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誌存檔
-
▼
2010
(419)
-
▼
1月
(87)
- 《再绘西游》作者:明鬼(VIP完结,西游记同人)
- 《该来的不来》作者:腐虫子opopyy/ylkw
- 《魅不可挡》作者:蒼海|红河(出书版)
- 《历史的记忆》作者:腐虫子opopyy(二战文)
- 《利剑之谭少》作者:空梦 (2/2)
- 《利剑之谭少》作者:空梦 (1/2)
- 《阿豆合集》作者:阿豆(最新完结25本)
- 《季玉》作者:阿豆(VIP完结+番外)
- 《激情碰撞》作者:三号杨戬 (2/2)
- 《激情碰撞》作者:三号杨戬(明星文,强强,长篇,HE,VIP完结) (1/2)
- 《双杀(纵欲续篇)下部》作者:三号杨戬
- 《双杀(纵欲续篇)上部》作者:三号杨戬
- 《纵欲》作者:三号杨戬
- 《作贱》作者:3号杨戬(现代激情纠结文,虐心,完结)
- 《不疯魔不成佛》作者:者也
- 《就爱小麻烦》作者:逍遥侯(《小江你别跑》出书版)
- 《谁愿永生》作者:凡心点点 (4/4)
- 《谁愿永生》作者:凡心点点 (3/4)
- 《谁愿永生》作者:凡心点点 (2/4)
- 《谁愿永生》作者:凡心点点 (1/4)
- 《黑的就是你!》作者:泠墨然 (2/2)
- 《黑的就是你!》作者:泠墨然 (1/2)
- 《太上皇》作者:禾韵 (父子年下,VIP完结)
- 《棉花种植园》作者:七夜 (經典調教官能小說)
- 《奴隶制》作者:晓十一
- 《清明雨上》作者:苦素 (2/2)
- 《清明雨上》作者:苦素 (1/2)
- 《当死变态爱上死变态》作者:弃妇A
- 《翟不疑与魏东阳》作者:子午
- 《天降宝狐》作者:珂笙(出书版)
- 《侠侣隐踪》作者:星之碎屑(神雕同人,杨过X尹志平,生子)
- 《棋差一着》作者:鸠羽千夜 (2/2)
- 《棋差一着》作者:鸠羽千夜 (1/2)
- 《商行天下》作者:鸠羽千夜 (3/3)
- 《商行天下》作者:鸠羽千夜 (2/3)
- 《商行天下》作者:鸠羽千夜 (1/3)
- 《白衣剑卿 第五部》作者:瑞者
- 《白衣剑卿 第四部碧海情天》作者:瑞者
- 《白衣剑卿 第三部剑隐情归》作者:瑞者
- 《白衣剑卿 第二部风起情涌》作者:瑞者
- 《白衣剑卿 第一部燕山情劫》作者:瑞者
- 《无盐男情事》作者:伴夏 (2/2)
- 《无盐男情事》作者:伴夏(穿越,VIP完结) (1/2)
- 《狼》作者:绪慈(出书版)
- 《失踪》作者:凉雾
- 《SCI谜案集第九案爱情凶手》作者:耳雅
- 《生意人》作者:颜凉雨 (3/3)
- 《生意人》作者:颜凉雨 (2/3)
- 《生意人》作者:颜凉雨 (1/3)
- [TXT檔] 《凤于九天》[1-24出书版]/風弄
- 《凤于九天 二十四 惊隼大捷》作者:风弄
- 《深宫囚》作者:鸠羽千夜 (2/2)
- 《深宫囚》作者:鸠羽千夜 (1/2)
- 《富不败家穷败家》作者:洛塔猫 (2/2)
- 《富不败家穷败家》作者:洛塔猫 (1/2)
- 《缠缚》作者:雪里红妆 (2/2)
- 《缠缚》作者:雪里红妆 (1/2)
- 《职业操守》作者:飘然而过 (3/3)
- 《职业操守》作者:飘然而过 (2/3)
- 《职业操守》作者:飘然而过 (1/3)
- 《绿水青山》作者:大风刮过
- 《深入敌“后”》作者:努力快乐
- 《风灿情迷》作者:Rinoa水遥
- 《隐瞒》作者:惋秋 (3/3)
- 《隐瞒》作者:惋秋 (2/3)
- 《隐瞒》作者:惋秋 (1/3)
- 《风流书生》作者:lyrelion (4/4)
- 《风流书生》作者:lyrelion (3/4)
- 《风流书生》作者:lyrelion (2/4)
- 《风流书生》作者:lyrelion (1/4)
- 《假面公爵的秘密》作者: 雅纪
- 《乱紫夺朱》作者:彻夜流香(出书版完结)
- 《恶搞方舟》作者:金大
- 《三人四足》作者:廿四桥
- 《丑皇》作者:易人北 (3/3)
- 《丑皇》作者:易人北 (2/3)
- 《丑皇》作者:易人北 (1/3)
- 《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作者:雏微 (4/4)
- 《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作者:雏微 (3/4)
- 《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作者:雏微 (2/4)
- 《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作者:雏微 (1/4)
- 《焉知非狐》作者:樊落
- 《青儿》作者:王陌陌
- 《呆呆小神捕》作者:耳雅 (4/4)
- 《呆呆小神捕》作者:耳雅 (3/4)
- 《呆呆小神捕》作者:耳雅 (2/4)
- 《呆呆小神捕》作者:耳雅 (1/4)
-
▼
1月
(87)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风流书生》作者:lyrelion (4/4)
��你倒是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
栾哥儿这就嘿嘿笑着舔他耳朵:"动手动脚甚麽的,我可不敢和您薛大官人的比。"这就一捏那儿硬起来的一点道,"要不是遇着我,可不晓得还有多少美妇人要遭你毒手呢。"
薛夔捏着他手往下拉:"我可没甚麽毒手不毒手的,倒是你这爪子……"
栾哥儿顺势就往下伸进他裤子里去揉着:"我这是圣手,专治你毛病的!"说着索性一纵身跳到他背上,双脚往后圈在他腰上,只管用自个儿那话顶他腰,"你这毛病可不好,口不对心的。"
薛夔只觉着自个儿腰上硬邦邦的顶过来,不用猜也晓得是甚麽事儿,这就哭笑不得:"你倒是急性子的,比我还着急。"
栾哥儿却又想到那日在山村农家黑漆漆不见五指遇着薛夔那晚,这就忍不住的笑,手上一抓他那话道:"便是说我呢,你这儿不也着急了?"
薛夔顿时满脸发烫,连耳根子都红起来。心里只骂道,还不是怪这栾哥儿。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往他身上滚,弄得现下栾哥儿才一碰他,身上就酥酥麻麻的不知天南地北了。可今日是约了结拜兄弟们相聚,实在不能推辞的。想他堂堂风流薛老板,威威薛大官人的,因着先前打了杜彦莘的事儿,为避风头只好修身养性窝在家里,心里好不憋闷。兄弟们也是看他好久不来吃花酒,见得少了便是生分了。好容易今日得了空闲,又见过了这许久依旧平安无事,这才想出去走走。谁晓得看见栾哥儿却是不许,这也就恼了。故而摇摇身子道:"你也真是古怪,自个儿成天的出门见人,反倒把我撂下。难得我想出去了,你便又横插一杠子,这算是个甚麽道理?"
栾哥儿本是玩笑之言,谁知薛夔却正色应了,这就一愣。再一想,薛夔说的便也是实情,这些日子却是亏待了他。如此一想,栾哥儿便软了下来,搂了他脖子笑道:"好大官人,我晓得你是气闷了。可我出去也不是玩耍,正是有事儿呢。便如今日,无事我便也没出去,专门儿在这儿等着陪你不是?"
薛夔听他一说便又觉着果是如此,前几日他都是拂晓既起,半夜才归。自个儿不也嘀咕着当官便是不好,还说好生待他不是?怎的今日他一说,自个儿又恼了呢?真是大大的不妥。这便期期艾艾道:"你,你当真是等我?"
栾哥儿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好没意思的大官人。我若不是等你,又何必在这儿候着?难不成,我还找春桃红杏儿不成?"
薛夔听他这般说,心里更是愧疚,正想说甚麽,栾哥儿只管笑道:"算了算了,我也晓得你是憋狠了的。今日便好好出去玩玩儿,注意着别胡乱吃酒。阿盛跟着你,若有甚麽,打发来叫我就是。"
薛夔听他这般说,更是难言,但栾哥儿一边儿就是逗他,心道整日里黏在一起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要放他出去见人谈笑的。这就挥挥手叫他去了,薛夔犹自不敢相信,这就边回头边去了。栾哥儿待他去了,便又坐回椅子上,慢悠悠品茶。
没一会儿,便有小厮拿了名帖进来。栾哥儿接过来一看却是秦羽飞的,请他今晚到六福居喝酒。栾哥儿这就冷笑一声,这个秦羽飞,便是有话要说的麽?抑或是口不对心现下又反悔了?这就懒懒的随手一扔,自顾歪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到小厮来叫他方醒,栾哥儿叫人扰了睡眠满心不悦。谁知这小厮却道:"公子,外头儿有位秦公子的马车接您来了。"
栾哥儿这就失笑:"真个儿这般乖?老子不说喝酒呢,这儿子还亲自来接了。"这就起身懒洋洋打个呵欠,"给我提水来洗澡。"
那小厮一愣:"可那马车还候着呢……"
"便也是候着的了,何妨再候一阵?"栾哥儿只管一笑,"他乐意等就等着,不乐意便去了。横竖,我也不求他,更不怕他。"这就径直回了房去。
待得栾哥儿慢悠悠沐浴更衣出来,这天儿都快黑了。栾哥儿到门口一看,一辆小马车便是稳稳当当停在那处,上头儿驾车的肃容躬身,丝毫没有不悦之色。见栾哥儿出来了,便躬身施礼。
栾哥儿抚掌一笑:"好嘛,这可是折杀我了,不想秦大人亲自来了。"
这驾马车的不是秦羽飞又是谁呢?只见他笑呵呵下来,亲自扶了栾哥儿上车去:"便是心诚罢了。"
"你倒是有意思,这个时候儿又要见我——"栾哥儿才一上车,却又有人自里头儿将帘子掀开一个小角儿,栾哥儿一见之下顿时愣了,"陆大人……"
陆大人一身寻常衣衫,呵呵笑着招手道:"快进来,老夫在这车上坐得腰酸背痛,还是快些走吧。"
栾哥儿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随了他们同去。
眼看着便到了六福居,进了内里雅间儿,就见鸡鱼果品之类早已整理停当,俱是精细小碟摆下一桌。陆大人自是居于首席,拉着栾哥儿便坐在左手边儿,秦羽飞侧席相陪。须臾,酒过数巡,陆大人捏着杯子便道:"李大人当真英雄出少年,端的叫人艳羡啊。"
栾哥儿忙的拱手:"陆大人客气了,想栾哥儿不过是个后生小子,哪里懂甚麽得志不得志的,只盼着好生进学,也不枉来京里一遭。"
"便也不单单是来京里一遭,便是来这世上一遭,也是该有所为的。"陆大人说着这话,捏着胡子便看栾哥儿。
栾哥儿心里之道,这些甚麽大义微言的,白先生早说过千八百回的了。原以为离了书院就可耳根清净了,谁晓得没有白先生还有个陆先生呢?这就满脑子不痛快,面上却不敢造次,只得笑道:"陆大人说的是,只是栾哥儿人微言轻……"
"李大人怎可自轻?"陆大人呵呵一笑,"便是皇上如此宠爱,可见一斑。"
栾哥儿一听这话,便又暗自叹气。看来都以为自个儿得了皇上垂青便是个香馍馍了,可谁晓得自个儿和皇上不过是嬉闹游戏之情分?可叹可叹,这些人倒还不如薛夔的,也就这呆子不会前倨后恭的。谁说呆子便是不通人事,还是他……
"李大人?"陆大人看着他愣神,不由出声提点。
栾哥儿来不及说话,秦羽飞便道:"李大人,陆大人正是朝中方正之士,深觉如今朝里有些奸邪小人自居自傲,把持朝政,罔顾皇恩,分明将皇上捏在手心里,此等大逆不道之徒——"
栾哥儿这就大大吃惊,只管看着秦羽飞一张嘴一开一合,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心里却是想到春哥儿与他说的那个谦谦君子温文少年,如何变成这等模样了……不由叹气,也就不晓得该说甚麽了。
秦羽飞气愤填膺说完这一通方道:"李大人,你意下如何?"
陆大人这便也看过来,栾哥儿见如此模样,只得正色道:"陆大人,李大人,承蒙错爱……原栾哥儿也不过是个乡野小民,侥幸得中进士便已是祖上积德……"
陆大人听着他这意思,分明是有推脱之意,这便有些不悦,但不言语罢了。栾哥儿察言观色话锋一转道,"……但既然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便又乱臣贼子,自该诛之!"
陆大人挑眉一笑,拉住栾哥儿的手道:"如此甚好!老夫早就晓得,李大人是忠心耿耿明辨是非!"
栾哥儿也就呵呵笑了,秦羽飞便是赔笑几声,三人又吃些酒,待得入夜了方散。栾哥儿抢着要给酒资,谁知陆大人早已付过,只得作罢。出门时陆大人有家丁接他去了,秦羽飞依旧驾车送栾哥儿去了。
坐在马车上,隔着帘子便见秦羽飞背影,栾哥儿心中只叹,若是自个儿遇着的是秦羽飞不是那人,又会如何?这便又笑了。横竖是过了的事儿,眼目下最要紧的便是如何呢?这就歪着思量不提。
诸位看官,预知这栾哥儿又有甚麽主意,咱们下回"皇上太师两头难 愁煞机灵小李栾"再说!
词曰:
想当初,嬉耍罢了,真当是蕙质兰心弄巧。不是自个儿夸奖,还有谁更比咱妙!咱货真价实金灿灿,旁的绣花枕头,也好意思叫看!晓得是假烂漫,肚子里想甚麽千金难换!偏还遇着两个叹复叹。奈何,思前想后,终究福祸难料。怎办:便是眼目下,前后左右难!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陆大人与秦羽飞一起去见了栾哥儿,栾哥儿晚上回了住处心里便是有事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日一大早便起身,急匆匆往宫里去了。
皇上今儿有早朝,栾哥儿身份低微,且今日不是例朝,故此不得进殿,只好在廊下搓手打转。好容易待得散朝,皇上偏又去了太后那儿请安,栾哥儿只好又随了过去。琢磨着在路上候着皇上,也好拿个主意。
诸位看官,您道栾哥儿为何这般着急?便是陆大人那意思是要借京察的机会一句搬倒了何太师。论起来他与何太师总是牵扯不清的,虽则旁人不晓得,但皇上是知道的。若是陆大人这事儿成了,自个儿难保不会被牵连。与其到时候儿皇上鞭长莫及,不如现下先与皇上说了,便是当他先说一遍,给皇上有个先入为主的意见也是好的。
故此一边儿琢磨着一边儿往太后那儿赶,不巧转弯时一头撞在个胸膛上,这就连忙退了一步,摸着鼻子道歉。
"栾哥儿?"
栾哥儿不由抬眼一看,却是说曹操曹操到,不是何太师又是何人。只见他身着官服,蟒袍玉带,一身气派。眼目下也顾不得去看他眉眼,只管拉着他手便道:"太师,不好了!"
何太师本见他魂不守舍还想打趣他,却听他这一句便是一愣,连忙拉他到个僻静的地方:"怎麽了?"
栾哥儿看着四下无人,连忙附耳在旁如此这般一说,何太师便是皱眉:"当真?"
"千真万确,陆大人他们合谋对付你呢。我听他那意思,似乎还联络了不少人。"栾哥儿是当真着急,一双眼睛满是忧愁。
何太师看着他道:"你便又如何知晓?"
栾哥儿叹口气:"我怎麽晓得?便是他们自个儿找上门来的。"
何太师伸手摸摸他的头:"这也不能怪你,谁叫你与皇上投缘,皇上看重你,自然在他们看来,你便是神兵利器也未可知。"
栾哥儿连连跺脚:"我才没个心眼儿呢,我只想着无灾无祸无风无浪一辈子也就是了,谁晓得入京便有这许多事儿?"
何太师呵呵一笑:"这便也是你的造化。横竖你现下得宠,人人巴结,也好过没人理睬还要被人踩上几脚的好。"
栾哥儿这就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太师,你很是辛苦呢。"
何太师闻言却是一愣,想他官场数载,累迁至如今高位,自然有许多不可言之处。平日里多的是人来逢迎巴结,或是溜须拍马,或是谄媚讨好,更有嫉妒重伤,这原是难免。可如今却得栾哥儿这一句,虽不是甚麽好听的话,更不是甚麽讨喜的场面话,就是句真心话罢了。何太师想自个儿到了如今,便是谁肯与他说真心话呢?就是真有人说了真心话,只怕他倒要觉着可疑了。现下栾哥儿这句"辛苦",便是意料之外之福一般,叫人心里暖洋洋的了。
这边儿栾哥儿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恼了,这就连忙拉了他手道:"何太师,你别慌,我这就去求皇上,你是好人——"
话音未落,何太师便伸出手来紧紧搂了他,哽咽道:"好栾哥儿,我便是没有看错你。"
栾哥儿这叫他一吓,顿时手忙脚乱。又怕叫人看见,又不明白他甚麽意思,慌得推他道:"太师,太师!你便是糊涂了麽?这时候儿不想办法,你抱着我做甚麽?"
何太师一把抱起他来,推着就抵在一旁树上,俯身亲着他眉间道:"栾哥儿,你担心我,我可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栾哥儿这就一愣,随即苦笑:"太师啊,栾哥儿便是没心没肺的人,也总还晓得知恩图报。"心里便又加了一句,若不是看在你给了老子考题,不然也不必告诉你这消息。说起来还不是你害的?要是你倒霉了,叫人查出我和你的事儿来,我就是砍成碎片扔进河里喂王八的下场了。还是你好好儿的,我也有几年消停的日子过。
何太师哪里知道他心里想的,只当他是情深意切,这就往下吻着他的鼻子:"栾哥儿啊,你也忒小看我了。别说是一个陆大人,便是三个四个,我也不怕的。"
栾哥儿见他不当回事儿,这就急了,拉着他胳膊道:"太师,你不怕陆大人我自然晓得。这陆大人也不是甚麽好人我更明白,可是万一陆大人说动了皇上,那便是大大不妙了。"
何太师呵呵一笑:"我以这个年纪得以官拜高位,你当我真是只会喜欢荷花不成?"
"我自然知道你本事,可是皇上也大了。"栾哥儿一着急,这便冲口而出。
何太师一愣,微微眯着眼睛道:"你这话甚麽意思?莫非,皇上和你说了甚麽?"
栾哥儿暗中吸口气,舔舔舌头道:"皇上平日里都是乖巧的,你当真以为他没自个儿的念想?"心道,端看他对春哥儿一事儿,便知他看上了甚麽,自是咬死不松口的了。反是皇上,有几个乐意做提线木偶的?史书上多的是成事之后大杀功臣的,也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了,君不见一朝天子几朝臣的麽?
诸位看官,咱们能想得到,莫非何太师就想不到麽?他自然是想得到,故此略一沉吟,松开手道:"那你以为如何?"
"我便想见见皇上……"
"你见了皇上要说甚麽呢?"何太师叹口气,"你不会是想把和我说的话再和皇上说一遍吧?"
栾哥儿这就眨眨眼睛,若说吃喝玩乐浪荡嬉戏,找他准没错儿。可要说朝政党争,这便是他所不及的了,故此急得脸儿都红了,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何太师叹口气,附耳交代一番。栾哥儿一愣,抬头看着他道:"这……"
"你且听我的,这就去吧。迟则生变。"何太师笑笑,"也难怪,今儿早上朝会,陆大人会突然那般说……我也正觉着稀奇,还好遇着你了。"这就满含笑意低下头来亲亲他的脸,"你便是我的福星呢,好栾哥儿。"
栾哥儿一时之间也辩不得甚麽,只管拉住他手道:"当真照你说的做,你便没事儿?"
何太师抬头看看天:"这事儿嘛,我也只敢说七八分,剩下的,便是看皇上怎麽想的了。"说完拍拍他的头,"这就去吧。记得,别说见过我。"
栾哥儿好气又好笑:"这还要你说?"这就去了。
何太师立在后头儿,面上淡淡带着笑,再望望天上的云,自言自语道:"这个年纪还真是不好办,若说是告老还乡倒也还早些……"
再说栾哥儿急匆匆赶到太后那儿,皇上却又告辞出来往内阁去了。诸位看官皆知,内阁接到奏章之后,都用小票写好所拟批答,再由皇上朱批。如今皇上尚未亲政,故此朱批不过是照着内阁写的誊录一遍罢了。原先是由司礼太监代行的,这两年皇上为着亲政,便是自个儿来的了。遇着有与自个儿意见不一的,还要单独挑出来在于内阁大臣复论,有了定论方才批上。栾哥儿有几日便是跟着皇上在这儿理事儿,但却懒得去看写些甚麽,也不大乐意听他们说些甚麽,只觉着甚是无趣,几次都闷得想打瞌睡。却又不敢御前失态,只得悄悄退了出去,隔一阵再拿些糕饼茶水进去,算是糊弄一番。皇上和内阁大臣们却当他是懂得进退。还曾赞过他。
栾哥儿一路往内阁办公处赶去,一路却想,若是皇上去了,为何何太师今日不在内阁理事?想着便见到了地方儿,这就懒得深究,打了帘子屏气凝息就进去了。见皇上正坐在内间儿上头椅子里看折子,两条眉毛只管拧得紧紧的。栾哥儿这就不敢造次,只敢小心翼翼过去垂着手候着。
过了一盏茶功夫,皇上已是看了几本,写写停停的也不抬眼看。栾哥儿见着茶水没了,便往后头儿叫司茶太监换一杯来。自个儿接了过来端进去,轻手轻脚放下了。
皇上正觉着口渴,一见茶水来了便接过来喝一口,正要夸这奴才有眼力,一看是栾哥儿就笑了:"朕当是谁这般乖觉,却是你小子。"
栾哥儿见他心性似乎不赖,这就笑嘻嘻道:"皇上今儿还要看啊?"
皇上耸耸肩:"不看怎办?朕总不能真当个毫无主见的皇上吧?"
栾哥儿眨眨眼睛道:"皇上这事儿,说得不敬些,便和微臣小时候儿学写字儿一样。"
皇上觉着有趣儿,这便放下折子端着茶杯道:"这有何典故?"
"典故不敢。"栾哥儿摸着下巴道,"起初微臣觉着这读书认字儿很是有趣儿,谁晓得学了便要记住,记不住便要抄写,若是抄得不好或是抄了记不住的,先生便要罚的。"
皇上微微颔首:"那倒是,白先生的板子莫说你,便是朕亦是怕的。"
栾哥儿便又道:"可不是?记得有次微臣将自个儿名字错写成了李弯,白先生愣是罚微臣写足了一百遍。"
皇上哈哈大笑:"便真有你的,连自个儿名字都会写错。"却又看着他道,"你巴巴儿的来找朕,不会当真就为了给朕端茶倒水兼讲个笑话吧?"
栾哥儿这就擦擦汗道:"皇上,臣不知说甚麽好……但请皇上信臣一句,臣今日来找您,便是听皇上的。"
皇上这就拍拍他肩膀:"陆大人找过你吧,朕知道。"
栾哥儿只觉着皇上这一下拍得他筋骨酥软,不觉跪在地上道:"微臣有罪。"
"你也没甚麽罪。"皇上拉他起来,"便是有,也是打朕这儿来的,谁叫朕宠幸你呢?"
栾哥儿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皇上正色道:"栾哥儿你且记着,这个亲政的事儿便是没甚麽好商量的。朕想做甚麽他们都晓得,这个时候儿还要窝里斗,朕便是不想捡这个便宜都不成了……"却又笑了,"好栾哥儿,说这些挺没意思的,不若你安排一下,朕晚上和你看春哥儿去。"说完便低下头来,接着看折子。
栾哥儿看着皇上,心里不觉叹口气。心道这皇上变脸也太快了,初见的时候儿当他是个雏儿,谁晓得便是个内心深沉的主儿呢?若说他是多疑多虑,对自个儿和春哥儿却又是另一副嘴脸,究竟哪张脸孔是真的呢?想着只觉得头疼,何太师教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得告退出来了。
诸位看官,预知这皇上究竟有个甚麽动静,何太师陆大人等等又有何动向,咱们下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再说。
第六十八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诸位看官,闲话休提,便是京察将近,这朝中果是不太平。先是御史台雪片似的折子上来,正应了那句老话,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甚麽结党营私罔顾朝纲,甚麽抢占民田收受贿赂,甚麽欺行霸市逛妓院买相公,林林总总甚麽都有人说。
皇上看着这些折子只管呵呵的笑,随手捡了几本放到栾哥儿面前:"你也看看,这是说你的呢。"
栾哥儿瞪大了眼睛:"微臣一个小小的翰林说书都要被参?我一没欺行霸市,二没强抢民女,这也有话说?"
皇上哈哈大笑,捡了一本来念:"这是说你眠花宿柳不思上进,有辱官员仪体的。"便又换了一本,"这是说你言谈不羁,言行失仪的,"便又拿过一本来,"这是说你——"
"皇上皇上——"栾哥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了皇上的腿,"皇上,臣不敢说臣冤枉,但臣一无作奸犯科,二没欺上瞒下,一颗忠心便是围着皇上转的……"便又死命挤出两滴眼泪来,"必是有人不喜欢见微臣与皇上亲近,这才中伤微臣的。"
皇上啼笑皆非,拉起他道:"得了得了,朕又没说你错了,也没说要办了你,你哭甚麽哭?"
栾哥儿这才起来擦着眼睛道:"皇上不知道,这几日臣是寝食难安。"
"呦,心宽如海的栾哥儿也会吃不下睡不着?这倒是奇闻呢。"皇上笑眯眯拉他过来看看,"可不是,看看这眼镜,都快肿成馒头了。"
栾哥儿这就道:"皇上便是有甚麽就说吧,要死也让臣死个明白不是?"
皇上这就笑了:"你当真要朕说?"
栾哥儿点点头,皇上这就笑笑:"你背着朕干的这事儿,还要朕一一说出来不成?"
栾哥儿惊出一身冷汗,这就颤巍巍道:"皇上,微臣怎麽听不懂呢?"
皇上转头看着他笑笑:"栾哥儿你少装糊涂,那个陆大人也这把年纪了,按说也并不见得多想权势,他突的转了性子,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栾哥儿这就跪下来,哭丧着脸道:"皇上,微臣当真不晓得啊……"
"那朕问你,那个叫甚麽冬景儿的,是打哪儿出来的?"皇上喝着茶,有一眼没一眼看着他。
栾哥儿这便觉着一股凉意顺着脊梁就爬上来,忙的磕头:"不敢欺瞒皇上,那个冬景儿原是取月亭的一个红牌相公,陆大人看上了他,便将他赎了出去……旁的小人一概不知啊。"
皇上瞅他一眼:"若不是朕晓得你,这条叫御史们晓得了,大可参你一本私相授受结交党朋!够你受的!"
栾哥儿听皇上这般说,便是有心维护的了,这便连忙磕头道:"皇上圣明,想臣不学无术,哪儿能想到这麽多——"话音未落,却见皇上移步下了龙椅,慢悠悠走过来。
栾哥儿不敢胡乱言语,抬头看着皇上,见他青楞楞的面上全是笑意。不觉心里打了个突道:"皇上……"
皇上这就过来蹲在他前面,伸手摸摸他的头:"栾哥儿,你还有甚麽厉害的人呢?一个春哥儿安到朕的身边儿,一个冬景去了陆大人那儿。你自个儿搭上了何太师,便是要朕将这江山交给你不成?"
栾哥儿吓得眼泪当真出来,连连叩头:"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朕便是晓得你不敢,不然你有命活到今日?"皇上深吸口气,"你便是游戏人间来的,又怎会那麽想呢?那些想兴风作浪的以为朕宠着你便是个昏庸之极的无能之辈,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栾哥儿连忙道:"是是是,他们都是狗眼看人低,皇上是甚麽人?真龙天子——"
"得了,马屁就别拍了。"皇上坐回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朕只告诉你一句话,栾哥儿,滚回你的取月亭去,这几日安分些,免得到时候怎麽死的都不晓得。"
栾哥儿急急磕头:"臣还是跟着皇上吧……"
皇上眯眯眼睛,这就笑了。
接着的几日,栾哥儿跟在皇上身边,听了几场京察,见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臣们都叫京察考官问得面无人色,自个儿小腿不停抖,再看皇上面上如常,只是嘴角不停笑。这就更加害怕,一言不发缩在后头儿了。
杜翰林算是倒了霉,不少人参他。便是他平日里得罪了人,更多的是不知怎麽就把他儿子那事儿拿来说。御史定他是纵子行凶,横行京城,便又拿了当日他威压薛夔的事儿来说,还唤了主管京城治安的官员来问话。这便也是实情,但那官儿原就收了薛夔的好处,自然言语间向着薛大官人,再看这阵势,栾哥儿立在皇上后头儿,更是见风使舵火上加油。
栾哥儿听着心里叹息,心道,杜翰林,原先觉着你甚是讨厌,如今却觉着,你也是可怜之人。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表面上的仁义道德,终究是个花花甲架子,害了你自个儿不说,只怕还要害了你儿子。
皇上听完这些,当庭大怒,这就着脱了他的官服除了他的官帽,收押大理寺,待查清之后再做道理。
杜翰林丢官一事儿顿时朝野震动,人人自危。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人人相互揭发,牵连甚广。栾哥儿看着暗自心惊,但见龙椅上的皇上笑得惬意,不由暗自打个突,心里只道当真是伴君如伴虎。也算是皇上一直当自个儿就是个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这才网开一面,若是自个儿稍微显了那麽一点儿半点儿的,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正是:
人道精灵莫如蠢,大智若愚活到老。世间多少不平事,便是糊涂最最好。
待得京察一完,便也是两个月过了,盛夏已过,荷花渐残,就要入秋了。
栾哥儿陪着皇上慢慢走在御花园里,皇上突道:"杜翰林降为庶民永不录用了,你可满意了?"
栾哥儿这就打个抖,小心翼翼道:"皇上要怎麽发落便是——"
"少来这套,你先前和朕说他如何如何,不就是想留下花间甲一条命来?不然他们是一并要罚的,你当朕不晓得你的算盘?"皇上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便是听朕一句,那个何太师朕之所以不动他,并非是朕怕他,便是他确是有功,至于你和他那些事儿,朕没兴趣过问了。你自个儿收敛些,总不至于一辈子当个说书吧?"
栾哥儿这就骑虎难下,只得磕头。皇上幽幽道:"你父母高堂便也年纪不小了,朕想着将他们接近京里来颐养天年。你现下还没那本事独当一面,放你出去也是危害地方,朕可不想派个蝗虫去地方上丢人现眼。你便先跟着朕历练几年……待你成事儿了,再外放也不是难事儿。"
栾哥儿磕个头道:"皇上,准臣辞官吧。"
皇上眯眯眼睛:"怎麽,朕对你还不好?"
栾哥儿磕头道:"皇上待微臣好的没话说。"
"那你还要走?"
"臣……不是做大事儿的材料。"
"你以为朕一生下来就是皇帝麽?"皇上哼了一声,"朕早就告诉过你,朕上有皇兄,下有皇弟,先帝生前最中意的也不是朕。便是立朕为太子了,还有大臣也上奏说不妥呢。朕既不是嫡子,也非长子,这就是不合礼数了。"
栾哥儿越听越是心惊,晓得这皇家事儿说不明道不清,晓得的越多越是危险,这就连连磕头:"皇上,皇上——"
"栾哥儿啊,你也怕朕了麽?"皇上淡淡一笑,"罢了,春哥儿说得对,你便不是那样儿人,何苦非要拧着你去呢?你还是整日里乐乐呵呵的,和你那薛大官人好好过日子吧。"却又看他一眼道,"只是朕答应过春哥儿,你的命要留着。只是春哥儿也太小心了,朕便是不喜欢你做的那些事儿,可也罪不至死。你起来吧,以后便去吏部做给事中,跟着你的何太师好好学学甚麽叫为臣的本分。"
栾哥儿只得硬着头皮谢了恩典,皇上又道:"你也别心里骂朕。便是那个秦羽飞,你们都当他是陆大人一伙儿的,可你晓不晓得,他是朕的人,便是朕瞧着他心有大志,这就点播了给他指条明路,他倒也是本事,竟能与陆大人打上交情,顺道儿拉了你下水。你一慌,定然是去找何太师的。这事儿便就成了。"
栾哥儿听着这一路的下来,自个儿竟是茫然不觉,顿时浑身都凉透了,半晌方道:"皇上圣明,微臣无话可说。"
"太师好就好在晓得进退,虽是有欺辱朕年幼之处,但论起来却也没大的疏漏,朕才不会放他辞官。就是要他晓得,朕不是个小孩子了,不是他何太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儿了。"皇上长舒口气便道,"栾哥儿啊,朕觉得自个儿运气真是不好呢。"
栾哥儿简直不知该如何回话了,皇上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便是呢,朕喜欢的几个人偏生都不喜欢朕……难怪那些皇帝都是称孤道寡的,朕终于明白了。"
栾哥儿心头一颤,抬起头来看着皇上。皇上便笑着摆手:"栾哥儿,你便好好儿的吧。朕以前说过,朕若是做六十年的皇帝,你们便是六十年的臣子。纵是你不喜欢朕,朕还是喜欢你的。"
栾哥儿也不知该说甚麽,这就躬身谢恩退了出来。皇上看着他背影,突然觉着腻味,这就独个儿又回了宫里坐下看折子。
诸位看官,这皇上究竟是个甚麽意思,这栾哥儿日后便又如何,更有花间甲杜彦莘薛大官人又怎样,咱们下回"寡人寡情不寡心 妙人妙言不妙景"再说!
第六十九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诗曰:
雨后故园现彩蝶,翩翩肆意人不觉。何时得享田园乐,便是半生好时节。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京察过了,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升官发财,有的贬职出京。便是咱们书中提到这几人,亦有不同。先说这杜翰林吧,在大理寺候审且不提。杜彦莘倒是未受欺负牵连,京察时他也并无过错,这就着济南府推官,要去山东了;花间甲京察得一致好评,这就着升礼部主事;秦羽飞便是升做了户部员外郎;何太师当着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依旧是内阁首辅,但明眼人都晓得,如今这朝政大权都是在皇上手中的。原以为皇上亲政非得惊天动地一番不可,谁知竟是静悄悄的就该换了天日。这便是始料未及的事儿,却又想想,更觉着皇上深不可测了。
说来这许久,却是不言栾哥儿如何。不是小老儿不说,而是迟迟没有圣旨来说这事儿。别说看官们心急了,栾哥儿也是整日里提心吊胆的。皇上先前那番话,时常叫他晚上梦见自个儿叫皇上推出午门去了,这就惊醒过来浑身大汗。转头看看身边,薛夔正睡的安稳,这就翻身过去靠着他的背。将脸贴在他背上,淡淡叹气。心道,自个儿原是来凑数儿的,谁晓得竟惹出这些事儿来,分明是没了趣味。可眼目下却又不能走了,真是折磨。
白日里暂无官职便无处可去,皇上方亲政正是忙着,也不怎麽宣召他,况且栾哥儿也有心想躲着他,这就不见了。一门心思躲在丽菊院或是取月亭中,偶尔与春哥儿说说话儿,或是看着跳舞歌吹的玩乐一番,每日里喝醉了方休。
这麽着便又是一日,这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栾哥儿一看薛夔便又不在,也懒得理会。方自起身慢慢梳洗着,就听外头小厮来说有人来访。栾哥儿心道这时节谁回来?也就叫请西花厅稍坐,自个儿收拾停当了方才去。
甫一进花厅,就见冬景笑嘻嘻坐在那儿,这就又惊又喜过去了:"可真是稀客,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就转头叫人去请春哥儿来。
冬景笑呵呵过去搂了他:"李公子我可想你得紧呢。"
栾哥儿只觉着有好多话想问,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于是踌躇半晌方道:"冬景,你,可好?"
冬景转转眼珠子微微一笑:"李公子是想问,陆大人好不好吧?"
栾哥儿这就笑了:"我就说你聪明,还别不承认。"
"看您说的。"冬景掩口一笑便正色道,"我今日就是来辞行的。"
栾哥儿一愣,伸出手来握紧他的手。冬景轻声道:"李公子,陆大人京察便是过了的,皇上本说要他任户部尚书兼右佥都御使入内阁理事的,但陆大人辞官不受。"
栾哥儿叹口气:"只怕便是陆大人有心要走,皇上也不会放手的吧……"
冬景微微一愣便即笑了,颔首道:"难怪皇上喜欢李公子,这揣摩皇上的心思,只怕无人能及。"
栾哥儿苦笑摇手:"我倒是宁肯我不晓得……这就说吧,怎麽着?"
冬景道:"皇上说陆大人既然不喜欢在京里待着了,便着他依旧领户部尚书衔,总督漕运,巡抚凤阳、淮安、扬州去呢。"
栾哥儿便点点头:"这倒也是不错……横竖也是元老重臣了,这漕运都是来银子的事儿,淮安扬州等地也是繁华,皇上倒是不亏待人……"
"这话说的恶心人,分明是外放呢,却还当个恩典。"春哥儿皱着眉头便进来了。
冬景见是他,这就跳起来过去将头靠在他怀里。春哥儿爱怜的摸摸他的头,栾哥儿给他倒杯茶:"你这话可要小心,若是叫皇……听了去,也是不妥。"
春哥儿看着他:"他是甚麽人?我便是不晓得,李公子你又当真晓得麽?横竖不过是个男人,能不得了到哪里去?"
栾哥儿苦笑一声:"你心里不痛快我是晓得的,可你怎麽着也就在这儿说说便罢了。"
春哥儿叹口气,只管拉着冬景坐下了:"陆大人要带着你走?"
冬景便点点头:"他原是夫人故去了,几个儿女也已成家,便是他一个老人家了。"
栾哥儿有些奇怪:"他儿女可有入仕?"
"听听听听,这些都不晓得,还想学人家当掮客呢?"春哥儿这就笑了。
栾哥儿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便不是有心之人,又何必来笑话我?"
春哥儿叹口气:"陆大人的儿女都不曾入仕。原是有应试的,但陆大人似是另有安排。"
"听说儿子便是去新疆那边儿贩药,女儿嫁了杭州的首富。"冬景眨眨眼睛,"便是府上只得他一个,十分清净。"
栾哥儿这就奇了:"他一个大官,怎好叫儿孙作商人?"
"这便是你不懂了。"春哥儿叹口气,"朝廷再说以农为本,这农却又想着读书上进,可读书读到陆大人何太师那份儿上,便也得了呗?看看自个儿这一段官路,你说他还会叫自个儿儿孙们再应考入朝?"
栾哥儿叹口气颔首道:"这倒也是……"却又笑了,"便是我日后有了孩儿,也不叫他读书上进的。"
春哥儿却笑了:"你的孩儿?还是罢了吧!可千万别生养,若是像你,岂不是搅得天下大乱呢?"
冬景却笑眯眯道:"春哥哥这话不对,李公子怎会有孩儿呢?莫不是薛大官人生的?"
三人这就齐齐大笑,栾哥儿这几日来难得如今日这般开怀,故此笑道:"倒是难得,不若叫了秋郎小夏他们也来?"
春哥儿叹笑道:"这可叫我说你甚麽好呢?小夏跟着工部右侍郎黄大人一起调任南京工部尚书去了,前两日来辞行的时候儿你还睡着呢,我就没叫你。"
"那秋郎呢?"栾哥儿一愣。
"秋郎?赵大人升了刑部尚书兼左佥都御使,巡抚宁远、绥平、安和一带,他自是随着五日前就走了。"
栾哥儿这就愣着张大了嘴:"这麽说,岂不是都不在了?"
春哥儿哼了一声:"谁晓得呢?便是升迁也是寻常之事,倒是你,怎麽还不见吏部的呈文下来?"
栾哥儿一摊手:"谁晓得呢?估摸着是我犯的事儿太多,他们还不晓得如何定我的罪为好吧?哈哈,呵呵。唉——"
春哥儿和冬景面面相觑,这就耸耸肩。春哥儿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冬景乖觉的将脑袋靠在他怀里环了他腰杆道:"李公子可不要这般说,莫要为了一时不快就这麽着。"
栾哥儿叹口气,心里想的便是皇上。想着初见他时,自个儿就将他当成了小太监,竟敢动手动脚的。后首便是勾引着他吃喝玩乐,谁晓得皇上就是皇上,一边儿玩着呢,一边儿竟能将朝政掌握在手里头儿,便是天龙天子与众不同了麽?便又想,只怕皇上早有打算,自个儿不过是叫他将计就计,用来哄骗那些大臣们的了。想自个儿自诩聪明,竟叫人这般玩弄于鼓掌之中,真是不可说,不可说啊。
春哥儿轻声道:"李公子,便是聪明人,才晓得甚麽该说甚麽不该说,甚麽该记着甚麽该忘了。"
栾哥儿振作精神一笑:"瞧你说的,便是我当真不对劲儿麽?"
春哥儿看他一眼,踌躇片刻方道:"若说不对呢,却也没有,但瞅着你这样子,总是叫人放心不下。该吃也吃该玩儿也玩儿,便是脸上叫人瞅着难受。闷闷不乐的,真有甚麽,便说出来也就好了。"
栾哥儿却笑了,看着他道:"那我倒真有想问问的了。你与那黄公子相处得如何?"
春哥儿哪儿晓得他竟将话头儿转到自个儿身上了,不由面上一红:"你倒真是该打!分明是说你呢,却又胡扯些旁的事儿。"
冬景看看他两,眨着眼睛茫然不觉。春哥儿便拍拍手:"今日便是不说这些丧气话,咱们也该好好乐一乐。"
冬景笑道:"这正好,我还带了莲子饼来,好久没吃春哥哥的手艺,今日可算解馋了。"
栾哥儿便也不想其他,三个人叫了吃食来,又唤了几个唱曲儿跳舞的来,又是下棋又是投壶,足乐了一晚上。个个都吃醉了酒,脚步虚浮东倒西歪。当夜冬景便宿在取月亭,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各自絮絮叨叨说些话,甚麽时候儿睡着的也不晓得了。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儿,栾哥儿只觉着头疼。春哥儿伺候着他梳洗了,冬景早叫人备下了吃食。三人便又一起用过早饭。冬景稍后要去了,栾哥儿问着陆大人晓得是后日就要离京上任去。这便拉了他手道:"你也算是熬出头了,还望好生照顾自个儿。"
冬景便红了眼圈,哽咽道:"若不是春哥哥拉冬景儿一把,冬景儿万不会有这运气能入京;若不是遇着李公子,便也不会有那机缘见着陆大人……无论如何,两位哥哥的恩情,冬景儿是记在心里了。这辈子怕是还不了的,只在家里供上两位的长生牌,每日馨香三炷,求各路神仙保佑两位哥哥福寿无量。"
栾哥儿心想他这一去再难见的了,心里不由一酸,也就紧紧握了他手道:"冬景儿,原几人里你年纪最小,我也不曾如何照顾你,你吃了好些苦呢,且当是灾劫都过了,现下也就好生过日子吧。"却又低声道,"那陆大人年岁也不小了,你好歹也替自个儿打点些。"
冬景便笑了:"陆大人待我倒是极好……虽不至夜夜需索,反倒像是叔伯一般疼爱我,还说要教我读书习字,昨儿还教我画了没骨的荷花呢。"
栾哥儿这就笑了:"你倒是找了个好依靠呢。"
冬景儿便垂了头道:"李公子,冬景儿也没甚麽好求的,不过是一日三餐有个照应。便是陆大人去了,我替他披麻戴孝就是了……"
栾哥儿听他说的凄凉,正要安慰,春哥儿接口道:"又胡说!他便是他,你就是你,当真想给他披麻戴孝,你也不想想人有子有婿,你算个甚麽身份呢?如今得宠,便该好生想想自个儿的出路。"
栾哥儿正觉着春哥儿这话有些不合时宜,春哥儿却又拉了冬景手道:"你便听我的,跟着那老头儿三两年的过了,若是有心便为自个儿捐个官儿,有个功名在身,纵是不做官,也总是便宜些。"
栾哥儿一听这话,便知春哥儿方是替他考虑周全的,这就不由感叹:"冬景儿,我倒当真羡慕你呢,有人这般替你打算。"
冬景本是离愁别绪伤心着,但听栾哥儿和春哥儿这般说,便也放下心来,只管嬉笑道:"两位哥哥替冬景儿担心,真是叫冬景儿又愧又乐。两位哥哥放心吧,冬景儿总是要长大的。"这就拜了三拜,蹬车去了。
栾哥儿看着马车走远,突然想到那日他们四个入京的情景,便是历历在目如在昨宵。这就叹气,春哥儿拍拍他肩膀便道:"连冬景儿都明白的理儿。你怎麽又糊涂了呢?"
栾哥儿只一笑,并不言语,两人看着马车走没影了,这就回屋不提。
诸位看官,欲知这栾哥儿究竟京察得了个甚麽官儿,这几人之后又会如何?咱们下回"升官人不喜 入宫惊隐情"再说!
第七十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词曰:
人道逍遥最是好,落花浮水清影摇。梅子酒,五福枣,御云骑鹤人不老。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京察罢了,几家欢喜几家愁,便是栾哥儿相识之人也纷纷调任或是离京,而自个儿却是不知何安,这便叹息。
又过得一日,一大早便有吏部呈文到了,栾哥儿恭恭敬敬接了,却供在案上不敢去看。春哥儿给他送粥进来时见着了,这就摇头笑道:"怎的冬景儿走了,你又装作小孩儿。这般意气用事可不是好事儿。"
"我原就想辞官的,这算是甚麽事儿呢?"栾哥儿气呼呼一瞪眼,春哥儿便伸手拿了那呈文一看,啧啧称奇、栾哥儿没好气的看他一眼,"又说甚麽惊世骇俗的事儿了?总不会叫我当皇上去吧?"
"哎呀呀,看这孩子说话。"春哥儿这就笑弯了腰,伸手一拱道,"恭喜李大人高升大理寺少卿。"
栾哥儿一下往椅子上摔下来:"甚,甚麽?!"
春哥儿将那东西往栾哥儿怀里一塞:"自个儿看吧。"
栾哥儿接过来一看坐在地上就叹气:"完了完了……这回真的是完了,皇上是要我死呢!"
春哥儿这就一愣:"大理寺少卿可不是寻常官职呢,皇上很是看重你呢。"
栾哥儿苦笑道:"你当我不晓得?想我原来不过是个翰林院小小说书,如今突地升到这位置上,可不是叫满朝瞩目麽?"
春哥儿耸耸肩,过去拉他起身:"翰林院是掌制诰史册文翰之所在,你原是侍讲,便是正五品的官儿,这就不小了。多的是进去当个庶吉士一辈子熬不出头的,你还有何好说?"
"我不是说升官了不好,只是我就不想当这官儿。"栾哥儿抓着头,"想我啥都没做,便是侍讲甚麽的也是胡乱应付,旁人都当我是皇上的幸臣,我便也觉着不差。如今突地把我推出来,这叫甚麽事儿呢!"
春哥儿便耐心道:"你先前在翰林院官品虽低,但却是清贵之选,多的是升迁之机,这也没甚麽好稀罕的。谁会去管呢?横竖都是科举堂堂进士出身!"便又笑了,"若是你得入文渊阁参与机密,便是位极人臣呢!"
一提这位极人臣,栾哥儿不知为何就想到何太师了,因就更加烦闷:"我不是说这个官不好,便是你想,大理寺现如今关押着谁呢?"
春哥儿一愣,低声道:"杜翰林……"
"正是呢!"栾哥儿连连跺脚,"你说,皇上这分明是为难我嘛!不成不成,我找他去,我不当这官儿了。"
春哥儿哭笑不得:"李公子,你且听我一句。皇上对你如何就不用说了。你便想想,他明知你不喜欢却要你去,究竟是个甚麽意思呢?"
栾哥儿一怔,苦笑道:"他不会当真要我去报仇吧?"
春哥儿耸耸肩:"你们之前有过甚麽,我便是不知。但皇上既然定了,就是恩典,你若是不明白,为何不去问上一问呢?"
栾哥儿这就垂头丧气道:"我可不想见他,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皇上又没说要砍你脑袋。"春哥儿淡淡一笑,"要我说,只怕皇上心里头儿多半还是喜欢你的,不然你撒下弥天大谎他也不会当甚麽事儿都没有的。"
栾哥儿颓然道:"便是如此,我才更觉着可怕。"
春哥儿忍了笑,着小厮抱了新官服来给他换上:"接了吏部的呈文,便是该进宫叩谢皇恩的。你也别磨蹭了,这就早去早回。"
栾哥儿也晓得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就咬牙穿了官服往宫禁去。
入得宫,栾哥儿方打马车上下来,门口侍卫一见是他,忙的过来笑道:"李大人,好久不见呢。"
栾哥儿一看也就勉强笑了:"这不是汪大哥?确是好久不见。"
那侍卫拱手道:"恭喜李大人高升!"
栾哥儿胡乱摆手笑笑便要进去,侍卫却又躬身道:"李大人,皇上有旨,准李大人乘轿进去。"
栾哥儿这就愣了,心道,皇上啊,你给我这恩典还真是够大的,这叫那些老臣们看了又该做何感想呢?这就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这就叹气:"皇上的恩典总是叫人无可奈何……若是可以,微臣便想婉拒啊……"
"今儿的大人们都是怎麽回事儿?"侍卫歪着头道,"说也奇怪,好几位大人今儿都是走出来的。便是方才那位杜大人,轿子就跟在后头儿他死活不上去。"
栾哥儿心里一动:"哪位杜大人?"
"便是先前中了榜眼的杜大人啊,起初不是在刑部麽?听说他高升了,可是也不知为甚麽今儿一大早便来辞官,听说在殿外跪了一早上皇上就是不见他。"侍卫眨眨眼睛轻声道,"便是后来撑不住了,听说晕死过去,幸得里头儿花大人给他求情,皇上才准他下去。他先是死不都不走,还是花大人劝了他,他才走的。皇上体谅他叫给轿子,谁晓得他硬是自个儿要走……"
栾哥儿这就听得连连皱眉,只好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叫他特意和皇上别扭呢……"话没说完,心里却猛地想到,自个儿这样子不也是和皇上别扭麽?这就叹口气,"我这两日身体也不好,难为皇上体己,这就多谢,皇恩浩荡——"说完便上了轿子,晃晃悠悠就往上书房去了。
才到廊下,栾哥儿便自轿子里下来,亲自走着到了殿前,正要进去却叫外头儿太监拦了:"李大人,若是没有要事,这就在殿外稍候吧。"
栾哥儿一看,便是老跟着皇上那个太监,自个儿平日也没少给他银子,如今听他这样儿说便悄声道:"公公,皇上怎麽了?"
那太监看看左右悄声道:"先前儿皇上都好好儿的,先是杜大人求见,皇上便说不见他,杜大人就跟这儿跪了几个时辰,皇上便叫他先回去吧,他又是个认死理的。唉,好容易打发走了,这会儿太师又进去呢,方才离得远也听不真切,可瞅着像是吵架呢……"
栾哥儿一听这话不觉后背满是汗,这就拉了太监的手塞进快银子去:"公公,这太师怎麽会和皇上吵呢?"
"谁晓得呢……"这太监捏捏银子便道,"李大人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这些事儿您都不晓得,咱们这些个奴才又怎麽会晓得呢?"
栾哥儿见也问不出甚麽来,只得罢了,便要进去。太监自是不会拦他,只管轻声道:"李大人便请小心。"栾哥儿也晓得他是好意,便叹口气,微微颔首过去了。
掀开帘子就听见里头茶杯碎在地上,有人一叠声的吼:"朕已经亲政了,你还想怎样!"栾哥儿这就吓得又将帘子放下来,缩在门口进不是退又不得。
"便是亲政了,您也还是臣的学生,臣一日为师便要尽忠。若是明知皇上做得不对也不说,便是对不起先皇所托。"
"先皇先皇,你便总是拿先皇来说,那朕问你,先皇为甚麽要立朕当太子?朕既非嫡子又非长子,平平静静当个轻闲王爷不是更好麽?!"
"皇上,先帝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臣只需要遵旨就是了。"
"那朕现在也是皇帝了,你为何不遵旨?!快放朕下来!"便是衣裳摩擦挣扎之声。
"皇上,要放您下来也不难,但皇上知道错了麽?"
"朕没有错!"
"是麽……看来皇上还是没明白微臣方才说的话啊……"这就听见啪的一声,皇上却只是闷哼一声,似乎咬牙忍耐着甚麽。那人便又打了一下,"皇上,您可晓得您一来不该将秦羽飞收入麾下?您看着前三甲中,花间甲是江宁制造的儿子,便是官宦子弟不喜欢了;那杜彦莘又是杜翰林之子,你以为他与其父一般性子,也就不乐意。于是那个秦羽飞便入了您的眼了,可是?"
"朕没那麽说……"
"好吧,接着您凑巧遇上栾哥儿,他那个性子便是讨人喜欢的,您也就看上眼了。只是没想到他与微臣及杜翰林都有关系可是?不过您也是有耐心的,居然陪着他玩了那麽久……但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您就是看错他了。"
"你明明知道,为甚麽不告诉朕?"
"皇上啊,您心里记恨着臣,臣敢说甚麽呢?更何况,微臣确是给了栾哥儿题目,便是怕您不乐意呢。"那人叹口气,"只是臣没想到,您倒是狠心,将杜翰林发落到大理寺去,还叫栾哥儿去审他,您这不是将他往死路上推麽?"
"你这是关心朕呢,还是担心栾哥儿啊?"
"皇上,若是以往,臣便是以您为尊,但现下,臣惶恐啊……"
"甚麽?"
"皇上大了,臣也老了,便是有的事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这就请皇上准臣告老还乡吧。"
"笑话,有你这个年纪就想告老还乡的麽?!"
"皇上,微臣也看着您大了,再说现下您也亲政了,又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呢?"
"可是,可是为甚麽?"
"微臣说了,微臣老了。"
"胡说,分明是你不喜欢朕了,你喜欢李栾!"
"……皇上,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微臣对您自是忠心耿耿。"
"是,你是对朕衷心,但你并不喜欢朕!"
"皇上……您可别告诉微臣,就是因为这个,您才把栾哥儿往死路上那个推吧?"
"你看出来了?哼哼,这便是你的错!"
"皇上,看来不教训您一下,真是对不起先帝了……"这就又抽打起来。
里头儿皇上先是喊疼,随即便又低声下去,婉转呻吟,栾哥儿只听得浑身燥热却又心内冰凉,忙的转过身去,手足并用跑了出去。
这没走几步,便有人从后头儿拉住他肩膀,栾哥儿吓得一叠声嚷起来——
诸位看官,预知栾哥儿遇上甚麽人,又会有甚麽事儿,咱们下回"叹情起身不由己 说分明缘聚缘散"再说!
第七十一回
第七十一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诸位看官,上回书咱们说到这栾哥儿本要进宫面圣,谁知却遇上宫中密事,这就吓得仓皇而逃。正没命的要逃,却叫人拉住了,这就吓得一叠声嚷起来:"我甚麽都不知道不知道——"
那人却叫他吓了一跳,忙的拉住他肩膀摇晃:"栾哥儿栾哥儿,是我啊!"
栾哥儿这才看见眼前是花间甲,这就叫了一声扑到他怀里。花间甲很是奇怪,又见他浑身发抖,这就赶快拉他转到一边儿温言道:"这是怎麽了?"
栾哥儿惊魂甫定,拉着他便道:"皇上,皇上,太师,太师,他们……"
花间甲一愣:"皇上,太师?怎麽了?"
栾哥儿咽咽口水:"他们在上书房……"
"这我晓得啊。"花间甲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往那儿出来时,太师正要进去。"
"不是,他们……"栾哥儿正要说,却又顿住,心道这事儿可不能随意说的,只得转过话头儿,"你这是去哪里?"
"彦莘那傻子,非要向皇上辞官,我拉不住他,又怕皇上生气,只得在里头儿候着,也算今儿皇上心性儿似乎不错,才没罚他。"花间甲忧心忡忡道,"我方送他回了住处这才进宫向皇上谢恩,并着请罪。"
栾哥儿深吸口气,慢慢儿冷静下来道:"花大人,微臣有事儿要和你商量。"
花间甲听他这般称呼,心知是生分了的,但也无可奈何,只是颔首道:"何事?"
栾哥儿便看看四周无人道:"你晓得我是叫皇上调去大理寺了吧?"
"自然。"花间甲叹口气,"彦莘就是为着这事儿生气……他虽是与杜世叔生了龌龊,但心底里终究是当他为父。眼看父亲下狱自个儿高升,这便有些难受。再一看你入了大理寺要管这事儿,分明是没了活路的,这才进宫求见皇上,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的。"
"你说,皇上为甚麽不见他?"
"自然皇上是日理万机……"
"花间甲!"栾哥儿这就一跺脚,拉了他手道,"你当真是糊涂的麽?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杜彦莘要干嘛,皇上又怎麽会自找麻烦呢?"
花间甲面色一变,反手握着他道:"栾哥儿,你的意思是……"
"皇上便是有意这麽做的……"栾哥儿叹口气,捡着能说的道,"皇上便是借着京察打压了一批旧臣,将年轻的提拔上来。这兵不血刃亲政了,还叫咱们感激涕零给他卖命。虽说对皇上尽忠原是应该,但是……皇上也忒狠心了。"
花间甲看着他惊讶道:"栾哥儿你不是深受皇上器重麽?"
"假的假的!"栾哥儿懊恼的摆摆手,"我原也以为皇上与我一般是玩乐的主儿,谁知道他和我亲近不过是使个障眼法,叫别人以为他吃喝玩乐呢!"
花间甲变了脸色小心翼翼道:"当真?"
"所谓圣心难测啊……"栾哥儿摇着头,"你看杜翰林下了狱,又叫我去审他……这分明就是将他往死里推。可杜彦莘非但未受欺负牵连,反是要去济南府当推官,这叫甚麽事儿?便是你,着升礼部主事本也不是稀罕事儿,但照例先该外放的不是麽?就是那秦羽飞升做了户部员外郎,这也太快了吧?还有……何太师依旧是内阁首辅,但明眼人都晓得,如今这朝政大权都是在皇上手中的了。"
花间甲听得冷汗粼粼:"可不是?但栾哥儿,皇上叫你去审杜世叔,也不见得就是要他死啊……"
栾哥儿这就愧疚难当,垂下头来道:"实不相瞒,为着自保,我曾在皇上说过些话……"
花间甲这就明白过来,只能摇头苦笑道:"栾哥儿栾哥儿,你叫我说你甚麽好呢?此事千万不可叫彦莘晓得,若然只怕又要生出许多事儿来。"
栾哥儿这就轻声道:"我原说与你商量的就是这事儿……杜翰林虽说确有不当之处,但罪不至死,关押大理寺也够了。我只是想商量个法子,好救下他来,也算是……求个心安吧。"
花间甲看着他,突然哽咽道:"栾哥儿,我便说你不是坏人,他们都不信。"
栾哥儿心知那个"他们"无非就是杜彦莘和秦羽飞之流,此刻也就不计较这些,只管贴着花间甲耳朵嘟囔一番:"可记住了?"
"这……"花间甲喃喃道,"栾哥儿,这可是将你自个儿也赔进去了。"
"那也没办法。"栾哥儿一摆手,"我便是胡乱混混的,谁叫生出这许多事儿来的?横竖当是还了债吧。"
花间甲点点头道:"可是,万一皇上知道了……"
"皇上不可能知道的,便是知道了,挣着拼个鱼死网破就是了。"栾哥儿突然笑笑,"便是皇上以为我有小辫子在他手里,可他却忘了,他也有小辫子在我手心里捏着呢!"
花间甲看他这样,突然心中一震轻道:"栾哥儿,原是我们都看错你了。"
栾哥儿奇怪呃看他一眼,花间甲颔首道:"原我们都以为你是不定性儿的,喜新厌旧不着调,可现在才晓得,最重情义的便是你了。"
栾哥儿看着他白净脸庞秀丽眉眼,忍不住就探过头去亲亲他眉毛:"我便是这麽个东西,你也就别夸我了。"
花间甲颤着身子搂了他脖子道:"栾哥儿,你便当真下了决心了麽?"
栾哥儿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甚麽。这就叹口气搂了他腰肢道:"便是我想,亦是不能了。你是干干净净的人儿,我就是个腌臜闹心的混蛋,你原该和更好的在一处……"
花间甲紧紧抱着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栾哥儿,若是如此,为何之前又百般拨撩我呢?"
栾哥儿苦笑一声:"这便是我该千刀万剐的了,说起来……便是见你好看,这就忍不住的了……"
花间甲这便笑了:"食色性也,真是不假。"
栾哥儿也不好意思道:"可是,后来我觉着,你便是天上的月亮亮堂堂白净净的,我怎能叫你……唉。"
他虽是没说完,花间甲却也明白了,这就松口气道:"这般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栾哥儿看他面色倒也没恼,这就大着胆子又道:"我当真是混着日子过的,你是官宦子弟,又是状元,前途无量,可不能毁在我手上了。"
花间甲便笑了:"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栾哥儿抓着头道:"我便是这麽觉着的……你别笑话我。"
花间甲这就拉了他手:"栾哥儿,便是遇着你,我才晓得很多事儿,也该谢谢你。"
栾哥儿愈加不好意思起来,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花间甲便打趣儿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和那位薛大官人耗一辈子了?"
栾哥儿这就笑了:"我是泼皮他是无赖,这才有趣。"
说着两人便就笑了,仿佛天大的事儿也没甚麽打紧的了。又说了一阵,各自想了想定下计划,这便散了。
栾哥儿与花间甲一番话说完,心头便也爽利了,这就振奋精神再往上书房去。快要到时,见着何太师正打里头儿出来,这就忙的让到一边树后,待他过了才出来。心里却骂自个儿没出息,可就是不由自主的怕,等他走远了,才深吸口气进了殿去。
皇上正端端正正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的折子皱着眉头。栾哥儿看着他的样子,不晓得为甚麽心里觉得凄凉,若是做人到了这个地步又有甚麽意思。正发愣呢,就听见皇上笑了:"好啊,你终于舍得来见朕了。"
栾哥儿这就面上做出喜色来:"皇上,臣可想念您的紧呢!前几日忧心忡忡候着吏部呈文,还怕不能再伺候您呢。"
皇上哈哈一笑,放下折子道:"瞧你说的这话,当真恶心人。说起来,派你作个甚麽官儿?"
栾哥儿这就跪下磕头:"臣大理寺少卿李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呵呵浅笑,颔首道:"平身吧——"便又上下打量他道,"还是这身衣裳好看些,比翰林院那衣服喜气。"
"这还是托皇上的福,臣方有今日。"
"怎麽着,是不是害怕审杜彦莘他爹的案子?你放心吧,要是不愿意呢,朕就重新给你安排个差事。"皇上眯着眼睛看他,浑是关切的样子。
栾哥儿心里将他祖宗八代挨个儿问候了一遍,面上却是笑笑的:"瞧皇上您说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麽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还怎麽跟着皇上呢?"
皇上这就抚掌笑道:"说得好,倒是难为你了。朕晓得,你与花间甲……若是觉得难办,便说是朕的意思,也免得你两头难做。"
"臣叩谢皇上体己。"栾哥儿跪下来叩头,"不过请皇上放心,臣必定将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这就抬头笑笑。
皇上却是一愣,随即笑道:"栾哥儿,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似乎往日有些不一样了……"
栾哥儿只管抬头笑着:"自然还是栾哥儿,并无不同。便如皇上说的,您做六十年的圣明天子,臣便做六十年的享福大臣。"
"好嘛,朕圣明了,你就清闲了是不是?"皇上哈哈大笑。
栾哥儿看着他乐了也就陪笑几声,心里却道,你便是要做甚麽皇上的我管不着,可你要是把我当猴儿耍,也是要小心的!
诸位看官,预知这栾哥儿和花间甲想的甚麽法子救杜翰林,咱们下回"略施小计人仰马翻 神机妙算功亏一篑"再说!
第七十二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诸位看官都晓得,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又说是姜还是老的辣,也有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便是不管如何,总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今儿要说的,便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了。究竟谁是魔谁是道,咱们这就要往下听的了。
自打这栾哥儿当了大理寺少卿,专门就审这杜翰林的案子。别的官审案都是先带人犯,问清情由,验看证据,再做案词,上报皇上御览,待皇上定夺后结案。可这栾哥儿却是有趣,一不提杜翰林,二不看前头儿审的证据,便是出了个告示贴在大理寺外头,只说有关于杜翰林的事儿,无论大小,无论苦主身份,全都可以来申诉。
这一下子,京城顿时沸沸扬扬起来。一向在人眼中廉洁方正的杜大人却被下狱了,闻说先前与他纠缠不清的李进士主审,这便有好事之徒纷纷来看。却是有不少人前来申诉。栾哥儿不管所言为何,皆仔细记录在案。待得七日之后上朝时整理成册,一本奏给皇上。
皇上起初并未想到栾哥儿会接了这差事,故此也不去理会他,且看他弄些甚麽出来。便又得报说他坐在堂上倒也像模像样,细细听着苦主申诉,并着师爷一同记下。只在心里笑话他不懂公务,却也懒得说他。但今日上朝便见他上了厚厚一本折子,不由好气又好笑,这就也懒得看,只叫他当堂念来听。栾哥儿这就不客气,打开洋洋洒洒万言之书这就念了起来。
折子里云说他李栾得蒙皇上器重审理杜翰林一案,自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自个儿并无做官经验,皇上又政务繁忙不敢打扰,故此想到先贤所言民智民力,这便斗胆自作主张,请民上万言以辨真伪善恶。归其所言之事儿,大致可为以下几项:
头一种,便是参杜翰林言行失当的。譬如前街儿一个富商便派了家丁来告这杜翰林,说前年他家后院想再开个侧门,这便与杜翰林家的院子对着了。敲敲打打的浑是吵人,这富商修好门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叫家丁送了二匹锦绢三匹雪纺纱以作赔罪。谁晓得杜翰林拒不接纳,只言邻里间原该守望相助,他家动土自个儿竟然不闻不问,便是不礼,故此非但不收那礼物,反是叫人再加了两匹缎子。这富商只觉着杜翰林是有意羞辱他,分明是心中生气却要故作姿态,实在伤人,这便请圣裁,定他辱人之罪。这事儿本也没甚麽,妙就妙在栾哥儿写的这答词:"在商言商,便是按金买卖,本也不差,在文论贤,便是按礼行事,却也不错。两下里便都有理,却有同罪。何以商之金银衡礼之大德,何以圣贤之雅量做贾之利?便是都有差池,分明风马牛不相及,判令苦主以事主之缎买《诗》《书》《礼》《乐》四本,详加学习,再来论礼;判令事主以苦主之绢纱行商一月,令之其中甘苦,再言论钱。"如此之事便也有三百多册,皆编辑在后;
第二种,便是参杜翰林强词夺理的。譬如后街儿一个衣料店的掌柜便告这杜翰林,说他数月前曾与一个友人买衣料,掌柜便说绸子轻薄,夏日合体;绒布较暖,冬日挡风。那杜翰林却笑言,如此说来岂不是秋天将绒布着在内里保温、外头儿罩上绸子再散热便是最佳?那位朋友便大笑,不做这生意了。掌柜的无言以对,便说这杜翰林仗着自个儿念过书,便是咬文嚼字胡天胡帝无法无天。这事儿看来就是寻常,栾哥儿却判道:"为人之友,自该诚信以待,事主告之友人一事确是实情;然店家经商,便也是辛劳之举、养家糊口,毁人心血,便是不该。这便令事主出资买下绸绒各一做成衣裳,令苦主穿上一秋,便知真假。"如此之事另有二百余册,皆附在后首儿;
第三种,却是参杜翰林欺行霸市的了。便是中街儿的酒楼老板要告这杜翰林,说他一来酒楼,便与三五友人吟诗作对、调弄风月,非得说得兴高采烈至堂里客人都受不了了方才罢休。也曾请他们入内间雅座,可他们却以银子不多为由,霸住堂下大厅不走。害得很多人来听他们念诗唱词,结果生意没有做的,反是眼多人杂丢了东西。栾哥儿判道:"此事极易,便是苦主付钱与事主,或请他离去,或请他代为看店罢了。若不愿,苦主也可对来看事主之人收费,每人定额,童子老叟折半,所得之数再与事主商量分了便是。"诸如此类只是又有百余册,都录在折子后;
不等栾哥儿念第四第五,朝臣们早低头忍笑。栾哥儿却还一本正经念着,皇上听得前三种,便是又气又恼,这就喝令他停了:"李栾,朕命你查有人告他纵子行凶之事,你乱七八糟查了些甚麽呢?"
栾哥儿这就跪下磕个头:"皇上息怒。关于此事,后面便是……"这就往后看了几行道,"此事云说杜翰林仗势欺人纵子行凶,苦主便是丽菊院的薛夔老板。"
皇上这就眨眨眼睛:"然后呢?"
栾哥儿一躬身:"皇上,这案子没了。"
"甚麽?没了?"皇上大惊。
"皇上,微臣问过这薛夔,薛夔只说并无此事。臣便告诉他,这是皇上亲自过问的案子,你有何冤屈皆可道来。"栾哥儿眨眨眼睛道,"可这薛夔却说,便是真要说,只怕他还倒霉些。杜翰林便确是威胁过他,但他更是打过翰林贵子,便是另一位杜大人……"栾哥儿见皇上脸色一变,这就再躬身道,"但微臣怕错过,便又往丽菊院去问过……"
"如何?"皇上眼睛一亮。
栾哥儿这就朗声道:"丽菊院的姑娘和龟公都说,甚麽杜翰林的不认识,反正来的大官儿多了,若是叫他们来认一认,定是能认出来的。"这就看着皇上道,"臣便叫了春桃等几个姑娘在殿外候着呢,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一愣,随即咬牙切齿道:"李栾,你!"
栾哥儿便弯腰道:"皇上息怒,臣自知资质浅薄,深恐有负圣恩。故此不敢大意。还望皇上圣裁!"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这就命太监下去将折子收了过来,看后面却是录了七八十页的册子,单是名录就得一册。全是些此类事儿,直叫皇上龙颜大怒,一拍御桌便喝道:"李栾,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儿麽?!"
李栾这就跪下道:"臣不敢,便是三岁小儿也知这事儿是无中生有,臣怎敢以此揣摩圣上?"
大臣中有撑不住笑出声的,这就堂上哗然一片。皇上气急败坏,将折子一扔道:"李栾,你先前是怎麽与朕说的?"
李栾眨眨眼睛道:"皇上,臣说过甚麽?哦,是了,臣答应过皇上定要彻查此事,如今皇上若是嫌臣差得还不够,这就请再给臣三日,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皇上圆睁双目,瞪了李栾半晌方狠狠道:"退朝!"
出的朝堂,李栾看着太阳长舒口气,伸个懒腰扭扭脖子,却见杜彦莘立在外头儿候着,旁边站着花间甲。这就迎上前去拱手道:"杜大人,花大人。"
杜彦莘看他一眼,突然叹口气道:"李大人,便是下官先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原谅则个。"
栾哥儿这就摆摆手笑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令尊本就不是那样儿人,何必介怀?"
杜彦莘看着他道:"为何帮我?"
栾哥儿斜斜瞅他一眼:"这事儿说来便是难讲。照理说,我该是借此机会致汝夫子于死地的,但我一想……你若是死了,岂不冤枉?便是杜大人有眠花宿柳之事,也没甚麽打紧,这朝堂之上谁没去过花街柳巷的?你不也看见了,方才我才说要叫丽菊院的小娘子们上朝来,多少人都变了脸色?"心里就又接了一句,便是皇上他也怕呢。那个春桃,可不是省油的灯。
杜彦莘沉吟良久,方一稽到底,并不多言这就去了。花间甲深深看他一眼:"栾哥儿,这般行径,可是得罪皇上的。"
栾哥儿摆手笑笑:"我便是不愿欠人甚麽,我欠着你了还不了,但杜大人比他父亲可靠,如此便当是他欠了我的,好叫他还给你,我们就两清了。"
花间甲这就低声道:"你不怕皇上一气之下杀了你?"
"这你倒不用担心,若是他要杀,早就动手了。"说完栾哥儿呵呵一笑,摆手也自去了。
行得一段,却有个小太监送了一封信来给他,接过一看上无题头下无落款,拆开却暗暗吃惊。但见书寥寥数言:得保皇家颜面,便是上上之德。至于春哥春妹之流,今夏已过,何须再提?
栾哥儿看着娟秀字迹,再抬头看看远处荷花池里的芙蕖都败了,这就缓缓一笑,将信撕碎了放入袖中。心道,皇后娘娘倒是当我是好人,这春哥儿的事儿原来她也晓得,只是不说罢了。今日见我与皇上反目,她便想我能带了春哥儿离去,也算是顾全皇家颜面了。这就笑了,春哥儿走不走不由他说了算,但自个儿却是非走不可得了。
不日大理寺判处下来了,只云杜翰林一案牵连甚广,且查无实据,为免引起朝野震荡民心不稳,这便着令大理寺少卿李栾停办此案;杜翰林纵无所言之事,终是有言行不当有辱朝廷体面之举,责令遣回原籍。
李栾在大理寺衙门跪下接了旨,这就笑嘻嘻叫放了杜翰林,送宣旨太监出去时,顺道儿请他将自个儿请辞的折子送交吏部,这就满面笑容回取月亭找薛夔去了。
诸位看官,这栾哥儿要走皇上可会放人,他找薛夔薛大官人又生出甚麽事来,咱们下回"当街戏耍风流事 举目忽见上上亲"再说!
第七十三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词曰:
久不相亲,繁花落入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郎君来,骨酥斜眼瞅。欲羞走,不舍顿首,半除青衫袖。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栾哥儿出了大理寺,便将官帽官靴一概除下,连着官印一概高高挂在庭上,这就换了身月白的衫子摇着折扇出得门来往取月亭寻薛夔去了。
到了取月亭却不见人,不说薛夔,便是春哥儿亦不在。栾哥儿不由奇了,这就随意拉个小厮问问,才知今日一早春哥儿便上了辆小轿去门去,并未交待去了何处何时回来。薛大官人更是许久不见。
栾哥儿心内暗道声惭愧,想他这几日忙着杜翰林的案子,便是冷落了薛夔,心中不安。更不必提要薛夔说那些话,他原是不愿的,奈何栾哥儿软磨硬泡才应承下来,便也是欠了他的。如今想道谢,却是见不到人了。这就想去寻他,却发觉自个儿除了认识薛夔之外,连他平日结交些甚麽朋友,姓甚名谁住在何处都不晓得。伺候他的人除却阿盛竟再不认识其他。这就一心一意候着今日薛夔回来了,好生与他温存一番,也算偿他这几日独处之苦。
眼见着天黑将下来,薛夔还没回来。栾哥儿心里便又是着急又是自愧,却见有个人影转过院角儿,定睛一看却是阿盛。栾哥儿这就大喜,忙的上前叫住他,谁知阿盛一见他便是面色大变,夺路而逃。栾哥儿这就生疑,忙的追了上去,边跑边叫"捉贼"。一时吵嚷起来,不一刻院中诸人便将阿盛擒住压到栾哥儿面前。
阿盛叫人绑了,又羞又气胡乱挣扎,口里只管道:"放开我放开我!"
栾哥儿这就笑呵呵过去蹲在他面前,摸着他头道:"原来是阿盛,我还当是贼呢。"
"我才不是贼。"阿盛瞪起眼睛来。
栾哥儿这就摸着下巴道:"你不是贼?那可怪了,你进院子便进院子,何故藏头露尾惹人生疑?便是见了我,又何故要跑?"这就立身来,冷着脸叫搜身。
不一刻便从他身上搜出二百两银票,栾哥儿冷笑一声:"好啊,这便是甚麽?偷了这些银子又想做甚麽?"
阿盛低着头不言语,栾哥儿更是生气,便大吼道:"枉费薛大官人如此待你,你却偷他银子?"
谁不晓得薛大官人爱财如命,如今阿盛偷银,便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了。栾哥儿摇着头也不知该说是薛夔没眼力见儿,还是阿盛心眼儿太多。正要讥讽他两句,阿盛却抢道:"我没偷!"
"人赃并获,你还要狡辩?"栾哥儿眯着眼睛看着他。
阿盛只得委屈道:"是,是别人叫我拿的……"
"好啊,还伙着外人来讹你薛大官人,你生的好良心啊!"栾哥儿嘴角一扯,便要踢他。
阿盛捏着身子躲开道:"不是外人!"
"哦,那便是内人了?"栾哥儿气更甚,"你倒说说,除了你薛大官人,便有谁值得你这般维护的?"
阿盛委屈道:"自然没有,薛大官人便是奴才的天呢!"
"既然会说这话,却还偷他的银子?"栾哥儿眯着眼睛道,"来人啊,把这狗奴才给我送到衙门去,看不打断他的狗腿!"
"冤枉啊冤枉,可不就是薛大官人叫我来拿的银子麽?不然,借我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阿盛一听要送他去衙门,这就吓得冲口而出。甫一出口,却又觉着不妥,忙的住嘴。
栾哥儿一愣:"薛大官人叫你来的?"却又哼了一声,"胡言乱语!若是他要使银子,大可光明正大的往账房支,何必躲躲藏藏?"
"我是光明正大去账房支的啊……只是见着李公子,才,才……"
栾哥儿一眯眼睛:"甚麽话?拿银子要怕我麽?"却又一瞪眼,"好啊,你还不老实交代?薛大官人使银子,干嘛要背着我?"
阿盛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栾哥儿这就恼了,踢他一脚便叫众人压着他出门寻薛夔去问个清楚。
阿盛无可奈何只得在轿子前引了众人往街上去。栾哥儿一路走一路自小窗往外看,越看越气,您道是为何?这一条路分明是往花街柳巷去的。这大白天的阿盛打这儿回来拿银子,您说这薛大官人出了甚麽事儿呢?难怪这几日要麽不见薛夔的影子,要麽就是快天亮了才回来,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栾哥儿越想越气,自个儿在朝堂上拼死拼活的,他却逍遥快活,不由将窗棂紧紧捏住,指甲抓得木头吱吱作响,害得轿夫还以为轿子里闹耗子。
不一刻到了座店前停下,栾哥儿下了轿子一看,一座绣楼立在前头儿,后首儿方是庭院。匾上写着"秋月馆",两旁还有对联,便是"笑骂由他笑骂,欢娱我且欢娱"两句。
栾哥儿这就冷笑一声:"好嘛,如今的娼馆倒是风雅得很呢!"
便要进去,却有甚麽落到身上,这就拿了一看,却是瓜子皮,不免抬头看去。但见两个小娘儿搭伏着楼窗子望下观看。一个一径儿把白绫袄袖子儿搂着,显她那遍地金掏的袖儿,端的要露出那十指春葱来,另一个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儿,把嗑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两个嘻笑不止,见栾哥儿望上来,这就挥着手绢儿媚笑道:"小哥儿,此间快活呢——"
另一个便拉她:"你看他青楞楞的模样,可别是个雏儿呢?到时候儿怕还要找你要奶吃。"
这个便娇笑着一推那妇人:"怪道不是说姐姐你叫人回春还阳,只怕是要比吃奶小着几岁,分明是打那里头儿出来还要再钻回去呢。"说着便伸手掳她裙子,露出双尖细小脚并着大红的褥裙来。
那个便捏着要躲,只管一把瓜子儿都落下来,砸了栾哥儿一身。栾哥儿这就怒了:"作死的小娼
妇,便是拿你爷爷开涮呢?"说着一提衣襟揪着阿盛便往里去,"说,薛呆躲在哪个洞里?"
阿盛不敢说话,里头儿老鸨见有人来,便笑嘻嘻迎上来:"这位公子头次来吧?这里的姑娘保管个个——"
"个个甚麽?便都是狐狸精!"说着栾哥儿一推阿盛,转头看着老鸨道,"你便是老 鸨?看你生的这模样,也晓得这儿是甚麽腌臜地方了,还不快把薛夔交出来?!"
老妈几时见过来寻欢作乐的人这个模样,心猜是来找碴儿的。但又听是找薛夔的,便想起坊间说的那些流言来,这就细细看他模样。见是个白白净净小生员,面上倒是寻常,便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此刻生气瞪起来,便是怒也美极。这就想别是甚麽小官儿看上了薛大官人,这才不知廉耻的找上这儿来了。又见他随意喝斥阿盛,阿盛竟是不敢回嘴的,心道只怕薛大官人还是宠着他的,便也不想得罪他。故此忍气吞声道:"这位公子啊,薛大官人不在我这儿,你还是请回吧——"说着一甩红手绢,"送客——"
话音未落,栾哥儿伸手揪了她的手绢,用力一拉将她拉过来,一把揪了她的头发道:"少和爷爷来这套!快把薛夔叫出来!不然老子砸了你这野店!"
老鸨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管胡乱嚷着救命,后头儿护院上来几个想动手,却叫栾哥儿带的人拦了。好一通乱打,顿时撞倒了博古架子碎了羊脂瓶,踢翻了五彩秀屏弄洒了圆桌酒菜。一片狼藉,惊得那些小娘儿声声尖叫,吓得恩客纷纷躲避。闹了一阵却听后头儿有人喊了一声:"薛大官人往后门儿逃了——"
一听这话,栾哥儿便也拔腿就追,不忘喊了一嗓子:"把我轿子往前门转过去堵他——"
手下人忙的又出去,留下老 鸨望着满屋子碎片哭天抢地,心里直将薛夔骂了个千八百遍。
栾哥儿一气儿从后门追出去,便见两边岔路。一头儿落了只陈桥底儿的鞋,一看便是薛夔脚上那双。这就冷冷一笑,抓起来追过去。不一刻就见薛夔赤着一只脚在前头儿没命的跑。
栾哥儿这就死命追他,薛夔回身见着了,更是不敢停下拼命逃窜。前门转过来的轿子堵了一边岔道儿,薛夔便往另一侧逃了。栾哥儿毕竟气力小些,追了一阵就觉着气喘吁吁,这便狠狠一咬牙,大喝道:"把那二百两银子都给我雇轿子去!今日非把他捉住不可!"
手下人忙的应了,分头雇轿子不提。这下子可苦了薛大官人,赤着一只脚在小巷子里跑,便是顾不得脸面身份的狂奔。跑得一阵实在无力了,却又见轿子拦了前路,抬轿的只管嚷:"薛大官人在这儿——"
薛夔便又没命的跑。只听得城里四处轿夫在嚷:"薛大官人在这儿——"
"大官人往东边儿去了——"
"大官人进了柳叶巷——"
栾哥儿便自也坐了轿子,跟着声儿走,狠狠握着拳头道:"这薛呆,平日倒不见他跑这麽快!"
这城巷子能有多少,这薛大官人气力能有多少?跑得大半个时辰便是再也跑不动了,眼看着数顶小轿将自个儿团团围住,这就索性往地上一坐大骂道:"格老子哩!你们这些龟儿追老子做啥子?!"
那些轿夫自是不应他,只将他围在当中。薛夔看着满是青布的轿子,这就眼晕。不一刻众轿子纷纷让开一条道来,薛夔这就拔腿夺路要逃,却一头撞在迎面进来的蓝布小轿上。轿夫唬了一跳忙的落轿,薛大官人四仰八叉睡到在地,正爬起来要骂
娘,却见轿帘一掀,里头儿人笑呵呵道:"大官人,跑得好,跑得好啊!"
薛夔一听这声儿,便觉青天霹雳一般振的浑身发抖,口里喃喃道:"栾哥儿……"
诸位看官,预知这栾哥儿抓了薛夔又将如何,且听下回"妙李栾恨极拔剑 惨薛呆丢盔弃甲"分解!
第七十四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诸位看官,便是有老话云: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栾哥儿与薛夔便也算得是冤家路窄了。便是上回书说到这栾哥儿一听薛夔逛妓院,便恨得牙痒。一路杀到妓院又叫他打后门儿跑了,便追的出去,又令雇了轿子非将这呆霸王捉住不可。现下薛大官人已是无路可去,走投无路竟是一头载到栾哥儿的轿子前,这便瞪大眼睛,口中只说得出"栾哥儿"几个字了。
栾哥儿冷笑一声,便叫人将薛夔拉了塞进轿子里,又令起轿。轿夫哪儿敢怠慢,这就抬着走了。却又想起栾哥儿没说去何处,可谁敢问?只得使个眼色,抬着轿子便又满城转悠了。
再说轿子里头儿本就狭小,挤了栾哥儿并着薛夔两人,更是不堪。薛夔低着头想缩得远远儿的,奈何栾哥儿一伸手,揪着他的耳朵便拉到眼前:"大官人,这大晚上的你不招家,便是在这街上光着一只脚的跑,却是为何啊?"
薛夔见栾哥儿满脸是笑,不知怎的就打个冷战:"我我我我……"
"我甚麽我?"栾哥儿眯着眼睛,"可是没了银子,叫小娘儿打了出来?"
薛夔哪儿敢说话,这就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又叫拉着耳朵,这就疼得龇牙咧嘴。栾哥儿伸手就探进他怀里去,捏着胸前道:"便也是我的错儿呢?叫大官人你一个人独守空房,这才寂寞难耐出去叫姑娘呢!"便又低头咬了他耳朵,将舌头伸进去转着圈儿的舔。
薛夔心里又是害怕,却又叫他拨撩着,这就忍不住哼了一声。栾哥儿眯着眼睛一笑:"大官人,怎麽,那些小娘儿不能叫你称心?那好,我伺候你就是了!"也不待他答应,一把扯下他衣裳裤子来,往前一推就一上一下捏着他两处要害。
薛夔叫他一推,便要自轿门摔出去,情急之下双手往前一撑,扶了轿门两侧稳住身子,没等定下神来,便是身上一凉。要紧的地儿都叫栾哥儿握在手里,这就叫苦不迭。
栾哥儿一只手捏他胸口,另一只手搓捏他那话。薛夔方才在妓
院里便是风流云雨,一听下头儿闹起来才见是栾哥儿来了,这就吓得跑了。本是快活不解、余韵未歇,此刻叫栾哥儿一弄,那话便硬硬的竖起来。栾哥儿往前咬着他耳垂一吹气,手上一使巧劲儿,薛大官人这就泄了出来。
薛夔只觉着手臂一软,栾哥儿却抹了他那东西就往后门探去。薛夔晓得他要弄自个儿,便转头低声道:"好栾哥儿,便是别在这儿,回去可好?"
栾哥儿哼了一声道:"回去?回去便没这麽好的事儿了!"也不管他,方才一番□,听着薛夔的声音儿,栾哥儿自个儿那话也早硬硬的直竖一条棍,这便抹了些唾津在头上,狠心便往薛夔后门里只一顶。
薛夔只觉着后头儿一疼,原是栾哥儿进来了。栾哥儿自后头儿坐着,推着令薛大官人背过身去,叫他屁 股贴着自个儿肚子,这就往里头戳。
算来薛夔倒是有些日子不与栾哥儿做这事儿,眼子便小了,此刻栾哥儿进来只疼得他叫了起来,却又忙的忍住。栾哥儿只管冷笑:"你倒是叫唤呢?省得别人晓不得的还当我是给你弄的呢!"这就掐了他的腰,只管往里顶。
薛夔只得俯身又撑着轿门两侧,勉强稳着身子,后头儿栾哥儿又凶又急的顶进来。他不敢往前迎,就怕滚出轿去。正好叫栾哥儿如了意,便是深深的捅了进去。
这麽抽了几十抽,薛夔便觉着内里松滑不少,便又觉着后门里头麻痒难当,不觉撅着屁
股去擦栾哥儿肚子。栾哥儿哼笑了一声,随手一把拍在他白嫩嫩的屁
股上,更用力挺了进去。薛夔只觉得这一下又疼又急,却是从没有过的畅快,这就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栾哥儿这就笑了:"好个大官人啊,原来是喜欢这个玩意儿的。"这就不再多话,打他屁股一记就又顶进去,慢慢转着腰退出来。便再打一下,复又悬着那话进去。
薛夔只觉着又痛又爽,便也顾不得甚麽身份体面,口里虽是胡乱喊着 "龟儿子""背时娃儿"的,却又不由自主就扭腰。
外头儿轿夫只听得里头薛大官人张口胡骂,栾哥儿并不言语,却又听见噼里啪啦打人的声儿,这也分不清究竟是谁打了谁。听着叫骂得厉害,这打得也就更重,心道,原是薛大官人被打了。这就互看一眼,暗暗咋舌,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栾哥儿看来瘦弱,却是将薛大官人死死捏在手心里呢。听着里头儿的声儿,还真怕出了甚麽人命案子,这就忙的往取月亭奔去,走得又急又快,只差没跑了。
这轿子上下颠簸,栾哥儿又是挺腰又是掐打,如此这般插得百十来回,薛夔只觉得自个儿前头儿那话涨得难受,便又泄了出来。后头不觉一夹,栾哥儿不想他突然如此,便也射了出来。一时间薛夔浑身瘫软,实在撑不住眼看就要滚出轿去。幸得栾哥儿眼疾手快,伸手一带将他勾回自个儿怀里,便也是气喘嘘嘘,忍不住道:"你没事儿干嘛长这麽沉呢?!"
薛夔已是没了力气还嘴,只能软在栾哥儿怀里喘气。栾哥儿先缓过来,见他浑身是汗,一身皮子在轿子里竟像是亮堂堂的好物,这就忍不住又硬了起来。便又弄了他一回。只把薛大官人弄得欲仙欲死,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待得到了取月亭,薛夔是两腿一点儿劲儿都没有,稍稍一动,只觉着腰疼得要断了。栾哥儿此刻怒气也散了,便觉得自个儿过火了些。因故取了巾子擦干净他身上,又给他穿了裤子。拾掇停当,方叫外头儿人一起把他抬了进去。
阿盛一直跟着在后头儿,见着薛打官人变成这副模样,便又责怪自个儿不中用,这就哭将起来。栾哥儿一皱眉:"又不是你大官人死了,要你跟这儿嚎丧!"
阿盛抽咽道:"便是那样儿,和死了有甚麽不一样儿的?"
栾哥儿抬手便给他头上一下:"好死不死的说这些。"便又凑近些低声道,"你当他要死了麽?还真是,你大官人早爽快死了!"这便哈哈大笑着跟了进去。
阿盛立在门口擦擦眼泪,歪着头想,方才大官人一路上叫嚷着,起先听着还是生气的,可到后首儿便是哼哼唧唧的,听来却也真不太像难受。莫非两个男人便是很痛快麽?却又想薛大官人方才要死不活的样儿,这就打个冷战,心道自个儿可千万不能这样儿。这麽一想,连忙擦擦眼泪跟了进去。
回了房里,栾哥儿亲自过去给他洗了身子,薛夔又是羞又是恼,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他。栾哥儿替他弄干净了,扶他上榻去躺好,便翻过身子来看他后头儿。却见红通通的张着口,周围嫩嫩的浑是诱人。便趴进了细细的看,慢慢将手指探进去。原是怕他伤着了,谁知这小口非但不曾出血,不过是红了些,此刻遇着栾哥儿的手指头儿,便又紧紧咬住一般不放。
栾哥儿不由转着指头就笑:"大官人当真是个宝贝……"
薛夔面上一燥,粗声粗气道:"便是粪门你也有这些话好说,真是不明白你想些甚麽乌七八糟的。"
栾哥儿便往后搂了他肩膀:"大官人,我便是喜欢你这粪门,你又如何?"
薛夔面都燥红了:"你这死相公!"
"呦,这就叫我相公了?娘子好心性儿啊。"栾哥儿非但不怒,反是笑了。
薛夔无奈转头看着他道:"栾哥儿,你便是好生和我说一说。究竟要我怎麽样呢?玩儿也玩儿了,便是该好好说说吧?"
栾哥儿微微一顿,随即起身,往旁边自个儿箱笼里拿出个物件来,只管往薛夔面前一放,薛夔不由抬眼一看,这就愣了。
不过一把寻常酒壶,锡片银闪闪的在灯下亮着。薛夔只觉着有些眼熟,这便伸手拿过来细细一看,却在底下摸着个"夔"字,这便瞪大眼睛:"这,这是——"
栾哥儿翻身上床将他抱在怀里:"大官人,你现在想起来了?"
薛夔顿时脑中嗡的一声,那日夜里山村农舍里一幕如在眼前,这便直了眼睛:"是你……是你?是你!"
栾哥儿轻轻吻着他耳朵道:"便是我呢,我在丽菊院头一次见着你便认出你来了,可惜,你这薛呆没有认出我来……若不是我留了这东西,只怕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
薛夔只得苦笑的份儿,喃喃道:"便是今生你也老实给他射了,方才能化解这恩怨……"
栾哥儿摸着他胸膛道:"甚麽?"
薛夔摇摇头叹口气:"没甚麽,不过以前遇见个算命的,给我说……"
"说甚麽?"栾哥儿眯着眼睛只管笑。
薛夔哼了一声:"没甚麽。"便将那锡壶拿过来抱在怀里,连连叹气。
栾哥儿便过去贴着他背脊,尽力搂着他道:"大官人啊,我便也不是甚麽好人。只我认死理儿的,看上你了,便是看上你了,你以为如何?"
"甚,甚麽如何?"薛夔只觉着口干舌燥,不由心跳得突突的。
栾哥儿拉着他手亲他面颊:"大官人,我便是要死,只怕也要拖着你去了。"
薛夔心里只觉着乐得很,却又不知该说甚麽,只得道:"便是作死麽?要死也不放过我……"
栾哥儿叹口气,将头枕在他肩膀上:"这可不能怪我,那晚我是早就睡下了,是你来找的我。"
薛夔这就叹气:"该!"
"该甚麽?"
"该老子背时!"薛夔叹口气。
栾哥儿却大乐,反手就将他拉转过来,骑在他腰上。薛夔一惊:"还来?"
栾哥儿抿唇瞟个媚眼儿:"便是这情景儿的,你说来不来?"说着便伏到他身上去了。
薛夔只觉着浑身就又烫起来,脑子里晕乎乎的不知该想甚麽了,口里喃喃道:"啷个着得住呦——"
这便是:
谁道错乱一时情 却是前世今生缘。
诸位看官,预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不想再遇故人 难言当时寻常"再说。
第七十五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词曰:
天长水阔一色,苍茫渺渺菏泽。乱过繁花如烟,颉颃并翔齐歌。只道当时寻常,举杯邀月同乐。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栾哥儿与薛夔薛大官人心意相通,这便情思缱绻、如胶似漆,缠绵悱恻,颠倒鸾
凤,直闹腾了大半夜方睡下了。第二日栾哥儿便与他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懒洋洋梳洗停当,便坐在厅里喝茶看书打趣儿。
薛夔看他一眼道:"怎麽今儿又不出去了?"
栾哥儿笑嘻嘻道:"我可舍不得你。想我才几日不在家,你便忍不住的跑出去,我可得吸取前车之鉴。"
薛夔这就红了脸,期期艾艾道:"你还说……你便忘了不成?自和你……那事儿之后,再是娇艳的小娘儿在我面前宽衣解带,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栾哥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甚麽。这就忍不住的笑,却又想到一事儿:"那你还去?"
薛夔这就苦笑:"原是张三哥约了我们兄弟几个喝酒,偏生他没带银子,这便悄悄管我借,我才叫阿盛回来取银子的。"
"那也不用鬼鬼祟祟的吧?"栾哥儿眯着眼睛瞅他。
薛夔面上更红,小声道:"便是看你这几日忙碌,不想扰了你。"
栾哥儿这就过去搂了他香在他面颊上:"便是难为你有心了,只你想,真有甚麽便也是你的银子,我能说甚麽短长不成?"
薛夔这就抱着他道:"话是这麽说……"却又偷偷打量他一眼,悄声道,"昨儿还不是叫你追了大半个城?我今儿早上起来屁股还疼呢……"
栾哥儿撑不住哈哈一笑,舔着脸亲他嘴唇:"便是这样儿才好,省得你老乱跑。"
两人这就亲嘴咋舌一阵,薛夔又道:"你都忙些甚麽呢?还要我说那样的话。"
栾哥儿一听问到这上头儿了,便也不想瞒他。却转念一想,这内里弯弯绕的东西,自个儿都是近日才想明白的,告诉这薛呆只怕他更呆了呢?这就笑笑道:"原也没甚麽。"便又拉了他倒在椅子上癫狂起来。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薛夔也不问,栾哥儿乐得自在。不提上朝,也不言进宫,只管和薛夔满城乱钻。哪里有好吃的好玩儿的便去哪儿,整日里开心快活。
却说这日,栾哥儿一手捏着那镏金滚边楠木扇,一手搭着薛夔肩膀,脚踏沉香靴,一身浅紫暗团花华服,顶着逍遥巾,一根带子垂在脑后,另一根叼在嘴里。得意洋洋沿着街上走,也不大看别人,便是只管和薛夔咬耳朵,一脸笑意。薛夔穿了身簇新的淡粉妆绢对襟长衫,脚下照旧是细结底陈桥鞋,腰间还扎着那跟红艳艳的石榴巾子,头上还带着顶新盔的红色帽儿,分明是喜气洋洋。两人且说且笑,倒也不管路上人好奇打量。
这一路到了城南,眼见得到了那道观,栾哥儿只管抚掌一笑:"可还记得那处?"
薛夔脸顿时就红了:"偏你说!上次便是在这儿,在这儿……"
"在这儿如何?"栾哥儿笑呵呵拉了他手道,"你可不晓得,我先前在这庙里遇着些趣事儿呢。"这就将上回来这儿,那老道给他算命一事儿说了。
薛夔听了愣了半晌方道:"你那有情有义的,便又是谁?"
栾哥儿一怔,随即笑道:"有情有义的不过是镜花水月,你才是我那命定的人呢。"这就握紧他手。
薛夔这就一笑:"还要进去看麽?"
栾哥儿望着里头儿人头攒动,这就摇首:"怪腻味的,还是罢了。"
薛夔也没意见,两人这便沿着山门而行,只不进去罢了。看着绿树成荫雀鸟翔天,这便觉着心旷神怡,谈笑风生。
又走了一阵,栾哥儿觉着有些累,薛夔便拉他到棵树下坐了:"你先坐坐,我买些吃食去。"
栾哥儿便摆摆手:"可别走远了。"
薛夔笑笑挥手先去了,栾哥儿便坐在树下,打开描金扇晃着,心道虽是快入秋了,可还是一般热。这就摇出几缕凉风,稍觉快意。
正低头想着晚上吃甚麽,就见有人走来在面前投下阴影,栾哥儿举目笑道:"可快呢……"却没说完,这便瞪大了眼睛。
面前立着那人,裹着件墨色纻纱水纹袍子,蹬着双浅灰湘绣鎏金滚边靴。再看他面上,端的是眉如刀削目如寒星,鼻若悬胆口似涂丹,脸庞正方气宇轩昂。长身窄腰,气定神闲。
栾哥儿不敢相信,眨眨眼睛再看时,这人眉头微展,嘴唇一勾笑了。这一笑,便如梨花开在三月初春,暖人心底。
那人见栾哥儿呆呆看着自个儿便咳嗽一声道:"李公子请了。"
这声儿清亮悦耳,说不出的妥帖。栾哥儿这便恍惚起来,口里喃喃道:"扈郎,便是你麽?"说着不由立起身来,伸手想摸他的脸。
那人微微退了一步让开,躬身道:"李公子,皇上有请。"
这话便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栾哥儿顿时清醒过来,哼了一声道:"我倒是忘了呢,你哪里是甚麽扈郎,分明是皇上的锦衣卫。"
扈郎只管打个躬:"李公子,便是真要辞官,也得皇上恩准了才是,哪儿有先斩后奏之说?"
栾哥儿斜着眼睛瞅他:"我便是不能先斩后奏,那请问扈大人,你对我二哥做的那些事儿,就不是先斩后奏了麽?"
扈郎面上微微变色,随即叹气:"李二公子打一开始便是晓得我身份的。"
栾哥儿眯着眼睛瞅他:"这话说来没得叫人恶心。他晓得?我二哥最是胆小怕事,若不是你撺掇他,他会那般大胆?你别忘了,我二哥可是为你死过两回的!"
扈郎微微一颤,随即抱拳道:"李公子,今日属下前来不过是替皇上办差,还请行个方便。"
栾哥儿瞪着他道:"当年你便也是这麽同我二哥说的?他怎麽答你的呢?"
扈郎面不改色道:"李二公子深明大义。"
"好,我二哥自然是深明大义的,我却是小心眼儿的。"栾哥儿转身就走,"你爱怎麽方便都随你,横竖我是不会跟你这仇人一路。可真腌臜了这片好大树!"
扈郎一个闪身追到他身前,伸手一拦:"李公子,皇命在身,还请行个方便。"
栾哥儿便看着他道:"你要我行个方便倒也容易,你且告诉我,当年你为何要来书院?"
扈郎轻道:"李公子,这些个陈年旧事了,何必再提?"
栾哥儿这就冷哼一声:"我二哥可还躺在床上,便是想提都不能呢。"
扈郎面上一抖,眼睛里一痛便又垂首:"这是皇命,请恕属下不便相告。若是李公子想知道,不妨自个儿去问皇上吧。"
栾哥儿这就哈哈一笑:"说得好,那你告诉皇上去,我便是寻常一小民,无德无能亦无才,他要见我,自个儿来见我吧!"说着拂袖而去。
扈郎追了一步,便又站住。栾哥儿回过头来看着他:"怎麽不追呢?凭你的功夫,要抓我回去并非难事。"
扈郎苦笑:"便当是还了李二公子一个人情吧。"
栾哥儿一听这话,止不住怒火中烧。这就这身回来冲他腿上一踢:"你还欠我二哥条命呢!你便是也死两回,我就考虑跟你去见皇上!"
扈郎一听这话,猛地字腰间抽出把软剑来夹在脖子上。栾哥儿斜着眼睛看他:"动手啊,怎麽不动手呢?"
扈郎手微微一抖:"便是我自我了断了,李公子便会去见皇上?"
栾哥儿哼了一声:"你死了再说!"
扈郎垂目看着剑尖:"李公子心里恨我,我便也晓得。这是,李二公子至今天这步田地,李公子便敢说问心无愧麽?"
栾哥儿这听这话,发狂似的上前抢过剑来,追着扈郎就砍。扈郎微微侧身让过:"李公子,恼羞成怒亦是于事无补。"
栾哥儿一听这话,忍不住变了脸色,站定了将剑指着他道:"你滚!"
扈郎便也不勉强,这就躬身道:"属下明日还会再来。皇上有旨,'不得伤害栾哥儿,务必要他心甘情愿来见朕'。"
栾哥儿只管跺脚:"再不滚,我,我,我杀不了你,看我能杀了自个儿!"说着便将剑提起来架在自个儿脖子上。
扈郎后退一步,深深看得他一眼,方才越树而去。
栾哥儿见他走了方才松下来,手一软,剑叮当一声便落在地上。栾哥儿只觉着浑身冰凉,便将手臂紧紧环起来,浑身瑟瑟发抖。
想他一门三兄弟,大哥长自个儿约十岁,便是少些亲近。只觉着大哥如父亲一般沉静,不敢造次。而二哥却是长自个儿三岁,自小便与他最亲。二哥性子机敏,却又温和寡言,家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他,便是终日板着个脸的大哥,也只得见着他的时候儿才有点儿笑容。父亲若是生气了,只消二哥过去说一句,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自个儿长到十一岁时就进了白鹿书院,整日里四书五经摇头晃脑,一年只得春节伏暑方可回家两次,平日都是关在书院里,哪里有甚麽趣味可言。时二哥突然来书院看他,这叫栾哥儿怎不快慰?
那一日春色便又浮现眼前。
繁花乱入,飞絮盈天。书院山门巍巍,柳绿桃红杏白。自个儿一气儿奔出书院,就见一个男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器宇不凡。而自个儿的二哥,便坐在他身前,两人虽未说话,却十指相扣,情意绵长。
如今在想,便如剜心一般。栾哥儿这就将头埋进手臂中,忍不住双目尽潮。薛夔回来时,便见得这幅景象,吓得背起栾哥儿就往回跑。栾哥儿靠在他背上,将脸紧紧贴着他温热背脊,忍不住落下泪来。
诸位看官,这扈郎与李二公子便又如何,但与栾哥儿又有甚麽关系,怎的有牵扯到皇上去了,咱们下回"是敌是友难辨 亦敌亦友难言"再说。
第七十六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词曰:
可叹相逢便又别,别后三秋落孤叶。梦影余光第几片,醉里不知菱花谢。又见月下雾连天,观潮涌泉花如雪。几轮春光葬孤叶,一朵莲花开千年。便看沧海化桑田,只愿相逢如初见。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那扈郎见栾哥儿甚是强势,这就折身先去,一番腾挪,便即离了山腰。于山门处牵了马来,翻身上马,扬鞭就往大内而去。
入得宫门,自有侍卫拦阻。扈郎只将腰牌一亮,侍卫便即躬身放行。扈郎也不停步,这就寻了皇上去。
皇上彼时正在上书房看折子,何太师等内阁大臣都在一旁躬身候着。扈郎打了帘子进来,便静悄悄立在一旁候着。
皇上批完工部的折子正欲唤太监换户部的来,抬头就见扈郎立在一边儿,这就咳嗽一声挑眉道:"诸位爱卿辛苦,朕也乏了,那些折子各位便斟酌着先票拟了,朕一会儿再看。"
诸位大臣便躬身退出,皇上只扬声道:"太师且留步。"
何太师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扈郎,便也不言语,立在一旁。
皇上待人都走了方道:"你说吧。"
扈郎看眼何太师,皇上只笑:"何太师是要臣,不打紧。"
扈郎这就垂目道:"前几日李大人都足不出户,并未见甚麽人。今日李大人去了城南道观,属下尾随而去,这才寻了妥当时机面见,已将皇上口谕带到了。"
"那他怎麽说?"皇上咪咪眼睛,看见何太师面色如常,只是将双手握在袖中。
"李大人说……他有愧皇恩,无颜见圣上。"
"哈哈——"皇上这就笑了,"扈郎,你还是一般不会说谎。栾哥儿那个性子,敢在金銮殿上与朕对着干,怎会是这般说话的人?"却又一眯眼,"朕恕你无罪,说吧!"
扈郎这才叹口气,轻声道:"李大人说,他便是寻常一小民,无德无能亦无才,皇上要见他,就,就自个儿去见他。"言罢不敢抬头,伏身于地,连连叩首。
皇上一瞪眼:"好啊,这便是朕的好奴才呢!可恨,当真可恨!"这就转头看着何太师道,"这就是你一心维护的好进士!"
何太师打个躬道:"皇上,栾哥儿为人便是不羁,能叫他说出这些话来,只怕不单单是因着皇上。"说着瞅了一眼扈郎。
皇上呵呵一笑:"太师不愧是太师……其实朕先前叫扈郎监视他,今日又叫扈郎去唤他,不为别的,便是他与栾哥儿是旧相识了,可是?"
扈郎点头道:"正是。"
"嗯?你们认识?"何太师一愣。
扈郎抬头看见皇上微微颔首方道:"回太师,属下曾在三年前与栾哥儿相识。时皇上着属下秘密潜入白鹿书院调查白翰林,属下认识李大人的二哥,这就与他结伴以探望李大人为由,进入书院。"
"白大人便是迂腐些,倒也不至要严防死守。他要辞官办学,也无不妥。"何太师暗暗一算,三年前皇上刚被封为太子,便对大臣们如此用心,当真叫人不寒而栗。
皇上微微一笑:"那个白先生,朕可是怕他得紧,还是小心些的好。"这就起身道,"怎麽说,他也是当年力劝父皇立长的大臣,又是当代大儒。便是以退为进办学教人,将他那套陈腐之念教给学生,自是后患无穷啊,您说可是,太师!"
何太师这就一愣,抬头看着皇上,那青愣愣的脸上,眼睛里却闪着狠光,不由觉着心寒,便不言语。皇上看他一眼突然笑了:"太师便是在想自个儿麽?爱卿放心,朕不会忘记太师恩德,时刻铭记于心呢。"
何太师这就叹口气:"皇上大了,又亲政了,臣也老了,便请辞官归故里吧。"
"怎麽,你也要开个学堂不成?"
何太师挑眉一笑:"皇上,微臣只想种那一亩三分地,闲时看看菊花喝点儿粗酒罢了。"
皇上这就大笑:"何太师啊何太师,朕可舍不得你呢。莫忘了,当年你力主先帝立朕为太子的时候儿就说过,你是对朕不离不弃的!"
何太师苦笑道:"那时候儿的皇上仁厚可亲,如今已是一代帝王之相了。自然不需臣画蛇添足。"这就脱下官帽来放在地上,"臣今日方觉,栾哥儿将那官印挂在大堂上是何等气概!可叹我何晙连竟不如他了。"这就跪下磕了三个头,扬长而去。
皇上愣了半晌方道:"这是怎麽了,一个个的都不要朕了麽?"
扈郎沉吟半晌方道:"皇上便是天子,自然是不会错的。"
"若是真错了呢?"
"属下方才已经说过了。"
"朕自然不会错的,便有错,也不是错。"皇上哈哈一笑。
扈郎却看着他道:"皇上自然可以这麽想,但相信皇上也就明白为何太师与李大人要走了。便是秦大人,只怕也该走了。"
"你说秦羽飞?"皇上一皱眉,"方才吏部送来的折子里还提到他的折子,这傻子说他甚麽资历不足服众,只求外放做个县令,这不是笑话麽?还有那个花间甲,说甚麽父亲在江宁要去伺候,也跟朕说要走。最可恨是那杜彦莘,朕都既往不咎,他却说甚麽父亲贬官归乡,儿子要尽孝。怎麽,朕便是吃人的老虎不成?个个都想躲的远远儿的?"
扈郎垂目道:"皇上自然不是老虎,皇上是真龙。"便又一顿道,"皇上,属下也已向锦衣卫督察大人递了折子,还请皇上恩准属下回乡务农。"
"你也要走?"皇上一愣,随即道,"朕晓得,你想去见李栾的二哥嘛。你也不用心急,朕可以令李家族迁到京城,你——"
"皇上!"扈郎仰首道,"皇上不也答应了秦大人,事成之后许他和春哥儿归乡麽?"
皇上这就退了一步:"你意思是朕出尔反尔了?"
扈郎便又垂下头来:"属下不敢。只是属下明白,秦大人与属下不同。他并非锦衣卫出身,是得了皇上允诺,方才答应与皇上演出一场好戏请陆大人等君入瓮的。时秦大人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春哥儿已在京城,甚至不晓得春哥儿已经和皇上……属下话太多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跌坐回龙椅上,捂着额头道:"不,你说,你接着说。"
扈郎便道:"皇上其实是个圣明君主,只是甚麽好东西都想留在身边儿。当年您假作乖觉,得了何太师的心,他才一力尊您为上的。可白大人看出您的心性来,坚决不允。皇上却记恨到如今,这等气量不是千古帝王该有的。"
皇上低声道:"扈郎,若你不是自小就跟着朕,朕真想一刀杀了你……"
"谢皇上恩典。"扈郎磕个头,"只皇上便是杀了属下,属下也要说完这话。皇上便是太贪心了,何太师您想牢牢抓在手里,栾哥儿你想要,便是天下都在手中了,何需寸土必争呢?"
"可朕若是不争,能有甚麽是朕的呢……"
扈郎叹口气,伸出手来:"皇上请看。"
皇上这就微微斜眼瞅着他,扈郎将手握紧成拳:"皇上便是出拳,虎虎生风,可杀敌御敌。但笼络人心,求得民意,便不是拳头了。"看着皇上也跟着握起拳来,这就笑道,"现下再请皇上张开手来……此刻属下看着皇上掌中空无一物,但皇上却说,自个儿已坐拥整个天下。"
皇上一愣,这就将手张开握起数次,垂目不语。扈郎这就磕头:"皇上珍重,属下告退。"
皇上看着他背影道:"若是出错了,怎麽办?"
扈郎脚步一顿,回身打个躬道:"若是民间,做错了,便真心道歉就是。只是您是皇上,您是不会错的。"这就去了。
皇上歪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扈郎一路出了殿外,却见秦羽飞立在外头,双目含泪。扈郎暗道一声不妙,秦羽飞已上前拦住他:"多谢扈兄。"
扈郎看住他:"我知道春哥儿在何处。"
秦羽飞惨然一笑:"我也晓得。"
扈郎一挑眉头。秦羽飞却道:"扈兄不也一直晓得李二公子在何处?"
扈郎这就明白过来,微微一笑道:"可不是?便是晓得,才最是折磨人心。"
"可如今不是要去寻他了麽?"
"再不去,就怕找不到了。"扈郎一笑,却又叹气,"就不知他是否还能认得我。"
"闻说只是体弱,需卧床静养,平日里不大说话呢。"
"他本来就是爱静。"扈郎淡淡说完,便拱手要走。
秦羽飞却道:"栾哥儿原先是喜欢你的,可是?"
"我不记得了,我只晓得,我心里头儿从始至终都是只有那一个人的。"扈郎脚步一顿,"便如你心中的那个春哥儿,始终是家乡树下那个邻家少年。"
"说得是。"秦羽飞微微一愣,便即笑了,"无需过问他这些年的过往,毫无用处,徒增烦恼罢了。"
"若是太师也这般想,皇上便多福了。"
"皇上此番当真狠狠伤了太师呢。"
"这有甚麽关系,横竖他们是一条线上的,一损俱损。"
"倒也是,只不过前几日,我还以为我也是这条线上的。不过今日想来,却是我高攀了。"
"能这般想,便也没甚麽大不了。"扈郎回身一笑拱手道,"言尽于此,青山不改。"
"后会有期。"秦羽飞亦是拱手一拜。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出宫而去,一个整装入殿,皆是面色如常,唯有嘴角含笑。似是卸下千斤重担,心内安康。
诸位看官,这秦羽飞与扈郎便是安康了,可怜栾哥儿却惊魂不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惊惶惶连夜潜逃 凄惨惨苦中作乐"再说!
第七十七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诗曰:
莫道等闲空白头,金樽竹林桂花酒。怀中美人枝头月,长河千古向东流。
诸位看官,上回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了扈郎一头儿,自无法和看官们说栾哥儿这边。那栾哥儿叫扈郎吓得浑身酥软,只管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薛夔薛大官人一回来便见着这景致,吓得将手上买的吃食一扔,这就背了他往取月亭跑。一路上两人无言,栾哥儿只管将头埋在他背上,哭了一路。
到了取月亭,栾哥儿依旧惊魂未定,只管缩在角落里不停发抖。春哥儿温言宽慰,却又不得要领。薛夔何时见过他这个样子,急得连连搓手。阿盛在一旁小声道:"莫不是今日上山撞了鬼?看李公子这样子,分明是失心疯啊……"
薛夔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胡说八道甚麽东西,便是你做了鬼,他也死不了!"
阿盛委屈的捂着脸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大官人发甚麽脾气呢?"这就蹲到一边儿喃喃低语,"大官人变了,大官人变了……"
春哥儿也无奈,只得又过去安慰他。
薛夔看着屋子里三个人,一个傻乎乎,一个痴呆呆,一个文弱弱,这就无可奈何一跺脚,上前抓着栾哥儿的肩膀摇晃:"你倒是说话呢!要死便也说清楚了再死!"
栾哥儿抬起头来看着他哽咽道:"大官人,此番还真是我害了你呢。"
"我还真想抽你。"薛夔气得脸都白了,"你好赖说清楚。我才一过去,就看见地上有把剑,那怎麽看都不是你的东西吧?自然也不是我的,上头儿没有刻我的名字,不过倒是把好剑……咳咳,你究竟遇着谁了?还是说,遇着山贼抢劫的了?"便又一拍胸膛,"你也别怕,横竖在京里这些事儿我还能说上些话,你只管说出来,便是把这京城翻过来,我也能把他给你揪出来!"
春哥儿看他那样子,便是替栾哥儿愁肠百结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就定定神过去搂了栾哥儿道:"没事儿没事儿,这不都在呢麽?"
栾哥儿这就靠在他怀里,觉着慢慢心定了下来。
"没事儿?"薛夔吸吸鼻子,"我可从来没见他哭过呢!更没见他怕成这样儿的。"
栾哥儿打个哈哈:"我怕的东西多了……"
薛夔眼睛一亮:"是麽?说说看。"
"比如……"栾哥儿正要说,却见薛夔眼睛亮闪闪的,这就猛地醒悟过来,伸手一拧他耳朵,"好啊,你也算计我不成?"
薛夔捂着半边耳朵连连跳脚:"好嘛,我也就是随便问问罢了……你不说就算了。"心里想的却是横竖总有一日要套出这话来,也好一偿夙愿,翻身做主!
栾哥儿自然晓得他想甚麽,只是现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儿,故此栾哥儿招手叫薛夔过来,拉了他手道:"大官人,咱们逃吧。"
"哈?"薛夔一愣。
栾哥儿立起身来,眼珠子望了屋子打转:"这些东西寄到当铺去尽快变卖了,还有地产甚麽的也转手了吧。值钱的东西能卖的就都卖了,身上便是除了银票,甚麽都不要带了!"
薛夔只听得头晕脑胀:"打住打住!你说甚麽?卖东西?拿银票?!逃?!!"
"正是!"栾哥儿颔首道,"我估摸着,皇上没几日就要来杀我了,与其等着他来杀我,我不如先跑了!"
薛夔看着他的样儿,忍不住搔头:"可我怎麽不明白呢?皇上不是挺喜欢你麽?干嘛杀你。"
栾哥儿无奈便耸肩不言,春哥儿笑呵呵挤挤眼睛道:"大官人说的没错儿,皇上便是喜欢栾哥儿,可就是太喜欢他了,而栾哥儿便是喜欢大官人啊。皇上这就不乐意了——"
"啊?"薛夔瞪大眼睛,随即握起拳头来,"好啊,今天你看见的是不是皇帝老儿?他敢?!看老子不三拳两脚把他打趴下!"
栾哥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诶,薛呆……你可晓得,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还不是想怎麽着就怎麽着呢?再说了,他也不是老儿啊,他年纪和我差不多呢。不信你问问春哥儿!"
春哥儿这就掩口笑了,也不知想着甚麽,眼睛里亮堂堂的。
"话可不是这麽说的,他虽然是皇上,可是能随意强抢——民男的?"薛夔咬牙切齿道,"更别提他还和你差不多大。这麽小小年纪的就折腾人,大了还了得?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他一下呢!"
栾哥儿这就笑得东倒西歪,拍着薛夔肩膀便道:"这话便也是只有薛大官人你说得出口了。这皇上是天下第一,你也敢教训,唉唉唉,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我可不管甚麽知了没胃的,他敢乱来,老子就剁了他!"薛夔哼了一声,挺挺腰杆。
栾哥儿这就轻怕他脑袋一下:"行了行了,他是皇上,八十万禁军就够踩死你我的了。咱们还是走吧。"
薛夔听他说要走,便有些舍不得离京。好歹他在这人苦心经营几年方有这等气势,丽菊院更是京城第一妓院,莫说取月亭也后来居上了。如今白花花的银子眼看进不了腰包,白白便宜了下一任,心里头儿始终有些难受。
栾哥儿自然晓得他难受,这便柔声道:"哪里没有好的姑娘小子?哪里没有怕老婆又要风流的种子?这开店,在哪儿不一样?便是有我在,保管你一本万利。"
"这我倒是相信……"薛夔便叹口气,"罢了,你要走,我陪你走就是。若是不想走——"
"若是皇上当真要杀我呢?"栾哥儿看着他握紧他的手。
"我……"薛夔也看着他,舔舔厚嘴唇道,"我一定给你烧纸!"
栾哥儿这就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好你个没良心的薛呆!"
薛夔便笑了,栾哥儿也拉着他手笑了。阿盛在一旁抓着头,似乎想言语,憋了半晌方道:"大官人,李公子……其实吧,我觉着不一定要走啊……"
"不走就是等死。"栾哥儿瞪他一眼。
阿盛吓了一跳,却还是努力昂首道:"可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你能逃到哪儿去呢?便是离了京城,各州各府的官员一拿到通缉令,便是一辈子不能安生哩。"
栾哥儿一皱眉:"你懂甚麽?!趁着他现在还没下旨砍我脑袋,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盛吐吐舌头道:"这便是说,皇上根本没说要砍你脑袋,你着甚麽急?等皇上——"
"等他下了圣旨,那就想跑也跑不了了!"栾哥儿一瞪眼,"便是在京城掉脑袋,只怕还要牵连你们呢!"
阿盛这就吓得不说话了,薛夔便也没话好说。自这日起,明面上丽菊院取月亭都照常做生意,春哥儿依旧看着店子。暗地里薛夔便找了相熟的人,拿了合适的价钱倒手卖了出去。三五日下来,该卖的都卖了,换成千两一张的银票。春哥儿密密实实缝在鞋底儿腰带并着衣襟内侧,又叫换了些散碎银子随身带着。这日黄昏,趁着关闭城门前,士兵看守不严,这就悄悄离京。
在城郊一户农家买了些村人衣装,又买了一辆马车,这就星夜赶路。
连着走了几日,餐风露宿马不停蹄,也不敢往那人多的地方走,只管捡着僻静的小路前行。好几日都不得休整,个个都是累得不行。这夜便又不敢投到客栈去,只管在临近城郊林子里停下,阿盛跟着薛夔捡了干柴生火,春哥儿将干粮放进锅里去,慢慢弄着吃食。栾哥儿歪坐一旁,杵着下巴发愣,小脸儿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眼睫在鼻梁上投下道影子来。
春哥儿见他闷闷不乐的便道:"栾哥儿,便也不要多想了。横竖都跑了,也就不必瞻前顾后的了。"
栾哥儿叹口气:"也不是说这个,我上京便是避祸的,谁晓得惹出更多祸事呢?原先不过是族长要收拾我,我还能往别处跑。可现下惹的是皇帝,我还能往哪儿跑呢?"
春哥儿忍不住轻笑道:"这天下之大我就不信藏不下个人来。便是薛大官人籍地不也是个去处?"
栾哥儿一听就瞪大眼睛:"甚麽?去他哪里?!"
薛夔一瞪眼,捡根粗柴捅捅火堆:"我哪儿不能去麽?"
栾哥儿只管一笑:"说的是呢。可我回去这不是见丈母娘麽?我可是空着一双手啊,怎麽提亲呢?"
薛夔薛大官人这一下脸噌的红了,只管把手上柴一丢跳起来揪住栾哥儿:"我我我怎麽成大姑娘了?甚麽提亲甚麽丈母娘的,你作死麽?"
栾哥儿只管往他怀里钻:"便是死呢,也要娶了你这黄花大官人再死。"
两个人这就闹上了,阿盛看着他们笑呵呵的也跟着傻笑,春哥儿却是面上笑着,心里却叹息。想他此番入京,便如云雾中一般。分明是见着秦羽飞了,可怎的丝毫没有喜悦之情,果真是时光荏苒一去不回,往日情景便是如何追思,亦是回不来的了。便说那皇上,虽是皇上也是孩子,顽固霸道恨不能甚麽都是他的;说是孩子却又仍是皇上,心狠手辣巴不得事事都在掌控之中。便是对自个儿,也不过是一时的心折,转眼便又抛在脑后了。万幸,自个儿不曾爱他,万幸,自个儿不再爱谁。便是无牵无挂的好,看看栾哥儿与薛大官人,纵是苦乐参半也要裹在一处,分明叫人艳羡。便如自个儿与秦羽飞,说是爱之至深方才分开,可怜可叹!若真是爱到心眼骨子里,又何必分开,大可搅在一处血肉模糊骨肉交缠死不分离!可惜啊,这人便是前怕狼后怕虎,端的只为不够。
正出神,却听见后头儿有人声传来,却又见得点点火光。四人这就一惊,七手八脚将火踩灭,阿盛急中生智抬腿往马屁股上踢了一脚,马儿受惊这就撒足狂奔,一时没了影子。几人便又藏在一旁林子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一回子便见一对人马过来,打头儿的正是扈郎,秦羽飞骑马跟在后头儿,两人来到这处立住。秦羽飞看着四周道:"查得他们在京郊买了马车,按脚程今儿该到这地方了。"
扈郎低头看看那堆火道:"才熄,看样子是听见我们过来才灭的。"
秦羽飞探头看看地上:"马车印子往那边去了。"
扈郎点头道:"追!"
这就策马而去,四人躲在林中这就叹口气。栾哥儿心道可算躲过一劫,正要拉着薛夔出来往小路走。不想薛夔一动却叮当一声掉了个甚麽出来。在这静悄悄夜里传得格外远。
这下子四人就都愣了,前头儿扈郎他们听得响动便又回头,一时间就将四人团团围住!看着精兵强将面色严正,薛夔薛大官人哼了一声高昂起头来,伸手就将栾哥儿拉到身后;栾哥儿紧紧贴着薛夔的后背,两只眼睛死死瞪着扈秦二人;春哥儿面色如常,眉头一挑便微微嘲弄似的笑了;可怜小阿盛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觉着腿一软便瘫在地上了。
诸位看官,预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咋呼呼峰回路转 乐滋滋衣锦还乡"再说!
第七十八回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诗曰:
万山寂寂唯风啸,两岸幽幽长青草。何处得寻杜鹃花,明朝端看丛中笑。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栾哥儿一行四人逃出京去,夜宿在一城郊之时叫秦羽飞与扈郎追上了。本是骗过他们躲在林中,谁知薛大官人身上不知甚麽什物叮当一声掉了出来,这就暴露了行迹,叫秦羽飞等人团团围住。
栾哥儿这就借着他们手中火把,却是只酒壶,滴溜溜还在地上打转。这就不由恼了,过去冲着薛夔腿上就是一脚:"早就叫你卖了这些东西,你还留着做甚麽?现下可好,叫人抓了,你满意了?"
薛夔却不理他,过去将那酒壶捡起来宝贝似的擦了擦,依旧放回怀里。栾哥儿气急冲过去往他怀里抢了过来,一把扔在地上。薛夔一愣,这就瞪起眼经冲过去抢。谁想扈郎先一步拿起来,借着火把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薛大官人的东西呢,上头儿还有个'夔'字。这倒是个好法子,便是叫人拿了去,除非将这锡壶化了重铸,否则定是去不掉的了。"
栾哥儿一听这就愣了,转头看着薛夔道:"你……"
薛夔别过头去:"旁的东西卖了也就卖了,这个……便是死了也要带着呢。"
栾哥儿扑过去紧紧搂了他:"薛呆,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呆的了……为这麽个东西叫咱们都给抓了,值得麽?"这就躺下眼泪来。
薛夔拍拍他后背笑哈哈道:"我这一辈子,当过地痞流氓,开过妓院和相公堂子,不知道玩儿过多少姑娘媳妇儿,便还打过榜眼老爷气过翰林大人,最后拐带了皇帝老儿的一竿子爱臣跑了,这一辈子便也算是圆满了。"
栾哥儿一听这话便是又哭又笑:"当真?"
到了这田地,薛大官人便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搂着他大大方方亲一口道:"便是你也给我弄一回,死了也甘心。"
栾哥儿难得红了脸,一掐他脸颊:"偏不给你如愿,好叫你生生世世都不满意,跟在我身后!"
春哥儿呵呵一笑:"这方是正题。"
阿盛哭得哇哇的:"大官人,大官人,你便是要死了,阿盛给你磕头!"这就跪下去咚咚咚磕起头来。
栾哥儿好气又好笑,过去踢他屁股:"滚你的吧!"
薛夔也就笑了,笑罢了转身拉开架势:"来来来,想怎麽着?一个一个上,还是一群的来?"
栾哥儿和春哥儿背身靠着,警惕的望着周围众人。
秦羽飞叹口气,扈郎眯着眼睛笑了:"几位,莫非你们以为……我们是来抓你们的?"
春哥儿一皱眉:"若非如此,带这些兵士来做甚麽?总不至是来替我们开路鸣锣的吧?"
秦羽飞望北拱手道:"皇上口谕,今科进士李栾心术不正实为奸佞,勾搭着朕不思上进,沉迷酒色,罔顾圣恩……"栾哥儿皱着鼻子龇牙咧嘴露出牙齿来,秦羽飞瞅他一眼便又道,"春哥儿原为风尘,媚颜惑主……"春哥儿抿唇而笑,背手而立,秦羽飞咳嗽一声道,"至于薛夔,京城一霸,实为地痞流氓无赖痞子一个。这就着——"
这就一时静了,人人听候发落。薛夔暗地里握紧栾哥儿,才发觉两人的手都是冰凉冰凉的。秦羽飞转了一转眼珠子,朗声道:"这就着李栾发还原籍永不录用,春哥儿驱出花籍不得以此为营生,薛夔在京中产业收归内务府管制,永不得入京,钦赐——"
众人这就呆了。
好半晌李栾抚掌侧首:"这倒也好,不当官留了功名,甚麽赋税杂役都可不去。"
薛夔眨眨眼睛:"这意思是皇帝把我的家产贪污了?"
春哥儿负手一笑:"便是叫我不可再卖艺卖身呢,这叫我怎麽过活?难不成还去考状元?"
阿盛愁眉苦脸道:"那我呢,那我呢?皇上没说怎麽罚我……"
四人这就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扈郎道:"这些马匹干粮是皇上叫送给诸位的。本是过几日才下旨的,没想到几位便先行一步,果是深明圣心啊。"
栾哥儿抿唇一笑,捡了匹马上去:"我和薛呆就坐一匹吧,也给你们省点儿。"
薛夔跟着上去,胡乱拱拱手道:"告诉皇帝,那丽菊院和取月亭可是我的心血,还是弄砸了,我可不管甚麽圣旨不圣旨的,非叫他陪我银子不可!"
春哥儿冲着秦羽飞道:"多谢。"这就转过身去要走。秦羽飞追上一步拉住他,却又不言语。春哥儿看他一眼,突然笑了:"秦大人还有指教?"
秦羽飞深吸口气:"你是他。"
春哥儿一愣,这就摇摇头:"秦大人的话,春哥儿听不懂。"
秦羽飞紧紧捏着他的手臂:"春哥儿,便是你不认也就罢了,我们……"
"重新来过?"春哥儿呵呵一笑,想要脱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牢牢拉住竟是挣扎不开。春哥儿这就摇头叹气,"秦大人前途不可限量,何必……"
秦羽飞却一低头紧紧抱住他堵了他的嘴,跟着舌头就滑溜溜窜进来。春哥儿伸手推他,却是推不动,这就又羞又怒,抬脚就踩在他脚上,跟着手往前揪了他耳朵就往后边儿扯。秦羽飞闭着眼睛一皱眉,脚下不动,只管抬手一格春哥儿的后背,落下他的手来背到身后,另一只手牢牢抱住他。那舌头裹着他的就缠作一堆,勾着往外舔便是不松口。春哥儿只觉着心要跳出来似的震天响,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眼睛却又算又疼,这就忍不住哼了一声落下泪来。
秦羽飞这便松开口来看着他:"便又哭,以前就爱哭。"
春哥儿瞪他一眼:"你总欺辱我,我才哭。"
秦羽飞牢牢搂了他道:"我便再不欺辱你,专门给你欺辱,可好?"
春哥儿啐他一口:"毫无意思的话,甚麽欺辱?你可是高官,我是贱民,受不起的!"
秦羽飞这就笑笑道:"皇上说,你们这一群乱党本该死了的,可是一说杀你们便有人替你们说话;若说是关你们起来,你们就又跑了。既然跑了便就跑了吧,省得留在京里还是祸害!只不过……便是祸害了,到哪儿不一样儿祸害?这就为着地方安宁,派我这锦衣卫跟着呢,免得你们不规矩。"
春哥儿一愣:"你是说——"
秦羽飞呵呵一笑,往下握了他的手:"我便跟皇上说自个儿有大罪,皇上便罚我戴罪立功,你可要好好待我,否则我就跟皇上说——"
"说你跟我干了我和皇上干过的事儿?"春哥儿眯着眼睛瞅他,"你便是怕死不了麽?"
秦羽飞这就贴着他耳朵轻笑:"我便是不说,皇上也晓得,只他更不会说……"这就搂着他腰肢道,"我此番就要看好了你,免得你又不自觉勾搭了别人……"
春哥儿这就垂目一笑,搂了他不知说个甚麽,两人便笑了,耳鬓厮磨甜甜蜜蜜。栾哥儿挤着眼睛咳嗽一声:"诶呀呀,咱们还是回避,待你们弄完再走吧?"
春哥儿这就噗哧一声笑了,秦羽飞拉他过去扶他上马,两人同乘一骑,相视而笑。
扈郎立着看他们各自面带笑容也就颔首:"既然皇上之意到了,属下便回京复命。各位珍重。"便又看着后面士兵牵了辆马车出来道,"里头儿便是皇上赏赐之物,说来了京城一趟不能空手回去。"
阿盛上了马车。口里嘟囔道:"谁空手了……可不是把咱的大官人拐走了麽……"
薛夔顿时弄个大红脸,狠狠瞪他一眼,其余诸人便撑不住笑了个东倒西歪。
三匹马便向前行,走了几步栾哥儿却又回身道:"那个谁!"
扈郎将将上马这就愣了:"嗯?"
"你最好一辈子别回姑苏,不然我第一个杀了你!还有——"栾哥儿便又冲他一指,"回去告诉皇上,便是叫他别打我主意,打我主意人多了去,他还得排队;不过若是反过来,嘿嘿——"
薛夔一拍他脑袋:"反过来也得问问我!"
"啊对啊,我是有家室的了。"栾哥儿这就笑笑,"走好吧您呐——"
这就大笑而去。扈郎摇头一笑,待他们走远了方才下马,行到两个士卒面前行礼:"主子,便是如此了。"
一个大胡子的连连跺脚:"朕怎麽就输了呢?!"
另一个高瘦的呵呵的笑:"皇上,臣赢了,扈郎也赢了。"
"朕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他居然,居然!朕可是绕了他们的狗命啊!居然不谢恩?!啊,气死朕了!"
"皇上,这便方是栾哥儿了。呵呵……"
"何太师,你这是幸灾乐祸麽?"
"皇上,臣不敢。微臣是替皇上高兴。至少今科状元榜眼不是都留下来了麽?"
"朕就是奇怪,他们干嘛帮栾哥儿求情?杜彦莘不是恨死他了麽?"
"皇上,这世上便是有肝胆相照之友人,便也有肝胆相照之仇敌啊,呵呵。"
"那,你便是朕肝胆相照的甚麽?"
"自然是您的太师,皇上。"
"好吧……"大胡子就又转过头来,"扈郎,你赢了,怎麽不走呢?"
"送皇上回宫之后,属下即刻启程。"
"栾哥儿可要杀了你呢!"
"若是这小小威胁便怕了,也没资格去见二郎的。"
"好吧,你去吧,顺便看看白先生那家伙死了没有,要是没死呢。就告诉他一声,有空回来看看,朕请他喝酒。"
"皇上能有这等胸襟气度,可见是进益了。"高瘦的又笑。
扈郎却躬身一拜:"皇上见谅,属下送皇上回宫之后便不是主子的奴才了,这事儿,皇上另觅良选吧。"
大胡子一瞪眼,高瘦个子却哈哈笑着把他抱上马:"走吧。"
扈郎点点头,回头看眼栾哥儿他们走的方向,默默想了一阵方翻身上马露出笑来:"起驾——"
诸位看官,这便南来北往各有牵连,人人如愿个个开怀。花开富贵锦绣江山,万般旖旎千种风情。虽是一段糊涂路,便也得一段不了情。这世间最难得,便是一个情。所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诸位看官,便是情字门中人!
便正是:
浓情蜜意不久长,细水长流人人望。若得心头一点动,莫负牡丹蕊心芳。
第七十九回 番外
第七十九回 番外
举报色情反动信息
举报刷分
诸位看官可还记得,咱们前几回卷头词曰:可叹相逢便又别,别后三秋落孤叶。梦影余光第几片,醉里不知菱花谢。又见月下雾连天,观潮涌泉花如雪。几轮春光葬孤叶,一朵莲花开千年。便看沧海化桑田,只愿相逢如初见。
这便是有典故的。便说姑苏城内有个李家,来得早便是开枝散叶子孙繁盛,就有一支到了这辈,生得三个子孙。长子李案,二子李棻,三子李栾,个个生得丰神俊朗器宇不凡。李案年纪最长,读书得了生员便随父亲行商,此刻便是顶梁柱了,家中大小事务由他操持,莫不是井井有条;三子李栾是家人心头肉,打小又生得伶俐聪慧,深得族人喜爱。
便是少了一个,看官要问了,李棻呢?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李棻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卡在两头儿。头里有父亲看重大哥,尾里有母亲疼爱小弟,自个儿便是不疼不痒的老二了。故此平日里多是少言,遇着事儿了先是一笑。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若一笑,旁人便又不晓得你想甚麽,自个儿便又安心些。
自然也读书,却又无心功名;如若行商,却又烦那算盘。李棻别无所好,便是爱听戏唱戏,闲暇时专看些戏文折子,击节而赞啧啧称奇,偶也粉墨登场,与二三好友乐上一乐。父亲便是不悦,大哥也劝他良家子弟怎能沾染梨园,这便笑了,只言曲中有真意,文间多性情。横竖家中也不缺银子,这就无人催他,如此忽而便到十五岁了。
本是平淡之极,波澜不惊,却又怎知人世无常,风行渐远。
那日合该出事儿。
穿斗屋,青灰色;马头墙,层层叠。粉墙黛瓦,殊色淡雅。水自房前屋后流过,池中轻舟荡漾。分明是春暖融融一树花开,七彩颜色莺飞草长。
便是正与友人在城西橘园对着新本子,正说到究竟是"雨落梧桐新"还是"雨滴梧桐翠"好,猛地听见天上一个闷雷,黑云呼的聚笼来,顿时天就黑了。
友人不曾带伞,这便匆匆先去了。李棻便自拿了集子撑了油纸伞,慢慢往家去。
行在路上,雨便落了下来。初时一点一点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很是动听。李棻心头转着新的调子,便独自沉醉。
雨越下越大,李棻看看还有一段方才到家,却又觉着回去无趣。大哥去杭州看生意,不在家里;小弟去了白鹿书院,整日里写信来说没意思;回去了,便也是向母亲问安罢了。这就打定主意暂不回去,转过街口见对面那家常去的茶楼。于是回身吩咐小童先回家去报平安,自个儿喝杯茶待雨住了再走。
便收了雨伞行进门去,小二见雨天有人,便也是一愣方迎上来招呼,李棻望着二楼道:"若无其他客人便上楼去。"
小二呵呵一笑:"李二公子,还是老规矩?水要滚,要新茶。"却又一抓头,"对了,梅花糕。"
李棻这就笑笑,自个儿往二楼去了。
沿着窄窄楼梯往上,落雨了里头儿有点儿暗。幽冥一般的通路便叫他想到了黄泉之所,倒是折子里写那书生还阳之时,若可有此感受……正想得出神,不想迎面来个人,走得急且不看下头儿,一下撞到自个儿身上,这就皱眉侧身要让他,却叫他一撞松了握住楼梯的手,这就不由自主往后倒去。背在背后的折子全数落了出来,白花花的纸片顺着楼梯往下飘,便是飘向大堂,更有几张吹到街上去了。李棻忍不住惊呼一声想去抓,奈何自个儿都是站立不稳自身难保,心道此番非得摔成个残废了。
却有人一把揪住他的手,李棻经不住便扑到那人怀里去了。
鼻端淡淡香气,幽幽荡荡。在这雨天暗地,分明说不出的缠绵。李棻不觉睁眼,就望见件玄色夹纱暗纹的袍子,下头一双墨色双秀鎏金滚边靴,戴着帽儿却叫自个儿方才惊慌间拉了下来。再抬头看时,却睁大眼睛,便是不信世间有这样人的。
那眉毛清厉眼波却如璀璨寒星,鼻梁挺直嘴唇浅薄,脸庞正方而气宇轩昂。修长身才,窄腰长腿,便是自个儿如此惊慌,他仍旧气定神闲,不过眉头淡淡皱着,似是有些无可奈何。
正是:
明明白白人,深深浅浅心。不知为何故,颦眉至如今。
人看汝,汝观人。李棻看得目不转睛,那人也望着李棻心内称奇。便是见过多少清俊小子,也不曾有一人如他。端看一双清平俊朗墨烟眉,两只可亲露笑含情目,衬着那张似笑非笑嫩花唇,整个身子骨如化了似的笼在身上银灰狐毛裘里。此刻似是受了惊吓,眼睛里都是惊慌,却又转头看着身后那些甚麽白花花的纸片,急得脸都红了。现下看着自个儿,却又呆了似的。
正是:
山色少清苍,万芳愧色旁。如何能得见,晓月松涧徜。
这便四目相对,俱是一惊。眼目却又像叫甚麽勾住了粘住了缠作一堆再分不开,直听得小二闻声儿不对劲儿来看时,李棻这才忙的松手推开他,却又脚下一滑往后倒去。那人便在一伸手,将他拉回怀里来。李棻记得自个儿那时看了一眼上头儿窗外,乍暖还寒的孟春,梅桃繁花雨打风流。杨柳依依,流水脉脉。风不起,冰已破。雷声起,万物新。
"你这小秀才,走路都不看人的麽?"
李棻听见耳边那人轻笑,两分责怪三分好笑四分无奈,却似有那一分轻佻。
不知道为何,李棻抬头便笑了:"你这大官人,走路便只看人的麽?"
那人一愣,缓缓露出个笑来:"我姓扈。"
外头分明雨落下来天似黄昏一般,可不知怎的,那张脸就是清清楚楚望见了,那声儿便是明明听见了,刻在心上了,再忘不了了。
便是过了许久偶尔一算日子,那日惊蛰。记得黄历说,诸事不宜。
李棻喝口茶,淡淡笑了。
惊蛰,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惊蛰,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可还记得渊明有诗曰:促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众蛰各潜骇,草木纵横舒。
桃花红,李花白,便是结识,便是相熟,奈何不相知。
小弟来信说无趣,与扈郎一同去看望。李棻想的是郊游踏青,顺道儿离了家,天高水蓝。扈郎却似心事重重,问他,便只笑言要见他家兄弟,心中惶恐。这就相视一笑,握了手放在心口。
小弟一年不见便是高了些,书院许是吃得不好,清减了些,越发显得脸小眼大。正要喊呢,却见他眼睛直勾勾望着自个儿身后的扈郎。转过头来,却见扈郎眼中别有深意。
不觉挑眉,呵呵,这下便是甚麽状况?
原以为是兄弟相争,谁晓得却是别有隐情。他来此处,不是为自个儿,不是为小弟,却是为着他的主子,为着那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便没了趣味,自个儿成了他一段调剂。
便是年少气盛啊,拂袖而去。却又听说他中了甚麽埋伏,心里竟是疼得死去活来。赶到客栈看他时,却又遇上乡练的武勇错将他当成恶人要抓,情急之下也不知怎麽就扑到他身上,替他挨了一刀。
他自是没死,他便也无话。醒来时,那人早已离去。
有时候儿想着,便觉着无趣,那个惊蛰之日,便如梦幻一般了。
不过背上的伤疤却在,丑陋的横亘在镜中人身后,如同嘲弄一般张牙舞爪。
原以为还会来,原以为再能见,怕他找不到,每夜点着灯,期盼有人突然从窗口跃下将自个儿紧紧抱住;又或是雨天撑着油纸伞行在青石板路上,寂寂街上只得自个儿一人脚步伴随雨声,指望转过街去就又是那个温暖胸怀。
可终究是成空了,便也无话。案头那本折子写了一半,再也书不了一个字。
父亲暴怒,大哥无言,小弟生分,母亲垂泪,便成家中羞耻了,便成孤家寡人了,第二年的惊蛰,第三年的惊蛰,心头野草横蛮,便是拿了一根白绫。如若不见,何必受苦,还得牵连家人。这便吊上去,清清白白去了吧……
奈何死不了,叫大哥救了下来。自此万念俱灰,看透了,看淡了,看开了。便是惊蛰一梦,醒了便罢。面上便又是那个风流翩翩佳公子,再无人提这事儿。但家人小心翼翼还是看得出,只作不知罢了。
只是提亲甚麽的,便罢了吧。母亲大人,大哥已有一子,还有小弟,这老二,就算了吧。
算了吧,算了吧……
便是雨夜惊醒,独听滴落之声,想落花流去,终究惆怅,这便想到那句没定的词,甚麽"雨落梧桐新"还是"雨滴梧桐翠"都不妥,原该"雨打梧桐残"才是。
不觉年华又过,小弟上京应恩科,小童回报高中,虽是最末,却也替他欢喜。母亲原说上京看他,不想他便回来了,还领了个黑亮面孔的夔门人来。心道小弟不改这脾气,也难为那位薛大官人能忍他。便又笑了,方是眼中心上有此人,才会当他是宝。便是没有,就是杂草。
只是为何心头杂草,越长越长了呢?
还有位春哥儿,端的是神仙人物玲珑心,那位秦公子,闻说是榜眼,却能洗手作羹汤,只为博佳人一笑。这便心头暖暖,不是为自个儿,便是为有情人。
只是那个春日的惊蛰,还是过了。转眼便过一年,又要惊蛰。
难得人多热闹,便去踏青吧。
惊蛰雷声起,便又落雨,只得李棻带了油纸伞。一群人挤在小亭里,栾哥儿皱着眉头踢薛夔的腿,不愿坐下只叫他抱着自个儿;春哥儿理着衣裳,秦公子自袖中拿了巾子替他擦头发。小阿盛眨着眼睛看天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求快别下了。李棻只是一笑,撑开伞便悄悄离开了。
远远还听得见他们闹呼呼的声儿,转过山脚便记得有家茶铺,买上几杯热茶回去,却见雨打落花落一片到脚前。
那花前却还有一双脚,那双墨色双秀鎏金滚边的靴子又来了。这便笑了,当真是疯了不成,竟见幻影?便摇头要走,谁知那脚一动,那人便紧紧抱住了自个儿。
油纸伞斜,热茶落地。
只听耳侧那人轻笑:"你这小秀才,走路还是不看人的麽?"
猛地一怔,脸上冰凉凉的不知是雨,抑或是泪。
伸出手来环着他脖子,突然想到,今年惊蛰,便是诸事不宜,也该否极泰来了。
(全文完)本书下载于派派论坛,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www.paipaitxt.com"
本文来自派派小说论坛 :http://www.paipaitxt.com/r5148205_u7498933/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1/11 at 下午2:04: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 No comments y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