在昏迷中的明信而痛,而悲。
  自己听着尚且如此,德札几乎无法想象如果是明信,该用怎样的勇气面对这样残忍的现实。
  悲痛,却愈发怜惜。
  "王子!"
  德札突然上前一步,跪在了图演的面前,以额触地。过大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德札却面不改色,直视图演。
  "怎么?"
  图演不耐烦的停下了脚步,"有什么事就快说!"
  "德札请王子恕罪!"
  "你何罪之有?"
  "孩子是我的,我早已与明信有了夫妻之时,未禀告王子请王子恕罪!"
  德札的脸上满是坚定──
  "我要迎娶明信做我的妻子,请王子恩准!"
  第十一章
  "你再说一遍。"
  图演的视线落在德札的背上,几乎就要被灼伤,德札却还是跪直了身体,字字清晰。
  "我要迎娶明信做我的妻子,请王子恩准!"
  "啪"的一声,图演手边的方桌被一掌劈下,顿时断裂成几段。屋内太医均是跪伏在了地上,身体瑟瑟发抖,然而德札的表情却愈加坚定。
  百爪挠心。
  说不清楚此时到底想要做什么,甚至连开口都无法做到。
  只觉得怒气不可抑止的涌了上来,急急想要发泄的自己,只得劈了眼前的桌子,让有些压制不住的内力顺着指尖流出。
  床上的这个男人,分明已经被虏获,却竟会爬上别人的床。
  眼里愈发阴狠,碧蓝的眸子幽深难测。
  "滋味如何?"
  "什么?"
  看着德札茫然的眼神,图演冷笑了声,"明信的身体的确不错,如今又有了孩子,难怪你竟会想要娶他。"
  "不!"
  "因为爱他,我才要娶他!"
  "爱?"
  "你爱的人不久前还向我张开大腿,你堂堂上将军真的要娶他?"
  "德札……"
  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乎难以听辨,却让图演和德札愣在了当地。
  "明信!"
  德札猛地起身,扑在了床头,手自然的抚在了明信的脸颊上,"太好了,太好了……"
  "德札…"
  不知道方才的话明信听到了多少,可是明信的眼里分明又回到了初见时的茫然和绝望。
  "我…有了孩子?"
  "是……"
  明信突然扯了扯嘴角,视线却投向站在不远处的图演,那从来都是冷傲自尊的眸子里此时竟然带上了些卑微的祈望。
  "图演…这是你的孩……"
  "哼!"
  明信的话却被图演的冷哼声打断,图演低目俯视着明信,说道:"话,不用说的这么早。"
  "且不论这是不是我的孩子,就算是,也只是个累赘!"
  图演的话像把刮刀一样,一片一片刮割着明信的血肉。
  "我的长子是未来草原的王,必须是我的王后所处的嫡长子!"
  图演的眼里像是看到了什么低贱的东西,"启苏儿,才是唯一配得上我的女人。"
  "一个男人,却要去生孩子,真是恶……唔!"
  德札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勇气挥出了这一拳,更没有想到图演会毫无防备的挨了这结实的一拳。
  图演偏过了头,身体虽未移动半分,嘴角上却已染上了血。
  "请王子不要再伤害明信!"
  德札跪在了地上,脸上却满是愤怒,"德札自知死罪,但死之前也定要护他周全!"
  望了望明信,昂首道:"明信,是我的。"
  11.5
  明信,是我的。
  多年以后,图演才明白,当德札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那喷薄而出的怒火究竟是因为什么。
  无意间被触动的底线,让自己失态。
  可笑的是自己,却仍旧一无所察。
  因为自己一时的迟钝麻木,却差点付上一生的代价。
  德札的话刚落,脚便踹上了面门,不带一丝犹豫留情。
  软皮长靴上还带着一路的风尘,牛筋底带着铁钉的靴底硬生生的落在了德札的脸上,身体倒在了地上,眼睛已经睁不开,血肉模糊。
  "德札!"
  明信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头都无法移动。
  "来人!"
  两个近侍跪在了门口,图演冰冷的眼神落在德札的身上,只是看着便刺得明信浑身冰凉。
  "拖入死牢。"
  图演又将视线落在明信的身上,图演的目光冰冷,明信直视着图演的眼睛也没有了温度。身体的疼痛渐渐快要完全侵占意识,却担心着德札,那个为了自己快要失去性命的德札。
  明明不相干的人,却可以为了别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究竟,这需要抱着怎么的心情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是,如今,他也是。
  分明憎恨着她,是她霸去了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的所有的爱,以至于再没有一点施舍给自己。
  可是,又总是远远的看着她,看着在她怀里撒娇的长兄明成。
  母亲的怀抱,从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所以,并不渴求。
  天花几乎夺去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恶疾连奴仆都不肯上前服侍,端茶递药。
  迷蒙间,自己的靠在软软的胸膛前,还有淡淡的脂粉味道。
  温暖的感觉,甚至让自己想一直这样病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终究是清醒,床前却空无一人。
  远远的,只看见前面离去的背影,那人突然顿住,微微回望。
  看不清面容,只觉得眉眼弯弯,侧脸微露,腰如盈柳一握,却又只见背影徒留。
  十几年后,明林的二十生辰,自己竟鬼使神差的将那日之境画于纸上。
  生日宴庆上,自己只是戏称是明林,却不想明成竟一眼识破。
  那画中之人,衣衫飘动,并非写实,只存意境,然而腰束上那块圆璧却被自己细细摹画。
  自己的血早已冰冷,却还记得当年的温度。
  当年的一切。
  如今,他又如此。
  自己,分明是孤单的活着,即使孤单也要作为强者活着。
  二十多年以来,自己从不会为了任何人舍弃自己的利益,更不用说生命。
  遇到图演是一个变数,为了他一次又一次不顾生死的拼斗,那几乎只能算是自己的本能。
  不受自己控制的本能。
  这样的付出,并不求回报。
  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无论失去了谁,自己都照样可以活下去。
  命,只在自己的手中。
  第十二章
  密河城的死牢肮脏不堪,里面的死囚犯无不是犯下强奸、抢劫、杀人等重重重罪,牢内叫喊声、哭笑声交杂在一起。
  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几乎算是跌撞的下了马,顾不上那死牢与自己的身份相差有多悬殊,挥开门口的守卫,推了门直接闯了进去。
  "德札呢?德札呢?!"
  "快点给我带路!"
  "德札!"
  木牢门上的铁锁被图奔一刀劈断,德札被图奔一把抱在了怀里,黑色和灰色的发缠在了一起,牢里的血腥和腐臭味也直逼上图奔的鼻子。
  "德札…你……"
  "你何苦为了那人把自己弄成了这样……你让我……"
  图奔虽只有十六七岁,却早已生得副成年模样,修长身体,内蕴力量,灰色的长发用细绳草草一束,眉眼与图演长得极像,却没有那些凌厉,看向德札的眸子极尽温柔和担忧。
  "唔……"
  "我伤着你了么?!"
  德札几不可闻的呻吟让图奔慌了手脚,翻过了德札的身体才发现那长长的刀伤,皮肉翻起,血肉处竟开始化脓。
  "这该死的地方!"
  "四王子,你还是快离开吧。"
  只是说了一句话,脸上的伤就开始疼了起来,血凝固起来的结痂处牵动着皮肤,又连带着各处神经,绕是德札也痛得直吸气。
  "你究竟要多少次把我推开才肯罢休?!"
  图奔的脸上气鼓鼓的,粉色的唇被牙齿咬住,却目光坚定,"我要去求三哥,我怎么可能看着你在这里受罪?!怎么可能让你送命?!"
  好生交代好狱卒,不顾德札的阻拦,硬是直奔图演处而去。
  "三哥!"
  大喇喇的闯了进去,图奔觉得自己几乎看见图演近乎温柔却又伤痛的眼神,可是再看去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依旧是如常的凌厉逼视。
  "什么事?"
  图演状若无意的从床边站起,不再去看床上的人。
  "是德札!请三哥收回成命!"
  "哼!"
  "德札以下犯上,我脸上伤痕未去,你可要验伤?"
  "图奔不敢!"
  图奔单膝跪在了地上,语带哀求,"三哥,您且饶恕了他,弟弟我愿领责代罚!"
  "他身受重伤,再在那死牢里待下去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三哥……"
  图演冷哼了一声,甩开图奔扯住衣角的手,"他昨夜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他与明信有了夫妻之实,还要娶明信为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死不悔改?!"
  12.5
  图演冷哼了一声,甩开图奔扯住衣角的手,"他昨夜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他与明信有了夫妻之实,还要娶明信为妻,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死不悔改?!"
  "我……"
  "无论他怎样,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不能看着他死!"
  "混蛋!"
  图演一巴掌抽在了图奔的脸上,骂道:"你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我跟说过多少次,为王为将者绝不能让任何东西绊住你的手脚,更不能牵住你的心思!"
  "更何况那德札根本对你没有半点情念!"
  "我喜欢他。"
  图奔从小便对这个同母同父的哥哥又敬又怕,平日从不敢顶撞,可每每却为了那大他快有十岁的德札忤逆图演。
  图奔昂着脖子又说了遍喜欢,那同为碧蓝的眼眸满是坚定,丝毫不可动摇。
  "滚!"
  图演指着外面的院子,喝道:"滚到外面去跪着,跪足了三天我就考虑从轻发落德札的死罪!"
  图奔二话不说,起了身出去,果真跪在了当院中间,身体挺得笔直。
  "这个笨蛋!"
  "他…比你像个人多了……咳咳……"
  明信不知何时转醒,虽是对着图演说话,眼睛却看着窗外的图奔。
  明信挣扎着坐起,上身不着一缕,肩和胸口被纱布层层裹住,全身都散发着病态的惨白,脆弱的好像一碰便会碎开,但又坚强的如同壁垒,谁也无法入侵。
  "既然没死,就好好养伤!"图演淡淡的瞥了眼明信,"你可以留在这把伤养好了再回去。"
  "来人,给我备马!"
  "王子!"
  "启苏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得知明将军身中剧毒,我便立刻赶来了。"
  突然到来的启苏儿让图演又惊又喜,可是还没来得及揽住她,启苏儿便到了床前,从袖里掏出个瓷瓶来。
  "明将军,你可还有不适?"
  启苏儿目露忧色,温言细语全是关心,有些呆住的明信只得摇了摇头。
  "明将军,您万万不可大意。"
  启苏儿将手搭在了明信的额上,柳叶弯眉略略皱起,道:"还有低烧,看来体内余毒未清。"
  拔了瓷瓶的塞子,倒出两粒乳白色的药丸,然后喂到明信的嘴里,"明将军,每天两粒,三日内便可痊愈。"
  "……谢谢。"
  "谢什么,您身体能够恢复便是启苏儿最大的荣幸了。"
  女人微微一笑,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容貌,却足矣让人心头舒畅,真诚而又温柔,尽显女性妩媚。
  然而,愈是如此,却愈是让明信心如刀绞。
  图演看向她的目光自己从未见过,温柔疼惜甚至热烈,发自内心的喜欢让图演的眸子蒙上光彩,再想那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喜欢",对自己的那些温柔,才知道有多么的敷衍和虚假。
  肩上的伤口甚至不再疼痛,似乎所有的痛都转移到了心口,绞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苏儿,大老远到这里来作甚?"
  图演有些不满的搂过启苏儿的腰,语气却带着宠溺的埋怨,"药叫人送来便是,万一伤着你了该如何是好?"
  "王子,我也是草原的女儿,再莫将我看得如此娇弱。"
  "好、好!我知道你厉害!"
  图演刮了下启苏儿的鼻子,却被她逃开了怀抱,启苏儿转了身,离图演远了些,有些抱歉的对着明信点了点头。
  然而目光正要交汇时,明信却不由自主的逃开,低垂下眼睑,竟无法再维持脸上那几乎快要崩溃的平静。
  13
  第十三章
  如果,这只是个平常女人,明信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可是,启苏儿善良温柔,进退有度,从不恃宠而骄。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会不喜欢,那个图演,那个从不真正付出情爱的图演,定是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果真三天,低烧尽退。
  三日里,启苏儿每日必来看望明信,不见明信身体好转不肯回都,图演也只好留了下来,每日只是站在明信房间门口,或是等着启苏儿给明信诊脉,或是看着院内还在苦苦支撑着的图奔。
  启苏儿见不得任何人受苦,看着几乎趴倒在地的图奔,每日必劝图演。
  温婉言语让明信都抵不住,可是图演却似乎是铁了心,硬生生让图奔跪满了三日,才站在了图奔的面前。
  "可知错?"
  "图奔……没错……"
  眼前多了双熟悉的皮靴,图奔挣扎着跪起来,灰色的长发早已挣脱了细绳,散落在肩上、地上,比之往日,黯淡了许多。
  图奔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执拗的不肯认错低头,碧蓝的眼睛望向图演,甚至比三日前还要坚决。
  几年以来,只要面对的是德札的事情,图奔总是如此。
  "三日已到……请三哥重新发落……德札……"
  "哼,你倒是记得清楚!"
  "来人,去死牢将德札提出来!"
  "是!"
  "谢……谢三哥……"
  "现在道谢还太早,图奔。"
  图演向后退了几步,立刻有了近侍将软椅搬上,时候不大,德札便手脚戴着铁环铁链进了内院。
  "四王子!"
  "德札……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德札比想象的好上了许多,素白的囚衣没有丝毫血迹,伤口像是被妥善的处理,除了下巴冒出了些青渣,与平时并无二样。
  "你怎么把你弄成了这副模样?!"
  德札用身体支撑着图奔不停的晃着的身子,图演冷哼了一声,道──
  "这个笨蛋为了给你免除死罪在这里跪了三天。"
  "你!"
  德札惊诧的望向图奔,却对上图奔浅浅的微笑,顿了顿,"你……还真是个笨蛋!"
  图奔抿紧了唇,脸上的笑收了去,似是有些委屈,"德札哥哥……怎么你又骂我笨蛋……"
  许久没有听到的称呼突然传入耳朵,德札的身体微颤,却昂首看向软椅上的图演。
  "王子,德札一人所为一人当,请王子快些让太医医治四王子!"
  "德札……"图奔扯了扯德札的袖管,却被德札甩开。
  图演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淡淡说道:"那你说你该判何罪?"
  "德札以下犯上,死罪。"
  德札深深叩下头去,却听得一旁的图奔拼尽了全力的一声大吼──
  "所以我说德札你才是笨蛋!"
  13.5
  丹田之内的气息全部耗尽,声音一落图奔便剧烈的咳了起来,身子一软,却被德札接在了怀里,半跪半靠在了德札的胸口。
  "德札哥哥……"
  德札有些恼怒,"休得再叫我哥哥!"
  图奔委屈的闭拢了嘴,然后看向图演,"三哥,您说过从轻发落的!"
  "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德札。"
  "在,王子。"
  "你以下犯上剐了你都不足为过,既然四弟为你求情,我便免了你的死罪,不过……"
  图演向下瞥了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拿鞭子来!"
  不消片刻,便有两个近侍各自拿着长鞭走到近前,对着图演单膝跪地,"王子!"
  图演点了点头,"鞭五十!"
  "是!"
  近侍刚刚将皮鞭举起,图奔就一把抱住了德札,"慢着!"
  "三哥!德札重伤未愈,五十鞭便是要了他的命!"
  图奔挣扎着跪直了身体,"我愿以身代替!"
  "我的命令岂容你随意?!"图演的眼神直射向两个近侍,"还等什么?!"
  "啾"地一声,第一鞭甩在了地上,德札紧紧的将图奔护在了怀里,不许他动弹半分。背部绷紧,鞭子再次被扬起,伴着风声再次被抽下时却被人一手抓住了鞭身,软鞭弹在手背、手臂上缠起。
  "明信!"
  明信松开了手,冲着德札点点头,单膝跪下,"请王子开恩!"
  明信脸色苍白,大病初愈的体虚气弱再是明显不过,许是出来的匆忙,连腰带都没有系上,宽大的衣袍让明信显得更加单薄。
  "开恩?"
  图演冷笑,"如何开恩?"
  "我来代替。"
  明信的眼里爱意依旧,却似乎被藏得很深,甚至还没有捕捉到便消失的不见踪影。坚定的眼神里带着淡漠和鄙夷,不由自主的去看,却被激怒。
  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眼神逼视着自己。
  碧蓝的眼睛装满了盛怒,怒火被轻易的挑起,郁结在胸口,痛苦难当。
  而这全部,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鞭他!五十!一鞭都不许少!"
  "王……"
  "再多言一句,别怪我开杀戒,德札。"
  阴戾的语气让德札生生的打了个冷战,随侍图演近十年,再清楚不过图演说一不二的性情。
  痛苦的皱紧了眉,却不敢再言。
  "一!"
  "二!"
  "三!"
  长鞭一下一下抽在了明信的背上,衣袍被划破,露出了带血的鞭痕。几鞭下去,鞭痕交错,衣服也已破成条条碎片。
  明信咬着牙,也不低头,一直看着图演,好似背后不是自己的皮肉。
  "唔……"
  明信渐渐粗重的呼吸清晰的传进了图演的耳里,握紧了软椅的把手,看着眼前男人强忍着痛苦却坚韧的样子竟让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嘴角渐渐放松,缓缓的向上扬起。
  第十四章
  "十!"
  第十鞭下去的时候,背上竟覆上个人来,大力的冲撞过来,几乎将明信撞倒。
  手撑在地上,背上那不同于男人柔软的触感让明信呆愣,神志还没有回复,却真的听见图演惊慌失措的一声大喊。
  启苏儿用身体为明信挡住了鞭子,终究是不同于男人的身体,受了一鞭后竟趴在明信的背上无法起身。
  看着图演脸上的疼惜,看着他慌乱的将启苏儿抱回了房,听见了图演斥骂太医的声音。
  没有人再管行刑,启苏儿的一鞭救了所有的人,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不及她的万一。
  "明信,我来扶你。"
  德札将图奔交给了近侍,不再理会嫉妒而忍耐着的图奔,将明信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还能走么?"
  "嗯。"
  "你背后有伤,不能抱着你,你坚持一下。"
  "德札……"图奔扯住了德札的衣袖,"我……你陪陪我好么?"
  "让太医好好给你治伤,我晚些时候得空了就去看你。"
  德札对着内侍点了点头,"扶四王子去好生休息。"
  不顾图奔的哀求,德札硬是扶着明信进了屋,让明信趴在了床上。急急忙忙的出去,时候不大,又怒气冲冲的进来。
  "带来的五个太医除了一个去了四王子那里,全部都在那女人的房里!"
  德札小心的将明信背上的衣服撕开,"明明是你的伤更重,王子怎么就那样偏心?!"
  "嘶……"
  明信倒吸了口凉气,布条陷在肉里,尽管德札已经非常小心,却还是连带着皮肉掀起,待衣服全部褪下,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取了些清水和简单的草药,小心的替明信清理了伤口,又敷上了药,然后用纱布缠好。尽管明信一声未吭,但是背部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弱颤抖还是让德札疼在了心上。
  "明信,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
  "……孩子。"
  德札咬着嘴唇将话吐出,果然明信的身体瞬间僵直。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明信顿了顿,"我不能生育,没有孩子我也并没有觉得遗憾。可是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雌伏在男人身下,更没有想过这里……"
  明信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腹上,"只可惜,他注定会和我一样,是个不被关注不被承认。"
  "明信!"
  德札一下抓住了明信的手,"只要你愿意,我就是孩子的父亲,让我们一起给他一个家!"
  "德札你……"
  明信还来不及将手抽回,门竟被德札的近侍一下推开。
  "将军!"
  "王子诏令,启苏儿有喜一月,正式册封正室王妃!"
  14.5
  启苏儿抽出了手,柳眉紧蹙,声音里竟添上几分怒气,"王子,您是否问过我是不是答应做您的王妃?"
  图演担心启苏儿后背的伤势,再次扶住了她的腰让她趴下,却又被启苏儿不动声色的躲开。
  明显的疏离让图演沈下了脸,碧蓝眸子里隐隐带上隐忍未发的凌人寒气。
  在启苏儿的面前,从来都是温柔以对。为自己喜欢的人收敛脾性并没有什么困难,可是自己竟愈发觉得焦躁。
  "我的诏令以下,难道要我收回不成?"
  "做我的王妃,得到我的垂爱,难道还亏待了你不成?!"
  碧蓝的眸子里泛着幽光,甚是煞人。
  早就听说也见识过了图演的性情,说一不二,唯我独尊,即使是心腹爱将、同母胞弟,责罚斩杀也是眨眼之事,只是不知从何处聚起的勇气让启苏儿不得不将心口郁结多日的话宣泄而出。
  "王子是图氏草原的英雄,只要您愿意,随时便可登上那王座,但是我启苏儿却不是那个可以与王子您并肩站立的人。"
  "我是图氏草原的女儿,我像所有人一样,对您憧憬崇拜,能得到您的喜欢是我的荣幸,可是启苏儿的心中另有所爱,他才是我爱的男人,是我腹中孩子的爹爹。"
  "你究竟想说什么?"
  图演坐到了床对面的椅子上,"我听着。"
  "王子,我很惊讶,您在听到我怀有身孕的刹那竟然做出了要娶我为妃的决定,您明明知道这是别人的孩子。"
  "我不在乎。"
  图演缓缓说道:"我不会在意你的过去。"
  起先还全身绷紧,现在已是全然放松,启苏儿大胆的望向图演,说道:"您总是开口闭口说我是您喜欢的人,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这么觉得。"
  "您听到太医的话时,那只有惊没有怒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如果是我的迪庆听到了我有了别人的孩子,他定会发怒发狂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幸福回忆,启苏儿的嘴角渐渐带上了些微笑。
  "王子,您绝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您的'不在乎'是因为心里真的没有怒气而不在乎。"
  "您以您自己为中心,得到了您的爱便是您的施舍,您的'垂爱'。我的迪庆说过,无论再怎么骄傲的男人面对自己所爱的人,都会不自觉的为所爱的人所牵绊,牵绊住自己的行动乃至牵绊住所有的情感。"
  启苏儿突然苍白了脸,惨笑一声,"如今迪庆不在了,可是他的话我深深刻在心上。"
  话顿了顿,像是在小心的藏住悲伤。
  "'喜欢'对我来说很神圣,不对自己喜欢的人绝不轻言。"
  "王子,假话说多了不会因此变成真话,假话说多了,却会让自己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第十五章
  话音落下,过上了许久,两人都未曾说话。图演突然起身,也不发一言,扔下句"好生休息"便大步出了门。
  进了院子,竟被刺得眼睛生疼,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有了些迷茫。
  "王子……"
  近侍被挥退,抬脚却往明信屋子的方向走去。立在了门口,手已放在了门上,却又抽了回。
  第一眼看见便想珍惜、呵护,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可是,她说的每一句,似乎都无法辩驳。
  不是嫡生长子,从小便告诉自己要成为强者。
  只有足够强的人,才能入得了自己的眼,才能进入自己的视线。
  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有哪一个不曾刀刃舔血、系敌将首级于马后驰骋疆场。
  她是个女人,虽也是上得了战马,百十人中取敌性命不在话下,可是,在自己的眼中,女人便是弱者,女人便只是女人。
  天生柔弱,注定被人怜惜。
  是不是喜欢,是不是爱,难道自己不知、她却那样笃定坚决,像是把他看透。
  房内只有一个人的气息,虚弱地几不可闻。
  转了身去,却听见房里痛苦的呻吟声,压抑着,浅浅的挠人心口。
  "图演?!"
  明信艰难的转过头,却看见图演阴沉着脸坐到了床对面的木榻上,立刻咬紧了牙关,再不发出任何一声示弱的痛苦喘息。
  图眼的目光落在了明信身上毫无章法缠着的绷带上,微微挑了一双美目,问道:"太医不曾给你看伤?"
  明信轻哼了一声,道:"我明信只是卑微一个督赞,哪里敢惊动给王妃看诊的太医?"
  话才刚出口,明信便悔到了肠子里。
  这般女人一样嫉妒的心胸狭窄的话居然从自己嘴里自然而然冒了出来,矫情做作,暗骂了自己几句,也懒得解释,索性闭上了嘴。
  图演却没有多说,下了木榻想要去解那些绷带,却被明信一掌打开了手。可是明信的身体没有什么力气,与其说是打,倒不如说像是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图演的手上一般。
  手却被图演反手一下握住,脸上竟带着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表情──
  "怎么这么烫?"
  图演的力气极大,全身的骨头本就疼得酸痛,如今手被捏住,图演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手上使得力气。
  另一手覆在明信的额上,停留了一会,才抽回。
  "你发热了。"
  "因为那些伤口,无事。"
  明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忍耐住疼痛,却还是平淡而坚定的强调自己的并无大碍。脆弱而坚强着,护着自己的伤口,决不许他人可怜。
  似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保住自己的尊严。
  心口微微一动,突然想起当日在范县看到全身赤裸身受几处重伤的他,也是露着这样的表情,一下击中了自己的心口。
  盖住了最初一刹那的怜惜,满满的,只想征服这个男人。
  15.5
  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心,全部要握在自己的手中。
  转瞬之间,眼眸神采已变,幽暗深沉,跨上明信身体时,竟觉身体陡然升温,耐不住的抚摸起眼前的这身体来。
  "滚下去!"
  知道此时的自己如刀俎下的鱼肉,可是明信从不会示弱,厉声骂出,嘶哑却坚定。
  "要做就去找你的王妃,我明信绝不是出卖身体之人!"
  开合着的嘴唇却在不知觉中充满了诱惑,图演堵了上去。嘴唇相触时,理智也散了去,狠狠的啃咬着,顾不上嘴里满满的血腥味道。
  明信艰难的抑制着自己的声音,好不容易将头偏向了床的内侧,背上却被手掌按住,鞭伤的疼痛成倍的冲击向所有的神经,惨痛的呼声压抑在喉里,竟无法发出。
  图演一下扒下了明信的裤子,将自己早已勃起的男根在股沟里捋动了几下,硬生生的插入了那窄小的后穴中。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如此的冲动,竟然抵抗不住身下这个男人的诱惑,一头扎了下去,好似陷入了泥潭,再也无法抽身。
  心头,竟然涌上了隐隐的害怕恐惧。
  没有女人的柔弱温香,也不似那些男宠的妩媚妖娆,硬邦邦的男人的身体,只有些劲瘦结实的小块肌肉。
  喜欢他,喜欢他的身体,喜欢他凌厉的眼神,和他坚强而脆弱的性子。
  喜欢将他的坚强倔强打碎时那种畅快的心情。
  喜欢说过太多,喜欢有很多种,却从来没有觉得对这个男人的喜欢有什么不同。
  抚过明信的脸,竟觉得灼手。
  第一次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像是收起了利爪的猛兽,在梦境里舔舐自己的伤口。脸上带着痛苦,眉间紧紧蹙起。
  心口突然揪紧,紧得令人窒息。
  当一点点将伤口抹上碧绿透亮的药膏,一点点将白色纱布缠好,那种抽痛般的感觉才好像好了一些。
  明明没有扣紧衣领,却本能的扯了扯领口,这才好像呼过了气来。
  顿了顿,却还是脱了衣服,睡在了床的里侧。霸道的将手搂在了明信的腰上,却小心的绕过了伤口。
  两人的脸面向一起,胸口起伏交错,呼吸拂在了彼此的脸上。
  心口慢慢平静,卸下所有的防备,沉沉睡去,甚至没有察觉房顶那几乎无声的些许响动。
  图演再没有提起赶回大凉城,乱成一团的思绪无法整理清楚,从来没有的情绪让他有些慌乱。可是大凉城传来的消息却让所有的人放下了所有的杂念,锐利的目光再次从双眸中迸发出光彩,众人抽出了腰刀,举过头顶,翻身跨上战马。
  明信一个纵身也跨上了战马,德札却按住了明信的手,微微摇头。
  "你有身孕,如何还可颠簸?"
  "……"
  明信没有说话,却用眼神回望,德札咬了咬嘴唇,终是松开了手,眼睛里聚上坚定。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图演的眼中,只是用余光扫过,却觉得碍眼。眼带阴戾的撇过脸,将马鞭落在马臀上,响亮嘶鸣。
  "回大凉城!"
  第十六章
  再一次听到振聋发聩的呐喊声,弯刀相互碰撞,明信也不由得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苍白了多日的脸上多了几分浅红。
  图演接过近侍呈过头顶的披风,抖了抖系上了脖颈。夹了夹马肚,到了明信面前,明信却不去看,兀自扯紧了缰绳。
  图演也不恼,只是微微压低了声音,道:"看看我的夺宫夺位如何?"
  明信一震,身体微微颤抖,迎上图演的目光时,图演却已经甩了马鞭绝尘而去。众人皆是驱马紧随其后,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很顺利的进了大凉城,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众人心中已经清楚的知道,大凉城已经控制在图演的势力范围之内。
  天空阴霾,见不到一丝阳光,风却很大,将城楼上的旌旗吹得发出"噗噗"的响声。城内也显得肃杀,街市空无一人,只有兵士来回奔跑,地上甚至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图演下了马,走到一具兵士的尸体前,兵士依旧圆睁的双目显得分外可怖,伸了手合上,而后突然站起。
  图演火红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露出耳上的银饰。图演环视了众人,沈下声音──
  "听我将令!"
  "是!"
  众人皆是跪地听令,唯独明信站立其中,昂首而视。
  "父王病危,今日便是我等翻天登位之时!尔等可愿与我并肩而战?"
  "末将永随王子其后!"
  "末将永随王子其后!"
  "好!"图演爆喝一声,震颤众人,却让大家热血沸腾,"图奔、德札!"
  "在!"
  两人抱拳而起,图演点头,大声道:"你二人拿我三军令牌将军队拉到城外,呈燕子型排开,围住大凉城,一直虫子也不许给我放出去!"
  "是!"
  "德应!"
  "在!"
  "你率亲信卫队和我安插在太子亲信卫队的人会合,把大凉城牢牢控制住!"
  "是!"
  图演看向明信,没有直接下令,却是说道:"我不会勉强你的身体。"
  明信愣了愣,看见图眼的落在自己腹上的视线是才反应了过来,脸上有些羞恼,双手合在胸前,抱拳道:"但听吩咐!"
  "太子图中现在躲在城西的行宫之内,你带千人给我将行宫围住!"
  "是!"
  图演重新翻上马背,近侍们也各自上马,图演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道──
  "我在皇宫内等着各位的好消息!"
  皇宫内的侍卫已经全部换上了亲信,见到图演,均是伏地请安,礼数如见帝王。
  图演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王之寝宫,偌大房间内只有床榻上似是昏睡的图氏之王图善,身边只有一个服侍的老太监。
  难免被这样的气氛感染,虽与这个父王几乎没有什么感情交流,更没有什么父子情意,却还是有了些生死离别之感。
  放缓了脚步,软皮长靴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图演的目光落在了图善的脸上,紧紧阖住的双眼,眼角满是皱纹。
  第一次这样打量自己的父亲,甚至第一次看清自己父亲的容貌,走到了床铺前,却突然被床上的图善抓住了手腕,掐住了命门!
  16.5
  第一次这样打量自己的父亲,甚至第一次看清自己父亲的容貌,走到了床铺前,却突然被床上的图善抓住了手腕,掐住了命门!
  陡然一惊,却很快平静,图演迎上图善的目光,轻轻唤了一声──
  "父王。"
  "呵……"病榻上的男人沉沉一笑,示意图演坐下,却不松手。
  "难为你忍了这么多年,演儿。"
  男人的脸上堆满了刻刀一样的皱纹,虽已是病入膏肓,却隐隐可见当年驰骋马背挥斥方遒的风采。
  "我们终究是父子,你始终是我的父王。"
  "父子啊……"
  图善的目光突然变得浑浊,却温柔,"你的眉眼相极了你的母亲,可是你却拥有了红色头发……一切命注定,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图演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父王图善的头发上,赫然的红色,如出一辙。
  草原的图氏不若中原明氏讲究礼仪兴邦,也不同于中原明氏那样子凭母贵、身份尊卑早已定下,更没有什么嫡出长子之说。
  有能力者得之,即使是帝王,也无法改变。
  而图氏自建国以来,每代帝王均是红发,草原上早有图氏红发子孙方为真名天子的约定俗成。
  图演的母妃身份卑微,虽诞下两位王子,却于风华正茂的年纪在深宫中郁郁而终。
  然而,图演自打一出生就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不为其他,就是那一头火一样耀眼的头发。
  图善育有四子三女,二女早嫁,另一个女儿和第二个儿子均在十岁前早夭,身边独剩下长子图鲁,三子图演,四子图奔。
  尽管,图善至始至终都想让自己最喜爱的长子即位,早早如中原一样封为了太子,却在图演长大后看到了那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后,知道了一切的徒然。
  十一岁建府,十三岁从军,十五岁便号令千军驰骋沙场,十六岁时便暗中架空了图善和图鲁的所有权力,将广袤的图氏草原牢牢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这与生俱来的帝王霸气和超凡能力让图善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羽翼益丰,为时晚矣。
  图演甩手将垂在肩上的头发捋至背上,道:"图氏向来红发者得天下,即使是父王也不可逆天为之,况且……"
  唇角微微上扬,霸气和傲气交错在一起,颇显雄睨天下之气,语气傲然──
  "况且,这草原、这天下……舍我其谁!"
  眼前更加浑浊起来,人似乎变成了影子,影子渐渐变得模糊。
  好像突然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又倘若隔世。图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掐住图演命门的手顿时松开。
  图演反手按在图善手腕命脉之上,而后松开,退了几步,突然双膝落下,恭敬的以额触地。
  三叩首后,理了理衣衫,豁然将宫门打开,眼前竟是黑压压的兵士林立。方正整齐划一,站在最前面的是各部亲信。扫了眼,近乎本能的去找他的身影却落了空。不等图演开口,所有的人齐刷刷的向北跪下,面对着图演抱拳高喊──
  "吾王万岁──"
  第十七章
  "你便是明信?"
  图鲁坐在正厅的椅上,空荡荡的正厅凸显着气氛的压抑和冷清。
  虽是白日,天却阴暗的很,正厅大堂内也只点上了一盏灯烛,影子投射在地上,忽长忽短。
  图鲁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傲然站立着的明信,冷冷一笑,"明氏皇子,想不到如今着我图氏服饰,听我图氏之命,还是那图演的胯下之臣!"
  "佩服!实在佩服!"
  "你已是败军之将,逞这口舌之快又有何意义?"
  "十年之前我便知道了今日之败,我还有何悲喜可言?早就等着这日,谁能知道我此时的轻松?"
  图鲁笑得张狂,"你可觉得似曾相识?"
  明信不置可否的一声冷哼,"你遣散了所有人?"
  "是,老早便在这里恭候了。"
  "你为何不逃?"
  "逃?"图鲁的脸上露出些不屑,"我要等的人还未来……"
  话被突然打断,大厅顶上的一声巨响,破开个巨大的口子,一袭青衣的男子从屋顶落在了大厅之内,速度之快让明信连剑都未曾拔出。
  "青衣,你来了。"
  "太子。"
  男子名为青衣,曾是太子图鲁的剑器师傅,后来便成了图鲁的贴身近侍。只因喜穿青衣,所以图鲁赐名"青衣"。
  青衣淡淡的瞥了一眼明信,却搂住了图鲁的腰。只是微微的靠近一步,让明信顿生警觉。
  "这便是你要等的人?"
  "自然。"
  身上的戾气已经收敛,图鲁眼中的温柔让明信疑惑,视线落在两人紧紧相靠的身体上,突然有了些了然。
  "明信,你等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图鲁轻轻扔下句话,朝着青衣微微点头,两人便跳上了屋顶。
  "休逃!"
  明信大喝了一声,丹田之气好不容易聚上一些,提气紧跟而去。
  "还未找到?"
  "没有……"
  "废物!"图演一脚踹开了面前的长方矮桌,喝道:"那日你等亲眼看见他追图鲁而去?"
  "是……王。"
  "那你们为什么不跟上去?!"
  "跟上去了,但是跟了几里路……便跟丢了……"
  近侍跪在了地上,图演眼神锐利满是戾气,碧蓝的眼睛放出凶光。
  莫名的心慌缠着自己已经三天,即使是登位大典也没有让自己多出半点喜悦,那从未有过的感觉愈发明显,怅然若失渐渐变成沉重,沉重上更是压着越来越恐惧的担心。
  担心那个总是跳进自己脑海的人,担心愈发变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王──"
  近侍高呼着进了大堂跪于地上,双手托着块玉佩,晶莹剔透。
  "王,刚刚有东西被机弩射于堂下!"
  "呈上来!"
  一块双龙戏珠的玉璧上已是沾着些血迹,血渗透在玉石里,柔和中带着狰狞。
  17.5
  一块双龙戏珠的玉璧上已是沾着些血迹,血渗透在玉石里,柔和中带着狰狞。
  "明信……"
  无意识的出口,淡淡的,却带着担忧。
  浑身一颤,图演近乎痛苦的握紧了腰间弯刀的把柄,挣扎着将玉璧握在手掌中。
  这是他贴身的饰物,看得极重,从来都是紧贴着身体揣在怀里。
  如今这玉璧已是辗转至自己手中,他显然已是落入敌手,那斑斑血迹,自是不言而喻。
  "备马!"
  为了他一次次打破先例,为了他一次次冲动得不像自己。
  但是,却控制不住。
  最好的侦查部队被派出了王城,很快追上了射那机弩之人。
  远远竹林之处,株株青绿,一抉青衣。
  训练有素的兵士很快成两层圆形包围了上去,将那人围在了其中。前举盾落于地上,前层执弯刀跪下,后层则是握长矛而立。
  "让图演出来见我。"
  男人声音低沉,虽是被围,却镇定自若。图演远远看着,暗自称奇。
  "散!"
  一声令下,包围圈立刻撕开了一个口子,图演打马缓缓进入。
  "你是何人?"
  "是你也不曾知道的人。"
  图演心下不快,暗暗打量,视线停留在男人一墨青色长衣,陡然变色。
  "你是当年的柳胜?!"
  柳胜在江湖上成名很早,却因仇家追杀从中原辗转流落草原。
  一身武艺被图演看中,柳胜却拒而不从。
  不教授心法,不传授套路,不追随图演麾下,却在突然拜于太子门下,成为图鲁的剑器师傅。
  一怒之下,尚是年轻气盛之下的图演便趁其不备,剑挑了柳胜之容。
  柳胜从此销声匿迹,却不想改头换面,多年之后于此相见。
  "在下青衣,太子的近侍。"
  "好、好!"图演眸色一黯,道:"想不到对于你,我失算至此。"
  青衣却接口道:"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今日?"图演嗤之以鼻,颇是不屑。
  "今日的牵牵绊绊,今日的惶然不知所措,今日的为情所困。"
  "图演,你可知你也有今日?"
  心口猛地跳了起来,像是被踩着了痛处。想要声色俱厉的驳回,却担心像是欲盖弥彰般的撇清两断。
  张顾四盼、思前虑后的自己,哪里还像自己。
  "休得多言!"
  "他在哪里?"
  "明信在我的手上,叫他们退下,你一个人跟我来。"
  "王!"
  "叫什么?!"
  图演余光微微后瞥,斥退了近侍,"难道还有人伤得了我么?笑话!"
  "你们退下!"
  军令如山,图演一声令下,包围圈迅速的收缩在了一起,退回了图演的身后。兵士训练有素,整个队形的变幻尽在片刻之间。
  青衣的脸上划过一丝神采,"你跟我来。"
  青衣从马背上弹起,施展轻功在竹林间奔跑,图演隔着一丈之距紧跟其后。
  第十八章
  隐隐已可见前方人影,青衣加快了速度,猛地停下,身后正是图鲁。
  百步之处,图演被强令停下。竹林内风不算小,叶片被吹得沙沙作响,赤红色的发被不时拂起。
  "果真是三弟。"
  图鲁笑笑,"三弟为这敌国王爷孤身至此,还真是头次见到。三弟,你可知你现在的表情?"
  图演皱了皱眉,图鲁却不停,继续说道:"担忧。"
  "三弟,将心思这样写在脸上,可不是帝王该有权利。"
  "大哥,如果你是想用明信来要挟我,劝你还是省了这份心。"
  "他是什么东西,值得我为他受制?大哥下次还是打探好再抓人,以免又抓错闹了笑话。"
  "噢?三弟是说我抓错了人么?"
  图演冷哼一声。
  "那能让三弟摆在心上的人,是谁?"
  图演想都未想,开口便道:"自是我的王后启苏儿!"
  "哈哈──"图鲁笑得张狂,指着图演道:"三弟三弟,如若她真是你心爱的女人,你真会舍得让敌人知道而置她于危险之境?"
  "三弟,感情上,你还真如三岁稚子般可笑可怜。"
  "……"
  像是被耍于股掌之上,愤怒和迷惑再次冲了上来,竟又突然想起那日启苏儿的话,顿时又怒又乱。
  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狭长厉眸眯起,黑色王族图腾的披风哗哗作响。
  "青衣,带他上来。"
  身后山洞幽深漆黑,青衣拉扯着个被全身绑住的男人,推搡到了图鲁的面前。
  终于见到光亮,眯了眯眼,抬了头,与前方的视线交汇,竟是图演!
  明信双目圆睁,似是羞恼此时被敌人所缚的样子,第一次逃开了图演的视线,撇过了脸去。
  "明信,被敌人锁绑就是我对你下的将令?"
  图演声色俱厉,"所有的人都可以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清剿,给你百人围住太子府,你非但没有围住还受制于敌,明信,你究竟还有何面目活着站在我的面前?!"
  明信口中被布条勒住绑于脑后,说不出话,却清晰可见身体的微颤。
  最沉重的伤痛莫过于此。
  身为男人,感情、身体上的羞辱重创都可以一笑抿之。偏偏唯一倚靠着的东西都被否定,是羞辱却无从反驳。
  他坐于高处受万人臣服,往昔今昔对照在一起,对于自己无非便是讽刺。
  内力被封,形如废人。
  当日他的肯定几乎成了唯一的支撑,得不到爱情的回应尚且潇洒隔于心外,如今却砍断了支柱,抹杀了最后的尊严。
  "既然三弟如此说了,那便由大哥我代劳如何?"
  图鲁抽出了弯刀,刀尖落在明信的臂膀上,突然划下,一道伤口赫然出现,鲜红的血透过衣服涌了出来。
  "一刀刀划下去,会如何呢,三弟?"
  图鲁直盯着图演,道:"想让我停手,就跪在地上,求我。"
  "何时跪,何时求,我便何时停手。"
  18.5
  "……"
  图演的视线落在明信臂膀的血口上,冷静的没有温度。
  "第二刀。"
  刀又落在了左边的胳膊上,一直延伸到了胸口。衣服很快被划成了碎布,搅在麻绳件,染成了血红。
  勒住嘴的布条也沾上了血迹,明信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却将疼痛转移到了他处,牙龈剧烈的压咬着,满口血腥却不自知。
  "第十刀。"
  图鲁又是一声,大腿处落刀却一直划到了脚踝,明信模糊的一声嘶吼,半跪在了地上。
  图演的目光抖了抖,却还是没有开口。
  "三弟,这些伤口……"
  图鲁指着明信身上的道道血痕,说道:"我割起来容易,到时候恐怕三弟敷起药来可要费事多了。"
  "你便笃定了我会跪求于你?"
  "三弟,在密河城时,是谁小心翼翼的给明信敷药,又是谁连睡觉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图鲁的笑意传到图演的眼里,脸上却唰的变得雪白。明信震惊而疑惑的目光挣扎着望去,竟看见图演愈加恼怒的表情。
  当日被强要,身心俱疲,直至次日的午时才昏沉沉的醒来,以至于连前夜的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
  动一动身体,鞭伤的钝痛和后穴难以启齿的刺痛顿时让自己跌回了床铺。渐渐的冷静下来,才发现全身已被绷带缠好,伤口处隐隐有通透的清凉之感。
  知道这是上等的伤药,却哪知竟是他亲手敷上!
  "你跟踪于我?"图演沈了声音。
  "青衣伏在你们房间的屋顶之上,却可笑你连基本的防备都没有,丝毫没有察觉。"
  图鲁瞥了瞥地上的明信,"是因为他么,三弟?"
  心越沈越下,然后变得冰凉。一次次被质问,一次次连反驳都毫无可能。
  说不出话,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当日启苏儿的话是如此,今日图鲁的话更是直接将自己推向悬崖的边缘。
  爱他?
  爱这个当日不过一时兴起阴差阳错救起的男人?
  他只是个对自己胃口的男人,只是个还可以利用的棋子,只是喜欢看倔强的他对自己露出臣服爱恋的表情,只是想一次次打碎他所有的支柱和尊严。
  "第十四刀……"
  刀落在了明信的脸上,"现在开口还来得及,三弟。"
  图演目光凶狠,碧蓝的眼睛满是杀气,死死的盯住明信,却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刀并没有像起先那样利索的划过,在明信的额头落下,缓缓的刻划着,最后停在了右边的脸颊处。
  血流了下来,面容已狰狞可怕,图演的眼中已满是鲜红。
  "三弟,千万别以为我只是逗着你玩,他……真的会死。"
  图鲁像是想到了什么沉痛的往事,望了眼青衣,道:"当年你毁了青衣之容,如今也定要你尝尝这是怎样的痛苦!"
  图鲁突然笑了起来,"三弟,我知道,复仇最好的办法不是划花你的脸,不是一点点的割你的肉……"
  "慢慢的折磨他,会比伤你更让你痛苦,这痛苦可以百倍千倍的加诸在你的身上!"
  第十九章
  "这样的痛苦,我最清楚。"
  哀伤一闪而逝,图鲁的刀抵在了明信左胸口,挑破了衣服,一丝鲜血从微小的划口处流了出来。
  "不要妄图凭你的武功从青衣的手里夺走明信,三弟。"
  "青衣的武功虽不如你,但这百步之遥和寸步难移的明信便是你的死穴。"说着刀又进了几分。
  "图演,最后一次机会。"
  图演的眸子已有些慌乱,游离着,似乎想要去找到一个落脚处,却无法从明信的身上抽离。
  刀又进去了一分,心口一紧,突然觉得那样的痛……痛在了自己的胸口。
  疼痛清晰得像是要把人扯碎,却看见明信苍白却镇定的脸。
  这一次,乱的终究还是自己。
  刀尖已经浅浅的没入,明信被缚在身后的手被青衣拽住,整个身体前倾,腿脚受创,整个人几乎完全靠着青衣才勉强站立。
  图鲁也是毫不手软,刀尖一点一点的推进,缓慢却残酷。
  "停……下来。"
  图演发出声音的瞬间,图鲁便轻轻的笑了起来,手停下,望向图演。
  风吹乱了头发,火红色的头发在眼前、在脑后飞舞,银色耳饰碰撞在一起,在耳边发出微弱却清脆的声音。
  慢慢地,慢慢地,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嘈杂的几乎头也痛了起来,欲裂般痛苦。
  手握紧了佩刀,头缓缓抬起,视线迎上对面不过百步之处的图鲁。
  "三弟,可曾想好?"
  "我 求 你。"
  谁都没有做好准备,冲击般的话让所有人呆愣住,话说出的瞬间图演竟移动到了图鲁的身前!
  青衣挡住了图演的刀,图演将明信搂在了怀里时,青衣已经抱着图鲁跃到了几丈之外。
  飞快的封了明信全身几处大穴,万幸明信内力被封,身体内气血游走要比原来慢上了许多,十几处的刀伤失血虽比起正常情况并不算多,却还是几乎染红了麻绳。
  "三弟,为了救他竟可以让你做到这种地步么?"
  "求我?哈哈,当年你可是对着父王也不曾说过这个字,真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了他开口。"
  "三弟,我突然有些可怜你。"
  图演解开了麻绳,将明信放在了一旁,刚要站起,却听见明信微弱的呻吟。
  "该发作了吧?"
  远处图鲁的声音传来,几乎满是血色的眼神扫去,竟突然被明信抓住了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全身都受了重创的伤者。
  热度透过衣服传到身上,回过眼去看,竟发现明信满是血迹的脸上,泛出了潮红。
  "唔……"
  意识像是早就被抽远,连眼都是半睁半闭,明信却将身体本能的靠近。
  "你们究竟下的是什么?!"
  "情殇。"
  "三弟,我看你还是尽快给他找个女人吧,估计……"图鲁抬头看了看天,道:"估计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19.5
  "三弟,我看你还是尽快给他找个女人吧,估计……"图鲁抬头看了看天,道:"估计只剩下一个时辰了。"
  话不停的在耳边回响,震惊已经充斥了整个脑袋。
  已经顾不上图鲁和青衣,身体被缠上,火一样的体温几乎快要把图演烧着。
  "热……唔……"
  摩擦着身体,却加速着伤口的恶化。手心上湿而黏腻,放到眼前时,果然满手鲜血。
  "明信!"
  用手背擦去了明信两眼周围的血迹,手却没有离开,用指腹揉抚着明信的眉骨。
  "清醒点!明信!"
  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稍稍的晃了晃明信的身体。浅浅的一声呻吟,明信只是抖了抖睫毛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然后手摸索着却抓上了图演的衣领,撕扯着。
  "混蛋!"
  咒骂了一声,解下披风,将明信裹了个严实。又将外衣脱下,借助绳子,将明信缚在了自己的背上,却小心的用衣物隔开皮肉和麻绳。
  从腰间拿出个手指长短的木管,拔了塞子,红色的焰火直升半空,伴着尖锐嘶鸣。
  手反在身后,托着明信的身体,施展开轻功,在竹林里穿梭。不知不觉中,已用上了十成真力,速度愈加快了起来。
  "王───"
  远远的看见火把光亮,声音也近了。果然大队的人马涌了过来,最前面的正是新近册封的左贤王图奔和前军将军德札。
  "三哥!"
  图奔急急的迎了上去,浑身血污的图演惊吓住了所有的人,独独德札一眼看见了图演身后布满刀伤的明信。
  "明信?明信!"
  德札要冲过来却被图演喝住,转了头,大吼而出时才发现声音早已嘶哑──
  "太医呢?!快点过来!"
  "是、是!"
  抱着明信进了大帐,图演拉长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大帐里只留下图奔、德札几个亲近心腹,三、四个急匆匆赶过来的太医跪在窗前,诊着明信的脉象。
  空气紧紧绷着,除了明信的呻吟,再无其他。
  咽了咽,几个太医壮了几次胆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图演明显压抑着的声音传来──
  "说!"
  "回王的话…是、是情殇……"
  "解药呢?!"
  "需、需要配……"
  "时间?"
  "大约…一天……"
  "废物!滚!都给我滚!"
  发泄般的吼完,图演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几乎从不将喜怒写在脸上,从来都没有任何可以激起自己的情绪。
  从来,都是压抑在心底,从来都是默然和冷静。
  图鲁说的没错,将心思写在脸上,从来都不是帝王该有的权利。
  艰难的平复下来,猛地站起,将一干人等留在了身后。直至出了大帐,脚步突然停下,顿了顿,缓缓开口──
  "去,给他找个女人。"
  第二十章
  "王!"
  德札几步跨到了图演的面前,脸涨得通红,壮硕的身体不知为何微微的震颤着,似是下着决心。
  图演颇是不悦的抬眼,"何事?"
  "我来。"
  德札目光坚定,直视着图演。
  空气顿时凝固,片刻之后却被反应过来的图奔一声怒喝给打断──
  "我不许!"
  一把抓住德札的胳膊,用力极大,几乎要将德札扯到自己身后,"他明信中毒找女人解毒便是,你凑什么热闹?!"
  德札却一下甩开,道:"明信傲气,要是醒来知道自己中了情殇而随便与女人交合必定羞愤!王!"
  德札的逼视让图演几乎无法支撑,头微微后侧,眼角的余光落在床铺上辗转反侧痛苦呻吟的明信身上,渐渐黯淡。
  德札认定了便不回头,强脾气上来任谁也不管不顾,大声说道:"中了情殇只要前取阴后取阳便可解毒,我是顺子体质,我可以替明信解毒!"
  德札脸上的坚定神采愈发刺眼,心底渐渐泛上些异样感觉。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图奔急红了眼,一把抱住了德札,方才的大声顿时温柔了起来,靠在德札的肩上,低声说着话。
  "行了!军妓找来了没?!"
  女人被推进了大帐,帘帷放下,德札被图奔强行架走,甚至嘴都被堵上。
  闹哄哄的声音终于停止,四周似乎突然变得空寥寂静,静得只听得见大帐里的声音,静得能清晰听到大帐了的一举一动。
  脚,迈不动。
  想着离开,却被钉住。
  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女人似是被吓住,发出尖利叫声。接着是碰撞的声音,渐渐的,便是女人娇媚喘息的声音。
  图演的眼已变得通红,近侍根本不敢近身,远远站在一旁。
  双拳紧握,垂在身体两侧,自己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血从指缝间溢出,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地上。
  "王……"
  颤颤巍巍的一声却猛地将图演惊醒般,身子一抖,竟猛地掀了帘帷!
  女人跨坐在明信的身上,两人都是浑身赤裸,一红一白对照鲜明。女人惊惶的叫了出来,却被图演一刀刺进了胸口。
  弯刀毫不留情的拔出,满是鲜血。
  "来人,给我拖出去!"
  地上被划出道血红印记,一直从床边延伸到帘帷,恐怖骇人。
  图演却视线都不曾在上面停留,按住了明信的肩头,就着站在床下的姿势,一下将男根插入了明信的后穴之中!
  "啊……啊啊………"
  "啊啊…………"
  图演觉得自己已经几近疯狂,却停不住身体,不停的抽插。多日未曾感受的紧窒快感,伴着浓烈的征服,空气里的血腥更是让血沸腾了起来。
  丹田之气越发快速的在体内游走,几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流逝。
  20.5
  丹田之气越发快速的在体内游走,几乎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流逝。
  情殇前取阴后取阳,如今被吸走了阳气,更重要的却是诋毁了几年功力。
  不知不知道,不是没有犹豫,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眼前的一切,耳边的一切,不停的撩起怒火,燃烧。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身下的这个男人!
  一举一动,一毫一发,都牵动着自己的神经。本该雄睨天下,却从此有了致命的伤口弱点,
  如何甘?如何愿!
  手扣紧了劲瘦的腰,指甲似乎陷进了伤口,听见了他的悲鸣。
  "不要……不……"
  "痛……不要……好痛……"
  药性让明信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倔强,如孩子般喊着疼、喊着痛,眼泪聚在眼眶里,满了便大颗大颗滚落。
  "好痛……我不要了……"
  "全身都好痛……啊……不……"
  这般的脆弱,如常人般大哭大喊,图演有些发愣,却并不厌恶。淡淡的涌上怜惜,将吻落在明信的背上,轻轻舔去了伤口旁的血迹。
  "明信,你看着我。"
  男根还埋在体内,手搂在明信的腰上,将身体翻转,"知道我是谁么?"
  "痛……"
  "明信,我是谁?"
  "好痛……好痛……我好痛……"
  "明信!"
  眸子已没有了焦距,呆呆的望着远处,狠狠地晃了晃明信的身体,明信的眉头皱得却更加厉害起来,似乎疼痛的厉害。
  "我好痛啊……好痛……图演……"
  心口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嘴角却不知不觉的浮起了微笑。
  弯下了腰,缓缓的,将唇印上。
  那什么折损的功力,都好像在瞬间消散,心口突然有了暖意。
  只隔了一日,图演便一声令下,拔营回了大凉城。
  没有当初的华盖顶的马车,图演依旧是骑着火红高头大马走在最前,众兵士之间押解着囚车,守防森严。
  木质的马车里正是明信蜷缩着身体,半躺半坐在里面,身穿着白色的囚服。
  "停!"
  图演刚刚从近侍手里接过干粮,德札便策马到近前,一脸痛苦隐忍。
  "王,明信身受重伤,人尚且没有苏醒,为何要用牢笼?"
  "按军令当斩,如今替他解了情殇,免了他的死罪已是从轻发落。"
  图演瞥了眼德札,道:"如果这是你的将令,得到这样的结果,你会如何?"
  "我要实话。"
  德札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顿了顿──
  "令若生死,如果是我…一死以谢罪。"
  第二十一章
  一回大凉,当着众臣百官的面,一令将明信打入了大牢。一路种种,近侍均是缄口不言,而对明信的果断狠厉处置让图演很快将威信在朝中竖立。
  在德札的帮助下,明信所处牢间的环境并不太坏,平日也有太医看伤换药,但即使如此,明信也只是在受伤中毒后的第四日才转醒。
  明信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转醒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刚刚册封的王后启苏儿。
  "秘制的伤药,"启苏儿将一个小瓶塞到了明信的手里,目露忧伤的看着明信脸上的伤痕,"还好这是新伤,救治的及时,不然再好的伤药恐怕也要破相。"
  "只是这看起来淡淡的刀痕近看竟如此明显,我……"
  "我一个男人,这张脸如何又有何干系?"
  明信失笑一声,接过了伤药,谢了启苏儿,却坐到了一旁,不近不远的保持着距离。
  "王后,您屈尊至此,不只单单是为了给我明信送这伤药吧?"
  "我……"
  "我绝没有恶意,你可否不要如此防备于我?"
  启苏儿似有悲伤的摇了摇头,"我和王只是达成了协议,我为了让我肚子里的孩子能够有一个好的出生,哪怕只是个名义上的父亲……我也甘愿担上这自私自利的恶名。"
  明信沉默了半晌,才惊愕的看向启苏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王看不清自己,我明知如此却利用了他,现在的我…也只是个普通的母亲。"
  竟好像突然感觉到腹部的隐隐疼痛,明信这才想起自己腹里孕育的生命。不被承认,不被期待,甚至被自己遗忘。
  "你不用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心里早已波澜起伏,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时间太多的冲击让自己几乎回不过神来,连反应也慢了许多。
  "明信,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有话请讲。"
  "你的母亲…是不是名为祝容?"
  许久没听到的名字让明信有了一种隔世的恍惚之感,再次向启苏儿投向惊诧目光,"你是如何知道的?"
  明信话一出,启苏儿露出了安心的浅笑,"我果然没有猜错。"
  "你与我的迪庆长得实在太像,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几乎愣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迪庆?"
  "是,"启苏儿的脸上带上些少女的娇羞幸福,"迪庆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
  "不过他已经战死在沙场,"启苏儿的声音微微发颤,道:"迪庆对我说过,他的母亲有一个妹妹曾经在儿时失散,名字正是祝容。"
  21.5
  "明信,即使是为了你自己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启苏儿最后的话让明信疑惑震撼,微微的疼痛从身体的各处开始蔓延,却突然传来德札大喇喇的声音。
  "快点给我把门打开!"
  急急的轰走了狱卒,德札一把抓住明信,上下打量。手自然的触上了明信脸上的伤痕,沿着痕迹而下。
  "现在还疼么?"
  "都看不出什么了怎么会疼?"
  明信无奈的抓住德札的手,"德札,你反应太过度了。"
  "别碰我的德札!"
  眼前一花,待德札回过神已是被一直在一旁怨念又凶恶的看着两人的图奔搂在了怀里,半点动弹不得。
  "四王子!"
  动了动,依旧无法挣脱,无意瞥到明信了然的表情更是让德札有些气恼,微红了脸。挣脱的力气更大,却不料怀抱愈发紧了起来。
  "四王子,快松手!"
  "图奔,是图奔,"图奔看起来强势的脸上却挂着不自信的胆怯,"昨晚明明还叫我的名字的啊……唉哟!"
  本能的捂住了脑袋,有些黯然的看见德札慌乱跳开,嘟起了嘴,"德札哥哥,你又打我……"
  "明信,你休得理他。"
  "我明天再去请求王,你定会脱离这该死的大牢!"
  明信却摇了摇头,"他不会放了我的,你不了解他。"
  "是,我也觉得三哥不会放了明信,绝对不会。"
  "不可能!"
  "如今已是不同,明信失踪时王那反常的样子,得到消息时更是只身前往,王何时会为他人如此?王只是做些样子,平了众臣的猜忌,过不了几日便会松口。"
  "德札,事情绝对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我了解三哥。"
  日夜都在担心明信的德札立刻涨红了脸,声音也大了几分,"为什么不会?为什么?!"
  "王那样的失控,即使明信不知难道图奔你也不知?杀了那个女人,亲自替明信解了……"
  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像是被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德札的眼睛也看向了别处。
  明信的脸色却已大变,"我知道解毒情殇须与人交合,难道事实并不若太医所说,为我解毒的是…图演?"
  "德札。"
  "德札!"
  "是!是王替你解的毒!正是王纯劲内力才让余毒尽清,胎儿也保住了。"
  "是么……"
  "明信……"
  "让我一个人待会,我现在有些混乱。"
  "可是……"
  "让他一个人待会,德札,我们先走吧。"
  德札拍了拍明信的肩,"那你多休息,过几日我再来。"
  脑袋一下像是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浑浑噩噩,疼痛欲裂。
  明明应该欣喜,明明应该有所期待,却意外的平静如初,静得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或许,只是因为被伤害得太多,所以已经没有了痛感,更没有了知觉。
  沉沉的睡去,却在一片漆黑中醒来。
  虽没有了内力,但明信还是发现了黑暗中的异样。身体顿时绷紧,双目睁开,可是声音却还未发出,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脖颈,死死的压在了床上。
  第二十二章
  "唔……"
  本能的挣扎着,却好像被铁链禁锢住,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不得已长大了嘴巴,渴求着空气。
  刚刚吸进的一口气还来不及让自己有了片刻的满足,嘴却被覆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瞬间,呼吸全部被夺走。
  浓重的酒气逼了上来,熏得连眼睛都快要闭上,大脑却顿时清明。
  舌被翻搅,根本无法闭拢,口水顺着嘴角流下,皮肤清晰的感觉到那液体流过的触感。
  脖子上的手似乎有些放松,明信双手抓住那手,此时却也不再用力。或许是渐渐感觉到身下男人的不再反抗,松了手,却加深了吻。
  明信慢慢的可以开始思考,虽然缓慢,却放任开意识,有了些许畅然。睁了眼,看久了黑暗,便渐渐的可以看清黑暗中的男人。
  还有那在黑暗中还灼然闪耀的赤红长发。
  图演整个人都扑在了上面,挤在狭小的床上,硬石板的料已经将膝盖硌得发青,却浑然不知。深长的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掠夺。
  和掠夺草地领土和人口牛羊不同,此时这般的掠夺更像是本能,一种渴求一样的本能。
  忍耐、压抑,却还是抵不住这样的本能,想看一看的他的伤,想让自己的瞳眸里倒出他的影子。
  吮吸,啃咬。
  隐隐闻到了血腥,却有了真实。
  "明信……"
  轻轻的低喃,终于放开,抬起了头,却看见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上方,那种眼神像桶冷水瞬间将自己浇醒。
  "来人!"
  低喝一声,命狱卒点上了火把,将牢房照的通亮。自己却依旧压在明信的身上,冷冷俯望。战战兢兢的狱卒正要退下,图演却扫一眼过去,让狱卒吓呆在了地上。
  "我有允许你走?"
  收敛住了所有,然后一把撕开了白色的衣服,明信的胸口立刻裸露了出来。
  明信的眼神已是似刀,余光瞥到不远处的狱卒,狠狠的啐了一口,语气冷硬──
  "图演,你这头丧心病狂的恶犬。"
  图演只是冷冷一笑,却一下将明信身上所有的衣服撕碎。布条随意的挂在身上,伤口渐露。
  两人厮扭在了一块,一个转身,明信跌到了床下,一条腿却被图演抓住,按在关节处,压在了床上。
  "明信,你是我的变数,我无法控制,你也休怪我心狠。"
  "以后,你用你的身体取悦我,我可以考虑给你换给好点的地方。"
  说着,将明信向后一拖,按压着,便将男根挺入。
  生涩紧窒的后穴挤压得生疼,却又不忍离开,咬着牙冲撞了几下,似乎拓开了些许。半跪着一条腿,压在明信的膝弯处,似乎可以听见他的闷哼。
  22.5
  韧带被撑开,甚至撕裂。
  头向下,血似乎全部涌向了脑袋,压迫住了眼睛几乎睁不开,却转移了些许身后那隐秘羞耻的痛楚。
  挣扎了几下,却无法翻身。其实早已知道无法反抗,却每次天真的去挑衅。
  每次的失败,每次的不甘,却每次被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
  被玩弄于股掌,身体被控制,却自贱到连心也赔了进去。曾经也傻傻的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喜欢",说着"爱",明知道像是在伸长手臂去摘天上的月亮,却还是挺直了腰板踮起了脚尖,然后自欺欺人的攒紧那仅剩的一点的尊严。
  如今,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些变化,可是那样的变化却让自己无法承受。
  渐渐的,静了下来。
  可以听见自己的喘息,带着痛楚压抑;可以听见他的嘶吼,带着掠夺一样的满足。
  疼痛越来越清晰,几乎快要喘不上气,却突然被一把拽起。图演靠在了墙壁上,坐在狭小的床上,然后面对面地,将明信抱在了腰间。
  明信扯住了图演的红色长发,死死攒紧在手心里,像是这样才能减轻痛楚。身体无力的靠在图演的身上,下颚抵在肩头,粗重呼吸正好落在了图演的耳边。
  痒痒地,却让心口猛地一颤。
  下身的动作慢慢的轻了起来,修长手指落在明信的后颈,从后脑一遍一遍的向下抚摸。
  这样的动作,让两人都突然有了些恍惚。
  "明信……"
  "嗯。"
  "是我……我是图演。"
  "嗯……"
  图演的话说得有些艰难,每一句话都好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说出了口,可是又好像咽下去了许多。
  "我很后悔……"
  "后悔当初看见了你,救了你,把你带了回来。"
  "嗯,我知道。"
  "你……后悔么,明信?"
  "后悔什么?"
  "后悔被我救下,后悔跟我回来。"后悔爱上我。
  "……"
  图演感觉到了明信身体瞬间的僵硬,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等。抚摸后脑的手却不知何时突然停了下来,竟像是在紧张等待。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我便是另一种遭遇另一个人生,或许好,或许坏。"
  "后悔,也不会重来。"
  心口猛地一震,进而如擂鼓般。将明信的身体分开了些,害怕被听见这样的心跳。
  抽身离开,衣袖一挥,灭了火把,喝退了狱卒。手探上明信的腿弯,揉了揉,确定没有撕裂,才将自己的衣袍系好。
  黑暗中,看不清面庞,却好像可以清晰的看见脸上的那道刀痕。
  瞳孔发亮处,慑人心慌。竟撇过了脸,说道:"明信,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无论你是要金银珠宝,还是放你出狱,我都会尽力满足。"
  明信并没有立刻说话,许久,才缓缓开口──
  "放我走,放我离开大凉,离开草原。"
  第二十三章
  脸被巴掌扇到,清脆的一声响,甚至没有反应,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掴到了地上。地上铺得稻草并不足以承受劲气,身体在地上摩擦直到撞到了牢房的铁栏杆,强大的反挫力又是在背脊上狠狠一撞,胆汁苦水几乎涌上了喉头,又强生生地咽了下去。
  "走?"
  狭长眼睛眯了起来,细薄嘴唇微微一抿,雪白上齿咬在唇上,留下了几个齿印。
  "哪也不许走,哪也不许去!"
  "有我图演在,你休想离开,休想!"
  "不,图演。"
  明信擦了擦嘴角,扶着铁栏杆缓缓支撑起身体,目光坚定,"决心已下,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可以离开你,忘记你。"
  伤口太多,伤痛太深,我已经无法承受。
  图演一怒之下差点放火烧了大牢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朝野,众议纷纷。
  而图演又很快下了一系列的诏令,罢了明信督赞之职,圈大牢为禁地除王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入,调德札驻防边关。
  日子在王后启苏儿的临盆准备中很快过去,正值春天的时候,怀胎十月的启苏儿突然迎来了第一次阵痛。
  大凉城的王宫顿时陷入了混乱与繁忙,宫娥近侍进进出出,太医则是严阵以待,连图演也露出了焦急担心的神情。
  不时的焦虑,阵阵的不安,心口突跳不止,异常的感觉让图演烦躁的在寝宫外来回踱步。里屋传来的痛苦呻吟好像揪着心口,停下步子,呆呆地,却将视线落在了南面大牢的方向。
  而此时的大牢,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春日的暖意。一年的四季都是同样的冰冷,冷意从脚底蔓延,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最后将求生的意念也彻底冰封。
  被关在大牢已经快六个月,除了高处的一个狭小铁窗可以透进几缕阳光,这里似乎与外界完全隔绝。
  自从图演的诏令下达之日,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入这里,六个月的时间,除了图演偶尔的踏足,似乎已经被人遗忘。
  没有生气的日子,却让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明信渐渐感觉到微弱生命的存在。
  从轻微的一些碰撞到明显的踢打,从不可置信到习惯自然,一个个黑夜里便是感受着这样的奇异,从淡漠孤独中享受着温暖。
  好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比自己更加坚强。自己从孩子那里获得了继续支撑的希望,好像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看见了那灯火一线。
  昨夜开始,疼痛便已开始。
  一波接着一波,等到了现在,疼痛已经愈发密集,也愈发厉害。
  明信将身体蜷缩在狭小的床上,手按在腹上,双腿微微痉挛。忍耐已经快到极限,汗水布满额头,也汗湿了全身。
  23.5
  昨夜,疼痛便已开始。
  一波接着一波,等到了现在,疼痛已经愈发密集,也愈发厉害。
  明信将身体蜷缩在狭小的床上,手按在腹上,双腿微微痉挛。忍耐已经快到极限,汗水布满额头,也汗湿了全身。
  额前的短发湿漉漉的,一撮一撮的贴在脸颊和额上。双眼聚上水汽,浓密的睫毛微微振颤。
  "嘶……"
  倒吸了口凉气,明信浑然不知自己的双唇已被磨得血肉模糊,只觉得腹部的疼痛几乎要超过忍耐的极限。
  狱卒就在不远处的小间里,只要一声呼痛,或许那狱卒可以将自己此时的情形告之图演。哪怕没有太医,哪怕只送来一盆热水,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尊严和骨气抛之脑后。
  可是如今,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无法发出。费劲了力气喊出的,也不过是一些嘶哑的鼻音,仿佛在昭示着前夜那场突来的性爱的惨烈。
  "啊……痛……"
  "好痛………"
  无人的黑夜里才敢发出懦弱的呼喊,即使几不可闻。
  脆弱的话让人更觉脆弱,孤单绝望铺天盖地,给黑色的四周又重重的抹上了一笔,压得自己无法呼吸。
  这样的疼痛比任何所受的伤痛都要刻骨,那撕扭绞痛的感觉像是要把人活生生撕碎。一片接着一片,带着节奏,如同看着自己的血肉被一点点割下。
  无助的摇晃起头,似乎在渴望阻止,然而痛楚早已深入骨髓。
  从昨夜开始,孩子就异常兴奋的在腹中肆无忌惮地踢打着,像是急切的想要出来,似乎就要这样胀破隆起的腹部。伴着绞痛而来的是沉重的下坠感,腹中的孩子拼命翻转踢打着,寻找着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向腹底移动。
  纵使明信对生产之事毫无了解,到了此时也已经明白,腹中的孩子终于到了要出世的时候。即使没有父亲的关注喜爱,即使不受任何人的祝福期待,这孩子却这样坚毅坚强的努力着,努力着见到人世的阳光。
  "啊…………"
  阵痛已经变得十分紧密而猛烈了。
  一阵异常剧烈的抽痛从腹底蔓延至腹中炸开,再也忍不住地,明信用双手紧紧按着肚子来抵御难忍的疼痛。
  下身突然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带着淡淡的腥味,却又不是血的味道。
  此后的阵痛变得一波比一波剧烈,孩子下坠的速度也明显的加快了。硬生生的顶开了耻骨的连接处,向着唯一的出口冲去。
  "啊呃…………"
  身体撕裂般的痛苦让人痛不欲生。
  双腿已经因胎儿的下移而被迫分开,上身无法控制的抬起,手不自觉的向下用力推挤着孩子。那抓着石床边缘的手早已被磨的鲜血淋漓。
  孩子在一次次的推挤之下已经到了穴口,后穴处难以忍受的胀满感让明信感觉到孩子的头正要从那里出来。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候自己力气一竭便又缩了回去,如此往复,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
  第二十四章
  "是女孩。"
  图演将裹着精致襁褓的孩子递到了启苏儿的怀里,虽皮肤都皱在了一起,眼睛也紧紧闭着,却让初为人母的启苏儿几乎落下泪来。
  图演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脸上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柔和。
  空旷寝宫的宁静很快被近侍紧张却急迫的声音打断,跟着进来的是满头大汗的狱卒长。
  只是若做无意的一瞥,心却一沈,自然的板下脸,眼神落在狱卒长的背上,压得他双膝跪如同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说!"
  "王……"
  狱卒长咽了咽口水,目光直视面前的地砖石缝,颤声禀道:"明大人他…要生了……"
  "……你再说一遍。"
  "明大人要生了……"
  "臣发现的时候似乎已经痛了很久,地上有一些……"
  "够了!"
  一声暴喝带着几分强劲内力,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浑身一颤,婴孩的哭喊声顿时炸了出来。
  启苏儿将婴孩按在胸前,哭喊却仍是不止,渐渐有了愈演愈烈的态势。脑袋已经痛得快要裂开,此时被这哭喊搅得更痛,图演猛地转了头,斥骂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咽了回去,徐徐又转过头来,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狱卒长。
  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是无法让几乎可以听见的心跳声轻缓一丝一毫,懊恼的抿了抿唇,大声斥道:"难道不知道王后生产么?现在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滚!"
  "可是……"
  方才看到的惨烈景象让狱卒长忍不住的开口,壮着胆子抬起了头,却在图演的怒视中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当寝宫重新安静下来时,图演燥怒的踱起步来,刚走了两步却一下将膝盖撞在了椅子上。
  "操!"
  一脚飞起,脚跟带着风劲砸在椅子上,瞬间碎成几段,落在地上。
  "男人生产十有八九会是难产,那里是阴暗潮湿的大牢,你是要让他一个人承受痛苦?你是要让他一个人替你生下孩子?!"
  "你说什么?!"
  图演的声音里也隐隐带上了怒气。
  启苏儿却将婴孩护在了怀里,昂起头,道:"明信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难道你还不承认么?!"
  "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敢承认?"
  图演的脸白了白,"王后,别以为我宠你,你就可以这样没有分寸。"
  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来,心口却一下落了空,慌乱里竟多了几分自己也无法明白的无望感。
  一下推开了宫门,几步走到了宫门外的空旷地方,直到看见了早就落在视线里却刚刚才发现的水洼时,才知道外面早已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身上多了件雨披,几名近侍跟在身后,诚惶诚恐。
  "别跟过来!"
  甩了雨披,身体不由自主的在雨里狂奔。带上内力,身体也轻了起来,足尖踩上屋檐雕栏时,双腿一软,几乎栽了下去。
  24.5
  "王!"
  近侍们惊恐的围了上去,却在还离上几丈的时候便被图演的掌风从半空中扇下。劲气并没有控制,站在稍前的侍卫跌在地上时鲜血已经吐了一身。
  "滚!"
  头也不回的飞驰于宫殿顶檐之间,耳上的银饰发出声响,于雨汇在了一起。
  迷茫中,只知道狱卒惊吓般的叫喊。
  脑袋里已经混成了一团,疼痛无休止的纠缠着自己,像要被拖入深渊。黑暗地,见不到前方一丝光亮。
  从未有过的求生欲像是把三十几年的能量全部爆发出来。
  不为自己,只为这融了自己血肉的孩子。
  即使不被关注,不被期待,甚至被作为父亲的自己遗忘。但却坚强的呼吸着,成长着,直到自己不得不意识到他的存在。
  双腿又分开了些,明信将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之上,漆黑中的双眸莹光闪烁,明亮耀人。
  身体又一次随着阵痛挺起,尽管沉重,却还是用上全力挺起腰,向下用力。顾不上后穴的撕裂般的锐痛,用尽全力的向下推挤着。
  伴随着腹中的一阵阵坠痛与后穴越来越强烈的撕裂感,能清晰的感觉到一个坚硬的圆物,已经挤出了穴口。在又一次孤注一掷的用力推挤之后,竟觉得腹中忽然一阵轻松。
  僵直在半空中的身子重重得跌回了坚硬的石床。身体的每一处都还在阵阵地抽痛着,但意识却变得模糊起来。
  "哇哇──哇────"
  一下被惊醒,任何一点的疲惫和困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孩子的哭声响亮清长,微微的松了口气,急忙的想要去抱孩子。可只是稍稍用力,那腰便跟碾过的一般,后穴更是钻心一样的痛。
  又躺了下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一只手撑在床上,靠在墙壁上慢慢坐起。
  外面突然一阵嘈杂,牢门的铁链被一刀劈开。
  图演拿着火把进去的时候,一下撞入眼帘的竟是明信用牙咬着手中孩子脐带的景象。
  杀人尚不眨眼,不过手起刀落。
  可是图演却呆住了一般,站在原地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眼前的,是明信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带着血迹的白色床单,还有明信怀里尚在大声哭泣的孩子。
  "明信……"
  踉跄着上前,已经虚弱得无法站立的明信却未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害怕。相反,却是比起以前更加坚定的神情,坚定得让人无法靠近。
  只是瞬间,图演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多到再无法赎回。
  明信扶着墙壁艰难的想要站起,每一下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一次次摇摇欲坠都让图演看得心惊,本能的伸出手,却被强烈的疏离感给挡了回来。
  将手背在身后,默默的看着明信站起,但却在四目相交的瞬间,明信的身体猛然倒下!
  第二十五章
  睁眼的时候,竟有了一阵的茫然。
  古色古香的雕栏床顶,上面刻着繁复交缠着的龙凤,龙者凌然霸气,凤者端庄呈祥。
  丝质的帷帐散落下来,每一处勾花都精致考究,不失中原江南水乡的秀美温柔,也隐隐透着草原民族的粗犷豪迈。
  动了动身体,清爽的感觉。虽然觉得有些气虚,却血脉通畅,丹田内也似乎不若原来般空空荡荡。
  "你醒了。"
  身体一颤,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如今竟让自己觉得冰冷刺骨,连转过脸看都不愿再看。
  明信睁开又闭上眼睛的动作让图演窝着火,强自忍耐,却愈加烦躁。
  "为什么闭上眼睛?!"
  明信轻哼了一下,抬眼瞥了瞥,道:"你不觉得问出这样的话的你很可笑么?"
  像是被噎住一下,图演立刻红了脸,露出羞恼的神色。掩饰般粗鲁的拿过桌上的汤药碗,也不管汤汁洒了一手,颇为别扭的拿起汤勺,递到明信的嘴边。
  明信撇过了头,用手将碗挡开,"图演,别在这假惺惺。"
  "拿我当畜生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关了六个月不闻不问,现在装什么仁慈?我没有哪里比得过你,也没有什么还可以失去,要是想做什么就直接做,我皱一皱眉头我就不叫明信!"
  依旧还是倔强,但此时的明信却如果脱胎重塑,漆黑的瞳眸明亮清澈。
  视线碰撞,明信这才发现图演的脸色有些灰白。
  不同往常的脉动很快让明信明白定是图演将的内力汇入自己的体内,尽管阴阳不同质的内力却意外的互补,但也造成了图演内力的成倍消耗。
  波动一闪而过,总觉得手边空荡荡若有若失,移动了下身体扯动了后穴撕裂般的疼痛这才让明信惊觉。
  "孩子呢?孩子呢?!"
  "图演!"
  慌慌张张的坐起,眉头紧紧蹙起却急着起身,一把扯住图演的领口,眼里似要迸出血来。
  从未见过明信露出这样在意的神情,聚上些怒气,手却扣住明信的腰,半托半扶,"这是我的儿子我还能拿他如何,你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
  "谁是你的儿子?!"明信沈下了脸,甚至忘了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
  "除了我以外,难道你还能生其他男人的孩子么?!"
  "啪"的一声,伴着图演落下的话音,重重的巴掌扇在图演的脸上,两人都愣在了当地,明信的手甚至还停留在半空中。
  图演眼里的凶光已是藏留不住,手指掐在肉里,越捏越紧。
  25.5
  "啪"的一声,伴着图演落下的话音,重重的巴掌扇在图演的脸上,两人都愣在了当地,明信的手甚至还停留在半空中。
  图演眼里的凶光已是藏留不住,手指掐在肉里,越捏越紧。
  周身的空气顿时沉重起来,压得喘不过气。
  "你从来没有承认过他,你更没有照顾他一日一刻,你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你的儿子?!"
  像是不小心被碰触到了最痛的伤口,痛彻心扉。
  明信捂着胸口弯下了腰,冷汗从额头冒出,牙关紧咬。
  方才的怒气像是瞬间被抛在了脑后,心被提起,一把将明信搂在怀里。感觉到了怀中身体的震颤,竟突然觉得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痛到连双腿都绷紧着像是痉挛。
  "哪里又痛了?"
  "走开!"
  架起胳膊挣扎着,却越发觉得桎梏愈来愈紧。
  憋气,窝火,然后觉得悲哀。
  闻着这样熟悉的气味如今也只觉得心寒,这样的体温只让自己觉得冰冷。
  手肘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回过头去看,竟看见图演的嘴角已是溢出血来,比那肩上的红发还要刺眼。
  臂上果然一痛,身体突然被打横抱起,还来不及骂出口人已被放在了床上。看似凶恶粗鲁,明信的身体在接触床铺的刹那,图演却小心翼翼,像是抱着玻璃器皿般。
  图演难得的放下身段,难得的温柔好脾气,换做他人早已是感激涕零受宠若惊。然而,冷眼望着的明信却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可悲可笑。
  觉得可笑便毫不收敛的笑了起来,直到眼泪都笑了出来。笑声从胸腔发出,笑声连带着难以启齿的伤口,撕扯着身体。
  但笑声已经控制不住,看着眼前图演的脸色,渐渐觉得可怜的人、并不是自己。
  "有什么这么可笑?"
  图演的眼神依旧锐利,却坦荡迎上,不紧不慢,"自然是你,图演。"
  "水泼出去了收不回,东西磨碎了拼不回。图演,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打完了摸几下就立刻把痛忘记,依旧认你做主人。"
  "爱不在,心便不会再受伤害。"明信的嘴角扬起些浅浅的笑,"图演,我已经属于我自己了。"
  重新恢复了宁静,静得可以听见屋外的水滴声,仿佛刚刚图演踹门愤而离开的巨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痕迹也没有留下。
  重重的一声叹息,叹在心里。
  一直紧紧绷着的身体这时才松了开,苦笑。阖上眼睛,许久,睫毛颤了颤,枕上晕开了一片。
  呜咽压抑低沉,几不可闻。
  第二十六章
  一连两个月都不曾见到孩子一眼,沉痛的思念压在最心底,并不表露。
  明信知道这座别院正在王宫之中,远远的正可以看见大凉城最南端那连绵起伏的突兀峰。不大的庭院却别具中原特色,明信并不知道这里曾经的主人正是图演的早已过逝的生母。
  别院的外面守着十几个面生的近侍,明信并不主动去接近,也不要求更大的活动范围。每日只是努力的调养生息,让身体尽快恢复。
  显而易见的软禁,不会傻到去要求自由。
  不吵,不闹,更没有反抗,硬生生的让图演憋了满肚子的火。
  两个月里图演来过一次,身上还穿着王服,大约是从议事殿急匆匆的赶来。进了别院,只见明信坐在院内抚琴,悠然自得。
  琴声并没有太多的凄楚悲怆,虽不懂曲乐,图演却被这清扬的琴声一下吸引。
  脚步无意间重了些,琴声却突然在明信撇过头后戛然而止。
  琴声断得突然,似是余音里还满是拒绝般的疏离。
  "为什么停下?!"
  话出了口,图演已然明白、这样不像自己的自己果然先败下阵来。不仅输了,还输得难看。
  "琴只弹给该听的人听。"
  明信一手将琴从石桌上拿起,小心抱在怀里,"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在这里留了把这么好的琴。"
  被彻底无视的怒火烧得图演连眼睛都红了起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仰脖喝下。
  "你不想见孩子?"
  "我想见,你会让我见么?"
  轻轻一笑,却让图演变色,"你变了,明信。"
  "是,变得是我,不是你。你可还满意?"
  "哼!"
  图演勃然变色后拂袖而走,没有再像原来那样在身体上对明信强行的占有控制,无论怎样被挑衅也都只是压了下去。虽有微微的惊讶,明信却更加坚定了几日前的那次秘密的约定。
  离百日还有十天,明信每一天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福。虽然除了出生时的那匆匆一面便再也未见,但每日都好像被牵系着所有的神经,甚至在夜深时,隐隐听见那几乎揪碎了自己心脏的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刚刚起身披上内衫,房门却被一下推开。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又飞快的移开,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却觉得烫人的视线直直落在自己的胸口脖颈处。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内衫松垮垮的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胸膛。
  藏在发后的耳朵顿时有些发红,暗自唾弃着急忙拢好了衣衫。
  "有事?"
  "……嗯。"
  图演停顿了好一会,才重新沈下了脸,"今天早上宫人来报,我也去看了,不再是褐黄的胎发,是和我一样的赤红之色,明信。"
  明信的身体颤了颤,却没有开口。
  "你明白的,对么?"图演碧蓝的眼睛竟露出些温和神采,"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了,这是我们的儿子,明信。"
  "不是……"
  "我要为他摆百日之宴,我要以图氏之王的名义将传承的荣光赐予他,赐名'凌'!"
  26.5
  "图凌,图霸之主,凌云之志。"
  说着,图演的嘴角竟有了些笑意。
  "我的儿子为何要用你的名字?!"
  明信不屑的冷笑,"当初你骂他'累赘',任他在牢里不顾生死,你几时当他是你的儿子?"
  "…………"
  半晌,图演沉默不语,逼近了几步将明信逼到了床沿。床沿硌在了膝弯处,一下都动弹不得。
  嘴上说是不怕不惧,却还是觉得沉重的压迫感从上方砸下。
  两指一下掐住明信的下巴,硬是将明信按压着坐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我不想动你,是你逼我。"
  嘴唇立刻被堵住,湿润火热,却暖不了越来越凉的心口。
  咬着牙关抵抗了一阵却败了下来,牙齿被顶开,舌头钻了进去,不停翻搅。
  图演单膝跪在床沿,一手扣住明信的腰,一手托住后脑,不许明信向后逃开,鼻子碰在一处,嘴唇像是嵌在了一起。吻满是饥渴的味道,嘴被迫张到了最大,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图演的吻带着疯狂一样的掠夺,不受控制。浅尝辄止渐渐有些欲罢不能,舌尖在温热的口腔里扫过,几乎发出满足一般的叹息。
  几个月来的空虚好像一下被填满,暴躁也被抽空,在后宫嫔妃身上再无法满足的身体突然热了起来,好像一个吻便将自己挑逗,下身开始有了肿胀的微痛感。
  明信的反抗在图演的手中消弭,手腕被扭在了一处,高举过头顶。咒骂模糊,似是呻吟,听在图演的耳朵里,竟又多了几分欲念。
  "啐!……你找死!!"
  一巴掌掴了过去,抽在明信的脸上,巨大的冲力将明信打到在床上,嘴角溢出血来。
  "你敢咬我?!"
  床第间的受挫让图演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舌头上的麻木刺激着火势,越烧越旺。扯了内衫,反扭了明信的手臂扣在背上,只是看着,便觉得口干舌燥。
  手,抚上背脊,顺着尾椎而下。并不像女人一样柔弱无骨,温香甜腻,却肌肤紧致,柔韧而富于力量。五指张开,让每一个指腹流连于上。
  眼前的这几个月没有碰触过的身体如今在眼前绽放,明信的不顺从虽是少了几分美感,却多了几分熟悉记忆。
  "明信,你是我的,再挣扎也逃不出我的掌控。"
  图演的眼里意外的蒙上些迷蒙的情欲,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角却愈发觉得干涩,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明信高翘起的臀上。
  "安心待在大凉,待在王宫,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会让你给我陪葬,就算死你也休想逃开!"
  图演恶狠狠的说完,将手指插入明信干涩的后穴里。
  只进了一个关节却被卡住,明信拼命的排斥着,臀肌绷紧,死死抵住。
  "明信,想见凌儿么?"
  感觉到眼前身体的剧烈一颤,图演的眸子忽的闪了闪,嘴角却带着近乎苦涩的笑。
  第二十七章
  臀肌果然放松,背部起伏明显,即使从后背也看得出明信大口的呼吸。甬道依旧紧窒,紧得却不是无法进入,指头稍稍弯曲向前挺进,竟有一种开疆拓土的剧烈快感。
  而此时,图演却失了兴趣,心口空空如也。俯下身贴在明信的背上,拼命的好像想要装进些东西。
  唇含着耳廓,舌头伸到里面却只是稍稍碰触,明信本能的向另一边躲开,让图演尴尬的微张着嘴愣了愣。
  扯开了明信的发髻,手指卷上,贴在耳边,缓缓呼吸。
  "你就这么恨我?"
  明信只是将头撇向一边并不答话,图演也不恼,只觉得彼此身体如此贴近,甚至可以感觉到上下起伏的呼吸,渐渐有了安心的感觉。
  "真的这么恨我么,明信……"
  "我不骂你,也不打你,更不会囚禁于你,我封你做我的王妃,将凌儿交给你抚养,好么?"
  "我们………"
  图演的话并没有说完,却不再说,闭了眼趴在明信的背上。
  从来没有这样费心费力的哄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哪怕时间倒回去几分钟前,也丝毫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身下的这个男人却硬是让自己晕了头一样,不知所以的胡言乱语起来。
  说完后甚至还期待了起来,心口怦怦直跳。
  担心被听见这声音一样想要起身,却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突然扣住了脉门,几处大穴被一下封住。眼前天翻地覆一样,背上被狠狠一推,头撞在了床角,手却被扭在了身后。
  "明信!"
  "图演,你太大意了。"
  明信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喜悦一样的亢奋,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用腰带将手腕缠在一起,掀起图演的外袍撸到腰部以上,然后将裤子全部扯下,连带靴子一起扔到了房间的一角。
  "明信,你别逼我。"
  "逼你?"
  明信突然失声冷笑,笑声一下放开竟收拢不住。图演只觉得笑声在自己看不见的上方跳跃着,好像带着嘲弄般的悲怆。
  笑声里渐渐带上了些不易察觉的哽咽,"图演,你注定便是人上之人,你注定便拥有你想要的所有,你注定便可以将所有人践踏在脚下,这所有你都觉得理所当然!"
  "你说我逼你,你又把我逼到了何种境地?!你如果还有良知你就看得到我的身后早就是悬崖,可是你还是不忘一脚踹在我的身上!"
  明信的手按在图演的臀上,手指挤进臀缝间,在穴口处按压。
  图演的脸一下失了血色,变得雪白,手上的青筋突突直冒,眼睛血红骇人。
  "没用的,图演。"
  明信将下身贴紧了图演的臀,鼓胀的分身按压在臀缝间,眼睛却毫无焦距一样落在了远处──
  "即使拼着再也见不到凌儿,我也不想让你再进入我的身体,再不想重复那样的噩梦。"
  27.5
  "即使拼着再也见不到凌儿,我也不想让你再进入我的身体,再不想重复那样的噩梦。"
  淡淡的一句,却像炸雷一样让图演肝胆俱裂。
  身体上的被动却抵不上这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带给自己的痛苦。自己在明信身上曾经施与的不是不清楚,明信对自己的恨意也明明白白,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厌恶被痛恨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像是对着陌生人一样的冷漠,却又像是对着灭宗灭祖的仇人一样的怒恨。
  这样不计后果地,只为在面前竖起隔离,不带丝毫留恋的将自己推开。
  已经不太清楚身体上的任何感觉,他的话也听不清,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怒气汇聚到丹田之内,将气息搅乱,翻腾。
  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体要胀裂一般,图演知道情况已经有些不妙,可是却根本无法控制。
  内息以极快的速度在体内循环周天,却在被封住的穴位前停滞。一部分内息开始逆行游走,而另一部分却以膨胀几倍的力量撞击着穴位。
  血气上涌,鲜血甚至涌到喉头。
  "图演你疯了啊!快停下来!"
  图演却已听不见,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鼓膜也要震破了一般。被绑住的手也松了开,转过了身好像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不停地动着嘴巴。手臂被按住但轻易的挥开,似乎看见了一张焦急慌乱的脸。
  被封住穴道突然被冲开,喉头的血也一下喷出,溅在手上,并没有什么温度。
  "你宁愿死……你宁愿死,对吧!图演!"
  "那你怎么不去死!"明信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沾上了血,手按在图演的喉咙上,死死掐住。
  手指只是刚刚用力,腹上却一痛,身体被踹到了房间角落,骨头要散架了一样。试着咳了一声,身体却处处绞痛,不等喘息,头发被一下拽住拉起,脸面对这墙壁按住,再没有一丝停顿温柔。
  "放开我!图演,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
  扭动挣扎着,耳边却继续响着布料的撕扯声音。仅存的一些也被撕成了一条一条,挂在身上。身体被翻了过来,图演将明信的两腿抬起架在肩上,并没有任何的准备硬生生的顶了进去!
  "嘶……"
  钝痛伴着撕裂,渐渐尖锐难忍。
  倒吸着凉气,视线里模糊的印着图演满足一样的表情,遥远又陌生。
  腿被曲折到了难以想象的角度,下体完全的暴露出来,低下头甚至可以看见那男根在自己体内进出的样子。
  恶心地,甚至想一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明信,说你要我!说!"
  从未听过图演这般嘶哑的声音,气息混乱,好像随时都会经脉俱断,逆血而亡。可是那头火红的头发却依旧张扬,及腰的长度在背上披散开,衬着身上的鲜血,更似张狂。
  第二十八章
  一夜的疯狂。
  与其说是纵欲,不如说抛弃一切绝望般的发泄。
  不是不知道强行冲破周身大穴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或许几年以内都无法恢复,可是自己的理智却再不受控制,脱了缰一般,只随着身体的本能,彼此伤害。
  看着明信厌恶的表情,这比任何都让自己恼怒。
  是身下的这个男人,让自己发疯,让自己发狂。
  图演从不理会也不明白何谓"悔恨",可是最近,脑海里却总是闪出"悔不当初"的话来,搅得心烦。
  虽然有些东西并不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让自己屈服。
  那种每时每刻的思念像咒语一样紧紧将自己束缚,忍着几个月不去近在咫尺的别院,无非是想忘记,无非是想重新做回自己。可是,每当清晨在铜镜里看见自己的眼睛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既然无法忘记,那就将他圈系在自己的身边。
  尽管自己知道,无论在哪个方面,明信都是个巨大的隐患和威胁。
  许诺下王妃的封号,许诺下抚养凌儿的权利,他为何还是露出那样表情?
  明明是真心的许诺,明明已经超出了底线太多,他为何还是歇斯底里的怒吼?
  一连几天,图演都无法掩住满身的疲态,碧蓝的眼睛蒙上近乎苍老的灰败。
  "凌儿还在哭么?"
  "是、是,王……"
  近侍赶忙躬了腰,惶恐答道:"昨夜好不容易喂下些羊奶,可是没过多久王子又吐了出……"
  "废物!"
  图演一脚将面前的矮桌踹了下去,长方的矮桌在五六级的台阶上碰撞着立刻散了架,最后成了几块大小不一的木块落在了近侍的脚边。
  那近侍唯恐自己也成了这矮桌的下场,急忙的跪下,也顾不上膝盖下的木屑,连连叩头。
  这王宫的近侍谁不知图演的脾气,仅是那骇人的气势也能压得人直不起腰来。何况这一年半载以来,图演的身上除了霸气还多了浓重的戾气,平日阴晴不定,只要一不顺心连后宫嫔妃男宠也是手起刀落,斩杀御前。
  "图奔呢?凌儿不是还挺喜欢他的么,让他过去。"
  "左贤王大早就去城门等德将军了,现在还、还没回来……"
  "德札?!谁让他回来的?!"
  "王子的百日宴,是王您下令所有二品以上官员都要在明日前到大凉的……"
  "啐!"
  图演站起了身,不耐烦的来回走了几步,"给我加强戒备,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别院!"
  "是!"
  "去把凌儿抱过来。"
  "是,王!"
  近侍还没来得及转身,图演却急匆匆的走了下来,"还是我过去,走!"
  28.5
  虽然图凌还不足百日,图演却辟了新的宫殿作为他未成年以前的府邸。离图演的寝宫并不远,正在左手边,向南而造,是极尊贵的地势。
  人还没踏进去,图演却皱了眉头,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没有一丝的减弱。
  乳母急忙将图凌交到了图演的怀里,看着那张还没有巴掌大的脸总是这样痛苦地喘不上气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本是不信什么血浓于水的感情,此时却柔下声来,轻声哄着。
  两手怀抱在胸前,手里的孩子似乎根本没有分量一样,即使裹着厚厚的棉被。已经不是第一次怀抱图凌,图演的动作已经很是熟稔,左右摇晃着,看着图凌酷似自己的五官,不由得生出几分为父的自豪。
  哄了几句,想回头说几句话,却突然觉得自己的右手边空空荡荡。
  带着点茫然看了看四周,竟觉得这宫殿空旷冷清,心底有些不悦,更多地却是怅然若失一般的异样感觉。
  "把凌儿抱去休息吧。"
  声音有些低,一下抽去了力气一般,"早点服侍凌儿就寝,明日百日宴希望可以给他冲冲晦气。"
  摸了摸图凌茸毛一样柔软的头发,淡淡的红色还不明显,却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王子百日,普天同庆。
  王宫休朝三日,摆宴三天。天快黑下的时候,图演抱着图凌姗姗来迟,群臣百官举杯恭贺,大殿一派祥和。
  今日的图凌竟收了哭声,不吵不闹地在图演怀里沉睡。
  近侍给图演布好了菜,图演却只顾拿着酒杯,一杯杯下肚。异常的气压给本是热闹的大殿添上了几分压抑,群臣只是不时装若无意的瞥上一眼,却谁也不敢去劝。
  这王宫里突然多了位王子,起初百官并不相信真为图氏血脉,可是所有的疑问在图凌的头发渐渐显出红色后销声匿迹。
  亲近一些的大臣嘴里虽是不说,却都是心知肚明。默契一般,谁也不去提在大牢里突然消失的明信,谁也不去提这王子图凌的生身之人。
  此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左贤王图奔的身上,图奔的脸色却并不太好,视线不时的有意无意的扫过宫门。
  "图奔。"
  大殿虽是嘈杂吵闹,图演的声音却轻易的传了过来,图奔忙离开了座位,躬身一礼──
  "王兄。"
  "你一直都在魂不守舍,有事?"
  图演示意他上了台阶,将图凌递给图奔,"就什么事就说,欲言又止地,看得我心烦!"
  图奔忙接了过来,整了整表情,陪笑道:"王兄多心了,没事,就是被吵得头疼。"
  "没事最好。"
  图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碧蓝眼睛幽光一闪,扫了眼台下,沈下了脸,"德札人呢?"
  第二十九章
  "明信,真的想清楚了?"
  明信笑着捏了捏紧紧抓住自己手的德札,"你不是一直劝我离开这里么,怎么到了这最后关头却犹豫起来了?"
  "我是担心你啊!"
  德札的脸微微泛红,"以后孤单一人,你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明信,听我一句话,别往东去。只要你肯留在草原,我自是有办法将你藏起再不让王找到!"
  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日不走,一日难安。你明白么,德札?"
  "明白…我明白,明信……只怪我势单力薄,无法护你周全,让你受了这么多磨难,我……"
  "德札,你为我做得已经太多,我明信从不愿欠人任何,对你却真的无以为报。这次…恐怕要牵累你了。"
  "说什么牵累!"
  "如果不是被王一纸手令调去边关,早一年我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多亏了这次机会,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来。"
  说话间,明信已经将从近侍身上拔下来的衣服穿好,低压了帽檐,两人手执手地绕过一地昏迷得侍卫,直奔城门而去。
  路经大殿,歌舞之声,号角之声汇在了一处,悠悠扬扬地从各处飘了出来。明信脚下一滞,顿时落下了许多。德札忙回身用手架在了明信的胳膊之下,"想去看看么?"
  "……不去了。"
  "去看一眼吧,看一眼我们就走。"
  "看见了…我就再也走不了了……"
  明信的嘴唇微微发紫,"凌儿陪了我一年的时间,我真的已经满足了。"
  "太残忍了……明信,这对你太残忍了……"
  德札倒是先被逼红了眼睛,死死咬住嘴唇。明信倒是先提了气,头也不回,一眼也没有留下,只是无神的望着前方奔去。
  "德札人呢?!"
  图演的一声暴喝让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图凌的哭声响彻大殿。百官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图演的怒视像刀子一样落在了图奔的身上,图奔却不答话,"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直挺挺的跪在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死死咬住嘴唇。
  "图奔你好大的胆子!"
  图演将图凌交给了乳母,几步跨下台阶,站在图奔的面前,"给我说实话!"
  图演显然是动了真怒,旁边品阶高一些的朝官都压低了声音劝着图奔,图奔却还是不开口,一脸倔劲。
  图演皱了皱眉头,碧蓝的眼睛微微一眯,瞬间飞起一脚,正踢在图奔的胸口,将图奔踹到了几米以外。
  "去给我封住四个城门,没有我的手令谁也不许出城!!"
  "是!"
  近侍还没有退出大殿,图奔却突然开了口──
  "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图演的脸立刻黑了下来,图奔却毫不畏惧一般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苦笑道:"王兄,一边是你,一边是德札,中间是我的良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29.5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背叛我,就为了德札那个外人。"
  "王兄,我并不否认德札在我心里占据的那个最为重要的位置。可是,这一次,我图奔确是凭着良知,就算王兄要杀要剐,我也绝无半点怨言。"
  图奔的腰板挺得笔直,看着那双酷似自己的碧蓝色的眼睛,图演只觉得憋火燥怒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细白的牙齿磨了磨,咬着牙说道──
  "把图奔囚在左贤王府,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王府半步!"
  "把凌儿抱回去!"
  "王……抓周还……"
  图演不耐烦的甩了甩手,"给我备马!"
  而此时,明信却已经拿着图奔的令牌一路畅通的出了大凉。在德札早就安排好的关卡换了马匹,虽比不上图演的千里神驹,却四蹄有力的扬起漫漫尘土,穿越了大片树林。不出片刻,便可到那秦川脚下,平江之口。
  平江是离大凉最近的江口,依傍秦川险要地势蜿蜒而下,虽然曲折却是望不到两岸的大江,直通东方,越明氏疆土而入海。
  普通大江在中段以后才有那险峻景观,而平江在南下东折的初段便如同鬼斧神工一般开辟出种种险峻奇观。平常人等很少有此入江入海,因此这平江的小小渡口早已废弃多年。
  一眼望去,两岸芦苇茫茫,杳无人烟,唯有一座不高的小山矗立在比人还要高上许多的苇草间,时隐时现。
  山下不远处正是那个小小的渡口,早已备好的船只横在当作码头的褐色大石旁,一群水鸟在舟中盘旋呧啾。
  明信弃了马,也不将其束在树上,任由那畜生去了。
  站定在江边,看河中小船在渡口大石处泊定,突然心下清明淡然。抬头挺胸,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像是多日多年以来的抑郁烦闷都顺着这一口气散在了空气里。眼前的大江在夕阳泛着金色的光亮下连天而去,粼粼波光中,那小舟好像迫不及待般向东南起伏飘逝。
  身后的苇草沙沙而动,远处不时一声嘶鸣,让明信更添了几分眷恋。
  "你这畜生也知我要走了么……"
  嘶鸣当作悲啼,胸中大石顿碎,哀恸。
  "呲"的一声,明信将下摆撕下,铺在大石之上。继而咬破了中指,鲜红一滴落在了淡蓝色的袍襟之上,缓缓化开。
  指腹在袍襟上飞舞,重重的落下,哪怕有的笔画合在了一起,也无法控制住手指。落下最后一笔,拔出靴中的匕首,扬手而出!
  带着风声,匕首深深插入了小山上突兀的那棵树干中,淡蓝色的袍襟迎风而起,似乎带着点点猩红。
  苇草渐成绿浪,波光将一切藏起,最终,明信连带着那只等候多时的小舟,化成渡口渐远渐小渐无的风景。
  当那只舟船终于消失得连踪影也没有了时,飞驰了一个时辰的图演终于赶到了平江渡口。
  宽阔河面在渐浓夜色的笼罩下失去了光彩,江面滚滚滔滔,小船悠悠而去。只有那和着蓝和红的袍襟在最显眼的地方飘扬,像是做着此生最后的告别。
  图演颓然坐在了那不高的山头之上,呆楞许久,一任泪水将自己淹没。
  手里,死死拽着那片残破的袍襟。
  第三十章
  不堪所思,不堪所忆。
  割袍断情,天地茫茫从此一生一人系。
  雨渐渐的大了起来,红色点点晕散开,慌得贴在了胸口,却止不住流逝。
  知道在流泪,似乎有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混着雨水,像要把自己掩埋。图演的发失去了光彩,在夜色的笼罩下,沉重的连眼睛似乎都睁不开,却好像看见远处有舟船在慢慢靠近。
  兴奋地站了起来,轻身而下却着急得差点歪了脚。穿过了苇草,一脚深一脚浅地朝渡口疾步走去。
  耳边没有了风声,也没有了雨声,却好像突然听见了他从此潇洒的笑声。
  胸口一痛,手臂上被好几双手给抓住,怎么也挣脱不了地往后拉去。
  过了许久,才茫然的往周围看了看,大批的近侍围在身旁,更远处好像还有更多的人围在那里,似乎还有马的嘶鸣。
  "王兄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弃了自己的性命?王兄!"
  "王!"
  "王啊……"
  没有……
  没有,只是看见他回来,想过去接他回来而已……
  图演觉得雨水又灌进了眼睛,抹了把脸,努力的看着江面,那舟船分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抬起手,"快,给我备船!我要接他回来!"
  说着站起了身,推开四周围着的人群,又要往江里走去。
  图奔一下冲到了面前,抓住了图演的手臂,"明信已经走了!走了!"
  图演沈下了脸,表情严肃,指着江面喝道:"就在江面的那只船上,不就在那里么?!让开!"
  看着图演的表情,图奔也不得不怀疑的望了望江面。浓重的黑色几乎阻断了所有的视线,费力的看了好一会儿,却被德札按住了手。
  "别看了,什么也没有。"
  "放肆!"
  被彻底打湿的红发贴在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减弱图演凌人盛气,叱喝让四周近侍觉得鼓膜突突直跳,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图演作势还要往江里走,德札却顾不得图奔的阻拦,大声说道:"明信苦苦隐忍了一年就是为了今天离开,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再回到这里?!"
  声音借着风势总算进了图演的耳朵里,却带着杀气重新迸出。
  一脚踹上了德札的胸口,不敢躲也躲不开,德札的身体飞出几丈远,落在了江里,黑色夜幕下很快没有了踪影。
  "德札───"
  狂风夹着图奔的声音一下压了下来,江面卷起巨浪,在这小小渡口掀着骇人的攻势,像压顶的大山一样倒了下来。
  终于乱了起来,各种人声马声风声浪声碰撞到了一起,图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得王宫。一身湿漉漉地,任凭宫人近侍摆弄。
  30.5
  身体被浸入了温热的水中,却还是被冻得浑身一颤,寒气像是从身体最深处的地方涌出来,怎么也驱不走。
  "行了!"
  厌烦的一喝,宫人慌忙停下,将手中的红发小心归拢在图演的背上。图演随手抓了抓,身体沿着池壁滑下。
  水一直没过了下颚,却仍旧觉得冰冷。
  拿过手边的酒杯,微微得沉重感让手一抖,透明无色的酒泼洒了些出来。溅在了手上和池边。
  仰脖,辛辣的感觉一下刺痛了喉管,胃顿时就烧了起来。
  明明、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狼狈。
  干脆拿了酒壶,张开嘴倒一样进了肚里,那一直冰冷的感觉仿佛在恍然中有了一丝消退的迹象。
  "王!"
  门外传来近侍的声音,图演一下从水中站起身来,"进来!"
  近侍跪在了池边,神色有些畏惧,图演却露出焦急企盼的眼神,"是追上明信的船了么?"
  "回、回王的话,是……是王后带着公主正在往大凉城外而去,属下不敢强行阻拦……"
  "王后要走?"
  "看样子是这样的……"
  图演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后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让她走,调二十名侍卫跟着以防不测。"
  说完,赤着身体上了岸,任由宫人将衣袍穿好系上,入了寝宫却见跪在地上的两人。
  当作没看见一样绕开,径自坐到了软榻之上。宫人将茶水端上,递到了图演的手中。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这才缓缓开口。
  "让你在王府闭门思过,你现在人在哪里?"
  图演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脑门,又道:"怎么,我的话现在已经不管用了,是么,图奔?"
  "……"
  图奔死咬了嘴唇,却不答话,突然俯下身去,将额头碰触到了地面。
  隐隐有些不安,又转头去看德札,却见德札两眼无神,脸色惨白。
  轻哼了一声,"德札,你的胆子越来越大,想不到连命也这么大。忤逆于我,你竟还有脸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德札的脸上虽有惧色,却被掩在了沉重的惨白之下,抬了头,将手中的东西托呈到图演的面前。
  稍稍一瞥,却禁不住心口猛地一沈。
  也不等近侍呈上,一把拿过,正是一把闪着凌厉锋锐光芒的鱼肠匕首。
  那把一直插在明信靴子里的匕首。
  好像光线一下反射在上面,刺痛了双眼,晃得睁不开眼。图演揉了揉眼睛,再看,却还是那把熟悉的匕首。
  图演一把抓住了德札的领口,竟将德札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眼里凶光点点──
  "这又是你们什么把戏?!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就会放过你们!"
  图奔拽住了图演的袖口,面露哀求,"王兄,德札他大病未愈,您……"
  "我管不着!我现在要你们说实话!明信的人在哪里?!"
  德札的脸已经由惨白转成的红色,呼吸渐渐困难,声音也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死了。"
  第三十一章
  "儿臣给父王请安。"
  只有成年男子的大半身高,却穿戴的整齐,黑色贴身的长袍将青涩孩童的身体勾勒出来,红色腰带上嵌着红蓝宝石,紧紧束在腰间。头顶上并没有戴冠,一只青玉的发簪将不多的头发盘起,与那红色相得益彰。
  男孩说着间,撩了袍襟跪下,深秋的砖石上泛着凉气,穿透衣物,一直侵蚀到了骨头里一般。
  别宫宫门半遮半掩,挡不住里面淫靡春色,也挡不住里面高亢的各色呻吟。
  抽动的速度更快了起来,图演按住身下女人的腰,大力冲撞。而另一只手,搂过身边另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肆意亲吻。
  趴伏在床上的女人已经有些陷入昏迷,另一个女人却还在用丰满的乳房在图演的胸口摩擦,"王,不再来一次么?"
  "不了,和你姐姐好生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
  女人红唇一嘟,却不再纠缠,拿过了衣袍替图演穿上。片刻之后,全身已经穿戴整齐,图演吻了吻女人的耳垂,跨步而出。
  站在了孩童面前,图演伸手落在孩童头顶的上方,正想要去揉一揉柔软的发却被一下躲开。手有些尴尬的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无所谓的收了回去。
  "起来吧,凌儿。"
  图凌又伏下叩了个头,然后站起。
  这是图凌每天必须的请安,然后是父慈子孝的同行。可是,图演却知道,这个孩子跟他像是隔了好几层薄膜一样,虽然看得见彼此,却绝算不上亲近。
  图凌只有四岁,但早熟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母亲的缘故。
  很早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是没有被问道关于母亲的问题。图演只记得自己不耐烦的答了句"死了",便再也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至此以后,图凌就再也没有提过关于母亲的任何只言片语。
  从别宫到议政殿要步行不短的时间,图演没有选择马匹或者软轿。
  图演在前,图凌而后,一路默默不语,谁也没有开口。
  只是刻意放慢了脚步,用余光将身后的图凌收在视线之内。
  "王!"
  众人皆是离座叩拜,图演挥了挥手,"罢了。"
  随即坐到了软榻之上,盘膝,垫子压在手肘下,身子半歪半侧。图凌也也坐了上去,离得远了些,却坐得笔直,静静而视。
  一天的政事并不太多,各自呈上了折子却被图演甩到一边。好在所有的人早就习以为常,只得用最简短的言语称述了一遍。
  "王,您看……"
  "行,就照你说的办。"
  图演不耐烦的打断,"还有什么事要说?"
  气氛有些压抑,众人缩了缩脖子,不再开口。低了头,却用眼神去瞥坐在最上首的图奔。
  图奔只得起了身,半躬了身体,道──
  "王兄,今日从轮台传来的紧急战情……明氏大军压境。"
  31.5
  寂静好像只维持了一瞬,图演换了个姿势,甚至脸上慵懒神色都一点也没有改变。
  "嗯,我知道了。"
  图演的淡漠让所有的人错愕,只有图奔暗自咬了牙,隐忍而不发。
  "还有事?"图演瞥了眼众人,"没事就散了。"
  说着要起身,却看见图奔一下站直了身体,反过身去对着众人喝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慌忙从座上起身,却又不敢离开,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只得悄悄的却瞥图演神色。
  图演的脸色只是有些不豫,并不理会殿中战战兢兢的众人。倒是一旁的图凌从榻上下来,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声音虽然稚气,却让众人如蒙大赦一般。很快,议政殿只剩下图演、图奔和图凌。三人一坐两站,只有图演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阳光打进来,像是被蒙上了阴影。
  "图奔,你越来越放肆了。"虽是这样说着,却并不见恼怒。
  或者说,已经很多年,图奔觉得自己再未见过图演的大喜大怒。
  连带殿外的那口死水,即使扔下石子,也再也惊不起半点波澜。
  "王兄,今日从轮台传来的紧急战报,明氏大军压境。"
  "你已经说过了。"
  "王兄,轮台以东的六座城池已经被占去,明氏大军距轮台只有六百里。"
  "是又如何?"
  "如何?王兄你居然说'是又如何'?"
  图奔碧蓝色的眼睛已经聚上了怒气,"我们的草原在明氏的觊觎下就将不保,你为什么还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王兄,那件事真的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让你变成了这样么……"
  图演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沈下了声音,"闭嘴。"
  图奔的倔劲一旦上来谁也拦不住,好像几年以来压抑着的不满抖突然爆发了出来,"从小王兄就是我仰慕的英雄,我每一天都在渴望能有追上你的一天。"
  "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什么都漠不关心,好像王兄你这拼了命夺来的江山比草芥还不值!如果是原来,王兄你定会立刻举兵前去增援!如果是原来,王兄你定会亲自上阵,将明氏赶出我图氏的草原!"
  "而现在,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别宫,每日每日只与女人在一起消磨时间,王兄你哪里还有当年的一点点斗志?!"
  "明信是死了,可是王兄你还活着!"
  "啪"的一声,有东西擦着图奔的脸颊飞过,砸在对面的墙壁之上,才发现竟是图演手边的青蓝瓷杯。
  水溅在墙上,又顺着墙滑过一道印记,最后随着一对破碎瓷片在地面上溢开。
  "死了……是死了……"
  好像很久没有人提过那个名字,一刹那竟觉得模糊,而后是锥心一样的疼痛。而那样的疼痛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下像是要把自己捏碎。
  图演缓缓站起,身体好像突然摇晃了一下,然后是几声笑。
  第三十二章
  图奔觉得有些后悔,想要去扶,却觉得根本无法靠近。
  这几年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以至于自己还没来得及打量兄长的近况,却突然发现了兄长的颓废、漠然甚至苍老。
  这明明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发生。
  那日将德札从江里救起,小小的浅湾里竟掀起滔天巨浪,一波一波的向岸上打来,如同坍塌的城墙一般,令人根本无法闪躲。
  德札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或许是冰冷刺骨的江水,或许是他也想到了自己那时想到的糟糕情况。
  不是一掌将德札击昏,他定会疯了一样奔向那个好像吞噬了一切的平江。
  就像在梦里还喊着"备船"的兄长。
  这个世界都已经崩溃,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也全部都已经疯狂。
  天还没亮,德札苏醒的刹那就给了一直守在一旁的图奔狠狠一个巴掌。通红的眼睛彼此对望,谁都明白彼此堵在喉咙里无法说出的痛苦绝望。
  掩在黑云下的平江好像真的平静下来,不久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个错觉。
  派出了近侍千人,像撒网一样将平江全部遮住,最后,只有拦腰折断的船只,和船只上那把熟悉的鱼肠匕首。
  被一遍又一遍质问明信的去向的声音好像至今仍旧在耳边回荡,震耳欲聋。
  那时的图演,那时的兄长,至少看起来比现在多了那么一点生气。那时的兄长,至少会在没有人的时候,带着期望摇船入江;那时的兄长,至少会在没有人的时候,独自在那个挂满明信书画的寝宫流连。
  "是啊,是死了,死得好啊……"
  图演眯了眯狭长双眼,指节慢慢敲着大腿,缓缓开口:"……这活着觉得还没死了痛快。"
  "……混蛋!"
  带着疼痛一样的愤怒,图奔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奔图演的脸颊而去。
  图演显然有些吃惊,擦着脸颊险险闪过,便再也不给图奔任何机会。直接用手掌接住拳头,将图奔的手臂往后一扭。
  图奔红了脸,真气在身体里乱串,气喘连连,"死了好你怎么还不去死?!去死啊!跟着他一起沈到江底,不正好弥补了你一直想要弥补的亏欠?!"
  "笑话!"图演一把将图奔推到了地上,居高而视。
  "我怎么可能去死?"视线淡淡的往图凌身上一瞥,脸上阴影处竟露出几分温柔。
  "图奔,这样大不敬的话,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
  图演起了身,绕过图奔,径自从后门而过。
  窗户里可以看见一直延伸到别宫的砖路,图凌静静的望着,直到那条熟悉砖路上的那个人影在视线里消失。
  32.5
  一日,两日,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
  第三日,图奔直接穿着甲胄站在了议政殿上,手按在佩刀之上,左手平端着头盔,面露急躁。
  "王兄,再不可等了!轮台已被占去,我们唯一一个制高点都落入了敌手,将他们逼近丰城,我们的防线定会一溃千里!"
  "嗯,"图演淡淡的应了声,道:"离丰城还有多远?"
  "一天,明氏的一天就可以兵临丰城城下!丰城守备已经八百里加急前来救援,王兄!"
  "明氏是谁领军挂帅?"
  "是秦王王妃明一,带的全部都是铁骑,整整二十万!"
  "原来是他……"
  图演的眸光一闪,复又沈了下去,从腰带上将虎符摘下。虎符由紧紧嵌合的两半吸附而成,图演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图奔。
  "给你十万兵马,去增援丰城吧。"
  相对图演的平淡,图奔却要兴奋的多。抱拳一礼,然后迅速的转身,铠甲发出厚重的声响。
  "慢。"
  "王兄还有事?"急忙的停住脚步,甚至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
  "没什么。"
  图演只是缓缓将一半的虎符重新挂上了腰带,停顿了半晌,突然问道:"德札是不是有了身孕?"
  图奔的脸突然"唰"的一下变红,呆愣着长大了嘴,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得用力的点了点头,"是……是啊!"
  "那就小心一点,活着回来。"
  看着大殿重新安静了下来,图演才站起了身。蓝衣的近侍捧着一摞卷轴匆忙快步走到近前,却又无法跪下行礼,只得曲了膝半蹲半跪着。
  "免了。"
  蓝衣近侍站直了身体,谄笑着将卷轴呈到图演的面前,说道:"王,这些是各地献上的美女画像,还有些是江南的女子,请王过目。"
  "放那吧。"
  图演看了看窗外阳光在地上投下的阴影,问道:"什么时辰了?"
  近侍很是机灵,忙看了石刻表盘,答道:"离王子练功的时辰还有半刻,王可要更衣?"
  "嗯。"
  卸下了腰上的跨刀,又脱下了身上绣着图腾纹饰的紫色长衣。伸展双臂,近侍小心的将一件贴身的黑色衣服套在了白色内衫之外,又为图演换上了软底的长靴。
  "怎么是长靴?拿短靴来。"
  不论外功还是内力,图演早已大成近臻化境。对此,图演自是为傲,放眼天下也无半个能让他忌惮之人。睨睥天下,纵傲惯了,从不理会细枝末节。
  可是每次对图凌武功的亲自教导却连最细小的衣着也不会马虎。
  佩刀自是不会带在身上,即使以图演此时的功力无论怎样也不会发生意外。衣服要换成紧身便于活动的简装,即便是惯穿的长靴也要换去,而且一定要是软底。
  待图演站起身来蹬了蹬脚底靴子,门外传来了一声稚气──
  "父王。"
  第三十三章
  专门辟了一座不小的宫殿作为图凌练武的地方,里面除了十六根气势恢宏如拔地而起般的红漆木柱,全是黑灰的色调,满眼肃杀。
  空旷的宫殿并没有延伸的别殿,一眼望去极尽简单。殿的两侧放着两排兵器架,架上多以短刀为主,另有一些常用剑和棍。
  图凌一身几乎和图演完全一样的打扮,活脱脱像是一个模子筑出一般。青白色的簪子将头发束起,衣襟别在腰带里,目光如炬。
  在距离图演一丈远的地方,行了礼,笔直站立。
  "马步!"
  "是。"
  一声应下,双手握拳,收在腰胯之侧。两腿分开,大腿与地面水平。两眼直视前方。
  图演绕着图凌慢慢踱步,视线如刀如刃,哪怕一个细小的轻颤都无法逃过。转了两圈,眉头却皱得愈紧。
  "丹田之气聚在腹腔之内,气息不可乱!"
  "腰要挺直!"
  图演的眉头丝毫没有舒展,几步到了左边兵器架旁拿了木棍,操在手中。长棍带着风声,第一棍落在了图凌的大腿之上。如迅雷一般,左右腿上均是毫不留情的一击。
  "与地面持平!压下去!"
  "是。"
  图凌的身子又向下沈了些,可是图演并不满意。长棍在一次落在了图凌的内膝弯处,图凌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挪动。
  图演的脸沈得厉害,"马步是根基的根基,在第一次授你武艺时便告诉于你。下盘不稳还谈什么内外双修?这样一碰就站不住了?你好好给我反省!"
  "是。"
  图凌并不辩驳,重新点了根香放在面前,又在手臂上缚上了石块。
  一连两个时辰,图凌一动未动。图演竟也收敛住气息,不急不恼地在一旁运息。
  "可以了。"
  待最后一点香也灭在炉灰里,图演站起了身,"上次教你套路可有练熟?"
  "练熟了。"
  "心诀呢?"
  "早已默记于心。"
  "可有领悟?"
  "形于外,外借力,力于心中。"
  图凌顿了顿,"请父王指点。"
  惊诧一样的喜悦从图演的眸子里滑过,掩都掩不住,停了许久,才开口,道:"今日的比试,想要什么样的赌注?"
  图凌从腰间拔出了腰刀,精致小巧。红润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白,咬住了下唇,似是犹豫了很久,说道:"输了,加练马步三个时辰;赢了……"
  "我想见母亲……哪怕只是一座坟墓。"
  33.5
  "……"
  身体一震,牙齿一下咬在了唇上,隐约尝到了血的腥味。
  图演将脚边的长棍勾起,至在半空时用脚背一弹,长棍稳稳落回了兵器架上。转而看向图凌,道:"先赢了我再说。"
  "出招!"
  "是!"
  内息早已聚气,话音落下时足尖便点落身旁的红漆木柱,手中弯刀直劈图演心窝。
  图演赤手空拳,立在地上不动,眼看弯刀便到眼前却仍不见躲闪。利刃眼看着就快刺破衣衫,弯刀却硬生生的一转,图凌提气向上想要落到图演的身后。
  "休得妇人之仁!"
  图演一声厉喝之下,陡然收势提气的图凌本就有些步法顿滞,如今更是被图演一下抓住了脚腕!图演顺势转身,将图凌扔向了身后的木柱。
  身体在空中失去了控制,却突然在撞向木柱前的刹那移转身形,弯刀插在了木柱之上,身体终是免于了一场强烈的撞击。
  直到图凌气喘着落地,图演也未离开原地半步。
  "敌未动,我先动。占尽先机,绝对不可以顾及任何而手软心慈!既是敌我,就是在战场,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忧。"
  "凌儿,记住,不是敌死便是我亡。"
  "在这草原之上,就是弱肉强食,你将来就是草原的王者,无论你愿意与否,你都要是所有人心中不可取代的英雄王者!"
  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更显得低徊沉重,每一个字都撞击着图凌的耳膜,一点一点的刻在了心上。灰褐色的眸子不如图演那般的晶亮神采,却像蕴上了一层薄雾一样,让人看不清看不透,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深沉。
  图凌拔出了刀,暗自调好了气息,重新站回了原地。
  "我没有见过四叔跟我描述的英雄一样的父王,自懂事起,父王就是现在这样。但我知道,这是父王演给四叔、演给所有人看的,包括父王自己。"
  "……是因为母亲……"
  图凌的话并没有说完,图演身旁的兵器架却轰然倒塌,散去淡淡灰尘之后,还见图演尚未收回的右臂。
  隔空而打物,仅靠外化之劲气,这才是真正的"力于心中"。陡然而见,图凌吃惊的瞪圆了眼睛,指尖甚至都在微微战栗。
  被触动的是图演绝对不可以侵犯的禁忌,怒气尽管已经发泄在了三成碎片的兵器架上,却仍是控制不住,声音里竟也带上了几分内力,震得宫殿屋顶上的瓦砾发出细细声响。
  "我已经说过了你没有母亲!有也已经死了!上来!攻过来!"
  待图凌艰难的再次站起,图演将手中的那把精致小巧的弯刀掷出,几乎擦着图凌的发髻插进了柱子中,仅剩下刀柄露在木柱之外。
  转了身,一直脚已经跨出了宫门门槛,犹豫了下又收了回来,却不转身,"你发髻上的簪子是他每日都会使用,你用的刀也是他亲手为你煆铸的……"
  "如果想他,去看镜子,那里面会有他的影子。"
  第三十四章
  "恭迎王驾!"
  两姐妹盈盈拜下,图演并不理会,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入了别宫,将身上衣物扯开,有些烦躁的坐到了软榻之上,背靠着垫子,长发散在胸前。
  "王,莫烦莫气,到了我姐妹这就好生放松一下,看着王皱着眉头我姐妹俩可就是罪过大了。"
  两姐妹贴身靠了过来,也不顾宫内还立着图演的近侍,便大胆的从图演的亵裤内掏出硕大的男根,紫红颜色的男根上青筋可见,尚在沉睡状态却已是惊人。
  两人却是笑盈盈的趴伏了下去,将嘴凑上,倒是半真半假的争抢了起来。
  "王……"
  "嗯?"
  一旁的近侍陪着笑脸,躬身说道:"王,既然不开心就再纳几个美人填充后宫……您看如何?"
  见图演闭着眼睛并不答话,近侍壮了胆子继续说了下去,"距上次纳妃已经有半年之久了,王也该借此换换心情……"
  近侍瞥了眼图演,复又垂下眼,说道:"上次属下拿来的那堆画像里,不知王有没有中意之人?"
  别宫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舔舐分身的吮吸声不时响起,图演突然轻哼了一声,惊得那蓝衣的近侍几乎要跪倒在了地上。
  "怎么,各地的那些朝官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在我的面前煽风点火?"
  "王……"
  图演最是厌恶这样畏首畏尾的男人,轻蔑的看了眼跪伏在地上的近侍,却并不降罪,手指插进在自己下腹处不断摇晃脑袋的长发里,说道:"去把那些画像拿过来。"
  "……是、是!"
  "王已经不喜欢我们了么?"姐姐抬起头来,眉间的朱砂在湿润的眼旁娇艳欲滴。
  "乖,"图演拍了拍她的脸,"我会喜欢知道分寸的女人。"
  女人撇了撇嘴,又埋下了头。
  图演索性半靠着仰躺了下去,闭了眼,快感却并不十分强烈。手按压这女人的脑袋,示意着加快速度,男根这才期期艾艾的半抬起了头。
  "王……要看么?"
  "打开吧。"
  近侍强行止住了来回奔波的气喘,拿起最上面的画,展开,呈在了图演的面前。
  图上是一名穿着小袖口的草原女子,容貌美艳,正在骏马上引吭高歌。女子洒脱利落,两姐妹也放缓了速度,瞥眼观看。
  图演却似乎并不满意,"换。"
  如此换了十余幅却仍旧没有让图演满意的女子,近侍露出了些焦急的表情,图演却次次只有一个"换"字,再不多言。
  "王,下面的都是中原的女子,您可还要看?"
  图演这才微微挑了眉,"为何会有中原女子的画像?"
  "是中原一些没落官家女子被卖到了图氏,相貌姣好者各地朝官便豢养了。"
  "打开吧。"
  一连几幅依旧没有中意者,图演摆了摆手,"罢了。"
  "是……还有最后一幅,王不看看么?"
  "拿走吧。"
  "是。"
  图演不耐烦的草草射了出来,闭目了一阵,突然又道:"打开。"
  "王?啊是!"
  34.5
  画轴展开了一半时图演便猛地从踏上弹了起来,近侍有些愣住,手停在半空中,却被图演一把抢过了画像。
  迫不及待的展开,画上一名算不上美貌的女子端坐在楼阁亭台内,手执圆扇,却脱俗清丽。
  图演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死死的看着。
  "……王?"
  近侍战战兢兢的开口,问道:"王是看中了这个女子么?"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王?"
  "我问你这是什么时候的画?!"图演一把抓住了近侍的领口,竟一把将人提离了地面。
  "是、是……咳……"
  眼睛像是突然亮了一下,图演又一把将人甩开,急急的去看画上的落款。落款上端端正正的几个行楷小字,远看张狂近看却又中规中距,正是"开成十八年"。
  "没死……没死……他根本就没有死!"
  碧蓝的眼睛好像突然放出了光彩,急急忙忙的穿衣,连指尖都有些颤抖。近侍给图演套上了靴子,却见图演飞快的奔了出去,只得紧跟在后面。
  "把寝宫的门给我打开!"
  "是、是!"
  已经尘封了快有三年的寝宫几乎被所有的人遗忘,连最贴身的近侍都不曾进入,只知道三年前图演一声令下,从此将寝宫用粗长的铁链锁上,再没有人进入。
  看了眼还在找钥匙的近侍,"啐"了口,图演拔了腰刀一下将铁链劈断。沉重的铁链变成了四段躺在地上,余颤的声响似乎久不停歇。
  跌撞着闯了进去,将手中的画像铺在床上,抬眼去望挂在墙壁四周的字画。字画上已经沾了一些灰尘,然而墨迹依旧饱满,清晰可辨。
  这些却都是明信留下的画作。
  明信多以人物画为主,线条简单,清丽无华。画里多是女子,没有细腻的描画,偶尔用泼墨\法点缀一二。明信的画里也必有诗句,有时落在画头,有时落在末尾。画面已见凄楚,又读诗句,不禁让人黯然神伤。
  都说画如其人,明信的画却是不然。
  明信好胜而倔强,宁折不弯,然而画风却走的完全是中原文人雅士的谦柔温和,不急不躁,如淡雅之兰。
  图演经常看见明信作画,却多是不屑。草原上尚武轻文,对待书画更是淡漠。何况是这样的画风,总是斥之"轻靡"。
  但毕竟是看得多了,渐渐也成了习惯。当年一夜之间的天人永隔,留下的也只有这些不曾带走的画卷。
  当时的自己,一幅幅的打开,一幅幅的看,一首首的诗,如今只记得那一阵阵的痛彻心扉。
  第三十五章
  曾经梦碎,荼蘼尽觞。
  苍凉笑问,羁旅他方。
  月朦胧
  谁与我
  一醉解千年。
  曾相望,
  迷茫前路
  执手与君共行长。
  却是
  暮暮朝朝转瞬晨昏独醒、寒如霜。
  万丈红尘独我行,
  迷惘经年
  盼轮回
  相遇相惜、今生我幸。
  酒浊世,却独醒,
  看夜火红尘纷纷扰扰。
  何处宫阊。
  浮生不过大梦一场。
  "浮生不过大梦一场……浮生不过大梦一场……"
  绕着正对着床的那张画左右来回踱步,慢慢的念,细细的品,却次次品出那如坠冰窟的彻骨寒意。
  当时他究竟是怀着何样的心情写下了这些话,起初并不太懂。兜兜转转四年已逝,却渐渐开始能够体会那样的心境。
  疼痛的,了无生气。
  图演突然走到书架前,架上的书早已落上了灰。图演却将手伸到了书架里端,摸出个长条的盒子来。
  盒子打开竟还是一个卷轴,小心的拿出,展开在眼前,卷轴竟又是一副人物画像。
  画中之人欣长的身体,坐于枣红大马之上,腰胯弯刀。画中除了一人一马再无其他草木花鸟,一眼看去却分明感到了迎面而来的狂风,那飞扬而起的黑色披风便是最好的佐证。似乎真的依稀听见风的声音,仔细听去,竟又听见千军万马的嘶吼。
  马上的不再是女子,锐利眼眸下分明是一个年轻霸气的男人。男人手指前方,一头红发在风中飘飘扬扬。
  画的末端是一排小字,小字劲瘦流畅,却愈加凌乱,末了竟是极少见的行草,几乎难以辨认。
  手,抚了上去,落在字上。
  叹当年犹如飞蛾扑火焰
  怎忘怀往日一剑成殇。
  参商映夜雨,血染青纱衣
  晓风残梦里半江春水彷徨。
  金樽夜生辉,葡萄斟红玉
  许来世清风照朱颜不改。
  无悔落一子,不悔曾几相见
  只恨无缘共肩比,
  漫漫红尘独自走,从此相逢相见不相识。
  "一刀断四年,明信,你连凌儿都不管不顾了么?"
  小心的将画放回了盒子,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在门外停止。图演皱了皱眉,道:"何事?"
  "王!丰城急报!"
  35.5
  "王!丰城急报!"
  "报来。"
  "丰城粮草、水源全部被切断,左贤王已坚守数日,伤亡惨重,请求增援!"
  寝宫内静了一阵,朱红大门从里被打开。图演站在了门槛处,眼内已不复往日颓败之神色。
  居高临下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近侍,嘴角微微上扬──
  "传令下去,限左、右两营一炷香的时间备战整装。一炷香后,随我出战丰城!"
  "是!"
  "你,"图演用刀鞘顶了顶近侍的肩头,"待我出征回来,那幅画出自谁手,人在哪里都要给我报来!"
  明氏的版图从北至南跨越大片疆土,都城皇族占据北方,南方则盘踞着四大家族──左氏、雷氏、青山氏和乔氏。
  左氏和雷氏是开国的功臣,几百年以来蒙阴恩宠,却渐渐恃宠而骄。骄奢已是犯了明氏皇帝的大忌,尽管已经举族迁徙南方却还是逃不过明成的一纸诏令,全数斩杀。
  如今只剩了从不沾染朝政的青山氏和乔氏,各划了势力范围,与朝廷相处了几十年倒也相干无事。
  青山氏走得是水运买卖,当家的单名一个"熙"字,不过二十出头,却生得一副俊逸风姿。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给人以儒雅之气,只有那一双眸子细看过去才隐约看出商人的锐利与睿智。
  青山府府门高耸,两座石狮虽是凶猛但露祥和之态,门外亦有家丁立两旁把守。
  "林师傅,您来了。"
  "是,麻烦你们了。"
  一个灰衣的男子还没有走到门口,家丁便已热情的问了好,又将大门打开。林姓的男子礼貌的躬身道了谢,跨入了府内,又立刻有了家仆迎上。
  "林师傅,我家老爷早在琴房等着了,您快随我来吧。"
  "啊好!"
  闻言,男子露出些懊恼的表情,步子走得更急了。
  穿过宛如迷宫一样的曲廊和风格各异的亭台楼阁,走了约有大半柱香的时间才到了一座院子。院子里林木和泉水尽有,掩在其后的便是一个不大的琴房。
  家仆躬身站在了门外,道:"老爷,林师傅到了。"
  没有听见答应的声音,门却被一下打开,青山熙浅笑着看向男子,大方的执起男子的手,道:"你可来了。"
  男子并不抽出,只是带着歉意和懊恼,"抱歉,我又来晚了,让庄主久等了。"
  "林江,你何时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啊!"
  青山熙的话里带着埋怨却温柔,拉着男子坐下,又道:"何况学生等侯师傅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下次过来可切不可着急。你的身体不好,这样来回跑要真犯了病可如何是好?万一我又不在身边……"
  青山熙越说越觉得后怕,干脆按住了男子的肩,道:"住到府里来吧,这样彼此照顾我才能放心。"
  男子一愣,继而笑了开,"别这么担心。当初我的命是你救下,你不发话拿走,我一定会好好护着。"
  第三十六章
  看着开着玩笑的林江,青山熙也放下心来,浅浅一笑,说道:"什么叫'你不发话拿走'?当初好不容易将你救活,现在我只想你平平安安,能让我一生相伴。"
  "你……"林江叹了口气,却掩不住脸上的羞涩与落寞。
  "我不催你也不逼你,没事的。我等了三年,接下来的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会等下去。"
  林江却只是摇头,坐到了琴前,道:"庄主你正是青年,我虽不知自己年岁几何却自知早过而立之年,身体又是如此,绝不值你如此待我。"
  "更何况我连自己姓甚名谁、曾经往事都一概无法记起……"
  "林江,你叫林江。"
  青山熙将热茶递到林江手中,轻轻道了声"小心",又说道:"救你之时你的嘴里只有一个'林'字,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每次想起你昏迷时都叫着他的名字我便嫉妒的快要发狂。"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你永远也不要想起原来的事……我怕那一天到来之时,我便要永远的失去你了。"
  青山熙低垂下了头,半跪在林江身边,握着的手也有些颤颤发抖,"什么儒雅温和那都是我装给世人看的,其实……林江?"
  肩突然被按住,愣愣地随着林江的手将头贴靠在了林江的大腿上,而后清晰的感觉到了林江手中传来的不用于往常的热度。诧异的抬眼,才发现惯来淡漠的林江的脸上竟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就算我永远也记不起原来的所有,但我永远都记得我醒来时看见一脸欣喜的你,永远都记得为了救我几乎耗尽内力的你,还有这样温柔大度给了我重生的你。"
  "林江……"
  四目对上,似乎都有些感觉到了视线的热度,却不逃开。青山熙直起了身体,缓缓靠近。首先便感觉到林江扑在自己脸上的呼气,心口猛地跳得更快。担心林江拒绝,可直到两唇相碰时,也没有感觉到林江的任何抵触。
  含着彼此的唇,两人都有些羞涩。如情窦初开一般。
  青山熙微睁了眼,看见林江紧闭却颤动着的眼睛,一直狂跳的心口也渐渐放松渐渐柔软了下来。
  尝试着伸出舌头,只是在牙齿处扫了一下,便感觉到闭合着的牙齿慢慢的松了开,像是在欢迎进入。
  身体前倾着,几乎紧紧的贴在了一起。一手揽在了林江的腰上,另一只手却是十指相扣。
  意识好像被放空,似乎是第一次的吻一样,这样温柔的有些陌生。
  耳里似乎可以听到屋外泉水之声,闭着的眼里也似乎可以感受到透过枝叶而落进来的阳光,暖洋洋的。
  呼吸已经被剥夺,只得随着侵入者共舞。
  林江微微的做了个推的动作,青山熙便很快停了下来,尽管那眼里愈发高涨的情欲根本来不及收拢。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没、没事,"林江咽了咽,说道:"我们……开始上课吧。"
  36.5
  "没、没事,"林江咽了咽,说道:"我们……开始上课吧。"
  "好。"
  青山熙跪坐在林江的对面,面前亦有一把七弦的古琴,古褐色的琴身,与林江面前的琴如双子双生。
  "上次教于你的《流水涧》可有练习?"
  "林江你的得意之作我如何敢怠慢?"
  青山熙的脸上扬起些自信与得意,林江不由得一笑,两手抬起,悬于琴弦之上,道:"那两人和音如何?"
  "和音?"
  "我先你后,但同奏一曲。在我第二个音节落下时你则开始,切不可被我的琴音所扰。"
  "此法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琴音随之而起。
  古琴多为苍凉之音,《流水涧》却是林江新作,灵动清新,变劲气为蕴思,又不乏跌宕起伏,堪称琴音之大变的绝世佳作。
  林江之音从容不迫,急缓有致;而青山熙之音虽不如林江显得老成,却章法俱在,丝毫不乱。琴弦一拨一弄之间而紧跟其后,如余音绕耳,绵绵不绝。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青铜古鼎,鼎内燃香。当香灭之时,琴音也先后而止。
  手从琴弦上移开,只有琴弦似还在微微颤动。
  青山熙跪直了身体,眼眸晶亮生辉,整了整袖口,问道:"请指点。"
  "只三日庄主便将此曲练就如此,果真是天赋异禀,林江亦是望尘莫及。"
  林江是毫不掩饰的真心赞叹,青山熙自是喜上眉梢。从小至今,得天下赞赏不下千记,却从来没有此时这般开心。纵使是让自己再彻夜练上三日以博林江之赞许,也恐怕会毫不犹豫。
  "那我算是学成?"
  "林江不才,再教不了庄主了。"
  "林江你莫要想抽身而走,当初你答应了我的事可不要反悔。"
  "答应你的事?"
  林江垂目略略思索,这才记起,不由失笑:"庄主还真是好学之人。"
  "我并非好学,只是林江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不学之一二,岂能有与你并肩而立的那日?"
  林江微微一怔,却不躲开,望向青山熙,接下了那烫人的视线。
  "琴已学成,棋的话我便不再班门弄斧了,庄主一手好棋冠绝天下,改日庄主有空我还要讨教一二。"
  "随时奉陪。"
  "那只剩下书画。书画一体,明日一并开始如何?"
  "正合我意!"
  青山熙起了身,道:"留下用饭吧?"
  "不了,待会还有一户人家让我过去作画。"
  "你还在为那些女子画像?"
  "是,虽是不多但总是可以贴补家用的。"
  "林江,你身体不好别那么操劳。缺什么我给你送去,要银子到账房里支去就是,或者直接搬到府里来……看你这样,我如何能够心安?"
  拍了拍按住自己手臂的手,道:"我是一个男人,就算不能顶天立地也至少要能自力更生,不然在你面前我如何自处?"
  不顾青山熙脸上的惊讶,又道:"你付我的学费足够我生活,只是我们这里靠近边关最近又有很多流民至此,我想尽些力量。庄主,最近边境上是不是不太太平?"
  第三十七章
  "嗯,"青山熙微锁了眉头,"听说皇上派了秦王妃明一率军二十万攻打图氏,日前已快攻占丰城。"
  "皇上不是穷兵黩武之人,怎会突然起兵?"林江有些吃惊,袖口下的拳也不禁握紧。
  "当初被流放的二王爷客死图氏王宫,想皇上那恋弟如癖之人如何肯善罢甘休?"
  而此时,要塞丰城正式兵戈相向,陈尸百里。
  图演只留了中营十万人镇守王都大凉,亲率二十万大军连夜赶至丰城。
  丰城城外的广坪上列布明氏的军队,将早已断了粮草和水源的丰城牢牢锁在鼓掌之中。天尚未大亮,却被无数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
  "散!"
  图演一声令下,阵型陡然变化。图演则从中间空隙策马上前,在与明氏相隔不过几丈之处方才停下马来。前方正是百十相向的矛戈,图演却眼露不屑,将内力聚在胸腹之内,朗声而道:"让你们主帅出来见我!"
  浑厚内力直击鼓膜,明氏将士均是一震却立在当地纹丝不露怯色。
  图演的声音还未散去,明氏的队伍也向两边散开,一白一黑两匹高头骏马从内而出。白马在前,黑马略略跟在左方后侧,马上两人都是盔甲在身,不若凡辈。
  骑白马之人也是大胆,几乎到了图演的面前方才停下。
  "你可是明氏主帅明一?"
  "正是。"
  "你扰我疆土,是何意思?"
  图演的语气并不太好,明一则是手执马鞭拱手一礼,道:"自是为家仇而来。"
  心口猛地下沈,顿了顿才道:"把话说清楚。"
  "本帅以为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明一突然沈下了脸,冷若冰霜,"我当今圣上的二弟惨死你图氏王宫,图演,莫要以为这里是你图氏疆土就没有人会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皇上得知二王爷死讯悲痛万分,特命本帅来讨一个说法。"
  "占我城池就是你明氏的讨说法?"
  "对待非常之人自是用非常之法。"
  图演不禁一声冷笑,道:"当初明氏内乱之时明信将你囚为禁脔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明一,如今你怎会为明信挂帅出征?"
  "混蛋!"
  明一脸色丝毫未变,身后那骑黑马之人却怒目圆睁,一把将剑抽出,破口大骂之时已将剑端指向图演。
  "把剑收起来。"
  "我要割断他的喉咙!看他还怎么能这样胡言乱语!明一你让开,我……"
  "副帅!"
  明一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劲气,"本帅命令你,把剑收起来!"
  转了头,明一又道:"图演,有些事情可以挽回,有些事情却永远回不了头。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图演眼里的锐气一下沉寂了下去,静了许久,才从腰间拔出刀来。
  "明一,拔出你的剑。"
  37.5
  "明一,拔出你的剑。"
  "等的便是这刻!"剑从鞘出,直指相向。
  "明一!"
  见明一拔出了剑,身后骑黑马之人陡然变色,一把按住了明一握住剑柄的手,急急说道:"他武功深不可测,明一你让我上!"
  "我知道我的胜算微乎其微,但是两军阵上让我临阵退缩我绝对办不到。将士们都等着胜利回家过年,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明一握紧了剑柄,微微侧头抿唇淡笑,"我会小心的。"
  "驾!"
  两人同时策马战在了一处,两阵中擂鼓阵阵。
  明一的剑刺下,却在半空被弯刀挡住。两人僵持了一阵,又在同时分开。红白两匹战马似通人性,马蹄抵住地面,后退前拱,扬起阵阵沙尘。
  "果然好剑法!"
  图演说着用左手压住刀背,从上而下向明一施加力量。
  虽是已有些吃力,明一的眼神却直逼图演,说道:"我是二王爷亲手教出来的,自然不会误了二王爷的名声。"
  "明信教你的?!"
  只在图演一晃神的刹那,剑已脱开桎梏,反手刺向图演肩胛。
  百来个回合之后,虽是气势上丝毫不输图演,明一却知道自己已经渐渐落了下风。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和内力,连动作也迟缓了下来。
  "你输了。"
  图演话音落下,弯刀直劈而下,明一本能的用剑去挡,却是慢了,震得虎口发麻。刀压着剑一直压在了明一的肩上,隐隐见到了鲜红血迹。
  "明一!"
  转瞬之间,剑光闪闪,剑已到了眼前。
  图演抽剑已是不及,偏身躲过,还是擦着腰侧挨上了一剑。图演不敢大意,单从那逼人内力上便知来人绝不输自己,如今又已负伤,明显落在了下风。
  咬牙封住了腰侧四周的穴道,斜眼去看来人,冷笑道:"秦王爷真是护妻心切。"
  被道破了身份的明林也不掩饰,挺直了背,接言道:"你伤我明一本王绝不会……明一?"
  手中之剑被明一抵住,诧异的望去却见明一眉头的愠怒。
  "退下!"
  "再多言休怪本帅军法处置!"
  两人虽在僵持,在外人看来恐怕谁也不会相信两人夫妻多年恩爱益甚,而此时看在图演眼中,却如芒在背,心口似大石重压难以喘息。
  "我要见乔川。"
  图演将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明信尚在人世,请帮我速请乔川至此,有要事商与。"
  第三十八章
  从城东的张府画像完,林江急匆匆的往回赶。用完中饭,下午的时间自是要去青山府授课。虽是来回的奔波,却并不觉得累。
  其实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那个儒雅翩翩的青山熙天赋极高,短短几日,自己书画上的那点才识早已磬空告急,哪里还需要自己每日到府教授。
  只是那青山熙不说,自己也不点破。每日去青山府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成了自然,自然渐渐让人有些期待。
  林江住在城郊,不繁华却安静。
  拐过长巷便是林江的住所,快步而行,已经可以看到轻掩着的房门。
  "明信……"
  一团黑影一样的东西突然扑到了自己的身上,林江吃了一惊,但见来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还是伸手扶住。
  来人全身黑衣,头上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让人看不到眼睛。胡乱的叫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却把自己抱得紧紧。
  "你松开手再……"
  林江想要推开却猛然看见来人背后的箭翎,箭的尖端已经完全没入了血肉,似乎很深。仔细去看,才发现那黑色的衣袍上的血迹,林江这才明白自放才起便闻到的铁锈味道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心下生出些不忍,林江犹豫着开口却看不到来人的面容和年纪不知道如何称呼,停了半晌,才问道:"公子你伤势很重,还是快去寻大夫吧。"
  来人却在林江说完"公子"二字时猛然抬头,林江这才看清了来人的容貌。虽然脸上已被血污沾满,却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林江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你叫我什么?"
  手臂被抓得生疼,林江也不计较,只是有些疑惑,"公子?"
  "你不记得我了?!"
  隐隐听到些咬牙切齿的声音,林江却一个激灵,急急问道:"公子你认识我?"
  "我曾经落水,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就将以前的事情全数忘了,至今连姓名也不知道。如果公子是我的故人那真是太好了!"
  "我……"
  "公子如何称呼?"
  来人显然是没有任何的准备,被问及姓名却楞在了当地,半晌才开口说道:"演……演信。"
  "原来是演公子。"
  说着间,林江已将来人扶到了床上,"我去请大夫,你稍等片刻。"
  来不及唤住,林江已转身而去。
  动了动身体,尽管已经强自忍耐,图演还是被那不曾有过的剧烈疼痛逼出了一身冷汗。
  想尽了办法,做足了准备,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是现在这样的情景。
  浑浑噩噩的任由大夫摆弄,待这个不大的房间重归了平静后,才轻抬了帽檐,暗自打量。
  四年的时间,久到可以忘记很多,却在突然看见他的瞬间发现那些记忆竟然那般深刻的刻在心上,像烙上一般。可是,这些记忆已经没有了归属,因为那个人已经全然将自己忘记。
  林江坐到了床边,将被子小心的搭在图演的背上,却避开了伤口。
  "演公子,你可知道我的姓名?"
  "我怎会不知你的姓名?"图演轻笑一声,将手抚上林江的面颊,"我可是你的丈夫。"
  38.5
  林江显然吃了一惊,呆楞之时图演已放肆的将手按在林江的唇上,来回揉抚。
  "啪"的一声响,林江毫不客气的甩在图演的手上,一向温和的脸上竟多了些鄙夷──
  "请公子自重。"
  手背上还隐隐有些辣,图演也挑了眉,道:"实话如此。你我膝下尚有四岁稚儿,不是夫妻是什么?"
  "公子再要胡言休得林江不念你伤重而赶你出门。"
  "你不信我?"
  图演脸上的笃定自傲让林江更觉得刺眼,嘴上也不觉犀利起来,"你只是我在家门之外捡到的生人一个,我为何要信你?"
  "且看你的瞳眸之色绝非我明氏族人,还有这箭上刻着"明氏府造"的字样,我实在想不出我相信你这异族之言的任何理由。"
  明信起了身,拱了拱手,声音里却并不客气,"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罢转身,拿了几卷轴画便出了门。没走出几步,林江还是停了下来,定在当地,进退不得。
  身后屋子里那绝不小声的咳嗽似乎每一下都像是耗尽了气力一样,突然想起屋里那人已是伤及肺部的箭创,顿时生出不忍。
  折返进了屋,屋里的人显然有些惊讶,连咳声也咽了回去。
  "你回来做什么!"
  粗声粗气地,让人误以为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林江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说道:"我回我的家你这个生人有何意见?"
  见他不说话,竟心生了些快意。林江走进了几步,顿见图演满脸的红色。急忙伸手去摸图演的额头,好似那红色更深了些。
  "你烧得好厉害。"
  "你不是有事么!"
  "的确有事,可我更不愿我的屋子沾了死人的晦气。"
  "你!"
  图演的脸上绷得紧紧,而又突然舒缓了下来,喃喃而道:"原来你竟是这般伶牙俐齿,可惜我与你相处那许多年竟一点也不知。"
  林江神色微变,却不言语,去打了凉水来,将毛巾放到了水里浸透。拿起拧干,贴在图演的额上。
  "你扶好毛巾。"
  图演趴在床上,毛巾无法平放在额上。图演按了会便有些不耐,索性将毛巾放在了枕上,用额头压住。
  "这是我昨天换洗的寝具和被套。"
  "我给你洗干净了便是。"
  图演直盯着林江,林江也不示弱,两人僵了半天,又见林江不明所以的甩袖而走。
  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眼睛似乎还没能睁开,却先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一时间有了点混乱的错觉,嘴边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收起,抬眼竟见屋里多了个陌生男子。而那男子颇是亲昵的搂着林江的腰,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转醒。
  "你害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慌慌张张的赶过来连府里的管家也忘了知会一声。"
  "对不起,他受了重伤我实在不好将他一人丢下。"
  林江歉意的一笑,让图演光着脚便从床上蹦了下来,一把将两人扯开,指着男子却面向林江,恶狠狠的问道──
  "他是谁?!"
  第三十九章
  "你又是谁?"
  青山熙转身而起,上上下下将图演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了图演踩在地上的赤脚上。温和一笑,又道:"你高烧未退,还是上床歇着吧。"
  "少在这假惺惺。"
  图演看也不看,径自扯过林江,将其圈在自己怀里。
  显而易见的敌意,已然是挑衅,纵使是青山熙也不禁微微变色,手中折扇带着劲气打在图演的臂上,反手就要擒拿。两人都是单手,动作极快,转瞬间已是几个回合。
  "够了!"
  林江两臂向后挣开,两手又各抵开两人,站在了中间,脸上已带上了愠色。看向了图演,说道:"念你性命堪忧才救治于你,还让你住在了我家,你不仅胡言乱语还对我朋友不敬,这是何道理?"
  "算了,林江。"
  "看他容貌倒像是草原那边的异族,现在图氏几乎已被吞了大半江山,想必他也是逃难过来的可怜人。"
  "这短短几月图氏已经溃败如此?"林江显然有些吃惊。
  青山熙瞥了眼图演却很快将视线收回,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今日午时才得到的消息,听说皇后乔氏亲自领兵而去,如今大军距图氏的都城大凉也只有几日路程。"
  "这位兄台,你说这消息是否可靠?"青山熙突然发问,连林江也看了过来。
  图演扯了扯帽檐,语气里颇有些不耐烦,道:"是又如何?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图氏也不是输不起!"
  "你果真是图氏之人?"
  林江第一次仔细看了图演碧蓝色的眼睛,"你们的王骁勇善战上下齐心,连我也略有耳闻,为何会这般不堪一击?"
  "……原因有很多!"图演顿了半天才接上话来。
  "大概是因为群龙无首吧,"青山熙依旧看着图演,道:"图氏之王负伤落败后便失去了踪迹,恐怕图氏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结论不用下得太快,日后自有分晓。"
  "噢?是么?"
  青山熙不置可否的一笑,"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淡雅的香气立刻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散开。图演蹙紧了眉,脸上似有不屑,青山熙却并不以为意,拱手而道:"在下青山熙,做些买卖,与林江算得上是知己。"
  "知己?"
  图演指着林江,"我们,夫妻,还有一个四岁的孩子。"
  青山熙微微一愣,不怒反笑,看向林江,笑问道:"林江你以为如何?"
  林江看向图演的神情已带上了怜悯,想青山熙拱了拱手,道:"恐怕是受了什么刺激神志有些不清,无礼不敬之处还请庄主见谅。"
  "林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是不会在意。你我多多体谅他便是。"
  一旁的图演却已是沈下了脸。
  被当作外人已是窝火难舒,如今还认为自己在这疯言疯语,那种好像被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隔离在外、根本无法介入的陌生与无力竟一下将心口提起揪紧,渐渐失了阵脚,开始慌乱。
  39.5
  被当作外人已是窝火难舒,如今还认为自己在这疯言疯语,那种好像被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隔离在外、根本无法介入的陌生与无力竟一下将心口提起揪紧,渐渐失了阵脚,开始慌乱。
  计划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方向,或许这就是冥冥中的暗示,注定要让自己措手不及。
  "无论你信与不信,这就是事实。"
  图演知道自己并不应该说下去,知道对面的那个叫做青山熙的男人并不简单,可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快。慌乱中,只能靠着本能,将林江的视线夺回。
  "当初你在江上遭遇风浪,我去寻时只找了一块舟船浮木,我以为你早已命丧江中……"
  林江看起来已有些紧张,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图演的身上,问道:"你说我是在江中遇难?"
  "是。"
  "那是……"
  "平江。"
  看着林江猛然白下来的脸色,图演却突然觉得后悔,后悔揭开这个伤疤的第一层表皮。
  哪怕他已经忘记。
  "不可能……不可能……"
  脸上多了些痛苦,林江将手按在了太阳穴,不时敲打。敲打的力气越来越大,眉间也越蹙越紧,好像整间屋子都开始旋转。
  "行了,别说了!"
  青山熙扶着林江坐下,平和的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愠怒。
  图演却并不停下,手去摸里衣,拿出的竟是一片残破的袍襟。隐约可见淡蓝的色泽,明明已经如此残破不堪,却像是被珍藏着,小心翼翼的从最贴近身体的地方拿出。
  抖了抖,上面赫然是几个血写的大字。
  不堪所思,不堪所忆。
  割袍断情,天地茫茫从此一生一人系。
  "纵使你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但是你的字不会变。"
  图演向前走了几步,执了明信的手,说道:"这是你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我每日都会拿出来看,一看就是四年……"
  "已经四年了。"
  茫然的抬起头,对上图演的眼睛,接下那烫人的视线。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到无法抵挡痛楚,绞得像是要裂开。
  四年里从未想过那段丢失的记忆,对自己来说,那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现在。
  因为现在的自己,很快乐,快乐到每一天的夜晚都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尽管已经没有了记忆,但是林江知道,从前的自己并不拥有这样简单的快乐。
  因为身上的那些伤疤,不会说谎,更不会消失。
  那分明是用血写出的字,歪斜凌乱,没有章法,更没有神韵,却满眼的鲜血,满眼的痛。
  认得的。即使是这样,还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肯定……
  那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字。
  只是不知当时的自己背负着怎样的绝望,才写得出如此的悲怆。尽管已经无法记起当时一人一物,却好像清晰的记得那时的疼楚与绞痛。
  "写出这样的话的我,当时很惨吧。"
  林江突然甩开了图演的手,笑了笑,"我叫林江,演公子以后这样称呼我便是。"
  第四十章
  "放到那里便是,让下人们去收拾吧。"
  "举手之劳。"
  毛笔被轻轻放入了玉质笔洗之中,黑色墨汁一下在水中散开,从上而下,像泼墨画卷一样,透着墨香和玉的玲珑剔透。
  青山熙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啊……"
  "笔墨是书画者的命源,你这样丢之不顾,它们就不会在你想使用它们的时候顺从于你。"
  "所以?"青山熙轻步走到了林江的身后,环抱住林江的肩背。
  "所以你要善待它们。"
  笔洗里的水已然全黑,微微搅动却又似乎能见到水的透明和玉的碧绿。屋外水声依旧,静谧安详。
  待林江将毛笔放回了笔架,青山熙这才按着林江的肩膀转过他的身体,道:"你让我善待它们,那你打算如何善待我?我在你的心里总不至于还比不过这几只笔吧?"
  "庄主你在开什么玩笑。"
  青山熙的话里半真半假,玩笑里似乎又透着严肃。林江微微推开,绕过了书桌,站在了青山熙的对面。
  略皱了眉,有些苦恼却似乎并无半点不悦。
  "四年之约。"
  青山熙的眸子清澈坦荡却又带着些压抑的情愫,"四年前我就对你说过我的心意,当初你定下了四年之约,还有两个月就整整是四年。这四年我未娶妻生子,不催你,不逼你,压抑住所有对你情感等你,等你做出决定。"
  "四年并不太长,但我却度日如年。担心你会倾心于他人,担心你会像当初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样突然消失。"
  "你救下的那个异族男人让我觉得危险,你们在我无法介入的地方已经千丝万缕的缠在了一起,我担心我会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伤害到你。"
  青山熙许是说到了动情之处,脸有些涨红,薄唇微抿。林江不由自主的走了几步,抬起手,停在了半空中却被青山熙一下抓住,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青山……"
  "我不是在逼你做出决定,只要你没有爱上别人,我会一直等下去,哪怕前面再有一个四年、八年。"
  贴在胸口的手心清晰的感受这心脏的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强劲有力,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快上一些。
  走在路上都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心口的跳动也随着方才感受到的脉动一样,怦怦作响的声音似乎连自己也听得见。
  脑子里混沌不堪,像是搅在了一起,理不出头绪。
  有诧异,有感动,也有犹豫与无措。
  手在袍袖里握紧了些,面前正是闹市,林江并不喜欢喧闹的地方,急急地加快了脚步。
  "卖身葬父──卖身葬父──"
  清脆的童声一下撞入进来,林江下意识的去寻却看见前方路边围满了路人。人缝中粗粗瞥了眼,果真是个只有四岁上下的男孩跪在地上,脖领后插了一根稻草,面前的木牌上赫然写着"卖身以换一两白银葬父"十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40.5
  路人围看着指指点点,那男孩儿却不抬头,黑色额发下看不清面容,但那瘦弱的身子却让人睹之心疼。
  "这么小就这般孝顺,真是天可怜见啊!"
  "是啊,都是这交战给闹的啊。"
  路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却谁也没有施舍一两银子的打算。
  "让让,请让一下。"
  林江从人群中穿过,走到了最里面,半蹲在男孩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还是没有抬头,只是低声答道:"回大老爷的话,我叫小江。"
  "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江'字,你我算是有缘,"林江揉了揉男孩的发顶,"我给你五两银子,一两去把父亲好生葬了,其他的好生经营。"
  林江说着从怀里将仅有的五两银子掏了出来,放到了男孩的眼前,"喏,拿去吧。"
  男孩这才惊慌失措一般抬起了头,竟是一张漂亮的小脸,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惊异。
  "谢谢大老爷恩赐!"
  男孩叩下头去,接过银子,又接着说道:"待我将父亲葬好,我便立刻去大老爷府上,为奴为仆定报答大老爷恩情!"
  "我不是什么大老爷,也不需要你卖身于我,以后好生读书能够自食其力便可。"
  此事过了几日林江已经忘之脑后,本也不图什么名利,自是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一路走到家门前,身后突然跳出一大一小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是你?小江?"
  林江忙从图演手中将小江夺下,护在身后,颇有些戒备的看着图演,"演公子你欺负个孩子做什么?"
  "孩子?"
  图演一声冷笑,"这人年纪这么小却已轻功了得,鬼鬼祟祟跟在你的身后到底是何居心!"
  "我跟着大老爷是想知道大老爷的住处好让大老爷收我为奴,倒是你,一路跟在大老爷身后定是居心不良!"
  小江扯了扯林江的袖子,"大老爷,他一路上都跟着你!"
  "恩,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
  图演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青白交错着,但是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林江身后。
  "被你那样生吞活剥的眼神盯着走一路,想不知道也难。"
  林江牵起男孩的手,往屋里走去,图演也只好黑着张脸,跟在身后。林江坐定在椅子上,拉着小江坐在自己的腿上,而图演则是在一旁看红了眼睛。
  "小江你定是要留在我这里?"
  "是,大老爷是我的再造父母,服侍大老爷小江心甘情愿。"
  "也好,"林江点了点头,"我一人也甚是孤单,有你作陪想必也会添上许多乐趣,而且也可以照顾你,督促你的学业。"
  "大……"
  不等小江开口,林江抢先说道:"我叫林江,你呢?"
  "江畔……"
  "好名字!"
  林江一吻印在江畔的额上,说道:"以后你我父子相称,如何?"
  第四十一章
  "爹你回来了啊!"
  林江一进门,江畔便迎了上去。林江一把将江畔抱了起来,贴在脸上靠了靠,忍不住亲了又亲。
  "爹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啊!……早上忘记刮了,对不起啊,儿子。"
  "畔儿喜欢爹留着青渣的样子,"江畔竖起了大么指,夸道:"有男人味道!"
  林江轻弹了下江畔的额头,笑骂道:"爹不留胡子就没有男人味道了么?"
  "嘿嘿……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不容易抑制住跟踪的欲望,好不容易等到林江回来,却每日必上演这样的戏码,让图演恨得牙痒痒。
  一只手就将江畔从林江的怀里拎出来,声音里带上些硬气,"这么大还撒什么骄!你又不是明……林江的亲生儿子!"
  "演公子!"
  林江怒气冲冲的将江畔夺了回来,却不再对图演多说,揉了揉江畔的头发,径自坐到了书桌前。
  "今天布置的任务完成了么?"
  "嗯,爹布置的是将老子的《道德经》通读一遍,畔儿读了两遍,而且还全部背下来了。"
  江畔张口就来,洋洋洒洒五千余字的《道德经》竟一字不落的背诵出来,分明林江早上出门前还只能磕磕绊绊的朗读而已。
  江畔声音落下,林江拊掌叫好,眼里喜爱之意更甚。
  "畔儿过目不忘,爹爹我自叹弗如。"
  江畔微微一愣,脸上有些红,停了半天才道:"我也不是过目不忘,要读三遍才能记住……"
  "哼!"
  "凌儿三岁便纵览全书,现在四岁武功便已精进至第六层,我知道他是继承了你倔强的性子,无论再苦也不会放松一刻,他要是知道你认了他人做儿子该不知道有多伤心!"
  "凌……儿?"
  心口狠狠一抽,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凌儿很像你,尤其是在练功的时候。他的头发很长,到了腰的那里,不过他总是将头发盘起来,因为可以用到你留下的那根玉簪。凌儿很有天赋,无论学什么都很快,他很喜欢书画和音律……"
  "行了!你没看见爹爹这么痛苦么?!"
  江畔摇了摇林江的身体,脸上露出担心,"爹……爹?"
  "我想,如果我与他能在人海中相遇,我一定可以一眼便认出他来……虽然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为……"
  "好了,别说了,我去做饭。"
  "我去吧,爹,"江畔将林江重新按在了椅子上,又白了眼图演,道:"您累了一天还要给死赖在我们家吃闲饭的人做饭,实在是太辛苦了。"
  "!"地一声闷响,江畔被图演一下按到了地上,头撞到了桌角,流下血来。林江一下怒睁了眼,还来不及开口也被图演一下带到了怀里,两人顺势往地上一滚,直到图演的背撞上了墙壁才停了下来。
  于此同时,三根箭翎从窗户外射了进来,直插入当时三人站着的地方。
  41.5
  图演立刻从地上翻身而起,用身体将林江护在了窗户与外界的死角。
  "你有仇家?"
  林江没好气的瞪了眼图演,"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我怎么可能……来了!"
  说话的瞬间,林江清晰的感受到图演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杀气,一下将四周罩住,好像眼前就能看见弥漫的血腥。
  错觉一闪而过,看到被护在身后的自己,林江竟觉得自己有些愤怒。推开图演的手,道:"我是男人,不需要你的保护。"
  呆呆的怔住,既而将手收了回来,道:"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愿被人看轻,从来都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弱者。"
  "走,屋内不安全,我们到外面去!"
  林江拽着江畔到了屋外,与图演背肩而立。面前的是十余个穿着夜行黑衣的男子,仅从蒙面巾外露出的眼睛便可看出这些人无一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图演从两个靴管内各拔出一把匕首,将其中一把交与林江,"这时你原来惯用的兵器,且借我一把。"
  扫一眼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杀手,图演脸上那目空一切的傲气又散了出来,满眼不屑。
  "你们的目标是谁?又是谁派你们来的?"
  静默了一会儿,图演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休怪我再不给你们开口的机会。"
  话音落下的瞬间,匕首便已经直抵在了图演正前方杀手的喉管处,那黑衣杀手绕是反应迅速也只能仓惶后退,虽未毙命却已经倒在了地上再不能动弹。
  只此一击,声势已壮。
  "林江,你护好江畔,我来应敌。"
  "好,你小心一点。"
  短短一句立刻让图演全身的劲气都散了出来,轻移脚步,手起刀落,敌首已被割下,滚到了几丈之外。
  空气一下沉重了起来,血腥气侵入了所有人的呼吸。
  黑衣杀手突然全扑向了林江,下手狠毒,招招直取要害。图演大喝一声飞身去挡,与林江一起艰难架开了十几把一并砍下的剑刀。
  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一下裂开,鲜红血迹透了出来,染红了图演身上的衣袍。
  血的颜色仿佛猛烈的刺激了林江,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一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沸腾了起来,横握匕首,招式猛然间变得凌厉凶狠。
  "收拾这些杂种居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这该死的伤!"
  图演一脚踹开面前横卧着的尸体,动了动肩背,隐隐听见骨头活动的声音。距离林江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个杀手,粗重的喘息显然并未断气。
  林江将匕首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是谁派你们来的,目标是谁,说!"
  "你!杀!"
  那杀手咬出这两字后两眼暴突,林江来不及制止,已咬牙自尽。
  第四十二章
  十几具横卧着的尸体的惨状让青山熙都免不了一番震撼,吩咐家丁仆役打扫善后。在青山氏的介入下,官府也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不了了之。
  林江替图演重新将身上的纱布缠好,纱布内的伤药在碰触到伤口的刹那像是立刻烧着了一般,图演咬着牙低吼了一声,眉宇间却不见痛楚。
  "箭伤全部裂开了。"
  "恩。"
  扎好最后一个结,林江将外袍披在了图演的身上,图演道过谢伸手要去拉拢衣纽,两人的手却在无意中碰到了一起。
  林江本能的将手往回一缩,图演的脸上也露出些尴尬。
  昨夜一战,似乎已经有一些东西开始发酵。
  林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妄,眼前这个嗜血一般男人不再像初见时那般令人厌恶,昨夜杀退敌人时的一招一式烙印一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熟悉的,陌生的,全部源自自己胸腔里的那一股气。
  翻搅着像是要裂开,血都开始沸腾,重生以后的平静都在那一瞬化为乌有。四肢百骸都在格格作响,只想两脚踩地,双手撑天──
  顶天立地。
  "我……"
  "你……"
  又是在同时开口,两人呆楞了片刻,而后不由得相视一笑。
  "你……先说。"
  林江点了点头,"对于昨天的事,你怎么看?"
  "非常奇怪。我开始以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但是他们又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你?"林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你难道没听见那个人最后的话么?"
  "障眼法也说不定。"
  图演的眉头蹙了起来,"如果目标只是你,他们没有必要从一开始就在我身上下死手,招招都逼着要害而来。"
  图演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而打破沉默的却是来自厨房的一声响,像是什么坠地的声音。
  "畔儿!"
  林江的脸上变了颜色,几步冲了进去,果见江畔倒在了灶台前。
  "是中毒。"
  图演看了看江畔嘴边的白沫,食指和中指搭上江畔的颈上脉搏,尽管微弱却隐约还有跳动。
  "还有气。"
  林江刚松了口气,便听见门被一下推开,身体还没来得及绷紧,青山熙慌乱的样子一下将林江震住。
  "出……什么事了?"
  "全城……"青山熙的视线落到了林江的怀中,脸色顿然变得更加难看,"畔儿也中毒了?!"
  图演显然没有放过青山熙话中的"也"字,心头猛地一沈,道:"难道除了畔儿还有其他人也是如此?"
  "是,全城人口的半数以上的已经中毒,很多老人和孩子已经死了。"
  "什么?!"林江失声低吼,不禁间将怀中的江畔搂得更紧。
  "就是刚刚的这几个时辰,全城就已经有上千人因中毒而死。"
  青山熙顿了顿,满脸凝重:"是水,有人在我们的源头水里投毒。"
  42.5
  待林江走上街头时,才真正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商铺全部紧密房门,路上更没有一个行人。死亡沉重的压在这个边关重镇的上空,好像只要吸一口这里的空气便逃不了死的诅咒。
  "蔓延的太快,想要控制时就已经遍城的尸体遍城的哀嚎和死气。"
  "…………"
  林江的眼里尽是茫然,只觉得有声音进了耳朵却听不清,嗡嗡直响。
  "林江,你不觉得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太奇怪么?"
  林江似乎并没有听见青山熙的话,步子更快。青山熙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了林江的手,宽大衣袖下,两人十指相握。
  明显感觉到那不住的颤抖,指上用力,林江才似乎稍稍平静了下来。
  "……畔儿,畔儿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我已经将丹丸给他喂下,畔儿他自有根基,不会有事的。"
  再次得到的肯定让林江总算松了口气,突然停下了脚步,"…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中毒这件事林江你怎么看?"
  林江诧异的看向青山熙,只是瞬间便明白了青山熙话中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不会是他。"
  "你为何能如此肯定?"
  "感觉,"林江将手抽了回来,"虽然我们对他并不了解,但我知道他绝不是做出这种事来的人。有时虽然凶残冷酷,但却光明磊落。"
  青山熙抿紧了唇,却不再言语。
  尽管源毒已经找到,但是中毒死亡的人口还在不断上升。
  没有了饮水,全城都陷入恐慌中。从邻城调来的水源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事态渐渐变得愈加严重,民愤激昂,日夜在府衙门口吵闹着抓住元凶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这么晚还要出去?"
  "是,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林江替江畔拢好了被沿,转过头,说道:"太晚的话我就不回来了,府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你替我照顾好畔儿。"
  图演有些不高兴,声音也沈了下去,"投毒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嗯……我走了。"
  林江欲言又止,几番开口又咽了回去,最后飞快的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天几乎还没有亮,图演看了眼床上的江畔,随手将外袍一拢,急急忙忙朝城东而去。
  全城的那口通向每家每户的源头井水便在城东,木头桩子做成的围栏,陈旧腐朽,却是全城上万口百姓的性命所在。
  尽管没有马匹,但是施展轻功也只需了片刻。
  落在井水十丈之外,警觉的向四周扫了眼,竟看不到一个戍卫的兵将。虽是有些奇怪,图演却还是一步一步朝那口井走去,脚下是一些柔软的杂草,四周静得可怕。
  第四十三章
  "谁?!"
  图演在将头探向井口的刹那,四周便立刻有隐藏着的气息散了出来。眸子顿时一沈,暗吸了口气,丹田之气聚在一起,已是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不远处草头微动,几个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竟然是青山熙和林江。
  "怎么是你们?"
  图演说着要迎过去,却直愣愣的接下了林江眼里的失望。扫了眼跟在青山熙身后的几个明显是官府打扮的人,片刻之间,图演已经明白,自己竟落入了他人设下的圈套。
  "演信,不枉我们在这里守候多日,想不到你果然还有动作。"
  青山熙向来温和的脸上也带上了愤怒,"毒杀了几千老人稚子,你还想要杀死多少人才肯罢休?!"
  "我只是来查看线索。"
  图演并不去看青山熙,两眼直直的盯着林江,又道:"说我投毒,请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
  青山熙仰天大笑一声,道:"图演,就凭你是图演,还需要理由?"
  "图演"二字一出,图演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震惊在眼眸里一闪而过,却很快掩了下去。
  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男人,图演的眼神像是要把青山熙生吞活剥一样,周身陡然带上杀气。
  青山熙却是不惧,"你我两国开战至今,你图氏节节败退,你险被我明氏皇后乔川一箭射杀,于是带伤潜进我城,你心怀恨怒便投毒毒杀我国百姓!"
  "凭白无故说我是图演,拿出证据来,青山熙。"
  青山熙忽的一笑,绕着图演走了一圈,上下打量,而后说道:"我听说图氏之王素来便是天生红发,演公子可否把你的帽子摘下,让我看上一看。"
  "林江,"图演走到林江的面前,"你的意思呢?"
  林江并不避开图演的视线,说道:"你从未摘下过你的帽子,我不得不有所怀疑。"
  "好,我明白了。"
  图演却是微微一笑,手拉住帽檐一扯,一头未扎起的长发披散开来,竟是乌黑。
  所有人都呆住,青山熙的眼里更是惊诧。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并不相信,顿了许久,才沈声说道:"我要检查你的身上是否藏了毒药。"
  青山熙的话音刚刚落下,更远处嘈杂声顿起,像是有大批的人赶了过来。
  "去看看。"
  立刻有人领命而去,很快,仆役回报来时,身后跟着府衙几百兵将和几乎全城的百姓。
  "庄主,百姓听说抓住了凶手,都带着家伙来报仇了!"
  "报仇!报仇!"
  "我要给我惨死的儿女报仇!!"
  "碎尸万段,血债血偿啊,青天大老爷!"
  "请庄主为咱做主啊──"
  灾难尚未过去,死的沉痛让百姓以几十倍的力量爆发了出来。每个人都红着眼,手拿着自家的菜刀、扁担赶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
  铺天盖地一般,将积攒了许久的恨、怒、悲怆与恐惧一同压了上来。
  43.5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图演的身上,好像只要守着的兵将一个不留神,全部的人都会扑上来,将人活生生地撕个粉碎。
  "如果真的是我,你会任由那些人杀了我么?"
  "你……"
  "给我一个答案。"
  衣袖下手已握拳,不知觉中竟已汗津津的,脑袋也像是被堵上了一般,乱糟糟的,无法思考。看向站在面前的图演,他的眼眸里残着血一样的暗红,自己却像晕眩了般竟觉得碧蓝清澈。
  "……我只相信事实。"微微撇过了头,心虚一般逃开。
  "好,我可以让你们查。"
  图演的手却指着林江,"但我只允许他来。"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成百上千双眼睛都集中到了图演和林江的身上。呼吸一下变得沉重,混杂在一起,压迫着耳膜。
  林江上前跨了一步,只此一步,便觉得汗湿重衣。
  手从领口而下,顺着图演的身体向下,微微弯腰侧头,却觉得图演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耳边,身体竟猛地一颤。
  似乎是熟悉的感觉,但又陌生。
  手落在胸前襟口处停了下来,手指稍稍用力按压,林江惊疑的抬头,图演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眸子陡然一沈。
  翻开衣襟,沿着领口和斜边边缘处竟有一个小的拉口,薄如纸的一块绢布,正方叠着藏在里面。
  当随行的府衙仵作验过绢布里的粉末,点下头时,愤怒的百姓们再也无法控制,蜂拥而上。包围圈越缩越小,将图演困在了中间。
  "啐"了声,匕首握在手里,杀气漫在周身。
  "你不要伤害他们!"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这群要杀了我的人?你怎么就不担心我的安危!"
  架住了一把斧头,要刺向眼前男人咽喉的匕首却突然转向,背后的风声让图演向后弯下腰去躲闪,右腿则踢向了前方男人的肚子。
  躲闪从来都不是图演的擅长,一击致命才是草原人克敌的要诀。
  百姓不断的涌上,每一击似乎都是要夺人性命。图演的衣袍上渐渐沾上了血渍,这一次却不是敌人受戮后留下的最后证明。
  当图演淹没在人群里再也看不见时,林江这才有些慌乱起来。
  "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他……我们应该把他交给官府才对……"
  "林江!"青山熙一把抓住了林江的胳膊,"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呆愣着,杀生震天一样的怒喊好像一点也无法进入耳朵,心口揪绞着一样的疼痛。林江一下按住了胸口,拼命的喘着气。
  有什么似乎要脱口而出,到了嘴边,却出不了声。
  第四十四章
  "王!"
  两股绞在一起的麻绳似是从天而降,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劲气十足的扫在围在里圈的人的身上,很快倒下了一片。
  伴着几声像是要将天也劈开的喊声,从八个方向各来了一名黑衣近侍,每人都手持长绳,脚踏着人顶,极是迅速的向图演奔去。
  七股麻绳挡开人潮的瞬间,一股绳子已直接逼进了图演。麻绳有意识一下缠上了图演的腰,微微提气,人竟一下跃在了半空中,黑发在风中飘扬。
  图演一手握住缠在自己腰上的麻绳,身上虽已是血迹斑斑却步下轻盈,微点在人群的头顶或是肩上,几步便落在了林江面前。
  青山熙立刻挡在了前面,折扇架在了图演的胸前,"你果然就是图演。"
  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狭长眼睛微微一瞥,满是不屑,"是,又如何?"
  "千千万万的子民臣服在我脚下,可我心心念念的,也只有他而已。"
  漫着血色的眸子好像一下化作了乌有,看向林江的碧蓝眼睛只盛着温柔和愧意。四周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并不存在,耳里只有他的呼吸,眼里只有眼里倒映着的他。
  "小心江畔。"
  图演的话音落下,方才还在远处的马铃声突然近在咫尺。八匹黑色的战马列布整齐,前面却是一匹赤红大马昂首嘶鸣,似乎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如同不知如何来一样,九骑又在刹那间不知如何而去,隐约只见视线尽头的尘土灰烟。
  "林江,我画得如何?"
  "嗯,很好。"
  "那今天的课上到这里,可以么?"
  "哦……好,那我走了。"
  青山熙一下按住了林江的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
  "那你还在想着他的事?"
  "没有!"
  林江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缓下了声音,道:"没有的事,你多心了。"
  "……"
  几度要开口却还是忍住,青山熙状若无意的替林江将一些碎发拢到了而后,指腹拂过耳廓,林江刚侧过了头要躲,却又消失无迹,仿佛那酥麻只是一场错觉。
  "搬到我这里来吧。"
  "我……"
  "庄里有城里最好的西席,畔儿都四岁多了,你该为他打算下了。"
  "是啊,畔儿不能再被耽误了,明明是那么聪明的孩子。"
  话,说出口,却更像是对自己说。
  林江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僵硬,脖子更是如此,茫然间只能慌忙将头点下,"是,多亏你还放在心上。"
  眼前是青山熙放大的笑脸,脑海里却一下一下闪过图演最后在自己面前留下的画面,还有那不知所谓的话。
  小心江畔。
  44.5
  明明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说什么"小心"。
  明明那毒杀了几千条性命的毒药就是自己从他的身上搜出,还装什么凌然模样。
  又一杯酒下肚,冰凉的液体一下滑进了喉道,全身顿时又辣又冰,却觉得舒爽。左手执壶,细长的壶嘴将酒倒入了杯中,林江再想拿起时却被一旁的青山熙按住。
  "你喝多了。"
  "今日尽兴,庄主你休得挡我。"
  林江顿了顿,突然扬起笑脸,身体半靠在青山熙的身上,道:"还是说,今日庄主你生辰却舍不得这几两美酒?"
  "来来来,你我痛饮一杯!"
  酒杯再次被按住,杯里的酒溅洒了出来,"你从来不喝酒的,林江。"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嗯。"
  青山熙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挽了林江的手臂拉离了位子,"走,我扶你去回房。"
  "才什么时辰回什么房!"
  林江有一些醉意,自己却觉得清醒,然而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一把将青山熙推坐到了椅子上。抬脚跨坐了上去,将脸凑得极近,像是在细细端详。
  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让青山熙失了理智,视线越过了林江的肩瞪了瞪大堂里的宾客和舞姬,众人略略行礼慌忙退下,青山熙这才一把搂住了林江的腰,将唇送上。
  唇碰上的瞬间林江猛地向后躲闪,青山却不再退让,扣着林江的腰,像是要揉进自己的身体。
  "林江……林江……"
  林江的衣袍被褪到了腰间,结实的身体展现在青山熙的眼前时,那眼里的痴迷更甚。
  吻落在锁骨上,留下些红色的齿印。当舌头要舔上乳尖的瞬间,林江却一手抵在青山熙的胸口,眼里不知是醉意还是清醒。
  "我绝对不会在下面。"
  "……"
  青山熙的动作有了刹那的僵住,却又一闪而过,微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淡蓝色的衣袍从身上滑落在地上,青山熙一手将桌上的酒菜全部扫开,而后将最后一条亵裤褪下,背对着林江,趴到了桌上。
  "来吧。"
  眼前赤裸的身体修长白皙却不瘦弱,虽没有健壮的肌肉但可知这身体蕴藏的力量。林江将手放到了青山熙的背上,那身体果然轻轻一颤。
  "你……是第一次?"
  不由得苦笑,暗吸了口气,缓缓吐出,"除了你,还没有人敢打我后面的主意。"
  清傲的声音里竟有苦涩,当手指沿着臀缝向下时,林江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尽管今夜可以仗着酒劲为所欲为,可是却怎么也不想毁了彼此四年以来超越了友谊的这份情意。
  何况,自己的身体……冰冷如常。
  将衣袍盖在了青山的背上,林江却逃一般奔出了大堂,将身影消匿在夜色里。
  第四十五章
  夜很暗,看不到一丝光亮,只能偶尔看到一些大户门口悬挂的彻夜不灭的灯笼。也静得很,连更夫打更的声音也没有。
  林江的步子很急,耳边似乎只有自己的微弱的脚步声。
  眼睛渐渐的习惯了黑暗,全身都因为这样的夜色而绷紧。四年以来的自在生活让林江闲适而快乐,但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一切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搅得天翻地覆。
  而无名无姓的自己,似乎也和那草原之王有了什么微妙的联系。
  "出来!"
  终于到了没有什么人的僻地,林江停下了脚步。
  "不是要来杀我么,出来吧。"
  伴着话音一柄长刀从林江的背后凌空而来,林江俯身险险躲过,两手撑在地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比地还要冰凉。
  站起身时,周身已经围满了那晚同样打扮的杀手。扫一眼在心中默数,居然比上次还要多上几人,而此时的自己,背后再没有了同伴。
  并没有因为没有了同伴而害怕,却因为没有了他与自己背肩而立而感到失望。
  或许今夜注定了命尽于此……
  林江再一次从地上站起时,连脸上都已被血污弄得没有了本来颜色。尽管虎口已经震裂,却还是努力将匕首握紧,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林江却清楚的记得丢命不丢兵刃的尊严。
  不是不留恋性命,林江却觉得自己竟享受着这样以命搏命的厮杀。
  在挥出匕首,在使出招式的刹那,脑海里都会闪过战马奔驰的画面,画面里有自己,好像也有些熟悉而模糊的面孔。
  记忆不在,但武功招式却在刀剑逼近的刹那本能的使出,虽然丹田之内空空荡荡。力竭于此,林江终是被踢翻在地,长剑从上方刺下,直指心窝。
  不是没有一丝惧意,但林江还是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怒视上方的黑衣杀手。
  箭翎和马铃声好像同时出现,血溅了林江一脸,而后是所有杀手中箭倒地的声音。林江挣扎着坐起,远处依旧是八匹骏马,最前面的是那匹赤红千里,马上的男人遥远和模糊,只是隐约看见一箭三翎的弯弓。
  铃声清脆,听着铃声才知道马和人的渐近。好像又不止是马铃声,夹在粗犷和清灵间是一种更为脆的声音,虽然细小。
  林江不自觉的抚上耳朵,指腹沿着耳廓,似乎听见更加遥远的脆响。
  还有几丈的距离,林江终于看清马上的男人,比离开时清瘦了许多,却依旧掩不住狂狷的霸气。
  眉眼依旧,只是散在空中的长发,鲜红而夺目。
  45.5
  仿佛那火把的光亮也遮盖不住年轻男人耀眼的荣华,早已消沉下去的风突然平地而起,火红的头发扬在风中,绣着图腾纹饰的披风剌剌作响。
  向上仰望着,似乎连空气的波动都能看见。看见了他脸上的担忧和傲气,看见了似曾相识的记忆。
  "没事吧?"
  图演正要翻身下马,却见林江猛地站起身,按住了图演的左腿。
  "无论哪里,马上带我离开这些死人。"
  "好。"
  图演伸出左手,甚至看的见嘴角的一丝笑意,"把手给我。"
  两人的体温碰触到一起的刹那,两手紧紧相握,图演往上一提,林江极是轻巧的翻上了马背。
  两腿夹住马肚,图演霸道的抓住林江的两手圈在自己的腰上,"抱紧我。"
  林江伏在图演的背上,故意将呼吸落在图演的耳边,带着酒气,直扑进图演的鼻子。两人的呼吸搅在了一起,温热中陡然生出些甜蜜,图演心口一动,连身体也热了起来。
  "我们初见时也是这般,不过那时你坐在我身前,而且……连衣服也没有穿。"
  "哦?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林江嗤地一笑,许是酒劲上来,红了满脸满脖。一下踢开图演的脚,自己踩在了马镫上,微站起身,一口咬在了图演的耳朵上。
  伴着林江张狂的笑声和马的嘶鸣声,图演气恼地干脆放开了缰绳,转过身要去啃林江的耳朵,一来二往,竟双双滚下马去。
  跌下去的瞬间图演眼疾手快的一把将林江搂在怀里,顺着斜坡翻滚而下,身后的近侍急惶惶的跟在后面。
  终于停下时两人已是满头满身的草屑,看着彼此都是一愣,继而指着对方互相大笑了起来。许是近侍们看到两人并无大碍,这才识趣的退到远处。
  "就你这个样子也能算是一国之君?"
  放声的大笑好像将方才所有的死亡恐惧都一下扔到了脑后,重新这样亲密的贴身在一起,让图演早已热起来的身体更加滚烫。
  眼里已含着浓重的情欲,虽是苦苦压抑却被林江看在眼里。
  略略挑眉,道:"怎么,你也想做?"
  "也?"身体的温度立刻降下许多,顿时沈下了脸色,"是青山熙?"
  "管那么多做什么,做了再说!"
  一个酒嗝上来,酒气更重,图演紧皱了眉,刚想发作却被林江一下按住了肩,身体顿时被压住,嘴也被堵上。
  牙关被撬开,舌头挤了进来,就是一片横扫。无法呼吸,口水聚在嘴里越来越多,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才"咕噜"一声咽下。
  如此强势的林江让图演整个人都僵在了草地上,大睁着眼睛,任其所求。
  第四十六章
  胸口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手臂却本能的抱紧了林江的背,越搂越紧,像是要嵌进自己的身体。
  扭动与摩擦让两人都有了反应,下身抵在了一起,衣袍已经阻隔不了热度。
  撕扯一般,急切的扒着彼此的衣服,两只快要丧失理智的困兽一样缠斗在一起,谁也不甘落在下风,几番上下翻滚,才将衣袍剥了个干净。
  "想不到今天像是在做梦一样,"图演两手压在林江的胸口,"你是不是又爱上我了?"
  "爱上你?少自作多情了。"
  趁着图演一个大意,林江又翻过身去。图演顾及着林江身上的伤口,黑着脸任由林江用膝盖死死压在自己的大腿之上。
  "不过是夜凉找个人暖身而已,你乖乖的把腿张开便是。"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深夜的露气仿佛侵透不了两人的皮肤,虽是赤裸着身体,却丝毫感受不到寒意。图演绊住林江的腿要翻上去,林江便死掐住图演的肩膀死死的往地上按。早已没有了套路章法,两人像是许久没有斗架的孩子一样,胡乱的撕扯在一起。
  "啊呼……你怎么都不知道累!"
  "这句话是我说才对吧!明明身上都这么多伤了,你不觉得疼我还觉……"
  话陡然停住,图演的脸憋得有些红,瞪了眼睛气恼的看着林江,醉酒的林江却没有反应过来,一指头戳在了图演的脸上,笑道:"怎么,你也喝多了么!"
  说着一口啃在了图演的锁骨上,牙齿磨开了皮肉,像是在舔舐着鲜血。
  闷哼咽在了喉间,身体猛地一颤,虽有疼痛却化解在了林江扑在身上的呼吸里,平静又热烈。
  "你的血……嗝……比庄主家的美酒好要香甜……"
  碧蓝的眸子陡然一动,手掌掐了林江的后颈就往下压,凑上前去一下堵住了林江的嘴。
  分开时两人的呼吸更粗了几分,图演轻笑着将林江的头发拢到脑后,道:"既然好喝,那你要不要多尝尝?"
  "要!当然要!"
  舌尖舔去嘴角的血迹,埋下头猛地扯住了图演胸口的乳头,惊得图演一膝盖就顶在了林江的肚子上。
  "踢这么重!"
  "已经脚下留情了!"
  抱住林江的腰便将他掀翻,一手压住林江的腰,一手伸了两指放在嘴里舔湿对着林江的后穴便插了进去。
  "放开我!"
  在林江后蹬腿的刹那一脚跪压在了上面,手上抽插的速度更快。肠壁湿热的温度在酒的催化变得更高,吸附着却又排斥着。
  "我再说一次,放开我!!"
  林江转了头,满脸的怒意,图演心上一惊,手也停了下来。错愕之间,林江已经翻过身来,一脸戒备。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人,眼前却已然开始模糊。
  图演,我已经属于我自己了。
  即使拼着再也见不到凌儿,我也不想让你再进入我的身体,再不想重复那样的噩梦。
  46.5
  慌神间,利刃一样的硬物闯了进来,两眼暴突一般瞪得滚圆,痛呼在满嘴的血腥里生生咽回了喉间。
  "你给我起来。"冷冰冰的话,好像连眸子都冷了下来。
  图演一把抓住了伏在自己身上的林江的手臂,刚用上力却牵动了全身的肌肉,疼痛更甚。林江的醉意又重了几分,掐住图演的腰胡乱的冲撞了几下。那紧窒的地方许是将他夹得也疼痛难忍,骂骂咧咧的抽身出来,翻了个身,倒在地上,等图演喘上气再去看他时,竟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图演的脸上已是又青又白,抬了手恨不得冲着林江打上几拳泄愤,拳头要挨上时又收了回来。叹着气一般将林江抱起,靠在自己的怀里,笨手笨脚的给他穿上衣袍。
  "敢上我,你活腻了是不是……明信。"
  "我居然会让你弄成这样,你说我是不是个笨蛋……"
  "想不到你失了记忆,性子还是一样的倔。"
  "真的很痛啊……明信……"
  身体慢慢倒了下去,手指相扣在一起,望着上方的黑夜,竟突然觉得幸福。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林江尝试的伸了伸懒腰却是全身酸痛,努力的想回想点什么也只觉得整个脑袋紧得像绷着的弦,显然一副宿醉后的模样。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
  "……好。"
  猛地看见屋内的图演不是没有一丝的惊诧,惊诧过后却又觉得平常自然,好像这样的场景已早不是第一次。
  用细盐擦了牙齿,漱了漱口,又用水扑了扑脸,手刚要去摸汗巾却摸到了温热的手。
  "谢谢。"
  接过了汗巾,扑上脸时闻到股明神草的清香,"这味道……"
  "昨日你喝多了,这可以给你提神明目。"
  "用明神草的香味来熏汗巾可不是一两个时辰可以做到的,辛苦你了。"
  "都是下人们做的。"
  图演的话刚落下,一个近侍就急急忙忙捧着堆明神草进来,图演的脸立刻有些红,尴尬的深吸了几口气,才恶声恶气的骂了句"滚"。
  林江却也不再提,坐到了图演的身边,"那我不客气了。"
  "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一些。"
  其实林江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爱吃些什么,动了筷子每样菜都吃了一口,竟真觉得样样都可口,忍不住连米饭也吃得快了。
  林江并不客气,一桌子的菜很快扫了一半,吃得快了觉得有些噎才得了空去瞥了眼身边的图演,这才发现图演竟慢条斯理的喝着碗粥,连根绿叶的菜也没碰一下更别说这桌上的鱼肉。
  "草原上的人难道不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么?"
  "是。"
  "那你……"
  "身体有些不舒服。"
  图演的脸顿时沈了下去,颇有些别扭的动了动身体,林江的视线跟过去又看见他屁股底下的几层软垫。
  虽是失了记忆,林江却是极聪明的人,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的开了口──
  "该……不会是我把你上了吧?"
  第四十七章
  图演的脸黑得难看,手中的勺子也像是要捏碎一样,"吃饭!"
  可越是如此林江便越是肯定,昨夜的记忆也在努力的拼凑中渐渐有了印象,丝毫不惧图演压得让人快喘不过气的视线,抓了图演的手臂,拉扯着到了床边。
  "让我给你上药。"
  "我好端端的要你上什么药!"
  "我都想起来了你还装什么?"
  "你想起来了?!你想起什么了!"图演一下抓住了林江的肩头,连指甲也要陷了进去。
  "……你在害怕?"
  手情不自禁的碰上了图演的眼睑,"我的意思是想起昨晚的事,不是指原来。……原来,我们相爱?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我才堕江?"
  "……"
  嘴唇被牙齿咬住,连那碧蓝的眼睛也失了光彩。
  "原来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也都过去了,所以别再去想了。"
  图演苦笑着耸了耸肩,说道:"等你想起来你就不会这样说,因为我曾经对你做的……绝对不会被原谅。"
  林江也学着图演苦笑了下,道:"就算如此,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房间一下静了下来,连屋外的风声都能听见。吹着光秃树枝的声音,刮起地上干枯树叶的声音,都好像放大了几倍一样传了进来,听着都觉得寒冷。
  回答林江的不是言语,却是一个好像等了很多年的吻。
  开始有些试探,进而是怜惜,当林江回抱住图演的背时,那个浅浅的吻竟变成了最野蛮最粗暴的掠夺,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翻滚在一起。
  "外面起风了,很冷。"
  "所以?"林江不遗余力的解着图演的腰带。
  "所以让我给你取暖。"
  林江有些发愣,忽的一笑,道:"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
  "看在你身体不适的面子上,这次我让你。"
  两人前后交错着已经在彼此的嘴里泄了一次,胸口起伏的厉害。林江直接将腿缠上图演的腰,用臀故意在那又硬起来的地方蹭了蹭。
  "你还行不行?不行就换我来。"
  "你这一开一合地都饿成这样了我怎么会忍心让你久等?"
  说着间将手中的浊液送了进去,两指抽插了几下,稍稍松了些便将男根抵在上面,龟头试探性的向前顶了顶。
  林江虽有些心惊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不会因为害怕而丢了面子,故意装作轻松,道:"图演,你要是腰不行就别死撑着了,怎么样?"
  话音落下,回应林江的,便是一个强劲有力的冲撞。男根挤了进来,有一些痛,却并不觉得讨厌。
  47.5
  腿被分得很开,图演却更用力的将自己的身体挤进来,双腿已几乎成了一字,几个大力的抽插后林江的腿已开始有些颤抖。
  "不行了么?"
  "老骨头了自然不比你年轻力壮,不如以后你就乖乖躺在我的身下?"
  图演也不答他,伏下身就将嘴送了上去,一番辗转后才将早含在嘴里的东西送入林江的口里,掐着咽喉的要穴逼着林江吞了下去。
  "这是什么?"
  图演却不说话,任由着林江捂着胃在床上翻滚,冷汗也被逼了出来。待一炷香过后,林江渐渐静了下来,才将手搭在林江的脉上。
  "现在你将丹田之气运一次小周天试试。"
  又过了片刻,盘腿静坐在床上的林江慢慢的红润了起来,唇也不再是往日怎么补也惨白着的样子,连呼吸也变得绵长。
  "这是'虚无'的解药,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觉得……可以立刻压倒你,再不让你翻身。"
  促狭的一笑,睁开眼顺势就往图演的身上扑去,压倒在床上。
  "一直没有机会把解药给你服下,"图演将手放在了林江的腰上,"内力恢复了就好。"
  图演并没有笑,只是一下一下的揉着林江的腰间。而向下看去,林江却觉得从这张越来越熟悉的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笑意,带着凛冽的利刃寒风,却化在了只有他才能看见的温柔里。
  "……你真的什么都不问?"
  "问什么?"
  "问你的名字,问为什么会被封了内力,问……唔!"
  贲张的男根被一下包裹住,里面的温度很高,似乎比刚刚好要湿热。看着林江皱起的眉,暗握紧了拳强自忍耐,手上却一热,被一双更烫的手握住。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每根手指间又挤进手指,紧紧相握。
  "好了,别忍了,我没事的。"
  "你终于舍得醒了?"
  第二次在同样的地方醒来,只是揉了揉眼便想起了昨日的荒唐。从早上一直做到了天快要下山,两人饥肠辘辘的又不愿起身,就着桌上的残羹冷菜填了填肚子又斗闹着上了床。几时睡着早已不记得,只知道当时身上黏湿,却已没有了沐浴的精力。
  再低了头,却发现身上早换上了干净清爽的内袍,而那人也如昨日一样坐在桌边,只是屁股底下没有了那几层软垫。
  "怎么,在找东西?"
  图演一眼便看出林江眼里的狡黠,喝了口茶慢悠悠的回敬,"喏,那几个软垫给你垫上了,快来坐下吧。"
  "果然是有经验了。"
  两人谁也不让,吵闹着像夫妻一样为了些琐事拌着嘴,眼里却流转着久违的笑意。
  第四十八章
  不大的一所雅致小居,若不是墙壁上的弯弓箭翎和椅背上的猛兽斑皮,乍一眼看去与那江南小屋并无二致。
  前邻江河,后背山,像是被环绕其中,茂密树丛里不时有鸟叫之声却觉得静谧安详。
  "竟然在这样的景色中有这样一间小屋,真比青山庄主的风雅居还要风雅几分。"
  林江脸上露出几分羡慕,"这里是你的行居?"
  "是。"
  图演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好,一听见"青山庄主"四个字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站到那人面前用力踹上几脚,好让他再不会出现于自己眼前。
  "前面就是平江,这里是明氏和图氏的交接处,四年前我选在这建了这间屋子,偶尔来住。"
  "偶尔来住?"
  林江颇是不信的瞥了眼图演,道:"屋子里一尘不染,生活必需之物样样齐备,院子里的花草有长了多年的,也有刚刚冒芽的,你别告诉我它们是自己长出来的?"
  图演正想辩驳几句,林江却早不是了以前沉默寡言的明信,一张嘴就是正中死穴,吐字比扔刀子还快,伶牙俐齿的,刀刀凶狠。
  "别又说是下人们做的,这样的借口已经没用了。"
  林江拍了拍图演的肩,叹道:"爱我爱到这样的地步,真是天可怜见啊。"
  林江开着玩笑,本以为图演会像往常一样接嘴却半天没有听到一点声音。气氛陡然僵住,静了好一阵才听得图演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像是久结于胸口,连呼出来也是带着小心的断断续续。
  "是,如果老天真的能有一丝怜悯,希望能让现在的时间就这样停下来。"
  "你不明白我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但我知道当你想起来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对我举刀相向。……不是怕死,只是现在知道了幸福的感觉,真的很舍不得。"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望着江,林江也叹了口气。
  带着震惊转了头,只是看见林江脸上的茫然,图演这才松了口气。
  谁也没有提过去,谁也没有提将来,只是开心的过着当日,每日看着太阳落山,直到随行的太医诊出了林江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前期的反应并不明显,小腹也依旧平坦,只是一次偶然的头疼才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
  图演很兴奋,当即就抱着林江在床上又滚了几次。小心的避开腰腹,动作也愈发温柔,只是坚定的将林江压在身下。林江也不敢再像往常一样随意窜动内力,几下挣扎不过,也就随他去了。啃啃咬咬地,一夜过去两人身上都是红印满布。
  自从诊出了身孕后,隔三岔五的便有近侍带着大堆的丹药和补品而来,很快,肚子渐渐的鼓了起来,皮肤也变得愈加光滑。
  只是林江渐渐的沉默了下去,话变得极少,经常一个人坐在窗户便看着江面,一看便是几个时辰,一言不发。时常图演醒来时枕边已没有了人,甚至连温度也没有残留。
  48.5
  林江的精神很不好,有一些憔悴,不论如何进补却愈发消瘦了下去。图演忧心忡忡,害怕着最坏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又担心着林江的身体,人也见着瘦了不少。
  其实并没有想起什么,只是最近总是在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图演撕扯强暴着一个男人,男人有一张模糊的脸,而梦里的自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听不到声音,却觉得心口绞一般的疼痛。
  梦里的自己总是无法动弹,无法闭上眼睛,也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心里,总是在叫着同一个名字。
  每叫一次就更痛一分,叫得多了,就会觉得脸上的湿凉。
  "他是不是叫凌儿?"
  "是,怎么了?"
  图演坐到了林江的身边,手环住他的腰,顺着视线望去,却依旧只有静静东去的江水。
  "我已经修书给他,过段时间凌儿就会过来看你。"
  "嗯。"
  难怪当日被救起时昏迷的自己也叫着这个名字,这才取了谐音的"林"字做姓氏,原来竟是自己的孩子。
  "我最近时常梦见他,但是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言语里有了些忧伤,伤痛让图演几乎不敢正视,撇过了脸,"你自然是看不清他的脸……"
  "当初你在大牢里一人将他生下,然后我便将他抱走,直到凌儿满百日也就是你离开之时,我也不曾让你见过一眼。"
  图演知道林江投来的视线里有多么的震惊,可是,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我是不是就是明信?"
  "……是。"
  "果然……"
  "当初挑起明氏内战的是明信,将现在的局势搅成这样的还是明信,而叫做明信的我却躲在这里不闻不问。"
  "明信……"
  图演将手放在明信的手上,五指挤了进去,而后扣在一起。冰凉的温度从明信的手上传递了过来,图演却并不觉得冷。
  "'虚无'是明氏才有的药,对吧?"
  "嗯,当初是将你流放时给你服下的。解药,是明氏的皇后乔川给我的,让我给你服下。"
  突然想问的问题很多,好像一下都涌了出来,像是许多扣在一起的环急待一个个的解开。
  "乔川?"
  "他不是亲率大军陈兵在你的都城之下?"
  "我们很早就认识,但明氏发兵却是千真万确。你的兄长也就是明氏的皇帝知道了你的死讯,当夜就发兵二十万。"
  "明明只是个犯了死罪的弟弟却让向来沉稳的明氏如此大动干戈,当时除了羡慕便是感动。"
  "于是你们有了协议?"
  明信轻轻的抽开了手,转了身,面对这图演,道:"当初你背上的那一箭,就是你们的协议?"
  "是,那一箭勉强让你的兄长相信了我的诚意。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乔川,不是为了退兵而是……求他帮忙。"
  明信知道图演嘴里的一个"求"字有多么的沉重,心头微微一动,低敛了眼睑。
  第四十九章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忘了以前之事,不过你还活着的事实对我来……明信?"
  "……没事。"
  咬着牙摇了摇头,额上却渗出汗来。
  一把将明信抱在怀里,手撑在明细的腋下,小心的避开肚子。抱在怀里才发现明信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并不明显,却像是早已在苦苦压抑。
  "是不是肚子痛?"
  惨白的唇色让图演心惊肉跳,看着明信终是将头点下不禁有些燥怒。
  "来人!叫太医!"
  低了头也不停嘴,动作虽是小心话却是不留一点情面,"肚子痛也不说!忍,想忍到什么时候?!就算是你自己的身体我也不会让你这样糟蹋!"
  "人来了没有?!一群废物!"
  中气十足的怒吼让刚踏进来的太医一哆嗦跪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到了床边,只是看了眼就急忙吩咐准备热水和剪子。
  "王,明大人要生了,您……还是赶紧出去吧。"
  "出去?"
  只是冷笑一声便不再理会太医,径自坐到了床头,握住了明信的手,沈下了声音,道:"这次我在你身边,明信,坚持住。"
  明信已然没有了力气转头,只是用余光扫过,轻轻点头,而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都汇集到了一点,想从疼痛中解脱却一阵阵的痛楚一波强过一波。
  "明信!明信,用力!"
  使劲晃了晃,明信勉强挣了眼,却道:"有点冷……不,很冷……图演,你知道那种刺到骨头里的寒意么?"
  "我们都是至阳内力为什么会冷?太医!明信你是不是……"
  内力从掌心沿着经脉进入明信体内,明信却愈发蜷缩得厉害,不肯张开腿,更不愿用力。
  "那里只有一扇在高处的铁窗,每日只有一个时辰有阳光进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躺在阳光照进来的地方,让凌儿晒晒太阳。"
  说到这里时明信却突然笑了起来,嘴角浅浅的勾起,有一点忧伤却更多的是幸福。
  "凌儿在那里陪了我六个月,图演……"明信将图演的内劲排斥出去,陡然的反弹让喉头涌上口血却默默的咽了回去,"图演,没想到兜兜转转我明信还是逃不出你的掌心。"
  气息一下变弱,图演搭上脉时竟连内气也乱在体内,肆意游走。
  "明信!"
  "无论怎么你也不能拿孩子的命来报复!明信你清醒点!"
  "我不是你……"
  挣扎着抬起手,一把扯住了图演的发,"只恨我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怎么还能护得肚子里的孩子的平安……"
  "当初产下凌儿已是奇迹……"
  "你们的命都必须给我留下!"
  明信的话被图演的怒喝截断,碧蓝的眼睛似乎充斥着血色,满是痛楚。
  49.5
  明信的话被图演的怒喝截断,碧蓝的眼睛似乎充斥着血色,满是痛楚。
  "你说过,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对,没错,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过了四年,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回到那样的日子!"
  两手掰住明信的膝盖,用力向两边分开,又抽下了腰带将腿绑在了床角。托起明信的上身,手顺着背椎不停向下按压。
  一声呻吟,意识终于回来,看到自己赤裸着下身大张着腿的样子明信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明信!明信!!"
  两声大喝竟带着哽咽,悲怆一般的余音震得明信心口发颤,好像身体上的痛楚一下消失不见,只觉得胸口闷痛,如大石压住,呼吸也断续了起来。
  第一次逃一样避开图演的视线,撇过脸,不想看也无法想象那个王者脸上可能露出的绝望。
  "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平安活着,这样你也不能满足于我?!"
  揉按着腰腹的速度愈发快了起来,前后的攻势一刻也不停下,只是死死的盯着明信的脸,咬着牙,挤出话来──
  "只要你平安,过了今天,我再也不会来烦你,天地之大,任你驰骋逍遥!我图演对天立誓,如若背弃,必遭万箭穿心而死!"
  话音落下,连急得满头大汗的太医也投来震惊的目光,而明信的内息更是陡然变乱,脉上的穴点隐隐振颤。
  "……你说的话……是真的?"
  "我已对天起誓,"发觉明信已不再抵抗,又将内力不断汇入明信体内,"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死了更可怕。
  渐渐平息下来的声音,却越发透着不忍再闻的哀音。
  明明已经趁了心愿,明明轻而易举得到了曾经怎么也无法得到的许诺,可是心头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欢喜。
  明信慢慢绷紧了身体,麻木的跟着太医的声音上下吸气吐气,坠痛感愈发明显,那种清晰而熟悉的痛感绞紧了所有的神经。
  "吸气!吸气!"
  "好,吐气,用力──"
  丹田内的内息像是源源不断的维持着自己的力量,可是这种每一次都耗尽却又好像永远也无法结束的折磨拉锯着意志,那梦魇一般的记忆刀刻一样在最痛的地方重新煆铸。
  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脑海里刚有了一丝放弃的意念,耳边却好像传来一声声叫喊──
  "爹爹,爹爹。"
  "爹爹……爹爹……"
  模模糊糊的看见床前的人影,犹豫着伸手去握却又担心只是幻景,刚抬到一般便立刻被一双火热的手握住。
  软软小小的手,却在握住的刹那逼红了双眼。
  第五十章
  明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正要挣扎着做起身的时候门也被推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端着碗汤药正要进来。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在了当地,一动不动。
  明信苍白的脸色一下涨的通红,急急忙忙想要下床却连靴子也颤着手半天套不上,哆嗦着嘴唇几番要开口,好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来──
  "凌、凌儿……凌儿……"
  喊出名字的刹那,眼泪就涌了出来,溃堤一般。
  图凌终究也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听到自己生身爹爹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时一下就哭了出来,手里的碗也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奔着跑过去扑进了明信的怀里。
  从小都没有娘亲,偶尔看到同龄孩子被母亲宠溺的画面也只能背过脸去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几次壮着胆子问父亲却只有粗暴的回答。
  自小长在深宫内院,接触最多的是贴身的近侍和师傅,每日向父王的请安说是一种礼节但在图凌的心里却更像是一种不得不承受的折磨。
  这样的环境逼迫着自己赶快长大,血脉相通的天性让图凌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娘亲早已撒手人寰。长大,强大,不断的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总有一天,靠着自己也能去寻找。
  一年前明氏的大兵压境一下将图凌扔到了绝境,支撑着自己的信念一下坍塌。大凉一夜被围,父王也匆匆离开,跟着叔父坚守大凉的时间里让图凌最真实的感到了自己所必须承受的压力。然后这样的日子并不难过,乌云好像一点点被拨开,隐约露出了光亮。
  父王的一封书信像是立刻吹散了囤聚了许多年的乌云,赶到这里时竟最先听见父王痛不欲生的嘶吼。
  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父王。
  父王严酷而冷峻,满眼的煞气连见到独子时也从不收敛。父王的声音严厉而冷静,从没有情绪的波澜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语调。
  可是突然听见这样的声音,连从来对父王只有敬畏的自己竟也觉得难过心痛。
  推开门时,一眼就看见床上清瘦的男人,浑身的战栗了起来,血也涌动着,红着脸红着眼抓住了男人的手,不用想不用思考,"爹爹"的叫喊便已经脱口而出。
  "都这么大了……"
  明信仍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指腹摸着图凌眼睛、鼻子,手落在红发上,眼神黯了黯,"果然是红发,和你父王一模一样。"
  "父王两天没有合眼刚刚去睡了,我这就去……"
  "凌儿,"明信摇了摇头,"不要提他。"
  "嗯。"
  图凌极是聪明,并不多问,头刚靠上明信的胸前,图演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一眼看见已经转醒的明信脸上立刻露出放心的神色,松了口气,走到近前要开口,却听见明信的声音──
  "请帮我准备一匹马。"
  50.5
  话音落下,怀里的身体立刻僵直,心里一痛又看见图演忍耐着的眼神,明信慌乱的低下头,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图凌抱紧。
  "爹爹……你又要离开凌儿了么?"
  "我……唔!"
  "我不小心的……"
  图演急忙收回手,"我没控制好力气……你身体现在这么弱,你还要到哪里去?"
  "图演,你已经忘了你说的话了么?"
  "……"
  碧蓝的眸子里渐渐聚上了怒气,怒气带着伤痛,却在苦苦隐忍。
  "是,是,我没忘!许你自由,离开我再也不用看见我,这是你最想要的,我怎么会忘?!"
  "可是,你不要凌儿,也不看看你刚刚生下的孩子么?"
  说到孩子明信猛地坐起身来,刚要弯腰穿靴子,靴子便被一双小手拿起,脚也被托起──
  "爹爹,让凌儿来服侍您穿靴吧。"
  "……好。"
  从来都将眼泪视为懦弱,可是脸上的泪痕或许还未干透,眼又再次酸涩难忍。忙低了头,悄悄掩去。
  "明信,是儿子。"
  襁褓从图演的怀里传递到明信的怀中,手无意接触的刹那,两人竟同时对望了一眼,视线在空中交汇。
  "弟弟脸上的皮都皱在了一起,怎么会这样?"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又瘦又小,比你弟弟难看多了,"明信冲着图凌笑了笑,道:"你现在都长得这般好看,弟弟以后一定也俊得很。"
  "爹爹,我和弟弟都是你生的,怎么这样偏心?"
  图凌被明信一句话逗得破涕为笑,方才听到爹爹要走的伤心难过也顿时消失干净,回嘴过去,父子二人都是一笑。
  "刚生下来都是这样,过段时间长开了就会白白肉肉的。"
  图演半蹲了下来,又道:"明信,给儿子起个名字吧。"
  明信点了点头,两人都想起当时定下图凌名字时的情景却谁也没有提起,伤口一样的存在被小心的掩住,强迫着忘记。
  明信托着下巴沉思了起来,眉头紧蹙,极是认真。过了片刻,才道:"子朝,如何?"
  "有子如此,朝暮相伴,也算是寄上我不曾在凌儿身上付出的舐犊之爱。"
  "好,那就叫明子朝了。"图演不着痕迹的握住了明信的手,顺势放在了明信的腿上。
  "你……让他跟我姓?"
  "本就是你的孩子,况且你我是夫妻又都是男人,何须拘那些儿女小节?"
  "那爹爹是不会离开我们了?!"
  图凌兴奋的喊了出来,明信呆了半晌,却还是将手抽了出来,"马匹准备好了没有?"
  "爹爹……"
  "我想单独静静。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想好,所以我必须离开。"
  明信顿了顿,"但是,我……凌儿,我不会再扔下你不管,五年前我选择了自由丢弃了你,现在,不会了。"
  第五十一章修改版
  "你要去哪里?这里偏僻,我派人送你出山。"
  图演拽着缰绳不肯松开,突然而至的暴雨大得令人睁不开眼,图演却执拗的抬着头,看着马背上的明信。
  "图演,你是王,你不需要这些感情,……这不像你。"
  一把夺了缰绳,缰绳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握在手心里差点灼伤。扭过头,明信的脸立刻柔和了下来,"凌儿,照看好弟弟。"
  马鞭"啾"的一声响,马四蹄蹬开,窄小的山路间很快没有了明信的身影,只听见马蹄声渐行渐弱的回响。
  不停的抽打着马臀,直到奔出了几里地才松了口气,全身紧绷着的身体一下松垮了下来,险些栽下马去。
  犹豫着回头,眼前不再有那个留下了许多回忆的小屋,和那个变得已然陌生的男人,明信一下捂住了嘴,喉间竟涌上口血来,强行咽了下去,调了内息,却根本无法平静。
  当初离开时,毅然坚决,破釜沈舟一般,誓死也要脱离那样的牢笼,哪怕那里有自己几乎耗尽了性命才诞下的骨肉。如今,心虚一样的逃开,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不敢再与他多说一句,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不舍,不舍,不舍得离开,舍不得。
  或许,事情只是来得太突然,只要平静一段时间,就能坦然。即使不能给他什么承诺,也至少可以与孩子在一起,共享天伦。
  曾经的,既然记起,就无法忘记。那一道道的伤痕比身上任何一个刀伤箭创还要深刻,可是时间已经让它们慢慢愈合。
  而在这山林间共相扶持的快乐,从来都没有忘记。
  一次次的策马狂奔,一次次的舞剑对弈,一次次面对峡谷的宣泄嘶吼,一次次尽情肆意的欢爱,从来都没有忘记。
  "林江?!"
  熟悉的声音让明信陡然拉住了缰绳,抬了头才看见写着"青山庄"的匾额。
  "这么大的雨只戴了一个斗笠,又想病了不成?快下来!"
  青山熙怒气冲冲的托着明信的腰,扶下马来,"先什么都别说,快跟我进去换套衣服。"
  泡了一个时辰的热水,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架上了火盆,又将姜汤递到了明信的手里。
  "喝了吧。"
  "……嗯,谢谢。"
  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的遇到,一时间无话,只听见细小的喝水声和火盆里火星跳跃着的声音。
  "那天……对不起。"明信终是先开了口,两手紧紧握住杯碗。
  "……这是你情我愿之事,又何必道歉,我明白。"
  青山熙扯了些笑容,又道:"这段时间我去找过你,但是寻到图演的势力范围便再也进不去,其他地方也找不到你……然后我便明白了。"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青山熙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明信?"
  "你都知道了?"
  "你不也是都想起来了么?"
  看着青山熙的笑容明信也不禁笑了起来,淡淡的弯起嘴角,好像突然什么烦恼也散了去,只觉得平静,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沁人心脾。
  "无论怎样,我永远都是你的林江。"
  两人又是一笑,抿了口姜汤,明信朝四周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畔儿?"
  青山熙微微有些诧异,"难道图演没有告诉你?按道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应该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事?"
  "嗯……"
  青山熙的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说到这件事,我的确应该向你和图演道歉。当初是我因为嫉恨失了方向,认定了是那毒是图演投下,还差点让他命丧于此。"
  "难道已经抓到凶手了?!"
  "是,秦王世子亲自来押解的犯人,当初刺杀你和图演的也是他们。"
  "是我过去的仇家?那也不应该对图演也痛下杀手啊。"
  "是朝廷里的顽固派,当初你叛乱却未处斩他们一直怀恨在心,于是派了心腹家臣雇了杀手来取你的性命。至于图演,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意外,但既然他们那么忠心于朝廷,自然可以解释为什么要致图演于死地。"
  手里杯碗被一下重重的放到了桌上,姜汤洒了出来,溅在明信的手上却并不去管,脸上却已勃然大怒,"就因为如此所以嫁祸给图演,不惜全城百姓的性命?!"
  "以前说他们是迂腐,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罪不可恕!"
  "好了,你消口气,来,坐下。"
  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在屋里来回踱步的明信重新坐了回来,脸上虽还是很不好看,但始终是在渐渐平静。几个深呼吸后,才突然想起江畔,问道:"这与畔儿又有何关系?"
  "你可还记得当时在图演身上搜到的毒药?"
  "自然记得。是我从他贴身的夹衣里搜到的。"
  "……那你记不记得他走之前留给你的话?"
  不可置信的猛然抬起头,眸子里满是拒绝,"不,不可能!畔儿才几岁,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很聪明,其实你已经明白了,所以才这么大的反应。"
  青山熙拍了拍明信的肩,道:"小心江畔。当时图演也定是怀疑了他,才会这样对你说。你也说了,那是图演贴身的夹衣,除了你和江畔还会有谁能有机会接触到?除去你,又还有谁呢?"
  "那他当初接近我,就是一个局?"
  青山点了点头,"好了,畔儿也只是他们的一个工具,相信朝廷会酌情减刑的。"
  "不会的,我了解我大哥。"
  "好了,别担心了,去睡会,"像对待孩子一样揉了揉明信的发顶,"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你任何时候需要倾吐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第五十二章修改版
  "庄主。"
  轻叩了几下门,脚还没有迈进,青山熙便迎了出来。拉过明信的手,说道:"等了你这么多日,你总算是来了。"
  明信刚要开口,青山熙又递上了茶水,道:"先什么都别说,喝口茶。……看着你有精神多了,我真的很开心。"
  话音刚刚落下,门一下被推开,一个年轻人推挡着个孩子半退着闯了进来,身后还有大批的护院仆役。
  "凌儿?"
  "雅风?"
  年轻人瞪着眼睛怒视着图凌,面对着图凌手中的弯刀却不拔剑,只用刀背格挡着,唯恐伤及。图凌却来势汹汹,红色的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脖上,然而目光如炬,直到闯进了屋内看到了明信才将急切紧张慢慢收起。
  "爹爹!"
  "凌儿,你怎么来了?"
  明信一把将图凌揽进怀里,扯过自己的衣袖就擦着湿发,图凌也不躲,眯着眼睛由爹爹擦干了头发,低声说道:"……我想爹爹了。"
  "……这是你的孩子?"
  青山熙诧异的把图凌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那头红发上,顿时了然。明信歉意的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听见图凌稚气的声音,一板一眼,清亮持重──
  "我乃爹爹的长子,图姓,单名一个凌字。这几年来,多谢庄主对爹爹关心和照顾,我代父亲谢过了。"
  短短两句话,清晰的将自家人和外人划分清楚,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又含而且露,青山熙惊异之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拉过年轻人,低头耳语了几句年轻人这才收了剑,抱拳一礼,道:"雅风无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年轻人高大结实,虎目生威,一双漆黑眸子炯炯有神,只是一眼便让人心生好感。明信也忙拱手道:"小儿莽撞,也请公子海涵。"
  "我只是投靠庄主的护院,不是什么公子,"雅风虽有个文雅的名字,却意外的豪爽,告了声"失礼"便退了出去。
  "爹爹……"
  刚要坐下,衣袖就被扯住,图凌昂起头,急急问道:"爹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
  "爹爹说了要回去的,十日未过,爹爹已经忘记了么?"
  图凌的声音陡然提高,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鼻尖也被冻得通红。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图凌却不答,扭了头,弯翘的睫毛颤动得愈发厉害。
  越是如此明信便越是焦急,越想越觉得不妥,一直平和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凌儿,的确是出事了,对不对?不然你父王如何会让你一个人追来,连贴身的侍卫也没有!"
  "说话!"
  "……父王不让凌儿对爹爹说。"
  图凌一句话让明信的心陡然沈下,一把抓住图凌的手臂,厉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凌儿!"
  "……父王……回大凉了。"
  "当初父王与明氏的协议……今日是最后的期限,爹爹执意要走,父王便领着近侍们回去打算死战到最后一刻……"
  冬日的寒气一下涌了上来,身体晃了晃,开口时发现连嘴唇也变得冰凉,"他们究竟协定了什么……"
  "明氏的皇帝以明氏不打扰爹爹的生活,不强行带爹爹回明都,交出'虚无'的解药为条件,换明氏陈兵大凉城下,只要一年期限到,爹爹决定不再与父王一起,明氏便将举全国之力破都城灭图氏。"
  "这个混蛋……"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样,明信猛地站起,拽了图凌就往外奔去,"走,回大凉!"
  当明信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时,立在庄门门口的青山才叹了口气,"回……大凉……"
  "一个'回'字,分明早已把那当做了他的家,还逞什么强……走吧,回屋吧……"
  默然转身,身后的雅风也不多话,挺直着背默默跟在后面。
  日夜兼程,马都喘着粗气,明信却好像没有丝毫的疲累,两腿紧夹着马肚,马鞭不停的抽打着马臀。
  "爹爹,休息一下吧。"
  "累了?"
  马鞍的前面坐的是图凌,倚在明信的怀里,抬头便可望见那眼里的红丝。几次担心的提出休息,明信一刻也不肯停下。
  "明明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为什么好像根本就追不上!"
  "该死的!"
  低声咒骂了一声,随即又想起怀里的图凌,低头的刹那眸子立刻柔和了下来,"累了就靠在爹爹的怀里睡会。"
  "凌儿不是累,只是担心再这样跑下去,马会吃不消的,我们现在就这一匹马。"
  "前面不远就进了图氏的疆界,到了丰城官驿我们换一批马便是。"
  "丰城早就被明氏占去,哪里还有官驿。"
  "丰城是边关重镇,这都让占了去?!"
  "爹爹,大凉四面都被围上,还谈得上什么边关重镇……"
  "……"
  顿时沉默了下去,只觉得有一种浓重的哀伤被什么强烈的振荡着,在胸口翻搅,不停不休。
  而此时,大凉高城之外,密布着明氏的军队,阵列整齐,擂鼓喧天。
  图演抬起一只手,将所有人挡在了身后,径自勒了马上前,到了明氏的阵前。不待开口,主帅便从中军而出,一匹白马之上,不着铠甲,衣炔飘然。
  "乔大哥。"
  "只你一人?"
  "只我一人。"图演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神色傲然。
  "那明信呢?"
  "拔剑吧。"
  弯刀从刀鞘中缓缓拔出,不再彷徨而没有斗志,大喝一声应着鼓声而上,坚定豪气。
  薄薄的蝉翼将弯刀架住,看似一刀便断的脆弱兵器却快如闪电,柔韧的剑身随时可能趁人不备从反方向取人性命,一来二去,两百回合下去,竟未分胜负。
  宽阔草原像是接天而造,擂鼓的声音没有一丝屏障,向各个方向散去。数十万男儿的呐喊之声更是响彻云霄,大凉城楼之上也想起了鼓声,图奔立在城楼最高处,挽了袖子亲自执着鼓锤!
  第五十三章
  "图演,降了吧,你几夜奔波至此如何还是我的对手,我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你觉得这可能么,乔大哥。"
  乔川也只是一笑,道:"那你我兄弟就真真正正比一场,生死由天,我不会手下留情。"
  "好!"
  图演舔了舔嘴唇,像是要去猎食的豹子一般,"早就想如此,只是想不到会是在这战场之上。"
  话音落下,兵刃又交在了一处,战马嘶鸣着来回的奔跑,战场之上卷起了滚滚尘土,漫天飞扬。
  又是一百多回合过去,体力渐乏的图演慢慢落在了下风,但两人本就在伯仲之间,乔川也丝毫不敢大意。
  剑剑致命,刀刀凶狠,说了是拼上了性命的厮杀两人便再不留情,誓取对方的性命。
  "王!王!"
  "杀──杀──"
  兵器碰撞在一起,配合着鼓声,直冲天际!
  两人都杀红了眼,许久没有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战让两人又有了当年结伴快意恩仇截杀死敌时的快意,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是火红的杀意!
  "慢───"
  远处传来一声暴喝,熟悉的声音让图演猛地一僵,招式陡然滞顿,门户大开,险些让乔川取了性命。
  勒了马,仓惶转身,眼前竟是明信怀抱着图凌疾驰而来。
  "明信!"
  马匹停下的刹那顿时瘫倒在了地上,图演飞身扑过去将身体垫在了明信的身下,两臂护住,而明信则紧搂着怀里的图凌。
  看着地上紧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乔川悄悄转了头,嘴角含上淡淡的笑意。
  近侍很快牵上两匹马来,图凌退回了军阵之中,接过了乳母手中的二弟子朝,再抬眼望向战场正中时,也幸福的笑开。
  "你……怎么来了?"
  "……"
  明信也不去理会,径自对着乔川,朗声说道:"我,明信,自愿回到大凉,与图演修好,那个什么协议可以废了吧!"
  "当然!"
  一声满是笑意的熟悉声音让明信猛地瞪大了眼睛,果然从明氏的阵仗中缓缓走出一人,到了乔川的马前,手掌相握,那人便跃上了马背。
  "千辛万苦,千军万马,也只等弟弟这一句话。"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氏的皇帝──明成,一身红艳的衣袍,哪里像是在战场。
  "……皇兄?!"
  "一别就是快十年,二弟,这么多年,受苦了。"
  明成说着间无意般瞥过一旁的图演,又道:"朕知道你倔强又嘴硬,难得有了珍惜之人,切不可放手错过。无论以前如何,但这一年来他的努力朕全看在眼里。"
  53.5
  "倔强嘴硬你们兄弟倒真是一个赛过一个。"乔川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煞有介事的点着头,一边搂紧了明成的腰。
  "乔川!"
  "臣妾在,皇上是想让臣妾现在服侍您么?"
  "你!"明成一脸的气急败坏。
  帝后三言两语间,方才战事的紧张像是一扫而空,平添出几声轻松的笑。
  望了望身旁紧握着自己手的男人,道:"所以这些又都是你们的协议?从头到尾都把我蒙在鼓里,连凌儿也帮着你们。"
  "当然不是!"
  图演的声音震得众人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一下把弯刀收回了刀鞘,将发红的虎口伸到了明信的眼前。
  "我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这样打算,跟乔大哥也是拿命来搏,你分明看得出来还这样问!"
  有些气恼的将手抓得更紧,生恐明信在眼前也能消失不见。
  "那……"
  明信不可置信的看向明成,"就为了我一人劳师动众,让这几十万将士背井离乡一年多,你这个皇帝还真是……一点没变。"
  话音落下,大凉城的正门大开,城内奔出两列兵士,高呼着"吾王万岁,恭迎王妃太子回宫"的口号。明信脸色一变,要抽回手却被死死拉住,试了几次动弹不得也就随他去了,耳边却是愈来愈大的高呼声。
  "明氏的皇帝,到我王宫一坐,如何?"
  "自然,出了这么多气力,茶水总是要讨一杯。"
  明成说着却去看乔川,乔川点下头来时才朝身后的将士振臂一挥,"尔等先行还朝,留1000人退300里扎营!"
  红艳的衣袍衬得明成修长结实的身体更加匀称,脸上的笑容也生动盎然。
  而一旁的图演也伸出手来,伸在明信的眼前,"到我马上来。"
  明信瞥了眼,挪了挪屁股,将马鞍前面空出一些来,道:"要坐同一匹的话,这里。"
  说罢,也伸出手来,放到了图演的面前。
  图演却是一笑,竟一点也不犹豫,握上了明信的手,纵身一跃,坐到了明信的身前。回过头,猛地吻住了明信的唇,舌强挤着进去,扫了遍牙齿才退了出来。笑着又在呆滞中的明信的脸上亲了一口,朗声高呼──
  "将士们,随我回都还朝!"
  风风火火的直奔王宫,进了寝宫一把就将明信按在那朱红的大门上,啃咬着扑了上去。伴着几声吮吸,敞开的衣襟下裸露的脖颈之间已是多了几个鲜红的齿印。
  "你疯了!"
  按着图演的肩头好不容易推开一些距离,微红着脸,道:"子朝呢?我要去看看他。"
  "凌儿会看着他……"说着又要扑上去。
  "凌儿才五岁!"
  "管他们做什么……"
  图演嘟囔着,碧蓝的眼睛里满是掩不住的情欲,"春宵苦短日高起,明信,别再耽搁这宝贵时间了。"
  第五十四章
  "不去招呼皇兄他们在这发什么疯!"
  虽还在推拒着,身体却渐渐软了下来,粗喘着气。瞪向图演的眼神三分气恼七分风情,硬朗的线条陡然柔和得令人心痒难耐,心口猛地一恸,附在明信的耳边──
  "我再也不会与你分开,明信,我爱你。"
  说罢,竟跪下身去,掀开明信的衣袍,隔着裤子一口将那隆起的地方包住。
  湿咸的味道却夹着甜意,扯下最后一层亵裤,两手攀上明信的腰间,将头埋得更深。
  任由呻吟出口,手插进那红色的发间,艳得几乎刺痛了眼睛,酸胀难忍。抽了抽鼻子,大声的喘息,大声的呻吟,心口一点点涨满,急切的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唔……"
  "图演……走……我、我们唔……去内室……"
  点点雾气在碧蓝的眸子里若隐若现,嘴唇湿润。仰着脖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是一番撕扯啃咬。
  "我也帮你……"
  跌跌撞撞地要往里走,却谁也不愿停下,明信手忙脚乱的要去扯图演的裤子,嘴也往上凑,麝香之气正扑鼻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竟传来"哇哇"大哭之声,清晰得似乎只隔着那一扇朱门。
  眼看着图演竖了眉要发火,门就被推开,图凌抱着子朝站在面前一副事不关己,子朝却手脚乱蹬哭得不亦乐乎。
  身后却又探出两个人来,乔川一脸笑意的摆了摆手,打着招呼,"哟!来看看你们!"
  "来得还真是时候。"咬牙切齿着,却不得不拢着衣襟大开的衣袍。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乔川依旧笑容晏晏的道着歉,脸上却没有一丝愧色,"打扰了,打扰了……要不,你们继续?
  被这一番折腾,再有什么情绪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转头去看明信,他却早已抱着子朝,满脸宠溺的在子朝脸上落下几个轻吻。嫉妒一样多看了几眼,却不得不端上王者威严,颇是不耐的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一脸巴不得赶快消失的表情,看着乔川眼里却不发作,只是暗自握了明成的手,幽幽一语,"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刚刚看到一群后妃打扮的女子,好像是朝这边过来。"
  顿时几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图演脸色一变,心中大呼不好,恼恨图奔怎么连这点事也办不妥当。
  来不及开口,明信的话却已飘来,"后妃啊,漂亮么,我也去看看好了。"
  作势要往外走,胸前却被横过来的手给拦住,图演皱了眉,道:"别添乱了,到这种时候你还信不过我么?"
  "是啊,男人嘛,尤其是帝王,总是需要那么些后妃女子,难免有些欲望一时难以纾解。"
  乔川适时的接上话来,不冷不热的瞥着一旁的明成。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提,不厌么!"明成白了眼乔川,抽回了手。
  图演被眼前这两人气得肺都要炸开,突然哗啦一下涌进二三十个女人来,喳喳呼呼的一下将门口的位置占满。围上图演嘘寒问暖,将一旁的明信挤了出去。
  54.5
  "王,您可回来了!"
  "王,妾身好等,王可有想妾身?"
  "王……"
  "行了!"
  一把将周身的女人全部推开,去看明信却见他逗弄着子朝不见一丝恼怒,更是气结,"图奔!图奔人呢?!"
  那头图奔急急忙忙奔过来时,竟又看见德札也在一旁,还没来得及反应果然两人便像几十年没见一般,抱在一起分外亲密。
  "这些女人怎么都到这里来了!图奔,我要马上清静下来!"
  内忧外患果然是一点不假,一刻前明明还在火热的温柔乡中,一刻之后竟是这般景象。好不容易静了下来,众人却都大喇喇的霸在寝宫,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尤其是那罪魁祸首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一屁股坐在寝宫的软榻上,还死死抱着明成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也不顾这里还有几岁的孩童。
  "德札……"
  "明信……"
  那头两人也一起坐了下来,只是四只手紧紧握着,四目相对。不等图演抓狂,图奔一把将德札拽到自己怀里,满眼敌视的瞪着明信,道:"你不要打我家德札的主意,我们女儿儿子都有了!哎哟!"
  图奔两手抱头,粉色的嘴唇一撇,委委屈屈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德札,"德札哥哥,你又打我……"
  看着德札通红的脸恼怒的表情,一下觉得心口的某个地方柔软了下来,四周的一切陡然亲切起来,熟悉得真的好像家一般。
  "明信。"
  抬眼对上图演的眸子,猛地一颤,刚要瞥过眼去手已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几乎没有犹豫,握住,手臂靠在了一起,十指交缠。
  "爹爹……"
  忙一把将图凌搂进自己的怀里,垂眼便是子朝浅浅呼吸的睡颜。
  犹豫了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启苏儿?"
  话音一落便感觉手上一紧,那边图奔也看过来,图演竟别扭的干咳了几声,怎么也不肯开口。倒是一旁的德札拍了拍明信的手背,道:"当初你一离宫便有了迪庆的消息,启苏儿抱着孩子去寻了……"
  顿了顿,德札又加了一句,"王一点也没有阻拦。"
  "当时因为你失踪的事情我都快掀了王宫,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画蛇添足的一句辩解让明信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图凌的发顶,道:"去吧,带着弟弟出去玩。爹爹和你父王……还有些事。"
  图凌懂事的应了一声,待所有的人出了寝宫,不忘将门关严,吩咐近侍退到外门戍卫。
  "那凌儿退下了,明日早朝上再给爹爹与父王请安。"
  "凌儿很懂事,谢谢。"
  "……谢谢你带给我他们,谢谢你回来,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朱红的大门再次被狠狠一撞,明信的背被按压在上面,肩部的线条露了出来,满布着刚印上不久的咬痕。
  完
  谪庶番外 之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上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明信翻了个身,面朝床内,将背留给了身后的图演。
  "不对,你刚刚分明一直盯着我看!"
  图演抄手绕过将明信的身体翻转了过来,"说,是不是发现越来越爱我了?"
  黑暗中也不得不翻了个白眼,"你脑袋摔坏了吧。"
  虽是早就习惯了明信这绝不顺从妥协的性子,图演总还是会被呛得像是噎住一样,继而恼羞成怒。
  手搂得更紧,两人的胸口贴在了一起,下身也挨得极近。图演故意顶了顶腰,两人都是一阵喘息,方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跳似乎又重新乱了起来。
  "这么大热的天你还不嫌热啊!我可没有力气再去洗一遍了。"
  "那我抱你去。"
  "不需要。"
  "明信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想要可爱的就去找个女人来,恕不奉陪。"
  "你是吃定了我才故意说这话来气我是不是?"
  图演一个翻身压到了明信的身上,嘴唇有意无意的掠过明信胸前的乳头。
  "我向来只说实话,反正你上过的女人肯定比我上过的要多。"
  "你!"
  再次被噎住,恼恨一样的咬住了眼前颤颤微微似乎挺立起来的乳头,一吸,一舔,再一扯。
  "唔!"
  明信怒睁了眼,道:"图演你给我滚下来!"
  "你说你刚刚在看什么我就下来。"
  "……"
  乳头被图演扯在手里,身体很快有了反应,彼此鼓胀的地方顶在了一起,可是明信一点也没有再来一个回合的性趣。想想要重新下床去洗澡,自己的腰腿就本能的开始发颤。
  虽然这话,绝对不能对那个人说。
  "待我苦练剑诀总有一日会超过你,看你再怎么嚣张!"明信的声音里带上了些愤恨。
  "那我期待着。"
  "……"
  顿了顿,明信只好默叹了一声,说道:"我刚刚是在看你耳朵上的银饰。"
  图演倒是说到做到,翻身又躺回了明信的身边,两指伸到耳边,有些诧异的问道:"这个耳饰?"
  "嗯,你带起来很好看。"
  图演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嗯嗯"了几声,手指抓着耳饰抚弄了半天,几次开口未吐一字又再次合上。
  "第一次看见时就注意到了,你好像一直都有带这个?"
  "是,这是图氏的习俗。凡是成年的男子都要穿洞着饰,意为可以独当一面,顶天立地。"
  "哦?这倒是和我们那里大不相同。"
  "你们那是怎样?我好像都没有看过你们戴过耳饰。"
  "明氏一般是女子才佩戴耳饰,意味可以用这个栓住男人的心,一辈子在一起,不离不弃。"
  图演依旧摆弄着自己耳上的银饰,"这说法倒是有趣。"
  "嗯,以前我也以为耳饰是女子才可佩戴,想不到男子用其来装饰倒也别有味道。"
  明信的话音落下,图演便猛地弹起身,急急的表情却像是哽了半天,缓缓问道:"你说如果我想换一个新的耳饰,什么样的比较好?"
  下
  "你要换新的?"
  "是啊,这个已经戴了许多年,虽光泽依旧但上面的雕饰已被磨损,被你刚刚一说我才想起来。"
  "这样啊……"
  明信闭了眼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道:"还是你现在戴的这样最好。"
  "是么……"
  图演的声音里已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一手搭在了明信的腰上,连腿也架了过来,在明信额头上印了一吻,"睡吧。"
  带着疑惑渐渐睡着,次日清晨还在朦胧里隐约听见图演附在自己耳边说的"早些回来"的话,却一天被琐事绊住了手脚。天已经全黑,明信才回到了王宫。
  王宫里却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从最外层的宫门起就一道一个近侍,个个伸长了脖子。见到了明信,这才好像脑袋重回了脖子一样,飞快的迎上去──
  "王后您可回来了,您要再不回来王又该掀了屋顶……"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王今日很早回宫,一日没见着您,在发脾气呢。"
  明信皱了皱眉,却小心地将袖口里的东西放了放好,道:"发脾气?有本事让他把他自己的王宫砸了看看。"
  嘴上虽是如此说着,明信却加快了脚步,果然还没进寝宫就听着图演训斥的声音。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后的近侍赶忙推开了宫门,撩了袍子跨门而进。
  "怎么现在才回来?"
  "中营有些事。"
  不以为意的随口答道,宫内的近侍也都匆匆退下,最后不忘将门轻轻带上。
  "你明明几个时辰前就从中营出来了!"
  明信这才挑了眉,脸色有些不豫,"你派人跟踪我?"
  "我要真派人跟踪你我就不用自个儿在这火而是追过去看你到底去了哪!"
  瞥了眼图演,看着那张无故被怀疑的脸上的青白,明信自知理亏,犹豫了会这才说道:"我去弄了个东西,咳……打算送给你。"
  "呃?!"
  图演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正好也有个东西要送你!"
  两人沉默对视了一会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彼此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不会吧……"
  "该不会是……"
  "那我们一起拿出来好了。"
  "也好。"明信点了点头,从袖口处将个小盒子拿出。
  图演也从腰带里将东西拿出,两人微微点头,同时将盒子打开,果然各自都是一个和图演耳朵上同样的银饰。
  两人都已愣住,图演却先是露出笑来,"你怎么会想到送我?"
  "……你昨晚上分明一副很想让我送给你的样子,所以我才去找工匠打了个。"
  明信的脸上有了些别扭,沈了沈声音,问道:"你呢?我可一点也没有让你送给我的意思,而且我连耳洞也没有。"
  "你昨日不是说耳饰可以拴住对方的心么?"
  "那又如何?"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猛地咳嗽了几声,明信转身将外袍脱下就要往里间走,"今日的折子我就不帮你了,你自己批吧,我去洗洗睡了。"
  "急什么!"
  图演从后面一把将明信抱住,头往前凑,牙齿咬住明信的耳垂,细细厮磨。
  "我帮你传个耳洞,然后我替你戴上我送你的,你再给我戴上你送我的,如何?"
  尾声
  "德札哥哥,我们也去弄一样的好不好?"
  "什么一样的?"
  "耳饰啊耳饰啊!德札哥哥你没看见他们俩偷偷摸摸的戴一样的么?"
  "王和王后根本就没有偷偷摸摸好吧!"
  "呃?"
  "你没发现最近打银饰的工匠铺里多了很多人么!"
  "啊这样……那德札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打银饰的工匠铺里多了很多人?"
  "……因为我路过看见的……"
  完
  谪庶番外 之 妻心难测 上
  "父王,就是这些了。"
  "嗯,做得很好。"
  "啪"的一声,图演将最后一本奏折合上,冲着立在面前的图凌赞许的点了点头,"虽说你才十二岁就让你做监国太子有些不近人情,但到目前为止,我很满意。"
  能让素来严厉的图演这样表扬,图凌立刻将挺直的腰板挺得更直,已经有些变化的声音带着些稚气也带着些天生的王者威严。
  "儿臣尽忠尽孝自是应当,况且儿臣也很明白父王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爹爹相处……"
  "咳咳!"
  图演有些不自然的在王座上挪了挪,装若无意的端了茶碗,半开了盖拿到嘴边又放下,"没什么事了就去给你爹爹请个安,你爹爹今天心情不太好,你多多宽慰下他。"
  "儿臣方才来之前已经请过安了,爹爹似乎还没有睡下的意思,寝宫的灯也一直亮着。"
  "咳……"
  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儿子本该是件好事,但图演却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为父为王的尊严似乎都消匿在自家儿子锐利的视线之下。
  既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索性便敞开了说。这是远在东方的那个长着桃花眼的妻弟在书信上说的,尽管从来都不信,但每次都不得不如此。
  "今日你去请安,可觉得你爹爹心情不好?"
  "回父王,爹爹对儿臣每天和颜悦色,今日也如此。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儿臣在退下的时候听见爹爹吩咐内侍给他准备远行的衣物和干粮。"
  图凌的话刚落下,图演便腾地起了身,几步走到面前,颇有些急躁的踱步走了几个来回。银制的耳饰玎玲作响,急速而没有规律。
  身形突然又顿住,骂骂咧咧地说道:"你爹爹真是越大越不讲道理,越老越不知道想什么!偏偏对着他我却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儿臣明白,所以今日朝堂之上有四个四品官被父王扫出了朝堂,又命人从城楼上直接扔出城去。"
  "……"
  图演很想斥责几句,但心思的重点却在离自己不过一个回廊距离的王后寝宫。
  其实图演也很想知道,为何今日明信他会突然问起自己想不想再要一个孩子;图演也更想知道,为何自己为顾及他的身体才好不容易说出"不想要"的谎话时,他会一脚踹上了宫门。
  "爹爹最近总是秘密的传唤太医。"
  "什么?!"
  "爹爹已经四十出头了,还望父王顾及爹爹的身体,两个孩子已经不少了。"
  "什……"
  "爹爹寝宫的灯还亮着,怕不是在等凌儿,父王还是赶紧去吧。夜已经深了。"
  自家儿子的话还没有在大脑里理出个思路,图演便已经站在了明信寝宫之外。横了一眼要进去通报的近侍,推了门进去,正看见太医给明信小心的把着脉。
  "怎么病了也跟我说?!"
  "图演,你当我是女人啊,一点小病也要向你哭着诉苦?"
  "小病?"图演两手抱胸,冷哼一声,说道:"小病需要太医每日都来?"
  说着一眼瞥向一旁的太医,硬生生的将太医逼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
  "说!王后得了什么病?"
  "不许说!"
  "臣……臣……"
  "不说?"图演一声冷笑,像是立刻把硕大一个"死"字压在了可怜的太医的头上。
  "你敢说?"明信直接将匕首架在了太医的脖子上,"敢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太医努力的将自己蜷缩得更小,犹豫了许久,才颤颤巍巍的开口───
  "王后……王后……有了……"
  谪庶番外 之 妻心难测 下
  明信气得一下飞出了手中的匕首,直接插到了一头的柱子里,几乎全部没入,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
  "你怕他做甚?!他会吃了你还是怎么!"
  "王不会吃了臣但是会杀了臣……"
  太医彻底将自己蜷成了一个球状,一旁的图演却突然大喝了一声将可怜的太医吓得几乎要背气去──
  "来人!"
  "王饶命啊!王饶命啊!"
  "赏!晋官三阶,赏银千两!"
  图演的脸上彻底绽开了笑,连嘴都合不上,大扫平日积威慎重的王者威严。挥了挥手让太医退下,竟一把将明信抱起,搂在怀里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
  明信黑着脸站稳,颇为鄙视的瞥了眼图演,道:"怎么,想把我的女儿转出来,正好趁了你的心了是吧?"
  "女儿?这次是女儿了么?"
  图演兀自陷入美好的幻想中,手托着下巴,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女儿就太好了,两个儿子已经搅得我头疼。俗话说女儿是父亲的夹心袄,女儿……"
  "停!"
  明信狐疑的看了眼快陷入遐想癫狂状态的图演,接着说道:"你不是很大声音地在我面前说'不想要'的么?"
  "……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生了一天的气?还把宫门踹出了这么大的窟窿?"
  "……"
  真是……妻心难测啊……
  话在嘴边转了几个圈图演最终还是决定明智的将其吞下,"你以为我不想多要几个孩子,还不是担心你年纪大了再……"
  "是是,那你可以让你后宫那些年轻的妃嫔们去生啊。"
  明信凉凉的扔出句话来,也不恼,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翘起脚来晃了晃。
  "明信,你也凭良心说说我都多少年没踏入那个后宫了!"
  "怎么,听这语气似有不甘呐?"
  明信冷笑一声,"是啊,怎么甘心呢,我也多么怀念当初王府里那些妻妾们,啧啧。"
  "你敢?!"
  "我怎么不敢?!"
  "行了,到外宫门守着去吧,这么没营养的对话你们听了这么多年还没听够么?"
  "啊太子殿下!"
  "没关系,这么多年让你们守在这儿真是难为你们了。"
  图凌刚落下话来,宫门又被一脚踢开,图演气势汹汹的站在门口,大声吼道──
  "来人,给我八百里加急告诉明氏的皇帝,他弟弟又有了!"
  "王……"
  "什么事!"
  图演瞥了眼跪在脚下的近侍,恶声恶气的话让近侍浑身一抖,颤颤的将插着四根翎羽的信件呈到了图演的面前。
  "王……是明氏来的八百里加急……"
  "念!"
  "是……"
  近侍将信件展开,咽了咽口水,粗粗一看更觉得冷汗直冒──
  "我朝皇后乔氏与秦王王妃明氏已有两月身孕,特请图氏王妃明信来都共庆。如遇阻挠,请速与边关守将联络。"
  尾声
  "听说皇上前两天发了个八百里加急?"
  "是、是啊……"
  "听说上面写,我已有两个月身孕?"
  "嘿、嘿嘿……切不可听信谣言啊……"
  "哦,是么?"
  "是是是……啊啊呜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