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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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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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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操守》作者:飘然而过 (3/3)

疼。"
  "楚一,胆子小的话就学其他人一样扮鸵鸟把脑袋埋起来不就行了?我今儿随你们出来不就为了找个人出出气麽,死胖子都同意了你还吱个屁声?呵,我知道了,作为朋友,我出于义气再特别赠送个忠告给你吧……"
  "都一起出来干这事了,别还他妈的假惺惺给我来这套!你还不知道麽,我谢端锐从小到大最讨厌人在我面前装!"
  "小谢,可是……"
  "好了好了,都别吼了,再吼就来人了不是?要我说,各位还是都适可而止吧,目的不早就已经达到了麽?"
  谢端锐一惊,一个躲闪不及被人捏住手肘,他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又碰上有人打断,火气又"噌噌"瞬间升了个等级。
  "你……!"
  待认清眼前那位不识时务家伙的脸后,谢端锐眼瞪得极大,那张白皙的脸更是涨得通红一副硬生生把后半段话憋住吞了下去的模样。相反,周维则丝毫不介意周围人个个张大嘴巴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充满诧异的注目礼,而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谢端锐的头发:"唉,大半夜的有什么烦恼不好解决,偏要用暴力来发泄呢?"
  谢端锐"呲——"地从牙缝里漏出一声,从周维手里挣脱出来,胡乱抓了几下头发:"管你什么事,你吃饱饭没事做啊。"
  周维愣了愣,隔着衬衫轻轻拍了拍肚子:"今晚吃多了貌似还没消化完,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谢端锐眉毛动动像是想笑,但可能是意识到自己与周维此时此刻立场处于敌对状态所以又忍住了,他白了周维一眼,没再接话。
  周维耸耸肩,转头见盯着自己的"胡哥"猛一低头,警觉地立即将刚抢来的几张钞票全都塞进裤子口袋,等都完事了他上前推撵周维:"你谁啊,有空过来多管闲事还不如多注意下自己!你以为我'胡哥'好惹的啊,那边那个小鬼揍起人来可是……诶,等等,你这张脸有些眼熟貌似在哪里……"
  "哦?我这脸大众长相,这位兄弟同我之前肯定没见过。"说罢,周维视线与谢端锐的撞上停了那么一瞬间,后者移开目光双手一插后口袋又往暗处走开几步,之前阻拦他的楚一也跟着上去嘀咕了些什么,回头也望周维这儿一个劲地瞧。
  被认出来了?只要他不说就没问题,否则就麻烦了……
  周维收回心神,递了支烟给"胡哥":"这位兄弟给我卖个面子,你看那人躺地上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事后必然不会有胆子再去……给你们惹出些麻烦来的,不如见好就收,今天是放过他吧。"
  他用脚尖点点醉汉,深怕"胡哥"不放过自己的醉汉马上心领神会地忙不迭点头保证:"我我,我自己在路上摔了一跤,把钱包掉了还满身乌青。"说着还冲冷眼旁观的谢端锐磕了个头,"我喝糊涂了啥都不记得,这位小兄弟,我我明早一起肯定什么都忘了。"
  "胡哥"也担心把事闹大不好收场,他恶狠狠瞪了周维一眼,再丢了句狠话就招呼众人离开现场。周维自己心里也暗松了口气,扶醉汉起来叮嘱了几句,回头见谢端锐站在路灯下系鞋带,动作很慢似乎在等人的样子。
  "喂,你!"
  周维四处看看只有自己一人,确信这人是在叫自己便只得硬着头皮乖乖地上前接受审视:"咳,请问……"
  谢端锐微微扬起下巴嗤笑一声:"别装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啊,果然被认出来了。
  "上次在酒吧的事……"谢端锐出声提示了几个字,两眼迅速往周维脸上一扫,"你终于想起来了麽?"
  看来装傻这招也不能用了。周维尴尬地笑了笑。
  唉,上次的事实在是不能怨我,我哪知你其实这么厉害,而且又跟他们是一伙的,完全不需要我出手帮忙……不过未成年喝酒的确是不对的,即使我不出头,费洋也不会冒着被人举报的风险容忍你们在他那里闹。
  心里是这样想口头上周维还是挺客气地一笑:"你外表看上去不像是小混混。咳,刚才……得罪了。"
  虽然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很多,鉴于双方立场的关系,何况刚又见过这人打架不要命的样子,周维再怎么胆大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不良少年。
  不过这孩子还真长得不错,怎会……啧!
  听见周维这么说被认作是不良少年的那男孩迅速剐了比自己高上一大截的男人一眼:"大叔你看上去也不像个烂好人。"
  接着他皱眉嫌恶地"嘁"了一声道:"谁说我是小混混了?我同那死胖子不是一伙的,你别搞错了。话说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游荡,小心点,这里附近像那死胖子那样的人不少,下次不要再充好汉出头,不是每次都能平安脱身的。"
  周维有些好笑,明明自己同这孩子只见过两次面连个熟人都算不上,顶多称作"认识的人",他倒人小鬼大还提忠告要我小心。现在人情淡漠,生意场上更谈不上会有多少知心的朋友,如今竟然会被一陌生人关心,周维生了些好感来。
  貌似他本性还不坏。
  或许是他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被人在灯光下瞧了个清清楚楚,敏感如谢端锐立即脸一板扭头就走。
  "等等!"
  "有何贵干?"
  谢端锐一张脸拉得很长,被周维一把捏住脸颊肉扯了扯:"怎么这么容易生气?这才多大的事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一片好心被人踩脚下不屑一顾的滋味你来试试?"
  这两人大眼看小眼坚持了一小会儿,最后竟同时面对面"扑哧"地笑开了。
  "我哪有把你好意踩在脚下不屑一顾了?"
  "你对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就一个劲地动手动脚也太没礼貌了。"
  "是刚才的事麽?你那张臭脸我看着就很想捏,一时没忍住就——好吧,我道歉。"
  你脸才臭呢!还没来得及反驳谢端锐忽然鼻子一阵酸,转身打了个喷嚏。
  "我没着凉,"他鼻子红红的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便依旧维持着背身的姿势,"肯定是有人背后在说我坏话!"
  估计是顾忌到少年爱面子的缘故周维只得拼命忍住嘴角抽动,顺带着被提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惊讶于时间过得飞快,他稍稍克制住了情绪酝酿了一下口气说道:"现时间也不早了,我俩站在这儿大半天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一大人正欺负小孩子呢,开玩笑开玩笑。我前面听那些人叫你'小谢',小谢啊,反正我俩不熟很多话也不用考虑人情什么的,不管你爱听不听,我就往直里说了。"
  "有话就快说,难道年纪越上去就越喜欢这么弯弯绕绕着说话麽?你不急我都急死了。"
  急什么,你赶火车啊?周维心里顺口接了一句,自觉大窘连忙用咳嗽作掩饰,接而正色道:"小谢我碰见过你两次,一次你人在酒吧,一次你对一醉汉施以暴力。我也不想说些大道理给你听,我知道像你这年纪的人最听不得那些说教的话,也肯定听多了……十六岁已经不小了,该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了吧?年少热血容易冲动是正常的,我那时也老被学校那看门的大妈叫作'猢狲精',咳咳,坏事也做了不少,但底线还是在的。"说到这,周维把裤子口袋拉出来让谢端锐看,"你瞧我把钱包落公司里了,如果今晚被围堵的人是我,那啥胡哥见什么都没捞着,一恼火,说不定就指派你把我暴打一顿,你不是说要发泄发泄麽?如此一顿打下来,第二天我鼻青眼肿地去附近派出所报案,胡哥是主犯没错,即便你还是未成年人却也绝脱不了干系……只是为了一时的痛快,你觉得值得麽?是,你是还没到承担相应民事责任的那个年纪,但档案上的污点却会永远一直在了。"
  "我又没抢他钱!再说了,那些人才不会去报案呢,一看就是个孬种。"谢端锐偏头踹了一脚地上的易拉罐,铝制罐子跌跌撞撞磕地的声响在寂静无旁人的街心花园中传得很广。
  "要是是我碰上了这事儿我铁定会报案。"周维将衣物整理完毕,抬头目光灼灼地与男孩对视,"要是我是你,我会选择另一种方式去排泄郁闷,嗯,比如……"
  "比如什么?"在长久的停顿等待中失去了耐心,谢端锐闷闷出声主动催促周维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你没在听呢。"
  "……嘁,你爱说不说。"
  "还真别说,那个,诶,我还就真不愿说了……太丢脸了……"周维搔搔胳膊突起的红肿块,又抬手挥散眼前盘旋不走的蚊子,碰上谢端锐质疑的眼神他"呵呵"干笑几声,露出的几条法令纹中略带些了羞涩,"咳咳,我以前也挺孩子气的……初中时曾因和隔壁班一同学结仇,每天一放学我就专门赶在他前面窜去校门外的车棚那里拔他自行车的气门芯,然后在他垂头丧气推着自行车步行回家时我就会摆出一副威风凌凌的架势地骑着车子从后面飞速超越他……"
  "……好古老的报仇手法,我哥小时候就这么做过……啊,果然很丢脸。"
  "我那时候可是很流行这一招的!"
  "是是,比我大上八九岁的表哥以前也干过这缺德事,不过他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自行车轮胎戳破,方便他趁机献殷勤送人回家,"谢端锐打了个哈欠,"还有别的麽?这种丢脸事我可做不出来。"
  "嗯……高中时告白被校花拒绝,一人晚上翻墙进学校沿着跑道跑了十几圈。"
  "……还有麽?"
  "剩下那些傻事你更不会做了,不提也罢……话说至今我还没问过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莫非也是那种被心仪的女孩子甩了之类芝麻大的小事?"
  谢端锐原本一边听周维讲过去那些事一边笑得很开心,等这问题一来他笑容滞了滞,又迅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嘴一扁眉一挑,立刻划清自己与周维之间的界限:"喂,拜托,大叔我又跟你不熟凭什么要告诉你啊?再说,我受不受欢迎管你什么事,嘁,这事我哥问问也就算了,大叔你这年纪嘛……当我爸年轻是年轻了些但也不是不可能……呵,正好,老太婆她从不管这事,家里也正好缺个年长的男人……"
  昏暗灯光下他露出一排尖尖的白牙:"我说真的,喂,大叔,你这么爱管我不如跟我回家算了。反正我家里那位老太婆对男人可是饥渴得不得了,哼,随便什么类型的男人她都愿意和他上床的,像你这样的讲不定让她倒贴钱都肯……"
  "够了,别说下去了,"周维按住谢端锐的肩头阻拦他继续说下去,"你家就你和你妈两人麽?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一陌生人面前诋毁她名誉?"
  "诋毁?呵,就她那样还有什么名誉好让'我'去诋毁的……喂,住手,你干什么!"
  不顾男孩的挣扎周维一把拉开其衬衣领口,刚才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了几条可疑的抓痕,如今那些原本被掩盖起来的痕迹一下子全都暴露在空气中,大块大块青紫色的淤血触目惊心地分布在男孩瘦削的肩胛骨附近,一些红肿的抓痕甚至已经结痂。
  周维一瞬间眉头紧蹙,一种说不出是怜惜还是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堵在喉咙口一时间没能咽下。他默默替谢端锐重新系好了上衣领口的纽扣,换了副轻柔的语气问道:
  "小谢,这伤怎么来的?"
  "管你什么事!"谢端锐使劲扯了扯领口,恶狠狠地吼道。
  "被人打的?"
  "笑话!我怎么可能会输给别人!"
  "……难道是你妈做的麽?"
  谢端锐一把甩开周维的手,接着一脚匆忙踢了上去并跳开一段距离:"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老男人竟然乱扒我衣服……神经病!死变态!我脑子抽风了才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正中腹部的一脚害周维后退几步,他揉着伤处倒吸一口冷气地再次抬头时男孩已经朝着大街方向跑远了。
  "等等!你名字……喂,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你一未成年这么晚了——"待追出几步见前面人越发加快脚步,看样子是一门心思不愿被自己追上的模样,周维便只得放弃原计划驻足停了转而捂住隐隐生疼的肚子大喘气,"呼呼,我跑这么快干嘛,都过四十岁了还当自己同那些年轻人一样麽……呼……我今晚还真是鬼迷心窍了,刚才坐椅上稀里糊涂地胡思乱想,接着又兴致勃勃地去见义勇为,再来就是扮慈祥长辈去关心迷途少年,结果非但被人断言拒绝还硬生生挨了一脚……呼……果然是喝酒喝多人过于亢奋了麽……怎么会干出这么多平时绝不会去做的事?"
  晃晃脑袋依旧有些沉,周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过深夜十一点了,往常这时候早就应该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床上看电视了吧,挨着枕头睡着了也说不定。于是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周维按了按太阳穴也抬腿向外走去。
  怎么觉得每次和那孩子碰见都能碰上些惊心动魄的事呢,年纪一大把了还是老老实实安分些好,刚才若是一个不当心,被人揍上一拳脸上挂彩的,说不准连明晚的同学会都去不成了……那还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这孩子刚才对醉汉出手时那表情,绝不是他那个年纪孩子应该有的,或者可以说成是那种被煽动的狂热情绪?毫不留情的殴打、没有温度的冷笑,对倒地不起的男人没有一丝怜悯之意,只是借用暴力这种形式来追求快感?这孩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在提醒自己注意安全时又完全是另一副神情,之后在谈话过程中很明显看得出他还是孩子,喜怒哀乐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他说自己不是混混,那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残暴的事?他和他母亲的关系……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见到的那抹冷笑,周维缩了缩脖子,决心不再去考虑这人的事。
  正如之前那孩子冲他吼的那几句话所表明的,既然是同自己没关系只是偶遇上的人,自己也就没那个精力与热血去追究到底真相是怎样。
  多管闲事……嗯,的确不管我的事。
  大概是再也碰不到了吧,毕竟这城市这么大能遇见两次已经算缘分了。已经酒醒了的周维走回自己车旁掏出钥匙开门,听车门"哒"地一声解锁后,他弯身进了车厢。
  其实我俩意外地挺投缘不是麽?这样想着,心底莫名荡漾起了一层波澜。
  周维手把上方向盘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踩下油门箭一般地驶上回途的道路。
  如果就此不再碰面,总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曾动过这样的念头,不过现实也的确挤不出空余的时间给周维去多想想这场邂逅。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应付周六的同学会,而这个日期已然就在眼前,他忐忑不安地驾车停靠在大楼下,跨出车门时徐白默正巧走下楼梯,举手挥了挥。
  "阿维!"
  白默总这么准时。周维笑笑将已掏出一半的香烟盒又塞了回去:"很久没见你穿这么正式了。"
  "你不也是?"
  两人握了握手道了声好,周维捏住徐白默的手不放,近距离仔细打量他神色:"紧张麽?"
  "没问题。"
  "真的?"
  一只手倏地插入这两人中间,柳锦伸出手:"周先生不用担心,有我陪着呢。"
  "哦,那就麻烦你了。"我早就猜到你不会单让徐白默一人去会场的,周维莞尔一笑,依言松开手转而握上柳锦的,"柳先生真是可靠啊。"
  "不不,和周先生你比起来我差得远了。"
  "不不,柳先生你客气了。"
  仿佛有道无形的闪电在两人视线相对的空气中噼啪作响,徐白默在旁无奈地拍了拍手提醒他们时间:"阿维,我今天接到惠惠电话了,她说她搭下午的飞机来,说我们不用去接她,她自己直接打车去酒店。"
  "啊?"
  "所以说,"徐白默一手拉过一个塞进车中,"我不想比她还晚到,快出发吧,晚了那段路会堵车的。"
  周维稍一愣神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系上安全带启动了车子。柳锦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他转头看坐自己身旁的徐白默,从侧面看去只见其一脸严肃地盯着车前的景色,比开车的周维还来得认真,就差没正襟危坐了。
  表面再怎么显得冷静,心里那根弦毕竟还是拉得直绷绷的吧。柳锦心念一动,左手覆上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牢牢抓住,微微摇了摇。
  忽地脑海中想起了一句狗血的歌词,咳,白默你可感受到了我掌心的温度?
  没问题的,有我在。
  徐白默身体一颤,想必是完全理解了柳锦这句虽未说出口但成功地以举动传达到了的话语,他放松全身学柳锦一样靠在座位靠背上,脖子左转右转调整了一个最为舒适的坐姿。
  害你担心了。同样没有开口说,徐白默偏过头微微羞涩一笑,反手抓上柳锦的那只手,紧紧握着。
  坐前排驾驶座上开车的周维从车后镜中看见了这一系列的动作,抿了抿嘴唇最终却也并没有出声以免打扰此时他们两人之间的浓情气氛。
  一定不会有事的,车内三人都这么盼望着。看落日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将白日最后的那丝燥热悄悄带走。
  少爷,到了。温翎拉开车门,递出左手扶人跨下车。
  银白色西装下的楚离看上去愈发唇红齿白、明艳夺目,仿佛浑然不知自己的初次登场给酒店门口工作人员造成了多大的视觉冲击似的,他偏头对温翎粲然一笑,暗暗将手里的东西全塞进对方上衣的口袋中:"我可全交给你了。"
  不用翻看便已知交给自己包管的是何物,温翎点点头,待嘱咐完司机须知的事项后,他加快脚步踏上台阶替楚离推开酒店大堂的玻璃门。
  "放心,答应了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擦身而过的霎时楚离如此低声道,接着他揽住温翎的臂弯,随他一同走进会场入口。
  "同样,答应我的事也要乖乖做到哦!"他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平添了几分俏皮挑逗的意味。
  "嗯。"温翎手伸进口袋,紧紧地握了握,眉眼里藏着些许笑意,稍纵即逝。

  第三十九章

  "啊——喂,不用这么夸张吧竟然围了一圈人,像裹棉被一样,嘁,白默他们又不是动物园的猩猩,有必要这么一窝蜂像粉丝看见偶像一样冲去和他搭话麽?"
  柳锦一脸沮丧看自己被人群排挤在外,好不容易等徐白默终于转过身来了吧,偏偏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不识相的家伙把人侧脸给挡了,于是害那个窝角落里胸闷快闷出病来的家伙怎么伸脖子都见不着想见的那个人。
  那啥,站在白默身边的人不应该是我麽?好歹我也算是他"家属"吧,怎么倒是落得个这般境地?
  大厅吊灯下柳锦脸上洋溢着耀眼的笑容,帅气地搂住徐白默的肩:"各位,叙旧管叙旧,不必要的身体接触就算了,我家这位除了我之外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
  身边有小孩子边大嚷着奥特奥打倒怪兽边跑过,柳锦搔搔头皮终于意识又重归现实中。
  好吧,的确,不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白默他绝不会允许我这么公开地作出上述宣言……就是,这人也太内敛了些,明明今晚进门以来两眼里装得满满的都是欣喜与激动,就连一贯平静的说话调子都不自觉地抬高了不少,却还是交叉着手放在身前摆出副严肃的样子聆听旁人侃侃而谈……要是我站在他那儿,铁定会想方设法引他跟其他人一样自然放松地想笑就笑的……多好看。
  唉,可惜我被那包围圈隔在外面了……为什么周维却俨然一副以保护者自居的样子陪在白默手边啊?话说他一大男人老粘着人不放就不担心被人讨厌麽?至少如果我是白默的话肯定巴不得甩掉这条尾巴了。
  这两人频频眼神接触了几次,柳锦太阳穴那根突起的青筋就跳了几次。
  说到这,刚入场时发生的小插曲也让柳锦心里恨得牙痒痒。
  是,这么大的场子且参加者又都是多年未见的人了,门口主办人员要求出示一下邀请函以便确认是否在名册之列自然是无可厚非之事。
  同样没有邀请函,为什么周维只是报了个名字就被热情地邀请入内,而我却被人拦下硬拖着解释了半天还是一脸怀疑之色,最后只得靠白默特意返回证明方才得以解救?
  啊啊,我发誓我柳锦向来气量最大,从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人唧唧歪歪抱怨个不停的……白默他会察言观色那是他水平高,虽然错不在他……好吧,我顶多也就一时怒火没来得及平息对他说了几句气话嘛……这不是人之常情麽!周维你也不用立马就拉长脸投来那束强度足以射穿我身体的视线嘛,四方八方瞥来的各类眼神已经够我受了,再说我也不是存心想拔高嗓子吼白默的……我吼他自个儿能不后悔麽?
  "柳锦你一人在这儿先冷静下,我和阿维去和老同学说会儿话。"
  和老同学说会儿话……白默你怎么这时倒变得积极起来了,说是让我在旁一人静静,其实只是嫌我多事,不愿把我介绍给你旧时同学吧?要不然你看周维回头那语意深长的眼神,这家伙定是得意透了,我……
  老天爷,我在乱想些什么!
  柳锦"啊"了一声,重重拍了记自己脑袋瓜子,转身从桌上拿了杯葡萄酒,在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口饮尽。
  今天来的这些可都是白默学生时代的同学,分别这么多年没见着了,眼看都到拖家带口年纪了,自然会百般感慨话停不下来了,我一人在这儿傻猜个什么劲!竟然胡乱揣测白默心思,真是……!
  也不知怎么了今晚整个人心里一直很烦躁,刚才门口那事最多算是根导火线,"嗞嗞"火着了幸亏引线够长,理智倒是还能压得住情绪爆发。
  我明明知道今晚对白默来讲意义非同一般,也知道既然自己选择陪他一同出席为的就是能在关键时刻扶他一把,却为何在一开始竟成了被照顾的对象?吃醋吃成这样,都是过二十五岁年纪了,自己都为自己刚才那些幼稚的举动和想法感到汗颜。
  只是……站在这里完全找不到自我存在感啊,也不会有人主动上前来搭话,毕竟旁人一眼就能从外表看出自己不属于这里,与老同学叙旧都来不及又怎会去搭理一个外人。
  至于那些带来的家属(好吧,我也算是白默的"家属")要么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要么就是夫妻成双成对,反正柳锦这方是没任何兴趣去搭讪。
  感觉是两个世界,他的世界我进不去。如此一想,心底躁动愈发止不住,连带着浑身像燃着似的出汗出个不停。
  是刚才的酒精效果显现出来了吧?咒骂了几句大厅冷气强度没开足,柳锦将空酒杯往桌上重重一磕。
  唉,还是出去走走先把火气压下来吧。
  徐白默一边听周边人讨论近几年经济形势走向,一边偏过头在人群中搜寻人影。想要找的人还没找到,周维暗暗拉他袖子示意他别让人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徐白默便只得回头随众人一起听周维继续透露投行讯息,并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参与谈话。
  去哪里了呢?
  会场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原本喧杂的人群也都选择纷纷闭口安静了,众人熟识的此次活动组织者跳上惟一打着光束的高台面致欢迎词,两鬓白丝已经很明显了一看也是个拼搏了大半辈子操劳过度的人,语调却饱含激情,一把年纪了的大老爷们了最后一时动情竟抽噎了起来,在场不少人结合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不禁有些动容,暗暗抹泪。周维都长叹了口气,心头覆上层"英雄迟暮"的落寞感,忽感觉有片衣料擦过手背,他心念一动忙伸手抓住身边的人:"你去哪里?"
  "出去透会儿气。"轻轻扳开周维的手,徐白默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走。
  "可是一会儿不是早决定了让我代表你们上一届学长学姐们上台发言说些话麽?"言下之意就是白默你不如等我说完话后再出去吧,反正又不急这会儿。
  徐白默闻言诧道:"阿维我都听你说话说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在台上……嗯,话说惠惠应该快到了我顺便去饭店门口接她。"
  "可是……"
  担心自己同周维的说话声大了些,徐白默便不再出声只是歉意地对周边人笑了笑,又冲周维一点头表示自己会尽早回来后他弯身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唉……"
  什么去接惠惠都是借口吧,刚才灯暗之前我瞧见柳锦一人灰溜溜地闪出大厅,你心神不宁的分明是想趁现在去找他吧?去吧去吧,反正你不是说听我发言听厌了麽?呵,拿这句话噎我白默你真……水平提高了不少,果然是跟柳锦时间呆长了性格也变得稍稍受了他的影响了麽。
  意识恍惚间远远地似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名字,周维振奋了一下精神,整了整衣摆一个大步跨上平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欠了欠身丝毫不见紧张:"首先先容我以F大心理系56届学长周维的身份向各位同学们表达我最衷心的感谢,感谢大家的宽宏大量,让我这个转投其它行当从业的'背叛者'如今能重拾回心理系人的称号站在这里代表发言。嗯,幸好现在孙师公人暂时不在会场,如果被他晓得我竟然厚颜无耻来心理系同学聚会上蹭饭吃,啊……后果肯定不堪设想。所以,大家要记得帮我保密哦,毕竟我再怎样不济也算是你们学长,要尊老爱幼嘛。"
  下面立刻爆发了一大片哄笑声,站在台下的组织者显然很满意此刻被玩笑话挑高的会场气氛,给了周维一个拇指示意他继续,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爽朗一笑:"刚才开个了小玩笑,希望今日散场之后我周维这名字能因此在大家印象里留得久些,日后在生意场上碰见了还能给个面子,互相照顾照顾嘛。哈哈,下面回归正题,我受主办者之托来讲讲我记忆里的F大心理系,如果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就一会儿就直接举手提问吧。哦,我为此次同学会准备了一些图片资料什么的,等会儿我一边讲一边放些照片,希望能借此带大家一同走回那段学生时代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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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周维讲得兴起,那边在一楼前厅晃了一圈的徐白默还是没找到人,打过手机他也没接,估计是周围闹声太大没听见铃声。口头上责怪他怎么到处乱跑其实心里还是挺担心的,徐白默站饭店大门口探头往外望了望,门卫摇摇头说这么多人进进出出怎么可能记得。
  总不会是因为之前那点小事就一人跑回家了吧?徐白默拨了家里座机电话的号码,指尖停在拨号键上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柳锦还不至于会闹腾成这样,不管怎么说,在大事上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这点我还是应该相信他的。
  徐白默收了手机在裤子口袋,沿着走廊预备再找一遍。
  翔昀大酒店整个一楼宴宾厅全被包了下来,前方酒宴区自然是人声鼎沸,掎裳连袂。可若是出了那道门再往里走去,那喧喧嚷嚷的人声可就被挡得严严实实,着实让人不得不佩服这建筑的隔音效果了。
  这条走廊左拐右拐长得很,左右的小包间此次被一同租用作了储物间和休息室,鉴于这时同学会已经开场,所有相关人员都已前赴大厅,因此这儿静悄悄的徐白默甚至能听见自己缓缓的呼吸声。
  刚才这块地方没来,照柳锦个性他更应喜欢呆在有人气的地方吧?比如和走廊出口站着的那位年轻漂亮的服务生小姐搭话会比较符合他的趣味。
  转过一个拐角,徐白默没留神几乎撞上了一人,他忙道了个歉后退一步抬头看,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加上那双异色的眼瞳,正是上次那个跟在楚离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的男人。
  他在这里的话,那楚离……
  "徐医生。"
  这人显然也认出了自己,徐白默一瞬间浑身失了力,只听自己涩声道了句你好,而对方相反则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温先生在这里的话,想必楚先生今天也来了吧。只是我这儿现在还有些急事,可能不能随温先生去见楚先生……请代我向楚先生问好,改日再……"
  温翎摇摇头,指着前方示意徐白默:"如果要找柳医生的话,他就在前方不远处。"
  徐白默猛一回头,心里升起了一阵不详的预感。莫非柳锦碰上楚离了?他又去看身后站得直直的温翎:"柳锦他和楚……?"
  如果碰上了不知他又会被戏弄成什么样,可楚离这名字就像一根刺卡在徐白默的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攥紧了拳忍了忍,终究还是什么都没问。
  "谢谢。"
  温翎点点头,目送徐白默离去,镜片后他眼皮眨了眨,顿时换作另一种神情,带着丝怜悯又似乎暗含了些许温情,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口袋。
  徐白默按照温翎说的方向急急地往前赶去,再次拐了个弯他瞧见不远处一人正整个身子伏在墙上后脑勺对着自己,看上去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但这背影极眼熟,身上那套衣服还是两人前两天逛街时自己帮他挑的徐白默绝不会认错。
  他在这里干什么?楚离在哪里?
  "柳……"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手刚搭上男人肩头的徐白默就被一股蛮力拖去一边压在墙上。
  "怎……"又是一句没来及问完的句子,此次却硬是被贴上的嘴唇堵回嘴里只能发出"唔"的轻哼。
  徐白默与柳锦身体紧紧贴着,两手上臂被紧紧抓着有些疼,他睁大了眼不明所以,被人捉了耳垂含嘴里咬了咬:"乖,先别说话。"
  "他在那边。"
  谁在那边?柳锦现出一脸暧昧的笑抬起下巴点点,透过门缝徐白默往包房内望去,待看清屋内人背影时他身子一僵,被眼明手快的柳锦立马按住了嘴。
  "呼,幸亏还压着你……先听着再说,"柳锦吁了一口长气,还是同先前一般贴着徐白默耳边轻声说道,"看来事情远没有我们之前想得那么简单。"
  徐白默默默点了点头,柳锦松开手查看了一下四周无人,便又迅速圈住徐白默在在其额头印了个吻以示安慰,接着便同他一起安安静静地凝神细听房内人对话内容。
  其实也没好什么惊讶的,相较更靠门边站着的那个人,如绸缎般黑亮的长发系成一束垂在身后,掩嘴浅笑的脸庞不失以往所见之光彩……这人今晚果真来了!
  柳锦咽了口口水,虽然早已料到楚离肯定会有些动作,可当他坐在厕所马桶上不经意听见门外响起的耳熟的人声时,之前被戏弄的事又浮上眼前,原本已完事了却还赖着不出隔间,动作也跟着越发磨蹭,可怜了那在其隔间外排队等着跺脚内急的其他人。
  柳锦小心翼翼探头往厕所门外望了望,只见楚离由一未曾见过面的男人陪着走到了不远处一包房门前,楚离挥挥手交代了些什么,那人不断点头应着看上去面无表情。嘿,暂且不说其相貌原先如何如何,同楚离站一块儿自然立马被比了下去,嗯,不过还别说,那副正经模样倒是意外地挺顺眼的,估计平时看白默看多了现对这人印象竟然不错。
  柳锦脑中立即绘制出了一幅白默平日工作时严肃表情的画卷,径自嘿嘿笑了几声,忽见楚离微微侧过头来,柳锦一惊忙缩了回去。
  "温翎,要做的都清楚了麽?"
  "嗯。"
  "那一会儿见……我是楚离,我进来了。"
  敲门开门声接连响起,沉静了一会儿又有皮鞋"哒哒"往柳锦这边走来的声音,柳锦暗叫不好忙一个侧身闪进附近的厕所间并掩上了门,终于顺利地从温翎眼皮底下逃了过去。
  "这人就是温翎啊,咳咳,是上次电话里那个……嘁,也是个不好对付的。"
  待走廊里恢复一片寂静,柳锦打定主意决定搞清楚楚离到底在做什么,门里那人是谁。照温翎透露给周维的说法,白默旧时一叫王林的同学知晓不少隐情,本想借同学会的契机去当面会会这人探个虚实,可谁知这人缩头缩脑像只王八似的竟然不出席同学会……说不定其实他早来了,就在那道门后面?这么神神秘秘,莫非他又想和楚离密谋些什么去害白默了?
  柳锦一直恼自己帮不上徐白默的忙。就像刚才在会场,看着被老同学包围着那般欣然的徐白默,在他身边的周维从容稳健、谈笑风生,站角落的自己却看上去与周围氛围格格不入,就连一向引以为豪的交际水平都没半点体现出。唉,话说那次所谓与楚离的正面交锋也是交由周维去办的吧?实在是抹灭不了他对白默的影响力啊,毕竟人家为了"好友"的事忙前忙后操了不少心……虽然白默他总说自己过得很好,说谢谢你柳锦,要不是你我一定还是会想不通过去的事、一人孤孤单单地生活,说我待他好……可总还是想替他做些什么实事不是麽?
  现在不就是个机会麽!如果能搞明白楚离他们的想法……
  柳锦将怀里的手机调了静音,身体贴着墙面慢慢挪至门边。他兴奋地发现房门竟然没关严实,露了条缝隙出来,如此一来里面人的谈话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外面,就连人都看得清……诶?屋里另一个怎么看上去比白默老多了,十足一糟老头样,穿得倒是还挺体面……上次周维给的那本杂志封面我没细看,印象中这人没这么老呀。王林不是和白默他同级麽?还是我家白默懂得食补的缘故看上去鲜鲜嫩嫩活像个三十五岁的青壮年……停停,管他老不老,总之让我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虽说门边留了条缝已经创造了极佳条件,可奈何这房子隔音效果实在是好过头了些,挨得极近就差没把头伸进门里公然参与谈话的柳锦集中注意力却依旧不能抓住两人话里的全部字眼。可这点就足够了!
  说了半天,这老头根本不是那个叫王林的人,听楚离一口一个"孙教授"地叫,柳锦断定此人必然也是来参加F大心理系同学会的人员之一,说不定就是当年带白默他们那批研究生的孙时进!就是那个将白默以莫须有罪名转到其他学校,后来被学生暴动砸了办公室的那位孙教授!
  如果白默如自己此时此刻这般看见一直厌恶自己至今的孙教授和楚离会面的情形,他肯定会惊异万分,再也挂不住那一贯的淡定神情。
  幸亏我早猜到白默他这会做出这反应,柳锦如此想着握紧了臂弯里的人,脸贴着蹭了蹭。
  徐白默没有理会柳锦的举动,又或许只是因为没有精力再去分神关注其他事,就连衣服被墙壁石灰蹭了一大片白印都未能察觉到。
  明明平时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对卫生方面的事总是特别上心的。
  楚离和孙师公怎会……
  "孙教授,看时间同学会应该开场了吧,你不出席不要紧麽?你今天可是特意因此从家里赶来这儿的呢,你那些可爱的学生们估计正等着孙教授您主持现场呢!"
  "……我自有判断,不需要你来费心!"
  "敢情孙教授您生气了麽?呦,我可不敢惹怒您老人家,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心理素质也跟着一起脆弱了嘛,万一一个不当心因今晚我的话而睡不着觉,呵,您若是气坏了身子这要我去哪里再找个像您这样的'严师'赔给你那些学生们呦。"
  "你以为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话就这么算了麽?你——你你翻这么个陈年旧事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陈年旧事?"楚离站起身忽然没了一直以来嘴角时常挂着的笑容,他冷笑一声,甩了本杂志到桌上,"若真是陈年旧事那早完事了,可偏偏就是有个不识相的家伙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喏,这人你也认识,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你!"
  无视一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孙时进,楚离优雅地背转了个身走去拉开了房门,面对措手不及的柳锦他们,他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以不容人拒绝的肯定口吻建议道:"徐医生、柳医生,你们两位在门外站很久了不如进门坐着一起聊聊如何?"

  第四十章

  无视一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的孙时进,楚离优雅地背转了个身走去拉开了房门,面对措手不及的柳锦他们,他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以不容人拒绝的肯定口吻建议道:"徐医生、柳医生,你们两位在门外站很久了不如进门坐着一起谈谈如何?"
  "啊?"
  突然间被人以如此正大光明的方式揭穿在外偷听的事,纵然平日里脑筋转得再快,柳锦却也不免惊慌失措失声叫了一声。
  "谁?"
  "放心,是'相关人士'呦。"
  楚离回了这么一句,含笑扫了一眼柳锦环在徐白默腰间的手,又抬眼朝他们身后望去:"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快请徐医生他们进屋坐一会儿?"
  回头见有人站在自己后头,柳锦嘴大张成O型半天什么也没说合上,倒是站得笔直的温翎客气冲他们点了点头。
  乖乖,这人啥时出现的,之前我和白默那些动作不就都被这人瞧了去麽?
  "放心,这家伙即便看到什么也不会出去乱说的……不过,柳医生,公共场合还是注意些为好。"
  柳锦大窘,忙撤下手佯装咳嗽,他偏头去寻求徐白默的帮忙,却见其仿佛丝毫未听见他们说话似的,神情有些茫然,径直侧身从楚离身旁走过,立定犹豫着终究还是轻轻喊了声"师公好久不见"。
  "徐白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娘今天没来……她身体还好麽?"
  "哼,都老太婆了能好到哪里去。"
  刚才还只是瞧着背影像是一上了年纪的老人,如今见着了那张回过头来的人脸柳锦终于能下了定论,楚离笑眯眯凑近眨了眨眼:"怎样,见着岳父大人感觉怎样?紧张不?"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纵然当年闹得再怎么不开心,柳锦你今天这声'爸'可是怎么都逃不掉的呦。"
  "别别,楚,楚离你别挤兑我了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白默他过去和……有那啥,我哪这么大胆子上去自找苦头吃啊!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对了,你你可别在这里像上次那样动手动脚啊,我,我我对你真没兴趣啊,万一被白默看见可就……哦!白默他已经进去了……!"
  楚离眼明手快一把扯住欲上前插入徐白默与孙时进对峙中间的柳锦,换上一脸促狭的笑:"到底谁吃苦头还不知道呢,柳医生你急什么?上次的事是什么,我早忘了。话说,你不是总夸你家白……咳,徐医生心细如丝麽?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刚才甩出的那些话已经足够了。"
  "看吧,已经开始了。"楚离双手环胸抱着,温翎闷声不吭替他拉了拉西装下摆,捋平折痕后低声道,"都办妥了。"
  "嗯。"
  柳锦一时虽未能听明白楚离话中的意思,但也跟着忙不迭一同看向此时房里的那两人。
  只见徐白默并没被一连串的叱骂给击倒,他低头安静地听着,一如从前在校时那副乖顺学生样。受重力吸引的前额刘海垂下稍稍挡住了眼睛,令人摸不透他心思。待到孙时进骂声渐止,徐白默还是先恭敬地询问了一番孙教授身体健康状况,又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几年在心馨诊所工作的事,换来的只是一声不屑的"嗤!"。
  "心馨竟然会留你这么多年,哼,社会风气越来越差了!到处都是些功利的人,一个个以为考出个心理治疗师资格证就能坐镇办公室帮人咨询了?笑话!比如你徐白默,别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就和那些半路出家的人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路货色!你以为你研究生学位是怎么拿到的,不就是凭你煽风点火那点小把戏麽?"
  柳锦听得直跳脚,什么?他他竟然如此污蔑诋毁白默人格,敢情一个诊所的人全都是瞎子,这么些年全被徐白默一人装模作样的认真态度给唬弄了?这老XX!泼污水也不是这么个泼法的!我X!
  幸亏在楚离授意下温翎及时拉住了他,要不然他准不顾什么尊老爱幼原则冲上前替徐白默出气。或许是门边的骚动动静大了些,坐椅上的孙时进嫌恶地瞥了一眼道:"这是跟你一起在心馨工作的同事?这么年轻能成什么大器,多半也是个拿了上岗证的家伙。"
  这次换作是徐白默抬起了头为柳锦辩解,还是用往常那副一板一眼,有理有据绝对严谨的口吻,他双目直视对方,平静却又字字咬得很清楚地说道:"他是柳锦柳医生,H大研究生毕业,刚来心馨工作一年半不到。理论知识掌握情况良好,纵然专业技术水平方面还有些不熟练,工作态度也应再多加端正些,但念其专业同理度高且喜欢思考专研创新,因而是目前我们诊所着重挖掘培养最具有潜力的年轻人才。"
  "哼,人才?跟你一类的'人才'?"
  徐白默记得小时候听有人这么说过,只有对着人眼睛说出的话才是问心无愧的话。
  "他还年轻有上升空间,和我不一样。"
  他镇定地回答道,视线一瞬也未离开对方双目。
  楚离手肘一捅柳锦,见其缓过神来便压低声笑道:"呦,人才,你在想什么呢?不会感动得快要哭了吧?"
  没有理会楚离的取笑,柳锦从原本斜倚门框的姿势改为较为正式的站姿,他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徐白默侧脸看,暗自下定了决心。
  我晓得白默你是不会因顾及我面子说些好听话来哄我的,既然你是这么看我的,我自然不能辜负你一片期望。
  从你口中听见这难得的夸奖,我还真担心此时此刻会像楚离说的那样哭出来。
  这番话里褒贬皆有,实在是真诚得很,孙时进意识到自己讨了个无趣,冷哼一声,又将矛头转向徐白默,嘴里噼里啪啦责骂起来:
  "就算那个柳医生肚子里有些墨水,但是徐白默,你呢?你以为自己在心理学领域呆了点年数就能彻底把过去的事给掩盖掉麽?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厚着脸皮继续作心理咨询这样的一线工作,也不会参加今晚的同学会!"
  说到这,孙时进情绪激动咳嗽了起来,徐白默送上前一杯水后又退后一步沉默了半响,继而他忽抬头,目光炯炯,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斟酌出了最适当的问法:
  "师……其实当年那件事……从头到尾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吧?"
  "什么?事到如今你还狡辩什么,仗着现在有外人在旁边又想搞出点什么事来麽!你以为……"
  "喂喂,老头子,我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柳锦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啪",徐白默他们吃了一惊都双双噤声转头去看他。温翎眼神询问楚离意见,却见其也跟着一起进屋,双肩不断耸动貌似正"咯咯"笑个不停。
  柳锦显然也发现楚离的异样,他皱眉不耐烦地问了句怎么了。
  楚离边大笑边挥手表示自己暂时控制不住,待脚边出现了温翎的皮鞋,他向右边一靠落在男人的怀里方才渐渐止了笑声,只是嘴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去,连眼里都泛出了泪光。
  "楚离你又想妖言惑众了麽,你以为你算什么?哼,徐白默刚才站门口时不就因听见你那些话才又动歪脑筋了麽?没用的!"孙时进毫不遮掩自己对楚离和徐白默的憎恶态度,柳锦牙根一咬,徐白默伸手拦住了他。
  别冲动。徐白默眼神这么告诉柳锦。
  "有趣,真有趣。"楚离半倚在温翎怀里一下下拍着手,"明明一个个都是心理系出来的,按理说最应擅长研究人心了,怎么倒不如我一个外人来得看得透?还是说因为身在其中的关系?呵,孙教授您德高望重,年纪又大了,就别老一句句和晚辈斗嘴了嘛?何况——人家徐医生心平气和,看上去尊敬您得很,没有想要一点点'煽情点火'的意思嘛,您老一人这么气急作什么,对吧?至于柳锦,没你的事你却跳出来逞强,知不知道你刚才无意中打断了徐医生的话?"
  "什么?我只是……!"
  "那么,徐医生,请你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吧,我很愿意在事实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为你由衷地感到高兴的。"
  徐白默瞥瞥楚离和温翎两人,又瞟了柳锦一眼后他叹了口气,最后转向了孙时进:"师公,当年那份实验数据……是王林拿给您的吧?"
  接着,王林名字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在场的人都瞧见了,已是六十岁开外的老教授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灰色。
  不打自招了。楚离这么想着,得意洋洋地抓着温翎的手暗地里微微摇了摇又迅速放开。
  "不愧是徐医生,恭喜恭喜。不枉我今晚特意安排的这个让你俩师徒单独会面谈谈心的机会啊……哟,孙教授,您口渴了?这茶烫,您可慢点喝,小心呛着。"
  话音刚落,只听孙时进嘴里"咳咳"咳嗽个不停像是真呛着了水,他放下水杯冲楚离瞪眼,连带狠狠剐了徐白默一眼:"你还不死心,咳,看来当年那些并没有,咳咳,让你得到教训……早知道连学位都……"
  "呦,孙教授您看您真是,一边说徐医生不死心,一边您自己还一个劲地提过去的事……要我说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倒不如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讲。"楚离抢白道,徐白默暗暗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感激之意。
  柳锦见温翎站着笔直思忖着他大概也是个知情人士吧,这般想着便越发沮丧起来。
  嘿,我就纳闷了,怎么只有自己一人被蒙在鼓里,周围人都像在说暗号似的……就连白默都与楚离心意相通……说起来,为什么楚离现在会站我们这边,他之前还不是一直以另一种态度去刺激白默的麽?太可疑了。
  柳锦还没得出结论来,猛然听孙时进面红耳赤地吼了一声:"你懂什么!"
  "我懂什么?"楚离收起笑容,唤温翎拿出了文件,"孙教授,很不幸的是,无论是您的事还是您和王林的事我都知道得很清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还真是名言啊。柳锦你说对麽?"
  柳锦愣了愣,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他身子下意识地朝徐白默方向靠了靠,带着一脸懵懂样问道:"等等,你们几个说的话我怎么没听明白?什么王林,为什么会把这老,咳,和王林扯在一起?白默,你都搞清楚了麽?"
  "我刚才站在门外听楚先生和……师公讲话,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些可能,但不能确定……所以想向师公当面求证一下。"
  "求证,你那是求证的态度麽?徐白默我同你说,就算周维偏袒你我也不会承认你,像你这样在人品问题上有污点的人,我……!"
  话还没说完,孙时进感觉有人无声无息绕到了自己背后,还没待他回头查看,一份纸质报告轻飘飘地搭在他肩头。
  楚离幽幽开口道:"有意思麽这样?孙教授,不如看在我是外人的份上听我一句。说到底,现在在这房里的所有人在辈分上都比您小,无论当年事实究竟怎样,您在当中又扮演了怎样个角色,至少出了这道门后,大家还是会恭恭敬敬地唤您一声"孙教授"……聪明人都懂得何时适可而止,孙教授,我劝您还是别这么气急败坏的,摆出嫉恶如仇的态度来又是在给谁看呢?凡事都别做得太过不是麽?免得一会儿真相公布了后,您老在徐医生面前不就……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吧。"
  "我,我问心无愧!怎么,我管教我学生有错了?你一外人胡搅乱缠个什么,来看笑话麽!"
  柳锦本欲斜身凑上前看纸上的字,不提防被喷了一脸口水,心中越发对孙时进印象变得恶劣。他听楚离说得这么自信,心里便也存着看老教授待会儿出丑的心思,故意撩拨了几句:"要我说呀,你吼越大声越说明你现在心虚着呢!好狗不叫,你就虚张声势吧你,一会儿看你怎么……"
  "别说了!"
  徐白默难得怒吼了一声,柳锦咂嘴退去一旁。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楚离冷面将文件往温翎怀里一塞,"读吧。"
  温翎面无表情地读着手头这份调查收集的情报,孙时进悄悄转过头,一下下抚着椅子的靠手。
  记得当年徐白默那届曾出了件大事,整个心理系的人都没少参与过一同八卦此消息。
  F大心理系因事工作调动走了一位正教授,系主任的位子暂时性空缺了出来无人填补。那时担任副主任的孙时进就成了最佳人选,本该顺水推舟让他立马上位的,可按学校内部人事的规定,副教授必须转正方能担任系主任一职,而转正的考评基础就是看其近年来发表的一系列论文质量。副教授孙时进虽然有带研究生搞课研的资格,可这两年来却也实在没出什么实质性的成果来,即便学校领导的确意欲提拔他也无从下手。
  虽然成立时间历史悠久的心理系不乏资深学者教授,但大都年纪过大或是无心管理学生事务,而系主任这位子又不可长期空缺……这可不谓不是一道迫在眉睫的难题。
  "所以说,"楚离一挥手让温翎止了声,他似笑非笑望着孙时进,"孙教授您赶在职位调动前递交上去的研究报告还真是'凑巧'得很呢。"
  "您手下的学生可真孝顺,啊,当然,您自个儿也挺有本事,能把上面的人哄得开开心心的……要不然当年的事岂会这么容易就压下来?"
  孙时进面如土色:"你,你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
  "我?"楚离与温翎对看一眼,嘴边徐徐浮现出一个诡秘的笑,"打听事情不问个清楚怎么行?我这人嘛向来好奇心比较重,也有这个财力人力去挖个彻底。再说到底,你只是个退休的教授,上头何必要再咬紧牙关拼命帮你遮掩呢?"
  孙时进嘴唇发白,不再答话。
  柳锦联系之前种种,明白了过来:"学生是指王林?对了,怪不得前面白默问是不是王林把东西交给这老'教授'时他脸色这么难看!"
  楚离笑而不答,倒是温翎闷闷开口道:"徐医生本该去研究所工作的,如果这机会没被人夺去的话。"
  这话虽不大声,全屋的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孙时进坐着的身姿明显晃了晃,柳锦忽想起应该回头去看看徐白默那方的状况。
  一扭头正巧撞上他视线扫过,停了数秒又转到其他方向,粼粼如一潭池水被风吹出的涟漪般,教人看不透想法,摸不透心思。
  怎样?白默他没事吧?
  自从楚离他们抖出真相来后徐白默他就一直没出声,旁人眼中觉得他似乎挺镇静的,没啥好担心的。但若是考虑到他一贯以来那隐忍的性格……
  像徐白默这样的人,即使错不在己,他也不会去落井下石,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他大学时的导师……可是,仰慕的导师剽窃了他的东西,然后又反过头倒打一耙诬陷他,剥夺了原本属于他的美好前途,纵然过了这么久依然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百般羞辱他……这又怎么能忍受!
  为什么要忍受!
  大概是觉得一时间屋内气氛过于凝重了些,徐白默在众人注视下终于开了口,他淡淡笑了笑,客套而不失礼节:"原来真被我猜中了"。
  原来真被我猜中了……除了这个以外你难道就没别的想说的话了麽?除了这个惨烈的笑以外你就没其他表示了麽!
  碰上这种事你他妈的还忍着干什么!又不是你有错你他妈的别给我这么折腾自己!活该你一人受这种罪麽!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
  柳锦一腔怒火无从发泄,他索性上前一把抓住徐白默肩头吼道:"有什么话你就给我说出来!还是不是男人了,干嘛受这种窝囊气!我X!做过他学生又不是欠这老头子一辈子的,你给我争气点行不行!"
  "柳锦,你别……"
  "别什么?你别跟我说来什么尊师!妈的,这种时候你还叫他师公?这种人也配做你师公?你当他的差不多!你看他那副熊样,妈妈的,整一社会败类,还当个屁灵魂工程师,我X!"
  顾不得楚离在旁低声笑着,一脸看好戏样,柳锦愤然扯住徐白默外套将其拖至脸色阴沉的孙时进面前:"你给我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口中有人品问题的徐白默!还有什么好说,你真以为你他妈的比他跳得高,他妈的比他嗓门大你就能将事全都压下来没人晓得了麽?我告诉你,你甭想!白默他容忍你是因为他心善他不愿对一把年纪的你恶言相向,不代表他就愿意把这罪名给全盘担下来了,这他妈的算什么事呀!明明不是他做的你一作导师的却陷害自己的学生,他一作学生的却看在师生一场的份上闷声不吭,连句抱怨都没!我X!那啥王林不王林的他干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你盗用学生的心血还满嘴污水,你他妈的竟然还有脸皮参加同学会?敢情你当这儿的人都瞎了眼了?我跟你说,老子我他妈今天吐口水都能把你淹死,叫你再仗着白默好欺负无法无天!"
  "啊呀啊呀,柳医生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啊,没想到你竟这么有气势。"
  "你别搅和,这是我和白默的事!"
  柳锦怒火未熄连带着对楚离的口气也不怎么友好,正与温翎互瞪着他突然感觉手背上覆上了一层温热事物,相交之处隐隐存着水分,潮湿滑腻。
  手掌包住柳锦的手,徐白默将之从自己肩头慢慢移下:"够了,柳锦。"
  "你和楚先生他们先出去一下,让我同师公好好谈谈吧。"
  这么说着的徐白默,长叹了一口气,接着抿紧嘴唇挤出了个笑来:"谢谢你为我出头,后面的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做吧。"
  关门的一刹那,柳锦分明瞧见了那双被水汽蒙着的眼中所折射出的坚定意味,以及那句低沉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溜过耳的呢喃:
  "谢谢你,我爱你。"

  番外 平安故事谭

  话说一日柳锦在书房里的书架上偶然找到了一本相册,翻开一看原来装的是一些徐白默学生时代的照片。
  相片里的人白白净净,还是一贯的沉静样子,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笑容,站在人群中对着镜头遥遥地望着。
  柳锦"啧啧"看着,捧着相册去寻另一房间里正坐电脑前上网的徐白默:"看看我发现什么了!嘿,白默,你看你那时多青涩,脸上线条也柔和多了,哪像现在总板着个脸说我这里做得不对那里态度不好的。"
  徐白默透过镜片瞟了一眼,柳锦忙将手中的相册递给他,坐在他身边指了指照片中的小人:"看起来和我没什么区别嘛。诶,这张照片里的人也是你?等等,这个人是周维,这个人是罗惠,所以……正当中这个披着白帽子脸黑得像块炭的人是你?"
  徐白默双颊飞快闪过一丝赧红,正巧被眼尖的柳锦瞧见,他狡诈地笑了数声,抱住徐白默使劲蹭了蹭脸:"真被我猜中了?瞧你那扮相难不成是要演一阿拉伯酋长麽?那脸黑得真……要不是周维、罗惠他们站你旁边,我准认不出来你。"
  徐白默从柳锦怀里挣脱了出来,接过照片仔细看,眼里俨然多了几分怀念,喃喃道:
  "不是阿拉伯酋长,是一个东方国家的王子。我们当年话剧社在你们H大也演出过这部戏,只不过你那时应该才刚进小学。"
  "是是,"柳锦好脾气地应和着,凑过头与徐白默一同看照片,"对了这部戏讲什么的,看你为这部戏艺术献身了不少嘛,跟我讲讲呗,你都不怎么跟我说你以前的事。"
  "这部戏我自己挺喜欢的,故事是我们社里一学妹创作的。"
  "嗯,你喜欢的那我更要好好听了。"
  徐白默被缠得没办法,只得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掐断了电脑电源。他望了一眼窗外,站起身道:"既然你今晚这么有兴致那我就试着讲讲看吧。冷不冷?外面都下雪了,我去倒杯热水来。"
  待徐白默端着两杯热水来时,柳锦一手接过杯子放桌上,一手搂腰将人拉进自己怀里:"这样就不冷了。"
  知道柳锦定不肯轻易放手,徐白默无可奈何便只能由之去,他先凝神再次看了遍照片,然后清清嗓子开口道:"这个故事的开头参照了《一千零一夜》的形式,经由一位男宠之口说出……"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位荒淫无耻的国王,他好男风,派人从全国四处各地抓了很多壮硕的男丁进宫当男宠。可是他又总喜新厌旧,所有男宠只留宿一夜便被打发至后宫,从此永不见天日。时日一长,老百姓们自然都不乐意了,各地经常有人举旗闹事,可国王依旧我行我素。终于有位大臣看不过去了决定阻拦国王。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更何况忠言逆耳,国王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听从自己的劝告。正当大臣烦恼不已时,他手下的谋士出了个绝佳点子,于是,有一天大臣带了个姿色寻常的男人去求见国王。
  国王正与新来的男宠在席间打得火热,听说大臣为自己找了个会说故事的男宠来,一时间倒也起了好奇心,从王座上走下站男人面前看了又看。见其身形高大,长手长脚,长得普通倒也算不难看,只是身板略显单薄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型,便很快又失去了兴趣,挥挥手让大臣把男人带下去。
  大臣暗暗推了男人一把,男人恭恭敬敬地向国王行了个礼:"听说陛下您觉得日子过得千篇一律,很无聊。我虽然比不上那些肌肉隆隆的男宠那样会讨陛下您欢心,但我会努力每天为陛下您讲一个故事以供您解闷。"
  国王瞥了男人一眼,男人毫不畏惧地抬眼直视,异色的眼瞳像是有股吸力般让人不由地移不开视线。国王很快又生了兴趣,坐在王座上托腮笑问:"很有勇气嘛……我问你,如果你讲的故事我觉得无聊怎么办?"
  男宠镇定地表示到时请国王任意处置自己。
  大臣见国王嘴角微微翘起便知大事已成,偷偷退下。国王招手让男宠走上前再度端详他脸庞:"不怕被砍头麽?这么有自信。"
  "是,我有信心让陛下您不无聊。"垂下的发丝挡了男人双目,那充满攻势意味的眼神隐了没人发现。
  当夜,国王迫不及待地唤男宠来到自己寝宫,一番云雨后,国王心满意足地倚在男宠怀里说我倒意外地挺中意你,所以放心吧,即使你的故事讲得不怎样,我也不会叫人砍了你的头,大不了让你同那些人一样搬去后宫住。
  男宠摇摇头起身替国王清洁了后
庭,随后穿齐了衣服站在床边点亮了烛台。摇晃不定的烛光投射在他脸上,看上去忽明忽暗平添了一丝神秘感。国王起身靠在枕头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男宠靠着国王坐下,用略显低沉的嗓音讲起了故事:
  从前也有一个像我国这样的东方国家,那位国王在原配生病过世后又迎娶了一位新王后,并十分宠爱她。原王后留下一位王子,年岁尚小,却知书达理、沉稳镇静不似普通孩子那般爱玩。咳毕竟终究还是孩子天性,王子丧母之后多次试图亲近新王后,想在其身上寻找些温暖。可谁知新王后却因不是自己的孩子而对他十分冷淡,甚至有时冷嘲热讽抱怨他母亲一走了之留了个包袱扔给自己,说巴不得王子也像他母亲那样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
  王子也不是愚笨之人,自然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去自讨无趣。宫里没有同他年龄相近的孩子,而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王总是很忙,即使有一些心疼他的侍女在其身旁照料他的起居,但因身份悬殊的关系,王子还是只能一个人独来独往,渐渐变得有些自闭起来。
  待到王子八岁时,王宫后院移植了一棵不知名的树来,树干挺拔,枝繁叶茂。特别是拿它与周边其他绿色植物一比时,看起来更是招摇得很。
  王子第一眼见到树时就喜欢上了,他蹲在一边看人将树种在坑里,等人都走光了他才伐生生地挪步上前摸了摸树皮。
  好高啊。王子仰头望,被枝叶缝隙间的阳光晃了眼。
  于是王子终于寻着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自此以后,他一有空闲就去树那边坐着,把一天中发生过的事全都说给树听。有时说话说得累了,他会靠树干睡一会觉;有时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了,他就爬上树坐树枝上吹一会儿风,不过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在唧唧喳喳得说个不停,比树枝上蹲着的麻雀都来得吵杂。
  日子一天天地溜走,就这样慢慢过了五年,王子越长越高终于可以够着树的第三根枝干。然后某日傍晚,当王子如平常一样坐在树下看晚霞落满山头时,他听见身旁有个声音微叹了口气:"王子啊王子,你贵为下任国王候选,为什么总是这么寂寞?"
  王子先是惊讶地四处张望,然后才慢慢意识了过来,激动地抱住树问是不是它在和自己说话。
  树回答道:"每次都是你说我听,偶尔我也想回个话。那么请你告诉我,你真的没其他伙伴麽?"
  王子说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恰巧有一阵大风刮来,树的枝条全都抖了起来,树叶"沙沙"作响:"如果你真这样想,那我就陪着你吧。"
  王子听了这话欣喜若狂,他去树那里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往往王子叽里咕噜说了十句,树才会慢悠悠地回上一句,可是即便是这样王子也已经感到非常满足。谁知有风声传到王后耳边去了,当王子听到消息赶去树在的后院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见到的只有那被火舌吞噬的树及不断掉落在地上的焦黑色木炭,他听见的只有"噼噼啪啪"的木材开裂声,他眼眶里盛满了泪却忍住没流下一颗。
  我是为了你好,免得你被树精迷了心窍。王后用丝巾捏着鼻子如此说道。
  后院里没了那棵古怪的树,王后终于安了心也不再去找王子麻烦。王子又回到小时候那段灰暗的日子,甚至感到比那时更孤独无依。
  转眼又过了好几年,老国王去世了,成年不久的王子被推举为新国王,而原王后则被打发到宫外自力更生。
  新国王勤于国事,任人唯贤,再加上他自身宅心仁厚,故受到老百姓的一致拥护。
  若是提起老百姓对新国王唯一一点不满,那就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却没有任何纳妾封后的意思,更别提子嗣的事了。
  有人联系国王小时候的事,猜想可能是与后院那棵被烧焦的半截树干有关系。一些欲讨好国王的官员送来了很多木头制品,国王当面不动声色地都收下了,而一回到寝宫就让人一把火全烧了。
  如此一来,国王性情古怪的传闻越传越广了,人们担心国王真如小道消息里说的那样被树精勾走了魂,民间人心惶惶起来。这时宫外来了一位打扮奇特的男子求见,说是能治好国王的心病,忙被宫里的大臣们引见给了国王。
  男子全身上下花俏得很,头戴一顶色彩斑斓的羽毛帽子。他见着国王弯了弯身,脱帽敬了个礼,把自己求见的意图又说了一遍。
  国王说我不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有能力让我心里快活起来。
  男子眨眨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陛下,这句话我只能说给你听。"
  国王将信将疑地令左右守卫退下,男子俯身贴着国王的耳朵只说了几个字,却见国王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你怎么会知道?"
  "呵,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陛下,请随我去一个地方。"
  男子带国王来到荒郊的一片树林前,国王让守卫入口处等着,自己则由那男子领着走进了树林。
  "地方已经到了,它在哪里?"
  男子回头妩媚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陛下,我在你要找的那棵树下等你。"
  还没等国王出声阻拦,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走投无路的国王举目四周,想要找到那棵令自己至今为之念念不忘的树,而对于一个从没出过宫殿一步的人来说,他觉得目光所到之处的树全都长得是一个模样。
  国王在林间奔了一圈,没见到那神秘男子,他觉得自己受了骗,于是决定打道回府。在快要走出树林时,国王突然想起了那时与树依偎着的回忆。
  树说,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我就陪你一辈子。
  国王站定了脚步,他握紧了拳头,折转身子决心一棵一棵树找过去。终于摸到最后一棵树时,他发现那个消失已久的神秘男子正坐在一树枝上朝着他笑得很开心。
  陛下我以为你早放弃了。男子口上虽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是不是这棵树?"国王急急地发问,他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又一圈,"是你麽?是你麽?"
  男子轻轻从上跃下:"为什么陛下会认为那棵树还存在于这世上呢?它不是被火烧毁了麽?那半截树干可还在陛下您宫殿后院的那块土地上呢。"
  国王说,因为那是他的树,他知道他的树会永远陪着他的,树答应过自己。
  男子又是一笑,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吹了声口哨,继而拍了拍手,只见他这么做之后,国王面前的这课树突然摇晃得十分厉害,如雷鸣般的声音洪亮地响起:"我的王啊,我的确是当年种在您皇宫后院的那棵树,可又不完全是。如果您要找的是当年和您说话的那棵树,他已经死了。"
  "当年和您对话的是附在我身上的树精。凡人单凭肉眼就无法看见精灵的,所以他只能通过选择附在我身上的方式和您沟通,而那时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有自我意识,所以您想要寻找的应该是那个树精。"
  "他在哪里?"国王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男子替树回答道:"陛下,正如这棵树所说的……他死了。"
  "可是精灵不是应该不会死的吗!就那么一把火,只是一把火他就……"
  "精灵如果灵力散尽的话,他也是会因此力竭而死的。"
  国王后退数步,他感觉自己心底最后一点的希望也破灭了。他仿佛回到那时在院子里看人点火烧树时的情境,心脏部位从心尖开始疼痛蔓延,就像活生生被人扯去一块肉般,却还只是咬牙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我已经是一国之主了,我不能哭出来。国王这么告诉自己,所以他最终只是微红了眼圈,下嘴唇隐隐有一层牙印。
  我想通了,所谓的树只是我童年的一个梦。童年没了也就不应该再去奢求梦的延续,更不应试图再去做同样的梦。国王换上轻松的口气这么说道,男子微笑着看着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国王不理会男子他转身继续说道,我喜欢那棵树是因为那时只有他会听我说话,可现在不一样,全国家的人都听从我的命令,我不会在意身边是不是还有着那么一棵树……而且这里周围有这么多树,听我说话的就不会只有他一棵,我需要的只是听我发牢骚听我讲心底话的一棵树,如果这段感情不再私密,那我还要它来干什么。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需要这棵树了吗?"
  国王心想有必要表现自己的决然,所以他大手一挥说句"不需要"了。
  男子于是不再说什么,他意义深长地看了国王一眼,口里不出声地念了些什么,只见树根部分忽地窜起了火苗,不一会儿整个树就烧得只剩焦炭和残叶。
  国王心里悲恸万分,脸上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走到树根残渣旁,径自黯然伤感了一会儿,身后的男子徐徐开口道:"刚才我说精灵一旦灵力耗尽就会死那是没错,陛下您要找的那个树精当年的确是死了。可精灵这东西神奇得很,他是靠人的精神力成长的。换言之,如果陛下的念力够强够长久的话,您的树精就能重新出现在您身边。"
  "正如您脚下的这棵树,"男子话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惋惜,"陛下如果能再有毅力一些就好了。"
  "我又一次把他害死了麽?"
  "可以这么说。"
  "是麽。"国王蹲下捡了块木炭凝视了许久,最后还是又放回废渣中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回到皇宫的国王与之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沉默寡言,依旧没有娶亲的意思。但鉴于在他执政之下国家安定富足,百姓生活安康便也就渐渐不再去关心国王的私事,只偶尔与周边街坊的人闲聊时才会顺便提起议论几句。
  在外人眼里看来国王没有任何变化,可谁又知道孤独的国王每天晚上回寝宫躺在床上时,又会像小时候那样将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全都讲给树精听,即使这个所谓的树精并不存在,他还是会习惯地询问他意见,尽管得不到任何回答,他还是兴致勃勃地等上一小会儿再继续下一个话题。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树精,不能像以前那样再叫"树",叫他"树精"又好像故意拉远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所以他总是这么以这种方式开始:"喂,那个我说……"。
  这个习惯保持了多少日子呢,国王不知道,他唯一能确保的是他每天晚上都会这么呼唤树精,和他说上一个时辰的话。
  嗯,坚持这么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他会出现的。
  国王等啊等,他已经不是青年了,时针拨得飞快,他两鬓生出了白丝,他额头爬上了皱纹,他的腿脚变得不灵便了,如果对方站得离他太远他就会看不清楚说话人的脸。还好自己听力还行,国王,或者现在可以称他为老国王,心里十分庆幸这一点。
  万一他回来了,我至少还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老国王坚信自己身体就如年轻时一般健壮,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坚持活到树精回来的那天。
  我们都很愿意看见这个故事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事与愿违的是,没过几年老国王突然一夜之间卧床不起,即使之后他偶尔也能慢慢地下床走动几步,但实际上病情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请来的医生叹气表示已经回天乏术了。
  老国王被安置于自己寝宫的床上,他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发现身边一个人都没。老国王即将过世,可由于老国王一生并未留下任何子嗣,所以选立新国王的事占去了如今人们大部分的注意力。
  也是,没人会再去多关心老国王的事,反正也是白费气力。
  老国王不怨他们,他也乐得一人呆房里。他瞧见下人为了省事已将棺材寿衣之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放在角落里堆着,仿佛就等老国王一死就预备套他身上。
  老国王想笑,干哑的嗓音就如窗外的老鸦叫那样令人厌恶。他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决心索性再为下面的人省去些麻烦事,他扶着床头柱下了床,去棺材上取了寿衣穿上。
  他小心翼翼地跨进棺材,两手置于胸口,合上眼等着死神降临。脑海里转过他这一生中发生过的很多事,眼角竟渗出了泪,沿着颧骨滑了下去。
  他想这是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了,反正也没人在屋里看着他,就爽爽快快地让自己哭一次吧。
  老国王闭着眼无声地哭着,大把大把的眼泪滚落至棺材内层木质底板上,很快洇出了一大块水渍。
  他觉得很委屈,他又感到很后悔,他扯开嗓子"呜呜"大哭了起来。
  老国王哽咽着与树精说着临终前的话,词不成句,时不时被打嗝声打断:"其,其实我一直不想当王子,当王子没什么开心的,没有朋友,没有人真心听我说话,不开心……其实当年我很,想阻拦王后,我也想让那神秘男子快点住手,不,不是因,因为事后知道你当时就附在那棵树上……只是因为,因为我那时已经是国王了,我,我是国王了啊,我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我不愿意让别,别人知道那片树林里曾经有着那么一棵树,在那里曾经有着那么一个树精……其实,其实我知道,你回不来了,我等了这么多年我也终于认命了,或许,你也不愿再回来了,我害了你这么多次,但我,我其实,我一直在想着你,我……"
  说到这,老国王猛地一口气没吊上来,剧烈咳嗽了起来。却听另一边,那张老国王在上面躺了几十年的床板突然"咯吱咯吱"噪声大作。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叹息声,老国王的眼泪止住了。
  "那树精来了吗?"
  徐白默笑笑:"你和那个听故事的国王问了同样的问题。"
  男宠的眼睛缓缓对上国王的一双眸子:"陛下您觉得怎样呢?"
  "不知道。不过那个老国王还真是痴心啊,竟然一等就等上了一辈子。"
  "陛下您呢?您会不会为人做到这个程度呢?"
  昏暗中男宠的眼睛特别亮,异色的眼珠漂亮得就像猫眼宝石,国王起了一阵寒颤,伸手拉男宠贴近自己:"怎么回事,突然觉得你是我见过的人中最漂亮的那个。"
  "假设树精真的出现了,如果陛下您是老国王的话,您认为为什么树精会出现呢?"男宠嘴唇一开一闭,"我很期待陛下您的答案。"
  "柳锦你觉得为什么树精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徐白默偏头问柳锦,"不听到你的答案我就不往下讲。"
  "诶?"柳锦挠挠鼻子,见徐白默默不吭声地瞅着自己,像真在等自己的答案一样,便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末了他尝试地回答道,"要我说的话,大概是因为真心吧。"
  "先假设那个神秘男子说的话全是真的话,老国王等了树精一辈子,他的精神力理应足够让树精复活了吧?可是他还是没有出现。而老国王在男子面前曾表示过想'放弃'了的意愿,违背了两人之间的约定,树精大概失望了,觉得自己不被需求了,所以也就不愿再陪伴老国王了吧。可老国王最后说的那席话,很真诚,又很大胆地将自己的思念传达给了树精……啧,话说这不是我经常使的招数嘛!果然白默你也比较吃我这一套,嘿嘿。"
  "我和你才认识两年,你别搞得像把我所有的事全都摸透了似的,有事没事别乱扯到我身上来。"
  柳锦的手开始不规矩地摸来摸去:"你是说我和你不熟?嗯?白默,我对你很熟哦,我对你全身上下都很熟悉……喏,比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两人在沙发翻滚了好一会儿,徐白默终于得了机会将柳锦压在身下:"一开始是你说要听故事的,现在又不好好给我安分点,你年纪不小了别老这么不正经。"
  柳锦探手伸进徐白默睡衣内,在其后背摩挲画圈:"我俩都正经了谁来保证我的'性福生活'呢?故事可以以后再讲嘛,现在还是作这个比较恰当……啊啊,好好,我收手,我把手收回来了啊。"柳锦扁扁嘴,将手抽出在徐白默眼前晃了晃,"别这样嘛,难得有气氛,大不了你继续往下讲咯,我乖乖躺着不动手。"
  听了这话徐白默好气又好笑,瞧他那委屈样倒像是自己以大欺小,谁知一不留意他立马被窥伺已久的柳锦按到椅背上截住嘴唇咬。
  柳锦心满意足地松开徐白默,手放膝头端端正正坐得笔直:"好了,现在我学你正经了。"
  "……你还真是……"
  国王当时没有立即回答男宠的问题,但是他每天都会把男宠叫到房里,让他给自己讲新的故事,而关于树精的那个话题他总是避而不谈,再也不曾让人替自己带新的男宠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国王下令遣散了后宫的那些失意男宠们,独留了会讲故事的那个。那晚情事过后,两人依偎在床头,男宠突然说道:
  "陛下,你不想知道那个树精故事的后续麽?"
  "嗯,想知道。"
  "那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麽?"
  "嗯,记得。"
  "那么陛下的答案是什么?"
  "还需要我亲口说出来麽?我原以为这一年间发生的事已经够清楚了。"
  男宠嘴角上扯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他第一次主动地吻上国王的额头:"您是我一人的陛下,我也是你一人的。"
  老国王泪眼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长得如何,只觉一只冰凉的手覆上自己脸颊,继而依旧是一记叹气声。
  "是你麽?"老国王弱弱地发声道,深怕惊跑了好不容易等来的精灵。
  "是我。"
  "你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因为你快死了。"
  "我能见到你是因为我快死了麽?"
  意外地树精没有立即回答,老国王急了抬高声调又问了一声,只听树精如此说道:"我和你不同,我感觉不到死亡的痛苦,但是每一次被抛弃时情感缺口会都震裂到我无法承受的程度。靠着你这么多年的呼唤,我终于又能重新凝聚成形。我选择附在你床柱上,每天听你絮絮叨叨讲着身边的事,我不敢和你搭话,我害怕再一次被抛弃……可是刚才我想通了,对,你和我不一样。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世界上却有很多个我,我可以借人们的念力复活,而转世之后的你则不会再是你。"
  "一想到你死后我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烦躁得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如果你不在了,那支撑我的呼唤也就不存在了,既然这样,那消亡又何以畏惧?大不了再一次被背叛,只是这一次大概是回不来了吧?我耗尽了全身灵力,决心在消失前让你见见我的真实模样。"
  老国王眼珠一个劲地盯着树精看,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树精彷佛理解了他的意思,轻声笑道:"没关系,我不是说了麽?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会陪你一辈子。既然你都不在了,那我也就不必继续维持灵力了。"说着,他也跨进棺材,躺在老国王身边,一手越过其脊背牢牢圈住,"放心,你是我的王只有你一人才能见到我。"
  "我会遵守约定陪你到最后。"
  老国王的视力早已退化,不足以支撑他看清心目中描绘过一万次的树精他实际相貌,但是这都无所谓了不是麽?他知道树精正陪在他身边,他感觉皮肤凉凉贴着什么东西,他甚至能听见耳边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声。
  于是他咧开嘴笑了,接着沉沉地睡去。
  男宠温柔地将国王全身衣物褪去:"从我还没进宫时我就等着这一天,我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您了,只是没有机会靠近您。那时起我在心底许了一个愿望,而现在愿望成真了,我亲爱的、唯一的王。"
  柳锦张口含住徐白默耳垂,牙尖啮咬:"故事是不错,但并不是原来的那个版本吧?呼,算了,虽然我仍然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会让你打扮成那样,我甚至怀疑要不是你被人耍弄了,被迫换上那装扮上场演出……但是明显今晚你讲的这个故事更能勾起我兴趣。"
  "你,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以为……"难得说谎的徐白默舌头小小打了结,支支吾吾地为自己争辩了几句。
  "白默,别老把我当小孩子哄嘛,要知道只有我才能完全看穿你呦。嗯,难得你今晚特意给我讲了一个有关守候的童话故事,那么,我也不能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仔细听着。咳,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就像那个树精做的那样。"
  "嗯。我也会"
  桌上两杯同款的马克杯并排而立,一杯写着"徐",另一杯写着"柳",两道热气并作一缕,袅袅盘旋着上升。

  第四十一章(最终章)

  "辛苦了。"
  后背冷不防被人轻轻拍了一记,已走下平台的周维笑着扭头正想客气几句,瞬间睁大了眼愣了愣。
  眼前的这位青年微微欠身,面上一如既往挂着一幅沉静的神情不可捉摸:"周先生刚才在台上的那席话的确很有感染力,就连我一外人听得都有点热血起来了。"
  "温先生看起来不太像是会讲笑话的人啊,客套还是免了吧,"褪去一开始的惊诧,周维很快镇定了下来,"楚离也来了吧?怎么,特意让你来找我……难道是又想和我促膝而谈一次麽?我倒无妨,毕竟对方可是一位美人啊,这么难得的机会若是错过的话那我这人就未免太过无趣了。"
  温翎眼一瞬也不离周维,抬手扶了扶眼镜框架:"周先生的笑话听起来也不怎么有趣。"
  "彼此彼此。"
  "……今晚这场同学会还请周先生多出些力。"
  "哦?此话怎讲?"
  "你们的孙师公不会来了,"温翎顿了顿,"至于徐医生的话,之前我在来这儿的路上正巧遇上他还打了招呼。请别担心,他和柳医生一会儿就能回来。"
  "我要传达的话已经到了,接下来主办方那边还请周先生能多帮忙。"
  温翎后转身向门外走去,听见一阵脚步声后周维追了上来。
  "为什么帮我们?"
  为什么帮他们?
  同样的话前几日楚离也问过温翎,只不过他不像周维这般隔了几步远谨慎,而是摘脱了下属的眼镜凑近了盯着瞧,气息扑在脸上,湿湿热热,双颊熏红了一大片。
  "为什么帮他们?"这次他的手爬了上来,手指纤长轻轻戳着,隔着一层衣服划了个圈,"现在这里又正想着谁?"
  温翎止了脚步,周维随即也站定,只听前方这人开口道:"我有个弟弟,他……曾经受过一个心理医生的照顾,只不过……没那人的话我弟弟肯定早死在街头了……我很感激他。"
  "原因只是因为白默他是个心理医生麽?"
  "周先生,少爷和我都很敬重徐医生的人品。那么,这边的事就麻烦你了。"温翎轻叹一口气,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快步从周维视线范围中离开了。
  *********************************
  同是在金融机构工作的人谈起自己手头正在谋划的大生意,兴奋劲一上来便叽里咕噜说着个不停,四处分派名片给身边的人。周维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客气地笑着接过并送上了自己的那份:"今天能碰上就是缘分,我是你们学长嘛自然会多照顾一下学弟,再说共赢的事岂有不做之理?哈哈,不如改日找个时间出来吧,一边吃饭一边顺便谈谈合作的事。"
  大伙儿酒杯碰碰,各个眉开眼笑地继续开聊。周维瞧了瞧时间,找了个借口说我出去抽根烟你们继续啊,摆摆手走出宴会厅。
  还没解决麽?周维往走廊深处望了去,零零星星的人群中没有心头正念着的那个人。
  也多亏温翎事先跑来同自己讲了情况,否则,师公迟迟不出现的话原本的计划就全都被打乱了,底下人人心惶惶七嘴八舌的,主办方脸上肯定难看得很。既然被拜托了,自己事先去和主办的那人通个气,说师公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接下来的事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吧。
  一晚上陪人说了挺多话连口菜都没赶得上吃,饿的时间长了现在倒是没啥感觉。周维在走廊入口那处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还是没等到人出来便只能作罢,手揣在口袋里出了酒店。
  听温翎的意思,当年的事似乎和师公有关系,说实话其实那时私下里周维也怀疑过,白默的品行自己了解,即使全心理系的人都干抄袭这事白默他也不会同流合污,更别说这剽窃做得也未免太过明显了,抄哪位大家的论文不好却偏偏抄了自己的导师,谁会这么傻?可如果说是师公抄了白默,又似乎不可思议了些,毕竟自己当年也是从他手下带出来的,待自己就如亲生儿子一样,不像是个会干出这种事来的老教授。
  如果当年跟着这质疑追踪下去了的话,或许会很快发现蛛丝马迹,相信当事人徐白默也肯定曾想到过这个可能性。要不是那之后紧接着的一系列骚动……学校方面的处理实在是让人心寒,敏感如白默更多地将心思全放在自责内疚上,等于吞下了一切罪名。而这些年来自己虽然一直陪在他身边,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愉快的事残留的影响也会慢慢淡去,他心结未解自己是清楚,但后果竟这么严重却是自己未曾预料到的。
  呵,真没用啊周维你,怪不得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柳锦一外人看得都比你清楚多了。
  现在只求该过去的事快点过去,该忘掉的事快点忘掉,一个劲地再去纠缠所谓当年的真相说到底就是个错误,白默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我现在不在他身边,只能将希望都放在柳锦和楚离他们身上了。
  "阿维,你在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周维回头一见来者,嘴里哀叫了一声立即手忙脚乱地掐灭了烟头:"你怎么也出来了?这里烟味大,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吧。你都是个孕妇了怎么比我一大男人还大大咧咧不顾忌细节的,来来,当心点,走慢点。"
  罗惠爽朗大笑着说阿维你结婚后肯定是个宠妻的好男人,然后习惯性地勾上周维臂膀同他一起往回走:"刚才本想来找你说说话的,一看围在你身边的都是些生意人,我一搞学问的插不上嘴就作罢了。白默呢?我在会场里晃了大半圈都没找着他,难不成就因为我迟到了一小会儿他就赌气提前回去了?亏我还替他带了些礼物来……他去哪儿了?"
  "哦?你帮他带了东西怎么能不帮我带呢,啊啊,我真伤心。"
  "得了吧你,就你还跟我装,"罗惠手肘一桶,周维肋上硬生生挨了一记,叫痛不已,"我还不是听说了他和那个柳锦成了的事嘛,要不然我干嘛老大远带了见面礼来,唉,越来越有当母亲的感觉了。你笑什么?谁叫你和白默都安分过头,这么大一把年纪都还没对象的啊,再这么下去,阿维我跟你说,别以为你还能啃得动嫩草!"
  "惠惠你这嘴巴过了那么些年竟然还是这么毒,"周维边苦笑边寻了块安静的地方让罗惠坐长椅上,自己看了看时间,压低声说道,"白默和柳锦两人去见师公了。"
  "诶?可是师公不是一直很讨厌白默麽,白默又不是不知道这事,他难道去自讨苦吃了?再说柳锦又不认识师公的他跟去干嘛,果然是年轻人,热恋期还没过。"
  罗惠感叹了一阵,听周维半天没说话,扭头只见好友嘴角抽搐像是在努力憋笑,于是又是一掌上去:"笑什么,我又没说错,人家小年轻人谈起恋爱来就是喜欢粘在一块儿。那个柳锦我见过他一次,挺精神的,那时我就看出来他对白默,啧啧,这么有心打听一个和自己还说不上熟的人的消息,动机啊动机,太可疑了。"
  周维点头应着眼睛却望着别处,低着头像是在想自己的心事,结果又是被罗惠逮住一顿打。他连声求饶,最后收了嬉皮笑脸,翘起一条腿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惠惠,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样做,说实话,我现在很担心白默他们……你不在这里时发生了很多事,别怪我没全告诉你,总之一句话,当年的事可能和师公有关系,而且应该是师公和那个你们一届的王林在后面一起阴了白默。"
  "啊?"罗惠大吃了一惊,周维拍拍她后背让她别这么激动,免得动了胎气,然后他又说,"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这事说起来还得牵涉到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总之,现在白默他们在师公那里,我担心他撑不过去,你也知道白默他这人最容易钻牛角尖,万一……"
  "万一什么?哼哼,有我在还会出什么事,你说对吧白默?"
  人还没到跟前,说话声早已得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周维和罗惠一抬头,正看见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踩着草丛走过来,前头那个一脸意气风发状,连连催促身后另一人赶紧跟上。
  周维一激动从椅上跳了起来:"怎样,白默你还好吧?"
  "嗯,没事。惠惠,你也来了。"
  柳锦对着从自己身边飞奔过去的周维咂了咂嘴,眼角忽瞥见椅子上坐着的女性正冲着自己点头,一头栗色大波浪衬得其脸上的微笑越发生动。人并不年轻,但可能是气质里透着一股儒雅味道的缘故,再加上保养不错,倒也可以算得上是明媚动人。
  诶,在哪里见过呢?貌似有些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和这人见过。不过到底是柳锦,前头有美女正对你示意怎能忍得住?他心中一乐,腿自动抬起往罗惠方向走了过去。
  "这位姐姐气质非凡,明眸皓齿,即便在夜幕之下也难掩瞩目风采。今日既然这么有缘在此遇见,不如随我一同给今晚的夜色增添些色彩……这是我名片,敢问怎么称呼这位姐姐?"
  对方似乎笑得更开怀了,柳锦只当她听了恭维心里高兴,便越发使尽了浑身招数献殷勤。另一边周维与徐白默在谈刚才在房里的事,徐白默脸色平静看上去不像是受过重大打击,周维心念一动想去拉他手却被逃开。两人隔了点距离,徐白默告诉周维说自己替师公叫了出租车送他回去了,不知道回家后师娘会不会怪自己让他一上年纪的人自己坐车回去。
  "我再怎么装镇定都不能当事情全都没发生过、人前人后'师公师公'地叫。阿维,我……"
  周维拍拍徐白默肩,示意他大胆地说。
  这时候就应该让他一个人说个痛快,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能说出口,隐忍了这么久也真难为他了。
  "他全都和我说了。他说其实他这么些年来也后悔过,毕竟这事……不光彩,但就像撒谎需要不断圆谎一样,他说他没那个勇气当众承认,放弃自己所有的荣誉……至于对我的态度,他说当初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那时王林跟他说所有事都交给他去办,他只需坚持不改口说东西是他的就可以了,没料到后来还出了这么多事……他刚才一直忏悔说自己被光环弄瞎了眼,为了不被人发现真相所以想把徐白默这人从学界抹灭掉……他听了王林的主意把去研究所的机会给了他,只为保住已取得的系主任位子……虽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毕竟是做过亏心事的人,他说他不愿见到我,可能是因为潜意识在作怪,一直下意识地抵触我。师公他说他无颜参加同学会,他刚才还恳求我原谅他……"
  徐白默还想接着说,听不远处笑声不断,他和周维疑惑地往那处望去,只见罗惠单手掩嘴"咯咯"直笑,身旁的柳锦倒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见徐白默他们投来的眼神身子赶忙往一边缩了缩,像是有些心虚。
  罗惠也发现徐白默他们走了过来,她指着柳锦脸上挂着促狭之意:"真没想到白默你喜欢这种,的确很会说情话,长得也挺帅,不过这见到个人就两眼发光的毛病还是得改改,要不然哪天你别又成孤家寡人了,那时别跑我这儿哭啊,对了,阿维那里也不会让你去的。"
  "……我不会去的。"
  周维两手环胸抱着,一脸坏笑继续煽情点火:"是啊,要么现在就回我这儿。白默我可算跟你提醒过了,以后别怪哥们不上道啊,这种风流家伙还是早点甩了比较好。"
  "……我知道了。"
  柳锦心里一凉,敢情这帮子人都认识的啊,眼神再朝徐白默那里瞥,什么色心都飞远了,身子立马滑得像条泥鳅般迅速粘了过去。徐白默任由他捏着手,也没看柳锦讨好的脸,他和罗惠稍稍聊了聊,面无表情从柳锦手里挣脱出手:"我和朋友说会儿话,你先回去吧。"
  周维忍笑忍得内伤,他装严肃样听从徐白默的安排,把满是沮丧之情的柳锦从人身边带走,走了几步想起回头叮嘱了一句,说那个人正在会场里等你呢白默,你和惠惠早点过来啊,免得那人等不着你就先回去了。
  那人是谁?柳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周维却避过他这句问话,话里有话笑着很欢畅:"柳先生,我们来讨论讨论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好麽?"柳锦脸色一变刚想逃,手腕一痛,已被周维牢牢抓紧。
  "正好白默他们需要点时间,我们就在一边等他们好了。"
  关于周维与柳锦就这话题开展了怎样的讨论,鉴于两人事后一个笑而不语,一个避而不谈,自然旁人也无法得知具体情况究竟如何。只是从之后的种种细枝末节里可看出,柳锦那晚提心吊胆过了一夜,跟谁说话都手脚规规矩矩摆得极其端正,只差没带个"请勿搭话"的牌子了。徐白默和人在会场里聊着,柳锦就乖乖站在周维身边,心里嘀嘀咕咕早把人腹诽了一万遍。
  于是再回头说楚离他们,徐白默把孙时进送走后曾主动去找过他们,说是要好好谢谢。楚离懒洋洋手一推温翎,说要不是这人自己才没兴趣管闲事。徐白默又低头道了声谢,温翎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楚离冷眼瞧着,适时打断伸过来一只手:"徐医生,希望以后能合作愉快。"
  徐白默先是一愣,而后有些为难地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提起手去握,却不料还未碰上对方已收回了手换上一副得意的笑容:"既然想要让人帮自己做事,那就不能做得太过分。徐医生我晓得你有洁癖,所以就不勉强了,反正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接着楚离转头冲柳锦一笑,慢慢走近说道:"柳医生你今天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像你这等人才我又怎能错过,以后记得多保持联络哦!"柳锦身子猛地一僵,怀里香气扑鼻软玉温香,楚离已从身上离去,倒是温翎多看了几眼,眼底颜色深不可测。
  见徐白默也偏头在看,眉梢挑挑又装没看见似的扭过头去,柳锦心里暗叫楚离你个混蛋可害苦我了,脸上不免漏出几分愤然来,被楚离瞧在眼里又是一阵好笑。
  和徐白默他们分手之后,温翎问楚离在外面吃饭还是回家吃,得了回复后他去地下车库将车开了来。楚离弯身进了后车厢,温翎正调整着后视镜,听后方悠长平缓的呼吸声他不禁偷瞄了一眼,果然是累着了正闭目养神着呢。他盯着人脸看了一阵,忽然感觉有东西在顶自己的车座,往下一看是楚离脱了鞋的左脚脚尖正一个劲地戳着,再抬头一看不知何时楚离早已睁开了眼。
  脚尖慢慢移上够着了温翎的腰,楚离嗤笑道:"约定的事还记得麽?"
  所谓约定……温翎低头看见被楚离的脚尖点着的口袋,气息一滞。
  跟在楚离身边这么多年,那晚是自己第一次开口求楚离。没有说理由,只是在服侍楚离上床时提了一句徐白默是一个不错的人,立即就被楚离揪住衬衣领子。
  "为什么帮他们?"
  温翎没说话,楚离单手摘脱了眼镜,几乎整张脸都贴了上去:"你竟然为了个外人求我?"手指指尖从颈部顺沿而下,一路不停最后在心脏那里勾画了一个圈,"现在这里又正想着谁?"
  想着谁?还能想着谁!
  楚离轻哼了一声松开手,头靠在床柱上俯视眼皮底下的男人:"反正我本也没打算听那个王林的话,只不过,徐白默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最多做不成这笔生意,当钱抛水里罢了。"
  "如果出手帮徐白默,他就会对我感激涕零,以后老老实实替我干活卖命。你是想这么劝我的吧?"楚离五指张着大打了个哈欠,"作生意对我来说本就是玩票,能不能把徐白默拉进来于我根本是件无所谓的事,所以你偷偷去向周维告密时我也没揭穿你。"
  "要么你给我一个理由,或者和我定个约定。"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暗处楚离露出两个白色的牙尖,看上去心情很好,"温翎你打算何时履行我们的约定?"
  "随时……"话音刚落温翎的衣领又被扯住,耳边的嗓音带着慵懒又透着一股狠劲,"那还等什么,快开车回去!想在这里做麽?我是无所谓,别人会怎样想那是别人的事,反正我也就那样了……想清楚了麽?不愿意就别把你自己给搅进来!"
  僵持了一会儿,温翎出手去转车钥匙,楚离手又缩了回去,嘴唇咬了咬硬是把情绪给压下去了。
  笨蛋,混蛋,死木头!
  回到家后两人吃了夜宵,楚离先去洗澡,裹着浴袍出来见温翎还呆呆站着,不由得又是一肚子怒气:"该做的不都做完了麽?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要休息了,你可以回自己房间去了。"
  温翎从口袋里掏出一堆东西放桌上,定睛一看原来是楚离在酒店门口塞给他的情趣道具,一应俱全。楚离心里一痛,面上却现出笑来:"怎么,刚才不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麽?就这点时间内全想通了?呵呵,可惜,可惜,我没兴趣,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那个无聊的约定就取消掉吧。"
  说着,他作势要回浴室取干毛巾擦干水珠,刚背过身就被人抱住了。
  头顶上呼吸声很重,楚离一动未动,甚至连话里调笑的语气都没变半分:"我头发还没擦干你身上那套西装铁定完蛋了。"
  手臂往内箍得更紧了,楚离暗暗吃痛,身子扭了扭想要挣脱出来:"温翎你吃错药了麽?我都说我没兴趣了,无论你想再怎么讨好我都来不及了……"
  "我没想讨好你。"
  "那这是什么意思?"
  一下子将楚离翻过身,对方脸上一瞬间闪过的惊慌失措全盘被收进眼底,温翎温柔地送上自己的嘴唇,一边吻一边解开浴袍的带子。楚离两手绕过温翎的脖子,身体正不容忽视地颤抖着,却依旧被牢牢抓住腰际向前贴近。
  "或许少爷你只是一时兴起,把它当成一个赌约来玩,撕毁与否全在于你一句话。"
  嘴已游至侧颈处,细致的吻如雨丝般密集。
  "可我不一样,我从没想过少爷你会对我有欲望,我当真了。"
  要害被温暖的手心裹住,楚离失神地扬起头颈,甩动的长发带出冰凉的水珠,落在滚烫的皮肤上迅速蒸发殆尽。
  "所以如今你再说不想玩了的话,我还是……"
  在快速套 弄的刺激之下,楚离收紧手臂像是挂在了男人身上,脊背曲成了一道弓形,两边凸出的肩胛骨如蝶翼般脆弱。
  "我还是……"
  "啊——"白浊的液体迸发在对方的手心里,些许几滴还顺着手指缝滑下,弄湿了脚下的地毯。
  臂膀托着暂时性浑身失力的楚离,另一手手指尖从中沾了些液体往人后方探去,温翎这一系列的事做得有条不紊、从容不乱,只是临近伸入一指时他倏忽停了。
  脸上红晕尚未腿尽,楚离抓住温翎衣服下摆,定定瞧着他。那是种怎样的眼神呢?若是把平时的楚离比做一只收起爪子假寐着的猫,则现在的他竖起了全身的毛,像被人踩着了尾巴似的警戒着对方。
  嗯,的确是警戒,以免自己先一步沦落。
  楚离轻巧地从温翎怀里跳开,拿过纸巾擦净下方部位:
  "好了,约定的东西就算这么结了。你也不必勉强自己了。"
  温翎上前一步,楚离后退一步:"没错,我是喜欢男人,你不是也知道麽?你也知道只要我自己有意愿,让我和任何男人上床都没问题,就像阿三那样,为了谈成生意我会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他,和谁根本就无所谓。"
  "所以那个约定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想和你玩玩,但是我后悔了你没听懂麽?我说我不想和你玩了,还是你不听我指示了!"
  温翎伸出一手,将楚离重新搂回怀里:"对,我们不玩了,我们来认真的。"
  背着手偷偷使力将房门合上,下一瞬间楚离就被抵在门板上,抬起了一条腿。
  温翎摘了眼镜扔在后方的沙发上:"不想放开你,所以不去那边拿KY了,痛的话就忍忍,实在忍不住就抱紧我。"
  "来认真的?"眼一眨刚才的慌乱神情早没了踪影,楚离咧开嘴角笑,双眸射出精光。
  他再度勾上温翎的脖子,对着他的脸轻轻呼气,"我最喜欢看你认真起来的脸。"
  "认真才好玩嘛……啊!"
  正如温翎所说的,没用润滑剂只是用刚才泄出的□稍稍作了些处理,这般进入时的疼痛比起平时自然疼上了好几倍。再加上楚离本就不是一个会忍痛的人,刚进去了一个头时他就已经脸色发白。
  察觉到楚离在自己肩头呲牙抽气,温翎抚上他后背一下一下摩挲着。
  "啊……啊——"
  近似于畏寒的颤栗从被接触到的地方升起,楚离的嗓音正慢慢变调,急剧的喘息声从喉咙里拼了命漏出。
  无法忍耐,这种想要呐喊的狂喜。
  "进……进去。"
  不消他说第二遍,温翎已完全挤了进去,手指也随之滑至下腹部,不久又触碰到了因剧痛而疲软的要害部位。
  被温柔地触碰,单纯的抚摸就像挂在嘴边却含不住的糖果,增加了急躁感。
  "呼……不要只是摸……啊……"
  这是第一次像这样把自己给完全交了出去。
  相处了这么久,初次感受到他的热度,仿佛同时到达了彼此内心深处,让人不由得变得想哭,不是疼痛的缘故,只为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欲望。
  总是低头跟着自己忙前忙后,偶尔能从那双眼里捉到的一丝激情,却又马上消失得毫无踪影。即使自己与别人当面调情时,他也只是面无表情站着移开视线,事后弯下身替自己清理。
  如此冷漠的他正袒露着对自己的欲望,这难道不是应该狂喜到想哭的地步麽?
  是我太过懦弱了麽?
  他炙热的气息拂过光裸的后背时,血管里血液沸腾了起来,单纯仅只是这样的诱惑就已经无法忍受。然后就更想紧紧抱住他不被他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啊,哈……啊!"
  明明只是无聊的活塞运动,却因对象的不同而起了不同程度的兴奋,这份心情的发现让楚离苦涩不已。
  是挫败感麽?源于他于我的不可抗拒力麽?
  可毕竟是楚离,他很快藏起了这份复杂的感受,双腿缠上男人的腰际,单靠温翎双手的托力与门板的摩擦力支撑着全身重量。
  "不够,还要更多。"嘴唇贴在温翎耳边他如此说道。
  对,还要更多,激烈到让我无法再去比较得失。我知道的是,每当我夹紧双腿时他脸上就会露出一副难耐的神情;我知道的是,当我心里翻滚着难以抑制的激情时,他也同样会因欲望的无法克制而不知不觉地收紧抱我的手。
  这样是不是说明我依旧能掌控着他,掌控着他的感情?
  楚离这样想着单手勾住男人的脖子,一手捧住温翎的脸,探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离了些距离后一会儿又故技重施,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被撩拨得心急的温翎终于忍不住诱惑将楚离压在门板上一阵猛烈抽
插。
  看吧,果然就如我所想的那样。
  心理上获得了愉悦,楚离索性闭上眼,配合变得越来越激烈的律动扭动着腰部,肆无忌惮地大喊着,毫不遮掩自己的快乐。
  他知道这么做的话温翎会更兴奋。
  同样,不能否认的是,他也会很兴奋。
  而相反全程温翎都没有出声说话,只是粗粗地喘着气,但这比任何情话都能让楚离陷入更淫靡的境地。
  "啊,啊……不行了……哈,啊——"
  却不料自身起的战栗通过结合处一同传给了对方,温翎"嗯"了一声,表情中也带上了丝迷乱。
  "让我……在,在你里面……出来?"
  "你……啊啊啊啊啊!"还没来得及回应,被进一步拉近的身体内部里感受到一阵热流涌动,被这么一激,原本已经在爆发边缘的楚离立刻也缴械投降喷射了出来。
  浊液顺着大腿根部滴滴答答地落下,两人都没有动,还是以刚才的姿势互相依偎着。
  "温翎。"
  过了一会儿,楚离开口叫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声,因为对方直接低头覆住了他的嘴。
  很好,既然这样,以后'吻我'的命令都可以省了。
  楚离将脸埋在温翎胸口舒心地笑了,果然只有通过这样才能让他老老实实地坦白感情啊,之前的功夫总算没白费。
  都说了,我最喜欢看你认真起来的脸。
  夜里暑气褪去了些,说不上凉爽但至少不似白天那般闷热得让人心情烦躁。明天看来是个晴天。抬头往上望去尽是繁星点点,微弱的星光给这座城市带去的不仅仅是点缀,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见证人去看这片土地上的人生百态。
  徐白默是这样想的,他照实跟柳锦说了自己的看法之后,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狡黠地眨眨眼说不如散步回去吧,反正时间还不是太晚,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就是让人想早点睡都不成呢。
  与周维、罗惠等一干参加同学会的人告别后,徐白默走出酒店大门时一眼就瞧见柳锦正双手环胸靠在树干上想些什么,看见自己来了忙收了手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这么快就搞定了?那走吧。"
  徐白默"嗯"了一声与柳锦并肩踏上了回家的路,听两旁绿荫丛里虫鸣一片,偶尔有小虫飞过耳"嗡嗡"扰人。
  "明天要上班,等会儿回到家后你洗澡后就上床睡觉吧,别再熬夜打游戏了。"
  原本是为了打破寂静才出声,话出口后发现无回应时更觉失落。
  "浴室那个水龙头出了点问题,老是漏水,打算过两天让师傅帮忙看看。你洗完澡后得用力拧得紧些。"
  "嗯……啊,我知道了。"
  即使收到回应也尽是敷衍,心底升起疑惑到了临问出口时则变作了涩味。
  "明天下午我要出去跑外访,你下班了就直接回去吧,别等我了。"
  "嗯……嗯?你说什么?"
  徐白默暗暗叹了口气,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柳锦"哦"地点了记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后接的一句让徐白默停了步子。
  "正好,我明天下班也有些事,可能会晚点回来,晚饭就在外面吃了。"
  徐白默眼神询问柳锦,后者则眼眸躲闪,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有些事……"
  有些事……是不能讲给我听的事麽?也是,即使生活在一起,即使是那……关系,双方也应有权利保护自己的隐私不让人知道。
  这道理我懂,所以我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心理上觉得貌似这来得有些……太快了?
  徐白默摇摇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和柳锦不一样,对方经验丰富,早习惯若即若离的相处方式,哪像自己傻乎乎总以为了解对方所有事才能真心对他好。
  既然他不想说那我也就不应该追问下去,徐白默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努力又找了个话题出来:"今天一晚上匆匆忙忙的没好好吃饭,你饿不饿,要不回去后烧点粥……"
  一阵风后,后背贴上一个温热的胸膛,柳锦幽幽开口道:"白默你就不能更坦白些麽?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问我等得快憋死了。"
  "你只需要说一句,'柳锦你在想什么,我要听',我就立马把所有事都讲给你听。"
  "只要你问我就会讲,这明明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
  徐白默听了这话稍稍吃了一惊,但又担心被人看见,于是赶忙从柳锦怀里逃出来:"路上还有别人,你在外面胡闹什么!"
  柳锦两手一摊显得很无奈:"如果不是知道可能会有人经过,我还想吻你呢。"说罢,示好似的去抓徐白默的手,再来就是符合意料中的被无情地甩开。
  柳锦挠了挠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啊——被我弄巧成拙了好吧?我道歉,我不该试探你的。"
  "……你自出酒店后就一直在想些什么?"
  "终于问了麽?"柳锦两眼一亮,大步跨上前站在徐白默面前,"我在想今天应该算是白默你的一个重要日子吧。从今以后你终于可以把过去的事全放下,你身边有我,你不再是一个人,你可以过上一种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所以我就想,为了保证让你感到幸福我应该做些什么。太深奥的东西,比如责任什么的暂且没去想,我将目前咱们家的情况在脑内过了一遍。喏,一些旧东西应该扔掉,一些单人份的东西换成双人份的,啊啊,对了,饮水机!这年头谁还在炉子上烧水呀?你怕一个人一桶水喝不完,没关系,有我在,两个人还担心浪费钱麽?你上次不是说freestyle的沐浴露闻上去不错麽?的确咱们家附近的超市里没见到,可我知道哪儿有买,你喜欢那就买给你咯。就这么一点一点筛选,我心里列了张单子,刚用手机算了算价格,打算明天下班后去商场里看看,让你回来后惊喜一下。"
  "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麽?我一定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柳锦说完装模作样摆了个敬礼的姿势。
  "没了。"徐白默鼻子一酸,只说了两个字就匆匆背过身去,以免让柳锦看出自己情绪波动,"这种事情得和我商量过才行,你这人大手大脚的,明明还能用的东西被扔了多浪费啊。去商场的时候我自然也要一起去,你生活经验不够,被人多算钱也不知道。嗯,明天来不及的话,还有后天,日子还长得很不用太急。"
  "是,遵命!"
  "那,现在回咱们的家吧。"
  柳锦勾上徐白默肩,笑逐颜开地应道:"回家咯!"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