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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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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囚》作者:鸠羽千夜 (1/2)

  楔子

  初秋,晨间的风已经带上颇为厚重的凉意,拂过枝头树梢时偶尔卷下一两片早黄的树叶,在这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萧索。
  天刚朦朦亮,地平线上隐约透着白光,抬眼望去还能见到挣扎着挂在西边的残月,惨白得没有丝毫光芒。街上早起的人三三两两,瑟缩着脑袋沉默走过,在有些泛青的晨光里如同飘荡的游魂。
  突地城南紧闭的城门无声打开,驶进一列马队后又迅速关上。马队井然有序的将一辆全身漆黑的马车紧紧围在蹭,车队行得很快,但所有的人和马匹全都寂寂无声,甚至连马蹄下都被包住,踏着方砖没有惊起丝毫声响,快速地向城门驶去。
  城北恢宏庞大的皇宫迭叠的飞檐下挂着的宫灯也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宫人们也开始洒扫或端着水盆一类随时准备伺候着自家主子起床。
  一个有些年纪的宫监弯着略微佝偻的身子急急穿过那些早起的宫人,跨过几重宫门贴着宫墙走到座空旷宽阔的宫殿前,屏开那些正在门前洒扫的宫人小心翼翼推开前门闪身进去,再将门关好。殿前的鎏金巨匾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暗淡,铁划银钩般的"午阳殿"三字也因此多了抹肃杀的气氛。
  殿内没有掌灯,关门后光线更暗得犹如黑夜,老宫监几步迈到殿间"扑通"一声跪下,俯身用有些尖细又带着沙哑的嗓子道:"禀陛下,车队已经回城,人已押解入宫,此刻正候在门外。"
  殿内更深的暗处随着话音猛地走出一个身影,在朦胧的光线中益发高大,带着隐约的戾气,问道:"来了么?"语如冰铸,寒气逼人。
  老宫监身子俯得更低,目光落在眼前那双明黄为底金线压绣的腾龙履上:"是。"
  "宣!"
  "领旨。"老官监叩首后起身匆匆离开,殿门乍开又合,瞬间漏进的光线勾勒出一张线条分明的年轻脸庞,双眼有着隐约的血丝透出股噬血的颜色,下一刻,便又被黑暗吞没。
  不多时门"喀"的一声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四个人,老官监在前领着路,后面两个身形魁梧穿着轻甲形似武官的男人押着一人走进来。那人同样是个男人,身形修长却显得有些单薄,被反剪着双手还犹有不甘的想要挣扎,被身后两人紧紧抓着双肩扣住双手,走得有些跌跌撞撞,喉间不时溢出几声愤恨的低吼却说不出话,显然嘴巴是被封住了。
  老官监走到刚刚的位置再次跪下:"皇上,人带来了。"
  后面的两个男人施力想要被押的男人跪下,那人却倔强的挺起腰杆直着双腿说什么也不愿屈膝,最后押着他的人出脚同时踢向他的膝弯,手上猛地加上"千斤坠",大力压着他跪下去。
  "咚"的一声脆响,是骨头撞击上石板地面的声音,男人被生生压在地上却倔强的仍然不肯低头,直到又被两只手扣在颈部狠狠压下去,撞上地面又是"咚"的一声脆响。
  这时那两个男人才跟着跪下,双手仍然牢牢压着那人,低头齐声道:"见过陛下。"
  年轻的帝王再次从黑暗中走出来,却没对那三个有什么表示,只直直对着被压制在地上的人道:"三年前曾灭我启粱近十万大军让我父王饮恨而终的莫纪寒莫大将军,今日初次得见,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三生有幸?"
  被压跪在地上的人闻声忽然双肩用力似要从地上起来,无奈被死死制住,只能勉强将头抬起半分,看清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双明黄为底金线压绣的腾龙履。
  喉间再次发出低吼声,带着不甘愤慨,那些声音皇帝听在耳里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嘴角也勾起些许弧度,太阳此时已升起小半,透过窗棂的窗纸洒进些黄白的日光,衬着那笑容却显得分外冰冷没有温度。
  直到他觉得够了,才一挥袖道:"你们都退下吧,寡人要与这位神交已久的将军好好谈谈心。"
  跪着的三人身子俯得更低,连连叩首,老宫监道:"陛下,还请三思。"
  下面的武官也有一个也紧接着开口:"郑公公说得是,这人虽已被金针封穴制住内力,却仍不可小觑,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没有任何反应,只道:"下去。"
  郑公公怔了怔,接着叩首:"遵旨。"当先起来往门外退去。
  两个武官见到郑公公离开,便也住嘴,叩首道:"臣下告退。"也跟着到去到门外。
  门,再次关上,寂静空旷的大殿中不闻人声,只有"紫辰香"的味道幽幽散开,在渐白的殿中晕起浅浅的青烟。

  冲突

  郑公公带上门后便守在三步开外的地上,面朝门里准备一有情况就随时冲进去,那两名武官也不敢怠慢,随着郑公公守在门前满面忧色。他们一路将人押来,自然知道那人不是善与之辈,押送中几乎所有人都吃过他的亏。
  跪着的男人已经自地上挣扎着站起来,他显得很狼狈,凌乱的发丝半掩的面容憔悴而消瘦,身上的衣服已经磨破,也已几乎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上面除去污色外还有点点血渍,血渍已经干涸,凝成暗褐的痕迹缀满衣物,
  尽管他的形容狼狈而憔悴,但他的站得依旧笔直,目光如炬,灼灼烧在对面的一国之君脸上,他说不出话,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下一刻会从皇帝身上咬下块肉来。
  一直站在他对面的皇帝面上没有表情,只走进一步道:"看来莫大将军有很多话想对寡人说,不如我们就趁此机会好好聊聊。"说完伸手来到莫纪寒颈侧,拔下那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丢掉,安静的殿内,金针落地的轻微声响清晰可辨。
  莫纪寒不躲不避,像是笃定对面的人不会杀他,待到取下金针,他喉结上下滑动片刻,开声道:"任极,你卑鄙!"声音沙哑干涩,有如在粗糙的砂砾上磨过。
  年轻的皇帝听到一个战俘对自己直呼其名的辱骂却不怒反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反而更显森冷:"兵法上有道'兵不厌诈',莫大将军想必也熟悉得很。说到卑鄙,"任极倏然收住笑容,逼进一步:"在你使计杀我启梁十万军士让我父王含恨而终时,可曾想到卑鄙二字?"
  莫纪寒冷笑:"悍然侵我国土者,必杀无赦,本就不必讲道义。"
  "啪!"
  巴掌着肉声回荡殿内,莫纪寒头被打得偏到一边去,踉跄两下后再次站直,脸上赫然浮现五指红印,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水,转头看着脸色阴沉可怖的任极,突然笑了。笑得张扬,笑得无畏,他笑道:"你使尽手段将我抓来,就给我看这点东西?"
  任极猛然上前五指伸张扣住他的颈项,扼住莫纪寒的脖子渐渐加力,眼前的人脸庞由红渐渐发紫,呼吸越见粗重艰难,即便如此,他却没有挣扎,眼神在与任极相触间露出抹即将解脱的释然。
  任极牢牢盯着他的表情,手下猛然一紧后向外摔开,甩过袖袍冷冷道:"你想早死,没那么容易!"
  莫纪寒被他的力道推得向外倒去,偏头的瞬间眼里突然闪过亮光,而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咳嗽声和喘息声同时想起,他蜷在地上缩着身子,嘴角缓缓溢出鲜血,看来喉骨是被掐伤了。
  任极见他伏在地上爬不起身,讽笑道:"莫大将军,你也不过如此而已。"说话间一步步踏了过去,他可不想这么早就让他死,他要折磨他到父皇祭日当天再拿他凌迟活剐,以慰先灵。
  莫纪寒在地上看着任极一步步走过来,心跳也不由快起来,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内力也所剩无几,只有这一次机会,一定得沉住气,一击必中!
  随着任极的走近,莫纪寒蜷得更紧,身体不着痕迹的暗暗蓄力,开始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就是现在!
  "啪"的一声闷响,莫纪寒和身从地上腾起直扑任极,他身上的缚绳随着动作滑落,被金针刺住的穴位顿时有鲜血飞溅而出,将他破败的衣衫再次染上腥红,手间一点寒芒耀着细细的金光往任极的眉心而去。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瞬息即至。
  任极在那声闷响响起时便已警觉,当即便向后掠去,莫纪寒掠起的速度虽快却终是差了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点,手间的金针便始终送不出去。
  莫纪寒不由焦躁起来,他的体力和内力正在飞快的流失,眼前也开始有些模糊,若再不将任极杀掉,怕是永远也没机会了。想到此,足尖点地再次加力,同时手腕轻抖,要将金针射出去。
  正在他金针即将脱手之时,腕间突地剧痛,任极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脉门,强硬的内力直闯而入,噬咬着经脉翻搅着内腑,同时胸口"喀喀"两声肋骨断掉的声音……他已被任极踹了出去,"嘭"的狠狠撞在大殿立柱上。
  喉间一甜,又呕出几口鲜血,溅得满身满脸都是,莫纪寒感觉自己眼前已经瞧不清东西,血腥气直灌入鼻,意识渐渐飘远,抽离的瞬间朦胧的看到殿门被打开,有几个慌乱的跑进来,不由苦笑,到底还是失败了,不过自己若就这么死掉,恐怕也算一件幸事。
  郑公公他们听到动静,也顾不得什么犯上之罪,慌忙推开门就跑进来,看见自家皇上神色阴狠目如浸毒,盯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人。那人倒卧在地,满身的新鲜血迹,凌乱的发丝盖住了脸庞,瞧不清胸口有起伏,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郑公公骇住,"咚"地跪下,颤巍巍地道:"皇、皇上。"跟着进来的两名武官本要冲上前,看见郑公公跪下也只得跟着跪下:"臣等救驾不及,罪该万死。"
  任极立于玉阶之上,冷哼一声袖袍一甩:"带下去!"
  两名武官应声后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就准备走,任极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补上句:"记得别弄死,其他随便。"
  莫纪寒是被痛醒的,全身都痛,就如被抽筋扒骨一般,这样痛醒再痛晕,又从痛晕中再痛醒的日子,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
  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瞧清眼前的景象,自己的所处还是那地牢,不远处的炭火燃得正旺,上面还搁着烧红的刑具。低头再看看自己,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被鞭子撕裂的皮肉还有渗血,沿着那些深深浅浅的旧伤痕徐徐滴下,落地时还能听到"滴嗒"声,并不清脆,反倒很粘滞,看来地上已经流了不少了。
  试着动动手脚,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紧紧的,侧头看去,发现原来用的是牛筋,大概是之前见自己挣断绳子的缘故,所以找来牛筋把自己缚住。此刻牛筋已干,又被自己的血浸过,直勒到肉里几乎触骨,手脚都已经毫无知觉,更何况那些封穴金针也已刺得更深,连动动指头都不可能。莫纪寒心里不由升起些绝望来:这样真不如死了的好。
  任极存心不让他早死,每次总在严刑之后又把他救回来,他无力自断心脉,只能咬舌,却在又一次被救回后连嘴也被封住,如今真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由无声苦笑。
  一道凉凉的声音传来:"原来莫大将军好心情,还能笑得出来。"
  莫纪寒一震,他自关到此处后任极一直未露面,他原以为不到前任启梁帝祭日不会再见到他。抬眼看去,任极似乎心情很好,火光中连笑都带着几分明朗,但这样的笑却是莫纪寒最不想见到的,因为那只可能说明一个问题。
  果然,任极走到他面前,扬了扬手中的急报:"刚刚收到快报,大军已经破开茂关。"
  莫纪寒猛然变色,茂关,是他符离国最为险峻难攻的屏障,一旦被攻破,那也离覆国不远了。
  任极见他脸色突变,笑得更愉快:"果然符离只得将军你一人,没了你我军便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莫纪寒面色青白,看着任极走过来取下封住他嘴的布条,说道:"莫大将军有何话想说,便尽管说吧。"
  莫纪寒动动嘴唇却发不出声,他记不清自己多长时间没喝过水,嘴唇早已泛白龟裂,只微微一动又裂开几个口子,血又渗出,给苍白的唇角浸上点点殷红。
  他又动了动嘴唇,有模糊的音节出来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任极向前一步几乎贴上他的唇,看他扯起嘴角,缓慢而喑哑的说道:"你征服的,只能是土地。"
  "啪"的一声,莫纪寒的脸又被打得偏向一边,脸色转沉的任极已经退下去,执起皮鞭"唰"的打起个鞭花,接着皮鞭便挟着呼啸的风声破开空气狠狠抽来,皮肉绷裂的声响听在莫纪寒耳里就像是虚幻的,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习惯,疼痛感早已变得模糊。
  任极没有说话,只一鞭又一鞭的抽下来,随着鞭数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发狰狞,他为什么不叫?甚至连哼都不哼一声?
  漫长的时间滑过,除去呼吸外只有皮鞭挥舞的风声和皮肉绽开的声响,到了最后才听到莫纪寒发出一声闷哼,再次晕厥过去。
  任极扔下早已血淋淋的皮鞭,走到昏迷的莫纪寒面前,捏着他下巴的指节用力得发白:"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征服!"面对毫无知觉的莫纪寒,他这样说道。

  煎熬

  昏黄的灯光闪闪烁烁,浓重的血腥气在阴寒的地牢里令人闻之作呕。一位年迈的太医神情凝重,他的手指搭在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腕上,满是皱褶的皮肤包裹下的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豆大的汗珠布满同样皱纹满布的脸庞,眉毛紧紧挤在一起,良久才收回手指,叹上一口气站起身。
  郑公公守在外间,见太医出来立刻迎上去:"杜太医,情况如何?"
  杜太医摇摇头:"经脉因为金针封穴时枉动真气受损极大,未曾调养即刻重刑加身,那些虽是伤的皮肉却引起大量失血导致体虚高热不退,又有闷气郁结于心,他的体质尽管不差却无求生意念,只怕……"
  郑公公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在房里踱过几圈后终是下决心道:"那请杜太医再等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匆匆往外走去,再顾不得什么礼数。
  外间沉黑一片无星无月,只有高挂的宫灯影影绰绰的闪着火光,甫踏出来的郑公公有瞬间几乎目不见物,闭闭眼感觉适应些才继续往前走。看这天色,恐怕近期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头了。
  尽管是这般的晚上,郑公公走路却没有提灯,他甚至没有走那些宫人习以为常的走道回廊,而是警觉的四下张望后钻进了一丛已渐凋零的蔷薇丛中,那里有一条暗道,直通往他正要去的地方。
  暗道很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却似是已走习惯,步履未见丝毫放缓地急步向前,同时又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等他悄无声息的到达目的地时,半未惊动任何人,守在门口的两名宫女见他从暗处突然出现也并未惊慌,只静静的向他点点头便安静退开。
  郑公公待宫女离去后上前,却在台阶前站住,是报还是不报?他有些犹豫起来。自小他是以一介官奴身份被净身送进宫,伺候两届皇帝到得到如今的地位,那是经过多少看得见看不见的血雨腥风才得来的,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自己从未做错过一件事。
  如今新帝即位,虽还没完全摸清这年轻帝王的性子,但那杀伐决断却是看得真真的,若自己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便是大祸。他年岁大了,对权势金钱的欲望早淡去许多,唯一的愿望只是安安稳稳的终老在这宫中,不想死得冤枉。
  如今这事,是真的让他有些为难起来。门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女子娇吟声,他心中的犹豫更甚,不自觉又踱起步子。
  还没等他下决定,里面有些慵懒却气势不减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何事?"
  郑公公心里一跳立刻便有了决定,"咚"的一声跪下:"陛下,奴才有事启奏。"
  里面安静片刻,然后声音再度响起:"进来。"
  郑公公叩首应诺,小心轻声的推开门走进去跪在外间,他听到娇柔的女声撒娇般的轻嗔了声:"皇上。"他认出来那是贞妃的声音,而后再没了任何声息,不多时任极掀开珠帘走出来,衣衫整齐神情冷漠,丝毫瞧不出他刚刚正与女子翻云覆雨。
  任极在他面前站定,冷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回陛下,奴才刚找过几位太医诊治,连杜太医都请了出来,只道怕是不行了。"
  任极刚硬的眉皱起来:"不行了?"
  郑公公打个冷战,叩头道:"是奴才办事不力。"
  衣袖甩过带起风声,年轻的皇帝冷哼道:"原本他这般不济么?"郑公公跪在地上没有接话,安静地等着下文。
  皇帝却已经开始往内室走去:"死便死了吧,死了正好,倒是便宜他。"郑公公还是跪上地上没有动。
  皇帝果然回头:"你把他带过来,再把那几个会诊的太医也给我叫来,告诉他们,人要救不活,他们也不用再活了!"
  郑公公这才再次叩首道:"奴才这便去办。"
  任极的脸色阴冷的可怕,却并不是被打扰到好事的不快。他想死?没那么容易,在他还没有折磨够以前,他只能活着!
  想到此处,任极的嘴角翘了起来,更何况,自己才说过要征服,当然更不能让他死。刚刚馨香柔软的女体正给了他灵感,征服,也有很多种方法的,不是么?
  郑公公办事既谨慎也很迅速,当晚莫纪寒便被移到任极的寝宫"昭德殿"里的一处偏殿里,避开了宫中所有明的暗的耳目,连同那几个以杜太医为首的太医也一并转过去,只派了两个小宫监两个小宫女过去服伺,人是他打小训练起来的,嘴巴严实办事牢靠。
  杜太医他们自然也已经自郑公公那里听到了任极的旨意,个个冷汗满身,只得拼了命的想办法吊住莫纪寒的命。
  身上的皮肉伤好处理,最要命的是那封住七住大穴的金针,封住内力的同时也封住了气血的运行,没有足够的气血要调理这破败的身体更是难上加难。不光如此,便是现在他想把封穴金针取出重新引导内力和气血运行也已不可能,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受禁制解除后那瞬间的冲击,说不定命还会送得更快。
  最后几位太医被逼得没法,拟了套方法反复捉摸后决定治着试试,横竖现在这头已经不在自己脖子上,搏一搏总是好的。
  针灸是不能做了,只能慢慢用药。临下药的时候,几位太医为保无虑斟酌到最后把药性强的全部换掉,怕高热呕血,只用参须黄芪这类最普通平温又补气行血的药材辅以少量灵芝雪莲先给他恢复元气,份量拿捏间最是头痛,既不敢下多更不敢不足。
  同时叮嘱伺候的宫监宫女一定要勤换敷额降温的布巾,连他们几个晚上都不敢睡着,轮换着守在床边。短短几天时间便弄得几个年纪本就不小的老人家更加苍老,日日感叹,只怕就算治得好纪莫寒皇上不要他们的命,他们也差不多得入土了。
  而那些鞭伤刀伤烫伤加外几处骨折,说起来虽然都算是皮肉伤,跟上面的比起来看起来轻上许多,却密密麻麻布满了莫纪寒的身体,更有些已经开始发炎化脓,包扎起来极为不易。每每挤出脓水上药时所有人的手都会止不住地微颤,但全身遍布这些伤痕的人即使是在昏厥中也只是皱紧了眉头,连哼都不哼一声。
  太医们用的方子进境虽然极慢,却到底还是将莫纪寒的命给保了下来,热度也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退下去,只是仍未转醒,脸庞苍白憔悴,由于只能喝药不能进食,整个人更是瘦下来一大圈,静静躺在床上完全是没有生气的模样。即使这样,也还是让那几个老太医松下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期间任极也来过一次,只瞥过一眼后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他醒了便来通报我。"
  短短一句话,就让几个老太医才松下的气就给提了起来,心也再次悬到嗓子眼,这人的命虽然算是保下来了,但脉像仍旧浮浅极虚,气血也是差到不能再差,要等醒,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若是他就这样一睡不醒,那他们是不是仍旧得陪葬?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而关于莫纪寒能否转醒于他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老太医们又开始夜不能寐,天天祈祷着他能睁开眼睛。
  只是人老了怎样也是精力不济,再熬得几天,老太医们已经个个撑不下去,有几个已经病倒,另外的也不敢再熬夜,睡不着也逼着自己去休息,同时也给自个儿开了药,天天对着莫纪寒捧着药碗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这可苦了那四个宫监宫女,郑公公为防人多嘴杂只派了四人过来伺候,开始他们只用照顾莫纪寒一个,现在又突然多了五个老太医,顿时就感觉□乏术,几天下来也是人人顶着黑眼圈脚步踉跄,没奈何的央着太医也给开了方子。
  于是这小小的偏殿里终日药味弥漫不散,十个人统统将那些汤药当茶饭,郑公公刚来时差点就被浓郁的药味给薰得吐出来,再后来每次过来也是苦着脸,走的时候比什么都跑得快。
  这样的日子对于那九人来说是煎熬,对于莫纪寒来说又何尝不是。他虽昏厥不醒,偶尔还是会有清醒的时候,尽管睁不开眼睛,所有的感觉还是清晰的传达到脑海里:伤口的疼痛、经脉的疼痛还有满嘴的汤药通通都叫他苦不堪言,但对他来说最痛苦的并不是这些。
  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他不是在喝药便是在换药,一双双的手在他身上来来去去,他想挣扎却没有力气,他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他连睁眼的力气的都没有更别说想要自尽,尽管这时正是自尽的好时机。
  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好起来,却更让他感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好起来之后的日子他已经能够预见,这样的折磨要受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也曾想过一睡不起,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做不到,因为那些人的努力,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多,这样的状态瞒不过自己也同样瞒不过那些太医们,他能感觉到,他离真正醒来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逃跑无门

  莫纪寒真正转醒的时候是在大半夜,按理来说应该是醒得很安静的,可是不然,他一醒来便出了一场不算太小的动静。
  那晚当他眨着酸涩的眼睛醒来时,床边跳跃昏暗的烛火还有浓郁的药味刺得他眼眶阵阵发痛,眼泪止不住的就要涌出眼眶,让他直得闭起眼睛,不想让眼泪留下来,那会让他觉得很窝囊。
  他正闭着眼睛,忽然传来轻微的开门关门声,然后一阵脚步声,脚步声也同样很轻,但可以听得出来那是个没练过武功的平常人。
  来人来到他的床边停下,然后是什么东西放下"喀"的一声,再来是水声,接着一方温热的布巾就贴上自己的额间开始细细擦拭起来。
  莫纪寒闭着眼睛没有动作,脑中却心念电转,按照刚刚的情形来看,现在似乎是深夜,而这个人又是个完全武功的,那他,是不是能趁此机会逃出去?!
  这样的想法刚刚跳出来,莫纪寒的心就开始跳得快起来,虽然他很快就想到禁宫重重要逃出生天几如神话,却还是决定一搏。尽管他在受刑时一心求死,却并不表示他不想活,只要有机会,他会比任何人更想活下去。想到此处,莫纪寒不由在心中苦笑,这就是他一意求死却总是死不成的真正原因吗?
  擦拭的布巾移开,又是一阵水声,接着布巾挪到了颈侧,就在这瞬间,莫纪寒猛的睁开双眼伸手扣住了拿了布巾的手腕,接着用力翻身而起,同时伸手捂住那人几欲出口的惊呼,却也在同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莫纪寒用力闭闭眼再睁开,凌厉的目光一扫之下发现自己抓住的原来是个小女孩,被他扣住的手腕很纤细,裹着嫩黄宫装的身体如同弱柳般瑟瑟发抖,大大的眼里都是惊惧,看着已经快流下泪来,手里的布巾也早落到地上。
  这么个小姑娘让莫纪寒不由皱眉,他本打算制住来人再让人带路,至少先离开这个地方再说,可是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恐怕连站都站起来了,还怎么带他出去?
  小姑娘这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淋漓而下,细细的呜咽声就算捂着嘴也还是隐隐约约传出来,在寂静的空间里竟然格外清晰,听得莫纪寒心烦意乱,一咬牙手刀下去劈在脖颈上,将她弄晕了。
  他现在赌不起,任何一点意外都不能发生,体力未愈,那记手刀也不可能让人昏迷很长时间,他必须在人醒过来之前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门再次被推开,两个小宫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还在小声喃喃:"唉,我说,那位什么时候才能醒转过来啊?"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他也得躺下。
  另外一人却没回答,说话的人正奇怪,就听到他的同伴僵硬的道:"我想他已经醒了。"
  那人不解抬头,就看到一对明亮凌厉的眸子正盯在自己身上,顿时将他惊得僵住,同时旁边那人突的惊呼一声,扭头就往外面跑去:"啊啊啊,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郑公公郑公公……"
  被旁边人的叫声惊到,还呆在原地的小宫监缓缓转了视线往时探去,看见不久前进来帮莫纪寒擦拭的宫女小若正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脸色顿时就骇得惨白一片,牙关"喀喀"打颤地拖着步子也想跑。
  莫纪寒从初时的怔愣中回神后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两人制住,岂料他才刚刚一动其中一个竟然就跑了,虽然他下意识的便要去将人抓住,但长期昏迷后的身体并不能适应这样突然的动作,他只能无奈的那个身影惊叫着奔逃出去。
  目光再转间他看到另一呆怔的也有想逃的迹象,意识到这将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莫纪寒赶在他转身的前一瞬疾步上前抓他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动。"另一手已随着声音扣上那人的咽喉。
  事已至此,他只能赌一把,尽管他不认为这样一个小宫监的命会被任极放在眼内,但他却不得不试。
  为了制住人,他不得再次强行提起的真气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在脆弱迟滞的经脉间乱窜,喉口一甜又被他咽回去,他现在不能有弱点。
  被逃走的小宫监的惊叫声惊醒的人来得很快却不多,在莫纪寒刚刚跨出门几步后就已围
了上来。郑公公面色凝重的站在最前面,他身后是两名武官,莫纪寒认得是将自己押上金銮殿的那两天,再后面的便是几个老头子,一身的太医打扮,旁边便是那个逃走的小宫监和另一名小宫女。
  莫纪寒咬紧嘴唇,手指用力抓紧身边的小宫监,一步步的往外挪去,在他对面,一群人退了一步便即停下,郑公公仍站在最前,佝着身子对他揖了一揖,说道:"莫将军,何苦如此,你明知道这样逃不出去的。"
  莫纪寒冷哼一声却不答话,他不能说话,只要一开口,勉强压在喉间的血气便会直冲上来,眼前此刻也已经开始阵阵发黑,他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看起来摇摇欲坠。
  虽然他的腰身挺得很直,目光更加阴冷,可是毫无血色甚至有些泛青的脸庞和被咬得发白的下唇还是显现出了他的虚弱。
  郑公公皱眉看了他一眼,突然拉住站在他左侧的杜太医,低头说了两句话,然后抬头一挥衣袖往右跨出一步,说道:"退下吧。"
  另外的人全都露出愕然不解的神色,却还是无声的按着郑公公的吩咐做了。莫纪寒也有些怔住,怀疑的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
  郑公公眉眼不动,略低下头说道:"你手上抓的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不光他,这里面的几个全是。我是个阉人,不可能有后代,我便当他们是自己的孩儿。"
  说到这里,郑公公抬起头,瞬也不瞬的看着莫纪寒。两人对视半晌,莫纪寒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的颤抖,他已经不能再拖,就算这是个陷阱,他也得闯!
  扣住咽喉的手指猛地用力,手中的小宫监顿时发出哀鸣,现在的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来进行威摄了。
  对面的人都没有动作,只是站在最边沿的小宫监和小宫女已经浑身发颤,那个小姑娘更是泪流满面,几欲跌倒。
  莫纪寒却不敢掉以轻心,踏着戒备的步子慢慢走过,人群的背后就是这处偏殿的出口,在跨过人群见到出口后,莫纪寒的心下意识的松了一松。
  突地,背后猛然一人喝道:"动手!"
  与此同时背后风声突起,莫纪寒已经无法做出反应,只来及回头一瞥,眼角余光看到隐约的银光没入自己颈间,随即黑暗笼罩,压在喉间的腥甜溢出喷得满身。
  那个小宫监完全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站在原地连头都不敢回,双腿不住打着抖,"啪"的一声坐到地上拼命喘气。
  那边郑公公已经道:"还在那做什么,赶快起来!"那小宫监一个激灵,赶紧抓起来撑着还在发抖的双腿跟在郑公公后面。
  制住莫纪寒的武官将他搬到床上,原来倒在床上的宫女也已经被挪开,大家这才知道她还活着,只不过是晕过去而已。
  杜太医用有些抖的手抽出那根刺进莫纪寒睡穴的银针,刚刚的事情还让他心有余悸。郑公公站在他身边,这时说道:"杜太医,刚刚叫你受惊了。"
  那也是他逼不得已想出的办法。幸好那时是深夜,幸好他知道杜太医有随身带银针的习惯,他甚至不用找他要,只要几句无关的话麻痹住莫纪寒,自己伸手在杜太医袖中掏出银针,也幸好骁卫够机灵,在自己把针塞到他手中时他就已经会意。
  不然,这当中若是出了一个差错,便无法善了,到时就无法向当今万岁交代,想到此处,郑公公心时发寒,扭头道:"今日之事,绝不要再提一个字!"至于皇上那里,恐怕已由暗卫通报,自己得好好想想怎么说。
  那些人年纪大的在宫中宦海沉浮,年纪小的是由郑公公亲自调教,利害关系自然清楚得很,纷纷点头应是。
  隔天任极下朝后便到偏殿来,那时莫纪寒正被灌了安神汤药刚刚睡下,任极只在床前看了一眼便对跪在地上的几个太医道:"他这模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几个太医互相看看,最后还是由杜太医说道:"回陛下,金针封穴两月有余,已是太久,而且……昨日莫将军又妄动真力,本就受损的经脉已经更加脆弱,若是再不将金针取出,恐怕……而且,就算取出,也已经无法完全恢复。"
  任极先是面色一沉,继续目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再问道:"那他能恢复几成?"
  "他的经脉受损极重,便是全力施为,运气好最多也不过五成。"
  "那么你便医吧。"
  随着这句话,任极踏出偏殿,唇角已经勾起愉快的弧度,毕竟要征服的话,怎么说一只有爪牙的山猫也比没有攻击力的老虎要有趣得多。
  他已经开始有些期待了。

  红绡(上)

  莫纪寒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腕被锁住,皮质的腕套紧紧箍在手腕上,上面连着银白森冷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被钉入床头墙上。
  郑公公在他醒来时对他说道:"莫将军,我们只是不希望你再逃跑,并非要限制你的自由,那锁链很长,至少,你能在室内自由活动。"
  说完他晃晃手中的钥匙,继续道:"这钥匙只有一把,由我保管,每日只在你换衣时开一次。而且,"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莫纪寒一眼:"你体内的金针已被取出,太医们喂了你'浮尘',你现在内力全失,便是想跑,恐怕再也没机会。"
  说完郑公公便往门口走,推开门时又回过头来:"对了,上次那四个不中用的奴才我已经杀掉了,你若再逃,我便再杀,逃一次杀一次,直到你不逃为止。"
  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郑公公走出去,只留莫纪寒呆呆躺在床上,他刚刚已经运过功,果然发现自己丹田内空空如也,让他顿感如堕深渊。不过气血的重新运畅倒让四肢不再时时麻痛,莫纪寒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和双腿,至少,他还不完全是个废人,那就表示还有希望。
  门再次被推开,轻的脚步声传来。莫纪寒偏过头,看见一个小宫女正端着只托盘往他走过来,嫩黄的宫装,纤细的模样,却不是他所熟悉的容貌,尽管那容貌他也只见过一面而已,"你逃一次,我杀一次,直到你不逃为止。"郑公公的话猛地又在他脑中响起,让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都已经死了么?
  过来的小宫女一直垂着头,安静而轻巧的走到床边将托盘放下,然后伸手过来将莫纪寒扶起来坐好,在他腰后垫上软垫,这才将托盘里的碗拿起来举到他面前,小声道:"将军,请用。"
  至始至终,她的头始终垂着,没有看莫纪寒一眼。如果仔细看看,还可以发现她端着碗的纤细手腕在发抖。碗内的热气氤氲上来,似乎有些迷眼,让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从莫纪寒那只能看到睫毛上下扑闪,然后挂上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莫纪寒无言的将碗接过,小宫女在碗脱手的瞬间如被烫到一般缩回手,抓起托盘便转身离开,匆忙慌乱的步伐磕磕绊绊,随后便是门"啪"的合上的声音。
  碗里的是刚熬好的热粥,软滑细腻的洁白上撒着青绿的葱花,香气扑鼻。但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正经吃过东西的莫纪寒对着粥却毫无胃口,郑公公的说话仍旧在脑海盘旋:"你逃一次我杀一次,直到你不逃为止……"拳头,在瞬间握紧。
  粥已经完全凉掉,莫纪寒仍旧没有动弹,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直到开门声再次响起来。
  这次换了个小宫女,同样端着托盘安静的走进来,随着她的走进浓郁的药味立刻弥漫一室,莫纪寒长久没有进食的胃感觉一阵翻涌,嘴边泛起苦味。
  小宫女瞥到莫纪寒未动的粥碗时停顿了一下,然后从托盘里端出药碗递给莫纪寒,然后拿起那粥碗匆匆走了出去,这次,莫纪寒看到她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盯着手中的药碗,莫纪寒犹豫片刻开口喝起来,苦涩的药味让他空空如也的肠胃难过至极,冲鼻的药味更是让他几欲作呕,但他没有吐,强迫自己把汤药全数咽下去。他仍然不打算放弃逃跑的想法,就算暂时想不到办法,那也不能嗖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恢复体力才是当务之急。
  药效在空荡荡的肠胃里发挥的很快,莫纪寒开始觉得阵阵的睡意袭来,虚弱的身子也开始抵挡不住深秋愈见加重的寒意,他拉拉被子,双眼阖起,呼吸渐渐变得轻浅。
  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想挣扎又被制住。又是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游走?战栗中引起他下意识的恐惧。可是神智却仍在清醒和迷离之间飘荡,他无法睁开眼睛。游走在身上的东西似乎发觉了他的反应,更加放肆起来,还有一声若有若无的低笑,莫纪寒瞬间绷紧了身体,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张开眼睛。
  泛着血丝的瞳仁里倒映出的景象也泛着血色,轻飘的帐幔跳跃的烛光在莫纪寒的眼睛里鲜红一片,却远远没有眼前放大的脸庞来得清晰,清晰得让他血液逆流全身冰冷——任极!
  瞧清任极的瞬间莫纪寒反射性的便要弹起来,却只听到一阵"哗啦"的金属碰撞声,自己刚刚抬起的身子就被带得往下仰去。
  原来长得能让他在室内自由活动此刻缩短不少,只能让他被拉伸的手臂刚刚触到床头,原本银白的铁链在此刻他的眼中也泛着红光,却带着更加碜人股骨的森寒,就如同自己眼前那人的眼睛。
  莫纪寒心里涌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咬牙道:"你干什么?!"
  相比起他来,任极的心情显然好上很多,眼睛微微眯起唇边带着笑意,尽管笑意并未真正到达眼底:"干什么?你不看见么,当然是'征服'你。"
  他把"征服"两个字咬得很重,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扫在莫纪寒的脸侧,让他瞬间瞪大了双眼。
  低头看去,自己的外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除下,仅余的中衣也有些凌乱,上面的系带已经松开了两个,露出颈项和小半截锁骨。而一直游走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任极的右手。
  莫纪寒浑身发冷,极力扭动身子避开任极的抚触:"放开我!"
  任极一把将他的挣扎按住,凑得更近:"你不是说朕除了土地什么都征服不了吗?那就让莫大将军看看,朕到底能不能!"说话间在莫纪寒的腰间重重一握。
  莫纪寒闷哼一声,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眼中掠过怀疑不信惊惧,最后化成愤怒,曲起右腿便往任极狠狠撞去:"卑鄙!"
  任极眼明手快的一把将他的腿抓住往旁分开,趁势挤身而入,还不忘道:"莫将军什么时候将女人那套欲拒还迎的把戏学得这般熟了?"
  突然而至的重压和羞愤让莫纪寒有些喘不过气,连脸也开始泛起红晕,明知徒劳却仍旧极力挣扎,却反而被任极压得更紧,体温也因为突然剧烈的动作开始升高,本就虚弱的身体很快便覆上一层薄汗。
  而这正是任极要的效果,不着痕迹的瞄一眼那燃得正烈的烛火,嘴角不由带上一丝玩味的笑意,看在莫纪寒眼中却阴寒如恶鬼。
  任极俯身与他面对面,左手玩弄着中衣上的系带,似是漫不经心的道:"莫将军,我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你的忍耐力能不能和面对鞭子一般那么强。"
  莫纪寒徒劳的晃动着自己被紧缚住的双手,对任极话里的戏谑充耳不闻,甚至都不在看他一眼的撇过头去,牙齿将下唇咬得紧紧的。
  任极冷笑,既然如此,那他还等什么?也不再与系带多做纠缠,手移到衣领打算就这样将衣物撕开,却在提起衣领的那一瞬改变了主意。
  手在提起衣领时不可避免的碰触到了莫纪寒的肌肤,虽然他极力掩饰却仍然控制不了的颤抖了一下,而这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任极的双眼。
  所以,任极改变了主意,既然要征服,那便征服得彻底点,不光是身体,他要在这里听到他的哀叫求饶,逼得他向自己俯首!
  于是提起衣领的手又轻轻放下,改而摸向莫纪寒的颈项,感觉着他瞬间的僵硬和上下滚动的喉结,任极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掌下的肌肤温热而紧绷,充满弹性,颈项间干净利落的肌肉线条和在自己掌下跳动的动脉在在昭示着其间潜藏的力量,那很容易让人着迷。
  任极就感到自己有些着迷了,他的手开始在那块□出来的方寸之地上游移不定,然后缓缓移到还系着的衣带上慢慢拉开。
  衣服又散开了些,凹陷的锁骨显现出来,坚实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莫纪寒的双拳紧紧握起,指甲几已刺入肉中,双唇咬得更紧,打定主意不论任极做什么他都不能示弱的哼上一声,连眼睛也用力的闭起来。
  手指开始无声的在露出来的肌肤上滑动,静谧的室内只有莫纪寒因为差愤而加重的呼吸声,此刻听来竟然不可思议的带上了一抹异色。
  任极的动作不慌不忙,似是感觉到了莫纪寒的打算,他的手指在莫纪寒胸上划过一个圈,淡淡道:"那么,就让朕看看莫将军的本事。"
  手指在此时却不再原地逗留,而是猛地移到下方握住莫纪寒身体的中心点,略一施力。
  莫纪寒的牙齿瞬时刺进下唇,那声惊呼也被死死咽了回去,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任极的手在一握之后松开,然后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开始在那处用手指划着小圈,细密缓慢的动作,就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将莫纪寒层层裹住,且不容挣扎抵抗的越缚越紧。

  红绡(中)

  莫纪寒挣扎着扭动身体合起双腿想从任极的手指下逃开,铐住他的铁链被他拽得绷直,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室内回荡,掩住了他越来越重的喘息。
  任极察觉他的动作,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再次拖下来,将他的左腿牢牢压住,拉开他的右脚踝嘲笑道:"怎么,莫将军想逃跑了么?"说话伸开五指包裹住已经微微抬头的茎端用力的一握。
  莫纪寒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完全退去血色的唇颤抖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滚!"眼中血丝满布,恶狠狠的盯着他。
  任极盯着他开合间浸着血色的唇瓣,只觉得艳丽到极致,伸手扣住他的下巴,拿食指在他唇上摩挲片刻,沾上些许血液到自己嘴边轻轻一舔,冷笑道:"叫朕滚?莫将军好本事!"手移到他腰间,猛一用力,将薄薄的绸裤褪下少许。
  莫纪寒先是被任极碍眼的动作刺得撇开头,接着听到衣帛裂开的"嘶嘶"声,下身接触到冰冷空气瞬间的收缩轻颤让他大惊:"任极,你敢!"
  任极的手开始在他□出来的皮肤上滑动,听到莫纪寒的话笑得更冷:"不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手指用力捏在他的胯骨上,另一手揪住莫纪寒散乱的发丝,俯下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说说,我有什么不敢的?嗯?"
  骨骼和头皮间传来的剧痛让莫纪寒冷汗迅速沾满额头,紧咬的牙关"喀喀"作响,眼前开始发黑,完全没有精力去听清任极刚刚说了什么。
  任极克制住想要就这么捏死他的冲动,调整好呼吸从莫纪寒脸侧抬起头,目光不经意的一转便将他此刻的模样尽收眼底。
  因为过度用力手腕上已经被腕套勒出了道道红痕,臂膀上绷紧的肌肉在轻软的绸衫的遮蔽下柔化了线条,衣领半敝,露出的颈项和锁骨上已经密密的覆着层薄汗,汗水也将衣衫浸得有些湿,隐隐约约的透着光,在身上更加贴合,起伏的胸膛和其上挺立的两处小点完完全全的被展现出来,甚至还能看到淡淡的浅红。
  视线往下,是他极力想要合拢双腿遮挡的部位,衣角凌乱的搭在上面,烛火的映照洒下阴影,若隐若现间带着无法言喻的□。再往下,是仍包裹在绸缎中的矫健双腿,肌肉同样紧张的绷紧,看起来有些僵硬。就这样看着,任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焦躁起来。
  莫纪寒被任极的目光这样肆意打量,极度的屈辱让他愤恨不已,拼命挣动被压制的双腿想要并拢坐起来,却在好不容易挣开任极的下一瞬间又被拖回去,锁链又是"哗啦"的一阵响动,衣服也在这串挣扎中更形散乱。
  任极的呼吸也开始不稳起来,脸色更是带上几分狰狞,急喘几声压住莫纪寒的肩膀:"莫将军,你还想跑?"
  右手伸向摆在床头的檀木矮几,自几下的搁板上取出件东西在莫纪寒眼前晃晃:"还是说你想我用这东西来增加点'情趣'?"
  在他手上轻晃的是另一条锁链,链头的皮套又宽又长,比起腕套大上好几倍。莫纪寒看着那个东西,片刻后猛然醒悟过来,顿时全身气得发抖,原本苍白的脸庞也因为愤怒而泛上红晕,挣扎更加激烈:"你杀了我!!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若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你!"
  串串悠长的铁链相击声开始随着莫纪寒的声音阵阵回荡,任极的手却更加轻柔:"杀你?至少现在我是舍不得。"
  伴着他轻柔的话音,他的手已如闪电般伸出,将皮套套住莫纪寒弯折起的膝盖上方,然后执起铁链拉直,用比莫纪寒身长更短的长度将搭扣扣上他手腕锁链上的套环,"啪"的一声,搭扣合上,莫纪寒的身体被迫在他面前敞开。
  尽管他的身上还穿着衣服,却反而更加深了他的绝望感,在锁链合上的那一刻,他无力的闭上眼睛,就算是死,他也不受这般的折辱。
  这个想法刚刚一冒出来,他就有了动作。他的四肢虽然已经被制得死死的,可是他还有牙齿,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朝自己的舌尖狠狠咬下去。
  只是,有人的反应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他的牙甚至都还没碰到舌尖,一只修长的手指就已经伸了过来强制的塞入他嘴里,轻微的皮肉撕裂声传来,血腥气开始弥漫在口中。任极捏住他的下巴卸下关节后才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不当回事的瞄一眼手上鲜血的淋漓的伤口:"我早说过,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
  莫纪寒言语不能,目光里的绝望更加浓厚,任极几乎是享受的看着他这样的表情,俯低身子让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被咬伤的那只手指轻抚着他的脸庞,划下道道红痕。
  下一刻,他的手上多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一条拇指宽的皮带上穿着颗弹丸大小的玉制小球,任极在将莫纪寒的关节接回去的瞬间将那个东西抵入他的口中,皮带绕到脑后,束紧。
  他看着莫纪寒的表情从疑惑不解到蓦然震惊,然后羞耻愤怒,最后恐惧绝望,始终不退的是其间夹杂着丝丝的恨意。
  任极把头垂得更低,专注的看着,几乎要看穿莫纪寒的灵魂。就是这样的表情,无论如何也不肯低头不肯求饶,而在今晚,他要将它彻底打破!
  手往下掀开衣角再次握上那个乖顺伏着的器官,以着一定的力道和频率上下滑动,另一手探进衣底,落在莫纪寒紧绷到僵直的腰上。
  此刻的莫纪寒感觉生不如死,他无法咬住下唇,那些低微的呻吟任他再怎么忍也无法吞回喉咙,听在耳里就像尖锐的针尖一下下扎着他的神经。闭不起的嘴角也开始缓缓溢出唾液,在他的下颌划出一道冰凉入骨的痕迹,而他的身下,感觉被点起了火。
  轻薄到透明帐幔在这该本是无风的室内缓缓飘动,在莫纪寒眼中带起一片血雾,同时而来的,还有若有似无的清香。
  任极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由瞪大渐渐变得迷离,手下的动作加快却更加温柔,在他的耳边说道:"你闻到了?想知道那是什么么,那是'绮梦'。"
  莫纪寒闭眼,想将他的声音拒之门外,任极却靠得更近:"这种香,价值万金,原因就在它很特别。"
  "特别就在,普通闻着它没什么,也就是宁神静气的功效强些。可是……"说到这里,手指猛得压到莫纪寒胸前的红珠上,满意地听到他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可是,这东西,若是让情动的人闻到了,那就是绝对的催情香。而且,随着欲望的加深,它的香味就愈浓郁,功效也愈强,若是持续不断的用下去,会让人疯狂。"
  "而现在,莫纪寒,你闻到香味是什么样的?"
  低低的笑声在耳边笑起,笑得阴冷笑得残酷,因为他看到了他想看的,那个人的眼中浓重的绝望也开始分崩离析,他说过自己要打破他的自尊撕碎他的骄傲,而现在,这个目标就快达到了。
  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与他的笑容相反,动作越加的温柔挑逗,握在他手里的器官已经颤抖着抬头,在凌乱的衣角下展现出漂亮的形状,濡湿了那层薄薄的绸衣。
  任极的目光就停在那个地方,毫不掩饰的看着,轻薄的绸衣因为湿了而变得有些透明,下面的风光隐隐约约的透出来,比起全数的暴露,这样的情景却是更多了几分□。
  莫纪寒的双腕已经因为过度的挣扎而被紧箍的皮套勒得隐约出了血痕,他的心已经开始越发的慌乱惊恐,因为,他鼻端闻到的"绮梦",已经开始变浓。
  身体的热度开始升高,从体内一点开始扩散全身,席卷过所有的感官开始焚烧他的理智,无法躲避的无力感和让他几欲死去的□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煎熬。愤怒的吼声和痛苦的闷哼在被堵住的口中全成了惑人的呻吟,让他想狠狠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可以闭眼不去看,却无法阻止自己不去听。被润滑的器官让任极的动作更加流畅,也伴随着清晰的摩擦声,一声一声的是比鞭子更加可怕的折磨,抽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他的心脏随自己那声音和自己的呻吟阵阵紧缩,紧缩到他甚至希望能就这样绞断心脉,但失去所有内力的他,却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满是血丝的眼中此时更是一片鲜红,浓艳到让他几乎窒息,任极就在他上面俯看着,看他的眼角泛红浮起水汽,让那双曾经晶亮有神的眸子看起来有着从未见过的迷离。原本干爽紧致的肌肤也被越出越多的汗珠浸湿,摸起来已经挂手,虽然没有完全看到,任极却能想象,也就在这刻,他发觉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红绡(下)

  没有丝毫犹豫的,任极将那条薄薄的绸裤扯了下来,"嘶啦"一声轻薄的料子顿时就成了碎片,凌乱的从光裸的肌肤上滑下,再也起不了半丝遮蔽的作用。
  莫纪寒喉咙里呜咽出声,铁链"哗哗"直响,越发死命的挣扎起来,全身都在颤抖。任极的手掐上他的颈子,扳过他的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食指不轻不重的在耳垂旁轻挠着,看他的眼睛愤怒中带着恐惧,水汽将它们映得明亮中又带着几许迷蒙,嘴角缓缓拉开弧度:"怎么?这事上还有莫将军害怕的事?"
  也因为莫纪寒这样的眼神,任极最终有了决定,掐住他颈子的手落到衣前的系带上。既然要征服眼前这个男人,那便要征服得彻底!
  这次,他没有如同扯开裤子一般,而是用一种折磨人的缓慢轻轻拉开那些系带,一分分一寸寸的,他在享受,享受他这样的举动给身下的人带来的羞辱,他甚至感觉有些上瘾。
  莫纪寒果然再次将头偏开,眼睛紧紧闭起,细密的汗珠已经是成串的从额间滑下,呼吸间的热气仿佛灼伤了他的喉管般,连喉结都有些颤抖。
  衣带被渐渐拉开,被遮掩住的肌肤开始寸寸暴露在任极眼前。那是一副确实的男人的身躯,更准确的说是武将的。
  肌肤并不光滑,风吹日晒的甚至有些粗糙,肌肉线条流畅紧致,小麦色的底色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的伤痕遍布其上,有新有旧的相互叠加,刀伤、剑伤、箭伤、鞭伤,所有的都历历在目。
  尤其是新近的鞭伤,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是深褐色,凝固的血痂在边沿翻卷的皮肉上分外可怖,犹如条条扭曲的毒虫占满了这副身体。
  任极怔了怔,随后目光下移,他初时并未留意,这时再看,双腿的肌肤上也一样满是伤痕,都是旧伤,虽然不若上半身骇人,却也不少,斑斑驳驳的将本该均匀的肤色切割成深深浅浅的凌乱。
  手指开始在这些伤疤上划动,感觉到指下的肌肤一阵阵的抽紧,因为他的挣扎,不少新结痂的伤痕裂开,露出里面新长出的淡粉色新肌,因为情动的关系已经转为胭脂色,还有些没完全愈合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丝丝的血色,让本该可怖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妖娆起来。
  至少,看在现在的任极的眼里是这样的。
  他低头:"不愧是将军。"
  然后张嘴,狠狠一口咬上他肩膀上刚刚愈合不久的伤痕,破开血痂,刺穿柔嫩的新肌,舔吮起涌出的血液。
  身下的人立刻颤抖起来,喉间的呻吟更重,绷紧肌肉抗拒着他的侵略,被生生撕开的疼痛让他被挑起的欲望顿时消减不少,鼻端缭绕的香味开始淡下去,虽然疼痛依旧,他却安心不少。
  可惜的是,因为不能隐藏,所以任极很快发现了这点,他沾染着不少血迹的唇开始移到莫纪寒的耳垂,含住轻吮,舌尖开始在其上打转,手再次拢住了那刚刚有些垂头的地方,以着一种绝对的恶意快速摩擦起来。
  莫纪寒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然后伴着痛苦的呻吟开始挣扎起来,铁链声再次回荡,刺激着两人的神经,然后,他唯一自由的那只左腿被拉得更开。任极已经变得坚硬炽烫的东西紧紧贴上来,那是莫纪寒的噩梦!
  湿热的舌尖还在耳廓间打着转,呼出的气息如火,让他半身发麻,被强行亵玩的地方也再次被迫抬起头,无奈而颤抖的滴落的液珠就像他无法流下的泪。呼吸间,香味骤然变浓郁,刹那间将他层层笼罩。
  将他挣扎的腿压在自己膝下,任极空出来的手抚上他的腰,无视他的僵硬渐渐攀爬向上,最后在胸前的红朱上停下。
  任极没有动,莫纪寒的呼吸似乎顿了顿,感觉到的任极往他耳中轻吹口气,笑道:"莫将军,你说,你会不会求我?"
  莫纪寒的身体更加僵硬,脸颊绯色浓艳,唾液早将那颗翡翠玉珠浸得一片水色,连着自己嘴角的那道银线在烛光下是摄人魂魄般的勾引。
  只是唇瓣依旧有些苍白的干涩,任极咬上他的下唇,撕扯碾磨过后让原本的苍白干燥成了微肿的红润,越见靡色。
  越来越重的喘息和呻吟开始从莫纪寒的喉咙传出来,无关理智,只是本能逼得他如此,也正因为如此,灵魂肉体的被撕裂践踏更加让他生不如死,如网般越缚越紧的迷香成了附骨之毒,无孔不入的渗入全身,拉着他堕往深渊。
  原本僵直着的腰身开始挺起来,与后仰的脖颈一道组成优美利落的弧线,汗珠沿着不住收缩的胸膛滚落到下腹,最后终至隐没在两人紧贴的地方消失不见。
  视线再稍稍往下,便是被强行分开的双腿,其中一只被铁链拉开到极限,匀称而紧绷的肌肉和皮肤上的道道旧伤却因为被压制在皮套下未完全掉落的薄绸而显得隐隐约约。另一只,完□露地被任极抬高后压向肩前,完美的线条此刻看起来让人血脉贲张。
  半是抗拒半是沉沦的表情让原本英挺坚毅的面容有些扭曲,紧闭的双眼显现出他的痛苦,微微翕张的鼻翼上细小的汗珠和无法闭合的嘴又让这些看起来该死的吸引人,甚至能诱出最深层的暴虐。
  所以任极在手中的动作不曾停止的情况下,以牙齿开始一个一个咬开那些刚刚结痂的伤口,血色渐渐渗出来,如同钝器切割般的疼开始让莫纪寒的神智在痛苦的清醒和沉沦的迷离间拉扯,逼得他快要发疯。
  与之相对的,是任极越动越快的手,莫纪寒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折磨,慌乱的挣扎间反而将自己更将他手中送去,两人间贴得更紧了。
  只是,任极除了呼吸略显急促粗重外,他的表情还算正常,只是眼中不时冒出灼人的火光,他的衣服也依旧整齐的披挂在身上,如果不是紧贴的身躯,甚至都不会察觉他身体上的变化。而被他牢牢制住的莫纪寒,在这样的对比下,更显得狼狈不堪。
  无法渲泄的欲望前端液珠滴得更急,甚至已经将任极的下裳濡湿,任极以指甲在那突突跳动着的血管处划下一道浅痕,然后顺着下滑,猛的按到更加诲涩的所在。
  突然而至的侵扰让莫纪寒的腰瞬间浮起,紧闭的眼睛也同时张开,想要躲开后方却无法避免的与任极的前面愈加贴合,细微的摩擦在此时的两人间爆开火花,任极顿觉眼眶发红,忍不住低咒一声,手指更加不留情的刺进去。
  莫纪寒眼前一黑,感觉世界分崩离析。
  已经湿滑的手指在遇到抗拒后停留片刻,然后继续往里,滚烫的温度和柔软的缠绕险些让他有些把持不住,控制住心神,他没有丝毫耽搁的又加进一根手指。
  唇开始从莫纪寒的颈项开始密密麻麻的留下印记,到锁骨、前胸、小腹,然后再往上,回到耳畔,极尽所能的挑逗。
  他要看的,就是他的哀泣求饶,从身到心的征服,而不单单只是身体。
  莫纪寒颤抖得更加剧烈,任极的挑逗和迷香几已让他神智全失,唯一的清明的来源只是他侵入时的疼痛,而随着动作的深入,疼痛,已经越来越淡薄了。
  而后,在任极的手指按上某处的时候,他彻底败落,再无力抗争。
  喉间的呻吟无力中带着从不为人所知的媚色,连身体的颤抖都成了无声的催促,任极的声音从此刻起成了他今生最可怕的梦魇:"你这是在求我?"
  他倔强的不肯屈服,却被堆叠而来的快感压迫,最后的最后,他昏乱的神智已经记不清是不是在任极恶意的逼问下点了头,他最清晰的记忆是在任极真正侵入占有的那刻,紧闭的眼角最终滑下的泪珠,那温度灼痛了他的脸。
  随后的撞击和承受,他强迫着自己去忽略忘记,而浓郁迷乱的香味在这时帮了他,彻底斩断他的一切感知,让他在醒来后所记得的不过是满室如毒的香味。

  诡波

  莫纪寒的身体再次虚弱到极点。
  天将亮时那些老太医们被郑公公从床上拖起来诊脉,看着他浑身血淋淋的模样他们的心也在滴血,那可是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补回来的气血啊,就这么又没了,简直就是要他们的老命!
  赶紧的诊脉下方熬药,但这一次,却遇到了他们意想不到的麻烦。
  莫纪寒开始吐,吃什么吐什么,连胃都快呕出来的那种,让老太医们束手无策。脉相显示他的身子虽虚,却并未有凶兆,那些伤也仅止是外伤,内腑并未受损,这样的吐法委实不应该,最后探得气血郁结于心脉,只便有一个可能——是心病。
  这便不是他们这些俗医能解决的问题了,无奈之下,只得吩咐那两个小宫女每隔一个时辰便端着吃食和汤药来喂,不论如何都要让他吃下去,便是再吐,也总会留点在胃里。
  期间任极也偶尔来看看他,但他每次来的莫纪寒都在昏睡,神情憔悴双眉紧锁,面容消瘦苍白,呼吸又浅又快,显见得身体极差。
  就是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已经算是废人的莫纪寒,却在一天晚上突然失踪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他逃跑了。而且跑得干净利落,连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
  谁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那四个小宫监小宫女连滚带爬浑身颤抖的去郑公公那后,连郑公公一瞬间都发懵了,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怎么可能?当然,很快的他便意识到现在不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继而开始忐忑起如何向任极交代,在自己屋中来回几圈后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全身直哆嗦。
  没那个心情教训底下奴才的不小心,他只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不想翻在这种地方,下面跪着的几个奴才细小断续的抽泣声更让他心烦意乱,一脚踹翻一个喝道:"哭哭哭,平时我怎么教的?这时候哭有个屁用!给我滚!"
  四人如蒙大赦,赶紧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郑公公烦躁中"啪"的摔掉杯子,最后搓搓脸跨出去,皇上很快就要下早朝,这事,也瞒不了。
  任极在郑公公赶去找的时候已经下了朝,却没有回"昭德殿",在郑公公找到他时,他正陪着夏昭仪在御花园中赏景。这时节银杏叶洒洒金黄,随风翩翩而落,衬着满地千瓣金菊,倒是极有韵味。
  远远望去,年极的皇帝拥着韶华美人漫步在一片金黄的世界中,两人笑语晏晏气氛温馨,看起来还是颇为养眼的,但郑公公完全没有那份心情,只努力板了脸不让别人看出些许端倪来,躬着身子走到任极面前:"禀皇上,急报。"
  任极看了他一眼,眉毛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然后转头对夏昭仪道:"朕有事,今天先到这,改天再陪你。"
  夏昭仪虽是舍不得却知道强求不来,只得福了礼软声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便带着侍女宫监往自己住的寝宫去了。
  待到她走远,任极才冷道:"说。"
  郑公公立刻"咚"的跪下去,也顾不得坚硬的石子路磕得他那把老骨头生疼,连连磕头:"奴才万死,莫将军人不见了。"
  周围的空气顿时降到冰点,郑公公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任极没叫他停下他的头就一直磕个不停,直到听到任极说话:"七天,把他找出来!"
  郑公公一颤,急忙道:"遵旨。"然后赶紧的从地上爬起来,强行撑着又晕又痛的脑袋匆匆退下去。
  "哗啦啦"一阵响,华贵的千瓣金菊成了一地破碎花瓣,任极站在还未完全落地的菊瓣中面如寒冰:"莫纪寒,我还是太小看你了!"
  夏昭仪踏出了御花园,却停下脚步,她的贴身侍女妙如知她心思,微笑道:"娘娘,如今时日尚早,可还要四处走走?"
  夏昭仪随手接着飘落的一片银杏叶在指间把玩,目光里露出一丝得色:"本宫正有此意,不如便去看看董贞妃董姐姐去。"脚步一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贞妃所住的"风倚宫"去了。
  董贞妃正坐在自家宫中后园小池的凉亭里发呆,听得宫人报说夏昭仪来看她,脸色便冷下来:"真是有劳夏家妹子,只是我近日身子弱,不便见客,还是请她回了吧。"
  她话未落,夏昭仪就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闻声满脸惊异地道:"哎,董姐姐可还是身子不好?那可别在这里吹风,这秋日凉风过堂,可是最伤身的。"
  董贞妃脸色虽不好看,却还是扯了副笑脸:"有劳妹妹操心了,我这也是在屋中闷得久才想出来坐坐,老待在屋子里,对身子也不好不是。"
  "姐姐说得也是,不过这身子是自己的,多注意点未尝不是好事。前日里正巧皇上赐了我两棵成形的老山参,左右我现在也用不着,不如转赐姐姐你倒也能让它们派上用场,可比放着生灰好得多。"
  董贞妃牙都咬起来:"那可真是多谢妹妹。"
  接着话题一转:"妹妹你体贴细心,皇上国事操劳,可得要你多多仔细照顾了。他脾气也不是很好,妹妹你也多担着。"这话,明里关心暗里夹枪,皇上心思多变,小心你哪天也和我一样。
  夏昭仪眨了眨眼睛,故意扭过董贞妃的意思:"皇上专心政事,可对我们也是照顾有加。今日里就和我一起去赏菊了,那景致可真漂亮。"说着装模作样叹口气:"只可惜有奴才不长眼,硬是插进来说有事要禀,搅了皇上的兴,这才散了。"
  董贞妃的眼中几乎都快泛起血丝,缩在袖中的手紧握中指甲在皮肉上留下深印,她的声音却很平稳:"哎哟,那真是可惜,难得的好天气。"
  夏昭仪跟着叹气:"可不是。"说着抬头看看天气,惊讶道:"都这时辰了?说话间就是过得快,妹妹我可得回去了,姐姐你好好歇息,回头我就打发人将人参送过来。"说完站起来装模作样的理理衣服。
  董贞妃跟着站起:"妹妹有心,姐姐我再谢过,我身子不便,就不远送了。"
  "自然自然。"
  夏昭仪刚一出宫门,董贞妃便砸了凉亭小桌上的五色果盘和茶盏,眼泪也落下来:"走一个又来一个,作死么?"
  自从月余前的那晚她莫名其妙在侍寝的时候被任极给遣回宫,瞬间就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她人还没回去传言便已经在后宫传开了,从那时起她就成了众人的笑柄。侍寝侍到一半三更半夜的被皇上赶出来是个什么概念?更别提从那之后任极就再未招过她、于是风言风语的更多,种种不堪的猜测全被人拿出来说,其实的妃嫔更是轮着来看笑话,让她越来越想撕了她们那些人的嘴脸。
  一直侍在旁边的近侍宫女立刻使人过来收拾桌子,将破瓷片和撒了一地的瓜果都打扫起来,自己由取出丝帕给自家主子递过去:"娘娘……"
  董贞妃只顾落泪:"若樱,你说说,我哪里做错了皇上要这般辱我?"
  若樱咬唇,走到她身边去:"娘娘,你哪里做错了什么?皇上只是心性有些不定而已,再过些日子,自然会念起你的好。"
  说完在她身边跪下来:"娘娘,你现在哭,可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示半分的弱。算来后位已经空悬两年了,大孝马上就快过去,这最后的一段日子可宝贵的很。"
  一席话说得董贞妃终于收了眼泪,从若樱手中将丝帕拿过来拭去剩下的泪痕,面上露也倦容,叹道:"'圣德皇后'也是福薄,连一年都未当到便去皇陵陪了祖先,但跟我们比起来她也算幸运,早早的得了清闲,累得我们抢得头破血流不得安生。"
  "娘娘明鉴。"
  董贞妃又是一脸忧容:"可是这般景况,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娘娘,不论如何,都是非得要试上一试的,前面已经铺垫了那么多,便是暂时达不到最终目的,能将如今的情况扭转过来,那也没有白费了。"
  "说得是,已经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我这如今与冷宫也没差别了。可是,若樱,该想什么法子才好?"
  若樱叩道:"娘娘若是信得过奴婢,便交给奴婢来想法子吧。"
  董贞妃双眼瞌起,挥挥手道:"我若不信你又还能信谁,你去办吧,我真的累了,想歇会儿。"
  "奴婢扶娘娘回去。"
  燃起薰香后,小心的将门关好安静离开,若樱的眉又蹙起来,她无意见到的事情,该不该现在就同娘娘说呢?

  消失

  郑公公在自己房中满屋子转悠,两道有些花白的眉毛已经拧成了结。七天,只有七天,他能调配的人手本就有限,又得在不能惊动几乎所有人的情况下从宠大的皇宫中挖出个蓄意躲藏的人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天的寻找因为满宫搜索又要极力低调而毫无收获,他不得改变策略,现在已经过去一天的时间,莫纪寒恐怕已经逃得更远,他必须把人手安排在最有可能的地方,没有任何可浪费的可能。
  烛火已经烧了近一半,郑公公停下来。莫纪寒是个将军,必然曾经进出过宫廷,虽然是符离的,但皇宫大内的布局一般都差不多,他相信莫纪寒会凭着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找到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整个宫中,最不为人所察的地方,会是哪里?
  "嘭"的一声猛然拉开门,郑公公对外急道:"快去冷宫,快快!"说话间已经当先冲了出去。
  他虽是个老宫监,对宫里别的地方都了若指掌,唯独那被用作的冷宫的"未浠宫"却几乎从没去过。他汲汲钻营,自然不是为了能进那个地方,所以到如今才想到。
  郑公公猜得不错,莫纪寒逃出去之后,确实是直奔冷宫而去的。
  起初他真的是吐得吃不下东西,可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丹田内竟然隐隐有了真气的流转。
  那是杜太医在任极的示意下努力帮他恢复的,一直因为他身体的关系进展迟滞,曾让杜太医操心得白了不少头发,却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有了成效。
  只不过,因为莫纪寒的刻意隐瞒,杜太医对这个成效并不知情,也来不及去关心。他愁的是怎么才能让莫纪寒把那些药统统喝下去而不吐出来。
  这些,莫纪寒都看在眼中,不用多加思考,他便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化装逃出去是不可能,他能制住的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特征都太明显,无法瞒住守在院中的武官,只能另寻他途。
  所以他继续吐,反正服侍的人每隔一个时辰都会端着吃食和汤药给他进补,不用担心体力会真的流失,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太医诊脉的时候不让他察觉那股真气。
  幸好一开始的时候真气极弱,除去自己有感觉外别人根本察觉不到。而后,他会找种种借口将人都支开,开始反复把着自己的脉试着控制真气的运转,最后偷偷藏起了颗煮蛋,每当诊脉的时候便挟在腋下,再将内息减弱,让那些太医们每每把过脉之后都是双眉紧锁哀声叹气。
  瞒过太医,剩下来的事情就是该如何逃出去了。
  尽管莫纪寒巴不得早一日出去,却也知道若不好好计划,恐怕连这"昭德殿"都出不了便会被抓住,自己的武功恢复还不到三成,没有硬拼的本钱,更何况一旦被抓……莫纪寒闭眼,将那可怕的一夜赶出脑海。
  他无法走出那个偏殿,甚至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不算大的庭院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还能在庭院中走走,而不是被锁链困在那间房中。
  天气晴好的中午,他会在庭中摆张小榻睡觉。借着这个时机将所有的内力集中于耳部,细心听着外界的动静。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昭德殿占地极广,偏殿虽位在角落却也有层层宫墙隔着,想要听到外面的动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莫纪寒却不甘心放弃,既然在院中没什么成效,他便借着天气转冷他的午睡转往内室,就俯在地上听着由地面的震动传来的声音,那是在军中时防备敌军突袭最实用的方法。
  就这样,在听了半个月之后,他终于能肯定西边的脚步声相对来说要比别的方位少,尤其是夜间,巡视的也比别处少,若他猜得不错,冷宫便是在那个方向。
  确定了这些,莫纪寒心中想要尽快离开的欲望越加强烈,但他还不能行动,偏殿中那几个小宫监小宫女不足俱,但另外两个武官以及暗处的暗卫,却并非那般好蒙混的。
  武官在明处,相对来说还好办点,但暗卫,他虽能感觉到,但凭他现在的功力却无法得知他们具体的人数和潜伏的方位。无法瞒过他们,逃跑就只能是痴心妄想。
  而帮了莫纪寒这个大忙的,正是任极。
  他初登大宝,早先为帝位和承先皇遗愿主战手腕极其铁血,一度弄得朝中上下惴惴不安,连中秋都没人过得安稳。如今朝局已定战事告捷,为了显示君臣和睦,便借着金秋的好时节弄了场"赏菊宴",且不说花如何,光是源源不断运进宫中的肥美螃蟹和醇香甘美的黄酒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给抢走了。
  这次的"赏菊宴",不光请了朝中官员,就连所有在京的官员也一并给请了,林林总总大几百人,平常大得有些冷清的皇城,突然间就热闹起来。
  也因为这,为了以防万一,禁卫抽调大批兵力要在宴会开始前就布置好护卫,暗卫也不例外。莫纪寒所在偏殿暗卫变动时挑的时候正是在他睡觉的时候,但从来只在殿外的他们却不知道,本该睡觉的莫纪寒从来就未休息过。
  沉夜中的几声枭叫让他顿时就警觉起来,几声轻微的衣袂破空声让他心中一动,在将那个小头领刻意压低声音的几句命令听完,莫纪寒的心跳顿时就快起来。果不其然,在那人命令下达完后,衣袂破空声再去,除去两声是消失在偏殿,其实的三声,都往外间去了。
  正是这两声,让莫纪寒确定了两个暗卫所在的方位,在心中默演几遍逃跑路线后,他决定行动,不想再等到什么宴会开始的时候,忍耐了这么久,他一天也无法再多忍!
  所以就在宴会开始的前两天夜里,他穿上那些人唯一帮他准备的一件黑袍,扎紧,然后推开自己事先卡好的靠近西侧的窗户,悄无声息的越窗而出,伏地再三确定并未惊动任何人之后,他以极其轻缓的速度往屋外东边挪过去,那里是小宫女住的地方,也离院墙最近。
  那堵墙因为造景植了爬山虎,在秋天已经转红,藤蔓不复幼嫩而变得又老又韧,莫纪寒便是靠着它们,再加上自己那三成的内力,得以翻过耸立的宫墙。
  当时的他因为怕惊动暗卫,将仅存的内息提升起极致,直到落地确定真的并未惊动任何人后才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怦咚"作响,胸口也有些隐隐作疼,想是在不知不觉间内力使得过度了。
  可还不能休息,他谨慎的朝着西边摸过去,因为只对宫中禁卫的换班时间有大概了解,却并不知道沿途还分布着多少暗卫,莫纪寒走得几乎是一步一停,耳力目力运到极致,就如同一只警觉的黑猫。
  宫中果然都是大同小异,看起来虽然像是巨大的迷宫,却绝对是环环相扣殿殿相连,那些不起眼的小路永远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看似走到尽头,只要心够细,也绝对能在其间找到出路。
  这样走,虽然相对安全,但所耗的时间也会更多,等到莫纪寒真正站在冷宫的地面上时,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未浠宫"确实冷清非常,也只有这处是皇城中唯一独立的建筑。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尘土堆积蛛网纠结。任极上位时大赦天下,将之前被自己父王关在此处的妃嫔尽速遣走,而他本人则是还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摆进来。
  这时的莫纪寒已经非常疲累非常,内力的消耗已是过度,知道这样的自己已经不能再逃,又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他索性挑了个冷宫中最僻静的角落运功调息,以备体力。
  不知不觉已到午时,金灿的秋阳照下来,却在洒到这冷宫时显得格外苍白无力,连温度都冷下来,冷宫中依旧悄无人声,随意走走,脚步控得再轻,也有回声。转头看去,发现厚积的灰尘上满是脚印。
  莫纪寒当即不再逗留,直接翻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撼得愣住。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鳞鳞的水色,京城的另一端在远处遥遥相望,左右不过五十步大小的空地便全部被水隔断,简直就像是为了阻止那些打入后宫的女人私逃而设,一眼望不到边的湖面是如此浓重的绝望,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不甘心的冤魂。
  郑公公带着人赶到"未浠宫"时那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仅仅一墙相隔,辉煌的宫灯却照不到此处,秋风一刮,让人忍不住从骨子里泛出寒意。
  赶紧着人点了灯来,只此一照,就发现落了厚厚一层灰土的地面有着明显的脚印,脚印很杂乱,走过的范围不小,显然莫纪寒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顺着脚印,他们找到了莫纪寒运功调息的地方,再然后,跟着来到院墙外,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全部都愣住了。
  灯笼映出的是片不大的空地,已经快被他们站满,剩下的便是一片烟波浩渺,哪里还有莫纪寒的影子?

  前路

  郑公公脸色青白,盯着那一片幽幽暗暗的水色,上面正被数个灯笼映出少许的白光,不见光明,反倒更加诡异。
  难道,莫纪寒泅水逃了?可要泅水,他怎么可能有那个体力,而且此时已值深秋,湖水最冷得彻骨,他的身体泡在这么冷的水中岂非等于自寻死路。但要说他不是泅水逃走的,那他又是怎么出去的?就算他还躲在宫中,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听到任何有异样的消息报以来,便别说发现多了一个本不属于宫中的人。
  更何况他无权也不能下令封锁城门全城搜查,手下的那点人要想在京城中找出个人,也太过不切实际。
  又在湖边停留片刻,最后郑公公无力的摆摆手:"都散去吧,我们始终都晚一步,看来是追不到他了。"
  当下众人散去,郑公公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明日再报给任极,反正人丢都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说不得后面会有好些日子会没法休息,不如抓紧这点时间养养精神。
  第二日任极下朝后,郑公公便将追不到人的事情禀告于他,不出所料的见到自家皇上神情瞬时冷冽下来,秋阳顿时变成寒冬,站在阳光下也感觉不到一点温度,让他的冷汗爬了满身。
  不过很快的,任极的表情就缓和起来,眸中露出沉思神色,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身侧的白玉栏杆,郑公公立在下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觉得腿脚渐渐发麻,一直躬着的腰也开始酸痛起来,却仍旧不敢动一动。
  "叩"的一声,敲着栏杆的手指突地停下,郑公公反射性的又将腰更弯一点:"陛下?"
  任极此时脸上已经现出笑意:"抓不到,难道还等不到吗?"
  郑公公一时不解,任极也不理他,接着道:"叫上次抓住他的人马再次快马疾驶去符离,将那几个老地方再控制起来。"
  郑公公恍然,应道:"奴才这就去办。"
  任极却又叫住他:"等等,还有件事……把那人找出来,就说我还要再用他一用。这次要用就用得彻底点,记住了吗?"
  郑公公思索少时:"奴才省得。"
  "很好。"任极一振衣袖,往寝宫走去:"那你快去办吧。"
  "遵旨。"
  进到"昭德殿",摒退一干人等,任极拿起书桌上一只晶莹玉润的翡翠纸镇轻轻抚摸,冷笑道:"逃?我等着你乖乖逃回我手中来!"
  网,已张开,静等着猎物的到来。
  莫纪寒神色倦怠的缩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清早的寒霜让本就发黄的枯枝败叶更加萎顿,无精打采的伏在地上,初升的阳光没有温度,无力的光芒让寒霜反射出白茫茫的反光,放眼望去一派萧索的景象。季节的变换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停留,便是在这皇陵中也不例外。
  原本气派庄严的皇家墓陵,也在这样的深秋时节显得有些苍凉,莫纪寒就躲在此处,此刻他双目紧闭,正沉沉睡着。
  他藏身的地方是陵中一处小建筑的拐角,十分隐蔽。皇陵平日本就冷清,守陵人更是轻易不会上这种地方来。但这里虽说安全,却因为隐蔽而更加阴冷,莫纪寒逃出来时就只是一件中衣加件外袍,又将有两夜一日没吃东西,更是又饿又冷,没睡多长时间,便被阵阵浸骨的寒意给冻醒了。
  睁开的眼前视线模糊发黑一时看不清,全身都在痛,骨头就像被寒意给冻住般又冷又硬,莫纪寒只得再闭眼慢慢坐起来,等到感觉好些这才站起来。他知道他的体力消耗得太厉害,运功也有些过度,要想恢复就必须吃些东西。
  能从皇宫逃出来,不能不说是他的运气,他没有体力泅水,只能断了从湖中逃生的路,反身跃上冷宫围墙。他知道,此时自己的所在绝是后宫无疑,既是后宫,侍卫暗卫一类的必定会少得多,而且冷宫多在皇城外围,若是他小心些,说不定在翻过几道宫墙后便能逃出生天。
  一想到此,莫纪寒立刻动身,再次将全身的功力全聚于足上,开始轻巧的在高耸的宫墙之间腾越。虽然眼耳依旧警觉,但在失去内力的支持后,感知范围大降,这也无异于一场赌博。
  所幸他的赌运不错,后宫所在,尤其是外围果然侍卫不多,在避过几队巡逻的兵士后最后一道宫墙已经在望,只是远比其它更高的高度让莫纪寒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只得停下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调息后一跃而起,右手堪堪攀住墙头,挣扎着让自己全身都爬上去再跳下去,那一刻,意识到自己终于逃脱让他瞬间放松下来,却差点倒下去。
  再次的运功过度又消耗完刚刚储存的体力,莫纪寒立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向着下一个目标奔去,他要逃的路,还很长。
  侧耳倾听片刻,确定四周并无人迹后,莫纪寒向着皇陵的深处走去,在那里,有片深广的林木,皇陵谓为龙脉最讲风水,位置有山有水所在绝佳,而且无人敢扰,是以林中动物比起皇家猎场丝毫不差反倒更加丰富,深秋又正是狩猎之季,猎物多半吃得膘肥体壮好度严冬,却也因为这样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莫纪寒长年行军,野外生存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只是现在他没什么力气,自己去捉显然不可能,又没工具,仔细看过附近的地面痕迹后,只好用能找到的东西动手做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守株待兔,也趁这个时候打坐行气调理内息。
  等内力行过数周天,已有将近两个时辰,便去陷阱处查看,前几处空空如也,最后一处则捕了只肥兔。
  没有刀,他捡了片边缘削薄的石片稍加磨利就权当刀使,寻了水源将兔子收拾干净,深秋枯枝败叶也多,点火没费什么力气,在下风处燃起火堆,将兔子架上烤熟慢慢吃起来。
  长时间受折磨的胃受不了刺激,兔子又有些油腻,所以他吃得很慢也很少,只吃了小半就停下,熄掉火堆上到高处开始打量起自己的所在。
  眼前原本该是苍茫山林硬是被人工破开,凿开山体修出地宫,另还在地面上也建了与地宫相匹的宫殿,虽然选的素色不比皇宫辉煌,却也更显庄严,外间巨石铺路,沿路设镇墓神兽,宏大无比。
  莫纪寒苦笑,当初他在战场杀伐之时,曾不止一次想过攻到启梁的国都来,所以他早早命人绘好了启梁各地尤其是国都"上明"的地形图。那时两军正在鏖战,双方本就戒备森严,国都就更不用说,为了那些地图也不知折损多少暗探才最终送到他手里。
  图送到时他兴奋了好多天,天天挂在中军帐中研究如何破城,也因此对上明的城中布局分外熟悉,却没想到世事难料,那图虽是派上了用场,却不在破敌,而在助他逃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摇摇头,将这些想法和当初的意气风发暂时抛离,他现在唯一能想的只是如何能逃回去。两军现在优劣已现,启梁怕是已占据不少地方,这也让他回去更加困难,官道是不能走的,而且现在时已深秋,冬天将临,他必须赶在大雪封山前赶回去,不然便是不被抓到也得被冻死在山里。
  而且,他还有个人一定要见上一面,这也是让他最放不下的,他听不到战报,不知启梁已经攻占哪些地方,而她那里,是否还好?
  手指拗断一枝横过的树枝,"轻裳,你要平安。"
  想起她,心里难得的泛起温暖柔软,阮轻裳,他的未婚妻,他最喜欢的女人,却也亏欠最多。
  轻裳及笄时便与他订下婚约,预计一年后便成亲。两小无猜的两人结成连理是如此的顺理成章,那时的他也只十八岁,少年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
  虽然那时他的父亲在军中只是个不大不小的校尉,他也只是领的份闲职,以为只会这样平淡却安稳的过一生,不想在婚礼将行前他父亲过世,大孝三年不能办喜,婚事就此拖下,她以未婚妻的身份为他父亲戴孝,让他接替父职安心在军中站稳脚根。
  一年之后符离与启梁的战事爆发,他只来得及与她匆匆话别便上前线,一路的累积军功终于由个校尉升至将军,也成为了启梁军中难得的年轻将才。
  时光在之间一年又一年的滑过,他和轻裳根本见不到面,一年书信来往不过数封,连母亲因为终日郁郁病逝都无法赶回来,后事又是全由轻裳一人担起,而他们的婚事,也再次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对这一切,轻裳从无怨言,也从不理外间的议论,甚至直接拒绝掉家里让她重订婚事的提议,她已经不是以未婚妻的身份,而是以莫纪寒妻子的身份在他的母亲入殡后毅然着孝服搬进莫家,替他打理家中一切。
  渐渐的,外间的议论开始变成赞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羡慕起莫纪寒有这样一个美丽坚毅的妻子,却从不知道,他们过得有多苦。
  一个对外作战大伤小伤不断,一个为了家中劳心劳力,一年仅仅几封的书信也不敢多诉相思,只报喜不报忧,所有的都由自己默默咽下去。
  莫纪寒清楚记得,三年前的一封信中,轻裳提过一句好生羡慕天上的牛郎织女,只这一句,他就仿佛看到她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灯下默默流泪写下这样的话,那刻,他连呼吸似乎都已做不到,而轻裳,自那之后再未提过一句类似的话。
  将拗断的树枝扔下,莫纪寒打量着占据着整座山的皇陵,如果可能,他真想掘断这所谓的龙脉。目光再放远些,看到皇陵背后那些连绵不断起伏的峰峦,那就是他后面要走的路,而且必须要快。
  当下,莫纪寒再不犹豫,回身往符离所在的南方奔去。
  一路他如同拼命,除去必要的休息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山中寒气远比平原更重,气温降得厉害,霜一天比一天结得厚,而他的衣服却开始被满山的粗枝荆棘划得破败,等他好不容易翻出山林,已经消瘦憔悴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本来模样。
  那时已经将近两个月后,冬天正式降临,虽然还未下雪,但位在北边的启梁就已经比符离冷得多。而且天空总是阴霾,看来下雪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而这时的莫纪寒,虽然也觉得冷,但也松了口气,就眼前的景象看来,如果他以往看的地图没错,那么他现在站的地方是位在启梁偏南的"容城"附近,这里,此时也成了启梁军的军事重地,粮草后援都从这里送往前线。官道应该就在不远处,他能听到马匹隐约的嘶叫声。
  来到这里,说明他已经离符离不远,却也是更加危险的所在。他趁夜曾去摸过虚实,两军相交封锁必严,大小通道上全部层层设卡,甚至周边也没有放过,要如何躲过层层关卡和巡逻,是到目前为止让他感觉最困难的事。
  而且作为符离的大将军,启梁里的不少将领都认识他,越接近前线认识他的也就越多,若被他们发现,想要逃脱那些追兵的围剿,恐怕比逃出皇宫更为不易。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再赌一把了。

  宫闱

  莫纪寒在容城呆了三天,在启梁的兵马粮草运送的大道旁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半睁半闭的眼中精光闪烁,默默的看着一队队的步兵和车马从眼前过去,如同一只全神贯注盯着猎物的山豹,在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
  经过这三天的观察,他发现容城是一个中转站,不止粮草从这里中转,新兵也是。各地征召来的新兵都会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来,在这里重新编制后再充入前线,这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这天傍晚,又一队新兵入城,冬日天黑得早,虽说是傍晚,天色却已很昏暗,北风凌冽,大队的新兵埋头赶路,都想早些赶到兵营中休息。
  莫纪寒伏在新兵必经道路旁的一条小巷内,屏息静气的盯着那一队队走过的新兵,昏暗的光线已经更加朦胧不清,他的目光却明亮异常。
  大队的人马过去,少数行动慢的掉了队,走得稀稀拉拉歪歪斜斜,这是今天进城的最后一只队伍,莫纪寒待到最后一人从眼前走过时猛然从小巷中窜出,双手准确无比的卡上他的脖子顺手抄走他扛在肩上的长枪,那人连一声呼喊都来不及发出脖子就已被扭断,给莫纪寒强行拖进了巷中。
  莫纪寒速度极快的将两人的衣服对调,在他身上摸了一阵搜出一个小布袋,来不及细看揣入衣中,扛起那杆枪匆匆赶上已经走得有些远的队伍,缀在后面跟着进到兵营里。
  进到兵营集合后很快就分配营帐,接着一人端个碗去到伙房里打饭。发黄的糙米配上几根青菜,一点油星子都见不到,但对已经几天没吃过东西的莫纪寒来说已算很不错。
  吃完东西,连月来的疲累让他再没有精力做些别的什么事,和衣在营中通铺的角落中就睡着了,坚硬的床板和单薄的被褥丝毫也没有影响他。
  然而之后的日子却并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很快就开到前线去,在这个新兵营里,新到的兵士重新编排后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操练,每天天不亮就被起床的鼓声叫醒,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能入营休息,这些对莫纪寒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一日日过去的时间和不断传来的启梁大捷的军报却让他越发焦急起来。
  一直到一个月后,他们这队才终于开赴前线,行军速度不慢,但在莫纪寒看来还是觉得不够,恨不得能缩地成寸,几步跨过去。
  启梁军自从破开茂关后,一路便如破竹般挥军直进,但任极似乎并不急于直抵都城,也不攻城屠城,而是采取围城的战术,迫得一座座城池最后开城献降,让启梁军堂而皇之的进去。
  这正是让莫纪寒感到焦虑的原因,任极若是以武力攻城再施以暴政,日后一旦有些微的松动就必定会招致符离上下的合力反扑。但他如此逼迫各座城池投降,就彻底击溃了众人抵抗的意志,将被反扑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倘若任极以此种方法攻进都城去,逼今上献出国玺俯道称臣,虽然所需时日稍长,但却能极大的瓦解国中上下的复国意识,从而将符离牢牢掌控住,让符离人全都老老实实的做个亡国奴!
  但这却也让他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样的方式不会让轻裳受到太多战乱之苦。又想她一直孤零零一人,自己失踪了这么久,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是不是了收到消息?任是这样一个坚强的女子,恐怕也再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吧。
  又经过将近一月的行军,终于在大雪飘落下来之前,他们到达前方驻地,只是这处离真正的前线仍然还有段距离,除去每天的操练外日日平静,营地也一个换过一个,却听不到半点沙场上的杀伐声。
  莫纪寒看着越飘越大的雪花,整日更是眉头深锁,照这样的下法,很快便会封山,前方恐怕也会暂时停战,启梁军已经占据不少要点,自然不急再战,恐怕还会趁这个机会慢慢推进。而他却不能再等,必须赶在那之前赶回轻裳身边去。
  当晚,莫纪寒便趁着半夜,披上那件军中发的薄袄,从军账下方掀起一角溜了出去。他在这军中呆得久,对每日的巡逻和换班早已了如指掌,要避开他们自不是难事。
  出营后,他也不用再辩方位,直接就往东南方前行,如果他猜得不错,启梁此刻的战线就算说不上深入腹地也应该已在符离外围的几个城镇中,这处也只能算是个后方,要想穿过那层层的关卡,只能从深山绕行。
  莫纪寒喘口气,呼出的气息立刻化成白雾,几乎就快凝成冰珠。紧了紧身上并不是很保暖的衣服,他开始往沉黑一片的山林走去。
  御花园
  冬雪初霁,任极正坐在庭园内的一座小亭里品酒,炭泥小炉闷着炭火,上面架着只小巧的陶盆,里面热水正滚,温着只斗彩九龙酒壶,郁郁酒香飘满亭中。
  赵珍妃坐在一旁为他拂琴,琴音清越间眉目如画,确是一幅赏心美卷。只是喝着酒的任极面对美人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压根就未在她身上停留,甚至连上好的"玉泉酿"似乎也没有味道,当了水一般一杯接一杯,只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珍妃一双妙目间隐隐有了火气,咬了咬唇,纤指轻弹,琴声愈见婉媚,甚而带了丝丝挑逗,皇上真是难得才想到宫中还有她这样一个人,她自然是得使足浑身解数憋足了气力要将皇上的心思给拉住,绝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什么夏昭仪!
  那女人不过一个九品下的嫔位,居然也妄想爬到她这上九品的妃子上面去,她可不像董贞妃那么逆来顺受,总有一日要叫她好看!
  任极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依旧顾我,一壶酒很快便要见底。旁边侍立的杜公公瞧见,赶紧的便要去备下一壶,转身下去便要吩咐下面的小宫女再去取酒,目光一扫间发现落满雪的花丛中立着一个身影,向他招了一招手。
  杜公公假意咳了一声,低声道:"算了,你们毛手毛脚的我总不放心,也不知道拿的酒合不合皇上脾胃,还是我自己去的好。"
  说完着她们用心伺候着,自己便往后走,对着花丛的方向不着痕迹的使了个眼色,花丛内的人便不声不响的缀在他身后跟着。
  待出了御花园,走到一个无人的回廊拐角,那人从花丛中走出来,站到廊下笑道:"杜公公,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了。"说话的声音却还是刻意的压低了。
  杜公公的脸色却很不好看:"若樱,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离皇上那么近的地方使小动作,要被皇上察觉,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若樱凑上去,手扶上栏杆拿身子贴近了些,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包袱,嘴上幽幽叹道:"奴婢这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我家主子的情况杜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日子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说着顿了顿,接道:"今儿我一大早便在那园子里了,摘叶扫雪的忙活,连衫子都换成白的,慢慢才摸到那处去,想来痕迹并不明显,应该没有关系。"说着将手上的那个小包袱塞进了杜公公的手里。
  杜公公掂了掂,转手就将那包袱收进袖子里,嗅到若樱身上清浅的女子香,眼睛都眯起来,道:"也罢也罢,说吧,这次又要怎么帮你?"
  "哎,我就知道杜公公你心善,若樱先谢过。你也知道皇上许久未临幸我家主子了,又总往夏昭仪处过夜,宫里的风言风语也多,可不能再长下去,若樱求公公想法子让皇上翻回牌子,就用老办法,让他再到我家主子那过一晚,一切便都可解了。"
  "那时不止奴婢,我家主子也会感念公公大恩大德,自不会亏待公公的。"
  "这……你也知道,皇上翻不翻牌子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管得了的事,我也只能给你吹吹风。"
  若樱点头:"奴婢自是知道,如此便还算是有点希望,可有劳杜公公费心。"
  杜公公挥挥袖子:"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了,我还有事,可得赶快取了酒回去。"
  若樱立刻拂身:"奴婢就此谢过,便不扰公公正事,就此告辞。"转身就将身形没入密密的花丛中。
  这件事情办成,若樱的眉间却不见丝毫舒展,她本还有话要问,却不得时机,如此可要再找谁打听?
  正在烦恼,突的见到一个小宫女正拎着水桶往前走,看她的服饰穿戴认出那是负责任极寝宫洒扫的小丫头,立刻眼前一亮,几步赶上去拍上她的肩膀:"好妹妹,你过来一下,姐姐我有几句话想问。"随手拔下自己头上的碧玉梳从袖下递过去。
  那个小宫女先是被若樱突然的说话动作惊得吓了一跳,转眼指间又传来凉意,低头一看脸立刻红起来,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呐呐道:"我、我……"
  若樱拉着她到一处树下站定,眼睛四处看了看,才道:"我知道你在这宫中也不容易,就收着吧,姐姐我只是有几句话想问问。"
  说完也不待那小宫女再说话,径自问道:"那日我看到郑公公新领了几个宫监宫女去了'昭德殿',是不是寝宫里人手调派给换了?"
  小宫女有点茫然,但见她问的事情并不紧要,便应道:"新带人?我没见到啊,郑公公也未将人事做什么调动,一切都是老样子。"
  "老样子?"这可怪了,那天她明明见到的,而且郑公公带着那四人走得很谨慎,尽挑偏门偏路,虽然她无法跟太久,但看那方向,绝对是"昭德殿"不会错。
  看那小宫女也再说不出什么来,若樱也不多耽搁,只道:"这样么,多谢妹妹,那我便先走了,我叫若樱,是董贞妃的婢子,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小宫女连忙道谢,见到她要走,突地想起件事,叫住她道:"啊,还有,郑公公将寝宫的事务都交给了副总管打理,已经有差不多一月未见他,听人说,他出宫了。"
  "哦?"

  张网

  若樱回去的时候内务正送来的新衣料子请董贞妃挑选,一排小宫女捧着托盘端起各式的布料排在大厅,神情都有些瑟缩,内务的宫监则是跪在地上,不住说道:"娘娘息怒。"
  若樱急忙几步赶上去,扶着董贞妃坐下:"娘娘,出了什么事?"
  董贞妃满面怒容,气道:"一帮狗奴才,如今连他们都敢欺到我头上来!"说着指了指那堆衣料,接道:"全是别人挑剩下的最后才送到我这处来,这不是存心来作践我?!"
  又"啪"的一声摔了茶碗:"几个不长眼的奴才,若不好好教训教训,都当我董月羲是软柿子了,若樱,使人来各打五十大板,死活各安天命的都给我扔出宫去!"
  一席话将那些人全数骇住,小宫女们抖得更厉害,却不敢摔了托盘,死死拽着跪下去和那个内务宫监一起拼命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若樱一手顺着董贞妃的后背,连声道:'娘娘先息怒。"接着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话音刚落,董贞妃立刻抓着她的手:"真的?"
  若樱手上一痛,声音却还是放得很低:"不错,相信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娘娘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事来可不好对皇上交待,到时怎么说只怕都是个错。"
  董贞妃抓着她的手用劲极大,都已经捏出几道红印,只道:"如果能成,这些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若樱咬咬牙,转头对跪在地上的人道:"还傻跪着做什么,娘娘慈悲,今日饶你们一命,若是再这么不长眼,死了也怨不得谁,滚!"
  一排人等赶紧磕头谢恩,急急的跑了出去,若樱等他们都离开,才道:"只是娘娘,杜公公那厮心大得很,这次若帮成了,他会要的东西恐怕会比以前都多得多。"又想起他凑近自己的情形,忍不住胃中一阵翻腾。
  董贞妃脱力般靠上椅背,终于松开紧抓着的手,揉着自己额角:"没办法,现在是咱们求着他,自然得好好的哄着,再事情成了,再慢慢算计他不迟。你去看看我的那些首饰,挑些给他备着。"
  若樱应一声便要去办,董贞妃又叫住她:"等等,你还是去看看我们有多少银子,还是……"
  若樱转回来,半跪下来轻声回道:"娘娘,宫里发的脂粉钱每月又不多,以往也送出去不少,剩下的哪还能满足那些人的胃口。"
  "娘娘,这次要见皇上,就得趁机让他心里再有你,老与那些妃嫔们一般的打扮是不会上皇上注意到你的。"
  "而且,娘娘,婢子说个大不敬的话,如今的情况更不比往日,往艳了打扮,反而不好。娘娘,我们不如想想办法,把这种劣处转成优势。"
  董贞妃已自椅上坐起来,半俯下身:"你是说……"
  "娘娘,好首饰总会有的,可这种机会只得一次,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便先将那些身外之物舍了吧。"
  董贞妃还是犹豫:"可若是……"
  "娘娘,我们现在可没有退路了,成与不成也只能搏这一次!"
  董贞妃无言,半晌后拔下自己头下的金钗玉簪银步摇,又卸下耳上那对明珠缀子递给若樱,说道:"只给留下几样素的吧,剩下的统统喂那些狼去!"
  几日后的晚上
  亥时将过已近子时,御书房仍是灯火通明,任极还在桌前批着奏章,杜公公趁着空隙给他端上一碗奶粥,说道:"皇上,快子时了,明日还要早朝,还是歇息了吧。"
  任极将批完的奏章放到一边,没接奶粥,站起来动动筋骨道:"原来这么晚了,正好奏章也都看完,回宫。"
  杜公公立刻报了一句:"摆驾回宫。"
  书房的门应声而开,值夜的宫人掌着灯恭候任极摆驾,杜公公跟在任极身后出了书房,问道:"皇上,今儿招不招妃子来侍寝?"
  "嗯?"
  "您已有几日未招人侍寝了,今天还是不招么?"
  任极显得有些兴致索然:"就她们那几个,都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举手投足说话语气都一个样,有时候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皇上,后妃们都是万里挑一的大家闺秀,自幼起的教养都是极好的,堪为皇家留后。"
  任极哼一声:"我看她们也只有这个用了。"
  杜公公立刻接上一句:'既然皇上觉得她们没差别,那不如随便翻翻牌子,这样也可免去些闲言闲语,可好?"
  任极思索片刻,便道:"你去安排吧。"他毕竟血气方刚,不可能不宣泄。
  说话间已经回到寝宫,杜公公尊了声"是"就去准备,不多时端着只盘子过来,揭开覆在上面的红绸,道:"皇上,备好了。"
  任极瞧着上面十二个碧玉名牌,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我有十二个女人,我怎么不大记得,有点印象的也只那么二三个而已。"
  "皇上,所以才要多翻翻牌子,接触得多了自然就记得多些。"
  "你倒会说话,怕是私下有不少人都过来求你了吧。"
  杜公公手一抖:"奴才不敢,奴才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任极这时已经随手翻起一个扔到盘中:"这倒也没什么,那些女人,能耍出什么手段,不外这几样而已。今天就是她了。"
  杜公公不用看也知道那牌子上刻的是谁的名字,只低着头道:"奴才这便去传,奴才告退。"
  董贞妃已经连着几日晚上梳妆打扮静等宣听上门,但等来等去总等不到,终于有些沉不住气:"那狗奴才是怎么回事?办个事都这样难?"
  若樱正在帮她理衣服,安慰道:"娘娘,这事也是急不得的,再耐心些。"
  董贞妃心烦,挣开若樱在屋中来回踱步:"耐心耐心,每日干等,这耐心早都被磨光了!"说完就想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
  若樱见她动作,急忙阻住:"娘娘。"
  "我不等了,放开!"
  两人正拉扯,杜公公已经尖着嗓子来报:"宣,董贞妃今日伺寝!"
  董贞妃立刻停了动作,几步奔过去:"杜公公,你说的可是真的?"
  杜公公已经笑得眉眼都弯起来:"这事还有假的么,软辇可在外面候着了。娘娘,奴才这儿先给您道个喜。"
  "公公辛苦,还请去里间喝杯茶,我整理好便随公公去,若樱,好生招待公公。"
  董贞妃重新去整刚刚被弄得有些乱的衣服发饰,若樱将那些外人全打发出去,迎着杜公公去偏厅坐下,捧出一只精漆小匣递过去:"杜公公,我和娘娘可都得好好谢谢你的大恩,这些小东西聊表而已,你可得收下。"
  杜公公嘴上道"哪里哪里",心却忙不迭的将匣子接过,打开一看,立刻被里面的珠光宝气映得两眼发亮,下意识的四下瞟眼,将匣子收进怀中:"小人也只是做些分内的事,娘娘倒是真客气了。"
  董贞妃来到寝宫时,激动得全身都有些发抖,那声"董贞妃"到更是让她一颤,记起自己此刻该有的样子,赶紧屏了呼吸将头微微低下去,迈着小步走进去。
  层层的帐幔被挑开,巨大的龙床现在眼底,她在三步外停住跪下:"见过皇上。"
  任极斜斜靠在腰枕上正翻着本书,闻言侧目,顿了一顿,这是董贞妃?怎么和自己印象里的有些出入?
  眼前的女人穿着件淡绿的细棉衫子,白裙拽地,墨黑的头发全直直披在肩背,只在后脑挽个小髻别上只古玉簪,式样简单,虽然还没见到脸就已经让人感觉看着舒服。
  "你倒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董贞妃心中一喜,仍俯在地上,只轻声道:"皇上。"
  "过来。"
  她这才起身,慢慢走到任极身侧,任极上下打量她一遍:"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董贞妃咬咬唇,面现幽怨:"华衣美饰,如今的婢子可没福份穿戴。"
  任极眉一挑:"哦?这怎么说?"居然能把自称降到这么低,原来他的宫中还有这样的人,倒是先前自己小看了这些女人。
  董贞妃又跪下去:"皇上,婢子求你,婢子哪里做得不好认罚认打,请陛下千万不要再赶我走。"
  这倒是让任极有些糊涂起来:"我赶你走?"
  董贞妃抬头,眼中已是泪光盈盈:"皇上,那是差不多两月前的事,你忘了么?"
  任极想了想,终于记起似乎是曾经让人半夜送走过一个女人,不由恍然,原来是她。宫中本就诡诈,她半夜被自己逐走,恐怕这段时间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才让她改了些性子。
  任极抬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朕倒是真的亏待了你。"
  一想起那晚,连带的便又想起自己逃跑的俘虏,现在已经过了一月多,不知道自己张的网是不是已经将他给捉住了?嘴角不由微微勾起来,捕猎总是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董贞妃以为那微笑是对着自己的,心里跳得更快,脸颊泛起桃色,吐息间出气如兰,手已经软软搭上去:"皇上……"

  重危

  下雪天在山林间跋涉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冬天猛兽少出没,却也同样的食物稀少,连生火都不方便,他的衣物又并不保暖,待到他确定自己已经绕过那些关卡,潜进还属于符离的领地时,新年也将来临了。
  此刻的莫纪寒形容又已憔悴不堪,在兵营中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子再次坏下去,在林中时又染了风寒,无医无药,连续低烧了好几天,脸色青黄嘴唇干裂,这时的他,对于自己能不能拖着这样的身体去京城也是没有半点把握。
  不过一路上遇到不少想要逃离战乱的流民,人人的样子都和莫纪寒差不多,见到他这样,自然也将他当成了和自己一般的苦人,又见他病着,一路之上倒也对他颇为照顾,烧是褪下去,不过风寒还是不见好,时不时总会咳嗽。
  就这样往京城走,路上的流民也换过一拨又一拨,正是靠着这些流民,莫纪寒才终于走完了这最后的路程,站在了符离都城——尚姜的城门前。
  眼前的城门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本在这里长大,而陌生,则是在他想来,自己已经有五年多未再回来这里,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梦中梦到自己回来,各种情况都有,却从未想到竟然是这种方式。
  城门前还很平静,守城的兵士看着老百姓们进进出出,对来往的商旅收收税,偶尔还会开个小差。也看不到流民,因为朝廷已经明令流民不得入京城五十里内,在这里,似乎前方的大战根本就未发生过,他们照过他们的日子。
  莫纪寒看看自己的身上,身上穿着一套半旧的灰布衫,看上去再没那么狼狈,至少已不像流民。
  他现在能这样,说来还是那个被他杀掉的启梁新兵给他帮的忙,那个从他身上搜来的小布袋,当时因为匆忙并未留意,后来才发现原来那是个钱袋,里面也不过几吊钱和两块小碎银子,大约是领的军饷。
  莫纪寒将那钱袋贴身收好,一路舍不得花掉一点,直到来到这里,才在京外的郊区找了户农家,花了吊钱借宿几天,买下套粗布衫子,又请他们进城时给自己抓了副治风寒的药,那几天便一直在养病。
  此刻他的病虽未全好,倒也没总是咳嗽了,看去虽然很消瘦,精神却好上很多,但为谨慎,他的头发还是弄得有些凌乱,戴着个斗笠,慢慢的朝城门踱过去。
  守门的兵士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收了他一块碎银也没说什么就放他进城,转头对自己的伙伴道:"说是不准流民进城,但我看,像这样的,"
  说着指指莫纪寒,又掂掂手上的碎银,接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进来了,这些大概算是流民里比较上趟的。"
  另一个抱着长枪歪歪一靠,打个哈欠:"要不是他们,我们能捞什么油水,这几日收的倒比太平盛世时一月的还多,过年算是不愁了。一会换了班,我要去喝喝花酒,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不然哪找乐子!"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听到走得很慢的莫纪寒耳里,心中不由苦笑,边关的将士们奋力御敌的时候,怎么会知道原来后方竟然如此,难怪启梁灭掉符离精锐破关后并不着急攻城掠地,剩下的全是这种货色,杀,都嫌浪费。
  心里更是意冷,这片江山如何再不关他的事,对于至今都未找出的出卖他的人也已经不想再追究,只求能带着轻裳走得远远的,随便找个荒山定居都好,只要能让他们安静的过日子,就什么都不求了。
  京城的街中依旧热闹,甚至因为即来的新年还要比记忆中更加热闹几分。莫纪寒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他很想见到轻裳,越快越好,却不得不谨慎,他不觉得任极会眼看着他逃跑而无所动作,恐怕现在自己家中已经被监视,就单等他出现了。
  慢慢走进自己家中对面的茶楼,在靠门的位置坐下来,点了最便宜的茶,他没有心情喝,只皱着眉头,看着自家紧闭的大门,那上面,全挂了白色的布幔,两盏灯笼惨白的灯皮上黑漆漆的"莫"字随冷风摇摆着扎进了他心里。
  他在茶楼中坐到黄昏,其间小二一脸不情不愿的给他又换了壶热的,心里却不住唾弃,这年头,想占便宜的真是越来越多,连个座都要占,只是那茶虽然便宜毕竟是付了钱的,又不好明着赶人,只是脸上表情更加嫌恶起来。
  莫纪寒对于那小二明显的态度并不看着眼里,只是一心一意的看着门前那飘飞的白幔,然后在黄昏时,一直紧闭的大门前来了一个人,提着些东西,伸手叩响了门环。不多时,门打开少许,露出老管家许伯那张熟悉的脸来,两人说了几句话,许伯似是摇了摇头,然后将人放了进去。
  一见到那人,莫纪寒眼前一亮,随即从茶楼出来,拐过街角,消失在弄巷的阴影里。
  没过多久,那人就从莫家出来,手上的东西已经空了,只背过双手,低着头慢慢往回走,正行到一处小巷,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子衿。"
  那个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叫得他浑身一震,脚步突的立定就想往声音的来处看去,那声音立刻道:"别回头。"
  随即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戴着斗笠低着头,慢慢的走过来,在两人擦身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手中多了个东西,那声音又道:"回去再看。"说完径自离开。
  一切的发生不过就在一瞬,子衿捏紧了手里的东西,匆匆往自家走去,回到房里"砰"的紧闭房门,奔到烛火前抖着手将那个东西举起来,那是个纸团,好不容易将纸团打开,里面的字迹更是熟悉,他看着那字迹,目光渐渐发红,喃喃道:"真是你、真是你,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
  猛的将那团纸揉得粉碎,声音转厉:"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怎么不死!不死!!"
  原来他真的逃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不信,再说,就算逃了又怎么样,他不相信他还能回到京城来,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回来了!该死的!
  隔日
  京中的"莲叶寺"里来了一个香客,身穿的青衣很朴素,但是眉目俊逸,他先捐了些香油钱,拜过佛后便沿着各殿欣赏,从香火鼎盛的前殿到人迹稀少的后殿都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后殿的院中有一株老松,枝干挺拔,皑皑白雪下针叶依旧苍翠。
  那人显是对这株松树很是喜欢,在树下驻足良久,正在欣赏,旁里又过来一人,灰布的衣衫,负手在树下站了会,才道:"子衿。"
  穿青衣的正是徐子衿,闻言袖中的手猛握成拳,说道:"你、你怎么回来了,前方传来消息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以为……"声音里已经克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莫纪寒轻叹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
  "你既然都看到了,那为什么不回去?你该去看看她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
  莫纪寒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说着走到松树下倚干而立,轻咳两声闭目道:"子衿,我是逃出来的,这里面的情由一时说不清,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我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回去,子衿,所以我才找你帮忙。"
  徐子衿咬牙,问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帮我安排个不起眼的身份,带我回去。"
  "……这倒不难,只是,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办?"
  莫纪寒抚着嗓子,强行把咳嗽压下去,嗓音嘶哑的道:"当然是要带她走,这种是非地,相信她也不想再待了。"
  "你、你要怎么带她走?她现在是将军夫人,在为夫守节,你让她陪你走,外间会怎么传你想过没有?!"
  "子衿,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已经想好了,我只求你带我进去,便成。"
  "……好,既然你说你有办法,那我也不多问。"略低了头,遮去目中的光芒,接着道:
"你在这里找间禅房借住下来,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再来找你,就带你去找她。"
  "好。"
  徐子衿转身就走,莫纪寒轻轻叫住他:"谢谢你。"
  徐子衿闻言并未回头,只是身子有些僵硬,回他:"我们之间,不必说'谢'字。"说完便大步离开,待到出了寺门,才觉得手心一阵疼痛,展开一看,竟然是自己握得过紧让短短的指甲刺进了掌肉,渗出些血珠。
  那些血珠映得他双目发红,莫纪寒,你还想再带走她,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能占有她?我不许,绝对不许!就算我还是得不到,也绝不会再拱手送你!

  抓捕

  第二天傍晚,徐子衿如约而至,这次他不是独自一人走过来,而是拉了辆马车带着两个下仆,照例捐了些香油钱,拜过佛后才问迎客的小沙弥:"我有位姓阮的朋友借住寺中,不知在哪间,可否麻烦小师傅带个路?"
  小沙弥合什回礼:"施主稍待,我去请知客的师兄来为你带路。"
  不多久,小沙弥就带了个比他大些的和尚过来,那和尚问明了他们要找的人的形容,便带他们往后殿去,边走边道:"那位施主说要清静,于是就给他安排了在偏处的客房,"说着指了指前面:"便在这里,那门牌上刻着'那蓝'的便是。"
  徐子衿谢过后带着那两个下仆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阵咳嗽,不一会门打开,莫纪寒将他们都让进屋中。
  徐子衿见他神色疲惫,说道:"纪寒,你刚刚咳嗽,是不是身体有恙?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你再将养几天,等好点再去?"
  莫纪寒不想多等,怕时间稍长就出变故,摇头道:"没什么,已经好多了,今晚就去,我不想等。"
  徐子衿的神情变了变,随即恢复:"也好。"转头对身后的一人道:"你过来,把衣服他的换换,在这里住上几日再回府,记住,可不要让人认出来。"
  那人站上一步,躬身说道:"小的省得。"便将身上穿的下人衣物除下递过去,再接了莫纪寒的穿上,就弯腰退到一边站下。
  徐子衿趁着莫纪寒换衣的空当说道:"平日里我会给她捎些东西,东西不多,大多时候虽然是我一个人去,但偶尔也会捎些重的,也会差两个人,今天我备了些布匹装在箱子里,一会你就跟着我把箱子抬进去,也就成了。"
  莫纪寒一边换衣服一边听着,待到他说完才道:"这几年一直如此么?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徐子衿摆摆手:"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彼此照顾本就应该。"说话间他的头又低下去,眼里的恨意几乎掩饰不住。
  不错,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为什么他事事都要压在他的头上!读书的时候是,平日里见他嬉笑玩闹,自己却是埋头苦读,可到头来的卷试永远都低他一等,更何况他还要练功,而自己,一心一意扑在书本上,为什么还是会输他?
  长大后,少年心性第一次动情,发觉自己喜欢上同为儿时玩伴的轻裳,可轻裳从未拿正眼瞧过他,一颗心全系在莫纪寒的身上。
  莫纪寒的父亲去世,他替父职从军,又因为战事而开赴边关,他便趁此机会对轻裳嘘寒问暖,盼她回心转意,却还是成空。
  等到莫纪寒连母亲也死了,阮家传出想解除婚约的消息,那时他多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有望,谁知轻裳居然断然拒绝,甚至在连堂都未拜的情况下住进莫家,正式成为莫夫人,这打击让他几乎发疯。
  他恨轻裳的绝情,更恨莫纪寒,他有什么本事能让轻裳这样死心踏地的对他?几年间除了只字片语连个面都见不到,便是当了将军又怎样,他也成了堂堂三品的兵部侍郎啊!然而一直守在轻裳身边的自己仍换不来她的哪怕一顾,叫他怎么能甘心?!
  嫉妒如毒,在心中慢慢滋长,他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这世上为什么要有莫纪寒这个人?若是没有他,他会过得快乐许多。
  然而他的想法并没有实现,莫纪寒大捷,以计灭启梁十万之众,全国欢欣,轻裳更是日日笑容,那笑容将他打入地狱。
  就在他觉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捷,竟然会是让莫纪寒消失的最好机会,而这个机会,真的降临在他的身上。
  那日他下朝回府,朝中一派赞誉之声让他头痛欲裂,回府后灌了不少酒便沉沉睡去,半夜转醒,发现屋中坐了一个人。
  那人隐在黑暗中,瞧不清容貌,只笑着问他想不想得偿所愿,如果想,那他倒是可帮一把,祝他早日成功。
  他没有拒绝,但还有些犹豫,那人又道:"徐侍郎大可不必担心,我家主子只对莫纪寒恨之入骨,想亲手杀掉他。再说了,如今你符离大捷,逼退启梁指日可待,莫将军的作用,也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
  他立刻不再犹豫,问道:"那我该做些什么?"
  那人的声音低低回荡,声声响在脑海里,就像蛊:"很简单,其实帮我便也是帮了你自己,你只要告诉我莫将军的日常习惯中除去那些普通的,有没有什么异于平常人的?"
  这问题一开始倒是难住了他,莫纪寒除去年幼时嬉闹调皮过一阵,生活习惯向来规律,更何况他此刻身在军营,管制更严,怎么可能还有异于常人的?
  可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在将两人所有的相处细节一一回忆后,猛地记起来——轻裳!正是轻裳,因为莫纪寒也重视她,两人间每月都会通信,时间固定在初五,因为那是固定送信的日子,所以只要到了这一天,如无战事莫纪寒都会亲自去取。
  军规外人一律不得入营地范围五里内,送信的也不例外,因此每月初五莫纪寒都会带着一小队官兵将信和一些补给都顺路押送回去,而这一段路,在符离军营外围,守备并不算严密,押送的人也不多,正是偷袭的最好所在。
  此事虽归后勤,但在军中仍为机密,然而对于身在兵部的徐子衿来说并不算秘密,他从不知道,只是这件小事,就能帮他要了最恨之人的命!
  那人听他说完后笑道:"如此,便先恭喜徐侍郎早日抱得美人归了。"话音未落身形就已消失,从此再没见过。
  而那天晚上他也睡不着,寻来两坛酒一杯接一杯,只想仰天大笑,这么多年的怨气,终于能等到散尽的那一日了!
  等到下月,他真的接到前线急报,初五那天莫纪寒被人偷袭失踪,其余人等全数毙命,现场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线索,而那时启梁军已开始退兵,没人敢肯定这事就是启梁做的。
  前线大将军失踪,举朝震动,所有人都很惊慌,只有他暗笑在心,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赶到莫家去,向轻裳说起此事。
  轻裳在听他叙述时的表情很平静,然而他却从她的眸光里看到了浓重的哀伤,那一刻,虽然有些心痛,但更多的却是报复的快感,这个女人,眼里从来都没有他,但从现在起,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了!只有他!
  此后他跑得更加殷勤,知道轻裳不喜张扬,所以他几乎都是一人拎些日常所需去看她,一次又一次,从最初的冷淡,到近日终于看到丝松动的迹象,他自然更加不会放弃,怎么能在这时让莫纪寒又凭空冒出来!
  正想着,莫纪寒已经换好衣服,问道:"子衿,可以走了吗?"
  徐子衿极快的敛去表情将头抬起来看看外间,然后道:"天色开始变暗了,应该刚刚好,我们走吧。"
  他站起来正往门口手,眼见着就要拉开门栓,莫纪寒的手突然拉住他:"等一下。"
  徐子衿回头:"怎么?"心却跳得快起来,难道自己有哪里露出马脚?
  莫纪寒盯着门,语气急速的对他道:"快走,这里不能多呆了,赶快走!"说完将人一推,自己反朝窗边掠去。
  徐子衿显些大叫出来,那句"别跑"被他硬生生的咽回去,紧闭的门窗此时被人从外破开,木屑四溅,他的眼前一花,屋里已经多了四个黑衣人出来。
  一个半老的宫监这时从门口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两个黑衣人,扫了被团团围在屋内的两人,然后说道:"莫将军,你这样跑出去,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很为难,还是请跟老奴回去吧。"说着躬了躬身,正是郑公公。
  徐子衿有些惊异,开口道:"你们……"
  话刚出口,离他最近的黑衣人猛然出手,举掌就朝他的颈项劈过去,莫纪寒低吼:"住手!"身形急扑,却是晚了,那一掌已到徐子衿颈间,徐子衿应掌倒地。
  另外几人合力将莫纪寒拦下,挡住他的招数后更踏进一步,包围圈更小,将他围得密不透风,郑公公还是躬着身子,语气平缓:"我们只奉命带将军回去,自然不会多伤人命给自己惹来无谓的麻烦,莫将军,就请跟我们走吧。"
  莫纪寒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徐子衿,抬头冷声道:"你该知道,我便是死也绝不会再被你们抓住。"
  郑公公表情不变:"莫将军,何苦,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莫纪寒不回话,瞳孔一缩出手如电,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就攻过去,那几人猝不及防,下意识的退了半步避让,然后准备出招直进,而这时,站在莫纪寒身后的也才刚刚有动作。
  就是在这短暂的空隙中,莫纪寒已将佯攻的虚招收回,回掌直击自己的天灵盖,这一刻,他再没得选择。
  郑公公终于失了方寸,尖声叫道:"给我留活口!"

  分筋错骨

  伴着那声尖叫,莫纪寒的手掌也已触到头骨,内力将吐未吐之时,身侧之人猛然扑过来拽住他的右手就往旁边拖去,其势之猛带得两人都向后倒去,莫纪寒的手臂被拉开,那一掌拍到拉他的人的肩上,内力尽数吐出,那人闷哼一声,肩骨发出轻微的"喀"的一响,拼着将那一掌受了下来,唇边立刻流出一线血丝。
  这时的莫纪寒旧力已去新力未生,随后上来的两人运指如风,急封他的经脉,最后一掌劈到他的颈侧,莫纪寒眼前一黑,就此昏过去。
  郑公公这才喘口大气,抬手抹了抹布满额间的细汗,命人将莫纪寒扶起来,又仔细看了看他,挥手道:"带下去吧,一路上都给我灌安神汤别让他醒过来,另外,再找城中最好的大夫给他瞧瞧,就这样回去,只怕他受不了沿路的颠簸。"
  正要走,又看见躺在地上的徐子衿,想起任极的吩咐,郑公公沉吟片刻转头对黑衣人的首领道:"再辛苦下,把他给打发了,既然已经用完,那便再没什么好用的,做干净点,弄成意外就行。"
  那人拱手称是,让开路让郑公公出去,随手一挥,身后两人便弯腰扛起徐子衿穿窗而出,而他则去到寺院主持的禅房,留下一张银票,道:"多谢主持行的方便,幸而事情解决得圆满并未杀生污了宝地,只是门窗有些损坏,这些银子全当作赔,多的便做香油钱吧。"
  说完便即离开,那主持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睁开有些混沌的眼睛道:"身在红尘便无化外,乱世岂有净土。"
  又叹息一声对旁边的小沙弥道:"把那银票收起来吧,开春了就找些工匠来,除去那些破损的门窗,几个漏雨的偏殿也该修修了。"
  三日后,兵部侍郎徐子衿的尸首在京城郊外的小道旁被人发现,死相狰狞,身上被捅了十来刀,衣衫被人翻得一团乱,银钱饰物全被抢走,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在京城中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着实传了一阵子。
  官府追查良久无果,只能上报朝廷疑是流匪所为,而后来也确实再未发生类似的事情,显得官府所说还算可信,这事便渐渐平息下来,最终被湮没。
  莫纪寒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时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全身酸痛无力,如同生了锈,动一动都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声响。
  艰难的自床上撑起身,房中薰香阵阵甚是温暖,却也让他感觉更加昏沉,他捧着头半天才回忆起昏睡前的种种,神色急变,想也不想的立刻就到门边,跌跌撞撞的就想拉开门逃出去,连衣服也顾得上加一件。
  手还未碰到门栓,门就被人从外打开,莫纪寒收势不及直撞上去,来人伸手扣上他的肩膀将他稳住,说道:"莫将军,这么急你是打算上哪去?"
  平淡寡情的声音让莫纪寒全身剧震,下意识的错肩退开,眼睛也终于瞧清了对面之人的相貌,不是任极又是谁。
  顿时该记得不该记得的全都涌上脑海,莫纪寒的脸色开始发白,退得更开,这才注意到这里正是自己以前被关的偏殿,只觉眼前又是一阵黑雾迷漫。他费尽心力,逃了两个月,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便又回到原点,甚至,他还来不及见到轻裳一面。
  任极显然心情很好,屏退左右自己进到房中来,看着两月不见的猎物,眼睛微微眯起:"莫将军思妻心切,想见夫人有何难,直接将她接来就是了,这点小事倒还难不倒我。"
  几句话就让莫纪寒发白的脸色益发苍白起来,几乎透出青色,看着任极步步进逼,他忍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冲动,切齿道:"任极,你个禽兽!"
  任极已经站在莫纪寒面前,两人间呼吸相闻,冷笑道:"禽兽?多谢夸赞,说起来这还都是莫将军的功劳,若非你灭我十万大军让父王急怒攻心不治而亡,我还成不了这禽兽,也站不在九五之尊的宝座上!莫将军,你实在功高,任极终一生不敢或忘。"
  莫纪寒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在说些什么,在他话音将落之时将全身之力集于右掌斜劈而下,他已别无退路,只能如此,成与不成端看天命。
  很可惜老天从来就不站在他那一边,任极经年习武,功力自是不弱,而他,至多只剩三成功力,这一掌虽然拼尽全力,还是慢了。
  任极一侧身扣住莫纪寒右腕,顺着关节一托一卸,莫纪寒骨骼立时错位,剧痛沿经脉直抵脑髓,冷汗潺潺而下,很快就沾湿了衣领。
  任极仍然抓着他的手不放,刻意加力握紧,又将他的内力封住,继续道:"莫将军,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色,不过三成功力仍敢与我硬拼,我是不是该为了安全考虑,废了你这身已经没什么用的功力?!"
  莫纪寒咬牙忍痛,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有种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任极目中厉光一闪,挑眉冷笑:"那岂不是太便宜了,让你生不如死,我才觉得快活。"
  任极紧紧盯着他沾满冷汗的脸颊:"我早说过,你逃一次我就杀一次服伺你的人,你逃了两次,我也杀了两批,下一次,不止他们,"
  目光缓缓下移,定在被自己握紧的手腕上,那里正因为疼痛在隐隐发抖:"我还会砍掉你一截关节,慢慢来,一点点的,先从小指开始,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砍下来。"
  "五个指头,十四个关节,你可以尽管逃,没关系,我总会抓到的手指完了是手掌,然后换左手,再来是脚,莫将军,我看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莫纪寒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连任极的说话在他听来都有些不清,他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昏倒而已。
  任极却还在继续,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往下,突然泛起一丝恶意的笑,凑近些说道:"不过莫将军,我还真有些舍不得你又长又直的漂亮双腿,不如换换,你逃一次,我就切掉你夫人的一截关节,如何?"
  这话如同闷雷,直轰进莫纪寒昏沉的神智中,他蓦然瞪大眼,眼前的任极笑得越发恶劣起来:"任极,你敢……你敢!"
  任极脱手将他摔出去:"莫纪寒,不信你可以再逃来试试,看看我任极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莫纪寒后背撞上床柱,"咚"的一声后他只能半伏在地上喘气,强撑着半坐起身,他伸手就想将自己被错开的右手关节复位。
  "分筋错骨手,手法八八六十四种,对应的错法对应的解法,莫将军你就拿得准我是用的哪一种。"
  莫纪寒不答,直接搭上关节,拿得准拿不准也好,解开全当运气,若解不开,废就废了,他若是四肢尽废,任极还能拿什么折磨他。
  任极急速上前,拉起他的左腕同样一托一卸,莫纪寒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叫出来,任极将他扔到床上,转头喝道:"来人!"
  郑公公急忙带着两个小宫女进来跪下:"皇上。"
  "把他看住了,记住,每个时辰都给他用灵芝煎水续命,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说完甩袖而出。
  "遵旨!"
  郑公公自地上起来,对那两个小宫女道:"你,去打盆水来给他擦汗,你,去厨房熬灵芝,切记一个时辰一次。"
  两个小宫女一脸的惊慌害怕,连连叩头后就急着去做事,郑公公走到床边,拉过被子给莫纪寒盖上,也不说话,直接走了出去,只是走到门边时轻轻叹了口气。
  分筋错骨手,说来只是江湖中最常用的逼供伎俩,基本人人都会上那么两招,大都只是些皮毛,真正的分筋错骨手,若是用到极致,绝不亚于任何一种酷刑。
  如任极所说,八八六十四式,各式有各式不同的解法,自然也有各种不同的疼法,而且一阵比一阵猛烈,痛到最后,不光是生不如死,而是在生不如死之后能让人活活痛死。
  莫纪寒此刻就在受着这种煎熬,任极说的一个时辰喂一次灵芝,也正是疼痛的间歇,随后的疼痛就会更加剧烈,灵芝水他并不想喝,可在那时候他已经痛得全身无力,连对个小丫头都反抗不过,牙关也咬不住,只能任由她们将灵芝水强行喂到他嘴里。
  撑到夜间,莫纪寒体力耗尽神智混沌,双腕早已肿了起来,两个小宫女更加的慌起来,急忙去找郑公公:"公公,那位……那位将军,怕是已经不行了。"他若死了,她们只怕也会死得更惨,前面的两批人已经够她们戒惧,不想连自己也成为刑棍下的冤魂。
  郑公公过来一看,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任极说过要他求饶,那现在是绝对不能去报的,只能搓搓手,对那两个小宫女道:"你们好好把他看着,我这就去把杜太医请来,先让他来瞧瞧再说吧。"
  刚要出门,抬眼就望见进来了一个人,一怔之下慌忙下跪:"皇上。"

  相向

  所有人都被郑公公的这一声吓了一跳,来不及细看就赶紧的跪下来,齐齐俯在地上恭敬道:"皇上。"
  一双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缎面步云履出现在他们眼前,垂下的一截衣料也是明黄色泽,光是这样也能感到他的气势沉冷迫人,大家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起,俯得更低。
  任极的脸色很阴沉,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对于众人的跪拜不理不睬,直接就走到榻旁,一眼看到莫纪寒因为发烧而泛起病态嫣红的双颊。
  他没有作声,跪在地上的人当然也不敢起来,战战兢兢的跪在原处等着任极发话,动都不敢稍动,直到他问:"怎么回事?"
  郑公公跪着行了几步,到任极跟前停下,才道:"莫将军始终不肯出声,刚刚晕了过去,又有发烧,奴才正要去请杜太医过来。"
  任极掀被,莫纪寒穿着中衣瞧不清伤势,他自然没耐心解衣,直接伸手两下就将中衣扯开,已经红肿起来的手腕关节赫然在目,充血处已呈紫色,看起来十分可怖。
  晕过去的莫纪寒双眉紧皱,呼吸又浅又急,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泛着红的面色上满是冷汗,让本就削瘦的脸显得更加憔悴。
  任极将他的手拿起来,沉着脸摸上关节处,随即略一旋扭推上关节,"喀喀"两声轻响后关节复位,莫纪寒的呼吸一顿,牙齿瞬间刺入下唇中,血珠渗出,只是就算在昏迷中,他也至始至终没有哼上一声。
  将关节复位,任极的脸色变得更差,一言不发直接走出去,他突然起身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又是被吓一跳,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直到他去得远了,郑公公才有些抖的从地上爬起来,抹抹冷汗:"你们给我把他看好了,我这就去请太医。"
  董贞妃进到寝宫时就见到任极神色阴沉,她心下立时不安起来,惴惴走到他身前福下身子:"臣妾见过皇上。"
  过了一会,任极才抬了她手臂将她扶起来:"爱妃平身吧。"
  董贞妃这才有些放下心,看来并不是她翻牌子的事情败露,看看任极的脸色,她按捺住想问的冲动,顺着任极的手势站起来,只道:"皇上,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不是很累?要不要臣妾替你舒舒筋骨?"
  任极不言,少顷一把握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扔到床上去,董贞妃一声惊叫未平,身上一重,任极已经压了上来,拉开她的腰带说道:"那你就替朕舒舒筋骨好了。"
  郑公公的目光在杜太医搭在莫纪寒腕上的手指和他紧皱起的苍白眉毛间来来回回,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杜太医,你也诊脉都快诊去一个时辰了,情形到底如何?"
  杜太医没说话,眼睛闭起来继续搭着脉,又过半天才收回手摇着头直叹气:"糟透了,比最初的情况还要糟。"
  郑公公一惊:"怎么说?我一路都请了最好的大夫给他诊的,怎么会越来越糟?"
  "自然就糟在这点上,我问你,每次换过大夫,他用药的方子上那些药是不是都会有些增减?"
  郑公公点点头,杜太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大夫都是好大夫,药也都是好药,只是换得太频繁,他根本受不了药性的突然变化,本来还剩的那点底子,已经快被药性给全磨光了。"
  郑公公顿时感觉头大如斗,任极没发话前,谁也不敢让莫纪寒去死,只是他也束手无策,只能道:"杜太医,还望你尽力,你要什么便跟我讲,不管什么东西我都全力帮你找来。"
  杜太医摸着胡子,脸上的皱纹似是更深了几分,叹道:"医者也不是神仙,我也只能尽人事。"
  莫纪寒腕上的伤势敷过药后几天便大有好转,但烧却时好时坏的退不下来,杜太医花大力气拟下方子天天督着服伺的人给他灌下去,连过年都顾不上回家。而等到莫纪寒终于能勉强从床上起身时,这年,也已经过去大半了。
  年节时分,宫中除去高挂的大红灯笼和红绸,反倒比寻常人家更要冷清上几分,燃起的红烛在莫纪寒看来分外刺眼,他又落入笼中,见轻裳再次变得遥遥无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是否安好,也不知道子衿如何了。
  心情焦虑,辗转难眠,莫纪寒索性将窗户推开倚窗而坐,今天正是十五元宵,窗外却是浓云蔽月,莫纪寒顺手将点着薰香的香炉也扔了出去,冬夜的寒风直灌而入,雪花扬扬洒洒,很快就将室内让他昏沉的香气吹散。伴着的,还有阵阵禁卫巡视的脚步声,如今的禁卫巡视已更加严密,几乎没有间隙,将这"昭德殿"密密围着,想要出去,愈加的难如登天。
  守在外面值夜的小宫女被他扔香炉的举动惊到,连忙开了门进来,见到他坐在窗边,转头神色阴沉的看过来,又赶紧的出去,将门关好。
  冷风和随风飘进的雪花丝毫没有减去莫纪寒心中的焦灼,他站起来,站在窗旁,发现窗外的阴影里竟然多出两人,应该是那小宫女叫的,不由更加闷气,感受冷风扑面,若是能化成这阵风,该多好。
  他正出神,门外忽然传来阵动静,接着门又被打开,一个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人偏偏出现在他眼前——任极。
  看到莫纪寒瞬间睁大双眼,身体也紧绷起来,戒备之中流露出的些微恐惧让任极很受用,负手走到室中站住,唇上带了丝笑,说道:"怎么?元宵佳节,朕好心来看看,莫将军如此表情,是在想念不能团聚的夫人么?"
  只是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冰冰冷冷的比吹进来的夜风还要冷上几分,莫纪寒听到他提起轻裳,心中狂跳不止,眼中怒意激荡,将那一点恐惧全数掩下:"任极,你敢动她!"
  任极闻言又笑起来,这次是真正的笑,笑得又狠又绝:"尊夫人现在可好好的还在符离过新年呢。可说到敢不敢,莫纪寒,你大可以试上一试,看我敢不敢!"
  就是这样的表情总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不管自己在做什么都会不经意的想起来,那天晚上突然跑过来给他接腕时也是。
  他那时本来已将此事完全忘了,却在就寝时突的窜进脑中,想到郑公公迟迟未报,依那男人倔强的性子定是死扛着也不愿求饶,他下手有多重自己知道,虽然还没痛死,恐怕也已半死不活,顶多撑到明早而已。
  想到他痛苦,心里有着报复的快感,巴不得他痛上一点再痛上一点,但一想到说不定明天他就会成一具尸体,又犹有不甘,而且这不甘之中,还有什么连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搅得他心烦意乱。
  最后越想越不觉得这时候让莫纪寒死是个好主意,这才过去替他接回关节。只是自那次见过,莫纪寒在他脑中出没也更加频繁起来,今日十五元宵,本该让一宫的人陪着热热闹闹的过,却偏偏意兴阑珊,应付之后就称累休息,连侍寝也没传,却直接走到这里来。
  莫纪寒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褪个干净,的确,他现在能有什么资格和任极谈什么敢与不敢,反而更会连累轻裳,眼中立刻流露出无力的痛苦。
  任极走前一步,心中的烦闷在见到他后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加翻腾,于是道:"看将军和夫人鹣鲽情深,真是让人羡慕,不过……"
  视线缓缓自上而下将莫纪寒打量个遍,接着道:"不过,莫将军明明生涩得很,朕倒真是奇怪,莫将军,听说你与尊夫人成婚已经近五年,难道还同过房吗?"
  一句话,勾起莫纪寒的不堪,任极几乎是享受的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惊怒愤恨羞耻恐惧让他全身发抖:"任极!"
  "怎么,朕说对了?"任极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逼向前去:"如此说来,那朕岂非很庆幸?"
  话音未落,一缕掌风挟着雪花扑面而来。

  第 17 章

  任极应变极快,掌风堪堪扫到门面时他已经侧身避让,右手急格。在挡下攻势后顺手一翻抓向他的手腕,扳向身后。莫纪寒手腕还不很灵活,退招时慢了一步被任极抓住,他也不挣脱,就让任极抓着,自己反身以左肘急袭任极颈侧,同时提左膝撞向任极的腰眼,这两下用了全身之力。
  他经年征战纵横沙场,招式开阖间自然十分大气,虽然只剩下不到一半的功力,气势却仍在,一劈之下掌风仍然凌厉,又是怒极发招,功力竟然被逼出五成。
  说到实战,他的经验远比任极为高,但他的招式毕竟更适合战场上的对阵,大气虽足灵巧却显得不足。
  而任极,虽然实战并不多,却自幼受名师点拨,自己又勤奋,单论功力已能算做高手,与莫纪寒此刻自不可同日语,又并不急于取胜,对于被莫纪寒占去的先机也并未去抢,见招封招,也未显得吃力。
  莫纪寒这一腿一掌转瞬即至,任极右手抓着他,左手应对不便,只得放开,同时身形急退,避开的同时右手挡开那一掌,左手握拳往莫纪寒腿上砸下去。
  室内顿时掌风拳影不绝,不多时桌上墙边的摆设也被毁得差不多,那个小宫女战战兢兢挨在门边,房内的每次响动都会让她抖上一抖,却不敢叫喊。这屋里屋外的全得了任极的吩咐,不论有任何动静都不准进来,否则提头来见。
  所以挨在门边的依然挨在门边,守在窗外的依然守在窗外,只是神经全已绷得紧紧的,心下全在思索要是有个万一自己该怎么应对。
  屋里的对招还在继续,莫纪寒内力不继,筋脉已经有些隐隐作疼,呼吸也渐渐急促进来,额上更是现了汗,心知任极这样不过是心存戏弄而已,心中被辱的感觉更甚,双眼瞟到还大开的窗户,牙一咬,已经有了决定。
  任极半未注意,还在心中想当初决定留下他的功力果然是正确的,拔光了爪牙果然不会比如今有乐趣。而且从未有人敢与自己如此性命相搏,实在是件很享受的事,只是,对于莫纪寒那被自己废去一半的功力,他却并未想起来。
  突地,莫纪寒改掌为爪,往任极的咽喉双目袭去,招式狠绝,全然不顾他已经快招呼到自己身上的双手,简直就像是想要拼个同归于尽。
  任极不疑有它,随即撤招退开,这一退,大开的窗户便呈现在莫纪寒面前,莫纪寒立刻足下施力,往窗户急窜而去。
  不防他居然还想逃,任极来不及发怔身体就已经做出反应,想也不想的踏前一步探手急抓,五指直奔莫纪寒后心。
  莫纪寒这时已经有半个身子出了窗外,守在窗外的两人见他突然闯出来,惊吓之下根本忘了自己的职责,只呆呆的看着。
  一声裂帛声起,随即听到有人"啊"的叫了一声,然后窗户在自己眼前"砰"的关上,又有声闷响,接着里面传来他们皇上冰冷已极的声音:"滚!"
  莫纪寒眼前阵阵发黑,后脑后背的疼痛让他不住吸凉气,任极冷眼看着被自己摔到地上的莫纪寒:"莫将军,朕不得不佩服你的胆子!"
  若非他抓得快,恐怕就已经被他给逃了出去。在他堪堪抓住莫纪寒后背衣物时,劲力过大,将那衣服抓下来一大块,当时他见着手里的碎布时心跳极快,幸而冬天的衣服本厚,宫中之物也比市井上的不知好多少倍,虽然莫纪寒就只穿了那么一件,还被抓破,却毕竟没有断开,硬是让任极将他给抓了回来。
  任极不及细想什么,掌风一扫将窗户狠狠关上,再将莫纪寒摔到地上去,同时转头对还挨在门边的小宫女吼道:"滚!"
  小宫女本来惊呆了,被任极这么一吼,吓得跳起来,想也不想的掉头就跑,跑之前还不忘把门给关上。而在窗外的两人,也以为那声吼对着自己的,于是也赶紧的奔了出去,这么一来,除去在外围巡视的禁卫,偏殿里便只剩下那两人。
  任极的心还跳得很快,快得他有些皱眉,强行将心跳压下来,在说出那句话后,任极突的一震,眼睛更是紧紧盯着莫纪寒:"莫将军,你想寻死!"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话中带着怒气,本来他发怒是应该的,但那怒气很奇怪,可任极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明明就是针对莫纪寒寻死而发,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莫纪寒微微抖了抖,闭上眼睛不说话,任极知道自己所言不错,只觉得怒气冲得更高,冷笑道:"你当死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果然如此,除去偏殿这几个人,外面无人知道还有莫纪寒这个人,他要是这样冲出去,试问那些禁卫会做何反应?当朝皇帝的寝宫里跑出个人,不是刺客还是什么,他们唯一要做的自然便是将他乱刀砍死!
  莫纪寒还是不说话,他也说不出话。任极在抓他后背时内力也撞进他体内,虽然不强,却还是扰了他的内息,又被摔在地上,全身骨头如要散架,连动一动都困难,只能集中精神将内息控制住。
  任极见他不答,气极下一手掐上他的脖子俯下身:"莫纪寒!不要忘了我手上多的是制得住你的东西,在我没有满意前你若敢死,你该知道他们会有多惨!"说完,手一收紧,立刻就在莫纪寒的颈脖上留下一圈红中带紫的印痕。
  莫纪寒本来还有些发晕,又被掐住脖子,呼吸不顺脸色青红,但在任极的话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挣开一拳击上任极胸口。这一下,虽然挣开了钳制,但略平复的内息又被扰动,喉间腥甜气息弥漫开来,又被他强行咽回去,面色已如白纸。
  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他摔开,任极更加愤怒,怒火烧断理智,随即又覆身而上,这时什么内力招式全顾不上了,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将那个男人制得死死的,决不能让他再逃!
  莫纪寒自然不会顺从,反抗更剧烈,两个人一个是没想起用武功,一个是想用却根本用不出来,只得在地上拳脚相向。也幸好人全被任极给赶跑了,不然看到如此情景,恐怕多少人也得眼睛一翻全晕过去,试问这世上有多少人看过皇上这样跟人打架的?
  不比武功,任极打架也算不上是个什么高手,反倒是莫纪寒比他强得多,要不是他力气不继,倒霉的只怕是任极。
  即便如此,在制住莫纪寒之前他也挨了不少拳头,大多都在身上,脸上虽然算是完好,嘴角却有点淤青。
  任极伸舌舔舔,尝到点血味,应该是被擦破了皮,便是这点伤,带出了他隐藏许久的血性,将莫纪寒的双手压实在头顶,牙齿一合就咬在他喉结上。
  牙齿刺进皮肉,血味涌进口腔,任极半晌抬头,发现莫纪寒正一声不吭狠狠瞪着自己,一下就紧紧掳住了自己的视线。
  然后他发现两人的头发衣衫都已散乱,尤其是莫纪寒,更加狼狈,因为只着单衣,已经是乱得不成样子,脖子锁骨连带大半的前胸全露了出来,因为呼吸急促起伏也大,偶尔会轻微碰触到他,虽轻微,却足以唤醒那晚的记忆。
  任极眸色开始转深,目光在那露出的肌肤上流连不去,想起他的倔强以及最后被迫无奈的求饶,想起落下的泪和呜咽,体温,也在这瞬间升高起来。
  征服——果然是一件能让人热血沸腾的事!
  莫纪寒不经人事,但那一晚给他的印象委实太过深刻,任极此时的眼神与那晚重合丝毫不差,直让他心中发寒,眼中闪过惊恐,双手用力想要摆脱禁箍,同时提膝直撞,要将任极掀下去。
  任极冷笑,一个千金坠就将他的反抗压住:"看来莫将军也并非完全不知趣。"空出的手略一使力,就将那件单衣给扯成了两半。
  只是要彻底制住他却并不容易,到得最后简单就像打了一声大战,当任极从莫纪寒身上起来的时候,过度消耗的体力让他觉得有些力尽,身上的伤也多添了几处,尽管只是皮肉伤,疼起来也到底不好受。
  但他却不在意,因为这一次,他感觉到了更大的满足,那是在任何女人身上都得不到的极致,甚至让他感觉有些上瘾。
  而莫纪寒,更加狼狈得不成样子,背上有着血痕,那是在地上磨出来的,全身青紫满布,身下浊白中和着缕缕血丝,人早已经晕过去,下意识的紧紧蜷起来,就像在抗拒什么。
  任极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临走出去时又折回来,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到莫纪寒身上,出去将伺候的几个奴才拎回来扔进去:"给我把他洗干净看好了!"

  第 18 章

  任极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临走出去时又折回来,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到莫纪寒身上,出去将伺候的几个奴才拎回来扔进去:"给我把他洗干净看好了!"
  两个小宫女在任极走后才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打着哆嗦走到莫纪寒身边一看立即面如白纸,差点惊叫起来。
  她们年纪虽小,于这种事却听得多,一瞧之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到底也只是听说,所以面色一白之后立即通红得如同滴血。
  她们对着昏睡在地的莫纪寒毫无办法,两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搬得动一个成年的大男人,没办法,只好红着脸将被子掖紧了,其中一个跑出去叫守在殿外的武将进来将人抱上床,另一个则去取了热水来准备给他擦干净身子。
  到底是在宫中服侍人的,很快的她们便目不斜视专心做着手上的事,其中一个还细心的取了伤药来,小心的敷在那一片片的伤处上。
  旁边年龄稍小的,一边帮忙打下手,一边看着那些伤,不知怎的就想到任极嘴角上的那抹淤青,那个时候她被当今皇上的脸色吓得要死,连头都不敢抬,但在被任极拎起来的时候还是扫到了一眼。
  看看躺在床上的这个人,越想越有想惊疑不定,轻轻拉了拉前面人的衣袖,眼睛做贼般四处溜了一圈,连声音都压在喉咙里:"柳姐姐,他……"
  只是话才开了个头,就被柳莺的眼神止住,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小宫女咬咬下唇,乖乖的闭了嘴。
  柳莺手上的事情做完,替莫纪寒盖好被子,这才一拉那个小宫女,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快步回到偏室她们自己的房里,关紧了门窗,柳莺才转身对她道:"小莫,那地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的,随便乱开口,你不想要命了?"
  小莫缩缩脖子,头低下去:"我……我看那时候没人……"
  两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柳莺的语气更加严厉:"看?小莫,这殿里多少地方是你眼睛看不到的,别人有的不用看,只用听的,就足够要你的命!"
  小莫被她的话骇得直发颤,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柳姐姐,你、你别吓我……"
  柳莺叹口气,走近些将她拉到桌边坐下:"小莫,你我虽是一道被郑公公选进宫的,但你年纪小,可能有些事都没怎么注意,可我注意到了。"
  "你还记不记得郑公公前两次带走的两批人?"
  小莫点点头:"都隔得不久呢,自然记得。"
  "虽然他没说人是挑到哪里去了,但看他挑他们的神态和挑我们是一个样,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应该也是被派到这地方来。"
  小莫听得有些糊涂,打断柳莺的话问道:"这里?可是……"
  柳莺握紧了她的手说道:"对,可是我们过来并没有见着他们,这地方郑公公千咛万嘱不能说出去,那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被派去别处!"这话不是问句,而是绝对肯定的语气了。
  小莫便是再笨,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脸色已经开始发青,浑身更是抖得像个筛子,上下牙关击得"叩叩"直响。
  见她面无人色,柳莺的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握住小莫的手都跟着有些发抖:"小莫,我们都只受过训却没侍候过人,被郑公公挑来这里,虽然免了那些勾心斗角可也算不上好事,还是处处小心,永远不要行差踏错。"
  小莫僵硬着脖子点点头,两人一夜无眠。
  她们两人一无眠,同她们一般一夜无眠的,在这深宫中不知凡已。
  夏昭仪黑着脸在寝宫中轮着踱步,她的气色很差,卸下浓妆后包裹着的华丽绸缎让她看起来更是憔悴得仿佛短短月余就老了不止十岁,眼眶凹陷,下面是深重的暗影,连原本漆黑光亮的发丝都焦黄凌乱得如同稻草。
  尽管如此,可是她的眼神却很亮,阴狠毒辣的光芒让底下的几个宫女忍不住脚下发软,却不敢真的跌下去,咬着牙拼命站直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就像前几个那样,不是划花了脸就是被割掉了舌头。
  "砰"的一声,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一抖,目光落在地上已经摔得粉碎的粉彩花瓶,离得近的赶紧过去将碎片收拾起来,也顾不上会不会扎到自己,她们已经没有心力去记这是第几件被摔碎的东西。
  突然之间,她又笑起来,声音尖利森寒如同鬼魅:"皇上虽然没选我,可也没再选姓董的那个贱人不是,足足一个月,算她好本事,我倒要看看,她还能骚上多久。"
  她的家世背景在那些女人最是平凡,全是靠着自己从区区一个美人拼命努力才爬到如今的地位,已经离她的目的越来越近,绝对不能允许有人来破坏!
  董贞妃坐在镜子前,迟迟没有卸下那精心描绘的妆容,虽然美,可再美也遮掩不住其上的不安忧惧,那上面,还有些些的怨怼。
  若樱拧了块温热的布巾轻轻走过来:"娘娘,该歇了。"
  董贞妃接过那个布巾抓在手里却没有动作,只道:"若樱,今天的晚宴上,你见着那些人的表情了吧,尤其是夏昭仪和那个赵趁妃瞧着我的眼色。要是目光能杀人,我只怕早死了十回八回不止。"
  "娘娘,宫里从来不是个平静的地方。"
  董贞妃总算拿布巾敷在脸上,温热的气息会让她感觉好过点:"这我知道,但今天,夏苓的眼神,是真的吓到我了。"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她有理由相信,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
  董贞妃看得出来,若樱自然也不会看漏,想想也是,自己的主子霸了皇上将近一个月,虽然这十五元宵他谁也没挑,但也摆明了谁胜谁败。更何况,她的主子还是让皇上赶出过寝宫的,现在那些风言风语全都不攻自破,只是在明里赢得不少讨好巴结的同时,也在暗地里收了更多的怨恨阴险,今后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半点错也出不得了。
  "若樱,当初进宫的时候将你带进来,想来该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就算家里再怎么帮衬,毕竟底子差了点,也只能绕着弯使不出全力,若没有你,恐怕我早已尸骨无存。但也苦了你,困在这里陪着我苦熬,也不知何年才能出头,以前还答应过替你找个好人家,却一直蹉跎到现在。"
  若樱眉目微动,眼中刹时划过一抹光芒,转瞬即逝,下一刻她就已经跪在董贞妃面前,说道:"娘娘哪里话,且不说当初娘娘大恩大德将快冻死的我捡回去,救了我一命。单只说在这宫中,我与娘娘便是一体同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樱怎会不尽心尽力?"
  董贞妃的眉尖轻轻一挑,伸手搭在若樱肩膀上,叹道:"起来吧,人人都羡慕这里锦衣玉食尊贵荣华,却不知根本就是个牢笼,想要出来就必须争到顶。若樱,你可别怪我多心,在这里呆得久了,多多少少总是会变的。"
  "奴婢知道娘娘的苦衷,奴婢不敢。"
  "若樱,过来帮我卸妆淋浴吧,我累了。"
  至于赵珍妃,最近她受的宠幸最少,心中的不愤越积越多,脸上的神情与夏照仪比不惶多让。如果可以,她更想直接拿着火把去将那两个女人的寝宫给点了,看着她们烧成飞灰!
  一个出身贫寒,一个朝中势力没她雄厚,凭什么她就得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跟她抢男人,尤其那男人还是九五之尊,甚至还让她们给占了上风,说什么她都不允许!
  旁边的小宫女们已经个个胆战,这些主子们,一个比一个狠,平日里称得上貌美如花,可是论起整治人的手段,那只有四个字——毒如蛇蝎。
  唯一不怕她现在这般表情的,便是自小跟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婢女香凝。历朝规矩,世家女子选入宫中,都可带一名贴身的婢女随同入宫,若樱和香凝,便就是这么被选进来的。
  香凝端了杯宁神茶,又轻又快的走到赵珍妃身边:"娘娘,信已经送出去,你别再气了,早些歇息吧,这样气色才好。不几日早朝便会重开,新帝登基一年还未见后妃有喜,无嗣事大,老爷自然知道该怎么说的。"
  赵珍妃接过茶抿了一口,听香凝说完后将玉杯重重放到桌面上:"我就讨厌爹总是喜欢用这些手段,迫来迫去,结果哪有什么用。若是我,直接便毒死那几个女人,哪用看着她们在我眼前晃了整整一年!"简直就是碍眼就极点。
  "娘娘……"
  赵珍妃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要是真的能动手我也不会等到现在,现在说了,毒死她们,后面一样会有女人冒出来,毒不尽杀不绝。"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更加烦躁,那些女人不死,皇上什么时候才会完全属于她?
  当然,有睡不好的人,自然也有睡得好的人。
  任极从偏殿回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虽然脸上挨的那一下隐隐作痛得让他非常不爽,却也挡不住他的好心情,甚至好到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解。
  回到寝宫,那些奴才们瞄到皇上脸上的伤痕,少不了一阵大惊小怪,任极莫名的就觉得被扰了心情,一声低喝将人全部都赶了出去,自己找出铜镜看了看。
  嘴角的淤青已经有些泛紫,带着一丝血痕,让他想起刚刚的打斗,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不用武功只用蛮力的一天,连带的还有那人的愤怒不甘,被怒火烧亮的眸子最终却又朦上水气,意外的撩人。
  任极不由低低笑起来:"莫纪寒,朕是不是抓到了个好东西?"

  第 19 章

  莫纪寒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全身的力气几乎流失殆尽,眼皮沉重酸涩得想睁也睁不开,但一直游走在他身上的某样东西却让他感觉无法忍受,在那东西又一次滑向颈间的时候,他猛的睁开了眼睛。
  只是眼睛虽然睁开却仍然是一片模糊,耳边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接着有人在问他:"你醒了?"
  视线终于找到焦距,原来是那个最近照顾自己的小宫女,见她手里抓着块布巾正伸手过来扶自己,莫纪寒下意识的便往下看去,脸色瞬间铁青:"出去!"
  小莫被他吓了一跳,咬咬唇有些瑟缩的道:"可是……你有点发烧……"
  莫纪寒的脸色更加难看,撑着身体的双手不可抑制的在发抖,声音变得暴躁:"出去!"
  小莫更害怕,赶紧的道:"好好,我出去。药我就放在这里,你要记得喝。"说着就准备跑出去,不过才几步又停下:"那个……我叫莫言,和柳莺姐姐就守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叫我们。"
  莫纪寒再没力气撑着自己,劲力一收直接就倒到床上,全身如同被拆开再拼回去,所有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但这些算不上什么,真正让他痛苦的是刚刚的动作引起的阵阵钝痛,毫不留情的扯开他的记忆,将那夜再次翻搅出来,紧紧缠着他。
  他的双手捂上面孔,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握拳,越握越用力,关节泛白,为什么这种事又会发生?难道任极还觉得不够吗?
  莫纪寒不由苦笑,是啊,当然不够,怎么会够?他还没有听到自己求饶,他还没有将自己的尊严完全踏在脚下,自然是不够的。但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对着他下跪求饶,他仅剩的自尊是他活下去的支柱,绝对不能失去!
  所以能预见后面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这俨然已经成为另一个战场,他和任极之间的战场,虽然没有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但却更加残酷,更糟糕的是他完全处在下风,没有任何优势,他该拿什么去和任极抗衡。
  空气中弥漫的药香里带着苦味,莫纪寒心里更加发苦,那碗药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床头小柜上,他的目光盯在上面,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渐渐变凉,直到只剩一丝白雾有气无力的飘散的时候才勉强伸手将它拿起来一口喝干。
  他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只能养好精神应付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任何事情。莫纪寒试着运了运气,内力流转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这五成不到的功力,如何才能从任极手下全身而退?
  想起昨夜的那场打斗,莫纪寒的目光沉了沉,任极分明便如猫在捉弄老鼠般在捉弄他,只因为两人间的实力相差太多悬殊。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交手中察觉任极没有对他有太多防备,而这,正是机会。
  只有一次的机会,他必须要牢牢抓住,药碗被他抓在手里捏得紧紧的几欲碎裂,直到门前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他才蓦然惊醒。
  一抹娇小的影子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趴在前厅与寝室之间那片珠帘前探头探脑,接触到莫纪寒扫过来的视线,又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然后才掀开帘子走进来,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还没睡啊,柳姐姐去小厨房了,我以为你睡着了,所以就想来看看,那个……没别的事。"
  莫言说着,从莫纪寒手里接过药碗:"那你休息,我出去了。"心里却突然想到,这个安置在皇帝寝宫偏殿里的人,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她也没听任何人提过。
  走到外间,见到柳莺正在向她招手,赶紧几步过去,柳莺拉着她问道:"小莫,他怎么样了。"
  小莫看了看放在旁边的吃食:"他才刚刚把药给喝完。"
  话音刚落,郑公公一脸疲色的走了进来,两人急忙跪下:"郑公公。"
  郑公公随便的应了一声,挑张椅子坐下来:"最近他怎么样。"
  小莫刚想开口回话,柳莺急忙在底下扯扯她的衣袖:"回公公,还是老样子。"
  "嗯,好好看着他,记住,别给我再出岔子。"郑公公说着站起来,"我还有事要处理,最近没时间经常过来,你们给我上心些。"
  该死的杜承,他还没死呢,不过出宫一个月,竟敢妄想能取代自己,不给他点颜色,下面的奴才岂不是都要造反!
  柳莺跪在下来叩了个头:"是,奴婢刚熬了粥,正要送过去。"
  郑公公站起来摆摆手:"去吧去吧,这段时间每三天到我那里回个话就成了,记得一早上过去。"
  "是。"
  待郑公公出去,小莫拉着柳莺道:"柳姐姐,你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吗?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觉得怪别扭。"
  "小莫,你知道你名字的意思么?"
  "柳姐姐……"
  柳莺将装着吃食的托盘端起来:"小莫,郑公公刚才说'别再出岔子',你可千万要管住你那张嘴,多想想他为什么要给你取这样的名字。"
  说完柳莺便去到后间的寝室里,见到莫纪寒正在出神,眼睛里的冷光让她心下一惊,手忍不住一抖,托盘上的碗碟发出阵轻响。
  莫纪寒的目光往响声处扫过来,柳莺赶紧低下头跨进去,将托盘放好,见他脸色憔悴消瘦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还是低了头,不发一言的走了出去。
  跨出温暖的偏殿,回廊外冷风扑面,虽然过了春节,可这天色却没什么起色。郑公公禁不住打个哆嗦,又想起今天下朝后任极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叹气。
  那帮老家伙们,是因为皇上最近都忙着对付符离所以过得太安逸了,竟然在新年的第一个早朝上大言凿凿的迫着他赶快生子立后,尤其以左相赵大人为最。
  那老东西,在先帝去世后的夺位战中赌大了一把,女儿又被送入宫中,现在看来是得意忘形得太过,把当今皇上的手段给忘得一干二净,他若不想,谁能强迫得了他,只怕到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到御书房,果不其然听到任极冷笑连连:"赵左相好本事,原来除去朝中的那些人,还真网罗了不少'人才'。"
  拍了拍手边的那摞奏折,任极对郑公公笑道:"郑海,你来看看,我们的左相可真是日夜操劳,才短短一年时间,竟然已经有了如此成就。"
  郑公公心里打个突,任极笑得很开心,可是眼神相对的也越发冰冷,那摞奏折他自然是不敢看的,只佝着身子低着头:"前几天珍妃娘娘着人送了封信出宫。"
  "原来是这样,看来当爹的也真不容易。只不过,那样的女儿,还是只能说当爹的没教好,实在是让人无福消受。"
  当初看他为帮自己夺位出力不少,所以在他把女儿送到跟前来时才没拒绝,给足面子封成上九品。只是那女人,实在不怎么样,漂亮归漂亮,却只装了一脑袋稻草,连戏都做不真还妄想后宫之主,没人会高兴看着后院天天失火,他就是脑子进水也不会选她。
  "郑海,你去吩咐下面的人,叫他们最近勤快点,多找些东西上来,看来很快就会有用。"
  郑海的腰弯得更低:"奴才遵命。"
  随手将那些奏折扔到一边,任极靠上宽大的龙椅背,郑海赶紧比个手势,让下面的人送上一份茶点。
  拿起块夹心糖酥放到嘴里,任极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你刚刚去哪了?"
  "回皇上,奴才刚刚去过偏殿。"
  任极挑挑眉,这样一提,不过半天不见,他发现自己竟然又有点想那个人了:"哦,他怎么样?"
  "莫将军似乎又有点发烧,侍候的人已经按着太医开的方子煎药。"
  任极正端着茶碗,闻言居然笑起来:"莫将军似乎从来我这里就没离开过汤药,这样待客真是失职,说什么也得去看看。"正好这些奏折也看得烦闷,不如去散散心,想起那双戒备中有些微害怕的眼睛,心情总是会变得很好。
  郑海微微一愣,复又低下头跟着任极的脚步往偏殿走去,心里却很想叹气,皇上跑得这么勤快,可不是好事,但他管不着。现在他要伤脑筋的是,这事要想瞒过那群在旁边虎视耽耽的女人谈何容易,看来自己还有得忙了。
  任极去时两个小宫女正在外间守着,一见到皇上来慌忙想要跪拜却被郑海拦住,拖着她们就往外走。而任极则不声不响的进到里间,一把挑开了那层有些朦胧的珠帘。
  莫纪寒正在慢慢吃着柳莺送进来的东西,以他的功力没法察觉刻意隐藏气息的任极,所以在他挑开珠帘时才惊觉,一抬头便对上任极那双阴沉锐利如鹰隼的眸子,而那眸子里,此刻正闪现着让他不寒而栗的笑意。
  任极见莫纪寒在看到自己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心情越发的好起来:"莫将军,听说你不舒服,朕特地来看看。"

  第 20 章

  莫纪寒垂了头,借着将碗放回床头小几的动作遮掩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恐惧,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片漠然的神色,冷冷道:"我很好。"只是声音有些发紧。
  任极的目光没有移开,莫纪寒只能集中全副精神与他对视,强迫自己的脑中放空,表情不露声色,他不能让任极瞧出一丝破绽,一点都不行。
  任极目光微微转动,将莫纪寒牢牢锁在视线内,盯着他那双看似镇定的眼睛突然往前一步笑道:"可朕看不出莫将军哪里好了,瞧你一脸苍白,"
  说到这里略略停住,眼中闪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看到莫纪寒明显绷紧的表情,继续道:"怕是朕昨夜太过鲁莽,来看看是应该的。"
  眼前的人有一瞬间僵硬如石,本就苍白的脸血色褪尽显得发青,同脸色一般苍白的薄唇在微微发着抖,任极甚至知道那双掩在被面下的双手现在肯定是紧紧握起,恨不得一拳就要了他的命,可惜,他不能。
  所以任极笑得非常愉快,干脆又跨前一步走到床沿去坐下,脸上的表情与说的话更是完全不搭调:"莫将军脸色真差,看来真是被朕说中了,果然是朕的'过错'。"
  莫纪寒拼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全身的颤抖与任极对视,被下的双手指甲已经刺入掌心,借着阵阵抽痛冷静自己的神智,饶是如此,也在几刻之后才能缓缓开口:"任极,凭短短几句话,你就想羞辱我吗?"
  任极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冷冷盯着莫纪寒,突的伸手去捉他掩在被下的左手,莫纪寒在他表情变化时就已经全神戒备,在他刚刚有动作的时候就立即反应,举右直格,挡开抓下来的手,同时一个翻身避到床角背靠墙角防备着任极的再次出手。
  莫纪寒的动作很快很利落,但也不可避免的扯动了伤处,仿佛被钝刀撕开的疼痛让他脚一软差点栽下去,却强撑着稳住了。双眼眨也不眨的钉在任极身上,全神防备着他的下一次出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任极却在那一抓之后停了手,对于莫纪寒的盯视不闪不避,半晌后猛地站起来,莫纪寒心下一惊,差一点就忍不住抢先出招,岂料任极竟然在冷哼一声之后甩袖离开。
  愣愣看着任极转身摔上门,莫纪寒重重喘出口气后终于撑不住坐倒,这才发现冷汗已经将后背全部浸透了。
  没多久,摔上的门再度被打开,凌乱的脚步声后是两个小丫头匆匆跑了进来,莫言跑在前头,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刚刚皇上的脸色好可怕,她是真的以为在里面的人已经被杀了,这会见到人还好好的,才有些放下心。
  柳莺一把拉住莫言不让她再冲过去,说道:"小莫,你去端盆热水过来,公子出了一身汗,要擦擦,仔细着凉。"
  莫言被拉得一个踉跄,皱眉道:"柳姐姐……"
  "快去!"
  "好吧。"
  等莫言出去,柳莺才对着莫纪寒福了一礼,说道:"这位……公子,小莫的性子有些毛躁,不过从来没有恶意,还请勿怪。"
  虽然刚刚被郑公公拖出去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皇上叫这人为"莫将军",但她这个当奴才的,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顺便还要再提醒一下小莫,那丫头对这些劝诫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就不过脑子。
  莫纪寒没有作声,他也没有力气讲话,刚刚的那番对峙比真正的过招还要耗费精神,所以只是略略点个头当做回答。
  柳莺收拾了床头的饭碗:"那公子好生歇着,奴婢告退。"
  她刚回到外间,莫言就端着盆热水跑了进来,两人险些撞到一块去,莫言"哎呀"一声,赶紧刹住脚,把盆子举到头顶上。
  柳莺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到最后还是板起脸,无奈道:"小莫,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要被郑公公知道,你是想挨多少棍子?"
  莫言缩缩脖子吐吐舌头:"我跑惯了,一时改不过来,郑公公在的时候我注意些就好。柳姐姐,现在天还冷,我先把水送过去,等出来再随你念叨,成不?"
  柳莺只得摇头:"快去快去,还有,记得千万别多话。"
  莫言已经往内间走去,随意敷衍道:"知道知道,知道了。"
  一挑开那卷珠帘,莫言不自觉的就变得轻手轻脚起来,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一圈才走进去,将水盆放好:"公子,热水来了。"说着就要动手去拧布巾。
  莫纪寒终于出声:"放着吧,我自己来。"
  莫言顿了顿,迟疑道:"可是……"看他脸色那么苍白,简直就像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能自己来么?
  "出去。"声音很低,有些喘,语气却不容置疑。
  莫言抿抿唇,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哦,那我先出去了,等会你要让人收东西唤一声就成,如果你要累了,不想叫我们也行,明天我们再来收。"
  莫纪寒不再说话,莫言只好踱着步子出去,这宫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嘴巴闭得紧紧的,想着自己在宫中还不知道要呆上多少年,心下不由打个寒颤。
  郑海弯着腰一路跟着任极快步往寝宫走,连气息也小心的憋住了生怕出气一大就惹到了满面阴沉的主子,心里是满腹狐疑,这是怎么了?刚才心情还挺好的,怎么一出来就硬是变了脸,也没见里面传出什么大动静啊。
  回到寝宫,郑海赶紧的吩咐下面端上极品"凝露"茶给任极去火,接着就不声不响站到下面去,天威难测,自己不过就是个奴才,主子的想法还是不要猜的好,他还想安安稳稳的养老。
  想是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望过去,他们的皇上此刻正歪在自己那张宽大的龙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床柱,脸上的阴沉之色还没褪去,眼神有些发直的看着虚空中的一点,看起来似乎像是——发呆?
  郑海怔住,发呆?忍不住再去看一眼,猛的就见到任极的目光往这边扫过来,骇得他赶紧把眼睛低下去,忍不住暗骂自己果然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他伺候这个主子也有年余了,几时见过他发呆。
  不过任极在郑海的目光看过去之前确实是在发呆的,直到被郑海扰到他才猛地发觉自己是在发呆,双眉拧起,脸色已经可以用阴鸷来形容。
  摆在床头的茶水热度已经有些减去,香气却仍盈鼻子,任极一把抓起茶碗就把茶往嘴里倒,微凉的茶水下肚,任极的思路清明起来,他刚刚,似乎是让莫纪寒把思绪给牵着走了?
  "锵"的一声将碗重重搁回去,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才应该是掌控一切的那个,怎么能被人给牵着走?!
  说到掌控,他又想起才见到的莫纪寒,他对自己的戒备更甚从前,可以说,直到如今,除去掌控住了他的自由,对于他想要的臣服,根本没有一点进展。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冷淡坚定,没有丝毫示弱的打算。
  不过,任极微微眯起眼睛,他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畏惧,不是吗?就算只有一瞬,那也是他的破绽,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准时机,将那个破绽一举撕开扯碎!至于方法嘛,不用太多,只要有效,一种就已经足够。
  然后,任极发现自己的心情又开始好起来,嘴边愉快的扬起弧度:莫纪寒,就我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 21 章

  莫言端着水盆又在珠帘外探头探脑,直到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吧。"她才慢慢走进去将水盆放下,圆溜溜的眼睛在垂下的眼睫下小心翼翼地朝着莫纪寒瞟过去。
  莫纪寒正站在窗边,对于那道打量的目光自然感觉得到,本来不打算理的,但那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时间一长还是感觉不自在,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莫言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惊叫出来,拍拍胸口把快蹦出来的心跳给拍回去,才小心的往前走两步,低着头小声道:"那个……嗯……公子,我、奴婢想问问公子喜欢吃些什么,是不是送过来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
  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这个,莫纪寒怔住,莫言有些紧张的捏紧衣袖,说道:"因为、因为公子你每次除了点粥都没吃什么东西……"
  莫纪寒又转头去看窗外:"不用了,多谢。"若不是他一直想着要活着走出这里,连那点粥都不会去碰。
  莫言还想说点什么却想不出话题,只好道:"那奴婢告退,柳姐姐一会会送早膳过来。"
  草草的用了点早膳,天光已经大亮,莫纪寒只觉得心头烦闷,屋里待不下去,便举步踱到院中,只是一抬头间脸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
  屋顶院角全布满了人,比起从前怕是翻了三倍不止,虽然身形都隐蔽得很好,但他一出来数十双视线便都牢牢钉在自己身上,完全不是暗卫平时的作风。
  屋外此时刚刚融雪,院中树木枝头露出淡淡的新绿,初融的冰雪化成晶莹的水珠从嫩芽上滴落,早春的气息不经意间已经洒满大地,可莫纪寒只觉得心如冬月,任极这般打眼的监视不外向他提醒一件事——他休想再逃一次!
  后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莫言就跑到他面前来顺势举高手里的东西:"公子,你把这个披上,外面的天气还凉着呢。"
  莫纪寒瞧着莫言抓在手里的白狐髦披风半晌,一言不发的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啪"的关上门,将又追在自己身后的莫言给关在了门外。
  柳莺正从小厨房端了几盘点心,刚才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暗叹口气伸手拉住莫言走到旁边微愠道:"小莫,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莫言摸摸自个儿的鼻子,抱着披风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低头小声道:"可是柳姐姐,那人……我总觉得看着很难过……"
  说到这里,莫言抬起头眨眨眼睛,声音里透出一丝撒娇的意味:"柳姐姐,我记着你的话呢,没多言多语,只做了一个下人该做的事,刚刚……难道要看着他穿身单衣站在外面么?"
  柳莺无奈摇头:"你呀,这性子真是让人担忧。也罢,你也大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自己当心些,事事都记得在心里多掂量掂量。"
  莫言连连点头,又看向柳莺手上的东西:"柳姐姐,这些是要现在送进去么?"
  柳莺瞧了瞧紧闭的门扉:"现在哪送得进去,走吧,陪我去小厨房,先把这些都温着,你顺便帮我准备午膳的材料。"
  莫言点点头,目光落到手上抓的披风上,有些为难道:"那这个怎么办?"
  柳莺闻言只翻白眼,若不是手上有托盘只想敲上她的脑袋:"你个鬼精灵这种事也犯糊涂,先收我们房里不就成了。"
  莫言恍然,拍着自己的额头:"我真笨……"接着抬头又被吓了一跳,赶紧拉了一下柳莺的衣袖冲到前院去跪下:"皇上。"
  柳莺在莫言刚跑时就已经反射性的回头,只是她手上端着东西没法跑得那么快,只能赶紧的快步走到莫言旁边跟着跪下:"皇上。"
  下一刻龙履便出现在眼前:"平身。"
  两人谢恩后依言站起来,任极扫了眼她们手上的东西和那扇紧闭的门,问道:"怎么回事?"
  柳莺对事情并不清楚,于是拿眼神示意莫言回答,同时再警告这个丫头可不要张口乱说。莫言有些紧张,抓着披风的手指不自觉绞紧:"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刚刚公子出来站了会,奴婢怕他着凉就去拿了件披风来,才拿来公子便进了屋将门给反锁了。"
  "是么,行了,你们下去吧,没事不必来伺候。"
  "是。"
  任极背手目光在院中转过一圈,微笑起来:也是,这种看守,换成谁心情都不会好过。不过,却能让他的心情很好。
  走到门口,一掌推上门扇的同时内力外吐,轻易的便震碎了上好的楠木门栓,跨过一地碎木屑,任极一眼就看见那抹站得如标枪般笔挺的身影。
  莫纪寒的脸色很差,眼睛却很亮,点亮那对眸子的全是愤然的怒火,听到门栓被震碎的声音时他有片刻的错愕,但在转身看清楚来人的时候,眼中的怒火烧得更炽,灼热的温度恨不得将人烧成飞灰。
  任极在这样的怒火下却没有感觉到不快,相反他倒是很享受扑面而来的怒火:"莫将军,看起来你的心情很不好。"
  莫纪寒呼吸顿急,不过片刻后又恢复平静连眼里的怒火也褪了下去,略低了头道:"有劳皇上记挂,不过不劳费心。"
  说完转身欲走,那些不堪的记忆不论平时再怎么压抑在见到任极的时候总会汹涌而出,有他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任极自不会让他如愿,不过几步就拦在了他面前:"将军哪里话,你可是朕的'贵客',记挂费心理所当然。"
  莫纪寒瞬间握掌成拳急退数步拉开距离,头仍然低着:"多谢,不过真的不必了。我累了想休息,皇上请随意。"
  任极步步进逼:"莫将军如此容易疲累想必是伤还没好,朕看看。"
  莫纪寒格开任极伸过来的手,全身都已经紧绷僵硬,声音沉冷下去:"不必。"
  任极变招如电,手腕一翻便滑过莫纪寒格来的胳膊扣上他的脉门反手扭向背后:"莫将军,你的意思是要拒绝朕的一片好意?"
  莫纪寒终于抬头,眼中火光重现:"我拒绝又待如何?"只是被反制住的双手无法挣脱,气势上无论如何也落了下成。
  任极盯着那双耀眼的眸子有些失神,这双眼睛总是这样坚毅高傲,就算因为曾经的屈辱而闪现过惊慌恐惧,也很快会被抹去重新回复耀眼的神采。就是这种神采,该死的吸引人,让人既想轻柔爱抚又想狠狠打破。而比起来,似乎打破看着它再度流露屈辱羞耻或者蒙上泪光要更加充满诱人。
  这样想着,任极的手不容抗拒的挑开单衣上的衣结,半眯着眼睛道:"莫将军,在这里没人能拒绝朕的好意,相信你也拒绝不了。"
  手下的躯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任极手中又加上一成力,同时一脚插进莫纪寒的两腿间,手指轻动拉开衣领,"唰"的一声将上衣直褪到他的腰际。
  厌恶的寒意顺着背脊直窜而上,莫纪寒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喝道:"放开我!"
  任极恍如未闻,随着衣领的拉开,清冷干净的男性气息让他眼神突地一暗,手指按住莫纪寒肩膀上一条已经愈合的鞭痕缓缓向下。鞭伤虽然已愈,痕迹却无法消去,新生的肌肤比原来的色泽要浅,从肩膀直达胸腹,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其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更显狰狞。
  手指换了方向,搭上另一条伤痕,手指下的肌肉绷得很紧,呼吸的起伏也越来越大,任极对于这样的触觉简直是爱不释手,嘴角上挑勾出个愉悦的弧度,抬头去看莫纪寒此时的表情,不意撞进一双闪着恨意的眼里。
  任极觉得心被猛然揪紧,那双眼睛让他突然有了想要挖下来的冲动,手指不受控制的往上抚去,轻声道:"莫将军,你的眼睛真漂亮,漂亮得让朕想挖下来收藏。"
  指尖在眼角流连,而那双眼睛还是眨也不眨的冷冷与他对视,让他忽然觉得有些遗憾:"真可惜,若是挖下来恐怕就见不到这样的神情。"
  视线又开始下滑,如同爱抚一般滑过莫纪寒的下巴、颈项、锁骨一直到胸前看着那两个随着呼吸起伏的小小暗红色凸起:"莫将军,你的呼吸似乎变快了。"
  莫纪寒的薄唇抿成一线,□邪恶的视线有如实质,让他心里翻腾而出越来越多几乎快招架不住的羞辱。就在他极力不让自己露出弱势的时候,唇瓣突然袭上一个温热的物体,稍停片刻强悍的往自己嘴里钻进去。
  悚然一惊,察觉到伸进自己嘴里的竟然是任极的手指,莫纪寒又羞又怒,脸上几乎快滴出血来,张口就向正在自己口中肆虐的手指咬过去。
  任极力灌指尖往更里探去,被内力强化的筋骨对于牙齿造成的轻微皮肉伤毫不在意,依旧灵活的侵入到最里面捉住了慌乱中极力躲避的舌头。
  强制性的戏谑,让莫纪寒恨不得就此死去,然而探进来的手指却变本加厉,竟然开始仿佛着某一种频率开始进出抽动,让他一瞬瞪大眼不敢置信。
  愤怒的低吼因为可恶的手指出口时成了低吟呜咽,被迫张开的嘴吞咽不下越来越多的津液,濡湿了手指的同时顺着嘴角滑出一道暧昧的丝线,触到室内的空气后变成冰凉,在越来越烫的肌肤上带出无法忽视的刺激。
  紧紧闭起眼睛排斥着如此淫邪堕落的接触,直到手指终于从口腔中退出才微微喘了口气,然而那只手下一瞬又袭上自己的后腰,让他再度绷紧,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厉害。
  带着两人体温和湿意的手在后腰上肆意游走然后又突的放开,突然松开的钳制让莫纪寒差点软倒,任极退开一步:"莫将军你太瘦了,看来以后得好好补补。"
  未等莫纪寒反应过来,他已经跨出门。

  第 22 章

  撑着桌子好半天之后莫纪寒才让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衣服已经整理整齐,只是无力的身体仍旧动弹不得,任极刚刚的一举一动如同烙印一般刻在身上,无法抑制的厌恶汹涌而至几乎让他灭顶。
  猛的,莫纪寒冲出门去大叫道:"来人!"
  没一会儿,莫言就急奔过来,气还没喘匀就赶紧的道:"在在,公子有什么吩咐?"
  "备水,我要沐浴。"
  莫言一愣,现在要沐浴?但莫纪寒的脸色委实可怕,她一点也不敢耽搁,应上一声"是"就拉着随后赶来的柳莺去厨房取热水。
  浸泡到温热的水中,不光身体,连头都一并埋进去,肺中的空气渐渐稀薄,针刺一般的剧痛越来越剧烈,直到胸腔快要炸开才猛然从水中抬头剧烈喘息。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就算他曾经灭过启梁十万大军,现在只不过区区一个战俘而已,要报仇杀了他便是,更何况打也打过羞辱也羞辱过,如今将他囚在这偏殿里到底是为的哪般?
  任极的眼神和那抹挂在唇角的笑如同毒蛇一般盘踞在他的心头脑海,成了挥不去的噩梦,他不认为想征服一个敌人要用得上如此的手段和时间,任极这样如同戏弄般的羞辱他恐怕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才会崩溃。
  就像猫在戏弄老鼠,看着它在自己爪下用尽心力极力逃脱,到头来绝望的发现根本无法逃出那双利爪,最后筋疲力尽再也生不出逃走的念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猫口,成为一道美餐。
  被水打湿的坚毅脸庞仍旧苍白,温暖的水流仿佛不能为他添上一丝血色,墨黑的瞳子中闪过羞辱愤恨,到最后渐渐变得坚毅,薄唇抿成一个刚强的弧度,就像他仍是那个纵横沙场的青年将军。
  假若任极以为这样的□就能让他崩溃,那真是大错特错,他莫纪寒不是女人,绝不会要死要活,更何况,他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他也不过那个给自己加诸这些耻辱的男人,便是要死也要拖着任极垫背!
  莫纪寒猛然从水中站起来,随手拉过内衫套在身上,他的脚步坚定不再虚软,这牢笼般的偏殿,囚得了他一时囚不了他一世。
  刚走出去,就见到那个小宫女抱着几件外衣从外面进来,见他出来便笑道:"公子,我拿了几件厚衣过来,现在天气还冷,穿得太单薄容易着风寒。"知道莫纪寒不喜欢换衣服时有旁人在,她放下衣服后就退了出去。
  衣服淡青的色泽,没有华丽的装饰繁复的花纹,显得很大方,细棉料子内衬了薄棉,在初春这种乍暖还寒的天气穿正合适。
  手指触上细细的针脚,不知怎的又想起任极当初的话:"你逃一次我就杀一次服伺你的人,你逃了两次,我也杀了两批。"
  本要去拿衣服的手如同被烫到般的缩回来,莫经寒神情复杂的盯着那几件衣服到最后也没有穿上去。
  "皇上,你今儿心情很好呢,什么事让你那么高兴?"
  娇软的声音轻轻响起,柔嫩香软的女体也缓缓靠了上来,有些痴迷的看着任极嘴角勾起的弧度,青葱般的手指不自觉的想要摸上去。
  任极懒洋洋的斜靠在贵妃椅上,伸手去端茶碗,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偏避了过去,赵珍妃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有些不甘的将手指收了回来。稍过一会,又重新收拾起心情,面上再度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撒娇道:"皇上,怎么有高兴事也不愿意同姝儿讲讲么?"
  爹爹前两天下朝后就着人送了消息进来,已经在朝上与各位大人一道议了立后之事,只要自己加把劲怀上个龙种,那这后宫主位便是十拿九稳的事。
  任极瞥她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在宫里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今天心情好而已。"姝儿?真亏她自己说得出来。
  不过平心而论,这女人笑起来还是不错的,如果能够把眼睛里的贪婪再掩饰得好点,那就更好了。姓赵的在算计什么,任极心知肚明,今晚亲自跑到这"听澜宫"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很想看看自己这样若有似无的暗示能让他们嚣张到什么地步。
  而说到心情好,又让他想起那个男人,在自己指掌下屈辱颤抖的身体和强撑着倔强的眼神,无一不让他身心大快,连上朝看着那帮老家伙的嘴脸也没有动气,这样心情怎么可能会不好呢?不单如此,甚至让他觉得这个女人也比平常顺眼不少。
  伸手在那嫩滑的脸蛋上轻轻摩挲,心里想的却是那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和肌肤光滑干爽的触感,会随着他的抚触不自知的染上浅浅的绯红。
  赵珍妃半跪在贵妃椅旁边,被任极抚摸时嘤咛一声,猫儿一样蹭着任极的掌心,温软的身体不着痕迹的贴上去,饱满白嫩的酥胸挨着任极的大腿发出若有似无的邀请。
  任极十分配合的将目光从她的脸滑到纤细的脖子,最后停在半露的胸前,端详了片刻突然笑道:"爱妃,二月初的天气,你穿成这样难道不冷么?"
  赵珍妃本来见任极看得露骨于是蹭得更加卖力,冷不丁的听到任极这么一说,不由愣住,半晌脸上飞起红霞,横过的一眼秋波风情万种,语气越发娇嗔起来:"皇上,你怎么可以取笑琴儿!"
  任极大笑,摊摊手道:"爱妃哪里话,朕这不是关心你么,这初春的穿得这么薄,万一冻了身子骨落下病根可不是小事。"
  赵珍妃听了这话心下不由忐忑起来,皇上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提醒自己要端庄贤淑还是暗示另一种意思?
  她瞧着任极眉目含笑,自然而然的便往好处想,眼睛猛的一亮,笑得越发妩媚灿烂,大胆的起身往任极身上靠过去,带着撒娇的鼻音道:"那姝儿现在身子冷了,皇上帮姝儿暖暖,可好?"
  任极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精心梳起的发髻,乌黑的发丝在烛光下有着淡青的光泽,柔顺的被精巧的发饰固定在头上,幽香传过来,似乎能勾缠起埋在最深处的心火。
  挑了挑眉,任极嘴角的弧度带上邪气,这个赵家,为了权顷一方可真是不遗余力,不敢用宫中秘用的"绮梦"来对付他,倒是搞到了民间名气颇大,虽比"绮梦"逊上一筹效力也够看的"吟春"。
  心中不由冷笑连连,那个老东西以为自己自幼长在深宫,未出去过半步,便对外面的享乐玩意儿便不熟悉么。竟然还将这玩意用在自家女儿身上,堂堂一个相国,让自己的女儿用坊间那些娼妓才用的春药,这是在污辱他还在污辱自己?
  刚刚还觉得比较顺眼的妩媚脸庞在瞬间就变得面目可憎,任极手上一紧换来低低的呼痛声,随即发饰叮叮当当的散落一地,如瀑青丝直泻而下。
  赵珍妃被任极抛上床,头发也已凌乱,铺了满床也遮住了面颊,一声惊呼后眼前一黑,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抱了满怀。
  戏还是要做的。
  夜色深沉四野无声,任极却了无睡意,身边的女人睡得正沉,白缎似的肌肤有着欢爱后的慵懒味道却引不起他抚摸的欲望。
  披衣起床,满室的脂粉香味让他感觉呼吸不畅,连他自己都不禁奇怪起来以往自己是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味道的。
  推开门走出去,屋外清冷的春风吹了满面,鼻端能闻到草木初生新芽的味道,很清新。现在是下弦月,曾经明丽的月光只剩一抹细细的月芽,闭目的反而是黑绒般的天空上闪烁的星光如同水晶,清澈却倨傲,冷淡的看着世间。

  第 23 章

  任极看着这样的星光,突然觉得很可笑,细想一想,自己这个皇帝当得还真是有点窝囊,什么都是被逼的。
  父皇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对于底下几个儿子的明争暗斗冷眼旁观迟迟不立太子,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死的时候去得仓促连遗诏都没来得及立。
  这下可好,太子之位的争夺短短时日几天里便升级成了皇位之争。皇家的亲情关系本就淡漠,当初他懒得参与闭门不出,对于父皇想传位给谁也懒得在意,王子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但这一下就连他也被迫给拖了进来,砸下来的明枪暗箭让人防不胜防,几个兄弟各自为政,底下的朝臣拉帮结派各拥其主,一时宫中腥风血雨。
  内忧未除又有外患,刚刚才败北失去十万军士的启梁元气大伤,大胜的符离更是虎视耽耽的想要趁着这个朝局动荡的大好时机一口就将启梁吞掉,周边的几个小国也眼巴巴的望着想分一杯羹,曾经风光强大的启梁前途变得分外艰难。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想当皇帝,但他更不想丢掉性命或是当亡国奴,于是不得不丢掉以前的安逸日子连施手段,在不成功便成仁的斗争下雷厉风行的扳倒自家兄弟和异心的臣子,杀戮流放想手软都不成。
  接下来便是更加棘手的两军对垒,启梁之前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根基初稳却依然风雨飘摇,没有让他御驾亲征的余裕。
  而朝廷里当得重任的大将数起来连五个指头都凑不齐,底下的士气更是低迷,这样的队伍拉出去打仗,除了输还是只能输。
  明争不行自然还是得暗斗,才从无数阴谋诡计中胜利得到皇位的任极此时对这套称得上拿手至极,几套连环计下来成功扳倒符离数位将才,解了启梁的危机。
  形势顿时又倒向启梁一边,以边关新建立的城镇为补给线,他开始步步进逼毫不手软的蚕食鲸吞符离,立志要将它变成启梁版图上的一块。
  如今战事已定大权在握,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个老东西和一个女人给牵制住。忆起刚才的种种,任极目泛寒光,胆敢妄想操控他,日后定要赵家满门全部后悔在世为人,而这个日子,应该也不远了。
  闭了闭眼,将那两张令人厌恶的脸庞逐出脑海,在越见明亮的星光中,他又再次想起了那个男人。
  对了,莫纪寒,当初,自己是为什么要将抓入宫中的?
  对于亲手葬送启梁十万大军间接造成父皇驾崩的那个男人,几月前的任极也是只闻其命而已,至于为什么用了奇袭将人抓来而非直接用计假手他人除掉,除去要亲手报仇这个理由外,任极觉得,他更多的应该是想看看这个男人。
  作为一个男人,谁年轻的时候不曾想过沙场纵横,痛快淋漓的拼个你死我活,尤其是能棋逢对手,当为人生一大快事。而莫纪寒,当初在他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对手,只可惜,现实容不得他在战场上与他一较高下,在他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遗憾。
  不过任极也没想到,在决定将莫纪寒抓来的同时,倒是在两人之间开辟了另外一个战场,虽然没有运兵帷幄万马奔腾的壮烈,但两人间更加直接的对决,也更加刺激。
  杀他,一开始是有这个想法,若非他,自己不会当上这个倒霉皇帝,当初可以说是恨得要命。但到如今,已经淡到几乎很少想起,连复仇说出来都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借口罢了,反正刑也动过了,他没死算命大,而且以整个符离作为复仇的代价,已经足够,相信他的那个父皇地下有知也会知足。
  而那位骁勇善战刚硬倔强的将军,还是当他的俘虏来得更好。
  手指不自觉的轻轻摩挲了下,仿佛正在感触干爽又充满的弹性的肌理和那双不屈的眸子,想起今早的对峙,他不由笑起来,这样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戏弄起来与其说是有趣倒不如说是——可爱。
  如此征服这个男人,感觉似乎比在明刀明枪的战场上对决更让人激动,当然,他没上过战场,无法真正做出明确的比较,但那种深刻燃烧在心里的火焰不容忽略,他的心在叫嚣着那个男人的臣服,以一种绝对的方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会不择手段。
  想起未来会从那个男人眼里见到臣服的眼神,坐在庭院里的任极就感觉快意无比,早春的冷风吹在身上只觉舒爽,让他突然很想喝酒,不想惊动那些奴才,施了身法轻飘飘的掠上屋顶,不多时就拎着只酒壶坐回原地。
  自斟自饮,任极发觉今天晚上也并没有自己预料的难过,眼见天边渐渐泛青而后变白,他随手扔下已空的酒瓶,循着原路踱了回去。
  床上的女人还在沉睡,唇边犹有一抹满足的笑意,任极自行取过衣服穿上,在经过床边时冷冷瞟过一眼,很快,她就会笑不出来了。
  算得上彻夜未眠的任极精神出奇的好,回寝宫换过龙袍上完早朝,又在御书房批了大半天的折子,连盹也不见打一个。
  期间郑海将收集而来的东西呈给他,任极不过随手翻翻,冷哼一声又将东西扔还:"郑海,把东西给子砚他们,叫他们好生斟酌。这事紧要,要搞砸了叫他们提头来见。"
  郑海应诺,收了东西匆匆离开。任极处理完政事后发觉已近傍晚,伸个懒腰,他心情很愉快的再度走进了那座可以称之为被人包得水泄不通的偏殿里。
  他去的时候,莫言和柳莺两个宫女正站在桌子前,莫言正以带着哀求的口气说道:"公子,你就再吃一点吧,我和柳姐姐花了不小心思做出来的,这样倒掉好可惜。"
  没人答话,莫言的声音又开始继续:"公子,是不是这些都不合你的胃口,要不你说说你想吃什么,我和柳姐姐再去做来。"
  还是没人答话,任极推门进去说道:"怎么,看来莫将军对朕这里十分不满意。"
  莫言和柳莺慌乱转身跪下,任极扫一眼莫纪寒铁青的脸色,走到堆得满满的桌子前撩袍坐下:"莫将军不吃,朕可饿了。"
  柳莺一听赶紧道:"奴婢这就去准备碗筷。"
  莫纪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莫言站到任极身后随便准备侍候,略一抬眼就能见到莫纪寒差到极点的脸色,不由暗暗担心,又想起皇上叫他"莫将军",原来,他也姓莫么?
  莫言打小就是孤儿,有记忆以来便是在乞丐堆里讨生活,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没人给她起名字,乞丐都只关心填饱自己的肚子,谁会在乎一个可能随时会死的小女孩。到后来长大一点,糊里糊涂的被人贩子给拐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小,脸蛋又非绝色,没哪个青楼妓馆肯要,差点被卖不出钱的人贩给活活打死。
  也算她命不该绝,碰上了出宫办事的郑海,正巧宫里补充新宫女,郑海顺手就当捡个便宜将她买下来,从此脱离乞儿身份。虽然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挨鞭子板子也不是没有,但至少能吃饱穿暖,所以她很知足,更何况还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莫言。
  名字自然也是郑海取的,因为在她先前十二年的人生里压根没和人说过几句话,一开始说话说得磕磕绊绊,等到说流利了也是二年后的事,很希望能和别人多说几句。
  郑海怜她身世,加之她其实很活泼讨喜,所以管得也不多,不过为了提醒她言多必失,便为她取了这么个名字。若非任极在前面已经杀了两批,新人又没调教到位,郑海其实颇有些舍不得这个伶俐的小丫头,带去偏殿前更是千咛万嘱,只望她能保命。
  小丫头除了总想找人多说说话,最大的愿望便是这世上能有自己的亲人,郑海在她心里跟爹爹无异,此刻听到莫纪寒名字,尽管她并不是真的姓莫,心里却也悄悄当了他是如同哥哥一般的存在。
  现在眼瞅着莫纪寒越来越难看,她心下着急却苦无办法,这时柳莺正拿了副碗筷回来,她眼珠子一转,见柳莺给任极盛汤,便也有样学样走过去给莫纪寒盛了一碗,轻声道:"公子,你不想吃别的就再喝碗汤吧,不然晚上肠胃会不舒服。"
  汤碗递过去,自己自然而然就走到莫纪寒身后去,趁着两人交错的空当,偷偷扯着他的衣袖轻拉了两下。
  莫纪寒被她扯着袖子,下意识的便看过去,瞧见她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肯求的神色,又低头看了看那碗冒着热气的汤,想起她总追在自己后面要自己加衣服,眼中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最终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和莫纪寒比起来,任极倒是大大方方,喝汤吃饭,吃完还不忘夸夸两个宫女:"你们做的?手艺不错,已经和御膳房的差不多。"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目光往莫纪寒扫过去:"莫将军怕是不习惯我们启梁的吃食,你们不妨好好学学符离的,凭你们的手艺,想必做出来的应该合我们莫将军的胃口。下次我来,可不想看见莫将军这副憔悴模样。"
  说到最后,语气变冷,两个小宫女哪会听不怕他话外的意思,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称是,任极看着莫纪寒青白交错的脸色微微一笑,放了碗筷走出偏殿。
  他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来,等着看倔强的将军被自己从方方面面打破后是何模样。

  第 24 章

  莫纪寒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大桌子菜色和跪在地上的莫言柳莺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沉了一张脸不言不语。
  莫言和柳莺见他神情冰冷,都不禁暗暗打个寒颤,这都三天了,他却粒米未尽,本就消瘦,在皇上的那番话之后更是瘦得厉害,想起皇命和那阴沉的语气,越发的觉得自己前景黯淡。
  皇上并未说什么时候会再来,这样的不确定更像把锋利的刀刃时时刻刻悬在头上,说不定就在哪一天他的突然到来就会收了她们的命去。可是该说的说尽了,该做的也做尽了,现在她们能做的,只能是把身子伏得更低,等待着莫纪寒如何裁决她们的命运。
  单薄纤细的身体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看在莫纪寒眼里却如同两颗钉子扎进心里。他能在战场上对着敌人毫不留情的挥刀,可是对着两个无辜又单薄的小宫女,他能拿他们怎么办?
  他毕竟不是冷血无情,就算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启梁人,却还是放不下早先那两拨人的消失,难道还要再看着这两个在发抖的小宫女也像他们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么?一觉醒来,看到站自己面前的人又换成陌生的面孔,他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满桌的丰盛佳肴已经由热转凉,却仍是满满的。初春黑得早,外面已是墨黑夜色,柳莺已经只觉两个膝盖针刺般的痛,又转头看看莫言,小丫头已经龇牙咧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将前襟和裙摆打湿了一大片。
  想着这三天她们两人跪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柳莺暗暗叹气,现在饭桌的饭菜根本连一丝热气都冒不出来,再跪下去也是无用。于是双手撑地有些摇晃的站起来,开始动手去收拾饭桌。
  柳莺的动作惊到了莫言,她先是有些不解,随即恍然跟着爬起来,只是跪得久了血脉不畅,地上寒气又重,站得急了一个踉跄,若不是急忙抓住桌沿,只怕就会跌到地上去。
  莫纪寒眼中闪过愧疚,嘴角动了动,却没出声,默默的看着她们出去才从座椅上起来走进院中。
  冷风和着数十道视线拂在身上,让他不由皱眉,闭了闭眼,忽略掉那些视线,似是漫不经心的在院中踱起步子来。
  自从落到任极手里,他处处受制,总是处于疲于应付的境地,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却阻止不了他的步步进逼,若任由局面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真的会被击垮,对于自己能坚持多久实在没有把握,越想越觉心惊。
  双手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借着夜色看去,那双手与以前无二,可是臂膀却明显消瘦许多,却连握紧一杆枪一柄剑都十分吃力,不光内力,连力气都没多少,这样的身体,如何能从这牢笼中逃脱?
  脑中又晃过刚刚两个小宫女乞求又失望的表情,莫纪寒慢慢又握紧拳头,就这样吧,至少这样大家都好过些,而且他也需要补充体力。只是……甩甩头,将那一直如针般的问题忽略掉,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进到内室,里面空无一人,隔屏后热气氤氲,换洗的衣物整整齐齐搭在上面。莫纪寒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关好的门,心里突然觉得好像空了一块。
  莫言和柳莺正在厨房里,柳莺看着莫言将上好的白玉米洗净放到砂锅里,转身又去切鸡丝,叹气道:"莫言,你这是在白忙什么呢?粥熬出来也没人会吃,明儿还是得倒掉。"
  莫言放了刀,脸上的神色也很苦恼:"我知道呀。可是柳姐姐,这次白忙,也不意味着后面的都会白忙,总备着东西,万一那个……莫将军真的饿了,我们也不至于一时手忙脚乱。"
  柳莺瞧着她又转过去忙活,边挽了袖子取了些细面筛过一遍打算做些小点,边回道:"小莫,你心地好,我也知道你自小孤苦盼着有个更亲近的亲人,可是,"说到这里迟疑了下,又似下定决心:"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也把你当娃娃,不能不提醒,小莫,这宫里的人事太复杂,可别把自己卷进去,我怕你日后……"
  莫言笑笑,拿净巾擦了手,凑近挽起柳莺的胳膊:"柳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放心吧,你说的话我可都在记在心里。"
  说完盯着开始冒出热气的砂锅又有些苦恼:"我们在这里做归做,可莫将军要是一直不吃怎么办?"
  柳莺横她一眼:"刚刚不是说得很好么,怎么现在又摆出这种苦脸来?"手下利落的加水加糖揉着面团,接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做尽自己的本分,他吃不吃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皇上会不会为这就要我们的脑袋,也不是我们能决定,也只能听天由命。"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幽幽叹气。
  她们两人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担心的问题居然在第二天就不存在了,不论端去的是什么,莫纪寒全都吃进肚里,虽然吃得很慢,却很干净。
  看着自己做的东西被吃完,小莫差点哭出来,激动之下更是变着花样换菜色,短短几天里莫纪寒苍白的脸色就显出一丝红晕来。
  体力开始回复,但还不到能马上开始练武的地步,莫纪寒便抓紧时间重修内力,虽然现在内力只剩三成,但只要调整得当,想再恢复些也不会不可能,不管能恢复多少,总能增加对付任极的筹码。
  而这段时间任极一直都没来,只有郑海来过几次,次次行色匆匆,似有什么事情正忙着去办。
  莫纪寒看他的神色严谨,登时就想起前线的战事,他被封闭在这个偏殿,消息被封锁得很严,对于外面的情形一概不知,也不知道符离现在如何,轻裳又怎么样?
  越想心里便越急,更觉得再也待不下去,心思起伏过大,练功时时不时的就走神,脆弱的筋脉哪里承受的住,几次险些走火入魔。不得不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收敛心神专心于练功上,以期早日脱离此处。
  待到体力恢复大半,内功也与之前有些进境,莫纪寒便要练剑,这要求把两个小宫女吓了老大一跳,别说这偏殿不会有兵器,便是有,她们也没那个胆子去拿来给他用。她们两人不敢作主,将这事报告给了郑海,郑海本想上报给任极,但瞧他正专心对付左相,便觉得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去烦他,于是吩咐偏殿的侍卫给莫纪寒找了一把剑来。
  对一个将军自然不能太过失礼,那把剑虽非名器但也算是精钢所铸的好剑,只不过剑未开锋,以防他突然发难。
  每次练剑时,监视的视线便越发严密,一开始的时候让莫纪寒极不适应,他的关节本就有因为长期的疏于练习而不大灵活,这下更是让招式也练得生涩迟缓,让他恨不得将那些视线全都劈成两半。
  好几天之后他才逐渐适应那些视线,加之关节的灵活性恢复,心思不知不觉间便都转到剑术上,将那些视线都忘了个干净,剑招也开始练得流畅起来。
  莫言从没见过有人在她面前练剑,好奇心大盛,莫纪寒练剑的时候总会远远守在回廊下观望,只要一见他停下,就会满面笑容的跑过去拿早准备好的净巾给他擦汗或是端杯茶给他解渴,然后小心的站在离得近些地方,瞪大眼睛继续看得出神。
  一来二去,柳莺开始时压抑下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跟着莫言也看莫纪寒练剑,见着满院的清冽剑花只觉眼花缭乱,羡慕得不得了,常和莫言在私下道若是自己也能学上两招那该多好。
  这段时间在莫纪寒的感觉里过得飞快,任极不来,他也乐得不去想他。心里上的压力减轻,加上他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差,体力恢复的速度也更快,虽然内力的进境很缓慢,但总比一开始时要好很多,这让他的心情好上不少。
  但他并没高兴几天,那根始终扎在心中被自己刻意忽略的针再度开始隐隐作痛,他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接下来便是想方设法的离开。而他能恢复得这么快,全因那两个宫女的照顾,尤其是莫言,什么都设想周到。若他能成功离开,他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将会是如何残酷的命运。
  "莫将军,你饿不饿,我和柳姐姐新做了红豆酥,你要不要尝尝?"
  莫纪寒蓦然回神,低头就瞧见莫言满是期盼的神色,不远处柳莺正捧了一只小盘,迅速收回视线,低声道:"我想休息。"收了剑快步离开。
  莫言怔住,看莫纪寒头也不回的离开掩不会住满脸失望,对柳莺道:"柳姐姐,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叫,这是怎么回事?"
  柳莺心里有些不安:"我也不知道,小莫,总觉得这样不是好事……"

  第 25 章

  安静的偏殿里,生活日复一日,如同无波的井水。然而一墙之隔的殿外,此刻则是一片波诡云谲,人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因为他们的皇上又有大动作了。
  几天前的早朝,以岳风为首的一众朝臣纷纷上了弹劾的折子,目标直指当朝权相赵大人。那帮朝臣皆很年轻,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皇上特意培养提拔起来的,他们这样动作,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谁的授意。
  联想起年初赵大人气势咄咄的纠结一班老臣逼着皇上生子立后,怕是当时就已经将这位年轻皇帝惹火,但他却能忍到现在才发难,甚至在前两天才刚刚宠幸过赵珍妃,以此来麻痹赵相,弹劾一事更是没有露出半点风声,足见心机深沉手段高明。
  那帮弹劾的年青臣子,不光言辞激烈犀利,更是言之凿凿,铁证一条条的列出来,个个都查实无误。而且,每个人所上均有不同,数十本上的罪证竟然毫无重复。
  他们谁都忘不了朝上的情景,那一本本的折子被郑公公那又尖又细的嗓音当堂念出来,还有左相那青黑交错最后血色尽褪苍白如纸的脸色,就像一把利锥般刺得人心颤身颤,尤其是曾与赵相一道上折子的,冷汗瞬间湿透后背,无人胆敢为他求情。
  最后一个字吐出郑海的口,大殿内立刻悄无人声,死气沉沉的寂静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不知过了多久,"扑通"的膝盖撞地声分外响亮的闯进众人的耳膜,大如响鼓重锤,让全殿上下的人都一个激灵,若非常年的官箴已经刻到骨子里,怕是不少人当堂便要惊呼一声跳起来。
  悄悄抬头看去,发出声响的正是站在众臣之首的赵大人,跪在地上的身影佝偻着身形,瞧不见面貌,但那正在直抖的双腿在平日威严的官服下却是遮也遮不住,想来是那颤抖的两腿再也撑不出他的身子,这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视线顺着在往上去,全场唯一没被惊吓到的正是他们的皇上,坐在龙椅上的高大身躯笔直如标枪,一双眼睛却似闭非闭的半睁着,掩住了其中的狠绝光芒,开口的声音和平时无异,没有丝毫火气,甚至还要更温柔上几分:"赵爱卿,你有什么话说尽管说出来。"
  赵大人的唇此刻也同他的脸一样苍白,哆哆嗦嗦的道:"皇、皇上,臣……臣、臣……"一个"臣"字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却是没有下文,嗓音如同被沙砺磨过,刮得人耳朵生疼。
  任极略略俯下身,盯着他抖得更厉害的身体:"赵爱卿,虽然以前你为朕立下不少功劳,可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这便是你用朕的信任来做的事情?"任极摇摇头:"朕只能说朕很失望。"
  下面的赵大人双手已经抖得如同筛子,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趴到地上去,任极的眼睛睁开了些:"但你毕竟有功……"
  赵大人如同从这句话中抓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来:"皇上……"
  他的表情取悦了任极,那双眸子又迷起来,眼角挑出一个愉快的弧度:"所以赵爱卿,朕赦你诛九族之罪,族人一律流放,而你,朕也狠不下心要你死无全尸,这样吧,白绫还是毒酒,你自己选一个。"
  "当然,还有你的女儿,朕不会流放,毕竟她也伺侍朕近一年,冷宫怎么说也比漫漫长路和极北的苦寒之地要好得多。"
  底下的赵大人瞳孔阵阵紧缩,"呼呼"的喘气声响得整个大殿都听得见,猛得,喘气声骤停,又是一声闷响,原来是赵大人摊在地上昏了过去。
  任极目光一扫便不见看他:"郑海,送赵大人回去,派人照看着,等他做了决定再回来回话。"
  郑海躬身应是,立刻便有两个守在门外的禁卫进来架起赵大人,随着郑海的步子离了大殿,殿内又是一片死寂,只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等了一会,任极目光缓缓在一众或呆滞或惊恐的朝臣脸上滑过去:"众位爱卿,今日还有何事要奏。"
  众人各自惴惴无人敢应,最后是岳风排众而出道:"禀陛下,今日已经无事要奏。"
  任极满意一笑,挥袖站起:"退朝。"
  皇上潇洒离开,岳风他们也立刻走得干净,留下曾支持过左相的一众老臣,此刻他们已经全无为官的傲气,倚着柱子软软坐在地上,双目混沌无光。天威难测,今日整治了赵大人,却没有下文,不知此事是否就此完结。
  无人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再专心政事,满脑子只想着归田。但转念又想到若皇上执意追究,那不管归到哪里都逃不掉一死,顿时两难起来无从选择,只感更加绝望,皇上这是存心叫他们等死!
  赵珍妃想不到自己的美梦碎得如此之快,歇斯底里的被两个禁卫架出了"听澜宫",连同她的贴身侍女香凝一道被扔进了萧索无人的冷宫,从此寂寂,没人有兴趣关心不得宠的妃子,而且还是个疯子。
  拔掉了钳制着自己的爪牙,任极心情大快,下朝后御书房也没去,直接走到偏殿,想去看看会让自己心情更加好的人。
  没想到才到前院,眼前竟是一片清冽剑光耀目,笼在剑光中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虽然内力仍然有些不足,但他的步伐不再虚浮,显得灵活而矫健。
  任极的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最初的惊讶过后便敛了气息,用带着欣赏的目光开始观看莫纪寒练剑。
  沙场拼杀过的人,剑法也如他的拳法一般没有花俏,招招式式都是凌厉无匹震山撼岳的气势和一击即杀的狠绝。不难想象,若是他的功力能够全部恢复,这剑舞起来该是如何的夺人心魄。
  任极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随着莫纪寒的剑法跳得快起来,眼睛被包裹在剑光中的身影牢牢吸引,这个人,便是自己立志要征服的!
  漫天的剑光在这时突的内缩,带出几朵剑花后消失无踪,任极这才发觉原来是莫纪寒收了剑势。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宫女跑上来,交给他一方净巾擦汗,莫纪寒剑交左手,礼貌的道过谢后接过净巾,刚要擦汗时突的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嘴角的线条抿直成一线。
  任极这才施施然的走过去,敛住的气息重新放出来,便又是绝对的高高在上威势慑人,打发走小宫女,他笑道:"莫将军,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朕见了心里欣慰不少。"
  莫纪寒握着钝剑的手指蓦然收紧,昂着头目光坚定半点不让的与任极对视,冷淡回道:"多谢记挂。"
  对面没有回答,任极似乎觉得莫纪寒的目光很有趣,但他没有兴趣和他对视,又不是石头,犯不着杵着。
  于是他的目光开始一遍遍的在莫纪寒身上游走,先是挂着晶莹汗珠的脸庞、颈项,然后是被整齐的衣着包裹着的胸膛和双腿,从开始的兴味渐渐变成灼热,有如实质的抚摸,仿佛要在这具熟悉却又陌生的身体上留下印迹,其实又掺杂着如许暧昧的暗示。
  莫纪寒的目光仍旧不避不让,只是脸上已经开始退去血色,原本健康的气色再度苍白起来,握着剑柄的手一紧再紧。
  半天之后,任极收回了目光,问道:"莫将军,还要练剑吗?不如找个对手来试试。"说到这里,他仿佛终于想起世上还有"公平"二字:"对了,你的功力现在恐怕也不到五成,那不如我也只用四成功力与你过过招,如何?"
  问句是问句,出手却容不得莫纪寒有丝毫犹豫,五指成爪,朝着他的脉门急扣而来,势如闪电,不过倒当真如他自己所说,只用了四成功力。莫纪寒冷哼一声,所执的剑并未交回右手,左手运力灌注剑尖,往上一挑,直刺任极的腕间。
  任极喝一声"好",右爪滑开撞偏挑来的剑,左手成爪穿出袭向莫纪寒腰间,同时身形低下左脚踏出去勾他的脚踝。
  莫纪寒左手手手腕一震,长剑脱手,半空一个漂亮的翻转交到右手,错步避开任极勾来的左脚,举剑横扫,狠狠拍向他的左肩。这一招若是用真剑使得实了,当场便能将人的左臂齐根斩断,就算是柄钝剑,这一剑下去也绝不会好过。
  任极手上招式虽然未用老,但要收回踏出的左脚退开却是不可能,机变中往后一仰,腰力运起划出弧线,看去就如同一道形状优美的拱桥。下一瞬,他又急速弹起,右脚跟上踏出步法,在未站稳的情况下移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度出招。
  交手十余招不过眨眼间的事,任极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咆哮奔流,想不到这个男人握上武器之后,就算只剩四成功力,却能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他。
  两人此时功力相当,但论及小巧的近身缠斗还是任极更盛一筹,又走过十余招后任极虚晃一招身形急转,侧身时五爪抓向莫纪寒胸前,在他的剑还未来得及回防时略一用力,"嗤"的抓下一大块布料来。

  第 26 章

  两人此时功力相当,但论及小巧的近身缠斗还是任极更盛一筹,又走过十余招后任极虚晃一招身形急转,侧身时五爪抓向莫纪寒胸前,在他的剑还未来得及回防时略一用力,"嗤"的抓下一大块布料来。
  莫纪寒脚步一错向后退开两步,任极并未进击,瞧了瞧手里的布料随手扔到一边去,抬眼就看到莫纪寒有些铁青的脸色,好整以暇的问道:"莫将军,认输吗?"
  带着调侃的语气让莫纪寒握剑的手指抓得更紧,青筋条条浮起,目光划过厉光,并未答话挺剑直刺过去,去势急如流星,竟比刚才又快上三分。
  莫纪寒牢牢盯着任极脚下的步伐,在几轮抢攻后剑招并未收回,手腕一翻横向扫去,剑尖带去疾风急袭任极胁下,果不其然见他避开,横踏的同时半转过了身子。
  冷冷一笑,刚刚他就一直在看,任极的武功或许确实很高,招式里却有些不求制敌只讲好看的花哨地方,远不如从战场里锻炼出来的简洁有效,虽然很少,但只要有一点,便是给了对手一个绝好的机会,尤其是在两人功力相当的此时。
  比如现在,明明横移便能避开却偏偏要半转过身子,就是这半步,便是绝好的机会!
  一见任极转身,莫纪寒迅速抢前迈步,手中剑仍旧横扫出去,迫使任极无法回撤,而他的人则趁机抢前半拍移到了任极身后,五指如勾急扣他腰间软麻穴。
  任极刚刚转身眼角便已瞥到莫纪寒抢前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待回撤,横扫而来的剑峰却阻住了去路,同时瞧见莫纪寒左肩微动立刻便猜到他的动作,当即变招扭腰前倾脚下运足劲力准备斜飞出去。
  虽然他的脑子动得快,但身上的动作毕竟还是会慢上一瞬。两个功力相当的人交手,便是一瞬的分神就能分出高下,这个真理不管是在绝手高手还是江湖菜鸟身上都绝对适用,所以只用四成功力与莫纪寒对阵的任极自然也逃不掉。
  腰间猛然一阵酸麻,运到脚下的劲力刹那间消失无踪,内力断绝之时冰冷的剑尖抵到了脖子上,莫纪寒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来:"别动,这剑虽然没开锋,但用剑尖在你的脖子上捅个洞我自问还不算什么难事。"
  一时间小院中沉默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莫言和柳莺两人已经两腿失力双双跌坐在地上,嘴巴张大眼睛瞪大忘了眨眼,连呼吸都已经忘了,除了呆呆看着院中的两人。
  布置在四周的暗卫也不敢动,早先他们就接到任极不许擅动的命令。而现在,他们就更加不敢乱动,即便有几人就在莫纪寒的身后也不敢,如果莫纪寒手上挟持的是其它任何人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都敢毫不犹豫的出手,但偏偏他手上的是皇上。投鼠忌器,没人负得起伤到皇上的责任,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不敢冒险。
  任极手中打个手势再度示意暗卫不要轻举妄动,脸上一片淡然,说话的语气也很淡然:"莫将军,看来朕还是太小看你了。"
  表面平静,任极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再度开始咆哮,他果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不论何时都如同猎豹般,丝毫不能松懈,否则他的爪牙就会毫不犹豫的置对手于死地!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如果那把剑能再锋利些会更刺激。
  扣在腰间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任极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便展平了眉峰,身影仍是那么挺直:"莫将军,你是想这样出去?"
  "不错。"
  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除此之外他根本想不出还有任何办法能让他从这个牢笼中出去,即使这个办法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毕竟还有一博的可能性。但他没有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快,甚至在他还没来得及充分准备好的时候老天就突然将这个机会砸在了他的手中。
  在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可以说绝无仅有的机会后,莫纪寒说什么也不愿放弃,当即决定拼力一试,而他,成功了!
  莫纪寒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不光手,连全身都是,很轻微,对于持剑制敌不会有什么影响却会泄露情绪。他竭力想让自己平静却发现呼吸越来越重,扣在任极腰间和握剑的手只能一再加力握紧,却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紧张。
  很显然任极也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他很平静,简直可以说得上轻松,因为他感觉不到莫纪寒的杀气,他很清楚在这种时候莫纪寒冷不会想要孤注一掷玉石俱焚。并不是说这个男人不想杀他,他只是很了解他一心想要出宫,然而,在他想到这个男人出宫是为了见什么人时,突然又觉得很不愉快。
  "朕不得不说你的夫人实在很有福气。"
  眉毛又再度皱起来,不过他的语气仍然很平淡,甚至还有些淡淡的笑意:"不过,莫将军,你是打算带着我走出这皇城还是一直走到符离去?"
  后面除了呼吸声不闻回答,任极看不到莫纪寒的表情,只能凭着他手中微微的颤抖和不稳定的呼吸推测:"莫将军,难道你还没考虑好么?"
  莫纪寒确实没考虑好,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些事情他之前根本没有精力去想,他所有的精力全用在了如何制住任极这一件事上。如今目标达成,更加棘手的问题立刻就摆在面前,制住了又如何?他也一样出不去,一出皇城就放人那他绝不可能离得开启梁,带着任极去符离更是荒谬之极。
  闭了闭眼,莫纪寒脸上已满是肃杀之气,出不去又如何?就算见不到轻裳,能杀了这个人,解去符离之危报了被辱之仇,也算值得!而且,轻裳也一直以为他死了,还是让她一直这样以为下去吧,反正很快也会成为事实。
  任极立刻就察觉了莫纪寒的杀气:"怎么?莫将军不打算逃走而是打算同归于尽了?"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被制,他毕竟功力较莫纪寒为高,尽管现在使不出全力受伤在所难免,但要脱身应该也不太难。
  也在同时莫纪寒察觉时间似乎拖得太久,也不答话,内力大半运至左手牢牢扣住穴道,剑尖微撤后对准任极的脖子急刺过去。
  任极知这一剑躲不过,好在剑未开锋,要在自己脖子上捅个洞也没那么容易,咬牙不避,集中全力右手提肘向后撞去,同时运腰力左转打算强行甩开莫纪寒的钳制。
  莫纪寒不闪不避,拼着那一肘也要将剑送进任极的脖子。院中的暗卫终于在这一刻大惊下全扑了下来,而那两个丫头已经让面前的这一幕完全惊呆,惊叫呼喊忘得一干二净,脸色青白的眼睁睁看着。
  院中瞬间静到极致,连春风都已停步,只有剑尖带起的微弱风声刮进众人耳里。
  然而就在暗卫亮出各自兵器的时候,任极的暴吼和一声拔高尖细的叫声同时响起来,打碎了院中脆弱紧绷的寂静。
  "全给我滚下去!"
  "皇上,八百里急报!"

  第 27 章

  便是这一声尖叫让莫纪寒的剑顿了一顿,并不是那声尖叫让他分神,而是尖叫的内容让他心中抑制不住的狂跳。八百里急报,是急报中最为重要的,刚刚任极能到这里来找自己,显现得是朝中无大事,那又是什么要事非要用到八百里急报呢?
  剑尖在堪堪触到任极颈部肌肤时停住,虽然只得刹那对任极来说却已足够,腰力一运从莫纪寒手中挣脱出来,运足内力撞向他腰眼的手肘下意识的收了几分力,另一手则对准莫纪寒持剑右手的手腕劈下,直切腕间脉门。
  腰间感到任极手肘沾衣内力透体,莫纪寒蓦然惊醒侧身想要避开,不料一记掌风随后即至,右腕顿时一麻,"铛"的一声钝剑应声落地。
  莫纪寒心灰意冷,任由那只手顺势向上扣住了他的脖子,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视死如归的凛然,冷冷与任极对视。
  任极五指牢牢钳着莫纪寒的咽喉,一分一分地加力,瞧着他的脸色渐渐透出因为呼吸不畅而染上的艳红,最后又变得青灰,却倔强的连个呻吟都欠奉。
  手一松,莫纪寒被直冲入肺的冰凉空气呛得咳嗽,只是挺拔的身形因为咳嗽晃了几晃随即又站稳,随即咳嗽也被压下去,只是呼吸仍有些粗重,眼神却直直盯在了刚冲进来的郑海身上,他的手上紧紧抓着一份急报。
  莫纪寒的神情任极在旁边瞧得清清楚楚,思索片刻后他转身对上还是满脸惊惶之色的郑海:"摆驾御书房。"
  郑海似是有些恍惚,竟然愣愣的没有反应,直到任极又喝了一声才猛的回神,急忙跟在任极身后往外走,不防他又忽地停下差点撞了上去。
  莫纪寒的视线一直跟着郑海手上那份急报,任极这一转头他就恰恰好的与他视线相撞,只见任极不动声色的在他脸上扫过一眼淡淡道:"送莫将军回去,他身子还要调养,这早春寒要是冻着了可不好。"
  莫纪寒心凛,只觉得遍体生寒,凉意从头到脚冷得他心颤,任极显然也猜测到了那封急报该与前线有关,所以刻意不让他知道,还借着今天之事将他再度软禁,是要防着他去偷急报还是再度逃跑?
  双手不自觉地再度紧握成拳,莫纪寒思索着郑海冲进来时的慌张表情,那封急报恐怕并未写什么任极希望看到的好事,莫不是前线战况有变?难道说符离此刻还能极力回天将启梁军逼了回去吗?不然,依战场上早已底定的胜负,又有什么能动用八百里急报?
  想到这里方觉得心下稍安,就听到莫言有些惊惧的声音:"莫将军,院中风大,还是回屋中歇息吧。"
  抬眼看着莫言和她身旁的柳莺都是一脸惊魂未定,四周的暗卫也紧紧盯着他的举动,不由暗暗叹息,举步往殿内走去,心里终于因为这封意外到来的急报而轻松了些许。
  只是,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不知怎么的似乎总觉得那封急报会与自己扯上关系。门在他进屋后闷声关上,莫纪寒苦笑着甩甩头,如今他被囚在此处一步也迈不出去,外人都当他死了,怎么可能会与他有关?
  任极进了御书房,拂袖就将房门"砰"的关上,转身瞪着郑海厉声道:"你在宫中多少年了,规矩早该烂熟于心,今日如此失态该当何罪!"
  郑海跟在任极身后时始终都是脚步散乱神情慌乱,此刻一听任极叱责双膝一软就跪下去连连磕头:"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只是……这急报……"说到这里脸色发白,连吐字都显得十分艰难:"皇上,委实大事不好。"
  说完就着伏地的姿势高举双手将急报呈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任极皱眉,从郑海慌慌张张的奔到偏殿通报有急报时他便察觉出不妥,心念电转间已猜出变故会在哪里,而莫纪寒的表情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也想到了。
  朝中之事或许他能不避讳的当着莫纪寒的面处理,但战事,就另当别论了。只是,本来早就胜券在握的战事又会出什么纰漏?
  他也没伸手去接那封急报,只冷道:"是么?报来。"
  郑海姿势不变,快速回道:"禀皇上,前线八百里急报,兵马大元帅吴峰连同数位将领一夜之间被人暗杀,首级不知所踪,军中哗然群龙无首,被符离军趁势反扑,现在虎踞关呈两军对峙之势相持不下。"
  说到这里郑海急喘两下才又接下去:"军中此刻暂由将级最高的斐都尉统领,誓不让敌军再进一步。兵部尚书和诸位大人也已接到急报,现在正等在外间听宣。"
  这番奏报说出来,饶是任极也不由神色大变,从郑海手中拿过那封急报打开扫过两眼后脸色已是青黑交加,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
  顺手将急报扔到地上,任极烦躁的在书房中绕着圈,最后拧眉沉声道:"把越宁叫过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郑海应是,又问道:"皇上,那些大人要宣么?"
  任极极度不快:"叫他们做什么?一帮老东西能说的全是废话!叫他们都滚回去,把嘴巴都给我闭紧了不准泄露一个字,明日早朝的时候再说!叫越宁!"
  郑海被吼得心惊胆跳,连滚带爬的赶紧出去办事。不一会儿,他便在门外通报道:"皇上,越大人过来了。"
  "进来。"
  门推开,很快又合上,一个人大步迈进来,走到任极身前三步处跪下,声音冷峻:"参见皇上。"
  任极摆摆手:"不必讲究,平身吧。"
  越宁叩首:"臣遵旨。"从地上站起身,抬起来的面容如同他的声音一样冷峻,就仿佛他永远只该这一种表情,紧闭的嘴角抿出刚硬的直线。
  "越宁,事情应该从郑海那里听说了吧。"
  "是。"
  "有想到些什么?"
  "回皇上,臣现在手上情报有限,只能粗略推断,能一夜之间连杀数员大将斩下首级且未惊动军中分毫,寻常的军士将官都做不到,符离招来的恐怕是江湖上专门做暗桩买卖的杀手组织,妄图以此一搏。"
  "而且,江湖上有能耐将这事做的干净的必定来头不会小,有数的不外那么三两个。"
  任极揉了揉额角,再睁眼时表情已是平静如常,点头道:"不错,符离的隽文帝那个草包不会有这种脑筋,该是有人给他出的主意。你对江湖也熟悉,带着你手下的人过去查清楚,看看是谁在背后搞的鬼,越快越好。"
  越宁领命,接着问道:"皇上,查出来的主使要就地解决么?"
  任极背着手走了几步,摇头道:"不必急,反正朕也是要亲征的,查清了先报给我吧。"
  越宁大惊:"皇上您要亲征?"
  撇着唇,任极冷笑:"前方主要的几员大将都死光了,现在等于无人可派,军心又涣散不齐,急报兵部这时候应该封了消息,不过内部只怕正乱成一锅粥,朕若不亲征只怕这仗也不用打下去了。"
  说着捏了捏自己的指关节发出一串的骨骼响声,笑也变得愉快起来:"说起来,不管那个主使是谁朕倒是要好好感谢感谢,若不是他想出这么个主意,恐怕朕还不能到前线去过过瘾,倒是不错。好了,你去吧。"
  越宁犹豫片刻,开口道:"皇上,臣有些担忧……"
  "说。"
  "是。皇上,那主使者既能想出杀我前方将领,恐怕……"
  任极见他停下,径自点头笑道:"不错,能杀前方将领,自然也会想到一个更加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杀了朕。"
  越宁撩袍跪下:"臣惶恐,肯请皇上三思。"
  任极不在意的笑笑:"那人着实深算,看出朕新帝登基不过年余,那帮老将领一死,朕手上可堪用的人军功和经验都不够,为稳军心不亲征不行。"
  "朕还未有子嗣,朝中又才刚稳,底下暗流汹涌,而且亲征时远不比在宫中戒备森严,机会多的是,只要朕在途中遇刺,那启梁立刻就成了覆巢之卵,不必等符离来攻便要闹个天翻地覆,那时符离只用等着张嘴把启梁吞下去就成,连嚼都不用嚼。"
  "退一万步说,就是刺杀不成功,只要消息传开来,军心更加要大动,只怕朕亲征也不会地再有多大作用。"
  说着眼中居然露出欣赏之色,摇头道:"想不到符离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机深藏之辈,只可惜,出来得太晚。"说到后面,语气眼神转为冷冽,
  越宁听他话语已有决定之意,心头一震:"皇上!还请……"
  任极摆摆手,将他的话打断:"不必再说,这亲征是无论如何要去的,再说了,这样的人物,不见见实在太过可惜。你去办你的事吧,朕还想早些见见他。"
  第二日早朝果不其然的便是由兵部上报前线将领被杀之事,顿时殿中哗然,在一番忧虑惊恐之后御驾亲征之事就此底定,三日后就出发。
  由于夺位之争时任极的兄弟或被杀被软禁,是以并无亲王。肃清左相的势力后权力只能算收回一部分,底下几个掌高位的老臣他更加信不过,于是亲征时摄政王或辅政大臣一概不设,期间朝中诸事及奏折一律由快马送至朱批用印,不得延误。
  三日后,庞大的亲征队伍在震天的战鼓号角声中起程。

  第 28 章

  春天总是美的,暖风旭阳,园中流水春花,刚抽芽的杨柳细长的枝条上绿意盈盈,沾着清晨的露水碧色透明的仿佛削薄的翡翠。
  树下的人穿着一身淡青的衣衫背手而立,看着叶尖上轻颤的露珠出神。突地,原本有些朦胧的眸子划过厉光:"查到什么了?"声音铿锵坚硬,听去有若金铁交鸣。
  旁边闪出道人影躬声道:"禀宗主,启梁的穆昭帝果然亲征,但由于前线死了那么多将领,他似乎很谨慎,防卫比我们所想的还要严密得多,目前为止都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那人抬手拂过娇嫩新叶,看着手上沾着的透明水滴:"再盯紧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固若金汤,更何况他还只是在路上,总会露出破绽。"
  来人领命刚要离开,那人又道:"等等,你准备一下,我亲自去。"
  来人似是吃了一惊:"宗主,你要亲自去?"
  "怎么,我刚刚没说清楚?"
  踌躇片刻,来人咬牙道:"宗主,属下有句话知道不该说,可是,今天还是想说出来。"
  说着不等被他尊为"宗主"之人有何表示,自顾自的往下说下去,说的速度很快,仿佛不这样,他好不容易凝起的勇气就会瞬间消失:"宗主,虽说我们干的是杀手的买卖,但宗旨是不趟浑水不扯麻烦,向来银货两讫就一拍两散,可是这次接这么的买卖虽然大……"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想后面该怎么说,最后索性豁出去般地道:"宗主,你这次答应得太草率,难道是为了那个女人动了私心?"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喊的,竭尽全力才将字全给吐了出来,只是声音却小得可怜。说完后,呼吸就变得又粗又急,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紧,就像是料定自己一说完这些话旁里就会伸出柄快刀将他一劈两半。
  旁里没伸出柄快刀来,不过是站在他前面的人拿眼睛扫过一眼,锋利的目光就已经比快刀还要锐利,似乎真的已经将他劈成了两半。
  "本主做事需要你来多嘴么?"
  那人浑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跪下去:"属下知罪。"
  "下去!"
  园中再度寂静下来,那人转身再度望向绿叶露珠,日光已盛,映着透明的水滴幻出七彩又渐渐凝成水汽消散,最终一丝痕迹也无。
  短暂却耀眼,就像初见那个女人时的感觉。
  如同无数个来找"无月门"的人一样,自然会有线人负责决定接与不接,再商讨价钱,价格高的特殊生意接过不知凡几,能惊动到他的却是一桩都没有。若非她的价钱高得离谱,要杀的人也特殊得离谱,恐怕他尽一生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牵动他已近三十年都如死水般的心。
  她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清晨,阳光很好,唯一不同的是那时正是白雪皑皑,阳光照射下泛出耀眼的七彩光华,她就像踏着彩光而来。那样的景致在这"无月门"中从未出现过,又美又虚幻得不真实。
  一身的素白,乌黑的发丝披散双肩,不着胭粉不戴环佩,只发间簪着朵白玉梅,墨色的瞳苍白的脸,面无表情,连唇也是苍白的,整个人只剩黑白两色,犹如徘徊人世的寂寂幽魂,冷香飘然而至。
  她很美,但很憔悴,眼神却很亮,仿佛燃着火光,走到他面前似看着他又像看着虚无般的道:"你已经知道我要杀哪些人,其中有一个更是非死不可,接还是不接?接,符离国库中的所有珍宝就都是你的了。"
  作为顶级的杀手组织,要保证声名不坠,接生意的规矩就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接的生意善后要方便,绝对不能有后顾之忧。虽然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这个"非月门"的宗主来说简直少之又少,少到只有这一桩。
  这样的生意,按理别说一个符离的国库,就是将全中原的国库都搬到他面前他也不该接的,杀人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处理随后而至的无穷无尽的麻烦,没有把握将善后做得妥贴,那就绝不要接。
  作为一个声名在外的杀手组织,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麻烦,那会让他们被迫暴露在光线下带来重重危机。偏偏这桩生意就是,任是他手眼通天也没有把握将所有的麻烦一并清个干净,所以,这生意是不该接的。而且他知道,在他之前,所有的杀手组织都没有接这桩生意,他更不应该接。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对着那双燃着火的墨黑眼瞳就像失了魂,拒绝的话说出口却变成:"我接。"
  醒悟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有一刻的怔忡。而面前的女人仿佛了却了今生最大的心事般松口气,瞬间放松下来,那一刹那他看到她紧抿的唇线松开,勾起一个又轻又浅的笑,不过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却令他魂飞天外。
  于是他脱口而出:"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解符离覆国之危,不愧为誉名遍传符离全国上下的将军夫人。"
  她的目光垂了下去,再抬起时里面是一片冰冷:"符离是覆是兴干我何事,更何况它已根本没救了。"
  这话倒是说得他再度怔住,她已经转身离开,只能听她接道:"我只是个女人,心里能容下的也只有一个人,而今他亡,我自是要报仇,做我唯一还能做的一件事而已。"
  从那之后,两人再没有见过,可那不过盏茶长短的会面就像刻进他的脑子里,不论何时何地总会想起来,甚至越来越清晰,连她当日发丝飘起的模样都历历在目。
  不由苦笑起来,感情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以往也对它嗤之以鼻,没想到居然说动就动了,只是那日她也说得分明,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人,自己该不是杀的人多,活该受的现世报么?
  她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响,一声大过一声,白玉梅的冷香似乎又飘过来。随手拗下一截柳枝,他轻喃:"做完这件事,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突地全身剧震——生无可恋!
  庭院里春花初绽,碧草连连,衬着春阳本该是极赏心的,但院中的悄无人声硬是让美景添了丝丝凄冷,让独坐花中的丽人更显孤寂。
  仍是全身的素白,披散的发丝如同黑缎,斜插一朵白玉梅,青葱般的指间是封书信。她将信仔细看了,小心叠好放在一旁,然后又取过一封,再仔细看过小心叠好。
  一整个早上,她就在做这件事,直到所有的信都看过一遍也都小心的叠好了,她才收起来放到旁边的一只紫檀小匣里,轻柔的动作就像在对待世间唯一的珍宝。
  刚刚将匣上的锁扣扣好,一个腰背略有些佝偻的老人便走进院中,手中拿了件水貂披风就要给她披上,叹息道:"少夫人,早春天还凉着,这样坐在地上寒气进了身子骨怎么办?"
  说话间眼睛瞄到那只小匣,又忍不住叹息:"少夫人,天天如此是何苦。"每天每天,她都捧着这只匣子,早上要看一遍,晚上也必定要看一遍,否则便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但就算是这样天天看,她也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下去,让人如何不心疼。
  她倒是轻轻笑笑,从老人手里接过披风系好:"宋伯,我只是放不下。放心吧,这段日子过后我便不看了。"后面极轻极轻的接了一句:"很快的。"
  宋伯年纪大了耳力不灵,最后一点模模糊糊的没听清,问道:"少夫人,你在说什么呢?"
  她摇摇头:"没什么,宋伯,院中坐得有些凉了,回屋去吧。"
  宋伯本来担心,但听她先说的那番话心已放下大半,所以也没深究,答应一声就将她送进了屋,说道:"少夫人坐坐,老奴去给你端热茶来。"
  她却没坐,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对着外间的风景出神,手上扔捧着那只小匣子,右手温柔的拂过上面雕刻精细繁复的花纹,话语似是未出口就已散落:"纪寒,我等你唤声轻裳等了六年,却始终也等不到了么……"
  神色在这一刻寂寞又抑郁,但很快她又微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不用多久,我想我就能听到了……"

  第 29 章

  莫纪寒是在一阵阵轻微却不断的摇晃中醒过来的,初初睁眼头脑混沌,只觉得又晕又重,茫茫然的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愣愣的想着怎么屋顶变了样?
  他正愣着,旁边一个带着喜色的声音道:"莫将军,你醒了么?饿不饿,奴婢去给你端吃的过来。"
  说话声让莫纪寒又是一怔,随即醒悟那是莫言的声音,神智也终于开始清醒,很快认识到这处并不是以前住的偏殿,从那摇晃的节奏感觉倒像是正在马车上,而且这马车行得很是缓慢。
  视线清明起来,莫纪寒稍一打量便知自己所猜不错,但看这马车超乎寻常的规格,雕着游龙戏凤的厢壁以及明黄灿烂色调的幔帘锦枕,又有些愕然——这分明是龙辇!
  莫言在一旁没等到他的回答,小心问道:"莫将军?"
  莫纪寒随意应了一声打算起身,稍微动一动才发觉全身酸软,轻飘飘的完全使不上力,刚刚清醒点的脑袋因为这个算不上大的动作又是一阵眩晕,嗡嗡作响得让他不由抱住脑袋呻吟出声。
  莫言赶紧递上个温热的软绸巾敷上他的额前,然后又帮他揉着太阳穴,小声道:"莫将军你睡了三天,头痛就用热巾多敷敷。有没有觉得饿,粥我热着呢,现在端来好不?"
  莫纪寒接过绸巾擦了擦脸,温热的感觉舒缓了神经,这才觉得好过许多,听到莫言的话惊问:"我睡了三天?这是怎么回事?"
  莫言却没做答,只拿眼角很轻的瞟了另一角又很快收回,然后接过绸巾往最前面的一个红泥小炭炉走过去:"时辰刚刚好呢,这会儿趁热吃最香。"
  顺着莫言那隐晦的视线看过去,莫纪寒不由有些怔住,那里摆着张一臂长短的小案,据案而坐正握笔写着什么的不是任极还会是谁。
  莫纪寒吃惊不小,翻身便要下地,岂知刚有动作就传来清脆的金属碰触声,站定寻声望去,见是两条闪着刺目银光的细白锁链,它们的一端穿过车厢地板牢牢钉在坚固的车身上,另一端则套在自己的一双脚踝上。试着运气,发现丹田中空空如也。
  莫纪寒顿时面色铁青。
  莫言这时已经端着热着热腾腾的细粥小心的走过来,她的头始终都低着,直走到莫纪寒身前站定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借着他的身形将自己遮个严实,眼里满是哀求:"莫将军,你胃空着,先吃点粥垫垫,一会柳姐姐会送些小点过来。"
  她眼里的哀求莫纪寒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僵了僵后才接过莫言手里的粥碗,不发一言的坐回塌边默默喝完。
  莫言拿着空碗,有些局促的道:"奴婢这就去柳姐姐的车中看看小点好了没。"说完几乎是逃跑般的溜了出去,也不等龙辇停稳,自顾自的跳下车匆匆跑下后面相对而言简陋得多的另一辆马车。
  龙辇上立刻沉默的让人连呼吸都感觉困难,莫纪寒僵硬的坐在榻上,满脑子疑惑越来越浓,不安也随之扩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问不出口,只能从被风偶尔撩起的帘间看到外面的景色,发现这是离开启梁国都的路径。眉头紧皱心里突地"咯噔"一下:难道与那份急报有关?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任极仍旧据案而坐,没有半点抬头的打算,提笔正在写着什么。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自己一派平静的表象下心里的翻腾比起莫纪寒的来恐怕只少不多。奏折在莫纪寒刚醒的那会儿已经批完,那枝笔如今在案几的宣纸上落下的不过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线条。
  任极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出了毛病,居然在就在出发的前一刻突地想要带上这个俘虏,命要连夜在龙辇了钉了这么付链子将他锁在身边。因为下了迷药,头三天莫纪寒一直在昏睡时没觉得如何,现在他一醒,顿时就感到分外怪异起来。
  他拼命给自己找理由,反复告诉自己那封急报很有可能,不!是九成九与这个俘虏有关系,所以他才要带着他。至于为什么不把他放到别的马车上由人看守甚至是弄辆囚车装着,任极下意识的避开连想都不愿意不想。
  如此对着自己翻来覆去在心里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任极才觉得稍稍平静些,想从案几边站起来,扫眼看见莫纪寒如同木头般全身僵硬坐着,直觉自己站起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由气闷起这龙辇太小,便是不走动都会面碰面,却从头到尾没想过把莫纪寒扔下去。
  龙辇上的空气越发沉闷压抑起来。
  辇外突然响起通报声:"皇上,奴婢送茶点过来了。"
  任极咳了一声,赶紧道:"进来。"
  锦帘掀起,柔和的春风带着令人舒爽的青草芬芳拂进来,车厢中的空气刹那又重新开始流动起来,莫言和柳莺一人捧着几色小点一人端着刚泡好的香片走了进来,她们的脚步很平稳,表情却有着勉强压抑的忐忑。
  从郑公公将那包迷药交到她们手里的时候,看到他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和脸上比以往更深的皱纹,她们就已经开始不安。而在知道竟是要随皇上亲征的时候,不安就更严重了,她们想不通为什么亲征会要带上一直被关在偏殿中的囚犯。
  任极和莫纪寒交手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当时她们还以为自己会性命不保。谁知任极并未追究,好不容易才松口气,郑海给她们的迷药又让她们把心给提了起来。那些不安有对她们自身的,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却是为着莫纪寒。
  虽然对于莫纪寒之前挟持任极的举动她们又惊又怕,但还是忍不住会为他担心。毕竟在宫中,会不把她们当成奴才当成狗的主子,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即便他只是一个囚犯。
  莫言和柳莺先到任极身旁在案几上恭敬放下小点和香片,然后便朝莫纪寒走来。莫言将捧着的另一盘小点交到左手,右手在床头倚着的那面厢壁前摸到一处微凸的雕花略微施力向下一板,轻微的木头摩擦声后那里竟被拉出一块隔板,横亘下来就成了一张小方桌,做得极为精巧。
  莫纪寒瞧着她们把点心和香片一一放好,半晌后才道:"多谢。"他现在需要找些话来说说,不然又会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莫言头次听莫纪寒道谢,呆怔之下完全没有反应,柳莺倒是机灵些,片刻后就已回神,轻轻笑了笑:"莫将军,请用吧。"
  之后车厢内又安静下来,莫纪寒发觉无话可说,只好闷不吭声的往嘴里塞东西,几乎是嚼都没嚼直接咽下去,完全的食不知味。心里乱轰轰犹如被揉成一团,各种各样的思绪纷至沓来又忽闪而去,什么也抓不住,似乎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任极仍低头在那时拿着笔写写划划,看过一遍的奏折又被他拿起摆在眼前,却是心浮气躁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大骂自己堂堂九五至尊居然昏了头给自己找个天大的麻烦。也想不通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么之前的好整以暇立刻就变成了不知所措,简直是该死的见鬼!
  龙辇再大毕竟也有限,任极又没有丝毫掩饰,他烦躁的情绪轻易就被人看了出来。这股怒气来得莫名其妙,莫纪寒自然是装作不知,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很快的注意力又回到那封急报上,眼见他们出京是往南方去,心底开始悄悄升起一丝希望,或许,他还能再逃一次。
  莫言和柳莺感受到任极的情绪自是无法强装镇定,主子可怕的怒气让她们打颤的双膝快支不住也在发颤的身子,即便她们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事,还是几乎忍不住跪下来大叫"饶命"。
  这一天从莫纪寒转醒起就分外难捱,即使后来任极索性弃辇骑马,但大队的护卫让他无法尽情驰骋,那股焦躁之气郁结于心得更加厉害了。
  夜晚降临
  大军黄昏时就已安营扎寨,正中便是王账,华丽的牛皮帐蓬占地足有五丈方圆,以翡翠屏风隔成了两间,前为厅后为室,
  莫纪寒眼睁睁看着银链的另一头被锲入坚实的土地下,觉得眼眶阵阵发红,要摆脱这些东西便要寻回内力,自己的内力又该如何找回来?
  莫言和柳莺都有些神情憔悴,端着原封不动的晚膳从里间走出来。任极不在,她们按他的吩咐给莫纪寒单独送吃食,瞧见的却只是他比先前更加难看的脸色,当下她们就明白这饭他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可看着满满的碗盘,她们该怎么和皇上交待?
  两人刚刚走出账外就看到任极策马在三步外勒住了坐骑,白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前蹄就在眼前挥舞,顿时将她们吓得呆滞分半也挪不动。
  任极腾身潇洒跃下马身,扫过两个侍女手上端的东西脸色一沉,莫言柳莺心中惊跳,慌忙着就要下跪,任极却一挥手:"罢了,下去吧,不必再伺候。"
  走进帐中,明亮的烛光让翡翠屏风显得纤薄透明,里面人的影子打在上面显得有些隐隐绰绰。任极突地止了步子,那扇屏风看起来仿佛成了不可攀越的屏障,因为他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尴尬。
  比之早上的不知所措,这尴尬越发让他无所适从,他脑子一定是出了毛病!
  帐外突然一阵喧哗,众多的奔跑声都向王账集中而来,其中一个中气十足的沉稳声音正在发令:"有刺客,鸣枭已率人去追,剩下的随我保护皇上,快!"
  任极挑眉,刺客?来得还真够快。
  尴尬转瞬消散。

  第 30 章

  随即 ,那个声音在帐外道:"皇上,有刺客探营,臣薛阳前来护驾。"
  任极转身挑帘而出:"不必护驾,叫他们都下去吧。"
  薛阳闻言一愣:"皇上?"
  任极不甚在意的挥挥手:"不会有刺客那么蠢,暴露了行踪还要一意孤行的,这里今天不会有事,叫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鸣枭回来之后叫他来见我。"
  "臣遵旨。"
  鸣枭去得快回得也快,在任极和薛阳话音刚落时他就已经回来了,省了通报,直接在任极面前翻身跪倒:"皇上,臣无能,把刺客跟丢了。"
  任极抬手叫他起来:"意料中的事。我猜那也不是真的要行刺,大约是来踩点的,不过没算到营帐周围都布下了'玉蜘丝'罢了。薛阳,来人多不多?往哪个方向去的?"
  薛阳答道:"回皇上,来了三个人,都是使是外门兵器,分散逃开的,所以抓不到。不过臣倒是从与臣的那人身上摸来了一样东西。"
  说着从衣襟内摸出一样事物交给任极,接过一看,是枚方形的羊脂白玉,只有小半个巴掌大,上面雕的是浓云蔽月。任极长于宫中,对于这些江湖门派了解不多,接触连络一类统统都是交由越宁负责。他看得不知所谓,脸上露出迷茫神色来,也不掩饰,直接问道:"这是什么?"
  薛阳立刻接道:"禀皇上,虽然臣对江湖门派了解不多,但以前听越统领提过江湖上三大杀手组织各有各的标记以作信物,这玉佩如果臣看得不错.,当是第一大的'无月门'所用之信物。"
  任极把玩着冰凉的玉佩:"江湖第一?用得起上等的羊脂玉,看来果然有些来头,倒也没枉了这个称谓,好了,你下去吧。"
  薛阳还是不放心,面露迟疑,任极看看他,道:"好好,要是不放心便再把守卫加严吧,今晚既然已经知道有刺客,再度加强防备也是自然的。"
  薛阳这才领命出去,一声令下让近卫将中帐给团团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这才觉得万无一失。
  任极转身进帐,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一时没想起帐内还有个人,转过屏风第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的莫纪寒,顿时怔住。
  莫纪寒背对着他,身下垫着张薄毯,虽然他极力掩饰,不太平稳的呼吸声仍旧泄露出他没有睡着的事实。
  他身上没有盖东西,干净俐落的线条有着赏心悦目的美感,笔直有力的小腿下是锁着锁链的脚踝。一眼扫过去,心跳就突然快起来。
  任极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在上面来来回回,直到发觉眼前的人猛然僵直了身子才惊觉自己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他向来对情事欲望颇有自制,真正冲动的时候很少,这时候想想,虽然要莫纪寒的次数不算多,但似乎除了第一次是带着目的,后面似乎都很——冲动?!
  躺着的人似是不堪其扰,身子一挺坐直起来,皱眉往他这里看过来,目光坦荡明澈,带着隐约的怒气和不容侵犯的凛然。这样的表情表情在任极看来,简直是该死的诱人,全身血液直往上下两路冲去。
  两人一坐一站互相对视,莫纪寒对任极的想法毫不知情,只当他这样盯着自己是因为刚刚的刺客,心里正在猜测到底是何人派来的,又是否会与自己有关。
  刚刚的喧闹他听得分明,借着骚动他心念急转,自认正是适合逃走的好时机,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刺客的身上,不会有人特意监视他这个囚犯,只要能挣脱这束缚的锁链,他应该有五成的机率逃出去。
  锁链他仔细瞧过,正是当初将他锁在偏殿的那条,可能是已经固定的原因,以前嵌在墙上的前端没有取出来,现在钉入地下的部分是用的百练铁,虽然也很结实,但比原配的却是差了许多。
  而且为了日后的拆卸,连接处并未铸死,用的是锁扣,莫纪寒对开锁没有心得,但只要有适当的工具,将锁扣破坏倒不是难事。
  只要将锁扣拆掉,余下的锁链虽长但又细又轻,只要挽起来缚牢于行动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这边莫纪寒正思忖着如何逃脱,旁边的任极则是被汹涌的血气冲击得几乎双眼发红,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冲动"了,这种情况让他惊讶又难接受,为了分散注意力,想也没想脱口就道:"莫将军,发现我没被人刺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莫纪寒眼中透出警觉神色,不知道任极这样问是何意,总之怎么回答都觉得不对,疑心他不知又在想些法子折腾自己,一想起那些折辱只觉得从心底发冷,于是只冷漠的扫他一眼,然后翻身还是背对躺下将眼睛闭起来,不轻不重的说了两个字:"言重。"
  任极只觉血脉中咆哮的欲望震得脑中轰轰作响,几乎听不清莫纪寒说的那两个字,直直瞪着他,到最后眼中血丝满布,转身重重离去,一脚踹翻了那扇翡翠屏风,清脆的"哗啦"声后由价值连城变成了一地碎片。
  莫纪寒愕然,他几乎把所有会发生的情况都想了个遍,甚至连最难堪的情形都有了咬牙承受的准备,偏偏想不到他竟会夺门而出。
  异样的反常让莫纪寒心中戒备更甚,任极在他面前时并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今天这样反常的没有对着他发怒,绝不简单,怕是后面还有更让他难以预料和无法忍受的事情。
  下意识的,莫纪寒起身握紧了脚间轻韧坚固的锁链,莫言曾告诉过他这是"玄冰铁",在脚上戴了三天三夜依然冰冷如昔丝毫不见温度,寒气浸体让他的双脚都有些发麻了。
  守在中帐外围的近卫全被突然出帐的任极吓了一跳,皇上那副暴怒扭曲的表情谁都不曾见过,他们见过的皇上从来做事都是游刃有余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越动怒时表情越平静。此时他的凶戾之气让人人自危,全都撇开了脑袋埋头加紧巡逻,分出一队跟在他身后的也都低着头,仿佛地底下随时会蹦出个刺客来。
  任极从帐中出来被凉风一激就立刻清醒了过来,只是脸上的表情一时收不回来,待到越过众人后才将满脸的戾气收敛了去。手心只觉得一股软腻冰凉的感觉传来,低头一看原来那枚玉佩还握在自己手中,思绪转过,背着手开始漫无目的的踱着步子,双眉紧紧拢成了川字形。

  第 31 章

  越宁现在还在路上,去符离再快也要近一月的时间,算上调查回报前后恐怕也要月余,要想早日听到消息,唯有加紧赶路。但不知怎的,这路,他并不想太早走完。
  任极一愣,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奇怪,他为什么会不想太早走完?这种明显不智的想法,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踱着的步子慢慢下来,心里却开始拼命回避这个问题,总会强迫自己往别的方向想去,真正的原因仿佛是个禁忌,不能碰不想碰,或许,还更加不敢碰。
  在距亲征大军百里远离是一条已经近荒废的官道,官道外的小林里有座"散聚亭",虽然都已荒废,但布局还依稀看得出当时此处清雅的模样。
  京畿之地人流来往本就大,尤其是大小官员来来往往,"散聚亭"就成了众人迎来送往之地。虽说是个亭,但当时却是个两层小楼的建筑,用料讲究,而且修葺得颇为壮丽华美,曾经此地极是热闹。
  后来任极登基,正是对符离鏖战关键之时,为了加快传递消息和派兵遣将的速度,任极从京城外另辟直通附近各州府最近的官道以专作传达军令消息的用途。
  因为更近更快,待战事底定后新官道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而原来那条也终于渐渐荒废变得人迹罕至。这样一来,倒成了京城附近这繁华地段一处少有的隐蔽之地。
  "聚散亭"因此也已弃之不用近一年,风吹日晒的漆面都开始斑驳,但当时造它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倒是仍坚固的很。只是这有些荒凉的地方如今却点起了灯火,不太亮,昏昏黄黄的摇曳在夜风中,在本该温暖的春夜平添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灯火在已经残存的窗纸上映出两个身影,一个悠然而立,神采中自有一股飘然之感,却有些淡漠,似乎他站的地方并不是这么一栋破楼,又似乎他往这里一站,这楼也显得雕梁画栋起来。
  他背着双手,另一人单膝跪在他面前,面色有些苍白,黑色的夜行衣在腰腹处濡湿了一块,腥红的液体正滑过衣襟慢慢浸透他膝下的地砖。
  "宗主,属下无能惊动了点子,幸而未有暴露行迹,但未完成任务,按门规当罚,属下共手下三人甘愿领罪,请宗主责罚。"
  那人的表情没变:"惊动了?怎么惊动的?晏殊,你们的身手我清楚,刺探也会惊动目标有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这……宗主说得是,一国之君到底不同些,营地内布了'玉蜘丝',外围的属下们都绕了开去,但没想到在主帐周围的近卫营也布上了,不光地面,帐顶也设了,设在离帐顶三寸处,属下一时不查绊了上去。"
  "账顶三寸?"那人笑了笑,"任极果然不凡,旁人都道摸得近了都会从下面慢慢靠近,上面暴露的机会太大少有人冒险,便是想到这层也只会布在顶处待人落脚惊动。"
  "他却会想,离上三寸账中的火光是无论如何也照不见的,眼力再好想要在晚上瞧清'玉蜘丝'我自问也做不到,待到腾身落地时发现,气息已老,想要变换身形闪躲避开那是绝对不可能。"
  说着还点点头:"还有,他的近卫不但能缠上你,还给了你一下,看来所谓的'大内高手'也不是徒有其名之辈。"
  "好了,你起来吧,此事过不在你,不必如此。除你之处可还有人受伤?受伤的一人领一颗'大返丹'。
门中虽有严规,规不可废,但罚也要视情况而定,法理不外人情。服过药后,你们自去领三十鞭,此事就此揭过吧。"
  晏殊垂首:"三人中只有属下受伤,宗主关心属下铭感五内。宗主,这次刺探虽然失败,但属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人终于转过身,眼中的光芒比昏黄的烛火明亮万倍,掠过厉色:"什么事?"
  晏殊面色已经更加惨白,唇上也是血色尽失,声音带上了一丝暗哑:"虽然属下一直没有靠太近,但仍能肯定龙辇上绝对不止任极一人。"
  "怎么?他是皇上,圣眷正浓带着个侍寝的又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他们扎营的时候我看到了,只一眼,但能肯定绝不是女人。"说着停了下,然后再道:"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小倌相公一类的人,脚上缚了'玄冰铁',进了任极的主帐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哦?这倒是奇了,你看清他的相貌了么?"
  "属下只瞟得那一眼,就看到这些,当时天色已暗,并未瞧清相貌。属下直觉此事有异,所以想要报给宗主。"
  那人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说完后这才起身退出楼外,身躯已经有些微的摇晃,身下那片地砖早已成了刺目的深红,随着他的走出又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
  那人有些厌恶的皱皱眉,挥袖扇熄烛火轻飘飘的穿窗而出。如漆的夜色里月光皎白,让他想起那个女人苍白的脸颊和乌黑的双眸,就那么冷淡的看着自己,却偏偏撩拨起了那根从未被人触碰的弦。
  在这瞬间,他忽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奇怪感觉,那个被锁在王帐中的男人,会成为牵系全局的一根线,看来,他应该要好好查查,说不定哪天这根线就会连到自己身上呢?
  心念甫动,手中已经滑出一只通体苍蓝的怪虫来,通体蓝得透明,食指般粗长,百足,蠕动的身体上靠近头部处有一对艳红却极小的翅膀,正沿着他的手掌缓缓爬行。
  拇指一动,就在食指上划出道细小的血口,原来缓缓蠕动的怪虫在血丝渗出后突然疯狂起来,粗肥的身子飞快窜到那道血口上,张开满是倒钩状牙齿的嘴将那道血口紧紧咬住吸吮。身体在片刻后开始膨胀,越发的苍蓝透明,缕缕细小的红丝显现,隐约可见血液流动,在夜色中越发可怖。
  细微的"咝咝"声在空气中播散开来,那是它在吸足血液之后鼓动那双翅膀所发出的声响,越扇越快,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快。
  不多时,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那人面前,没有下跪,微微躬着身子,语气却恭敬:"宗主,您找我?"只是声音又细又冷,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那人将手中的怪虫递过去:"发作的时候也快到了吧,这是今年的解药。另外,我要你去替我查一件事。"
  来人接过怪虫,瞧也不瞧面不改色的将它扔进了嘴里,几番咀嚼声后咽了下去,这才开口道:"什么事?"
  晏殊转头望望在夜色中几乎已经看不见的"聚散亭"的楼顶,才长出口气急点伤口周边穴道止血,眼前一阵眩晕,索性倚着株大树坐下来,试图平稳急促的呼吸。
  手又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那是伤口所在,曾经那里还有一样东西,就是"无月门"的令符,但现在,那处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流着血的大口子。
  面对门主,他报告了所有刺探得来的消息,只隐瞒了一样,便是在与近卫交手时弄丢了令符,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敢。
  "无月门"能成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暗杀组织,除了培养的杀手绝对一流,还有就是绝对严苛的门规。而现任的门主则是将这两样都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还加了一样所有的前任宗主从未有过的东西——示恩。
  那样的恩情在外人看来可能会嗤之以鼻,但在"无月门"内,却结结实实成了让别人为之效死命的利器。
  当然,也因为这样,所以在没有恩情能示的情况下,他所降下的惩罚也比以前的更加血腥残酷,不用看,光只听听就已经足够让人吓破胆。
  晏殊就觉得自己现在的胆子就快破了,他从不是胆小的人,杀手是不可能胆小的,但他确确实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遗失了令符,还对宗主隐瞒不报,一旦被揭发,面对的将是双倍的严惩。
  那种酷型下他只会求自己早早死去,就算真的熬过活下来了,恐怕他也已经不能算是人,可他还想好好活着。
  杀手多半是忠心而且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这点上他跟他们不同,他有忠心,但不想死。他是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才能杀死一个个对手存活至今,因为他不想一辈子当别人的工具,然后在越来越难的任务中失手,失去利用价值,也死得没有价值。
  关于死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杀的人越多就考虑得越多,却总不得解,因为两全其美,他找不到脱离无月门又能不被追杀的办法。
  但是现在,这个问题突然以比以往都更加现实可怕的呈现在他面前,忠已经尽完,在生与死之间,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第 32 章

  任极漫无目的的在营地内乱晃,来来回回自己也不知道绕了多少圈,等到快走出营地了才猛的回神,一回头就发觉自己身后居然跟了这么一大帮子人。那情形其实很是滑稽,偏偏是让他无端心头起火,忍了半天,甩袖轻喝:"回帐!"
  大家都不知道他火从何来,只能闷不吭声的跟着。所有人又跟着他拐了个弯往回走,直到临近中帐才散去各回各位继续站岗,任极这才觉得爽泰不少。
  但回到中帐看着眼前的帘帐,刚抬起撩帘的手停在那放也不是掀也不是,片刻后才似是下定决心般掀开走了进去。
  碎掉的屏风早已经被清掉,一时却找不出合适替代的东西,所以刚进去一眼就将偌大的帐中瞧得清清楚楚。莫纪寒早已经睡下了,还是躺在地上那张薄毯上,微微蜷着身子,听呼吸又浅又长是真的睡得正沉,连他进来居然都没有被惊动。
  柳莺和莫言正跪坐在不远处,规规矩矩的似是在等他回来。一见他回来就立刻迎上去:"皇上。"
  任极随意点点头,莫言问道:"皇上,晚膳还热着,现在要取来用吗?"
  "不必,在外面已经用过了。"
  "那奴婢伺候皇上更衣擦身,这就去取热水来。"行军路上并不是处处都水源充足,在不能沐浴的情况下,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莫言去端热水,柳莺走过来帮他解衣,看他的眼神总往莫纪寒那里看,思量片刻轻声说道:"回皇上,奴婢们见莫将军脸色很差,所以就请随军的杜太医在他的汤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材。"
  任极眼神复杂的看了柳莺一眼,没有作声,心里却道说的这些关我什么事?!
  想要训斥,却发现自己居然对柳莺他却实在是骂不出一个字来,心里顿觉懊恼非常,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柳莺不知任极心里想法,却被他的神情给吓了一跳,心里后悔不迭,腿一软就跪下去:"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
  看她又在浑身发抖,任极忍住摸脸的冲动,难道自己的现在的表情又很可怕?不由自主又瞥过莫纪寒一眼,他凭什么能让自己这么反常!
  看柳莺还在地上发抖,"起来吧,以后管住自己的嘴。"
  "是是,奴婢遵旨,奴婢谢恩。"
  莫言将热水端进来时柳莺刚从地上起来,努力稳着手将任极已经脱了一半的外衣解下来,将唇咬得紧紧的,生怕漏出一个音。
  两人伺候着任极擦完身子就被他遣出来,莫言早见柳莺神色不对,一听见任极的吩咐赶紧的拉着她就走,想要问问出了什么事。
  坐在榻上,任极觉得安神药实在是个好东西,至少不用看到那双让自己心神不明的眼睛。随意靠着软枕头,他越想越觉得奇怪,怎么自己当初就非要带上他呢?就是要带,后宫那么多妃子,挑哪一个也比他好啊。
  后面的路程很平稳,自那夜之后,再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就算龙辇上的气氛再沉闷,也按照预定于一月后抵达了边境转运的重镇——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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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意已融融,绿草新花香风盈鼻,月色明亮,这样的夜晚怎么说都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可倚坐在花园中的丽人却敛着双眉目现轻愁。
  若樱拿着一件织锦大衣走进去,轻声道:"娘娘,晚间风凉,加件衣服吧。现在夜也深了,要不,先去歇歇?"
  董若羲轻抚着若樱披在她身上的大衣:"若樱,你说,皇上究竟在想什么?亲征不点妃侍侧也就罢了,怎么出发前连看也不来看一眼,三天哪,就这么走了。"
  若樱将她扶起来往殿内走:"圣心难测,娘娘,皇上在想什么我们猜不出来也不应该猜,只要睁着眼睛看着就好了。"
  "娘娘,皇上没上我们这来,可也没去别家妃嫔那,不是么?再说军国大事,自然也不讲儿女私情的时候。"
  董贞妃进了殿内顺手就将那大衣给脱了,从在软榻上接过若樱递来的安神茶,还是愁容不展:"便是这样才更不对,他最近招我招得勤,本以为真是得了眷顾,哪知道在出宫前竟不来,岂非说明我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与从前一般?"
  说着说着茶也没心思喝了,又搁回若樱手里:"现在宫里多少人巴巴的看着,就想从我手里多抢些机会。这可倒好,不但机会给她们找着,还平白拣着了笑话。若樱,我不瞒你,我真是怕了,当初的疯言疯语要是再来一回,那还不如吊上三尺白绫来得利落。"
  若樱只觉得很有些头疼,只因自家娘娘说得在理,这后宫虽说只是一群女人,却是虎狼之地,稍一不慎便是尸骨不存,早几天的赵珍妃便是最好的例子。
  身家显赫怎样,模样漂亮又怎样,这世上没什么真正牢不可破的靠山,想要往上还是得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没人能帮。
  皇上大概是天底下最多人算计的人物,也因为这样所以他也是最难算计的人物,若不是赵家做得太明显,现在赵大人还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而不是草席一卷无人收尸的白骨,赵珍妃也不会变成一个半痴半癫的疯婆子。
  对于赵家那次的手段,出事后便从以前服侍赵珍妃的几个婢子口中传了出来,若樱自然是听得真真的。
  那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太不懂遮掩,怕是赵家自以为位高权重所以不屑掩饰,反而想以此为挟。他却忘了自己的权力地位都是谁给的,而一个能在一年之内肃清内乱登基,甚至领兵反扑敌国的皇帝,会是好相与的角色么?
  得到身体或是怀孕都只是下下策,最重要的是得到心。
  若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主子,皇上的心也分很多种,唯一最有可能得到的是他的信任,但绝不可能是爱,可是她的娘娘,会明白么?
  董贞妃完全不知若樱正心念电转,自拉了她的手:"亲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来的事,皇上又没带任何一个妃嫔侍寝。若樱,我老是心神不安宁,你说,等他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身边多出几个女人来?"
  若樱愣了愣才回神,暗叹一声将想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也罢,现在娘娘心心念念的都是皇上的情爱,跟她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了。
  见董贞妃神色愈见不安,只得执了她的手安慰道:"娘娘,皇上胸怀韬略,是立大志做大事的,怎么会耽溺女色,他现在所想的正是早日立于符离之都呢。"
  董贞妃这才心头稍定,细眉轻展,不过转念间又想起另外一事:"对了,若樱,今日你说过接到了夏昭仪的贴子吧,说是要赏花?"
  若樱点头:"是,夏昭仪说春色正好,她那园里的牡丹都开了,所以想请几位娘娘一同过去赏花,时间定的两天后。"
  董贞妃的眉头又略略皱起:"这宫里除了几个美人贵人还有什么娘娘,她摆这个谱,怕是冲着我来的吧。"
  "若樱,夏照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角色还是早除了早好,现在倒是个好机会,趁着皇上不在想个好法子,等皇上回来就让她也去和赵珍妃做伴吧。"
  "娘娘放心,这点奴婢也知道,法子我已经在想了,虽然夏昭仪平日里待人处事都万分小心不行差踏错,但有这几月,造一个陷阱让她跳下去,时间总该够用了。"
  "只是……"
  "娘娘,前段时间杜公公闹得太过,被郑公公从副总管的位置上挪了下来,现在副总管的位置还空着呢。郑公公是个老人精,收买不来,没被他算计我们就该谢天谢地,可不敢想算计他。"
  "但没个得力的人,办事的时候总会费力,还怕讨不了不好。这些事都是只能成不能败的,可没下次的机会啊。"
  "说得也是。若樱,拿纸笔来,我给家里去封信,着他们看看宫里还有没有什么得力的人能帮我们,我们自己去找着迹太重。爹好歹为官多年,常用的关系虽就那几条但他也讲过还有些交情我并不清楚,现在怕是要用到了。"
  研了磨将信写好,递给若樱:"这上面我没写得太明,为的是以防万一,若樱,详细的你讲给爹听就好了。"
  接着又从袖中掏出块牌子:"这是以前杜公公留在我这里的,当时我怕以后有用就借口丢了没还回去,正好用得上。"
  "明儿清早你就拿着牌子说是我吩咐你出宫买些可心的针线花色来,牌子是郑海给你的便成。不必替我梳妆打理了,早些去。"
  若樱收了牌子:"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办好的。天色真晚了,娘娘,奴婢服侍你休息吧,"
  "我也睡不着,若樱,你今天先去睡,让守夜的小婢子帮我端点宵夜来。放心,我有分寸,去夏昭仪那时不会让她用我容色难看作话题的。"

  第 33 章

  等到出了容城,再走上不久,就真正到了两军对垒的前线。
  莫纪寒对于容城既熟悉又陌生,他曾在容城待过三天,三天时摸清了在容城转运的粮草和新军进出的所有时辰表,虽然那时因为逃命必需要遮掩行迹,而且过得艰难病饿交缠,但至少他还有对自由的希望,而不是现在真正成了笼中鸟。
  "莫将军,天晚了,你还不去休息吗?"
  莫纪寒回神,见是莫言站在身后正小声问他:"还清醒得很,睡不着。"
  在容城府衙特地收拾出来的别馆里,虽然规模不大,整理得倒是干净雅致。从窗外吹进来的晚风很清新,却抓不住,在指尖轻轻溜过就不见踪影,莫纪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觉得心里也像空了一块,什么都抓不住。
  锁链被缚在床头,长度只允许自己走到窗前,根本到不了门边,他每日所见不过只是窗前这一方天地。
  在这段时间里他几乎用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和能弄到的一切工具,可那条"玄冰铁"依然牢牢缚在自己脚踝上,那看似很好弄开的铁制锁扣竟然有个双簧机括,若不是如针般又尖又细又长的东西根本伸不到里面去。
  他对于开锁完全不在行,这一月里试了无数遍,数不清的失败后也只能成功打开第一层的锁簧而已,能找到的工具不是不够细就是不够长,没法弄开第二层。
  任极从到容城后就更加忙起来,阵前缺将,军中事务战报战情都会向他汇报,还有朝中的事物,几乎连休憩的时间都没有,更加顾不上和莫纪寒打照面,就连监视他的近卫,也比以前要少了,想来该是因为几日前出现了刺客的缘故。
  莫纪寒虽不知道详情,但从最近根本不见任极人影和越来越往符离的路线多多少少也猜测出了些。
  这样好的机会不多,既不用见任极又没什么人监视,而且这里是容城,离符离已经不远,只要绕过前线,他就能回去找轻裳。
  莫言抬眼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声音里有些不安的试探:"那莫将军,要不要奴婢准备点儿什么?莫将军喜欢酒还是茶?"
  一瞥眼间莫纪寒的眼神忽地沉了下来,莫言抬头与他对视一眼逃避似的又低下去:"既然莫将军都不想喝,那、那奴婢告退。"
  就着这样的姿势后退几步,莫言转身就跑到外间,柳莺正端着盘子等在那,见到莫言出来赶紧问道:"要送进去么?"
  莫言拼命摇头,半天才有点结巴道:"不、不用了,莫将军他,他肯定早发现那些安神药了,只怕也知道那里面还加了化功散……"
  说到这里似是喘得太急哽住了,咳嗽几声才道:"柳姐姐,反正也到容城了,离前线都不远了,到了大军中,还有那些近卫,便是生了翅膀也逃不出去。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再放药吧。刚刚,莫将军看我的眼神,好吓人……"
  柳莺咽下口口水,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莫言,其实我和你一样心里也不好过,可我们只是个奴才的命,主子说什么便得做什么的。"
  说着又有些后悔:"唉,当初也不该去找杜太医讨安神药的。也是我多嘴,现在每晚捧着这加了东西的药啊茶啊,心总止不住的不舒服。"
  莫言扯了扯她的衣袖,接过托盘,小声道:"柳姐姐,今晚是莫将军不喝的,我们也强迫不了他,就把这些都倒掉吧,一次而已。"
  "再说,杜太医也提醒过,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毒药,喝多了总会伤身的。柳姐姐,我们就这么端出去,又没人会揭开看,去厨房洗了就成。"
  柳莺看着那个托盘,面色不安:"小莫,今天一次是没什么。可你刚刚也说莫将军发现了,那他以后还会喝么?难道,次次都倒掉……"
  "小莫,我们做不了主,能帮的也就这么点,把东西洗干净后,还是要去杜太医那一趟,得让他换个方子。"
  莫言头垂下去,半晌才声若蚊鸣的应道:"好……"
  莫纪寒此时的心思却不在安神药和化功散身上,事实上,在他一发现时就从没喝下过了,每次都会在她们端着空碗出去之后将汤药吐出来,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息,内力已经在渐渐恢复。他现在的注意力,全被莫言低头时露出发丝间的那只发簪给吸引了过去。
  那只发簪看起来似银制,式样小巧,藏在发间,若不是莫言低头露出来莫纪寒注意不到。式样小巧的发簪插针都会很细,或许,可以拿它来开锁扣。
  只要,能想个办法不为人知的将发簪拿到……
  莫言和柳莺这几日皆是小心翼翼。
  新的方子还没出来,两人经常去杜太医处走动,时间一长也混得熟了,说话间便没那么仔细。闲聊时让柳莺有心的套出了之前两任宫监宫女的遭遇,说起来还扼腕叹息不已。
  两人听得越发胆战心惊起来,只求自己能把人看得牢些再牢些,几乎已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莫纪寒身后了。
  但对着他时又总觉得心里有愧,不是不自觉的把眼睛别开去就是低着头,那只发簪便经常在莫纪寒眼前晃来晃去,他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这天清晨,天气晴好,莫纪寒照例坐在窗前,面前摆着一壶清茶,由热到温,没有人喝上一口。莫言和柳莺坐在另一侧,有些拘束的握着裙角,不知道该找些什么话来说。
  时辰在这种时候都会过得很快,等莫纪寒从窗前移开视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两个小宫女连日里精神紧张,晚上自然是休息不好的,几天下来早已疲累,如今坐在莫纪寒身边,精神放松了些下来,困意就渐渐涌上,虽然强撑着睁眼,到底敌不过,现在正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一直握着裙角的手也松了开来。
  眼神一凛,莫纪寒慢慢起身,小心的挪着步子慢慢靠过去,不让脚上的锁链发出丝毫声响,指尖蓄了二成的内力,待到走到她们身前时,运指快速点上她们的睡穴。
  两个小宫女没有武功底子,二成内力很快让她们睡了过去,莫纪寒这才伸手小心地将那枚发簪取了下来,没有碰乱莫言的发髻。
  拿到发簪后莫纪寒迅速坐回原位,刚刚取发簪用了不少时间。他用的内力不强,也是为了不让她们起疑,莫言和柳莺很快就会醒。
  果然,就在他刚刚倒杯冷掉的茶水呷了一口,旁边就传来小小的一声轻呼,接着莫言先跳了起来,伸了推推神色还有些迷茫的柳莺,脸上胀得通红:"奴婢真该死,居然睡着了,这就去准备午膳去。"
  奔跑间动作大了点,失去发簪固定的发丝有些松动,莫纪寒看得有些紧张,莫言情急下却没注意,只拉着柳莺往厨房跑:"莫将军稍等,奴婢一会就将午膳送过来。"
  待到她们都跑了出去,莫纪寒才吐出一口气,抽出了袖中那枚小小的发簪。发簪果然是银制的,顶端为花苞状,包着一粒小小的珍珠,然后便是发针,莫纪寒在锁扣上试了试长短,倒是刚刚好,只是不知第二层锁簧会不会比第一层还难解开,他没有太多时间能耗下去了。
  廊外传来一阵奔跑声,莫纪寒赶紧将发簪收到袖子里,闭眼假寐。门被推开,莫言端着一盘点心放到他面前小声道:"莫将军,先用些点心吧。"
  莫纪寒睁眼,见莫言正低着头看地面,目光游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只是这房里摆设不多,一眼就可瞧个清楚,哪里又有她想找的。
  见莫纪寒看她,莫言笑笑,伸手拢拢松开的发丝:"那将军你慢用,我去帮柳姐姐的忙去了。"
  看莫言又跑出去,莫纪寒摸着发簪有些不忍起来,他没忘记若是自己逃了她们会有下场,只是,现在的他顾及不了这么多,只能以自己的私心为重了。
  亲征的大军在容城修整了五日后继续上路,这五天里莫纪寒每晚都握着那枚小发簪摸索着想要解开第二层锁扣。
  如他所料,第二层果然比第一层要复杂些,但锁扣只那么点大,做得再精细也有限,凭着开第一层锁扣得来的经验,莫纪寒在大军刚刚离开容城的第二天晚上,终于听到了那一声轻微却如天籁般的"咔"的一声。
  锁扣应声而开,他的心跳顿时快起来,伸手轻轻一掰,嵌在地上的锁链便断开,软软的摊在了地上。
  莫纪寒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跳剧烈撞击的胸膛隐隐作痛,动作迅速的将锁链绕在腿上扎紧,站起身倾听片刻便打算逃出去。他日日在军中,对于近卫的巡逻路线早已烂熟,任极还没回来,大批的近卫都不在中帐,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刚准备揭起一处的帐角钻出去,手却摸到了那枚发簪,莫纪寒先是将它放在帐帘边,想了想又拿回来,卸掉那粒珍珠后以指力将发簪拗断成数截,花了点时间在帐中挖了数个小坑分开埋了。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不可能让那个小宫女好过点,但若是不做,他心里总是会梗着一根刺,时时刻刻扎在那里。
  此时三更已过,外面是夜深人静,莫纪寒屏息倾听,确定巡逻的两队交错无人之时,当即敏捷的从已经揭开的帐角钻出了帐外,一刻也不停的扑进离得最近的军帐的阴影下,算好时刻避开巡逻的队伍和照亮用的火盆摸向军营外围。
  外围的防备比起内里来要松得多,莫纪寒不由松口气,急剧的心跳也有些缓下来,很快,他就能出去了。
  岂知就在离军营边缘几步之遥的地方,刚刚避过一队巡逻的士兵就忽然觉得自己的腿绊到了什么东西。
  那种触感很轻微,带着些许的粘滞,莫纪寒直觉不好,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腾起身形就准备跃出去。
  身形甫动间背后掌风已至,一个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响起来:"莫将军,朕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实在是不好。"

  第 34 章

  莫纪寒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冷到脚,往前跃出的身形被迫改招横移,就地一个翻滚,险险避开了那道掌风,也不回招,仍旧朝前扑出去。只是身上的那种粘滞感似是又多了几分,连身形都不那么灵活了。
  只是因为被阻了一阻,已经有为数不少的近卫包抄过来,能跑出去的空隙越缩越小,莫纪寒顾不上背后,直冲向只剩一点的突破口。
  背后的杀气陡然大盛,掌风愈发凌厉,比起刚刚速度似是快了一倍,莫纪寒刚刚跃起出一步,那一掌就已经到了背后。
  莫纪寒此刻背后空门大露,也不打算回护,只将所有内力凝在后心护住心脉,拼着受任极一掌也要赶在合围之前突出去。
  他内力回复不多,也打算借他这一掌的劲力突出包围,这处的地形他早前就已经熟记于心,只要能出得了包围圈,便是他有自信不被再抓到。
  只是没想到,他凝聚所有内力打算受的那一掌却在触及他的背时改掌为爪,直接一抓扣住了他的后领,硬生生的阻住了他前扑的冲势,另一手随即扣上他肩上的"肩井穴",酸麻涌上,莫纪寒顿时动弹不得,愤恨不已的被任极抓在了手里。
  任极将他抓到身前,伸手在他身上拈出几根滑腻得比发丝还要细得多的细丝来,举起放到他眼前,狠笑道:"莫将军,你运气太差,没想到刚刚朕就在附近。而这'玉蛛丝',朕本是为了防刺客才用上的,想不到也能用来防俘虏外逃。"
  莫纪寒看着任极手上那几根微微飘荡的细丝有些发怔,他没听说过什么"玉蜘丝",但忆起前不久确有刺客探营暴露了行踪,以为被发现是人多眼杂之故,原来竟是因为这'玉蜘丝",想不到自己一月多来辛辛苦苦才找到的机会也是毁在这么几根细丝上,心中更加愤恨不甘。
  任极只觉得胸中怒火中烧,燃得又猛又烈,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有些搞不清楚对着一个俘虏,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怒火。
  有火发出来也就算了,结果他居然屏退了所有近卫,亲自将莫纪寒抓回了中帐,然后"砰"的摔到了地上,也没说出一个字,只是脸色眼神前所未有的阴沉。
  半晌后,他才看着刚刚那一摔从莫纪寒脚踝处散开的锁链问道:"这锁链的锁扣用的双簧,是谁给你解开的?"
  莫纪寒与他对视,嘴角紧闭,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话。
  任极等了会不见回答,反而笑起来,脸上的阴沉神色已经不见,眼神闪烁的光芒却更加狠绝:"平日里这王帐中没什么闲杂人等,顶多两个小宫女而已。莫将军不说没关系,那两个小宫女总会说的。"
  莫纪寒脸色顿时变了。
  任极看他的脸色,高声道:"把那两个小宫女带进来!"
  莫纪寒身躯一震:"任极!"
  任极侧头,目光冰冷,面上却笑道:"莫将军,只有你一个敢这样直呼朕的名讳。也罢,朕也不是小气之人,不计较这些细枝未节。莫将军是有什么话说?"
  "不关她们的事!"
  "莫将军,谁会信。"
  莫纪寒咬牙道:"任极,我说了不关她们的事!"
  任极的眼睛眯起来,紧紧盯着莫纪寒,许久后才道:"好,既然莫将军这样说,我就相信。不过莫将军除了兵法纯熟,竟然还有自行打开双簧锁的本事,实在是个人才。朕,可是求才若渴,你要是真走了,朕会可惜。"话中的讽刺之意格外明显。
  莫纪寒还未回话,帐外忽然传来人声,任极皱眉明显不悦,接着一人走到帐外,禀道:"皇上,臣越宁有急报求见,还请恕罪。"
  一听是越宁,任极脸色缓和下来,走出帐外对越宁道:"平身吧,起来回话。"接着转头吩咐外围的近卫道:"把中帐围起来,不要放任何人进去,那两个小宫女也不例外。"
  一阵队形变动后中帐立时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针插不进,任极这才带着越宁挨着中帐的另一个小帐,问道:"查出来了?"
  越宁再次跪倒:"是查出来些端倪,只是任据少得很,多半都是猜测,实在是臣办事不力。臣请罪。"
  "怎么回事?"
  "回皇上,符离那边的大臣要员还有隽文帝那里都有我们派去的人监视着,平日的文书折子、早朝的议事都逃不过我们的耳目,可是我们忽略了一个人。"
  任极微微皱眉,见越宁停了下来,示意道:"继续,有人我们忽略了?是谁?"
  越宁续道:"皇上,那人就是莫纪寒莫将军的夫人——阮轻裳。"
  这个名字显然大出任极意料之外:"她?!"
  "正是,"说起这个女人,越宁脸上也不禁露出钦佩的神情:"自越公公上次领我们将莫将军带回来后,便将那里的人都撤了,只余下两人轮流监视日常动向而已。因为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每月都会有一两次进宫与符离的皇后说话,所以他们没怎么在意。"
  "直到这件事后查起,方知大意了。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想来她是借着皇后的传话与隽文帝秘谋筹划了这件事。"
  "还有,两月余前她曾在宫中住过五日,臣很怀疑,于是派人去查了几个杀手组织的地界近期都有些什么生人往来过。果然,在陵城有人看到过一个白衣女子,据形容与莫夫人十分接近,而陵城附近,据臣所知,就是最大的杀手组织"无月门"的总坛。"
  "莫夫人看来确与那些普通的女人不同,无怪乎在符离上下声名远播,与莫将军几乎不相上下了。"
  "对了,你刚刚提到的杀手,是'无月门'?"
  "正是。"
  任极思索了会,从袖中取出块小玉牌递过去:"你看是不是这个?"
  越宁接过玉牌只瞄一眼就大惊道:"这是无月门的信物,这制式臣要没看错当是坛主及以上才会有的。难道说,他们来过了?"
  "来过了,而且性急得很,一月前就跑过来探营,不过撞上了布下的'玉蜘丝'。他们逃得倒快,鸣枭只伤了其中一个,但人没截下来,只摸回来这面牌子。如今听你的汇报,倒是都对得上了。"
  越宁叩首:"臣办事不力,让皇上受惊了。"
  "起来吧,你知道朕不兴乱怪罪那套,说责任不在你便不在你。"
  越宁谢恩却没起身,问道:"皇上,臣还有一事。"
  "说。"
  "臣派人去查那些杀手组织时,发现莫夫人都与他们接触过,但没人肯接她的生意,他们没把握善后的生意就算利润再大都是不接的,反正他们也不愁没钱赚,所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按规矩,就算"无月门"是江湖中最大的,这桩生意也不该接,可他们却接了下来。臣不得不怀疑,这里面还有什么臣无法打听到的内情。"
  任极却觉听得有趣,:"看来刺杀的主意多半是那位了不起的莫夫人想出来的,符离自是有钱出钱,近几年虽然国库空耗,但宫里的宝贝还是应该不少的。"
  说着居然还摇摇头:"但没想到朕的命虽然值钱,却没人肯要去,真是可惜了。"
  越宁闻言一时哭笑不得:"皇上……"
  "不过有感而发,不谈这个了。你刚刚从符离回来,说说符离现在的情况,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国君花钱买了朕的命?"
  越宁咧咧嘴:"符离现在还没多少人知道要刺杀我启梁国君事,应该是为了保密,怕是准备等皇上……之后才会公布此消息。"
  "不过我军大将接连被杀的消息已是传得沸沸扬扬,符离还未被占领的地方民心提振不少。刺杀皇上的消息还未公布,但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了……"
  "但据臣一路行来观察,被我军占领的符离城镇各处里,倒是没什么这样的流言,还有不少人觉得可惜。"
  任极微微一笑:"控制民心向背从来都是个复杂深奥的问题,自古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虽然我还没全得,但看来攻下符离也不是什么难事。"
  "越宁,你回来得刚好。,既然是御驾亲征也不能总坐在这里,朕打算几日后开战。但阵前无将,不如就你、鸣枭再加几个身手好的,上去锉锉他们的锐气。"
  越宁一愣,犹豫道:"皇上,可臣从未上过战场,于沙场厮杀调兵一套都不熟悉,臣怕会有负所托。"
  任极挑眉,目中冷光重现:"没有什么难的,你平日的工作就是杀人,上战场也是杀人,不过由暗转明罢了。它符离既然能出暗杀,那我们的手段就能使得光明正大,让他们好好尝尝。至于调兵遣将,既然朕来了那就是朕的事,你做好你自己的就行。"
  越宁恍然而悟,立刻叩首领命:"臣遵旨。"

  第 35 章

  任极一边计划着出征的事情,一边往中帐走,刚挑帘就看到莫纪寒站在帐中,身形挺直如标枪,正背对着他。
  帐中没有点灯,只能瞧见一个大略的挺拔背影,有些出神的抬头看着帐顶,像是这样看着他就能出去,连他进来也没有发觉。
  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落寞,越宁刚刚说的话顿时又回到他的脑中来,阮轻裳想要他的命,恐怕就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想为她的夫君报仇吧。
  这样一想,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心里似乎缺了一块,而且缺了很久,空落落的从未有什么能填满它。
  "莫将军,朕刚说你是个人才,想不到你的夫人也不差。"
  黑暗中的身影霍的转过身来,眼睛亮得吓人,里面充满了愤怒,还有一丝丝的恐惧担忧,声音也冷得结成了冰:"任极,你到底想怎样?"
  任极反而呆了一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顿时懊恼,他说这个干什么?!而且那种语气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简直就是说不出的怪异。
  只是话已出口,想后悔是来不及了,只好强行拗过去:"我想怎样,只要你不总想着逃,我自然不会想怎样。"
  莫纪寒却不是傻子,从任极刚刚的话里已经听出的端倪断不会就此放过,紧紧逼问道:"你刚刚说轻裳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近了几步,盯着任极的目光中几乎快喷出火来。心里暗暗发誓,要是任极敢对轻裳不利,他现在就和他拼命!
  任极陡然觉得自己快被那目光吸了过去,只是心里缺的那块空得更大,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急需什么东西来填满他。
  莫纪寒心系轻裳,暗中也看不清任极的表情,见任极不答心里越发的焦急起来,又走近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任极,你把轻裳怎么样了?!"
  说话间气息拂过了任极的脸,大概是因为焦急愤怒,带着比往常略高些的温度,任极猛的就觉得空的那块似乎被这股气息填了起来,只是太少,还不够。
  莫纪寒一开始没有注意,现在离得近了,任极浑身的戾气直冲他而来,里面更有一种令他胆战心惊的东西,让他想转身就逃。
  晚了一步
  还没转身,腰就已经被紧紧扣住,头发被拉住,头被强迫性的抬起,如同岩浆般的气息封住了他的口鼻,一个软热又韧性十足的东西撬开他来不及紧闭的牙关直捣进去,缠住了他的舌头。
  莫纪寒脑子直发懵,就感觉那个东西扫过了他的上颚,激得他浑身颤抖。恍恍惚惚不过片刻的事,下一瞬他就猛的醒悟过来,顿时气得气血翻涌。
  还自由的双手聚起内力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直往任极的两侧腰眼处袭去,同时提膝直撞要害,他已经愤恨到极点,顾不得招式下作不下作了。甚至巴不得这一下正中目标,好叫他断子绝孙!
  任极头脑发热猛的就吻上去,喉间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果然就是这个感觉。但虽然得到了短暂的满足,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空虚,想要更多的东西来填满。
  他虽头脑发热,机变还在,莫纪寒一发招就立刻惊觉,虽然有些舍不得,还是将紧扣在他腰间手松了,却没退开,扣在腰间的手顺势斩向莫纪寒左手,以绝对的内力迫得他变招,趁着这短短的空隙半转身避过袭来的右拳右膝,反手在莫纪寒的腰侧劈了一掌。
  腰眼被袭,莫纪寒半身立刻酸软,被任极抓着摔向了布置在帐后方的那张由毛皮锦缎铺就的软榻,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守在帐外的近卫被声音惊动正想过来查看,却被任极的大吼震到了三丈外:"统统给我退开,不许靠近!"
  莫纪寒一摔之后即刻弹起,却被任极重重地压了下去,透过帐窗的微弱月光中只看见一片让他浑身发冷的阴狠□,在下一瞬,衣服就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清醒的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滚开!"
  回应他的只有再度压下来的唇,不是吻,更像啃咬,牙齿撕扯着他的唇瓣,很快就溢出血腥味,接着下巴被捏住被迫打开牙关,接受再一次更加深入的侵略。
  本该是情人间最亲密甜蜜的亲吻却被任极拿来施暴,这样的举动是莫纪寒最不能接受的,当下反抗得更激烈。在用尽全力格开任极后,当下毫不犹豫的咬舌。
  任极迅速捏开他的下巴,却是晚了一步,血丝正顺着莫纪寒的嘴角蜿蜒往下,缓缓滴落,融入那堆华贵的毛皮锦缎中。
  莫纪寒宁死不屈的眼神让任极火气直冲上头顶,血味让他眼中也都是血红一片,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管他狗屁的男人女人和□,他是皇帝,想要就拿,谁敢反抗!
  "莫将军,你最好别做死的打算,我说过,你若要寻死,陪葬自然是少不了的。"
  见莫纪寒仍旧一脸视死如归,显见已是下定决心不肯再为他所缚,任极冷笑两声:"当然,那两个小宫女是威胁不了你,但你可别忘了你的夫人。"
  莫纪寒的动作一瞬间僵硬,任极低下头附在他耳边,"你要寻死,可以,这个位置自然由你的夫人来代替,她是个女人,我要对付她比对付你容易得多,你尽可以试试。"
  "你要逃跑,也可以,但记得不要再被我抓回来,不然今天这样就是你以后的惩罚。莫将军,朕的耐性有限,不要反复挑战我,当我的耐心用光,或者……"
  任极指了指榻前那块空地,续道:"或者我会考虑将尊夫人接过来安坐在那里,让她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的夫君,还是没圆房的夫君,被谁破了身。"
  莫纪寒浑身越来越僵硬,紧闭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呼,几乎咬碎一口牙,却只能无力的听着任极一一堵死他所有的退路,成为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他宰割。
  两人僵持许久,到最后任极终于胜利,看着莫纪寒闭起双眼放松全身,零乱的衣襟下绷紧的肌肉开始展露出平滑的肌理,刚刚的挣扎过后让它散发出比平常稍高的温度,和着四散的血腥味,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惑人。
  从未见过莫纪寒如此驯服,即使是用药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始终带着一丝倔强,这让任极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衣襟已经完全敞开,指掌下的肌肤充满了吸引力,磁石一般让他移不开,一触上去任极就开始怀疑自己以前是怎么能忍得住的。
  如同摸着这世上最昂贵的丝绸一般,他的手指以着一种缓慢到折磨人的速度在那片肌肤上游移,开始渐渐褪开上衣,展露更多。
  这对莫纪寒来说无异于世上最可怕的酷刑,放松的身体瞬间又紧绷僵硬起来,双手死死抓着锦缎,上面已经浸满冷汗。
  缓慢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裂帛声冲进耳鼓,全身顿时一凉,随即自己的双腿间卡进了另一具人体。
  莫纪寒恨不得干脆再次咬舌,却只能徒劳的将自己的牙关越咬越紧,将自己的神智从肉体上抽离,不看不听不闻,只当自己死了。
  任极却不能允许他没感觉,当下打开他的大腿抓紧脚踝压向身前,手指寻到抗拒紧闭的入口,不做任何前戏直突而入,几下简单的□后就将自己已经胀得发疼的凶器抵上,把腰用力一挺。
  世上任何一种酷刑都不能同此相比,被钝器劈开的感觉让莫纪寒脸色惨白,无法抑制的发出痛哼,冷汗霎时浸透了背心,下身剧痛与濡湿的感觉让他的双腿不可避免的紧绷起来,反而紧紧夹住了任极的腰身。
  任极的面貌也狰狞起来,光滑痉挛的甬道高热阵阵,却紧紧绞着他急欲驰骋的欲^望,一时让他动弹不得,同样的痛苦万分。
  一阵阵的痉挛仿佛吸吮催促,任极根本不想忍耐,当下将莫纪寒的两腿打得更开,紧紧抓着他的腰稍稍退出一点,复又狠狠撞入。
  痛苦来得格外凶猛,将他准备抽离的神智再度拉回体内,莫纪寒眼前已经发昏,只凭着一口气撑着不愿让自己大叫出来或是就此晕过去。
  只是如此就得承受一波波越来越剧烈的痛苦,凶狠的撞击让他感觉自己被狠狠撕开,冷汗和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恶心想吐。
  还系在脚踝上没有拿下的锁链却随着身体晃动的节奏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还有轻微的肉体交合声,越是闭上眼睛,越是听得清楚,带出丝糜乱的味道。
  任极的身体里满是翻腾的欲^望,心却随着越来越凶猛的撞击开始清明起来,眼前男人痛苦强忍的表情他曾看过一次,虽然很诱人,他却发现那不是他想看到的。他想看到的,是另一种真实的反映。

  第 36 章

  侵略似乎无止无尽,莫纪寒神思恍惚间都不知道自己是已经晕过去了还是仍然醒着,身体已经麻木,连疼痛都不清晰起来,剩下来的只是一片冰冷。
  就在他庆幸自己终于快没有感觉的时候,却发觉任极的律动突然停了下来,他虽闭眼不想理会,心里却忍不住疑惑起来。
  任极一直没有动作,也没有退出来,这样诡异的情形让莫纪寒越发不解,最终睁开了眼睛。
  任极的手指摸上莫纪寒的脖子,以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的语气道:"莫纪寒,你记得朕说过要征服你的话吧?"
  莫纪寒的眼神顿时闪过恐惧,"绮梦"霸道的香气还留在他的噩梦里,毒药般的香味他今生今世再也不想闻上第二次。
  任极将他脸上的恐惧看得明明白白,很快就知道他在恐惧些什么,语气变得益发温柔起来:"放心,'绮梦'还留在宫中。"
  莫纪寒却觉得背脊上的寒意更甚,双目警惕的盯着任极,他猜不出任极又想出什么方法来折磨他,完全没有应对之策,只能让眼神变得更加凶狠,心里却是毫无办法的无奈和恐惧,他却不知道,那样的目光在任极看来是多么强烈的诱惑。
  没人再说话,只有两人相对呼吸声,还有,让莫纪寒头皮发麻的手指正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滑过胸膛,在微凸的小点上停留片刻,然后滑到小腹,还在往下面滑去。
  莫纪寒无法再忍,抓紧锦缎的手松开就想挥开那只手指,任极淡淡道:"莫纪寒,你这是要反抗朕?"
  抬起的手僵住,放下去再度揪紧身下的锦缎,两条手臂都在颤抖。
  对于他的不反抗任极觉得满意,但只要想想他是为了谁才甘愿如此心里又是十分的不痛快,到底他的驯服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而不是因为他,心情矛盾得连他自己都无法捕捉理清,索性不再去想,专注于此刻该做的事上。
  那根手指继续往下滑,小腹以下是莫纪寒蜷伏着的器官,没有丝毫兴奋的迹象,再往下,就到了两人紧密贴合的地方。
  不意外的看到莫纪寒揪紧锦缎的手抖得更厉害,被抓住的缎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牙齿再度刺进唇肉里,只是原本苍白的脸也不知是因为怒意还是羞耻,开始漫上一层淡薄的红晕。
  红晕很淡,月光里很难看得清楚,但体温的变化却是骗不了人的,温热的触感让任极忍不住伏下身更加贴近些。
  体位的些许变化也让在莫纪寒体内的凶器位置发生了轻微的移动,莫纪寒的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呻吟,手指猛然用力,锦缎应声而裂。
  然而这却无法阻止腰部的颤抖,又细又小的麻胀感如同无数的蚂蚁沿着他的神经啃噬,蚂蚁爬过之后留下的是燃烧起来的小火苗。
  莫纪寒惊惧加交,这种感觉只有在用药的时候才有过,任极虽说过没有"绮梦",却不能说明他没对自己用其他的。
  任极从他的反应便知道要害就在附近,手指在贴合处一触即离,又原路爬了上去寻到莫纪寒的肚脐在周围划着圈子,见到莫纪寒的反应,眯起眼道:"身体的反应是最直接的,朕说过没用药就绝对不会用,如何?莫将军,有感觉么?"
  话说的轻声细语,"莫将军"三个字软刺一般扎进莫纪寒心里,却只能再度咬牙闭眼。任极的手指又往下了一点,开始在禁忌之地的边缘徘徊,说得残忍:"想装死?莫将军你真天真,除非你是真的死了,否则,没人会没感觉的!"
  话音一落,不等莫纪寒做何反应,绕着他肚脐转圈的手箍住他的腰抬起来,另一个按住他的肩膀,大力的往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撞过去。
  这声惊叫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莫纪寒全身抖如风中落叶,锁链发出一窜"叮叮铛铛"的脆响,重重敲在他的耳际。
  任极将莫纪寒牢牢固定在榻上,对准那一点冲击,身下的身体开始发热,脱离意识控制不自觉的迎合起他的动作,进出的动作也逐渐顺畅起来。
  越来越多的细小呻吟从莫纪寒的喉咙间渗出来,说不清是因为痛苦还是别的,在串串锁链的脆响中几乎听不见,这样若有若无的声息却越发的勾人,本就粗壮的凶器几下冲撞后越发的狰狞起来。
  任极几乎快失控,快溃散的神智极力维持着那一点清明,全因为他要看的是身下这个倔强男人失控的表情,他绝不在再此之前就失控。
  这是,另外一场战争。
  压在莫纪寒肩膀上的手松开,有些粗暴的握住了那个刚刚抬头的器官上下摩擦,莫纪寒浑身顿时僵硬,反射性的挥手抬腿就要将任极掀下去。
  任极借着体重压制极牢,莫纪寒的蹬腿徒劳无益,反而让他找到机会把他的腰抬得更高,往下垫了颗软枕,挥过来的手也被钳住,就着腿踝上的锁链束紧,成了动弹不得的姿势,连稍微的挣扎都做不到。
  之前可怕的记忆立刻扑面而来,无力徒劳的反抗,紧紧锁住他的皮链,毒药般的香味,还有那汹涌而来的欲念,非自愿产生,更加的让人自我厌恶。
  只是莫纪寒血气正刚,与轻裳还尚未有肌肤之亲,平时又自律极严,对于情事根本一窍不通,所有的经验不过是任极带给他的那两次。
  第一次下了极强的春药,第二次则是彻头彻尾的□,他绝不会认为其中有什么真正的快感,但这次,完全不同,颠覆了他的认知。
  身体的愉悦在现在的莫纪寒看来是一件可怕的事,心理上的完全不能接受让他更加抗拒,近乎自虐的狠咬着自己的唇,直到上面已经是血肉模糊找不出一处完整的皮肉来,还有从舌中流下的鲜血,染满了他的下颚,再流下下巴,有几缕蜿蜒至脖子,浸上了锁骨。
  任极伸舌舔了舔他紧咬的唇,尝到腥甜的味道,还不忘说道:"莫将军,这是徒劳,朕不介意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觉得越痛苦,到后面可就越痛快了。"
  莫纪寒说什么也不相信任极刚刚的话,只当他是为了取乐自己随口胡说,厌恶的偏开头,一点反应都吝于给。
  任极摸上莫纪寒的腰,感受着那里微微的颤动,见他撇过头,轻哼一声猛然加大了力道和频率,手中的动作也配合着快了起来。
  锁链因为捆绑的关系绷紧发不出声音,这使得肉^体^交^合的声音在空间里扩大清晰起来,带着濡湿的声响,比起锁链的清响更加淫糜。
  理智已经细若悬丝,身体越发的叫嚣着要脱离理智的掌控追寻本能的快^感,腰部已经挺起来迎合着侵略,莫纪寒惊恐的发现任极刚刚说的都是真的,痛的感觉已经开始变质,混合着强烈的刺激侵蚀着他的神经。
  本该让他清醒的痛觉现在却成了快^感的帮凶,拉扯着早已脆弱无比的理智,想要将他拖入彻底沦落的无底漩涡中。
  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莫纪寒分不清过了多久,是只有一刻还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所有的感觉全集中在被蹂躏的两处脆弱上,他仍是倔强得不愿意开口求饶。身上的冷汗早已热得烫人,纷纷滚落身下。
  他知道任极在等,等他的求饶等他的示弱,那是被征服的标志,他要的是真正意义上彻底的征服,不是用药不是用强,他要他在清醒的状态下开口求他。
  这是从未受过的非人折磨,原来□不但能击溃人的自尊和骄傲,还能成为逼人低头的利器酷刑,让自己把自尊剥下,把骄傲扔掉,什么都不剩的匍匐在敌人脚下痛哭求饶,只为求得那一时的解放。
  任何人都不能忍受这种事,更何况还是要他向一个同性如此求饶,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可耻!
  体内和体外的律动都以着同一个频率进行,忽快忽慢忽重忽轻,灼热粗重的喘息和偶尔泄露的呻吟渐渐重合,纠缠缭绕,然而意蕴其中的却是僵持不下的对峙交战,谁都不肯输掉这一战。
  这样的交^合对于两个人来说心理上的痛苦都是远远大于身体获得的快^感的,任极都已经开始有些后悔,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当初不是决定想要就要,为什么到了后来就硬是要看到他的臣服,结果反而弄得自己上不上下不下,他几曾这样憋过?!
  但也已骑虎难下,现在已是说什么都得继续下去,这里的胜败甚至比战场上更加重要,战场上败了还能找机会反击,在这里败了便是一败涂地,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
  莫纪寒偏在一边的头忽然转了回来,黑亮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刺目的光,鲜血淋漓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用沙哑的嗓子道:"任极,你永远不会如意!"
  任极一愣,还未想通莫纪寒为何说这话就察觉他的内力正在丹田汇集,瞬息间直扑心脉而去。
  任极顿时醒悟,急提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怒喝:"你休想!"

  第 37 章

  翻滚的腥甜之气立刻直冲上来,莫纪寒几番艰难的吞咽之后终于忍不住还是吐了出来,直把在他面前无法闪躲的任极喷了一头一脸。
  任极手正抵在他的心脉上,对于满脸的鲜血也不管,内力强灌进莫纪寒体内行上两个周天,确实心脉虽然受损但无大碍后,这才将内力收回。
  莫纪寒已经完全没有抵抗之力,脸上血色尽失,平躺在榻上呼吸急促,任极仔细的盯着他很久,才道:"以你的内力根本无法震断心脉,你也没打算去死。"
  莫纪寒冷冷看他一眼,然后就将头扭到一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任极也似是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往下说道:"但若不是朕出手快,恐怕你的心脉不会只损上三分,即便如此,这里每跳一下也是够疼的吧。"
  说话间,还压在莫纪寒胸膛上的手也开始加力,心里被无数数不清的感情搅得一团乱,如同塞进一团揉烂了的荆棘,刺得胸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莫夫人有夫如此,真是别无所求了。"任极说到这里咬咬牙,说道:"可朕也说过,不要忤逆朕,莫将军,朕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这种情况,算是什么都不用再做了。任极说完猛然收手,一记手刀将人辟得晕过去,转头对帐外喝道:"来人,宣太医!"
  不多时,两个小宫女和杜太医就赶了过来,见帐内漆黑一片,柳莺燃了火折子把蜡烛点着,三人刚适应光线就猛地瞧见任极满脸是血,全都被吓得不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任极语气极其不佳地道:"我没事,去看他。你,先去给我端盘水来擦脸。"
  三人的目光这才从任极脸上转到莫纪寒身上去,看得又是一阵心惊胆跳。虽然任极起身时就拉过被子将他盖得严实,但伤痕累累的唇,染满下巴的鲜血和苍白的脸色都明明白白显示着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杜太医连忙上去把脉,莫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