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作者:雏微 (3/4)

,砸在自己身上。他也不痛,紧捂着脸,把身子转过去。
  姬任好有点玩味。
  身材很高,很有力,武功很不错。
  他再次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虽转过去,抗不住背后目光,半晌道:"铜面……"
  声音粗沉,但绝不是很久不开口的味道,这个人只是不和他说话。
  姬任好笑道:"你认识我?"
  铜面很慢的摇头,蹲下身把书捡起来。姬任好道:"你不认识我,为何要照顾我?"又道:"别说是梅袖手,我不信的。"
  他不说话,也不动。姬任好叹了口气:"好吧,我换一个问题。"
  "我这伤还有几天能好?"
  "不出七天。"
  "七天后,他就要扒我的皮了?"
  铜面犹豫了下,道:"他开玩笑的。"
  这会轮到姬任好呆了呆,道:"你说谁,梅袖手?"
  铜面道:"他擒住你,是为了怀天阁,怎么会为一张皮。"
  半晌,姬任好道:"怎么说?"
  铜面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红叶山庄,碧水冢吗?"
  "他们的主人,被请来过,门主承诺合作,其实下了毒。"
  姬任好一点就通,梅袖手悄悄请来他们,或礼遇,或威胁,控制他们搅乱武林,自己却毫不出面,等到被人追索或人已无用,就催动毒药灭口,坐收渔利。
  "梅袖手也想这样对我?"
  就像他对待伏青主,姬任好忍不住在心里残忍的笑。好吧,且看鹿死谁手。
  "你……你还是答应吧。"
  姬任好冷笑:"你原来是做说客来了!"
  铜面猛的退了步,差点又撞上去,姬任好也知道,如果拒绝,肯定有更利害的手段,但答应……他忽然抬头,道:"我现在已经中了毒?"
  铜面犹豫了下,极慢的,又点了点头。
  姬任好大怒,转念又收敛。他垂眼想了会,才欲说话,发现房里空了。一脱离他的视线,人就不见了。
  铜面人逃出院子,跑到无人处。他左脸那半副青铜面具,遮住了一半表情,仍遮不住惶然。手搭在树上,良久才镇定下来。返身碰见了侍卫,道:"铜护法,门主有请。"
  "带路。"
  两人从谷道出去,拦路的树早已不见,所有人进出都要走这条路。又过了一段地下甬道,来到一个庄子。梅袖手正在屋里等他。
  孔雀石绿的帘子打下来,他半跪下,道:"铜面见过主上。"
  帘内道:"起吧。"又道:"姬任好这几天怎样?"
  "一切如常。"
  帘内似很满意:"很好,不过他前几天跑出院子,你为何没禀告我?"
  铜面俯着身子,道:"属下当时拦住姬任好,让他回去,只是恰巧鹞护法看见,抢先禀报了主上,如果鹞护法不来,属下就来了。"
  帘内人笑道:"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回答。"
  铜面弓下身,头深深贴在地上,道:"属下不敢,属下的命乃主上所赐,绝无二心。"
  帘内人道:"你的忠心,我自然信的过,鹞子是被姬任好气着了,才多事,你别怪他。"又道:"这几天多吓吓他,等到谈判时就更方便,如果能成功,中原武林尽在指掌了!"他长笑几声,忽然道:"毒下了吗?"
  "下在饭菜里。"
  梅袖手道:"非常好,如果他答应,就按以前的办,如果他不答应——"他冷笑道:"就等着变成傀儡吧!"
  铜面回去时,姬任好正在沐浴。
  他潜在屋外,静静站在一边,不敢看,也不敢听,走的更远了。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认识姬任好,甚至在认识梅袖手之前。他今年二十八岁,而在十五岁,他就认识姬任好了。
  他只是一个街道上担柴的小奴,姬任好新登阁主大位,从外回来。他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爱慕姬任好之人,里里外外多的是,不过远远看一会,唏嘘一阵就算了。他格外的痴一些,成天在外面等他出来。姬任好懒惯了,没事哪会出去,他终于有一天,爬了怀天阁的高墙。而怀天阁的墙又是那么好爬的?他完全不通武林中事,一会就给人抓到了。
  擅闯者,杀无赦。
  那些人看他没有武功,又呆头呆脑的,只是打断了两条腿,丢在大路上。他没有父母,平时的雇主也害怕于怀天威势,不敢搭手。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梅袖手顺路,把他救起来,作了手下培养。
  他的腿断了,一开始他很惊恐,他以为再也不能好,难以言说的愤怒,他作了什么呢?他不过就爬了一面墙,怎么就这样了呢?隔壁的小贼在衙门还只有二十板子,姬任好看不上他,怎么能这样打他呢?
  后来自己得力,渐渐高升,便都懂了。他被打断腿,不是姬任好的授意,赶一个小贼出去还要经过阁主审批,恐怕怀天阁也差不多了。连上报都不会,姬任好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其实不知道这点,倒是对他好。他就想着,姬任好没有赶他。又呆呆的了。
  梅袖手城府极深,又与姬任好是死对头。他知道不妥,埋藏心里十三年,从不对任何人表露。只是一有任务,主动请求,偶尔可以路过姬任好所在地,也许能看一眼。
  不过十三年后,他什么都不敢做了。
  看见姬任好也罢,如果被姬任好看见,比中了绝世暗器还管用,他一步也不敢动。怕吗,怕什么呢,不知道,就是不敢动,好像一动,姬任好就会拿一双凤眼盯过来,他就像钉在地上。前天姬任好那一睁眼,吓的他魂魄倒仰,死死站在书柜边,直到姬任好眼神一挪,他跑的比啥都快,因为姬任好再瞟,就没机会跑了。
  他唯一敢做的就是偷偷的看他,躲在外面像个贼似的偷窥。他可以屏住呼吸,却屏不住心越跳越快。
  后来裹伤,上药,简直就是在做梦。这个院子是他的地盘,从来都清幽淡美,姬任好住进来,简直是求之不得。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偷偷的想到了金屋藏娇。那一刻,他觉得成语是好东西。
  他武功虽好,也有智计,但在姬任好面前,他简直想把自己缩起来。他原本长的就不好看,还在一次任务毁了半张脸。他从小穷出来,一个大字不识,勉强到现在,才歪歪扭扭的能写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只能站着傻傻的看。
  他知道姬任好十全十美,简直就没有不好的地方了。唯一就是脾气差了点,但这样的人物,脾气再不差,那简直不叫人了。
  "铜面?"
  他差点一哆嗦。
  姬任好,姬任好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的伤快好了,有劳你。"
  他僵硬如石头,尤其肩上按下来一只手,想走掉,却挪不动步。
  姬任好又道:"大略还有两天,我会和梅袖手谈的。"
  铜面觉得脑子有些发晕,他看见一小点指甲尖,很玉润。他觉得肩膀已经不属于他了。再加上姬任好温和的口气,简直是飘飘然在云端。
  姬任好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下的什么毒,我有些不舒服。"
  铜面一呆,道:"我……"姬任好却进屋去了。
  他一晚上坐立难安,杵在屋子周围。姬任好已经睡了,他也少了心思窥探。守侯一晚,清晨时就极不安。帐子是覆下来的,帐中人身影朦胧,似在酣睡。
  他甚至在数他翻了几个身,除了半夜偶尔,姬任好再没动过。
  姬任好最迟,在辰时也该起了,但今天还没动一下。
  他越加的不安,呼道:"姬阁主……姬阁主?"
  没有动静。
  铜面终于站不住,开门进屋,他犹豫着,拉开了帐子。
  他几乎不敢看里面有什么,但还是把眼睛垂下去。
  他与姬任好的距离从来没这样近过,也从来没这样大胆。
  淡淡的香,朦胧缭绕到鼻端。姬任好长长的睫毛合着,长发是打散的,纠缠美丽,唇色却苍白胜过任何时候。
  他有些抖的抬起手,按下去。
  姬任好缓缓松开手,将那根刚针留在了铜面颈上。
  他推开他,一抄剩下的十九根。守卫自从被得手后,就分外小心,铁门紧锁。他再次偷袭,被避过了,追进院子里来。姬任好两根针落空,旋身往树后一避,听喀嚓一声,刀砍进树干里。那人奋力拔刀,被一针扎在手上。另一柄刀也到,一缕长发飞落,树又喀嚓一声。
  姬任好反手刺他后颈,得手。一脚踹去,树干缓缓倒下,恰好架到墙头。这棵树不近不远,不粗不细,实在恰当。
  跳下墙头,直奔一线天,没有任何阻碍。姬任好谨慎的谛听,进了甬道。
  "姬任好。"
  "我该说是佩服好呢,还是愤恨好呢?"
  喉头瞬间被掐住!
  "不要指望怀天阁来接应你!"
  各位,让我们撒花鼓掌小尘出场吧,他下章就要华丽的登场了,华丽的虐的开始~狰狞又YD的笑

  辗反侧

  姬任好走了。瑄分尘在后面看,慢慢的看不见背影了。
  他俯下身,把地上的东西收拾起来,崖旁深处,有一座小石屋,专门闭关思过的。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进去。
  "师兄,师兄!"
  崖下传来呼喊,阐羽星提着一只篮子,看到一地狼籍,皱眉道:"那个人……"又道:"师兄,我给你送饭来了!"
  瑄分尘在屋里坐着,人进来了,才道:"谢了,放下就好。"
  阐羽星放下,又道:"师兄,你什么时候下去啊?他都走了。"
  瑄分尘淡淡道:"师父命我思过,时间未到。"
  阐羽星看出他心境不佳,连忙把篮子提过:"我今天特意和厨房说了,做了师兄你喜欢的菜,还捎了茶叶,你看看,合不合意?"
  是粥,放着莲子,还有鸡汤香。瑄分尘知道最近脾胃不好,阐羽星是照顾自己,但就是有一股冲动,想站起来,哗的把它掀了。
  他最后还是没动,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阐羽星欲言又止,最后低头道:"那我去了。"
  走了两步,回头看看他,终于离开。
  瑄分尘默默的坐了一个时辰,最后躺上石板床,什么也没动。
  姬任好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二十七年,也就这样结束了。
  他呆呆的看窗外,窗外已有星。
  第二天早上阐羽星送饭,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道:"师兄你……"
  瑄分尘叹了口气,仍然道:"你放下吧。"
  阐羽星说了一大串,嘴皮磨干,瑄分尘仍然是那句话。他束手无策,叹道:"师兄,师父也是为了你好……"
  瑄分尘道:"我知道……"他极不想谈这个话题,转而道:"今天有什么菜。"
  阐羽星见他有兴趣,十分高兴,把碗端出来,又泡好了茶。瑄分尘勉强吃了几口,喝了杯茶,实在食之无味,把筷子放下了。
  阐羽星急道:"师兄你!"
  瑄分尘道:"我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急。"
  又叹道:"我还有事要做。"
  阐羽星没法,过两天他有事下山,换了人送饭,瑄分尘开始吃了,偶尔也开开玩笑,看起来是挺正常,别人也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这天换了个小师侄,才十二岁,天真无邪。瑄分尘有时也逗逗他,他总是鼓起大眼睛,大力辩驳,十分可爱。而且也颇喜欢他,一来就呆很久。这天孩子跑上来,却把篮子一放,就要下去。
  瑄分尘一把拉住,道:"怎么,今天跑这么快,不和我玩啦?"
  小道士转身道:"今天山下来人了,可热闹呢,我要去看。"
  瑄分尘笑道:"哦?来什么人?这可稀奇了。"
  小道士用力挣开,道:"好像叫什么……怀天阁?师祖也出去了,真是的,放开放开啦!"一溜烟跑掉了。
  瑄分尘呆了。他一直等,等到晚上,却再没人来送饭。
  走出屋外,却又回屋,床上翻覆许久,一晚上没睡着。饶他满腹智计,竟什么也猜不出来。第二天早早的起了,专行坐在门口。
  终于阐羽星来了,他放下篮子,道:"师兄,我回来了。"
  瑄分尘点点头,道:"观里是不是有事?"
  阐羽星呆了呆,随即笑了笑道:"没有啊……就是有人拜访一下,不是大事。"
  瑄分尘摇摇头道:"你老实告诉我,怀天阁为什么来?"
  阐羽星眼睑闪动:"师兄,你……你真的,你何苦还喜……记得他呢,他回去怀天阁,与你再没有关系了,多听,反而搅乱心境,殊为不好。而且他们是来找师父,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瑄分尘何尝不知道,但他不放心。
  心里有些慌,脸色一沉,道:"这话我不会信的,你从小就喜欢跟着我,现在长大了,反而疏离了么?"
  阐羽星后退一步,慌道:"不是……我!"
  "我只是,只是担心师兄。"
  "我不是没主意的人,你说就好。"
  阐羽星见抵不过,终于道:"姬任好没有回去,怀天阁找上门了。"
  后面的事,顺藤摸瓜一般扯出,瑄分尘听着,惊怕无法言语。
  他曾说过要与姬任好共抗生死门,而敌人未来,两人已裂。
  姬任好孤身被掳,凶多吉少,敌人会怎样对他?事情已过去十几天,恐怕,恐怕……
  目前还没传出死讯……
  "师兄!你到哪里去!师兄——"
  飞驰山路,啪的门被打开,瑄分尘一个头磕下,道:"师父,弟子不孝,要下山去了!"
  "你敢!"
  蒲团上的老道士骤然张眼,森然犀利。与姬任好面前完全不同。
  瑄分尘咬了咬牙,道:"他身陷敌手,我无法坐视!"
  老道士冷笑道:"你若下山,就再也别回来,你若下山,我就死在这里!"
  气氛一时僵凝,瑄分尘紧紧握拳,半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老道士缓缓道:"我有许多弟子,只有你从来不安份。"
  "爱管武林道上事,也算善心,就罢了。偏偏和姬任好扯上这等关系……让你放,却又放不下,怀天阁能人甚多,最近又来个萧史,若天要他的命,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又去做甚么。"
  "玄天道信的是天命,信的是玄机,万事万物,自然有其运转道理。这天下绝不可能因为生死门而毁灭,也不可能因为你而变化,只稍几十年,又回到从前。以一己之力抗天者,从来没有好下场,姬流光是你熟识,他现在,也骨头都烂啦。"
  他叹了口气,道:"姬任好要作上位者,自然要做他该做的,坐的最高,天塌下来第一个砸到,他偏偏要迎上去。那师徒俩就是一样的人,合该一样的命,你去了,也是白去。你若硬抗天命,只怕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决裂之前,瑄分尘其实想过很多。
  他与姬任好终不能长久,不如早点断了好,又想两人立场不同,日后难免争斗。谈弈秋既然容不下自己,怀天阁众人也未必如脸上般笑的欢。又想到顾姬天凤,心里十分古怪。他感情如一张白纸,初恋着,手足无措,只是鬼使神差的道,我不会离开你。
  玄天道骤然插手,杀的他措手不及,忽然下定决心,一刀斩断。
  原本这样下去,也是一段人生。
  "他来之前,我传你乾坤刃,就是让你下定决心。"
  老道人叹了口气,道:"你素来最得我心,我也老了,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瑄分尘默默磕了个头,道:"弟子……弟子去思过。"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外退,退出门口,吱呀一声,木门合上。
  他蓦然转身,向山下疾奔而去!
  萧史调动人手,潜在树后。这里是一处别庄,生死门的。
  "颦姑娘,你可确定?"
  "阁主被掳,一定用车接送,车辙指向大路。一路去平阳,一路去乾北。我已在各个关卡排人检查,这十几天没有收获,他们必然不出方圆五十里。按地势隐蔽,采买便利,这里最好不过了。"
  若颦眉头紧蹙,心急如焚,又道:"方才有个人出庄子,我认出来啦。"
  她成天不离姬任好左右,端茶递水,叠床铺被,别说寻找,姬任好摸过哪一棵树,只怕她也能指出来,萧史多看了她一眼。
  那天梅袖手连点十余指,一指杀一人,她也在其内。但姬任好贴身侍女,又岂是普通侍卫能比,她专修内功名圆转如意,随心而动,最擅卸劲,闭目而倒,却没有死。
  萧史笑道:"很好……"将手伸出。
  庄园外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薄薄的瘴气包裹。普通宫众服药丸外,特地为宫主制了一个药布面具,百毒不侵。
  一道白影闪过,他手中一空。
  萧史呆了半秒,忍不住破口大骂道:"瑄分尘,你这个王八蛋!"
  瑄分尘脚步轻捷,避到一块照壁后,正想掳人问个清楚。一团白色咻的射到面前,急抄抓住。
  他大为诧异,打开纸团一看,是一副山庄地图,一处点了一个红点,一条绿线直达红点处,纸中包了个小瓷瓶。
  萧史有内应?敌人引他入彀?
  来不及多想,飞遁潜入,一路居然极少守卫,有也是轻巧躲过。左弯右拐,进了一条甬道,直到看见一个院子。小屋是空的,再无路可走,而红点对应此处。他急中生智,发觉脚下不对,跪下一敲,空空的声音。
  地板忽然滑开,黑暗中烛光闪耀。
  急绕下楼梯,斗室方圆不过一丈,一石床,一石桌,桌上摆了个盘子,金属光泽森森然,细刀小刃,夹子镊子一样不少。盘子边放了十几个药瓶,不知道是些什么。
  姬任好躺在床上,衣衫半敞,不知生死。两个黄衣人围在床边,正在做什么。瑄分尘急叱一声,和光飞旋,两人猛撞上墙壁。
  "任好……任好!"
  他把人扶起来,床边喀哒一声,忽然警铃声大作!响彻洞窟!
  还有脉息,但仍然昏迷。知道错碰机关,他急速将人负上背,扯下上衣紧紧缚住,打了几个结。院外已有守卫赶来,瑄分尘一手护姬任好,一手持和光,翻墙而出,兜了个大圈子,将人甩开,直奔甬道。他最担心就在这里,一旦敌人抢先把守,想出去恐怕难如登天!
  但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四周骤然黑暗,只有壁上油灯,瑄分尘才进甬道,背后一声震地,一道铁闸结结实实堵住来路,所有灯焰一齐震灭!他知不妙,头也不回,向前狂奔。
  几声机括,风声削然而至。瑄分尘飞旋和光,叮叮打落。
  又是风声,忽然触剑沉重,啪的液体溅出。瑄分尘不知何物,怕沾毒液急退,前方飘来轻笑。
  "小小年纪,一头白发,我送你顶帽子如何?"
  黑暗中,亮起一点绿火。
  一只手捧着一块头盖骨,乌黑长发垂下,梳的整整齐齐,还缀了一串水晶。水晶透明,折射出无比斑斓。
  地上滚了几个半拉的人头,显然是方才劈开的,瑄分尘眉头深皱,缓缓道:"梅袖手?"
  几朵惨白的梅花现出来。
  深黑的袖子隐没,雪线的梅就格外起眼。绿色火焰是一盏油灯,它缓缓上移,照出了梅袖手的脸。下巴很尖,人很瘦。右眼晶莹剔透,左眼却是一个洞。四道爪痕从上到下,皮肉深深翻起,旧年的伤痕。
  瑄分尘不由得按紧了姬任好。
  今日留得命在否,还未可知。
  梅袖手笑道:"你终于来了。"
  瑄分尘骤然发难!
  和光呛然出鞘,青铜剑上清圣气散,带起一阵啸风!梅袖手身形一飘,鬼魅青烟般,刷的绕在他身后。瑄分尘大惊,猛然旋身,衣袖已撕下半截。
  他功力原本不及梅袖手,又不敢放下姬任好。
  瑄分尘心中盘算,一手剑诀,一手刷的挽起剑花,望前急旋。与梅袖手擦身而过,左手忽扬,乾坤刃从袖中拔出,如霜似雪!
  嘶拉一声,纷纷扬扬,无数长发落下。梅袖手闪的快,手中却被削了一把,头盖骨秃了半个。瑄分尘暗道不妙,膝盖忽然一痛,扑的跪倒在地。
  一细股鲜血溅出,洒满裤腿。梅袖手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瑄分尘,你也未免太托大,把姬任好丢下,说不定还有生机。"
  瑄分尘左腿发颤,好容易站起,右膝又溅一股殷红。人之行动,全靠双腿之力,膝盖一废,全身都算废了。梅袖手看他居然还站的直,十分有趣,先不动手了。
  瑄分尘满头大汗,扶住石壁,才回过身,梅袖手一脚踹在他小腹上。
  他旧年积怨无数,恨不得这一脚就送了隐者上西天,大概真是瑄分尘路边野草的命,耐打耐操,只一口鲜血喷出来。梅袖手见他还不放人,狠笑道:"你倒是骨头硬……"
  瑄分尘才抬剑,又挨了一脚,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梅袖手一连四脚,踹在肩胯上,踹的他再也爬不起来,只用左手紧按着姬任好。梅袖手大怒,一脚把他肩膀踩在石壁上:"姬任好他妈的就和姬流光一个德行,你为什么要对他好?"他又尖刻的笑了,五指对准自己左眼,道:"我这半张脸,全是姬流光所赐,他为什么要死那么早?为什么要死那么早?"
  他越说越狂怒,踩的瑄分尘肩骨咯咯作响,忽然手中一闪,割断了衣服。
  瑄分尘痛的头脑发晕,背后一轻,尚有点发呆。看着梅袖手,看见那人笑了,笑容对着他身后。
  他猛然回头,地板无声无息开了个大洞,姬任好滚落下去。他长嘶一声,踉跄急扑,半空中抱住了姬任好!随后看见两人身下,金黄的油锅在沸腾。
  五一那天群里举行群压,俺送一个朋友,所以九点才来,在这里向各位去了的亲道歉,如果有亲六点去了九点前走了以至于没压到俺的,饿,欢迎来压,不过,某微从来反压~微笑微笑
  另外,各位亲~有一篇文非常可爱~小色狼育成计划^^,是朋友的,请各位点击看看,最好友情增加收藏率,看在白毛出场受虐的份上,点点收藏……打滚~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72035

  绞心肺

  扑通一声,两人掉了进去。
  瑄分尘拼命把姬任好举起,以为这番命必休矣,却被一股醋味呛的差点闭过气。锅里很烫,但也就比洗澡水烫一些。原来只上面一层薄薄的油,下面全是醋。
  梅袖手的笑声从上面传来,道:"哟,真跳下去了,这个玩笑有趣么?"
  又冷笑道:"告诉你,就算救回姬任好,他也永远都醒不来,永远都是个傻瓜!"
  一个大铁盖猛然罩下,瑄分尘双手急撑,死死顶住,知道不出去,迟早会被煮死。又不知梅袖手的话是真是假,心乱如麻。他膝盖紧跪锅底,已经烫的发出滋滋声,痛楚不可言喻。
  乾坤刃掉在一边,他双臂聚力,猛然一撞,短刃咻然飞出,叮的在洞壁上反弹。上面一声闷哼!铁盖骤然加力,当头罩下!
  刷的有东西飞入,卷住两人腰身。瑄分尘抱着姬任好跌在地上,还以为在做梦。
  银白长鞭上下左右劈面而来,隐隐有鹰翅显现,卷起万里狂沙。梅袖手左飘右闪,声音被割成一片片:"长醉宫,哼,你来扑什么混水!"他忽抬五指,一把抓了鞭梢!
  珠玉银白扯成直直一线,梅袖手急松手,抓向自己脖颈,一条极细的黑色不知何时勒上!
  长醉宫地处西域,外人只知道宫主以鞭出名,不知道有两条。银白粗且有力,名"沙",乌黑者有一个漂亮的名字,"海市蜃楼"。
  它也没辜负这个名字。
  萧史喝道:"还不走!"
  瑄分尘从来不在意落荒而逃,却在意丢下人落荒而逃,想到姬任好,最后决定再跑快些。
  萧史也不是为了英雄救美而寻死,其实他跑的也不慢。
  马车滚滚,急奔而去。
  瑄分尘回到怀天阁,就昏了,三天后才能动,还爬不起来。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守侯。他一直惦记着梅袖手的话,放不下姬任好,勉强开门,叫了个小丫头。那丫鬟道:"阁主回来后,一直未醒,颦姐姐急的发昏呢。"
  他也急了,梅袖手决计不会交出解药,姬任好究竟中的什么毒?
  远处有人,是萧史。
  "大概是昏迷药一类,不过……躺的太久,恐怕损伤头脑。"
  萧史全力救回个活死人,哪能愉快。
  瑄分尘忽然想起一物,往怀里一摸,还在。
  那个小瓷瓶。
  萧史皱眉道:"内应?别庄我还找不到,怎么会有内应?"
  又道:"我带了医师来,让他看看。"
  结果那真的是解药。
  两人想不通,也就由他去了,只盼着姬任好好转。一直过了二十几天,瑄分尘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姬任好才有点苏醒的迹象。
  瑄分尘在门口徘徊许久,若颦坐在一边,也没有看他。
  他终于道:"他……怎么样了?"
  若颦淡淡道:"我们家阁主的身体,不劳瑄隐者照拂啦,您还是早点回去吧。"
  瑄分尘碰了个钉子,涩笑道:"我只是不放心。"
  "昨天醒了半盏茶,又睡了,大夫说今天该醒了。"
  姬任好的脸苍白透明,少了那威慑凌厉的气势,像一朵一碰就碎的花。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想,自己的手还是这样粗,又碰痛了他。
  姬任好忽然动了一下,摸上来,按在他的手上。
  瑄分尘呆了下,心中狂跳,低声道:"任好,任好?"
  他猛的撞在墙壁上,鲜血喷出,星星点点。姬任好脊背笔直,右拳透出青筋,凤眼中一双厌恨直直刺进来。瑄分尘看他的唇,那分明是要说出一个"滚"。
  僵止半晌,姬任好缓缓放开手掌,道:"以为是敌,瑄隐者,多有抱歉。"
  若颦赶着上来,道:"阁主,毒才去尽,不宜使力……"
  瑄分尘觉得那一眼,把他的心给挖了。
  萧史也赶来了,他拭了嘴角的血,默默离开,步履有些不稳。
  怀天阁……他脸皮再厚,又如何能呆下去?
  才出大门,道袍闪过,阐羽星冲上来,显然已经等很久了。
  "……什么事。"
  阐羽星张开嘴,却呆呆的,眼里有恨意。
  不祥的预感浮上来,就听道:"……师父……羽化登仙了。"
  玄天道主在瑄分尘走后一刻,没有任何预兆的,撒手人寰。
  瑄分尘跪在灵前,把头埋下去。周围有些知道内情的道人窃窃私语,目光从他身上溜过。终于阐羽星看不下去了,红着眼圈来拉他,道:"师兄,你吃饭吧。"
  瑄分尘甩开他的手。
  阐羽星没法子,最后走了。渐渐天黑下来,除了守夜灵的,道士们纷纷散去。瑄分尘默默的弯着身子,一张一张的烧纸钱。纸灰飘起来,打着旋飞在棺材上,又渐渐的飞远了。
  什么人养什么孩子,玄天道主虽然不像姬流光,对昔日好友的孩子,还是周到些。平时练着练着功,就会捏捏他的骨头,然后道,恩,好,很好。虽然他不是大弟子,却是最得真传的一位,有一段时间,人人都以为下一任道主会是他。
  少年时,姬任好在玄天道误打了紫金香炉,罚到七木塔下饿三天。他提了篮子,偷偷从塔上送饭,就这样吊下去。别人看到了也就当没看到,偏偏塔正对卧室,被道主看的一清二楚,立即罚他也下去。
  然后姬流光不干了,直接把姬任好抱走,道,罚他那是和你客气呢,我的心肝宝贝,打你个破香炉,还叽叽歪歪的。气的玄天道主直接也把他抱出来,道,你以为我舍得关他!你以为我看不出他们眉来眼去!
  少年的瑄分尘偷偷的笑,道主说,从今天开始,你不吃大锅饭了,直接开小灶!
  当时低一辈吃小灶的,也只有他一个。
  他垂下头,看见自己灰白的长发。
  足足跪了一天一夜,瑄分尘才慢慢爬起来。膝盖上的旧伤好了,又添淤青。
  他拿出乾坤剑,道:"大师兄……这个,给你吧。"
  中年道人摇摇头,道:"玄天道有道主令,既然师父亲传给你,就不必拿回来了。"
  又道:"师父蒲团下有封信,写着给你,我也没敢私拆。"
  瑄分尘放好东西,默默站着,忽然觉得天下之大,无处可去。
  道众还算明理,没说他是凶手,只不过,他还真觉得自己没脸没皮。
  自从他出师,就很少回玄天道,倒是自己在雪山搭了个小房子。想来想去,也是唯一能去的地方了,回去呆几个月吧。
  他走走停停,原本一头灰发,现在竟似又老了好几岁。
  过渡口,快到雪山脚下,他却又停住了。
  梅袖手再出,江湖又有大难,首当其冲的就是姬任好,萧史尽管在旁,人心隔肚皮的,谁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呢?万一外忧内患……
  他已经犯了一次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越想,越觉得立即要出事般,他日夜兼程赶到怀天阁,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上门求见,守卫一反常态,慢吞吞答应,进去半个时辰才出来,道,阁主正忙,请阁下稍待。这一待又是半个下午,直到他强调了生死门三个字,守卫才又进去,最后道:"请进吧。"
  瑄分尘由人引领,来到亭子。
  姬任好懒懒躺在碧玉簟上,夏日炎热,颈下盘扣开了粒。
  他不自觉加快,忽然亭后绕出一人,俯在姬任好耳边,姬任好噗的笑了,手挥挥,赶蜜蜂似的。
  瑄分尘站住了,第一次发现,萧史也很华丽。
  头上金箍做成蛇形,镶嵌各种宝石。深黑的长发下来,用沙绸束着。衣服上金线绣着各种蛇,蝎子,蜥蜴的图案。姬任好一丝不乱,他直接敞了外衫,露出无限风流。
  姬任好看见他,淡淡点了头,道:"瑄隐者请坐。"又道:"萧宫主不是外人。"
  瑄分尘默默坐下,一时气氛凝滞。
  萧史轻笑道:"瑄隐者是为了生死门来的么?"
  瑄分尘道:"我想他必有后着。"
  萧史随手拣起扇子——那是一把象牙骨扇,缀孔雀毛,给自己扇了扇,又给姬任好扇了扇,道:"就在任好苏醒次日,我们去扫荡了,那必定不是生死门老巢,人早跑的干净了。我们搜了老久,连根头发都没剩下。"
  他笑一笑,道:"嗯哼?料他现在也不敢暴露。"
  姬任好似是很舒服,微侧身子,把眼睛眯上了,也不说话。
  瑄分尘开始嘴笨了,萧史说了会生死门,扯到了西域的风土人情,好像他是主人。姬任好不知道是听,还是睡着了。渐渐夕阳下,忽然开口道:"瑄隐者远道而来,一定累了,颦儿。"
  若颦应声上前,道:"瑄隐者请。"
  瑄分尘只好跟着,若颦左弯右拐,带他到了一处极远的客房,开了门就走了。
  一连几天,没人叫他。他知道事情不会仓促,只有心里绞痛,默默涩笑着。
  大概,这就是所谓,现世报?
  不敢去书房,随便拿两册子翻,客房很小,东西不齐备,几本什么莺莺传,看的头晕。
  靠在桌上,他承认自己负心,他承认千里迢迢赶来,是想认错。就算姬任好厌恶,他……他总得把话说出来。
  他终于在一个傍晚,去找姬任好。他知道姬任好早上有起床气,白日忙着办公,晚上还要批文,只有这时候空闲,再不,就要到子时了,但这个时辰和之后的时辰,都不属于他了。
  姬任好正出书房,不待他开口就道:"瑄隐者,萧宫主初到中原,我原说要招待他,耽搁到今天,你也来吗?"
  瑄分尘只好点头,心中却一松……萧史叫他任好,他其实很吃惊。
  怀天阁美丽如江南水乡,阁中有大湖,湖心有亭。一张竹几备好,酒具茶具皆有,几个丫鬟在旁。不久萧史也到了,三人坐下来。若颦在后道:"把新蒸的螃蟹拿上来,还有菊花姜的水。"
  除了镂金龙凤蟹,鹿尾蟹黄,蟹酿橙外,还有十几只香喷喷大螃蟹。萧史十分感兴趣,就是不知如何下口。姬任好取笑道:"萧宫主居然没吃过螃蟹么?"
  萧史摊摊手,道:"我吃过蝎子。"
  "哦?"
  萧史露齿一笑,道:"是小时候了,我后母想害死我,污蔑我非礼她,父王把我扔进监狱,她偷偷放了许多蝎子——你知道,我们那里,一块小地方就一个王的。"
  他一边洗手,一边道:"仆人是她授意的,三天不送一次饭,我饿急了,把爬进的蝎子都啃了。"
  姬任好淡淡笑道:"味道想必难以形容。"
  萧史道:"蝎子还是炸着好吃,你哪天过来,我做给你吃。"
  他又摇摇头:"其实还好,她很快就死了。"
  姬任好有兴趣了,那人道:"也是她定要穿那件衣服,那天父王举办宴会,叫她出来跳了一支舞,裙子坠满了金片和宝石,胸口非常低,她算我父王姬妾里最圆滑丰满的,于是……"他比划了下,笑道:"然后我进内室,向她认罪,父王听着听着,就把身体转过去,我立刻捂住她的嘴,把一只蝎子塞到那胸里去了。"
  黄金沙圣蝎,用不着流一颗沙子的时间,女人倒下时,萧史已经跪在地上,而且表情惊讶。人死了,儿子还是胜过妻妾的。
  姬任好听的兴致盎然,亲手剥蟹,拿小圆剪刀剪掉足爪,剥出壳里最大一块雪白的肉,搁到萧史面前。萧史也不客气,他不会用蟹八件,就这么拿着。
  瑄分尘看着丫鬟给自己剥的蟹肉,味如嚼蜡。偏偏那两人越说越欢畅,一面斟酒,一面上歌舞。几只画舫飘到亭边,十几位长袖女子翩翩起舞。萧史兴致高昂,简直要拖姬任好去见识他的妻妾舞姬了,又问道:"任好可有姬妾?为何没看见半名?"
  姬任好笑道:"一百名好找,半名恐怕找不到。有倒是有,前段时间惹的我生气,全赶出府了。"
  萧史笑道:"我知道你们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姬妾的身子也看的很重,任好若去我宫,娇妻美妾可以任你拣择——当然,正妻不行。"他眨下眼,道:"不过我还没有正妻哟。"
  姬任好但笑不语,剥蟹自吃,也招呼瑄分尘,都是极普通的招呼。
  又喝了几钟酒,吃的差不多了,他抬眼道:"瑄隐者可吃好了?"
  瑄分尘何尝吃的下,低声道:"好了。"
  洗手振衣离席回房,萧史同姬任好走了,他们房间在同一条路上……谁知道他们在不在一条路上呢。
  瑄分尘一句话没说出口,最终自己回去了。

  最难忍

  又过了两天,瑄分尘再去找姬任好,直接堵在书房了。
  姬任好一面道请坐,一面斟茶,便道:"不知道瑄隐者有何赐教?生死门百眼千窟,躲藏太深,还在搜查来着。"
  瑄分尘默默润唇,想好的无数语句翻滚,却一句也吐不出来。姬任好坐了一柱香,见他兀自不语,道:"我尚有事……"
  瑄分尘一把抓住眼前流走的衣袂,道:"我……"
  "任好……"
  "着实抱歉。"
  瑄分尘一呆,见姬任好道:"对于贵门,多有亏欠,瑄隐者有事提一声,怀天阁尽力而为。"
  那人一卷一扯,袖子落出来,走了。
  瑄分尘追上几步,心内又酸又苦,一股气闷,连句子也不会说了。
  他走回房,却在半路遇上萧史,那人靠在水阁边,一手举杯,一手点着象牙骨扇,道:"瑄隐者留步。"他微微笑着,很似友好:"明日任好带我去围猎,你也去么?"
  怀天阁鱼龙百戏,斗鸡走狗,以至歌儿舞女,奇珍异宝,各种娱乐之物挥之即来,城外山上还有私人围场,虽然不常用。
  瑄分尘一股闷火在胸,道:"萧兄相请,却之不恭。"随后不理那人,慢悠悠踱开了。
  由于防备,姬任好带了三四十人出猎,其余一路安插有明桩暗桩。最令人稀奇的是竟然连伏青主也来了。他自从加入怀天阁,办了两件事,成天在阁内深居简出,越来越跟在姬任好附近。
  山体青翠,夏秋又是捕猎季节。马匹嗒嗒的小跑,已经很惬意了。
  瑄分尘与萧史并排,他也习惯了。那边两人聊着,萧史忽然回头,唇角一翘,道:"萧某有一个疑问,不知瑄隐者为何修道?"
  "修仙飞升,自是白日做梦,瑄隐者放弃十里金粉多情兰舟,又有什么好处?"
  瑄分尘神色不动,道:"耶,自然是有好处的。"
  萧史大有追问的劲头,听道:"听说萧宫主内妻外妾,上上下下总有三十余人?"
  "若瑄某飞升,一口棺材就够了,萧兄则要三十多口,可见还是省些银钱的。"
  萧史一口气差点走岔了。
  瑄分尘又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实在是大吉利的东西,你不见考状元的才子走道,一具小棺材,不带哪敢出门?我这提前恭喜萧兄,大官大财滚滚来啊!我一穷酸道士,要了那是糟蹋啦!"
  萧史强笑道:"彼此彼此……"
  他还没在心中大骂,瑄分尘又道:"萧兄诗词流畅,必然懂棺材的深意。"
  萧史半路出家,虽喜欢中原事物,毕竟踏足的少。他原名也不叫萧史,叫白素黎,萧史是中土名字罢了。为讨姬任好欢心,才见面就丢了首艳词。姬任好自然知道,好在这人谈吐不俗,也不揭穿他。萧史见瑄分尘如此淡定,还真以为有什么深刻寓意,怕发作了丢脸,硬生生按捺下来。后面的护卫闷着声,已经笑的底朝天了。
  姬任好也不看他们,忽然道:"到了。"
  弓弦怒响,一只狐狸脖颈穿透,钉在树上,白翎箭尾不住颤动。萧史一把扯住姬任好马缰,向林中奔去。
  瑄分尘对射猎无兴趣,一晃两人不见了,他慢慢跟在后面,注意周围动静。斜刺里一头大山猪冲出,左右飚飚两声,一箭脊背,一箭肚腹,山猪冲到马前就不支而倒。
  大笑声来:"料是我赢了!"
  姬任好长眉一扬,道:"箭你先发,猎物却是我杀!"
  萧史一看羽箭入处,笑道:"那又何妨,咱们再比过,这次你射左眼,我射右眼!"
  四五骑没入林深,已经出了护卫驱赶的范围。瑄分尘思忖猎场背靠大山,久无人烟恐有危险,不要太深入。喊了一声,纵马追去,许多山鹿兔子逃窜出来。这东西该向里逃,怎么反朝外跑?
  萧史性格放肆,射倒了好几只獐子,一马抢先。正要准备跃远处一条沟渠,一瞬间,后面的人全寂静了,只听见姬任好的爆喝:"躲开!"
  他闻声一卧一翻,一头斑斓巨虎从身上扑过,距离不过半寸,腥风刮的脸颊生痛。头一转,却见自己横躺马背,头直朝前方一棵大树撞去。
  后面人屏息无声,距离太短,他没有时间翻身避过了。若被撞下,那虎立即扑上!姬任好身形一长,要去抹腰间天阙。萧史忽然肩膀一抖,肩骨颈骨好似哗啦啦塌陷,头顿时垂下,飚的从树边擦过。
  猛虎一扑不中,紧追而上。萧史猛一拉缰绳,马匹高跃上沟渠,他把弓一甩,转身搭箭,一箭再一箭,三箭连珠一般同中虎额,没入一半。弓是铁木犀角特制强弓,箭是刚杆鹰翎。那虎威猛矫健,要害重伤尤未死,吼声更是嘶裂狂鸣,全力向马背扑来!
  萧史一摸,背囊里竟空了。他急拍马背一个翻身,跃在猛虎上方,一足倒踢了下来!
  别人看着普通,姬任好却眼皮微抬,大树那一闪即逝,怕是西域移骨术。移骨术要求从小练起,而且肌肉筋脉极韧,又能吃苦的人方能练成,多半是女子。由于女子软骨更柔,更易挪位。而这一脚,方位力道极强,与别人踢脚不同,脚尖微微斜起,多半是碎金足。
  一声闷响,巨虎颈锥折成了直角,鲜血从眼耳口鼻飞喷。虽然颈椎脆弱,但虎骨不比人骨,曾有人用其支撑巨岩而不倒,今天被萧史一脚踢断!
  虎倒地之时,人亦落地,一场兔起鹘落,躲避,移骨,射箭,倒踢,无一不是瞬息之间。姬任好放下手,笑道:"萧兄好本事。"
  萧史挑眉,正要说话,忽然右手急挥,雪白的"沙"呼啸而出,直抽向一边的瑄分尘!
  "沙"足有手腕粗,一鞭抽实了,足够让人筋断骨折。瑄分尘眼瞳里,雪白已到面前!后面有人尖叫,几人皆喊避开。
  一声惨嚎,一头斑澜黄虎面部印出道鞭痕,在瑄分尘背后口鼻溅血,倒翻过去。
  银鞭贴在瑄分尘身上,缓缓下滑,他除了白发一飘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萧史抖手收鞭,道:"瑄兄好胆色。"
  虎有一公一母,公的被萧史踢杀,母的潜伏瑄分尘身后,正要一口咬上。被萧史瞥见,他那鞭抽在瑄分尘身上,却不知用了什么功法,劲力越体而出,立即让母虎翻了个跟斗。长鞭用到这种地步,称一声神,似乎也不夸张。
  瑄分尘缓缓松开手,刚才树林一震,一只松鼠吓的掉下来。
  "过奖。"
  他感到目光,转头一看,姬任好对着另一边。
  "天色晚了,本想过一夜,恐怕林中还有猛兽,伤了性命,你们将猎物收拾收拾,抬走吧!"
  萧史忽然笑道:"慢着。"
  "两虎是我所杀,是否就是我的?"
  姬任好凝视他,萧史望后一退,站到了虎尸之后,向他欠身半跪,道:"我心仪任好,故赠与之。"
  他实在够肆无忌惮。姬任好神色不动,道:"礼节没有错处,萧兄日后定可娶回佳人——颦儿,收拾。"
  瑄分尘看着背影,忽然右侧伸过一只手。
  松鼠被丢上去又接住,吓的吱吱大叫,却脱不了伏青主的掌握。
  瑄分尘拨马走开,那人躺在马背上,翘了左腿,轻轻笑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松鼠叫的越发大了。
  "瑄隐者,背地里别哭成两个桃子。"
  如果瑄分尘心中的苦水全部倒出来,恐怕眼睛真要成两桃子了。好在毕竟三十好几了,还维持着馒头的状态,尤其被萧史和伏青主一挤兑。
  时日无聊,他善开玩笑,居然和下人打成一片了。练练剑,完了四处转转。在厨房里学起切葱花。
  别以为瑄隐者的厨艺有多高,如果高,当年也不会去当剑了。纯粹是苦闷无以复加,索性养养自己的嘴。下人从没见过住进怀天阁,还平易近人的,不论好奇还是喜欢,都凑来和他说话。
  嗒嗒嗒嗒嗒——其实他学东西挺快。
  厨子煎个鸡蛋饼也比他好吃,就从鸡蛋饼学起。葱花切细,鸡蛋打匀,油要烧的恰好。一会出来了两三个成品,每个尝尝,全部吃掉。
  "我说隔壁张三家闺女……"
  "那是那是,早该嫁人罗。"
  "哎,瑄隐者赶快放下,这可不敢让您揉。"
  瑄分尘笑道:"算在我帐上,晚上请你们吃面条还不行?老刘你一天也辛苦了,我还要多多请教呢。"
  大厨呵呵傻笑着,也不敢阻拦,横竖不碍,就让他去。
  瑄分尘才把面团揉好,准备切开来,一条条拉。厨房门忽然砰一声,撞在墙上。
  金光一闪,耀的他差点没张开眼。萧史懒懒靠在门口,四周打量过,笑道:"瑄兄真有情调。"
  瑄分尘淡淡道:"比不上萧兄的手段。"
  萧史低低笑起来,道:"哦?不过瑄兄做菜,是不是醋放的太多了。"
  "耶,是挺多的,比你少半两。"
  萧史看着头也不抬的瑄分尘,勾勾手指,道:"出来一会?"
  瑄分尘把面条又团回去,继续揉,没理他。
  萧史的笑容阴下来。
  "瑄分尘,萧某想来讨教两招,我输了,不再纠缠姬任好,再赔一只青金和田杯,若你输了,立即给我滚蛋!"
  啪的一声,雪白的"沙"甩在地上,盘成一条眼镜王蛇。
  萧史就是这种人,大漠的沙暴永远无法预料,会刮出一块绿洲,还是一条眼镜蛇。瑄分尘则像雪山,只要你不惹他,他乐意一辈子融化。而姬任好,尽收江南十里艳色,不但养人,同时杀人。
  厨房里外噤若寒蝉,人全部都缩到了角落,早有飞奔着去通知姬任好了。
  咚的一声,菜刀剁进丁板。瑄分尘一只脚踏上灶台,挑眉道:"那我就等着滚蛋。"他握起另一柄菜刀——切葱又切肉的,往面前一斜,道:"请。"
  那油汪汪,沾满葱末肉渣和不知名物体的菜刀……
  萧史觉得遇上瑄分尘,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遭到了整个的颠覆,忍住抽搐,道:"请出和光!"
  瑄分尘脸一偏,道:"忘带了。"
  又真诚的道:"要不萧兄替我跑一趟腿?"
  瑄分尘拿剑来打一场正经的,那一定是两人都发疯了。瑄分尘若空手对阵,那一定是他自己发疯了。萧史一定会占这个便宜。但面对一把菜刀,他想到"沙"或者衣服会沾上这把菜刀,表情就扭曲无比,这点和姬任好差不多。
  瑄分尘见他不语,转了圈菜刀,道:"要不,骰子牌九你选一样?再不行,咱们爬到怀天殿顶脱衣服,你脱的快你赢,我脱的快我赢?"
  他大方的对四周道:"你们尽管赌银子,不过我要分三成。"
  如果真脱衣服,那一定是萧史也疯了。
  萧史僵持良久,手腕一抖,长鞭忽然收回,冷笑道:"瑄隐者……真是好无赖啊。"
  "瑄隐者"三个字时,他的表情还狰狞,到"好无赖"的时候,化春风般微笑出现,而姬任好也已站在他背后。
  姬任好笑道:"两位干什么?油烟味不好闻,喝酒爽快些。"他一拍萧史的背,挽住他的臂,又看了瑄分尘一眼,道:"瑄隐者请净手。"
  这句话简直是仙乐,瑄分尘一踉跄,转到厨房后水缸,洗了手出来。姬任好握住他湿了星星的袖子,道:"六十年的醉龙涎,昨天的鹿片了新鲜的肉,过期不候。"
  这是他第一次与萧史接近,也是决裂后第一次主动拉瑄分尘。萧史想挣也挣不开,乖乖给了面子。瑄分尘被拉着,心脏尖针似的收缩,一道被拖走了。若颦落在后面,扫了大厨一眼,道:"你胆子够大,让他打下手?"
  那人吓的差点趴倒,若颦又道:"算通报的快。"自去了。
乱纠缠

  三人来到院子里,丫鬟正一连沓上酒菜,石桌边开着一丛丛的花。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场席是匆匆准备的,姬任好来的很快。
  虽然准备匆忙,依然精细丰盛。姬任好亲手斟酒,淡笑道:"又是追捕生死门,又是奋力杀虎,萧兄这几日辛苦了。"
  萧史轻咳一声,道:"不辛苦,那天见瑄兄胆识过人,想试一试,不是什么大事。"
  瑄分尘喝了杯酒,想说话,实在紧张的不知说什么好。
  姬任好唇角轻勾着:"我这里有练武场,你们真有兴趣,我也跟去看看,也好互相切磋。"
  两人脸色都变了变,萧史强笑道:"不必了。"瑄分尘咳了声,道:"人老了,最近腰不太舒服哈。"
  姬任好话语微冷:"怎么,你们不屑和我比?"
  两人背后冷汗淋漓,萧史道:"不会不会!只是……在怀天阁和阁主动手,是不是太不谦虚了?"瑄分尘也道:"生死门窥视,时间不适宜,不适宜,呵呵……"
  姬任好冷眼见这两人一人扇了自己一耳光,把菜碟一推,道:"鹿肉还没到,稍等会罢……"背后一声惊叫。
  送菜是个新进的丫鬟,不知世面,迟了一步而格外慌张,一跤绊倒台阶上。那盘焦点的薄片鹿肉,高高飞起。盘子倾斜,眼看溅出。
  银白长鞭飞起,一点盘底,又一点另一个小碗,还顺便一圈,扶住了丫鬟。萧史扬手接住瓷盘,小指一翘,顶住了小碗里配菜的盐酒酱,平平送到姬任好面前,笑道:"请。"
  他倒会讨好。
  姬任好一统放在桌上,道:"这是大厨发明的新吃法,你们试试?"
  味道很出奇,很重,尽管非常鲜美,吃上四五片还行,多了腻味。一边放了一海碗清汤,淡而适口。
  菜不多,有一坛酒,而且是好酒。萧史喝了口,立即道:"原来任好有藏私!"
  姬任好笑道:"我的私多了去,你下半辈子守酒窖去吧。"
  瑄分尘知道醉龙涎六十年才一产,一产只有六坛,是很珍贵之物了。
  萧史摇摇头,忽然神秘微笑:"我倒是想呆在怀天阁——不过不是酒窖。"
  两人神色微动,他喝了一杯。
  萧史与姬任好一来一往,谈笑风生,姬任好除了牵瑄分尘衣袖,后面再没搭理他。瑄分尘心中难受,一杯一杯喝闷酒,不动筷子。他喝茶远多过喝酒,醉龙涎劲力大,不久就脸红。他还有点理智,放了酒杯吃菜,只是筷子总戳在盘子上。
  "该是我敬酒!"
  萧史起身,干脆转到姬任好另一边,把仆人全扫退,酒坛提起来,恰好挡住瑄分尘的视线。坛大杯小,一注酒线丝毫不漏。姬任好来接,手背上忽然按上一只手。
  萧史不着声色,从右侧拥过来,手渐渐往下,握住他的手腕。
  姬任好一时无语。
  萧史的指甲不长,但修的整齐。大略风沙打磨,连指尖一起粗糙。明明捏在皮肤上,好似捏到骨子里去一般。
  他低声道:"任好……"
  姬任好酒劲上来,眉宇间也带了两分春色。
  忽然一声脆响,两人蓦惊,萧史放手,姬任好的杯没握稳,啪的一声,酒尽溅在身上,杯从桌上滚下去,也打了个粉碎。瑄分尘喃喃两声,道:"抱歉的很,手滑了——"他附身想拣瓷片,地上到处是酒液。他看来看去,终于呼道:"人呢?来人收拾了!"
  可见他也醉了。
  丫鬟纷纷来到,萧史坐回原位,恨不得用脚踩在瑄分尘脸上。
  这时风大了,不知是黄昏到,还是要下雨,一溜儿昏暗起来。姬任好淋了酒,兴致早完,道:"散了吧,别成了三只落汤前辈。"又对若颦道:"送他回去。"
  若颦欠身,去扶瑄分尘,道:"瑄隐者……"
  瑄分尘忽然抓住姬任好袖子。
  姬任好一扯,就滑出来,道:"还不去。"
  瑄分尘就这么被簇拥走了。
  "我也该回房了。"
  萧史微微一笑,道:"我送你。"
  四周不知怎么空了,姬任好确有醉意,就让他挽着,慢慢往房踱。走廊外滴滴答答,一会雨就大了,天色暗如半夜。姬任好看着,道:"这雨多半要下到明天。"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姬任好暗笑,要暗示,他倒更喜欢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哦?萧兄不知后半阕么?"
  萧史飞眉笑道:"少年对少年。"
  姬任好微诧异,道:"姬某已而立了。"
  萧史笑道:"我也三十了,不过,脸皮一厚,还觉得自己挺年轻。"
  他真是心口同一。
  姬任好忍不住勾唇,觉得这个人,确实有点意思。
  走过拐角,萧史仍不回去。姬任好刚要开口,被人从后面搂住。
  "任好,我当真喜欢你。"
  姬任好没说话。
  背后的手缓缓爬上来,摸到衣襟上。萧史埋下头,没在他肩窝里:"你摸摸,我的心跳好快。"
  他握住姬任好的手,牵到自己胸口上。
  "什么都会骗人,这里不会。"
  他放了手,又搂住姬任好,两人密密贴着,一个手掌都插不进去:"那天晚上我就喜欢你了,否则怎么能亲你?学那些粉身碎骨的人,夜闯怀天阁!任好,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十全十美,你怎么能十全十美?"
  他臂上用力,紧紧在姬任好颈间磨蹭,喃喃自语。
  姬任好孤寂已久,忽闻火热情话,也没推开他。
  酒劲上了,脸也晕了些红,道:"你送我回房……"
  萧史看他醉态,越看越爱,神魂飞上九天。下嘴就亲,亲了脸,用力咬住他的唇,道:"进了房,随你的意愿……"
  "请,你,走,开——!"
  声音若隐忍,若愤怒,发不出的隐隐战抖在里面。
  两人手一抖,石板路上瑄分尘大步流星,一身白湿成一片,一把掐住了萧史左手!
  他手指上青筋突起,狠冻一般的惨白。也不知用了多大劲道,铁箍一般,一寸一寸把那人扳开。骨骼的咯咯声,细微发出。一双眼睛直直盯过去,也不知什么眼神。
  萧史目如毒蝎,腕间骨节暴出,瑄分尘猛的被打开,险些踉跄。他右手仍抱着姬任好,冷冷道:"瑄隐者喝醉了吧……"
  "你给我滚!"
  瑄分尘一把抢过姬任好左手,拖到自己身后。萧史一紧,死死拽住,心中毒火四溅,抬手直指对方,狠笑道:"该滚的是你!"
  四目对注,里面的神色,都恨不得把对方捅死。
  萧史对于今天,其实谋划良久,终于等到喝酒的一天。他随身带了金珍珠——一种淡薄春药,掺在酒中,一般人感觉不到,等到次日醒来,才悔悟酒喝的太多,却往往不知道被下药。他知道分寸,烈药那是不行的,这触及到上位者的安全感,一旦姬任好翻脸,才是大错特错。
  瑄分尘在小宴时就捣乱,人走了,还冲回来,萧史终于耐不住了。
  不过这一点,却误会人家了。
  瑄分尘是真醉了,当时失手落杯,只能说一个巧。被扶回去,心里隐约惦记着事,怎么也走不快,忽然瓢泼大雨,泼的酒一下醒了,挣开若颦直冲回来。
  其实,表面酒醒,里面还醉着,一腔的妒火全醉出来了。
  "我告诉你,瑄分尘,你就是个孬种!"
  萧史眼里可以钉钉:"你不敢要,我敢!你早跑哪去了,今天来做什么?你就是个混帐的命……"
  "你给我住口!"
  大约真是刺痛,一掌削到面前!萧史急格,两人同时放开,竟不要命的交起手来。近身擒拿,戳眼切喉无所不有,拳风腿声呼呼。姬任好一掌切入,大袖猛然鼓胀,将两人一齐震开,怒道:"你们发什么疯!"
  瑄分尘后退几步,握了握拳头,又看着姬任好,道:"为,为什么……"
  "任好……"
  他忽然扑了过去,抱住姬任好,道:"你真要喜欢他吗?你说的话不作数吗?你……你不能,你不能!"
  姬任好心中忽然痛楚,等瑄分尘有反应,他等了多少年呢?瑄分尘随时可以走,他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玄天道主死,他知道,他也渐渐知道前因后果,他知道瑄分尘是厚道的。
  但那又怎么样,事已至此,还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么?下一次又是为了谁?他不怪瑄分尘,他爱不起了,他还躲不起么?瑄分尘又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还要来?
  瑄分尘紧紧抱着他,姬任好狠狠挣扎,甩开道:"你醉了!"
  瑄分尘愣愣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就这样被甩开了。
  姬任好环顾四周,空荡荡,道:"没有丫鬟,瑄隐者可否自己回房?"
  瑄分尘还是看着他,道:"你真的要答应他……"
  姬任好心神浮动,怒叱道:"请回吧!"
  瑄分尘后半句话呛回了喉咙里,喉结滚动一下,慢慢转身下了台阶,踉踉跄跄走远了。
  雨淋的一身透湿,酒劲好像又上来了。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摸着,扶着树找回房的路,他想,姬任好不会回来了。
  就像当时回玄天道,姬任好最后的明白。虽然他回来了,但姬任好已经走了。
  他跌跌撞撞踩过名贵的花朵,想,今时不比以往,要不要陪钱?
  哈,还是赖掉吧。
  他想笑一笑,但笑不出来,他觉得心被挖了个洞,空荡荡敲起来有声音。他承认错了,他想挽回,却已经没有机会。原来被人拒绝的滋味,实在不是人过的。
  他看见萧史吻姬任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他只和姬任好有过鱼水之欢,一想到萧史将取代他的位置,他就手抖。他想到姬任好总是笑着,甜言蜜语和自己调情,不经意把腿露出来,欲拒还迎的勾引他,还哄着自己,给自己做饭。然而这一切都是萧史的了。
  "他的唇总是甜的……"
  瑄分尘喃喃摸上自己的唇。
  二十七年,不做情人,做朋友也好,却知道不可能。他已经动情解欲,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个白衣飘飘的隐者时代。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脚前一道大树根突起,瑄分尘一脚绊在上面,摔倒在地。一身白衣本湿透了,现在更是泥泞夹杂。泥水甚至沾上了脸。
  他就这样躺着,倒觉得没力气再动,就这么睡着,似乎也不错。
  雨略微小了,仍然淅沥沥。姬任好默默站着,开始往回走。
  萧史跟上去,轻搂,道:"任好……"
  姬任好挪开,淡淡道:"今天太冷了,萧兄先回房吧。"
  萧史也知道,这一闹腾,全部完蛋,心中大骂,道:"那我便回去,你自己小心。"
  姬任好沿着走廊,慢慢拐弯,觉得头很有些晕,想多半酒喝多了。醉龙涎太够劲,连他也抗不住。
  萧史算错了一点,他以为姬任好药已发,其实没有。
  金珍珠放的分量越妥当,越有不知不觉的效果。萧史顾虑姬任好功力过人,多放了些,药量过了,才迟迟不发。姬任好越走,觉得头越昏,脸越热,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心想,怎么喝了点酒,就醉成这样子?
  一手去扶,扶了个空,一踉跄跌在台阶边花丛里,险些磕到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清醒了些,又不愿起来。
  忽然一双手抱住他。
  瑄分尘在泥里趴了一会,还是爬起来。
  这样趴着算怎么回事呢?耍赖皮博同情么?
  终究要回去,要回去的。
  他撑着走,所幸眼睛还管用,不过多绕了两圈。穿出花园,蓦然见姬任好倒在花丛中,酒登时吓醒了。
  扑上前抱起来,道:"任好?……任好?"
  姬任好模糊的嗯了声,把头贴在他肩上,又没动静了。
  瑄分尘摸了脉,只是醉了,手比较烫。
  他在雨中呆呆蹲着,忽然按捺不住的想,他没有,他没有在萧史房里,他回来了!
  瑄分尘此时的心理,异常的狂喜莫名。全身都有了气力,想把那人抱起来。姬任好清醒了点,不喜的挣开,朦朦胧胧靠在人肩膀上。
  姬任好做什么,瑄分尘敢不顺着?
  他扶着姬任好,两人深一脚浅一脚上了台阶,都淋的像落汤鸡似的。

  痛入骨

  姬任好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说的都是听不懂的话。瑄分尘扶着他,难免有点左歪右斜。好容易摸回卧房,先把姬任好放在床上,他才点了灯。
  "水……"
  瑄分尘脚不沾地的倒茶,送到姬任好唇边。他迷迷糊糊喝了几杯,又倒下去,就这么躺着。瑄分尘真想说,哎哎,慢点啊……不冷么?
  他跪上床边,把浸湿的衣服从那人身上脱下来,头发拆开。幸好衣柜够大,各种珍贵漂亮柔软舒适衣物应有尽有,还能扯件多余的擦头。瑄分尘给姬任好换了寝衣,又给自己抹干了头发,想自己的衣服在客房里,还得回去才行。
  才注意到,这婚房,摆设居然没变,包括圆圆的大床。
  瑄分尘心好像被揉捏着,用力缩成一团,缩到最小的角落里去。半晌低低叹了声,忍不住在床头坐下,轻轻摸下去,道:"任好……"尾音细成游丝,哽咽喉头。
  姬任好嘟囔几声,依稀道:"分尘……"
  瑄分尘心一跳,凑下耳去,道:"什么?"
  "瑄分尘,你这个骗子!"
  忽然天一转,啪的他的头就撞在了墙上。瑄分尘眼冒金星,姬任好的气息就扑天盖地的压过来,狠狠压在唇上。还来不及反应,姬任好紧紧捧上来,咬的他唇角流血。
  哗啦一声,被子掉下了床。
  姬任好胡乱吻着他,模糊声音透出来:"你竟敢骗我……你竟敢骗我!"
  他用力握着他,要把他的肉都握进掌心,死死掐住一般,动作越来越大。捏着瑄分尘的腰,力道也越来越疯狂:"你竟敢不喜欢我,你竟敢不喜欢我!"
  瑄分尘呆呆的想,自己听到了啥?
  姬任好眸子血红,语调撕心裂肺,沙哑着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墙上。
  "是我的心不够么……不能挖出来给你看么!你一句话都不说,又算什么?瑄分尘……就是狼心狗肺也该让我看一眼!我真想一口咬死你!我要杀了你!"
  姬任好一口叼在他咽喉上,深深咬啮下去。瑄分尘像条被猫叼住的鱼,拍打着,几乎听见自己喉骨碎裂的声音,睁大着眼睛,渐渐闭上,他有些发抖,但是他不动,他以为他要死了。
  不过他没死,姬任好逐步松了口。
  随后的吻烫着了他的眼睑。
  "分尘……"
  "啊……啊……任好……"
  瑄分尘一手推着他的肩膀,一手撑着床板,想爬起来,又被压下去。喉咙的伤口被含住,每一点血都舔去。姬任好胡乱的扯开轻湿的白衫,吮吻下来,烫的他发慌,心咚咚的跳。
  姬任好的手探入更深的地方,包裹全身,低低道:"分尘……分尘……别走,我好喜欢你,你……你不知我想你多久,想的骨头都疼了……"
  瑄分尘扯在手下的床单一紧,姬任好又道:"你终于回来了……"
  他以为姬任好恨他刻骨,居然还有喁喁情话,他又想到,姬任好的确是喝醉了。
  胸中又甜又酸,痛彻入骨。
  姬任好摸着他的腰,挪了挪,把他放平了。菱丝绒的床单柔软,无声的将他陷进去。瑄分尘看见帐顶的折枝牡丹,一贯的妖娆。
  床帐塌了一个角,将房内事物都遮住,里面有微的声响。
  瑄分尘喘息着,偏过头去。
  姬任好身上出奇的烫,磨蹭着他的小腹,用牙齿轻咬,由于肌理分明而基本咬不到。瑄分尘闭上眼睛,却感觉到人没了。
  瞳孔里的人缓缓直起身,撑着身子,眯了眼。眼里被酒意熏的一片朦胧,唯一一点清醒在寻找出路。姬任好皱着眉头,审视一般的看他,似乎完全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瑄分尘的酒意正好相反上来了,垂着眼睑,全身都烧的热。也没想通是被亲的,还是害羞的,脸上模糊的红了一片。他愿意脸皮厚一些,厚着想,姬任好原来没有走。
  姬任好心尖尖里有他。
  瑄分尘撩起睫毛,看那张美丽的脸。
  他有些抖的抬起手,去解姬任好的盘扣。他从没干过这事,分外笨傻,明明解出一半,一不稳又回去了。
  他很久没有缱绻过,尤其两人决裂后,见面如陌路。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慌张,最后还是痴痴的想。
  "是你。"
  瑄分尘一哆嗦,愣然抬眼。
  姬任好不知怎么清醒了,眼若利芒,死死盯着他,起身就走。瑄分尘来不及坐起来,动作比脑子快的多,一爬抓住他的右腕。哗啦一声,纱帐被扯下来,整个蒙在他身上,独那只手伸出来,姬任好怒喝道:"放手!"
  他用力一摔,五指去掰,瑄分尘像着魔了,死也不肯放,指甲几乎扣进肉里。姬任好又扯又甩,无论如何挣不开,简直像块膏药,怒骂道:"瑄分尘!还不滚,信不信我撅断你的手!"
  一手抓住小臂,就往里面拗。姬任好真没留情,听格格作响,声音令人牙酸。瑄分尘嘴都发青了,就是不松,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姬任好气急败坏,忽然一转一扭,嘶啦一声,胳膊上划出四道血印子。瑄分尘一下失了平衡,劈啪一声摔在地上。
  姬任好浑身燥热,抢步出门。瑄分尘拽着半截纱帐爬起来,惶急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把人拖在房里;"不要去找他!"
  "你管个屁!"
  姬任好满腹怒火发泄不得,一肘撞的他几乎吐血。但瑄分尘发昏似的认定他是去找萧史,不是萧史也是别人,铁了心不放。
  他死死箍着姬任好的腰,颤声道:"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不放,我不放!"
  "你发什么疯!"
  "我混帐,是我混帐,我就不放!"
  他和姬任好功夫体力都在伯仲之间,他真不放,姬任好也挣揣不脱。
  两人扭打撕踹中一齐摔倒,滚在冰冷的地板上,旁边是皱成一团的被子。姬任好热的难受,衣裳扣子早开了,肌肤摩擦的生疼,全身的血脉都在鼓动。
  他咬牙切齿的掐住瑄分尘颈项,道:"我告诉你,你不放手,不要后悔!"
  不后悔的,绝对不会后悔。
  瑄分尘闭着眼睛,后脑紧紧贴着地面。颈部的肌肉绷的,仿佛下一刻就断了。
  虽然不后悔,但真的……好痛啊。
  他想像原来那样,扯扯姬任好的头发,呢喃着说几句,最终只是紧紧抓着那人的臂,指甲嵌进去。
  姬任好像一头豹子,把他捻在地上,擒获住猎物。刷的一声,他像剥皮一样撕开他的衣服,指爪锋利,似乎下一秒就开膛破肚。
  瑄分尘额上滴滴见汗,觉得一柄利刀插进来。他太久没承受过,也仍然没有习惯,腕骨上青筋凸出来。姬任好酒力药劲一齐翻滚,更别提胸中怨忿,半点润滑不用,用力分开双腿,硬生生挤进去,抽插起来。
  "啊……任好!"
  瑄分尘痛的极力蜷缩,硬是被姬任好压住。起初姬任好也不舒服,干涩的所在不是交媾之用,但律动一会,渐渐滑畅爽快,就更加大力。一面俯身四处吮吻啃咬,锁骨胸膛之处,留下大片的红印。
  血从交合处流淌出来,渗进石板缝里。
  "任好……我……啊!"
  "不要……"
  瑄分尘脸贴着冰冷的地面,抓着被子,死死按在额头边,指甲刺入棉絮去。那声不要喊的小而细,最后低下去,再也不出声。只是嘴唇咬的鲜血,星星点点。或许这痛相当与酷刑,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仍然会如此。
  任好……任好。
  他紧紧和姬任好贴在一起,贴的越近,就似乎越安心。
  他知道……他的决裂真的很不地道,他知道他在死缠烂打,他想,厚脸皮也没什么不好。
  他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姬任好一颤,粗重喘息着,滚烫的射在里面。瑄分尘好一会,才从眼前一片漆黑中醒来。那人趴在他身上,就这样睡着了。
  房间里一片静寂,仿佛刚才的混乱与疯狂不曾发生过。姬任好倒是爽了,爽了以后睡着了,还叫不醒。瑄分尘毫无享受,只有痛苦。他躺了半天,勉强把自己挪出来,扯动了臀部,就疼的满头大汗。把扯碎的衣服拉过来,勉强分开双腿,草草拭干净了。
  屋里一片狼籍,瑄分尘想,绝不能让人看见,自己一定得走。
  他苦笑,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着,心甘情愿让人作践。姬任好一夜睡过去,说不定什么也不记得。他也绝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他有脸提起么?
  扶着桌子站起来,又把姬任好抱起来,拖到床上,被子拣上去盖好。碎布之类全捡着,勉强擦了下地上的血,实在站不稳了。
  随手扯了件袍子裹身,腿有些抖的走出门,一路扶着柱子。回到客房,水冷茶凉,又是半夜,哪找的到人来伺候?就算找的到,平时也不理他。其实瑄分尘真的没有企望别人,他只希望自己去烧点热水,但厨房的灶也是冷的,他又痛的走不动了。
  只好打了盆冷水,深夜的井水,有多凉。
  道家讲究养生之道,也不应该不知道房事后不应入冷水。
  擦了全身,洗了私处,瑄分尘倒在床上,再也支撑不住的睡着了。
  第二天,他爬不起来了。
  喝了酒,淋了雨,受着伤,洗过凉水,还不发烧的,不是高人,而是神仙。
  瑄分尘这辈子没病的这么严重过,全身烧的吓人,额头上一摸,简直可以煮鸡蛋,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缩在被子闷出一身汗,他终于爬起来,知道不买药不行了。
  喊了两句,没人应声。
  他知道这会上午,正是闲的时候,下人都去掷骰子喝酒了。何况他的院子偏远,平时也未免叫的来,只好撑着起床穿衣。烧的厉害了,头都是晕的,私处又有伤,一走路就钻心。
  瑄分尘关了门,尽量稳当的穿小路,从侧门出去就是大街,药店有些远。对平时的他来说,这点路不算什么,而现在,他只希望越短越好。幸亏身上还留着点银子,抓了普通几包药,提着回转。岂知走到侧门,被锁上了。
  大概是哪个丫鬟下人,好心怕丢东西,顺手干的。
  瑄分尘苦笑一声,别说翻墙,就是让他转一圈换个门,也走不动了。一时竟然提不起力气喊门,他提着药包,脚步虚浮着靠在墙上,默默闭上眼睛。他倒不嫌台阶脏,只是坐不得,一坐就撕心裂肺,只能站着。
  一个人靠在墙角里等着。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吱呀一声,有人提了桶出来倒夜香,道:"哎呀,瑄隐者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啦?"
  瑄分尘摇摇手,提步进去。竟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台阶上。那下人丢了桶来扶,道:"哎哟!这烫的,我给你请个大夫!"
  私密处的伤,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瑄分尘死也不会去看大夫,连忙摇手道不必,已经买了药,一面进去。一进屋,再也没有煎药的力气,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只睡了两个半时辰,晕呼呼醒来,天色尚漆黑。
  撑起身子去打水煎药。他只买了退烧的,没有买外用的,哪好意思买?只拿金创药涂了。
  陶罐里的蒸汽,冉冉升起。
  瑄分尘侧着坐在院里,握着柄破蒲扇,看着火。眼见要翻滚了,再过一会,就熬的差不多。他用冷水敷了头,烧退了会,却又起的更厉害。现在闻着药气,似乎就好些了。
  天还未亮,微微见点鱼肚白。
  忽然扑啦啦一阵拍翅声,一只夜枭飞扑入园,落在瑄分尘脚边。
  瑄分尘脸色大变!
  他一伸手,将鸟捞住,从腿上解下一张纸条,看着眉头发青。一手端起药就喝,哪喝的下去,却烫的一吸气。他犹豫一弹指,咚的放下陶罐,回手操起和光,直奔而去!
  某微回来了……从武汉华丽的回来了,转圈,让各位等了这样久,实在很抱歉!><
  以下~
  又出来了新歌!以下是喜气洋洋之姬飞鼠跳下载地址= =,如此RP的词~如此RP的歌~
  词:虫子
  唱:清秋月,九霄,蔓舞血影
  http://www.fs2you.com/files/a78bf551-2425-11dd-a826-0014221f4662/
  再下是姬飞鼠跳试听地址~
  http://blog.fenbei.com/6898376
  以下是梦红尘试听地址……很飘渺空灵哦……
  词:天水·红尘
  曲:洞仙歌
  唱:红薇唱晚
  http://music.fenbei.com/11820259
  以下是数见应识缘~下载地址
  词:凌秋
  唱:蔓舞血影,清秋月
  也是飘渺路线哦,好听!><
  http://www.fs2you.com/zh-cn/files/ee17d307-24fc-11dd-90d7-00142218fc6e/

  泪一滴

  才翻出墙头,忽然背後有气劲,无声厉啸!
  瑄分尘猛然挥剑,横挡一击,震的飞退地上。那片乌黑寒铁棋盘一闪而逝,旋回原地。
  "瑄隐者去哪?"
  谈弈秋出现在墙头,薄冰容色。
  瑄分尘用力摇了摇头,保持清醒,道:"我有事出门,告辞两天。"他知道谈弈秋不待见他,出现的也突兀,怕没什麽好事。
  谈弈秋衣衫飞扬,冷笑道:"走不得了!"
  五颗黑棋子啸然飞出,五颗再五颗,五颗又五颗,转眼变成一百二十五颗,在他身周飞旋碰撞,划出冷酷乌光。墙後巷里四面八方也忽然冒出十八位乌衣人,全部背负棋盘,手握棋子,他一出手就是黑白十八阵的开头!
  这是棋部掌主压箱底的东西,只要出手,从没落空,谈弈秋是真想杀他!
  他早就视瑄分尘为眼中钉肉中刺,碍於姬任好,也碍於瑄分尘武功高绝,没有下手,今天他们恩断情绝,瑄分尘又大病在身,简直是绝好的机会。
  瑄分尘倒没想到会这样,惊的清醒,又听道:"私收信笺,以通敌论处,阁主有令,格杀勿论!"
  他的心裂开,忽然溅出了血。
  道:"笑话……"
  谈弈秋截断他的话,冷霜一般道:"你只要想想……谁告诉我,你有病在身!"
  瑄分尘心乱如麻,瞬间竟有一丝绝望,不论姬任好会不会颁这命令,所有想法全压下,要事在先,道:"告辞!"
  和光旋起,快如飓风,叮叮叮叮将棋子全数打开,逼开面前乌衣人,不恋战立即走。他现在的状况,十八阵一旦结集,要打败谈弈秋不易,但逃跑还是来的及。转头间忽见角落里,微有金光。
  很眼熟……是萧史头上的金蛇箍!
  瑄分尘心神大震,谈弈秋和萧史如果一致杀他,就注定死地!
  这一秒失神,寒铁棋盘竖旋劈在胸前,一道血箭抛出!
  白影飞逝,借力疾退,速度至少快了五倍,连换几个身法,转眼消失在巷子。谈弈秋再追时,哪还追的上。而那抹金光从头到尾不曾现身,无声的消失了。
  千历年八月十三日,雪山隐者瑄分尘为救好友,似带病体,对抗生死门,卒。
  金色衣袂拂动,上面银莲盛开,摇摆不定。上官谈笑!当踢开门,道:"我看今年的武林大事记,要这样写了。"
  他团团转:"找死乌鸦来不及!除了他,哪里还有好大夫?"
  生死门包围无莲谷,要擒谷主上官谈笑,瑄分尘收到他飞鸟传书,三天马不停蹄赶到,先战三大护法,後战梅袖手,从天上被打到地下。高烧昏倒,内伤沈重,一剑从小腹捅後背,肋骨断三根,肩,臀,腿挫青,大夫一个个走的比来的快。
  在客栈里走了两圈,来到床前,瑄分尘面色灰暗,出气多进气少了。上官谈笑颓丧道:"干脆替你买棺材!"
  忽然脚步声,隐隐上楼。
  他想也不想,道:"滚……"
  人影出现在门口,那个滚,也就停留在一个O的口型。
  来人所过之地,花也自惭形秽的谢去。他所踏之处,都会变成皇宫。
  这个忽然而来的美人向他一点头,一个长须老人被鹅黄衫子少女扶入,一直去里屋。七八名丫鬟鱼贯而入,接著是十四名侍卫。一转眼布置的华丽无匹,里外守卫森严,一看还以为是行宫。
  上官谈笑呆立了很久,以为急的出现幻觉了。他看见老人给瑄分尘按脉,一面说药,身後一面有人记,一面有人出门,一面呈上来。又有两个俏丫头褪了他衣衫,给老人观视。
  他想,自己被梅袖手一掌扫过头,果然不是没事。
  一伸手,就在美人身上摸了一把,道:"太真实了。"
  连触觉都这麽真实……等等。
  !!!
  交接完毕,弄清人鬼的上官谈笑总算松了口气,心却还是吊在嗓子这,道:"他还有救麽?"
  那老人皱著眉,摇了摇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又道:"有……倒是有,只是伤势太重,他觉得他自己死了,所以淤血哽在心头,吐不出来,药就咽不下去。"
  "觉得……?"
  老人道:"一个人若不想死,总有一半的希望,若想死,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这个人印堂沈暗,郁气下沈,显然是心中无望。你们认识他的家人吗?带一个来,还可以试试。"
  姬任好面如霜结。
  上官谈笑转眼又愁,却见姬任好上前,俯下身去,在瑄分尘耳边道:"你不活了,我就让大夫给你陪葬。"
  那名医吓了一跳,姬任好继续道:"我就同梅袖手结盟,把天下妇孺老幼都杀尽,把玄天道夷成平地,把你师父挫骨扬灰喂狗,等到血流成河,我就……"
  "就死了,把大权交给梅袖手,整个武林都是生死门的了。"
  "如何?"
  上官谈笑私以为,这种刺激,死人都能复活。
  瑄分尘睫毛有点动静。
  姬任好继续道:"其实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
  两人都一呆,就听姬任好继续道:"姬任好死了,灵堂已经布置,棺材也定好了,素果还是我亲手摆上去的。他死前说,让你有多远滚多远。"
  这话竟说的无比刻毒,瑄分尘紧闭著眼,忽然哇的一口乌血呕出来,淋漓了半床被子。大夫大喜,立即道:"我吩咐的药呢?"
  一时床边乱成一团,姬任好慢慢坐下来。
  上好的药灌下去,冰块帕子敷上来。包括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那伤口,也处理好了。瑄分尘呼吸仍然不安,虽然温度褪下。
  他总是喜欢瑄分尘睡熟的样子,因为香甜的像煮熟的米饭,温和又乖巧的缩在被子里,像揭开蒸笼那一刻的幸福。
  但瑄分尘虽然睡著,眉头却皱著。
  姬任好默默看了很久,伸手上去压了压,却压不平。他又慢慢抹著,终於下去了。那人渐渐的,似乎真睡的香甜了。
  旁边放著冰水,他揭下帕子,洗了洗叠好,又盖到那人额头上。
  哈,伤成这样,还奔袭千里救人,你怎麽不去死?还没讨好完我,立即又为别人奔波,你怎麽就天生的贱命?
  你怎麽……还活著?
  姬任好的指甲掐了起来。
  瑄分尘做的事,他知道……怎麽会不知道。
  相交二十余载,第一次看见他如此作小伏低。
  姬任好抽了抽嘴角,默默的道,你真的如此想麽?我来了,是不是一旦我心软,你又要离开?既然终有离开,又何必要相聚?
  他坐著,直到烛灭,房中陷入一片黑暗。
  一养就养了半个月,姬任好亲手给他擦洗,换药,瑄分尘渐渐好转,伤口基本愈合。夜明珠请来的名医,怀天阁的仙丹神药,哪有不好之理。
  姬任好也半个月没睡过了,只在房子里趴趴,或躺椅上将就。因为前几天太凶险,一是病势,二是情势。
  这一日大夫看过,捻著长须笑道:"只要好生调养,再无大碍了。"
  姬任好他把瑄分尘挪到里面,自己和衣躺在外侧,把被子盖上。起初背对著那人,睡了一会,又翻了个身。瑄分尘一向睡姿安稳,什麽动作就是什麽动作,绝不会颠来倒去,这点和姬任好一样,所以他才敢合睡。否则一滚,怕不把老道剩的一把骨头也踢散了。
  姬任好枕在枕头上,看著瑄分尘,想,他们很久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他们在一起,就从来没安生过。这会有一人爬不起来了,世界终於清净了。
  瑄分尘昏迷许久,终於醒来了。醒来的时间就像晚上睡觉,早上起床一样,令他觉得才只过了一夜。他朦胧的想到自己小腹被戴青铜鬼面的人一剑穿过,随後梅袖手啸然而至,一掌劈断了他三根肋骨。绝对是真的,因为他还记得骨头断裂的声音,胸口忽然凹陷的感觉。那里被谈弈秋砸过一棋盘,居然没刺进心脏麽?
  现在是在哪里?依稀记得是上官接住自己,趁空隙从密道逃跑了。
  身边有人!
  警惕的本能,瑄分尘猛的一翻,一脚踢了过去!
  姬任好翻来覆去很久没睡著,直到清晨,才迷糊入梦,突然砰的一声,骤然张眼,身体翻在半空,下面是地板。
  瑄分尘──!
  一道白影滚下,!啷一声,姬任好跌在地上,上半身被抱个正著。
  "我该死,是我该死!"
  瑄分尘右腿微微抖著,仓皇而道,紧紧搂住他:"你摔疼了?摔疼了没有?"
  姬任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著他,长睫下看不出是冰霜,还是愤怒。他抬起手,把那人的右裤管慢慢抹起来。膝盖尖红了拳头大一片,渐渐转青,又转紫。那!啷一声,不是姬任好掉地上,而是瑄分尘接的太急,把桌子都撞歪了。
  他用力按下去,缓缓开始揉。瑄分尘微颤,不敢说什麽,何况这痛与三根肋骨相比不算啥,揉开了又只有好处。
  姬任好慢慢道:"痛不痛?"
  瑄分尘的眼圈竟然,似乎,似乎红了。
  少年时……曾被两位师父下放到乡村,他还好,姬任好尤无法忍受,当著他的面道:"让那狗蛋别再找我!一身傻气味!"
  狗蛋是邻居的孩子,人挺讲义气,瞅见姬任好生的天仙化人,十里八乡都挑不出这样的美人儿,傻呆呆成天看他,也未必真有龌龊想法,一味纠缠而已。偏偏瑄分尘与狗蛋关系甚好,看不惯他娇贵脾气,一冲动两人吵翻了。
  姬任好气的要命,他想,瑄分尘竟然,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和他吵架!
  这一气,两人三四天没理睬,终於第五天,瑄分尘撑不住了,在看龙灯时,悄悄拉了他的手。
  其实姬任好也闷闷的想,只要瑄分尘来认错,他就不生气了。但被拉住时,他不知怎麽了,啪一声,打掉了瑄分尘的手。那人手背红了,然後转身跑了。
  姬任好後悔的要死,跑全村去找他,却哪儿都找不到。最後回到屋里,邻居大婶恰巧送了一盆盐煮毛豆。他知道瑄分尘喜欢吃这个,就坐下来,一边剥豆,一边等他,从中午等到黄昏,豆全剥好了,等人回来吃,但人就是不回来。
  姬任好终於找去村外,在树林里撞见了他。
  瑄分尘抱著一怀小桃,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姬任好自从来了村里,吃不惯都瘦了,就喜欢一小油桃,红红的嘴儿,咬一口甜酸酸的。他跑到村外野树林里,攀山崖边上,好容易摘了一捧。
  姬任好……姬任好怎麽待他呢?姬任好怎麽可以这样待他呢?
  瑄分尘看著他,睁著眼睛,忽然一滴眼泪叭嗒掉下来,砸在衣衫上。
  姬任好一颗坚冰似的心忽然啪的一声,碎成了一地渣渣,再也捡不回来了。

  情分明

  你究竟想怎么样?自己又应该怎么办?满心的话语都化为纠缠,姬任好抱住他,鬓发相贴。
  瑄分尘闭着眼睛,他的眉很长,灰白的斜飞向上。唇厚实,算的上丰满。他安静过,大怒过,笑过,却很久没有哭过了。事实上,自从不再少年,眼泪就不再轻易。
  姬任好用力蹭着他的脸,不说一句话。瑄分尘慢慢回应他,像两头舔伤的兽。
  他们本该在一起,他们一直就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杀过打过骂过吵过,终于还是回来。他唯一在意的人只有瑄分尘,而瑄分尘的背也从不对外。
  就像一句话,那样说的。这世上有了姬任好,怎么可以没有瑄分尘?
  那样的天下,真是了无生趣。
  姬任好喃喃的道。
  瑄分尘埋在他脸边,轻声道:"我不想走。"
  姬任好道:"那就不走。"
  瑄分尘摩挲着,道:"我想通了。"
  姬任好没说话。
  瑄分尘道:"我这辈子……我喜欢你……"
  "是我伤你的心,是我不好,我不会再随便说分开。之前是我不懂……你教我。"
  明明都是那样喜欢着,喜欢的恨不得绞碎在心里,简直人都要死了。
  两人抱作一团,姬任好轻轻的亲他,摸着他的头发,想,这一定是前世的冤孽。说不定瑄分尘前世是个兔子,被自己杀了吃肉,今生来报复了。
  他有些笑了,把这个想法说给他听,瑄分尘笑着,道,你才是那只兔子。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瑄隐者没有躺到一百天,也躺了好两个月。
  姬任好一边看着,灵丹妙药白菜萝卜一样往里灌,险些大补出鼻血。瑄分尘大喊吃不消,其实还是蛮享受。上官谈笑看了两个月,忍不住道:"天理何在!你从哪钓上这样的美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这种福气!"
  瑄分尘道:"阴沟里。"
  又补充道:"只要你常常去阴沟,一定会有收获,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爬不进去。"
  上官谈笑被骗已成为习惯,虽然不会真爬,总盯着阴沟的毛病到死也没改过来。
  一晃三月,准备起程回去。上官谈笑也没法回无莲谷,商议过后,就一道跟着走。怕生死门偷袭,一行都抄山里隐秘小路,上官谈笑对附近熟悉,到处都有据点,倒像早准备好。而且许多据点,还具有浪漫风情。
  上官谈笑这人,经常干的事都很脱线,比如有一次拜访瑄分尘,人倒了杯茶。他正在走神,拿起一个空杯子就喝,喝完了还说,好友,再来一杯。所以上官谈笑建立据点时,忽然卷来很多字画,或忽然挖了个温泉,就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了。
  叶子莹莹的绿着,从屋柱上盘转出来。林中山壁上,有几栋树屋。说是"树屋",因为支撑屋子的树,都是活的。它们不停生长,不停将屋子托高。
  上官谈笑首先跳下去,极目四望,鼓掌笑道:"太好了!"
  屋子对面是另一面山壁,爬满藤萝草蔓。屋侧有一注山泉,飞溅下来,注入一个两三丈方圆的小池子。他道:"那年我来时,就还差一点,今年又长高了,终于可以够着了。"
  这里日出日落十分美丽,而且山泉溅下,从树屋窗口外看,恰好对上一道彩虹,若隐若现,宛若光轮。他指的够着,是看彩虹的最佳角度。
  姬任好笑道:"上官兄够风雅。"
  上官谈笑咳了声,道:"其实一旦有敌,这地方逃跑也挺方便的,你看,景泰蓝的花瓶都是好看的,但砸人也能砸死嘛……咳,请进请进。"
  屋中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条凳子,还有个小柜,衣架等等。由于在树林里,帐子格外厚,四个角都放了驱蚊的艾草之类。
  姬任好展开屏风,在后面换衣衫,顺口道:"看什么。"
  瑄分尘坐在凳上,道:"看你好看。"
  姬任好脸微红——这道士自从被打了顿狠的,掉了滴眼泪,日益不正经。
  他换了件轻薄的,道:"我要沐浴,你去不去?"又道:"你的伤好了?"
  瑄分尘动动手,道:"差不多,幸亏没刺中要害。"
  姬任好似想到了什么,默然了一会:"回去之后,你要去哪?"
  "生死门还在,我自然和你一起。"
  姬任好道:"生死门不在了呢?"
  瑄分尘凝视着他,忽然笑道:"有两种情况。"
  "我们也不在了。"
  他道:"这种最方便。"
  又道:"第二种,我们还在。"
  "怀天阁一手遮天,我又怎么能走呢?"
  姬任好笑了,手指捺不住戳到他鼻子上,道:"你这个混帐。"
  瑄分尘轻巧拨开,道:"任好,太不雅了,有损你华丽尊贵的风姿啊。"
  姬任好放弃了天下,那就不是姬任好,瑄分尘放弃天下,又怎么算是瑄分尘?今生注定要携手,一起走到白头,他们永远不会分手,却也永远不会互相低头。
  姬任好牵起瑄分尘的袖子,半晌叹道:"你这个……"
  这个什么呢?混帐,王八蛋,欠抽的家伙?有时牙痒痒恨不得他滚的越远越好,死的越快越好,偏偏又舍不得。
  瑄分尘笑道:"这么,可以用你的一句话来形容。"
  "耶,物以类聚嘛。"
  姬任好走出屋来,一个狰狞的人头蓦然撞入视线。
  依稀认得,是生死门内那位"鹞子"。
  打开木盒的是上官谈笑,他站在隔壁树屋门口换石灰,又加些灯芯草和木炭,人头已经干的不像样。见姬任好过来,道:"人是他杀的,你有没有觉得高兴?"
  瑄分尘装作没听见,推着姬任好往前。
  姬任好瞟身后一眼,道:"区区一个小贼,梅袖手的头在哪里?"
  上官谈笑立刻告诫自己,看,越美越难伺候,执着是苦,很苦啊!
  "你们去吧,从这树楼梯下去,洗浴在那边,这头留着有用。"
  两只兔子去洗澡,一只白兔子,一只花兔子。白兔子喜欢吃萝卜,花兔子喜欢吃青菜——那才怪呢。
  两只老虎凑到一起,就变成圆滚滚毛茸茸的兔子。兔子生气了,你踹我一爪,我咬你一口,还是敞开圆肚肚滚来滚去。
  瑄分尘哼着小曲,趴在水边道:"美中不足,多种点树就好了。"
  这个温泉围在山壁凹处,又怕太显眼,池边石头花树也一切自然,只拔去几把杂草。姬任好解去衣扣,道:"这么多乱石枯枝,还嫌不够扎人?"
  他下了水,瑄分尘才一把扯过,神秘兮兮的道:"你不懂,有人偷看。"
  姬任好怔道:"谁?"
  才想只有六人,其余护卫都走别路,乱人耳目,瑄分尘就道:"自然是上官谈笑。"
  "为什么?"
  "因为你生的太漂亮。"
  姬任好扬眉道:"他偷看我,你还挺自在嘛。"
  瑄分尘摇手道:"大错特错,他是在看我。"
  无疑,这是个奇特的逻辑。
  瑄分尘继续道:"他的小九九,我还不知道?他从三个月前,就时刻以我为榜样,学习每一举一动,好钓到你这样的美人啊。"
  姬任好不觉好笑,斜瞟一眼。身后是来路,山壁唯一的开口,树杈阴影后,绿叶楼上,好似真有人窥看。他微垂了眼,低声道:"你来亲我。"
  瑄分尘颈项都红了,从没想过自己有必须壮色胆的时候。本想推脱,说你位高权重,人看见了不好云云。见姬任好颊上被蒸气熏的通红,好似害羞,血脉猛一鼓动,鬼使神差一口亲在唇上。
  模糊的想,上官碰见美人时,不会就这么一口下去了吧?
  姬任好的手从他背后爬上来,搂住。起初很慢,指尖若有若无,直痒到心里。那只手在他腰后脊骨那一片,缓缓揉着,揉得人立即就要跳起来。如果不是瑄分尘,想必早躁动。
  两人纠缠一起,胡乱的亲一通,瑄分尘挣开,喘气道:"他……他在看。"
  姬任好笑道:"你傻的啊,还清楚什么小九九,赌一块豆腐,他早跑了。"
  瑄分尘一回头,果然人已不见,道:"你怎么知道?"
  "瑄隐者发情,乃人间一大奇观,他狂奔去找纸笔了。"
  瑄分尘脸红的像烂桃子,猛的挣开,又被姬任好搂住。
  "现在方圆十里内,找不到任何文房四宝,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
  瑄分尘眼睛朝下看,姬任好笑的一分得意,三分妖孽,七分婉转风流。从背后凑过来,俯在他耳边,道:"我说你呀……这世上还有谁,能与你鸳鸯戏水,比翼双飞?"
  这世上除了他,又还有谁,能与姬任好鸳鸯戏水,比翼双飞?
  姬任好的唇像烙铁,瑄分尘仰着头,从喉中吐出一口深重的气。他朦胧的,要意乱情迷。忽然眼角一撇,顿时一本正经,道:"任好,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姬任好道:"什么?"
  瑄分尘直直把手指起,道:"你……介意光屁股吗?"
  姬任好愕然,一抬头,原来一地杂荆,衣服放在唯一一块大石头上,急着下水,忘记有风,这么一下,两人的内衣外衫飘了个漫天花雨,好壮观啊……
  "……不要紧,还有条毛巾。"
  姬任好从池里捞出来。
  "善始善终啊,这……你去吧?"
  瑄分尘肃穆着道:"任好,做事要公平,我做了一半,应该是你做另一半啊。"
  姬任好道:"你不去?"
  "不去。"
  "真不去?"
  "真不去。"
  "太好了。"
  姬任好面色一改,笑意盈盈,道:"我还怕你跑呢……"一把抱住那道士,就下狼吻,瑄分尘吓的叫道:"我去!我去!不过这毛巾短的……你不觉得么?"
  他扯起毛巾,在腰上比来比去。姬任好面不改色:"谁让你遮屁股?"
  "遮住脸就行了……"
  瑄分尘默然了很久,鉴于就算遮住脸,这里也没人认不出他,还是捂在小腹下,噼啪噼啪爬上岸奔去拾衣服。姬任好靠在池边,忽然思忖到,上官谈笑找了半天,这会儿,别说藏在包裹里,藏在马桶里也该找到了……
  于是……
  其实瑄分尘不会想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吧?
  姬任好翻了个身,继续昏昏然的想,这水真舒服。
各位端午节快乐!摸头~我比较没有时间观念啦哈哈哈哈,最近只记得每天上课了,什么节日都忘到天外了……扑倒,讲个我们英语老师的笑话,补偿乃们
  他讲到帐篷这个单词,他说他曾经买过一个,不贵,3万吧~
  "用起来呢?"
  "非常好用,1,2,3,立即打开!"
  "太神奇了,怎么会这么快?"
  "打开快,但收起来很慢,要3个小时= ="
  "那天我和爸妈用它来着,三人一起收它,收啊,收啊,1,2,3,收好了!"
  "咦?你爸呢?"
  于是1,2,3,再打开吧……

  结连理

  瑄隐者裸奔图,比瑄隐者发情图,未必就好到了哪里。
  瑄分尘宁可看见自己一脸急色,也不愿看见自己撅着光屁股欢快的奔跑……
  上官谈笑看见他的脸色,破天荒地双手交出,犹豫着在他背后道:"我说好友啊,你最近似乎……有点暴躁啊。"
  瑄分尘一回头,嘴角一扯,道:"是吗,原来我很暴躁啊?"
  上官谈笑知趣的保持缄默,终究忍不住,呼了一声。
  "这个……美人莫测,熬不住,自己拿手解决也好嘛……"
  啪一声,画变成了两半。
  瑄分尘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心里烦,姬任好在温泉勾引过他后,回到卧室,居然一本正经,铺被歇息。他要上来就上来,不上来就去睡别房,啥也不多嘴。自己似乎撞了个空,还空的理所当然。
  这个念头一起,怎么也消不下,如一团小火,燃烧不休,只烧的他团团转。偏偏姬任好一派明月清风,那床笫之事,更是提都不提。
  他把屋子打扫一番,做这做那,又到另一楼端了午膳,推门进房。姬任好半倚窗边看彩虹,由于不见外客,高髻化为垂发,穿着件轻薄绛纱衫,其疏懒美貌,月下昙华雾中芍药,不能比之万一。见他进来,道:"哟,这两天要下雷了,稀奇,稀奇!"
  通常欲求不满的人,都很有精力……
  瑄分尘听他调侃自己,半点气也不生,反而酥酥麻麻的。盛了饭,推给他一只。姬任好拿起那筷子,道:"红木镶银,倒也不错了。"
  他看着姬任好,姬任好微微笑着,想起怀天阁雪白的象牙筷子,碰在唇上,何等悦目。
  瑄分尘挑目道:"堂堂怀天阁主,当然看不上这寒酸筷子。"
  姬任好但笑,居然不和他争辩,低头进食,不久放下筷子,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看他那意思,是吃完了。
  瑄分尘郁闷的,这好,连个斗嘴的都没了。
  他收拾碗筷,噼里啪啦响,姬任好还是不理他,靠在椅上,似闭目养神。他挑起脚尖,踢了踢那人袖子,道:"你就这么坐着?"
  姬任好微勾唇,眸子开了一缝,道:"你想干什么?"
  瑄分尘说不出来,呼啦抱着碗盘冲出去了。
  他回来,姬任好已经拿了本书,懒懒的翻着。瑄分尘在一边坐下,后悔没提议早点走。又道:"我说,任好啊,你最近挺处子的嘛。"
  静如处子这四个字听起来很正经,但切开了,就硬是不那么正经了。姬任好面不改色,道:"分尘,是你虚火上升,回顾道德经吧,少看那素女经,啊。"
  瑄分尘气的……他瞅着姬任好,那人口角含笑,像噙着颗樱桃。眼皮垂下来,画出一道矜丽的水墨线。他来不及生气,身子先软了半边。
  他直直盯着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像钩子一样,直直勾过去,简直要把姬任好拽过来,一口吞下去。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又坐回去。
  然而他还是没动。
  姬任好掸掸衣袂站起来,走出去。行过他面前,犀利的道:"你这个孬种。"
  这句话简直像锥子!
  瑄分尘死死的记得这把锥子是萧史发明的,他被刺的跳起来。靠……哭也哭过了,屁股也光过了,早就没脸了!送佛送到西,扒皮扒到底,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一脚踩住姬任好衣袂,那人猝不及防,直接绊倒。天地一会倒旋,砰啪一下准确无误,被瑄分尘接到怀里。姬任好挣扎着推开他,冷笑道:"你想怎么样?你豁出去了献身?上次献后面,这次献前面,你够委屈的嘛!"
  他越说越气:"是啊,我知道你想走!你要是喜欢,怎么会每次都躲着呢!是我对不起你,我贱的去强奸你!你他妈给我滚!立刻给我滚……"
  瑄分尘一口咬在他唇上,把骂声咬的断断续续,最后只听见出气声。
  姬任好胸口起伏急促,五指狠狠掐进瑄分尘肉里。他手指修长玉润,指甲晕如白梅,而白梅染成红梅。
  瑄分尘吃疼,却忘了说话。
  时至今日,他彻底完了。儒家兼济天下,道家独善其身,他算是玄天道里的异类,却一直没放弃修仙练道——别说这不可信,至少是从小笃定的。这不外乎就是外丹内丹,外丹往往能吃死人,真升天去了,玄天道一脉都修内丹。基本就是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等等。说到这个,务必要提到房中术。
  往往与男女之事有关的东西,不管开始是多么的善意,最后总会被扭曲到惊悚的境界。这个啥术,也不例外。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要做,或者做,很好,不要泄。瑄分尘在这个"不要泄"上面曾抽搐很久,最后决定还是不要做的好,于是保持了三十年的处男。其实严格来说,他现在还是处男……
  他为了姬任好,不但在兼济天下上心软,独善其身的路,也被啪的一下打破了,自古说红颜祸水,他不见女人,天可怜见,居然送来一个男人!
  自从见到姬任好,他这辈子就完了。某一个瞬间,他不是没想过把萧史眼珠子挖出来。而抱着姬任好,就有说不出的欢欣跳跃,胸腔里鼓动着,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我真恨你……"
  他咬着牙,喃喃道。
  姬任好凑上前,冷笑着,笑的极艳,道:"我也是。"
  瑄分尘忽然嘿嘿两声,道:"没所谓,相对而言,我没吃亏……"
  姬任好唇近在咫尺,轻薄红软着,有些抖,那是气的。
  他捺不住握住那下颔,拇指揉唇上,世有此倾国颜色,无人不神魂颠倒,心荡神驰。
  在他年轻时,什么洞玄子,玉房秘诀,牝牡相交,九浅一深等啥,也不是没有看过,不但看过,还很有兴趣的总结了大纲,只差没有实践。后来而立,操心之事太多,加之到了该道貌岸然的年龄,一切也就丢到脑后了,几乎都遗忘了。
  然而某种事是本能。
  瑄分尘迷恋般低下头,亲了他一口。
  这般大胆,倒是从来没有,但看他平时手段,坑蒙拐骗样样皆精,可见在这个方面,只是潜力没有发挥。原本脸皮就厚,现在不要脸了,更是天下无双的厚了。
  姬任好挣动了下,似要向里躲,瑄分尘追过去,反而把整个人抱住了。
  姬任好有点慌,暗道自己是不是逼太狠了,把人逼出毛病了。想说话,哽了半天,只道:"你……"
  悉悉梭梭,手竟摸到衣服里来了。
  姬任好愕然,倒不知如何是好,本以为这人还是躲开,自己气不过,狠狠讥刺两句,日后再慢慢来,从大闺女到流氓,竟然连个过渡都没有!
  姬任好倒忘了,这段时间他火力全开追美人,什么手段都晃过。瑄分尘看在眼里,难道会记不住。世界上只有不想做的事,没有不会做的,如果说,瑄分尘其实不想抱姬任好,一点都不想,呃,会有人相信么?
  无论怎么说,姬任好看起来,总比瑄分尘令人动心。
  美丽总是令人动心。
  他年轻时,曾郊游踏青,无数男女侧目而视。随手采了朵花,一时丢了,回头必定找不到,早被人拣跑了。后来盛年,总归向迟暮去了,但人人都会说,姬阁主么?那……可真是了不得呀。
  椅子忽然翻倒,两人位置挪的太前,一齐滚倒在地,换了位置。瑄分尘在下,抬头看着姬任好,竟想到垂青两字。
  禁不住道:"眉儿来,眼儿去……"
  姬任好面色一变,心中千回百转,奇异涌动,道:"哪里学来的淫词浪曲!"
  瑄分尘自知溜了嘴,又觉得姬任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道:"智者见智,淫者见淫,瑄某只觉一片天真烂漫……咳,我说任好,你没看过,怎么知道是淫词浪调?"
  他说着,心里发火,一翻身将人压在地上。
  姬任好心砰砰的跳,忽然后悔了。他平时和瑄分尘斗,无论什么都是棋逢敌手,除了情爱这一项,不过……看来这一项,也即将打平。
  姬任好的身体,光润如玉。
  瑄分尘第一次在这种状况下替人解衣。盘扣一个个弹开,衣襟一松,滑落肩头之下。
  是何等的香艳。
  他手指有些发抖,探索全然未知的领域一般,薄裳全然摊在地上。
  姬任好转过头,似是默许。
  瑄分尘去吻他唇,又吻下来,烙在颈项锁骨上,他甚至怕烫坏了姬任好,他感到自己的血脉是如何的奔涌。
  "任好……"
  瑄分尘喃喃道:"其实,我有点后悔……"
  姬任好没问,他继续道:"我原来天天见你,却为何没发现你这样美?"
  姬任好忽然叹了口气,道:"等你来发现,当真母猪也会爬树了。"
  瑄分尘笑道:"大概是这嘴太厉害,我都注意不到别的了。"
  姬任好舒展双臂,抱住他,送上唇去。
  美人配英雄,千里挑一的美人,万众簇拥的英雄,姬任好既是美人,又是英雄,放眼天下无可匹配,只好自攻自受。幸好这天下还有一个瑄分尘,除了他,姬任好谁也看不上,至于顾姬一类,那……那值得提么?
  姬任好推开他,道:"到床上去……"
  他才站起,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去。帐子一颤,他头上钗挂在上面,叮当一声,滚到床下。
  一头长发瞬间洒下一半,将半个身子裹住了。帐幔同时落下,一片春光隐没。
  "嗯……啊,轻点……"
  "任好……疼不疼?"
  "不疼……有点疼……"
  "我慢点……"
  但凡男人在某个时候,都会不自觉的"保护"对方。瑄分尘心尖尖上只有姬任好一个,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路也舍不得让他走了。觉得自己的命都是他的了,姬任好的人也是自己的了。他忍着没动,嘴上忍不住四处亲吻,烙下记号,就无比愉快一般。
  萧史再强又如何?姬任好始终是他的,从前是,以后也是。
  姬任好只会对他笑……只会来救他。
  姬任好埋在被子里,长发汗湿,披散了半面。瑄分尘将他的脸扶过来,才想慰藉两句,却见眼角潮湿,顿时慌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很疼?"一面就想退出来,姬任好急忙搂住,道:"你别给我多事!"又道:"怎么?我怎么?"
  瑄分尘想说,你有点像哭……又把话收回去。他自从认识姬任好,就没见过他哭,甚至姬流光死时,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痕迹。
  "我想……任好,你有没有躲着偷偷哭?"
  姬任好抽搐了,道:"瑄分尘,你真是越来越有才了……"
  瑄分尘伸手一摸,估计是汗,又听姬任好道:"你真有才的……想这样耗到明天早上?"
  如果能做到明天早上,倒也不错。
  瑄分尘如是想。
  姬任好宛转呻吟,肌肤洇洇汗渍,面色红润,可谓压倒桃花。
  一张床轻轻响着,瑄分尘纠缠住姬任好,索求不休。他一身浑元道真,纯阳精华,原本就持久,何况两人吵架,久未有情事。原来在下面,难以尽兴,一朝翻身,就想讨个够本回来。他又没有经验,也忘了姬任好会怎样。两人都是第一次,但这两个第一次,有很大的区别……姬任好是受不住,瑄分尘是吃不饱。
  不过受不住的都受了,那吃不饱的……就吃到饱为止了。
 神秘岛

  瑄分尘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
  姬任好埋在被子里,还在酣睡,眉头有些皱。瑄分尘翻了个身,禁不住抬起手去抹,指尖到处,都能看出满满柔情来。
  他看着姬任好,漫然想到一句诗,道,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又想,姬任好一定会道,就元稹那女人都数不过来的,睁到死也别想闭上!
  他扑哧一声笑了,姬任好动了动,咕哝道:"笑什么……"
  瑄分尘贴住他额头,道:"笑你呢。"
  姬任好朦胧的想,自己有什么好笑的?这老道,越发越不正常。
  瑄分尘退回来,决定不起床,陪姬任好睡觉。
  一赖又赖到下午,若颦来请起,两人才爬起来。一出门,就见上官谈笑来请,道早该走了。他脸上两个黑眼圈,明显睡的不好。
  瑄分尘心情极好,道:"好友,梦见美人了?"
  上官谈笑冷冷看着他,道:"你知道吗,你哪里都好,就是声音太大了。"
  饶是姬任好,也窘的不敢回头。瑄分尘和他损惯了,没经过脑子就道:"过奖,下次收费,看在朋友面上打半价。"
  ……
  他默默回头,道:"任好,你踩到我脚了。"
  如此一路,不人仰马翻,也鸡飞狗跳。如预料之中,梅袖手没动静。
  回到怀天阁,九霄彩采络绎来拜,独不见谈弈秋。姬任好神色如常,又见萧史。那人笑吟吟的,抱着扇子,道:"你们回来了嘛。"
  这个"你们",实在耐人寻味。
  越彩采等外人去了,忽然拭泪,道:"谈掌部也念着阁主呢,阁主……就饶了他吧。"
  姬任好冷笑道:"我还等着他饶我呢。"
  瑄分尘随他前行,看在眼里,越彩采这么一说,一是求情,另多半是给自己看的,谈弈秋立场极其正当,真严惩他,必定人心不安,姬任好又怎么会。
  心里叹气,长袖善舞,三方兼顾,这人该有多辛苦?
  但凡一件事,总能看出不同角度,如果今天不是瑄分尘,说不定就想,此人不可信,还是远走高飞的好。或者一切懵懂,简直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
  两人重修旧好,同归阁中,情侬意侬。梅袖手一直挖掘不出踪迹,姬任好悠然了段时间,忽然道:"我们出海吧。"
  瑄分尘坐在亭中,道:"嗯?"
  姬任好道:"你知道,海上有个地方。"
  瑄分尘意外道:"金碧辉煌?"
  那是传说中的销金窟,美人窝,在远海的一座岛屿。只有收到日月请帖,才有资格上岛,而到目前为止,收到日月帖的人,也不过五百。据说只要银子够,你想要的东西它有,你不想要的,它也有。
  一转思,瑄分尘笑道:"老实说,你不是第一次去了。"
  姬任好道:"第二次而已……只是买买消息。"
  手搭到对方肩上,不轻不重。
  瑄分尘见好就收,沉吟道:"梅袖手窥视在侧,你以尊贵之身涉险,恐怕不妥。"
  大海变幻莫测,波涛汹涌,怀天阁又无人看顾。还有萧史,这个人心思莫名,放在阁中,实在无法放心。
  姬任好笑道:"梅袖手我已有准备,秘密前行,至于萧史,你以为他不会去吗?"
  瑄分尘略想,道:"也好,但这次与别次不同,我要带一个人,才够安全。"
  上官谈笑是瑄分尘多年朋友,住在无莲谷,名叫谷主,其实谷里就他一个人。养养花草,钓钓美人,过的逍遥自在,一朝梅袖手找上门来,仓皇逃窜。
  要除对手,先剪羽翼,尤其是对手怎么也不死的情况下。梅袖手的心腹大患,无疑是姬任好瑄分尘,姬任好么,还可以说擒贼先擒王,瑄分尘就有些复杂,他朋友遍天下,狡兔三窟,不管跑到哪,总能白吃白喝兼白被救。
  梅袖手杀上官谈笑,一是剪其羽翼,二是引瑄分尘前来,谁知上官另有地道,脚底抹油跑了。
  瑄分尘想,有朋友就是好,我来了!
  东海波澜,壮阔无边,雪浪滔天而至。
  几里处,一处小渔村,赤脚的渔妇正在晒网,一个大点的孩子坐着,织一双草鞋。瑄分尘看看四周,道:"他爱乱跑,我去找找。"
  上官谈笑一把扯住他,苦脸道:"你……你真要找他?"
  "……来都来了,你想怎样。"
  "我死也不想见到他……"
  话没落,一句"你乖乖呆着吧"人已经跑了。
  上官谈笑一闪身躲到最后面,瑄分尘良久不归,姬任好奇怪,上官道:"那家伙常不在家,找他?没半天怕不行吧。"
  萧史笑道:"瑄隐者的朋友都是有趣人。"说着走到滩涂前,眺望茫茫深蓝,远处烈阳悬挂,天水一线。
  "任好,不觉新奇么?"
  姬任好走到他身边,笑道:"可比大漠。"
  脚上一痒,一只小沙蟹悉梭梭爬出来,又跌下去。萧史看的有趣,道:"抓一只,回去养的活不?"两指一伸,夹起来。小蟹后腿一勾,沙洞哗然倒塌,露出一枚指甲尖。
  萧史吃了一惊,喝道:"谁!"
  两人均想,岂不是踩在尸体上,一齐后退。再抬眼,那枚指甲不见了!
  沙地猛然下陷,一路陷入水中,波纹狂涌。平静的水面冒起大大水泡,水泡变成旋涡,一片带水黑衣飞旋到石上,一头长发甩下来。
  "怎么赔我?"
  声音低沉,又很轻薄。
  萧史看他指自己,道:"我?"
  "你踩在我脸上。"
  ……
  手与脸用力的接触,已经令人大怒了,那脚与脸用力的接触,又该让人怎么办呢?
  姬任好忽然道:"那你又怎么赔?"
  "我为何要赔?"
  姬任好的神色实在太可气了——他说:"踩了你,他就得洗脚,这还不够晦气,不够要赔偿么?"
  那人微微一动,把长发撩起来,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他皮肤是黑的,黑的有点像玉。嘴唇刚动,眼神一晃,道:"原来是你们。"
  上官谈笑从后面出来,凸着眼睛道:"他找你去了,你倒在这里!我说你躺在沙地里干什么,不怕把别人吓个半死?"
  毕云生斜着眼睛道:"睡觉而已。"
  上官忍不住道:"睡觉怎么不脱衣服?"
  毕云生慢悠悠道:"北方玩腻了,偶尔也到江南玩玩,脱衣服腻了,偶尔也穿穿衣服,我看你——"
  "闭嘴!"
  一阵风过,上官的手已经结实捂在他嘴上。看那力度,已经是杀人越货的境界了。两人四只眼睛对视,上官恶狠狠的道:"我告诉你,不能说,不能说听见没!"
  "……我不说,不代表就不存在。"
  毕云生扳开他手指,继续道:"你印堂发黑,人中浅薄,最近要倒霉。"
  "我杀了你!"
  上官谈笑直扑过去,忽然脚下一空,刚好踩中毕云生剩下的沙坑,噼啪一声,萝卜一样栽倒在水里,还晃了两晃。
  真是铁口直断啊。
  金碧辉煌的船在另一个港口,这是一条漂亮而牢固的船,船主是位美女,逢人未语笑先开,但很少出现。众人就在碧蓝的波浪翻滚中,直直驶向深海了。
  毕云生听瑄分尘让他跟着,也无所谓,最近是淡季,出海的人少,找他带路的也少,只道:"平时就你一个,这会人多了,我可保不了。"
  "海上每一处你都清楚,帮我们看着,别让人哄了就行。"
  毕云生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嗤笑道:"我看你早被人哄了。"自己出去了。
  瑄分尘咳了声,好像不大明白似的,道:"你看他说什么,我怎么就被哄了。"
  姬任好扫了他一眼,漫漫然道:"是那,猴都没你精。"
  也不知道是谁被谁哄了……舱门卡的关上。
  人生,岂非就是互相哄骗的过程?
  船上有六间上等舱,他们一人一间,还空出一间。跟随的手下住在船后,水手之类的都在下舱。按原定,两天一夜即可到,到的时候恰好是早上,但这几日有些风浪,偏偏又出了点事。
  事出在姬任好身上。
  无所不能的姬大阁主晕船了……
  瑄分尘在舱里照看,哄着他吃饱睡好,又弄两片姜让他含着。姬任好越躺越晕,脸色白的死去活来,眼看是维持仪容,才没大吐特吐。最后实在顶不住,上甲板走动走动,吹吹风。
  船开的很快,甲板上海风很大,能吹的都吹跑了。
  瑄分尘略靠前,遮了些风,柔情似水的道:"任好,看你吐成这样……是不是有点想吃酸?"
  姬任好气的差点倒仰,但欲驳无力,脸颊还有才睡出的红印子,使这怒,也不太像怒了。瑄分尘越发觉得可怜可爱,伸手揉了揉,想,一会儿给人看见,他不高兴了。又道:"好些没?"
  大约是气的发晕,负负得正,似乎真觉得好了些。右侧了望台上人影一闪,毕云生轻轻滑下来,道:"揉他鸠尾穴。"
  瑄分尘一怔,毕云生又道:"如果你坚持要炖老母鸡,我也可以给你弄。"施施然走了。
  "你看,他就是嘴贫,哈哈哈哈……"
  瑄分尘干笑两声,隔衣摸上鸠尾穴,轻轻揉着。
  姬任好真想一桨把他抽进海里去。
  水手接到吩咐减速,总算好起来了。瑄分尘面上笑着,心里实忧虑。姬任好坚持要来,虽然是为了梅袖手的消息,还把若颦留在阁中,声东击西。但敌在暗,焉知船上没有埋伏,驶到海中间一翻,什么都可以让给梅袖手了。虽然一路都调动了怀天海上势力游曳,等候调命,但还是令人担心。
  瑄分尘一路严防死守,却什么也没发生,直到第三天傍晚,有人来报,到了。
  一出门,惊涛骇浪,卷起千堆雪。
  怪石嶙峋,船头斜斜插入岸边,恰好是一天然港口。极目四望,雾气迷茫。几人走上船头。上官谈笑抢道:"这就是金碧辉煌?"
  美貌船主站在一边,招呼人下锚,笑道:"这位真急,你怀香抱玉时,也要脱脱衣服才有情趣呀——"从腰间摸出一只鸟,望上一抛,那海鸥盘旋向上,一会儿没了踪影。
  哗啦啦一声,什么从上空跌下来,挂在空中。
  几人走近,才发现万丈峭壁升天而去,一道绳梯垂下,仅容一人。
  如果没有知情人带领,来了也上不去,自然,上去了也下不来。
  几人对视一眼,姬任好道:"我的属下……"
  船主笑道:"哎哟我的好大人,你去享乐,带属下做什么?何况,他们也没有日月帖呀……"她眼珠一转,又道:"各位尽管放心,只听说活路来金,没听过死路进宝的,我们还要做下去,出了事,不怕砸了场子呀?"
  瑄分尘和上官带头而上,姬任好和萧史略落后面,听头上传来敲击,才徐徐向上。毕云生最后压阵,目光从长发里透出来。
销金窟

  爬上山崖,浓雾稍散,一片金色一闪,女子躬身道:"请跟我来。"
  天色又黑了,四周更看不清,都是怪石,往前十余丈,进了一个山洞,不加修饰,又过两丈,两扇大门打开,金碧辉煌轰然开启。
  迎面就是一大块水晶壁,蝴蝶鱼魔鬼鱼遨游其中,鲜活如生。
  大厅广如穹顶,银烛高烧,明珠夜照。身着各色薄纱的妖女姣童鱼贯。假山鱼池之间,许多张大桌摆着精美酒食,三三两两有人取乐。一名穿着淡金的女子姗姗向前,屈膝笑道:"苏爷,封爷,今儿来是要先点牌子,还是走时再算?"
  他们来前就用了假名,又易过容。姬任好道:"点五天的。"
  意思就是要玩过五天,女子从盘内拿出两个"苏"牌,挂在姬任好和瑄分尘身上,又拿出两个"封",挂在萧史和上官身上,姬任好忽省,毕云生不见了。
  瑄分尘微摇头,道:"他跟只活虾似的,知道哪里该去。"抬头叹道:"奢侈淫逸成这样,简直是要我的命!"
  萧史轻笑道:"瑄兄世外高人,嫌它俗气了。"
  一面有意无意,靠住姬任好。
  瑄分尘凉梭梭的道:"萧兄果然够俗,就拿金子当坟吧。"
  姬瑄重归于好,互诉情衷,不过萧史毅力可嘉,仍然随时打击情敌,向美人示好。
  厅中有许多石门,有通向"赌",有通向"色",有观赏奇技淫巧,有浴池,更有一处以刑讯为乐之处。姬任好掷着几个筹码,略心不在焉,忽然道:"我离开一会,你们别分开。"
  走到大厅最后,有一扇小门,和所有门一样,门前有两个纱衣使女立着,唯一不同的,是这两女手里多了一盏灯。
  灯是彩绘,闪烁着光,说不出的玄奇。姬任好推门而入,一条甬道通向无尽的黑暗。他一路向前,两边彩灯忽然亮起,随着他的脚步,一盏一盏。每盏灯都握在一位女子手中,女子也随之躬腰。
  走到尽头小房间站定,脚下是尺许方圆的方框。忽然一动,一节木台升起,又一节,姬任好层层升高,咯哒声止。一抬头,忽见一张雪白的脸。
  一只鲛人从墙壁上游下来,长长的鱼尾贴着。她头嵌珍珠,耳镶鱼骨,没有表情,左手撑墙,右手张开,向着正前方。
  姬任好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进鲛人右手。她眼珠一动,身体逐节游动,抓着信爬上高壁,进入一个尺许小方洞。没多久,原路出现在墙壁上,嘴唇一张一合,道:"二十万两白银。"
  姬任好微点头,木台层层降下,一直降到平地。两侧使女直起腰,灯一盏盏灭去——原来这洞里的活物,全是木制。
  瑄分尘和萧史知道他是去买消息,都松了一口气。萧史一路攻击瑄分尘,由于姬任好在,言语再锋利,也只像一根根胡萝卜,奈何不了瑄分尘馒头一般的防御。
  "哎。"
  一边叫开大开小,萧史随手下了两个筹码:"瑄兄既然成仙,怎么还留在凡间?"
  "董永既在,七仙女怎么能走呢?只可惜萧兄还不配当玉帝。"
  比较适合当恶霸,其实我更希望你是路人甲。
  瑄分尘悠然想。
  萧史微微冷笑,忽然道:"不如我们就这个台子,赌上一赌。"
  瑄分尘立即道:"太好了,如果我赢了,你就立即闭嘴。"
  萧史意外,没想这人竟然积极。他享乐惯了,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瑄分尘修身已久,就算年轻时荒唐过,现在也早该忘了。
  此时荷官已定住,等人下注。萧史道:"你先请。"
  瑄分尘随手把一个筹码推到"小"上。
  萧史心中冷笑,掌心悄贴桌面。别说改大小,就是让六个骰子翻筋斗,也是小菜一碟。
  盅盖一揭,大。
  萧史唇角一动,道:"瑄兄,愿赌服输。"
  瑄分尘道:"嗯,我输了。"
  萧史总觉得不对,道:"你什么时候离开姬任好?"
  瑄分尘大无畏的道:"耶,我们赌的是筹码,姬任好当然还是我的。"
  上官谈笑一直好奇的看四周,这时转过头来,道:"我替你数着,从怀天阁到岛上,你是第四次被涮了。"
  萧史祈祷上天降雷劈死瑄分尘。
  祈祷着姬任好已经回来,见气氛古怪,道:"别呆着,四个人太惹眼,两人一起就好,务必小心。"
  瑄分尘微抬手,道:"——上官,我们换一边看看。"
  姬任好点头,道:"萧兄,我们这边。"
  萧史目光微暗,瑄分尘和姬任好如果一起,上官就只能和自己一起了。
  他低笑一句,拢住美人手。顺手一摸,仅剩的筹码不见了。
  萧史目光电扫,五指一伸,一个离开的青衣仆人跌撞,正卡在他手里。
  "偷了几个?"
  "没有……我没有!"
  那人偏着头,锁着口风。
  萧史喝道:"场主在哪里!"
  一阵叮叮当当,香风扑面而至。
  来者一身挂满小金铃,脖子上扣细银环数个,眼角略见纹路,脂粉掩盖下仍有风韵。她扫了一眼,先骂道:"死奴才,如何冒犯了大人!"
  萧史一按一撅,那人骨骼一软,骨碌碌四个筹码从袖里滚出来:"你说呢?"
  女子见了,先行了个礼,道:"这奴才竟敢偷盗,罪该万死!两位切勿生气,妾身定按数赔偿!"
  一边使女跪下,数了数。一个筹码五千两,四个两万两。金铃女子微曲身,道:"不知道是哪位的?按岛规双倍赔偿,并且当面教训这该死的小狗,请随我来。"
  姬任好忽然伸手,淡淡道:"劳我们动步,这就是金碧辉煌的气度?不要也罢。带这人回去,贵岛准备如何惩罚?"
  金铃女子一怔,道:"二十鲨皮鞭。"
  "萧兄借鞭一用。"
  萧史笑道:"人也借你了。"
  话尾飘中,雪白长鞭出而入,破衣而不溅血,转眼二十下过,那人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
  姬任好眼皮下透出光,道:"代场主教训这奴才了,就是不知蛇皮是否比鲨皮够劲,场主回去可以继续。"
  金铃女子低头,扯出笑容道:"谢过这位,筹码必定要赔,请稍候。"一声呵斥,几人飞快将他抬走,转眼恢复宁静。
  萧史才道:"你不想让我去。"
  姬任好眯眼道:"人生地不熟,可疑。"
  萧史点头,金碧辉煌管理严谨,不像有这样莽撞的人。
  两人各怀心思,随步走到了浴池一边。奇特的是大门里又分四个小门,分别刻着"昭君泉","西施壶","贵妃酥","貂蝉胭"。萧史好奇,道:"任好都去过?"
  姬任好道:"我只去过昭君泉,其他的知道。"
  萧史听出言外之意:"为何不去?"
  姬任好道:"'西施壶'是酒池,'贵妃酥'是乳池。"
  一般与"池"相联系,多半会混浴加重复利用。而且奶酒颠倒形容,他自然不去。
  "'貂蝉胭'——是血池。"
  姬任好慢慢道:"我进去看过,据说是处女鲜血灌成,内加鲜花药材,下面温火,终年不凝。每日沐浴一次,可永葆青春。"
  萧史为之动容,道:"岛主果然不凡,不知何方神圣?"
  姬任好不言,反笑道:"萧兄想去?"
  萧史连忙摇头,道:"每日都在刀口上打滚,我发疯了往血池里扎!"
  一面挽住姬任好,道:"驾了几天船,一个好澡没有,今天就尽兴一次。"
  昭君泉一片白雾蒸腾,中间是大浴池。萧史吩咐使女安排单间,心中窃喜道,瑄分尘管天管地,管不了姬任好沐浴。纵使不能欢好,豆腐还是尽吃的。
  金纱使女回来,欠礼道:"封爷,普通小池已经没了,其余价钱高的可好?"
  "有何差别?"
  使女抿嘴一笑,道:"这个玩艺说来巧,是前月才进的,叫亲嘴鱼。爷躺在池里,它就往人身上一下一下的亲——"说着吃吃笑起来。
  萧史心怀不轨,听到亲嘴两个字,立即吩咐开一间。两人绕绕穿穿,进了一扇石门。浴池有两三丈方圆,中间果然游着许多青灰的小鱼。铺了白石地,角落有一雕花衣架。
  姬任好不曾说啥,脱衣入浴。萧史有足够理由留在已方,不过调笑中,心思难猜。于是说一半留一半,让那人献殷勤。
  "别动。"
  背后传来萧史声音:"有点灰尘……"
  姬任好落下肩膀的衣裳停住,一只手伸到耳边,似赶似招,却向下提住了衣领,慢慢褪下去。姬任好微一抖脱出来,笑道:"萧兄再不快点,我都出浴了。"
  萧史不慌不忙:"任好何必着急?"
  姬任好裹上浴衣,滑入水中,不再搭理他。萧史随之下水,略隔了距离,叹道:"好狠心的人。"
  姬任好似笑非笑:"萧兄想多了。"
  萧史柔声道:"你不怕瑄分尘再走?"
  姬任好冷冷道:"或许你走的比他还快,又也许,走最快的是我。"
  萧史撞了个钉子,再接再厉:"任好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莫非觉得萧史不如瑄分尘!"
  姬任好一默,道:"梅袖手解决之后,再谈此事吧。"
  萧史不再进逼,靠到他身边,伺机吃两口豆腐。耍无赖是男人的专长,区别只在耍的特别好和耍的比较好,瑄分尘爆发时,无疑是顶级的流氓,但瑄分尘这时不在。
  数千尾青灰的小鱼围在两人身边,啄的身上麻痒。又有两三条鲜绿色的鱼游过来,肚腹是亮红色,比小鱼要大些,扁又宽。小鱼见它们过来,忽然扭尾,疯狂逃窜。
  姬任好垂目看着,忽然警觉!
  "上岸!"
  水花暴响,震上洞顶,两人一齐滚在地上,池中鲜血溅珠,殷红绵绵不绝的扩大。姬任好一回头,不知何时已游进上百条鲜绿色,转眼将小鱼吞食的一干二净。
  萧史久居沙漠,惊的目瞪口呆,忽道:"水涨起来了!"
  姬任好心神一转,回头见石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楔的严严实实,伸手按下去,缝隙里还有软胶。使女的说法,是每扇门上都有,为了消音,但恐怕不止为了消音!
  现在是一个密闭空间,水将灌满整个房间,而水里有食人鱼。
  萧史低声道:"任好,看后面。"
  姬任好猛的回头,池东北角黑黝黝一个进水口,两条半丈的大鱼游进来,银光闪闪,嘴尤其长,张合可见利齿。知道不会是好东西,姬任好冷声道:"堵进水口!"
  萧史一掌劈毁衣架,姬任好长剑一劈,墙上放香精皂叶的白石座子应声落地。萧史拿衣物将碎木裂石一裹,裹成一个大球,微一犹豫。姬任好上前一步,道:"我来。"
  萧史会水,幸好他还会水。
  姬任好身形一动,已经窜入水中!
  水花甫溅,池中平稳的大鱼小鱼突然像吃了春药一般,一齐冲了过去!姬任好双手一送,便感身后压力扑到。胸中一收一鼓,整张浴衣膨张撑开,将食人鲳挡在外面。两条大鱼却不是薄衣可挡了!
  萧史手中的"沙",一鞭抽头,一鞭抽尾,两条大鱼横飞而出,昏头转向的落进水里。姬任好趁机一滚上岸,回手将浴衣也收了来,两条食人鲳紧咬不放,啪啪摔在地上,萧史以鞭作剑,瞬间了结。
  "没事罢!"
  萧史抢前一步,姬任好摇头道:"没事。"
  一面将右手展开,短短五秒,食中无名三指上的指甲,已经不知去向。
  "如何是好?"
  姬任好沉吟道:"石门太厚,而且外面有埋伏!"
  又道:"池里有一个进水口,必然有一个出水口,不过被人封起来了!咱们早已被人盯上,哈,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萧史摇头道:"瑄分尘那边一定也有埋伏,不用祈望人来救。"他又道:"听你的口气,想从水里走?"
  姬任好慢慢的道:"现在鱼进不来,水进的来,就算没有鱼,咱们也迟早被淹死。而且进水口很可能被冲开。进水口和出水口相差不大,大鱼进的来,咱们就出的去。"
  萧史道:"出水口在哪?"
  姬任好向下一指,道:"进水口相对之处!"
  这是selene1981大的小姬小尘恶县官小剧场~笑翻了,太可爱了!喜欢光PP小尘的亲们千万不可错过哦!
  http://pics16.blog.yam.com/11/userfile/s/selene1981/album/1487606
  ec4d5b6.jpg
  或者
  http://pcjpg.com/pc/albums/userpics/10135/%E6%83%A1%E7%B8%A3%E5%
  AE%98%E9%81%8A%E6%88%B2%28%E4%B8%AD%29.jpg
  再是九霄大人的专集哦!!
  先是小尘望月赏灯……真雅致……网点贴的非常好
  http://photo1.9you.com/pic/userphoto/35/27/2037103527/ofzd1215600495.jpg
  然后是九咏+九歌双凤凰,猜猜谁是九咏,谁是九歌吧!^^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fb81870100a32p.html
  接下来,当当当当当!!!!!
  九霄亲乃是全方位发展的人才,所以还COS了彩采!!!实在是大美人一枚,再露点就更好了,哦呵呵呵呵~(被PAI到外太空)据说还有两套衣服未推出喏!
  请看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fb81870100a2xf.html

  阴毒手

  萧史望下一看,池深不及一丈,池壁依稀颜色有不同。姬任好目光扫去,那些鱼缓慢游动,看起来毫不具有威胁性。
  "我把它们引走,再开出水口,怕一起游进来。"
  萧史道:"你用什么引它们?"
  姬任好道:"血。"
  萧史正看着他,见姬任好也盯着自己,忽然一寒。
  不能受伤,一有血流出,它们就会跟过来。如果掷个死人进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姬任好蓦然一笑,道:"萧兄担忧吗?这水里,有现成的。"
  他身形一闪,来到入水口上。池里的水越漫越高,已经快要上岸了,一旦上岸,食人鲳蜂拥而至,避无可避。两条锯齿大鱼也斜着眼睛,似乎在看他。姬任好蹲下身,左手伸进水里,道:"乖,过来。"
  两条大鱼尾鳍转动,突的一下窜到眼前!
  姬任好右手蓦转,一天阙将鱼斩成两半!另一条大鱼已凌空扑到,姬任好手腕一平,嚓的一声,又是血花溅了满天。咚咚两声,四截鱼身落进水里,还在激烈的扭动。那群食人鲳几闪下扑到,你一口我一口,撕的水面煮沸了般翻腾,血肉四溅。
  姬任好疾奔到池对面,喝道:"下水!"
  血水急速的蔓延开,池水已不清澈。不要一盏茶,食人鲳就会完成它们的盛宴。
  姬任好一剑插入池壁,蓦然心喜,果然后面是空的。
  两人一齐动手,想到食人鱼就在后面,恨不得自己是当石匠的。几下撬出洞口,啪的一声闷响,石板悠悠弹开,里面还有一道铁栅。萧史抓住栅栏,姬任好用力一砍,好在天阙锋利,一会全部割断。
  身后声音已小,萧史疾道:"你游的快,你先进去!"
  姬任好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扑进水里。
  洞极其狭窄,说是游,还不如说是扒着洞壁爬。不能呼吸,黑漆漆一片,直接给人以无声的压迫,压迫到散发出恐惧来。他不能开口,又想问萧史把身后堵上了没。不过一路平静,应该没事。
  洞不算长,尽头又是一座铁栅。姬任好含住一口气,擎出剑来,用力割开。铁栅不知什么材料,十分坚韧。他使力极大,有些气息不续。脚忽然被抓住,有人传功给他,好容易拼一口气,猛然推的栅栏飘落水底!
  姬任好一冲出水面,第一件事就是喘了几口大气。水花一响,萧史随之窜出来,长鞭飞卷,直接将两个目瞪口呆的泡澡者卷进水里!
  姬任好见两人飘动着沉下水底,知道颈骨已断。杀人灭口,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萧史喝道:"快上!"
  两人前脚上岸,后脚一串小鱼就游出来,先绕了绕,然后大肆撕扯起尸体。
  姬任好冷笑道:"这东西也敢放,自食其果……"
  他指的,是这群鱼即将游向每个浴池里。
  两人闪到门后,隐约有杀气传来。姬任好皱眉道:"有埋伏!"
  萧史低声道:"果然一路平安不得……金碧辉煌敢对付咱们,就是有了更大的靠山,很可能是梅袖手!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逃跑,一是直接杀到老巢,你觉得?"
  姬任好道:"比起逃跑,直攻老巢反而更容易,但要快!梅袖手暂时不在,也许不久就到!"
  萧史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在。"
  姬任好冷笑道:"梅袖手这个人……有长期等待的耐心,却没有短期绕圈的耐性,他如果在,就已经扑到我们面前了,哪还等你去找!"
  萧史看了他,眼神流过,道:"你很是了解他,那么该从何处进攻?"
  姬任好一转思:"'昭君泉','西施壶','贵妃酥'用的人多,地方也大,不好找总入水口,如果是'貂蝉胭'……"
  萧史明了,忽笑道:"我看不见,还劳你拉一把。"
  姬任好微翘嘴角,忽然窜出,在走廊中一闪再闪,翻身扑入门后。萧史随之一进,立即将门反锁。
  一股香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显然不是单纯的鲜血,的确加了东西。'貂蝉胭'里没有大池,只有四个小单间。他们一间一间闯进去,没有发现客人,只是满池鲜血,白石的地板上,都因浸洇已久,渗出了一丝丝紫红,惊心触目。
  姬任好知道循环流动,扑进最后一个小池,扎进了血里。
  他闭气,忍受一身粘稠,在池壁上疾摸一阵,找到了栅栏所在。不过大概是怕锈蚀,没有用铁,而是白石。而且洞口比水池要大一倍,也因血粘稠。
  天阙啊天阙,平时让你吞饮敌血,今天倒是对不住了。
  急速将栅割开,扎进血里,游进洞中。
  洞比较大,因此可以伸展开来,但粘的难以前行。萧史紧随他后方,迅速游了一盏茶,还没有摸到预期中的栅栏或洞口。
  姬任好心中紧绷,继而懊丧,没想到这洞如此之长!他虽会水,但远远不如毕云生,一口气无以为继,只能回去,但一出门,敌方已有准备,孤身两人恐怕有场苦战!
  他一扭,想回身通知,身后血波一动。他一惊,以为有敌窜至,但萧史呢?
  身子忽然被人抱住,带血味的唇堵上来,姬任好来不及吃惊,一口长气渡了进来。他立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萧史的手指在他背后划过,似要说什么,猛的把他往前一推!
  姬任好知道这是一赌,他向前猛扑,天阙擎在手中,用力一砍,触剑栅栏应声而断!
  他回手一捞,捞着萧史腰间长鞭,飞身一蹿,已跃出血面!萧史紧紧抓住鞭柄被拖上来,伏在岸边喘气。一声惊呼,道:"你们!"
  这是一个人工的石室,池子不大,池边有几道长长的血槽。浅淡的鲜血汩汩注下来,槽的尽头吊着裸身的少女,血来自她们的手腕。池边还有几张桌子,一些铁器,一个小水泉,四名正在行刑的金碧辉煌侍者张口结舌。他们只见过有人进去,还没见过有人出来!
  姬任好冷笑道:"果然从不造假……进去陪她们吧!"
  天阙飞起,瞬间了结。尸体咕咚咕咚滚进血里,实在大好,谁也看不出来,里面竟然埋了四个人。
  姬任好捡起剥下的衣服,道:"先洗个澡!"
  两人凑到小水泉边草草一冲,把衣服一换,令牌一别,蓦然成了两名侍者。
  瑄分尘有些无聊。
  每看一件奇技淫巧,他就下意识的把它换算成银子,然后摇头,摇头再摇头。终于他厌倦了掌柜的感觉,说要回去休息。
  上官拉住他,道:"这世上没有无趣的地方,只缺乏发掘趣味的眼睛。我说咱们去一个地方,你绝不会再有这念头。"
  瑄分尘道:"我从你身上发掘已经够多了……"
  眼前一花,呼啦啦。
  "苏爷——"
  "封爷真俊——"
  "过来呀过来呀,还站着做什么?快到玩花池来!"
  "这位爷不必担心,玩过头了,附近有馆娃宫,可以就地休息……"
  瑄分尘听在耳里,像是"就地处死"。
  上官谈笑抱住一个,另一手拉住他,道:"你家有美人,我家可没有,难道就不愿陪陪我?"
  瑄分尘揣测着不碰到美女胸部和碰到了回去告诉姬任好没有碰哪种成功率比较高,事实就是舍命陪君子啊。
  其实,我是为了把她们和你对比一下……最后发现你比较好!
  这样会被抽飞吧……
  "色"里,是仿照西施台,玩花池,采香径,碧泉井,还有那出名的馆娃宫,建成一处酒池肉林。细巧的画舫在酒河上飘荡,岸边亭中摆着肉肴。两人被团团簇拥,七八名美女莺声燕语,上官有点不知今昔何夕,一人道:"封爷来这边,这边有船——"
  瑄分尘一把扯回了他,道:"淹不死你。"
  另一少女笑道:"苏爷真是有趣,没听说酒里淹死人的,醉死人的倒是有。"
  花舫晃悠悠荡着,上官和众少女嬉闹,一面舀酒,一面从岸边银树枝上拖过一只羊腿。瑄分尘坐在一边,忽然看到一个人。
  少年的轮椅缓缓滚过,神色清淡,浑身金铃的女人在说什么。
  瑄分尘跨出船,道:"阁下留步!"
  少年回头,脸色白的像雪。
  "何事。"
  瑄分尘无意脱口,便道:"阁下是……可是金碧辉煌之主?"
  少年盯了他一会,道:"我姓楚。"
  瑄分尘反倒不好意思了,道:"楚岛主。"
  少年笑了笑,道:"今天封兄身边换了人啊。"
  瑄分尘一怔,他已经辚辚远去。
  想着话中似有深意,坐回船上。一名女子从后搂上来,道:"苏爷一字不发,让人家好难过啊——"
  瑄分尘轻咳一声,道:"你去陪他。"
  女子不依,撒娇使媚,推攘间一杯酒撒在白衣上,连忙来擦拭。瑄分尘望前方,河道分为两条,一条循环,一条通进镶夜明珠的隧道。
  他隐觉不对,道:"向右转。"
  女子笑道:"这位封爷醉了!左边是馆娃宫,不睡一觉?"
  上官趴倒船边,眯着眼睛。瑄分尘也微觉醺然,他明明没有喝酒。
  还是因为到处有酒……劲力够大的。
  心中提紧,踢了上官一脚,道:"起来,你爽的够久了。"
  船头微转,就要进入隧道。他低喝道:"停住!"掐住了身边女子手腕!
  五指合拢间,手泥鳅般滑溜出去,女子望后一翻,落进酒河中。瑄分尘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坐处似乎陷进去,深深粘住。扬手要拔和光,却发现树藤缠绕,动弹不得。
  其他女子一瞬间全数翻身,都游进了酒里。趴着的上官谈笑反应却快,一把拖住了个稍慢的。那女子惶然色变,拔出利刃,将自己手腕齐根斩断。
  眼前一暗,船已经进了洞里。
  上官没想到她如此激烈,茫然道:"我很可怕?"
  瑄分尘冷冷道:"不是我们可怕,是我们坐的船可怕!"
  借着夜明珠光,看见船体在变形,桌椅也开始变形,原来它们是一体的。船越来越弯曲,要把两人包裹其中。其中还伸展出数根褐藤,四处缠住。
  上官脸色渐沉:"这船是鬼哭藤做的。"
  "何为鬼哭藤?"
  上官谈笑道:"生于原始莽林,除了比较粗,外表和其他藤蔓没有差别。它最大的特点,就是离土而不死!当地人用它来抓猴子,鬼哭藤晒干后,只要接触到液体,尤其是酒,就会渐渐苏醒,缠住身边一切物体,死也不放!"
  断手已经陷入船里,被吞了。
  瑄分尘自嘲自己成了猴子。
  "替我拔剑!"
  "你想把它砍开?"
  "砍开臂上的,慢着,离馆娃宫不远了,到了再砍。"
  上官不解他为何拖延救命时间,鬼哭藤可不会等人!
  瑄分尘肩一摇,和光飞跃,落在上官谈笑面前。船体已近直角,而洞口已到。
  几声女子轻喝,一张大网迎面撒到!
  上官虽然脱线,但关键从不掉链子。和光猛然挥起,剑气长吐,将瑄分尘手上四根藤蔓全部划断。一声帛裂,鬼哭藤瞬间翻倒,大网直接罩在船屁股上。
  "人呢?"
  "大概一同罩下淹死了,再等会吧。"
  "我看不像……"
  "那就是被藤缠死了!"
  嗖嗖两声,四五名女子还没看清楚对象,就倒下去。两人从酒河里迅速爬出,开始剥她们衣服。
  "我,我觉得不太好。"
  "你觉得裸奔更好是吗……"
  "……我来剥!"
  鬼哭藤再粘,首先也是粘衣服,两人临危发挥聪明才智,衣服统统脱光——果然跑的够快。
  那四个字,是乃们眼花了,鉴定完毕XDDDDDDDDDDDD

  静影沉璧

  两人好容易将女装穿好,又多穿了几层。把昏迷的女人藏好,躲进馆娃宫去。一路上无数人侧目,甚至有玩捉迷藏的寻欢客扑抱美人,一把将瑄分尘搂进怀里,深情对视一眼,那人吓晕了。
  上官谈笑觉得他们简直是在败坏金碧辉煌的名声。
  幸亏他一路走一路调戏美女,才令侧目者觉得这两人确实是来作乐的,只是癖好怪了点。
  馆娃宫入门一段,是一处镜迷宫,里面寻欢者追,美女一边躲一边笑。两人乘机闪入人群,又一转,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上官谈笑道:"此地呆不久,你可以通知毕云生,带我们离去!"
  瑄分尘点头道:"不知道金碧辉煌为何对付咱们,唯一的解释,他们和梅袖手串通了!"又道:"但是任好和萧史……"
  上官一拍大腿,道:"我们先走,让毕云生去找好了。"
  "毕云生会埋了你……"
  瑄分尘放不下姬任好,料一定也遭了埋伏,想到那两人的个性,心一横要去深处寻找,道:"这里一定有路通进中枢。"
  上官谈笑道:"要做就做,找个人来问!"
  无数面镜子反射出无数个人影,一队女子走过。他趁势掳了最后一个,问出岛主所居地,前往的路线,将人放晕了搁墙角里。从镜面墙中一路绕出,进入馆娃宫深处,分岔左路尽头有一扇铜门,扣了栓,但没有锁。
  打开铜门,骤然安静了,门在身后关上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两人放轻脚步,一旦碰见有门,就贴耳上去偷听。有时候有人,有时候没有,他们不愿打草惊蛇,一直潜行到第三个岔路口,忽然隐约听见"姬任好"!
  瑄分尘一个激灵,把耳朵贴上去。
  "嘿嘿……量他一世精明,还是……手中。"
  又一个女子低笑了:"你用瑄分尘诓他,他自然中计了。"
  "那个白猴子,倒是跑的快!不过我借了他的破衣服,沾了点血,往陷阱口一放,姬任好就乖乖下去了……哈哈哈哈……"
  脚步声走来,瑄分尘连忙后退两丈,靠到另一条岔路中。门打开了,叮叮声不断,是赌场的金铃女子。
  另一使女跟在她身后,金巧巧四周一望,道:"我去审姬任好,你传令下去,一定要抓到瑄分尘!他们多半还馆娃宫,说不定躲在镜面迷宫里!"
  瑄分尘微汗,使女欠身离去,金巧巧则转另一边。
  缀了几个弯,是一扇铁锁铜门。金巧巧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走进去。瑄分尘与上官谈笑贴到门的两侧,再伸头一望。
  屋内挂着各种刑具,洇着黑紫,烧红的铁炉必不可少。地上一个方洞滑开,瑄分尘甚至看到洞边有干涸的红血。金巧巧有些忌惮,擎着灯先不进去,笑道:"姬阁主,小女子看你来啦。"
  洞下微有声音,无人答话。
  金巧巧又道:"姬阁主怎么不说话?现在不理妾身,一会儿可要吃大苦头哟。"
  还是没有声音,她皱起眉头,向洞里探进油灯,忽然惊道:"这……难道!"
  她提起裙摆闪入洞下,立即惊呼一声,像是被人袭击,撞在墙上,金铃响成一片!叮叮声无数,金铃声,交锋声,叱骂声,跌倒声,剑入肉声,血滴地声,锁链跌落声,木条折断声,忽然一声惨叫!接着是萧史阴阴的笑声,道:"姬任好,你中计了。"
  接着依稀是姬任好道:"萧史,你……"
  瑄分尘心中乱跳,身形一矮,窜进了洞!
  洞下一片漆黑,他横剑护住身子,低喝道:"任好?"
  四周安静,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方才听到的都是错觉。瑄分尘骤然察觉不对,回身喝道:"上官,别下来……"
  人已经站在面前了。
  瑄分尘心里吐了口血:"你该在外面接应!"
  上官谈笑迷惘道:"我清楚的听见,你叫我下来!"
  瑄分尘大叫不好,奔上地道口,石板已经堵的严严实实。金铃般的笑声在四周响起,道:"瑄分尘啊瑄分尘,纵你奸似鬼,还是喝了我的洗脚水。"
  顶上一声机括,亮了起来,露出一枚夜明珠,明珠旁布着一个个圆圆石孔。石室空空如也,被一道极薄的水晶壁障隔成两半。瑄分尘站在左半,右半是空的。他叹口气,道:"好厉害的口技!"
  金巧巧的笑声不知从哪个孔洞里飘进来:"没有本事,我在金碧辉煌站的稳么?"
  瑄分尘道:"是我太急,以为姬任好真落在你手里。"
  金巧巧又笑道:"你不必试探我,他不久也要跌个狗吃屎。"
  瑄分尘一边暗示上官去墙上寻找暗门,一边道:"我们与金碧辉煌何仇何怨?你们一出手就得罪怀天阁与长醉宫,不想要命了吗?"
  "这嘛……等抓住姬任好,一并讲给你们听,否则还要动两次嘴,多麻烦啊——"
  上官一圈敲回,示以口型,暗门肯定有,但没有机关开启。
  瑄分尘道:"你想怎么抓他?"
  "在那个岔路口,我就说给你听了啊,哈哈哈哈……空手就引你入彀,现在有了你,还怕引不来他?"
  简直灵验的如有神谕,扑通一下那边跳下一人,正是姬任好。
  瑄分尘全身功力都卡嗓子上了,叱道:"叫萧史不要下来!"
  姬任好惊道:"分尘?"又道:"我和他半刻前分散了……"
  扑通一声,又跳下来一个人,萧史。
  金巧巧笑的几乎要闭气,道:"我今天才明白请君入彀的意思,还要加上一个引线穿珠,你们一个引一个,再方便也没有了。"
  姬任好见洞口果封,怒自己大意失荆州,冷喝道:"你究竟是谁?"
  金巧巧慢慢道:"你们是想问我上面是谁吧……自然是男人了!非宋玉潘安不要哦,哈哈哈……"
  她捉弄够了,冷笑道:"金碧辉煌的真正主人,就是梅袖手!自投罗网者没什么好说,我已经禀告了,就等着他来吧!"
  众人相顾无言,姬任好还想抢得一丝机会,道:"哦?那你是谁?梅袖手四大护法,可没听过有女的!"
  金巧巧道:"四大护法算个屁!"却又忍住,娇笑道:"这次就让门主知道,我们双姬才是最得力的。我不和你们乱扯啦,当心门主骂我!"
  再呼,已没有回音。
  姬任好在墙壁上确定了,没有机关,四周光滑如镜。他面沉如水,直向瑄分尘走去。他们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水晶,用力一敲就会碎满地。
  瑄分尘忽然道:"你别动……这屋子有古怪。"
  三人都看着他,他继续道:"这不是牢房,这屋子是做什么的?"
  上官忽然道:"这地上有怪异!"
  房顶上有许多小孔洞,地上也有,但地上的用手一摸,就发现不通,是封死的。但显然是机关,必要时刻,可以打开。
  萧史第一个道:"难道……是他们养了许多蜈蚣?"
  看,一个人小时候的记忆多深刻啊。
  上官道:"那水晶又是做什么用?"
  萧史沉吟道:"这样在左边行刑,右边就能看的很清楚……"
  有人打了个寒战。
  萧史最终一摊手,道:"这大概是逼供的地方。"
  "她不说梅老头快来?他来了,就随便拣一边……比如瑄兄那边,放进无数蜈蚣毒虫,全身斑斓,张牙舞爪的从洞里爬下来。用你们的话,叫杀鸡儆猴,让任好在水晶另一边从头到尾欣赏。等瑄兄大喊大叫,痛苦抽搐,甚至以头撞地,掐死自己,续而全身溃烂满脸青紫,死的很惨后,开始问任好话,如怀天阁鬼部埋伏在哪,器部部主怎么失踪了,你们准备如何对付生死门——如此。"
  众人头皮发麻,似乎听到了百足沙沙爬动声。
  上官一脸哭丧,抓住瑄分尘:"你看人家权大势大就是好,死的都慢些……"
  瑄分尘一脸黑线,道:"你听他胡扯!"
  上官谈笑道:"我看很有可能!咱们四人在这,谁敢进来,梅袖手也不敢啊!只好放点什么下来了!鹞子是生死门管制药的,上次被你杀了,他们弄不出什么化功散,更不敢开门抓咱们了。"
  瑄分尘道:"他可以饿啊,饿十天半个月的,一切都圆满了。"
  姬任好额上青筋,这两人是在讨论如何帮助敌人折磨自己吗……
  萧史插言道:"不过……有一点。"
  "这水晶太薄了,用功就能打碎,我觉得他会一起对付四个人,否则另两人可以援手。"
  金铃的笑声响起,金巧巧声音又传进来:"各位玩的很开心呢!"
  她是很开心……
  "我忍不住要来提醒提醒……这间房子呢,有个好听的名字,静影沉璧。"
  "但它的用途,你们完全想错了!"
  瑄分尘忽见对面房顶水柱激涌,把姬任好浇成了落汤鸡。萧史反射性摸上鞭柄,侧身要躲,又一股水柱奔下,同不可幸免。两人避到角落里,水源源不绝,一会就没过了脚背。
  他有所悟,心里一凉。
  这房子比他们所想,还要恶毒千百倍!
  "任好……萧史!"
  他隐隐知道了什么,大叱道:"你这样……梅袖手来要人,你交什么!"
  金巧巧的声音在水声中听起更是鬼魅:"门主是这样说的——姬任好这人呢,太难抓了,有活的,当然最好啦,但没有呢,也就将就了。而萧史这人住的太远了,他的地盘我不稀罕,直接把他杀掉,当然,要秘密点,这样长醉宫不会找来。最后的瑄分尘嘛——如果真抓到了他,就不杀他,留着钓姬任好。姬任好到手后,就随便怎么办。可以慢慢和他斗,一个一个把他的朋友杀掉,七成的胜算永远是最有趣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瑄分尘平生第一次血脉涌动,几乎要爆开。
  "门主还要一天才到,你们四个鬼鬼祟祟的,不知什么时候又逃走,不如先杀两个!先杀谁,姬任好……哼哼,姬任好!只怪你长的太漂亮!"
  金巧巧最后一句话竟十分怨毒:"一个男人……要那么美作甚?况且你也不比我年轻!这样的你,天生就是送给我杀的!"
  下面的人气的发昏,她却再无声息。
  几句话的工夫,水淹上膝头,然后淹到大腿,然后到腰,再然后到胸。水的威胁爬满了姬任好全身,再灌一会,水就没过他头顶,然后屋子被装满,他和萧史就会被淹死!
  无暇管金巧巧莫名的怨毒,姬任好踮着脚尖,吸足一口气游了起来,观察入水口能不能突破。萧史水性不好,泡的呼吸困难,脸色发青,身形一动,一拳向水晶墙轰了过去!
  拳头停在水晶前半厘,手腕被人抓住。
  "你干什么!"
  萧史冷笑道:"我可不想淹死!"
  墙一破,水会灌向对面,水位自然就下去了!
  但是……对面也没有出水口。
  姬任好沉声道:"你打破了,水照样会涨上来。"
  区别只在现在灌满的是半个房间,打破后灌满的是一个房间。
  萧史缓缓收回拳头,转眼与姬任好对视,目光交汇处,一双利刃相劈:"早死半个时辰,和晚死半个时辰,差别是很大的。半个时辰内,你怎么知道不会有机会?再说,如果我们死了,梅袖手难道会放他们走?"
  姬任好眉往下动,又抬起:"你也说,早死和晚死差别很大,他们为何不能晚死一点?"
  萧史笑了,像咬着蝎子尾钩,在水漫过他唇之前道:"他们晚死,我就要早死了。"
  雪白的"沙"脆声飞出,急扫水晶壁!
  姬任好呛了好几口水,一直在寻找突破口,但这房间从他们进来,就每分每寸都被搜索过了。墙壁是实心的,地板也是,头顶是他们进来的道路,但敲上去,足足厚半尺的精铁,压死人都够了。
  打破水晶壁,就等于明白的对瑄分尘说,对不起我还想活半个时辰,陪我一起死吧。他垂危时,瑄分尘从来没有丢下他。尽管他当时昏迷着,又尽管他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但他知道瑄分尘一直拿自己的命给他当垫子。听金巧巧的口气,瑄分尘无足轻重,上官就更不用说。是的,因为他没有势力,所以未必会杀他。
  他心念惦记了好久好久的人,他日日夜夜相思潦倒的人。
  他怎么能亲手……让那老道去死。
  鞭稍落在手掌中,飞卷下被姬任好扯过,他喝道:"萧史!你疯了!不急着寻找出口,反而让人看热闹!"
  萧史脚已经够不着地,被扯的一抖,左手啪的按住墙,抢回来一段:"出口?你找到了?如果刚才还算怀疑,这会可以确定,那女人是真想要你死……你为了瑄分尘,就忍心让我死?咳……咳咳……"
  他松手弃了鞭。姬任好上前,想说什么。
  一条漆黑的细巧东西从墙下绕上,飕的勒上了他的脖子。
  瑄分尘知道会发生什么,扑上水晶壁道:"萧史!你不是喜欢他吗!放手!这东西要打破有何难!"
  上官谈笑苦兮兮在他身后道:"分尘,我还有好多美女没看过,不想死啊……"
  金巧巧的笑声又响起来,这次是狂笑。
  "之前勾肩搭背,山盟海誓,四人共行。不过一片水晶,就把你们的本性全暴露了。姬阁主重情重意,身边的萧宫主又怎么办呢?萧宫主倒想活的久些,瑄隐者也希望姬阁主活久点,但好友却不干了——哈哈哈哈……世上最有趣的事,莫过于此。"
  两根手指弓如蝎尾,点在姬任好咽喉上。
  姬任好看着萧史,只是看着。
  如果他们这时转头,一定能看见瑄分尘紧贴在水晶上挤压成一张大饼的脸。
  萧史手指微颤,忽然垂落下去。右手一伸,绕回了海市蜃楼。水离房顶不到半尺,仰着脸才能够呼吸。萧史低笑道:"任好……咳咳,等着吧。你现在大作情圣,不让我出手,一会活活憋死的感觉,怕你也无法忍受……哈哈……"
  姬任好把眼睛闭上了。
  瑄分尘看水晶后两人漂浮起来,心里都痴呆了。要眼睁睁看姬任好淹死,怎么可能?但,让上官一起死?
楚峥嵘

  姬任好吸入最后一口气,水立刻淹没了脸。
  他向对面望去,瑄分尘贴在水晶上,木木的看着他。
  大脑的缺氧令他的思维变成片片,一瞬间想到两人少年时,又想,难道自己错算了。
  不,他每一步都安排好,他绝不会错算!
  袖子一动,瑄分尘微醒,是上官谈笑。他低声道:"分尘,打破吧!现在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瑄分尘看他,上官峓然不避。
  瑄分尘会怪上官么?未必,他顶多是自己伤心透顶。他总是那么厚道,替每个人考虑周全。
  "楚峥嵘你反了——啊!"
  石室上金巧巧忽然凄厉,轻微一声,有人跌在地上。
  啪的一声,水晶壁忽然炸裂,满屋洪水涌过来!瑄分尘措手不及,猛然接住这不知是悲剧是喜剧的礼物,被姬任好直接压到墙上,差点去了半口气。上官尤其可怜,他准备开墙,站的最近,和萧史来了个头撞头,眼见半昏了。萧史则给淹的半死不活,拽住上官直翻白眼。几人里竟是姬任好最完好,除了稍稍划破几处。
  瑄分尘用力把头转过来,看见水面逐渐下降,一会下到小孔里,无影无踪。
  辚辚一声,头顶滑开,清冷声音道:"器部掌主楚峥嵘救主来迟,罪该万死。"
  是那个白的像雪的少年!
  姬任好扶起几人,道:"戴罪立功,便不为罪。"
  楚峥嵘神情不动,额上却有细汗,道:"阁主请快上。"
  六部中他是唯一没有武功的,全靠机关取胜。因为他自小孱弱,稍一动就心悸,十岁起没下过轮椅。否则梅袖手也不会相信他!
  姬任好来金碧辉煌,纯粹是与他通消息……因为楚峥嵘是绝对的机密,连其他掌主也不知他是何人,只有若颦略知一二。又因为绝密,楚峥嵘不会与姬任好以外的任何人接头!这是姬任好亲自来的原因。
  暗道中鲛人的二十万两,其实是约定二更相见。不过金巧巧太快,完全打乱了计划!有她在旁,楚峥嵘不敢露骨,在画舫边暗示瑄分尘有埋伏,可惜对方不解。后四人落入敌手,他不动声色,扳动机关,当场射死金巧巧!
  姬任好扯人过来,却听见一声微弱金铃,警觉不对,石板忽然碰的一声,又完全关上!
  上头一声闷哼,又一声女子惨叫,金铃声乱响大作!
  有一个女声喘着气,咯咯道:"楚峥嵘,知道我是谁么!"
  少年声音微弱,道:"金巧巧……?"
  女子低笑道:"你以为每天身边的都是她?你错了……金巧巧,其实是两个人。"
  "……我看出来了……她金铃戴在左耳,而你是右耳。"
  女子显然伤重,但似掐住了少年要害,声音徐下来:"你怎么早看不出?门主手下双姬,双姬双姬,只有金巧巧一个,你就不奇怪?"
  楚峥嵘冷冷道:"我怎么知道另一个也在这里?"
  女子笑道:"也不怪你,我比金巧巧聪明了何止一倍?告诉你,老娘金双双。"
  萧史听到这里,苦笑道:"梅袖手的安排实在要命……你的部主是不是早被发现了?"
  楚峥嵘没说话,金双双接道:"那倒不是,其实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只是不放心!而且我们两人一化的计谋,用了一生了。"
  萧史道:"你也挺可怜的!"
  金双双大怒,道:"谁在谁的手里,谁比谁可怜!"
  "你空负智谋,却一辈子背着金巧巧的名,你不可怜?你一辈子都是别人的一半,你不可怜?"
  "是啊——但她死了。"
  金双双大笑:"我知道有这一天,但不知道是可惜还是高兴!"
  萧史又道:"高兴什么?梅袖手要的是双姬,只剩一个,你以为他会重视你么?"
  金双双狞笑道:"你也不要搞错了,门主不要半时辰便到,一举擒抓五个,他不重视我,重视谁?"
  忽然有一声轻微的,咯。
  金双双厉喝道:"你做什么——啊!"
  又一声低喘:"楚峥嵘……我,我不会放过你……"
  姬任好正专注,手上一热,低头看,是一滴鲜血。头上石板缝里渗出一道红,越滴越快。
  上头传来爬行声,不止一人,而是两人。几人在下面听的清楚,分明是爬着追的地步了。姬任好忧楚峥嵘心悸发作,不过这次,真是束手无策!
  一声衣帛撕裂,几下踢打,指甲轻微在墙上一刮,就落下去了。
  又一刮,又落下去。
  萧史低声道:"他试图扳机关。"
  渐渐没了声音。
  几人面面相觑,萧史隐有不祥,道:"如果……"
  如果楚峥嵘身亡,谁能救他们出去?
  头上石板咯啦一声,徐徐滑开。
  众人大惊复大喜,姬任好当先纵上,见金巧巧倒在墙角,金双双横卧地上,气息已绝,右手还抓着楚峥嵘的脚。楚峥嵘倒在她前面些,贴着墙,一条衣带从手里穿出,挂在墙上的双环石把手上。
  "峥嵘,峥嵘?"
  姬任好一蹲下身,不敢动他,先在颈后按了按,确定还有脉动。随后在他腰间一摸,到手一个锦囊,回手一抖,倒出一堆药丸来。红色的,带着苦香。
  喂了一颗,掂掂又喂一颗,才把楚峥嵘抱起来,低喝道:"梅袖手就到,我们快走!"
  瑄分尘皱眉道:"你可知道路?"
  来路自然知道,但不能走来路,定要隐秘小路,越短越好。姬任好望楚峥嵘未醒,踌躇中有声音道:"我知道。"
  几人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毕云生!
  他自从进岛失踪,一直没出现。此刻黑眸如电,闪出身来,道:"从左边走!我打通了几面墙,这条小路直接通向岛后,有船在等,小心就不会撞上梅袖手!"
  姬任好刚动,楚峥嵘醒了,微道:"阁主……稍等。"
  他半闭着眼睛,一字字慢慢道:"我早就准备好一处机关,在我房中,一拉动它,岛下闸门将开启,洪水灌入,金碧辉煌毁于一旦。"
  单是去了金巧巧金双双加一个楚峥嵘,算不得大损害,大不了梅袖手再换人。想想这一座穷奢极欲的岛屿,换得多少血汗金银。
  姬任好顿住,道:"开闸者必须留下,不是同归于尽?"
  楚峥嵘咳了两声,笑道:"峥嵘是那种人么?我房间书桌下有一条暗道,直接通向地面!"
  姬任好颔首,目光一扫,瑄分尘却先道:"我去罢。"
  他对毕云生道:"烦你带他们出去!"
  上官谈笑微皱:"一个人太危险,我和你一起去。"
  瑄分尘也就答应了,楚峥嵘自然是不想姬任好冒险,这边又知道瑄分尘是谁,道:"瑄隐者且慢……从右边下去,第五个口子向左转就是我房间。房里布满机关,你到门口之后,按三白七黑的步数踩砖块,到书桌前时,把中间抽屉打开,最里面有个日冕,那是机关。向右拨到辰时,向左拨到戌时,再往下一按,房里的所有机关都会停止……你到书柜后面,墙上有个暗柜,柜里是石头把手,往上一推,闸门就开启,逃跑的暗门在书桌下!"
  楚峥嵘说的很明白,瑄分尘应了,同上官下去。毕云生塞给他一张地图,告知见面地点,带着姬任好和萧史走了另一条路。
  楚峥嵘一下说话太多,有些回不过气,姬任好给他揉着,他缓缓笑了,道:"时隔多年,阁主还是记得属下药放在哪……"
  两人疾奔向下,只要知道了路,金碧辉煌也不算迷宫。楚峥嵘房中地砖果然是两种颜色,按规矩走到桌边,拨了日冕。立即找到暗柜,石头把手蓦然出现。
  瑄分尘抓住它,用力向上一推,轧轧声顿时响起,一串越来越远,隆隆越来越大,同时石桌下有声。
  门口一声嘶哑:"哪里去!"
  瑄分尘一回头,青铜鬼面近在咫尺!
  上官一抬手,刷的衣袖去了半截,臂上一道半寸深的口子滴滴答答,踉跄退到桌前。一女子灰衣紧身,铮然闪亮,双手套着近二尺长的刚爪,爪尖尤有血迹。
  四大护法已追到了两个,强敌袭来,他们可不想淹死在这里!
  见瑄分尘一剑将两人逼退,上官逃跑心情迫切,趁机摸到日冕,反着转回来。
  女子踩住一块白砖,砖顿时下沉。她立感不对,头上嗖嗖无数,一阵寒星射到!所幸反应够快,刚爪立挥立挡,一翻身,地面叮叮叮出现了无数小洞。落地时,踩在黑砖与白砖之间,地上刷的一下,开了一个洞口。她甫落下无处借力,竟直直落下去!
  刚爪咯哒扣住地面,灰衣女子撞在洞壁,悬挂住了。
  她才松下心,头一低,就见洞底一阵粉红烟雾弥漫上来,脸色惨变。楚峥嵘房中机关无数,机关中用的毒,难道会好东西?
  一柄长剑伸下,挑住她的后领,将人一送,女子借力翻身,嗖的窜上了墙壁,就此贴住了!
  救她的是铜面,他站处恰好没有机关。伸剑救人,下盘功夫毕竟好,稳稳未挪一步。他道:"灰蜘蛛,不要下来了!"
  灰蜘蛛狞笑一声,在墙壁上攀爬如飞,竟如履平地。她除了手上一对刚爪,肘部,膝部,足部,腰部,全都弹出了小刚钩,每一步都嵌入墙壁里。她轻功又好——能攀在房顶者,轻功岂能不好?
  她陷在坑里时,瑄分尘就催上官,道:"快走暗道!"
  上官趴下去,又起来,一脸苦相:"好像在我扳日冕时……门又关上了。"
  两人相对无数黑线,竟无语凝噎。
  "要不,再拨回来?"
  上官表态道。
  "还没打败他们,就被洪水淹死了……"
  "那,我们冲出去?"
  上官再次建议。
  "会不会被机关射死……"
  瑄分尘实在很头痛,这两人干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呢?
  灰蜘蛛已飞速爬来,瑄分尘开始怀念换剑的时光,如果是天阙,就可以把她的刚爪啥全划断。铜面不敢轻动,仍然站在原地。
  瑄分尘低声道:"冲出去,我找到踮脚的东西了。"
  又道:"你先走。"
  上官自知武功不及他,也不客气,忽然迸指成剑,向铜面猛扑过去!铜面见他来势凶猛,侧腰一闪,长剑劈到。上官忽然变指为掌,轻飘飘在他剑脊上一按,又一翻身,扑到了门口!
  门外一大块地面还是黑白地砖,上官不敢落地,抱着门框如同树袋熊,大叫道:"瑄分尘,你再不快点,洪水就来了啊啊啊啊啊!"
  他紧贴门框,能感觉到那阵隐隐的震动,已经向惊天动地发展。
  灰蜘蛛大怒,刚爪一扬,直扑上瑄分尘。瑄分尘长袖翻卷,两人缠斗十几招,和光悄然出鞘。古剑直在她面上削过,一片睫毛落地!灰蜘蛛忙仰头避过,刚爪护胸。当当两声却被和光拨开,一剑鞘戳的她倒退数步。
  剑鞘在地上一点,飘然进了黑白地砖范围。灰蜘蛛气昏了头,尖嘶一声,直追进来!瑄分尘正要她如此,回剑一勾,直翻到灰蜘蛛头上!她挥爪急上,他和光下劈,剑爪相磕,借力旋身向铜面扑去!
  铜面跃上半空,当头劈来,完全不给他借力机会!
  瑄分尘身子一缩,从高处疾落低处,在铜面站过的地方一点,贴地梭出屋。
  上官笑道:"不愧是瑄隐者……"
  瑄分尘站的地方咯哒一声,地砖缓缓下沉。
  ……
  两人都清楚的看到,狭长的走道里,四道闸门缓慢降下。
  君舍命
  沉默之后,两人发足狂奔。
  闸门落下,四人都被困死此处,加上洪水一灌,姬任好可以准备回家上香。
  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第四道闸门下只剩一尺空间,上官谈笑飞身一扑,贴地滑出门下!瑄分尘随之扑来,但慢了一步!
  上官猛回身,伸手在下一撑。那门花岗石所做,重量何止千斤。上官全力上托,听他手骨喀啦一声,石门落势稍稍一缓。瑄分尘双腿已滑出门外。
  惊心动魄的一声,门与地面完全吻合。
  瑄分尘挣扎两下,竟没爬起来,上官吓出一身冷汗,想,不是脚被压碎了吧!
  又想,压碎了怎么不叫?
  瑄分尘撑着额,道:"快帮我割断!"
  上官谈笑仔细一看,原来他的鞋尖被压在门下,难怪爬不起来。
  抬和光划过,布帛应声而断,瑄分尘总算站起来,双脚一翘,全露出大脚指。上官没忍住,噗的笑出声,被瑄分尘直扯出去,道:"不想淹死就快走!"
  两人按着毕云生的地图,一路狂奔,虽然出口和原定不同,但岛就这么大,也差不了多少。光明忽如其来,如此美好。
  奔到约定地点,万丈悬崖下一团浓雾,一条粗绳掩映其中,直直垂下。两人迅速攀爬到底,一只小船飘悠在乱石间,食水罗盘都有,但没有人。
  "他们还没来?"
  瑄分尘捞起缆绳,皱眉道:"怕是来不了了……"
  一个大浪打来,上官谈笑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头上隐隐传来呼喝声,瑄分尘当机立断,道:"去最近的据点,你和毕云生都知道的那个!他们有毕云生带着,肯定还有一只船,一定能逃走!"
  毕云生的特点,就是狡兔三窟,神出鬼没,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不多准备几个地方,不可能不多弄几条船。
  船桨划动,瑄分尘极目四望,忽见一条拱首翘尾的大船,船头挂着黑白梅花旗帜,渐渐露了出来。
  砰砰几声,炮弹落入水里,炸开冲天白花。小船四处摇晃,姬任好和萧史一人扳一边,勉强维持平衡。毕云生伏在船尾鼓捣,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一艘大船遮天蔽日。
  雪纱的帐子飘扬起来,人坐在软床上,深黑的衣袂很长,绣着雪线的梅,像巫师的袍子。他本该很漂亮,多年却瘦了,下巴尖尖的,太瘦了。他完好的眼睛剔透的像冰,另一只黑洞眼眶,白天看少了份阴森,却多了份凶残。
  喀吧一声,梅袖手捏破了一个从盘中拿出的指节骨,露出了血髓,放入口中,像磕瓜子。
  "姬任好……今天就要你死!"
  一颗炮弹直落在船边,轰的一声,半个船翻起来!萧史拿千斤坠猛一压,船竖了一会,嘣的落了回去。这还是梅袖手科技意识不强,用的火炮已经配备了几十年了。他出了一背冷汗,心中大怒,见船边有渔枪,拿在手中,猛的投了出去!
  空中划出一道银线,直逼梅袖手。
  梅袖手峓然不动,船后忽然窜出一人,一剑将枪劈为两半。不过萧史留有后劲,断枪急转,刷刷插入两名侍卫胸口!这飞来横祸,两人惨呼一声,跌出了舷边——也是他们不该站在船边。
  扑通扑通两声,水面泛起嫣红,又打着旋儿漂开。
  毕云生脸色微变,道:"他们倒没关系……我们船太小,妈的。"
  姬任好一面划,一面又开始晕,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萧史见枪破,直指梅袖手,厉喝道:"梅袖手!今日是在水上,待我到平地,出手就要你的命!"
  梅袖手睫毛微垂,道:"嗯,我竟一直忽略你,萧史,这姓我没听过啊。"
  全船都知道他在调侃,或者说,开玩笑。但一想到对姬任好的剥皮玩笑,对瑄分尘的油锅玩笑,也就可以联想下萧史的。
  他总是开着恶毒的玩笑,最可怕的,往往这玩笑是真的。
  萧史几乎要狞笑了。
  梅袖手悠长的道:"我记得,我和你爹有恩怨。"
  "是啊,你把他杀了,头砍下来,片去肉屑,剩骷髅放在卧室里把玩。身体用盐腌了,风干了喂狗。"
  旁听的面色都有点不善。
  "你记得真清楚。"
  "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要回你爹的头骨?也是,谁知道那坟墓里空空的,居然只有衣服!"
  梅袖手笑着,狰狞道:"三十年后,你就代替他躺进去吧!"
  姬任好望大船上,那飞跃而出的,竟是铜面!后面似乎还有一女子。
  初见梅袖手,他们已上了小船逃跑,没有见到这两人。而且看情况,是四大护法之二。他们只可能去追瑄分尘了!现在他们回来了,瑄分尘呢?
  铜面一身半湿,对梅袖手低语。他们关在房间中后,由于亲眼见上官扳动机关,就试了一试,将其全部还原。这时洪水淹进来,两人还算跑的快,水淋淋的也逃了出来!
  梅袖手脸色一变再变,厉声道:"什么!"
  所有人一齐回头。
  岛上无论是正门侧门,人群哗哗涌出,全是从洪水里拣了半条命回来,哭爹喊娘。
  "快去!"
  铜面知其意,一鞠躬,转眼跃上岛去,维持秩序。无数银钱心血付诸东流,梅袖手大约气到语无伦次了,忽然道:"把他给我带出来!"
  折扇一挥,打落侍卫的手。青衫一转,伏青主从床帐后现出。
  梅袖手看了他,眼有意味。
  姬任好脸如沉水:"伏青主!"
  伏青主一鞠躬,道:"姬阁主。"
  "伏青主,你投入我麾下,反叛却是何意?"
  伏青主淡淡道:"哪里,我在几年之前就归属梅门主。"
  伏青主当年搅乱江湖,做出凭一人之力所达不到的事,更有毒药牵雨飞花不知来源,现在想,居然是梅袖手在其后?
  姬任好冷笑道:"你知道红叶山庄,碧水冢?梅袖手悄悄请来他们,或礼遇,或威胁,控制他们搅乱武林,自己却毫不出面,等到被人追索或人已无用,就杀人灭口……你确定,你和他们不同?"
  伏青主开扇遮面,道:"自然不同,我是自愿,难道门主会无缘无故杀人?"
  笑意从扇后透出:"怀天阁六部,各有行动,我已经全部禀告门主,姬任好,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怀天神话,即在一天内破碎!"
  梅袖手很满意,忽然道:"峥嵘,你没有话要说么?"
  他身侧帐子慢慢掀开。
  楚峥嵘坐在软床一侧,白衣白袜,唇也苍的像雪,道:"伏公子言之有理,但峥嵘有一疑问,姬任好诡计多端,怎么会轻易收伏公子为属下,又怎么会轻易中计?峥嵘以为门主别事可疏,细作却一定要防备。当然,峥嵘只是随便一说,一切凭门主安排。"
  他腰间囊里,药丸不多了。
  方才姬任好抱他跑出洞,却恰好碰上梅袖手,双双交手。梅袖手以为他被掳,怕他透露出生死门内情。姬任好几人虽然敌住,却保不住梅袖手迅捷灭口。情急下楚峥嵘投入梅袖手怀中,呈说自己被擒拿。反正金巧巧金双双已经身死,大水淹的尸身都不知去向,毫无证据。而且他怀疑,一路颠出大海后,还有没有命回去。
  梅袖手表示清楚了,心里的想法,无人可以得知。
  楚峥嵘默默思索,并无破绽,便坐在一边,仍旧充当岛主。
  伏青主折扇微合,道:"不中听。"
  楚峥嵘淡淡道:"我只是说给门主。"
  伏青主暗暗咬牙冷笑,扇子一招,身后一人走上,捧着一物。
  说是一条鱼,却又不是一条鱼。
  流线型的身躯长达半丈,滑溜溜的青灰皮活生生,鱼嘴张成一个圆,没有动静。
  伏青主起手一撕,鱼皮应声而破,里面竟然是木头!打破木头,从空心内掏出一卷帛书,道:"楚公子,这是什么?"
  楚峥嵘真的毫无血色了。
  这是他准备好的情报,交给姬任好的。本来准备二更时将鱼放出,游到姬任好窗下。姬任好的房间是他安排的,是唯一靠海而且不在悬崖边的房子。
  他眼神微移,对上梅袖手的,梅袖手的眼神直戳进来!
  "……峥嵘不知道这是何物。"
  伏青主大笑,回手一掷,鱼飞落进水里,随之活灵活现的游了起来!除了那半剥的皮分外诡异,竟看不出丝毫滞涩。
  "除了楚峥嵘,谁有这本事?"
  "伏青主,现在起,我提你为四大护法之一!"
  伏青主俯身称谢。
  "谁有这本事?"
  梅袖手伸过手来,掐住他颈项,拖到面前,微笑道:"怪乎我多年打探不到,怀天器部之主,小峥嵘,你骗的我好狠哪。"
  他手上加力,楚峥嵘呼吸不畅,脸色青紫,极力挣扎。梅袖手冷冷看他瞳孔放大,抽搐起来,是心悸发作了!
  姬任好遥望,船隔十数丈,实在太远。就算过去了,也敌不过梅袖手,更勿论抢回人来,心中气急,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眼看楚峥嵘剩最后一口气,梅袖手慢条斯理摸出那腰间锦囊,倒了倒,一股脑塞进他嘴里。楚峥嵘卧在他怀里,半晌才回过气来。
  梅袖手轻抚他的头发,嘴唇挨到耳边:"看在服侍多年的份上,我不杀你,不过,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生死门的人,答应否!"
  是看在他技艺高超的份上!
  楚峥嵘微微转动,向姬任好望去,眼里尚有被掐时溢出的泪水,竟看不清。
  "遵门主令。"
  楚峥嵘垂头,并无话说。
  梅袖手长笑道:"好,很好!不过空口无凭,立字也是放屁!我知道你身上机关暗器无数,即使现在,那筒'九天十地,十九神魔'仍在你身上,是不是?"
  "是。"
  梅袖手向前一指,雪白纱帐扬起!
  "把它拿出来,杀了姬任好!"
  楚峥嵘低头道:"随新主杀旧主,不是道义所为。"
  梅袖手摸着他脸,硬把头抬起来,道:"说的头头是道,但我也要确定,谁是新主,谁是旧主啊。"
  楚峥嵘仍不答,只把手放到身后。梅袖手等了一盏茶,把他的手握起来。
  楚峥嵘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已经够白了,梅袖手的更有种青色。
  "机括器巧,都是这双手做出来的,好漂亮的手……如果一根根吃下去,别有风味吧。"
  手被一把抓紧。
  "究竟杀不杀!"
  楚峥嵘一抖,看着自己手指被梅袖手送到唇边。
  "我动手就是。"
  姬任好的瞳孔中,映出楚峥嵘。那人缓缓从袖中摸出一铁筒,筒是绿色的,在阳光下变幻十分。绿筒一转,对准了他。
  梅袖手忽然道:"慢着!"
  他一把抓住楚峥嵘,楚峥嵘抬眼,面色惶然。梅袖手仔仔细细看着,确定发射飞针一头对着外面,才道:"动吧。"
  手指扳下,机括启动,这一瞬间,谁也无法阻挡。
  一块玉牌从铁筒里射出,直冲姬任好!
  玉是好玉,在空翻滚的时刻,众人都能看见中间封的帛书。
  血腥味翻滚,早引来不少鲨鱼,在水中穿波鼓浪。而两具尸体怎么够分?鲨鱼们挤在大船小船边,挤在两船之间,巴巴的盼望来一大顿美食。
  一条鲨鱼忽然暴起,一个翻滚,把玉牌兜进了嘴!
  它落入水中前,毕云生抓叉,投掷,套绳三个动作须弥之间,将它扎了个对穿。鲜血涌出,无数鲨鱼拥挤过来,你一口,我一口,转眼去了小半身肉。毕云生收绳迅速,及时把它扯到船边,伸匕首一划,左手进去又出来,已经抓了那玉牌。
  大船上,楚峥嵘惨呼一声。
  梅袖手又栽了一次,怒极下一掌从他背后直插前胸,鲜血泉涌喷出。楚峥嵘抓着胸口,却抓到梅袖手的指尖。他还是看不清姬任好的表情,只盯着他,格格道:"阁主……我姓楚,我姓楚……"
  书部掌主也姓楚。
  梅袖手一挥手,将人直抓起来,从船上丢了下去!鲨鱼早等的不耐烦,一窝蜂涌上,水面都沸腾起来,不要半盏茶,又恢复了平静。
  姬任好定定的站着,耳边回响着楚峥嵘凄厉的声音。他想到了楚宣,他心口的血液沸滚!
  "姬任好,是你逼我忍无可忍!"
  他直站起来,手一挥,所有火炮转了个向。三人向那边望去,却见一叶小船漂浮在乱石间,是瑄分尘和上官谈笑。离火炮最近的,正是上官!
返陆上

  上官谈笑站在船尾看战况,看也看的呆了,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四方关注的中心,吓的一屁股坐下去,道:"瑄分尘!你快给我划啊!"
  瑄分尘满头大汗,道:"能划我还不划吗?这不划不动吗!"
  他们还处在许多礁石中,划船水平又不行,难免退的慢。梅袖手冷眼看那两人手忙脚乱,通通通三颗炮弹齐发,在天空划出一道弧线,直奔小船!
  姬任好神色惨变,他们怎么还没跑,反而划过来了!炮弹中,两人固无生理,炮弹不中,必然击碎礁石,碎石纷飞,洪浪涌动,如何能支撑?
  上官忽然丢了桨,右手一托一转,当中那颗炮弹越落越慢。他双手捧前,左拂右收,圆转如意,带着炮弹连转十几个圈。圆弹劲道已缓,最后安稳躺在他双手中。后两颗炮弹又到,他连忙把手上一丢,脚尖划圆,接着一颗,左手弧捧,接住另一颗,让它滴溜溜打转。自己右脚再收,连转数十圈,将两颗炮弹全收入怀中,人向后就倒。
  瑄分尘吓的接住他,道:"上官,上官?"
  上官谈笑有气无力道:"我转晕了……"
  不但梅袖手,姬任好也吃惊不小。上官此举太过冒险,万一炮弹爆炸,就是必死之局。最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梅袖手似醒悟什么,右手一挥,厉喝道:"放炮!一定要杀了那小子!"
  姬任好喃喃道:"上官这一手,是梅袖手的克星。"
  能接住炮弹,可见气之绵柔。梅袖手倚仗者,一是身法快,二是出招烈,纯粹的火属性。在场六人里,上官功力虽然最低,如果施展开这套手法,梅袖手会被缠住。
  姬任好慢慢道:"好个瑄分尘,瞒我瞒的好惨。"
  瑄分尘带上官来,说法是顺便。但目前来看,恐怕是有意的,让上官观察梅袖手之招式,以后好对付。
  萧史把桨一撑,道:"他竟然这般对你。"
  姬任好捂着胸口,道:"无所谓,楚峥嵘之事我也瞒了他。"
  萧史望天道:"你们累不累啊?"
  姬任好笑了,有些惨色,道:"已经习惯了,一天不斗,一天心里挠的慌。"
  那只小船已脱离礁石范围,飞也似的跑了,梅袖手在后面放炮,前面两人划的欢。一直到脱离飞弹范围,才停下来转头。梅袖手恼的发毛,想去追,又惦记姬任好的命,想想还是这边划算,清叱一声,从床上飞下,也不打招呼,直踩上船沿,向姬任好飘飞而去!
  两船相隔之远,梅袖手也不可能飞越,眼看他要坠入水中。暗流涌动,忽然一头巨鲨蹿出,直咬他双足。梅袖手正等一这一刻,右脚点上鲨鱼鼻尖,旋身扑至小船!
  水中啪的一声,那巨鲨头部炸裂,鲜血滚滚而出,引来更多凶猛生物。
  萧史见势不妙,抽鞭在手,雪白的"沙"势如奔雷,抽向飞临的梅袖手。姬任好亦强忍头晕,拔出天阙。面对两大高手的拦截,梅袖手忽然减速,身子一缩,头向下翻了个跟斗,手攀上船沿,右脚飞踢,先把毕云生踢下船去。
  姬任好听毕云生在耳边急说了一句:"不要掉下水!"就扑通一声,砸出一泼大浪。他与萧史两个若没有毕云生,飘也飘死在海上了。两人大惊,姬任好抢到船边,伸手去捞他,梅袖手左脚飞起,正当他面庞。姬任好只得飞退,差点跌下去。
  萧史在后,一鞭缠上梅袖手腰间,暗中心喜,右手抖鞭,要将他丢下船去。梅袖手忽旋身体,如投怀送抱般一直旋到他身前,一条两丈多长的鞭全卷上他腰。萧史惊骇间猛然松手,腕间鲜血飞溅。
  梅袖手手中多了根尺长的银剑,说是剑,其实更像针,不过没有针细,比针长。萧史刚才松手弃鞭,如果有一丝犹豫,手筋已被挑断了。
  按道理,他们功力虽不及梅袖手,也不至于一开头被打的这么惨。但这是在水上,萧史水性很烂,姬任好晕船。
  梅袖手回身就向姬任好扑去,脚踝忽然一紧。
  乌黑的"海市蜃楼"如疽附骨。
  妖气一闪,天阙又刺到面前!
  叮叮两声,长针格开天阙,梅袖手被长鞭一拉,翻了个跟斗,手在船沿上一撑,复又跃上,迎风而立。姬任好神色冷凝,天阙倒旋,紫色的妖光一闪一闪。
  "梅袖手,接我一招!"
  梅袖手不敢大意,双方正要起手,脚下忽然一动!小船似受了极大的推力,由慢到快,飞一般向远处驰去。
  萧史低头,见船边竟然围满了鲨鱼。这些鲨鱼头朝一个方向,飞速游动,推动小船愈来愈快。虽然没弄清怎么回事,他知道机不可失,蹂身上前抢攻!
  梅袖手亦发现不对,离自己的大船越来越远,一旦被孤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低啸一声,闪开两人攻势,转身飞点船沿,要回到大船。小船一颤,忽然前进了一步。这一步妙到巅毫,梅袖手前力已尽,新力未生,借力之处又失去,眼看要掉入水中。但梅袖手毕竟是梅袖手,左脚一旋一踢,点上一头鲨鱼。
  鲨鱼与鲨鱼之间的缝隙忽然扩大,一道精光冲出。梅袖手足还未稳,又遭奇袭,仓皇变换身形,左腿仍差一线,贴肉划过,鲜血飞溅!他心中大怒,无法再恋战,双足连踩,飞回大船之上。血引来不少鲨鱼,全做了跳板。
  哗啦一声,毕云生窜上船来,捞起缆绳一丢,正套在一头鲨鱼颈上。他又丢一根,转眼套了三四头,牵着船风驰电掣般去了。
  毕云生熟知海路,右牵左拐,奔到一只小岛上,早有三桅船等候。几人换了三桅船,开足马力奔返陆上。一路颠簸,想而可知。不过如此拼命,才能抢在头前!
  陆上大战已起。
  江湖上传言,由于伏青主来投,将怀天阁情报尽告,梅袖手密发三路人马偷袭。书画两部主在南方巡查,梅袖手无能力一口吞下五人,派点小兵又打草惊蛇,故特意瞒住两人,专攻阁内。琴棋舞三部主在阁内,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所幸三人都足当一方之主,只九霄受了伤。而阁内驻兵不多,三人守不住,退避逃跑,一面发调令集齐弟子,一面与书画会合。而鬼部只有姬任好能调,不知隐蔽何处,毫不出现。
  船抵东南海口,终达码头。
  姬任好与萧史急急下船,码头役人来回搬运,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下角绣着两个小篆。一只手伸出来,将帘子一掀,若颦急下车,道:"阁主来了!"
  她盈盈下拜,道:"如阁主所料,有人来袭。"
  姬任好听她述完现状,道:"伏青主果然按计将他们引来,不过,不过……嘿嘿。"
  他道:"九霄他们退而不战,很好。你现在传令,调书画两部急奔萌暇山东北黑水潭处,务必要抢在梅袖手回来之前,捣毁他的老巢。琴棋舞三部继续和前来偷袭之人周旋,重点是拖住他们!"
  若颦接了地图,姬任好又道:"算算梅袖手得力部下,不过四大护法,双姬双煞,四大护法已去其一,梅袖手追击我带了两个,双姬又死,所以与琴棋舞相持的,必然是一护法与双煞,他老巢已空,重要物事都在内,不趁此时更趁何时,但梅袖手必然料到,也会最快回防,所以务必要快!"
  若颦应了,道:"是否书画还要埋伏?"
  姬任好大笑,轻抚她发,道:"颦儿如此聪慧,我如何舍得嫁你!"
  若颦巧笑,姬任好道:"梅袖手心急老巢,必定一人先回,两大护法抛在后面。你传令书画捣毁生死门后,躲过梅袖手,休和他硬拼,而偷袭随后而来两位护法,这两人匆促奔行,多半不加防备,能杀死最好,若不能,绝不要恋战,立即回撤。"
  萧史笑了,道:"也不需要撤多远,埋伏在旁边就好?"
  姬任好看向他,道:"你的人呢?"
  萧史摊手道:"我尽力调来,只是路途太远。我亲自在这,你还放心不下么?"
  姬任好点头,对若颦道:"埋伏在旁边,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我们这便去救三部,梅袖手一定会赶来,这时派书画拖住他!"
  若颦领命,自去分派传令。姬任好萧史一同上马,日夜兼程,双马连换,直奔三部之处!
  气温渐冷,渐近西北。
  冬日也快降临,快马奔驰过处,几可见皑皑白雪,褐色的山头都变成白色。姬任好想,倒离那老道的家近了。
  瑄分尘与上官走的最慢,不知到哪里了,但打探到消息后,会来会合的。
  右方山坳里,隐约传来奏乐声,似琴似笛,琴笛交杂,飘渺如仙。姬任好忽然色变,拨转马头,道:"这边!"
  双马拐了个大弯,沿着起伏的脉络奔进坳中,到谷边姬任好勒停马,跳下地,点足飞上石壁,借着卓越超凡的轻功腾挪转折,飘到一块大石之后。琴笛声已近在耳边,隐隐金戈杀气!
  九霄端坐大石上,纤纤十指不停拨弦,鲜血从指甲缝渗出。他性子高傲,咬着牙想,我怎么能输,怎么能输给他?
  背后琴部十近卫围成半圆,面对山壁上的劲敌。
  青衫白袖悠长,男子靠壁而坐,持青玉笛。额发垂下来,将一半脸颊挡住,更显的下颔漂亮。他只率了七个人,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成北斗状。
  笛声悠扬,琴声激越,几次想将笛声勾入自己范围,又被溜开。九霄腰侧伤口隐隐作痛,胸中气血激荡,心道这样下去,必然气力耗尽而成瓮中之鳖!他心一横,右手五指抬起,要一拍毁琴!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千钧之力轻轻接住。
  接住,上抚,下压,滑弦,琴声骤然再响,一脉昂扬悠远。
  九霄呆呆的倚在来人怀里,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眼眶一红,道:"阁主!"
  姬任好轻碰他额头,指下真力灌注,铮,铮,铮,铮,铮五声,宫,商,角,徵,羽,乃土金木火水,宫声博大,一声震的笛调咽哑。羽结尾而有杀伐,对面七人身子一震,嘴角一齐溢血。
  青白衫人望对面,来人衣裾繁丽,贵姿天然,容貌妍丽而不可方物。他慢慢从唇边拿下笛子,道:"姬阁主如神降世,姿态若仙。"
  姬任好按弦息音,替九霄拭去鲜血,包扎手指,淡淡道:"柳公子能伤我爱将,本领不凡。"
  柳折眼神隐藏的很深,慢慢站起来,声音很低,只让旁边七人听见:"快跑,与青煞白煞会合,先躲起来!"
  姬任好又道:"不过,柳公子为何认贼作父?"
  柳折没说话,一横手中笛子,忽然微光一闪。
  山壁旁轻响,衣袂一翻,萧史的声音道:"好不客气。"
  本该持鞭的手里,挟着一根银针。
  姬任好立起身来,道:"长江柳吹笛,天山梅袖手,令尊当年的名讳,还排在梅袖手前头呢。"
  柳折不发片语,玉笛倒打,一排银光射出,直奔姬任好面门!姬任好大袖翻卷,瑶琴旋起,叮叮叮数声,中在木身。姬任好再一甩,瑶琴发出啸嘶,直向柳折旋去。自己拔地而起,瞬息已在对方身前,萧史的长鞭也到左侧。
  柳折竟不闪不避,笛子一伸,挑住琴直旋回去,却差了一寸,从姬任好颊边擦过,直飞对面山壁!同时左手一挥,扯下外衫,啪的卷上萧史长鞭,却再无计防姬任好这一掌。
  鲜血飞溅,同青衫一起,划出一道弧线!柳折倒飞而出,眨眼窜出十几丈,在一块凸石上一点,旋身没入另一道山坳里。而周围的七人也飞的飞,跑的跑,全部窜个精光。姬任好轻喝道:"以为我追不上他?"
  身后忽然隆隆作响,九霄扑到他身边,惊道:"阁主!"
  那一瑶琴击中山壁上积雪,将原本松散的雪底一齐震碎,半个山壁的雪全部卷来,虽然不算大雪崩,威力也可观了!姬任好扑了一脸雪末,呛气冰凉,急令撤远,众人腾挪闪跃,散开到了高处,滚滚白雪瞬间填塞谷底,变成一片平地。
  这时柳折等八人,已逃的一个不剩。
  姬任好拍去身上碎白,心道自己少来北方,以后征战时,务必要注意。忽然笑起来,道:"他想逃,想和我拖时间?我让他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

  巧交涉

  他回头道:"彩采与弈秋是否对上双煞?"
  九霄道:"是,阁主请跟我来!"
  柳折引北斗七星逃脱,运气一转,知道受了不小的内伤。他轻喝道:"速跟我来!"转身扑向另一山坳。
  双煞还在缠斗,他不回转,那两人必死无疑,唯一抢在姬任好前面,三人逃跑,再图后计。身形一转,隐隐呼喝声传来,他扑到大石后一瞥,两道青色人影与彩衣女子斗在一起,黑衣男子游走一边,姬任好还没有到!
  他心中一喜,疾扑而下,玉笛横扫,喝道:"青云青水,快走!"
  脚一落地,就感到了杀气。
  杀气不盛,隐在一边,可以对付。他却从心里战栗起来,那是九霄!
  除了九霄,没人会有这种杀意,九霄如果在,姬任好呢?
  他气息急转,猛然折回,背后两声惨呼!三道劲气一上,一中,一下,一霎绕飞而来。一对头,一对咽喉,第三直击他背后,要穿胸而过!
  柳折不负他爹的名声,猛然翻了个铁板桥,整个人忽然平了。上两道劲气直接打空,下一道擦腰下飞过,把衣衫划去一道。他连翻三个筋斗,已脱离身后气息锁定,骤然抬头,面前已有人。
  姬任好踏雪而来,衣是红的,雪是白的。
  他眼里神情淡薄,却足以杀的他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姬任好抬袖,那手不知怎么,好似一霎,又好似极慢,已经到了他颈项前。柳折原本躲不过的,他不可能躲过。他为避三道劲力,全力向前,是将自己送了过去。在惯性之下退后,连大罗金仙也办不到,就算办到了,也非受内伤不可。
  姬任好手已伸至,他看见柳折右手拦在喉前,转出一管笛子,恰好送入他掌心。他一把抓住,柳折立刻松手,脚尖又点,刷刷刷三声,像被狼追着的兔子般窜走了。
  姬任好呆了一刻,大笑起来。
  "这人倒也有点意思……"
  他眼神渐渐冷了。
  "长江柳吹笛……哈哈,哈哈,你爹害了梅袖手,他却留着你。梅袖手毁了你一家,你却跟着他,哈……可惜,你会死的很惨。"
  "不用怪别人,就怪梅袖手吧!"
  绿树渐枯,冰雪覆地,一连串马蹄声响起。
  三十几骑飞奔而过,将雪地践踏的乱七八糟。领头的淡黄衫人忽然一勒缰绳,坐下骏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你的伤还好么?"
  另一边墨蓝衣之人摇头,道:"无事。"又回头一看,道:"他果然没有追来。"
  温润之笑道:"以书画之力牵绊梅袖手,我说阁主当真没有弃子的意思?"
  楚宣剑眉一竖,道:"胡说什么!"
  温润之道:"哪,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如果梅袖手穷追不舍,我们可以见阎王去也。"
  楚宣道:"你忘了阁主交待的,'缠斗,缠住他两天就行,如果抵不住就拼命逃,只要逃的够快,梅袖手不会管你们'。"
  他仰面,又道:"一日为主,终生在上,即使弃子,我也没有什么要说。"
  温润之凑到他脸旁,横了一眼,又叹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抽都抽不转的木头样……"
  楚宣脸微红,转口道:"虽然烧了生死门老巢,但没杀得两个护法,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温润之道:"阁主不知从哪里弄到了生死门全部情报,巨细靡遗,早就安排人各地算计生死门产业去了,而且他亲自出手,双煞一护法定无生理,梅袖手身边只剩两个高手,该不会有事。"
  阴恻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说的太对了。"
  两人骇惊起!
  温润之一瞬右腕翻转,写意兔毫笔已出,在身后划出一道利风!
  如果说他的招式若兀鹰,身后之人就像千仞之壁。何为强大,何为微不足道。
  背后一个重击,温润之一口鲜血喷的星星点点,直滚在地上。抬头见下属三十几骑,竟全数无声无息,额上穿孔,死的一干二净。梅袖手鬼魅般立在马背之上,右手抓着楚宣。楚宣人高马大,比梅袖手高多了,却像只麻袋般被提着,不知死活。
  温润之知再难逃脱,哽着一口血,道:"你……"
  梅袖手微笑道:"你们逃的够快了,可惜方向不地道。"
  两人一切按计划,没有纰漏,唯一就是善后,必须去雪谷与姬任好会合。温润之与楚宣在这上有争执,温润之认为这等于与梅袖手同路,太危险了,要绕偏远的小路。楚宣则怕去晚了,有时候一分一寸差了,结果便会迥然不同,最后两人还是冒险插了近路,一直也没事,却不知被梅袖手发现了!
  楚宣微一挣扎,似是醒来了。温润之爬前一步,想平时和他开玩笑,倒真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可惜不是抱在一块。
  梅袖手双目一眯,凌空一脚,踢的他打了个滚,道:"滚!"
  温润之一惊抬头,梅袖手夜枭一般笑了:"回去告诉姬任好,他在我这里。如果我手下有什么损伤,唯此人是问!"
  姬任好知道这件事时,梅袖手还没到,而琴棋舞逮住了柳折的踪迹,正抓捕中。
  梅袖手见到姬任好时,他正坐在临时搭的雪地帐篷里喝茶,姬任好驾马而来,猛的刹住了缰。马在雪地里喷着热气,烦躁的打了两个转。
  梅袖手慢慢伸直了手,站了起来,笑道:"我以为你会等我呢。"
  姬任好淡淡道:"我怕等到老死。"
  梅袖手道:"也难怪,我老了,人一老,难免动作就慢些……"
  姬任好冷冷道:"你想拿乔?可惜,不过是七部之一,实在不行,我也不要了,你又有什么好得意?"
  梅袖手轻抚长发,回头道:"听见没,进帐篷,把楚宣杀了!"
  铜面躬腰应是,转身便走,姬任好怒的要命也没办法,喝道:"慢着!"
  "梅袖手,你看这是什么?"
  碧光一旋,玉笛出现手中。
  梅袖手脸色骤变,道:"你……"
  姬任好策马大笑:"梅袖手,你会这一手,我不会么?楚宣只是书部部主,柳折是什么?哈哈哈——你我谁吃亏了,还未可知。"
  梅袖手面如寒霜,道:"柳折……哼,我早想要他死!"
  姬任好悠悠笑道:"好吧,那我代你……"
  他知道梅袖手性格奇倔,偏激古怪,如果自己把柳折拖下去砍了,梅袖手也绝不会叫停,想换回楚宣,须卖他个面子,何况,柳折根本不在他手里。
  他道:"好罢,我就吃这个亏,用柳折同你换楚宣好了。"
  梅袖手眼神一闪,良久不语。姬任好一转头,道:"不换便罢!明日交手罢!"
  "……就依你说,不过我要见柳折一面!"
  "可以,我也要见楚宣。"
  姬任好神色无变,三人抓捕柳折,断无失手之虞,只不过……
  对身后若颦轻语,她一点头,便去了后面。梅袖手亦吩咐手下,带上楚宣来。姬任好凝目细看,道:"楚宣!"
  那人抬头,咳了声道:"属下蠢笨,办事不力,请阁主降罪!"
  姬任好看只是虚弱,除了一点小伤,竟没有大碍,心中欢喜。又想起楚峥嵘惨死,不由凄然。梅袖手早不耐烦,喝道:"柳折呢!"
  他这人,论起别扭来,何止胜过姬任好千万倍。姬大阁主只在那老道面前偶尔发作,他却是波及所有人众,也难得别人习惯。按他处事,一刀杀了干脆,为何要抓楚宣?赶着把楚宣送上来,明明急着要柳折,偏偏说没有。
  忽然远处,亮日之下,雪山之上,一朵碧绿烟花炸开,飘如柳叶。
  生死门各部都有不同的烟花,用于分辨身份。这是柳折在求救!
  姬任好瞳孔中印出梅袖手的脸,再印出那朵烟花。
  有人道:"门主……"
  姬任好才张嘴。
  "梅袖手!"
  姬任好身后,一人飞射而出!
  啪的一声鞭响,脆响九天。雪白的"沙"笔直扯开,光华流转,隐隐收入花纹,金箍上的眼镜蛇绿眼灼灼。萧史一手握鞭头,一手扯鞭尾,冷笑道:"在你受死之前,先解决我们的恩怨!"
  梅袖手尖刻的眉头皱起来,随即一点一点展开。
  "急着找死是吗,我来帮你!"
  萧史冷笑道:"我怕你死在别人手里,害我苦等一场!"
  碧绿的烟花缓缓暗淡,降下去。
  梅袖手五指婉转,从身后托出一物。
  "你要这个?"
  一个白森森的髑髅,下面是青白的手。髑髅顶上后方,有一道凹痕,被长针之类的擦过,凸着些许骨棱。
  "让我想想你爹怎么死的……"
  梅袖手轻抚骷髅,笑的不怀好意。
  "收藏品太多,都忘了……不过他长的格外好,所以还记得。"
  "长醉宫远居塞外,我也不想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倒找上门来了。他以为他是救世主?我先废了他的左手……再废了他的右腿,然后用针刺着,慢慢刺出一朵花来。他居然不求饶,嗯哼,他骨头再硬,在我一点点切下头的时候,也昏了过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于主动的人,我一向更主动,就要让他们知道主动的后果!"
  萧史眦目欲裂,低低道。
  "三十年前种的果,你今天可以收了!"
  漫天白雪卷起,飚如大漠风沙!
  梅袖手衣袂飘飞,我自巍然不动。
  萧史此次发了狠,长鞭挥卷扬劈,力有千钧。四周茫茫风雪卷成旋风,高扬有龙卷之势,将梅袖手围在中心。大漠中本多风沙,狂风忽之即来,忽又退去,沙暴席卷几万里,沿路一切抛却。沙暴过处,高山变为深谷,沧海化为桑田,无一活物能存,无一地形不改。长醉宫武功本来刚猛,萧史天资异禀,更从沙漠中自悟一套绝招,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脾气一如大漠,鞭法全走狂飚路线。方圆十丈内无人可留,全数踉跄退走。
  姬任好远观雪白弧线一闪而过,暗道萧史武功不逊自己,但是……
  目前为止,还没有伤到梅袖手一片衣角。
  台风也有台风眼。
  梅袖手偏偏就站在那个眼里,任身边鞭飞来去,飘然躲避。
  萧史一套鞭法使完,仍然碰不着对手的边,暗暗心惊。左手一翻,"海市蜃楼"斜窜而出。
  如果说上官是梅袖手的克星,梅袖手就多半是萧史的克星,他太快了,既快又飘,逼的萧史不得不再出一手!
  "海市蜃楼"就像个活的。
  梅袖手尖啸一声,再也无法在双鞭中存身,急旋向上。啪的一声,手中头骨被黑鞭卷住。那鞭又细又黑,乌溜溜一梭,抛出四五个圈圈,将头骨丢在空中!萧史一个倒翻,一脚踢的粉碎!
  他使了三十几年的碎金足,从没有一次使的这么震撼过。
  梅袖手一失神,肩头啪的中了一下,碎衣和血。萧史鞭法滚滚使出,逼的他左退右让,连飞出十数丈,道:"你……"
  萧史破空而来,冷笑道:"你以为我要埋他?放屁!"
  "这个王八羔子为了逞强死在外头,白白害我受尽家族欺辱,偏生他还敢教训我——他凭什么教训我,他凭什么比我强!"
  萧史一手鞭法大开大合,狂飚突进,使的畅快淋漓,长笑道:"等了多久!今日当是我最痛快之时,一事已了,还有一事!"
  乌黑长鞭瞬间卷起,弹成无数个小圈,直朝对手胸口钻去。雪白鞭子则翻卷在外,疾抽进来,将个梅袖手裹在中间,再也无路可走!
  "比你更强!"
  一线精光闪过,时间凝结。
  五指中长针飞射,后发先至,已到萧史喉头!
  萧史避无可避,猛然松手放鞭,直抓咽喉,哧啦一声颈旁血溅。啪的一下,雪白长鞭实实抽在梅袖手背后!乌黑细鞭被丢在空中,突然一弯一扭,疾转过头,一口咬中了梅袖手颈项!
  那真是活的!
  一声闷哼响起,萧史向后抛飞,一道殷红的弧线划落。姬任好急起,一把接住他。萧史用力拽住他衣袖,眼睛极力睁大,沁出一丝血来,却剧咳起来。
  "梅袖手……不是昨天的梅袖手!"
  梅袖手当风而立,面色寒白。他慢慢一抬右手,"沙"当啷一声,滑在地上。他左手拇指与食指间,掐着"海市蜃楼",它正在挣扎,但似乎没有作用。
  "海市蜃楼"乃是图西沙漠特产一种毒蛇,皮坚如金,速如飞燕,其毒无比。有它所在,方圆十里内其他毒蛇都得绕道。它有个特性,捕捉到后用酒烘烤,就会宛如死去,无论怎么挥抽都如长鞭。但尾部有一白圈,只要用针全力刺入,它就瞬间复活,暴起噬人!
  但它也栽在了梅袖手手中,姬任好终于感到了不妙。
  "你的功力……"
  梅袖手微笑了,微微张开唇,一口咬在黑蛇七寸上。血滴滴答答流下来,淌的一地都是。
  "你们不知道,活人是大补的吗。"
  某微最近抓狂于青梅前传中,所以速度……某微一定会尽快的= =……
  另,某微有种疯狂更完文的冲动~目前赶ING~

  命还命

  那朵碧绿的烟花早已黯淡下去,再不复见。
  姬任好道,柳折有,但藏在后方,明日再拿出来相见。梅袖手大怒,不过横竖楚宣在手中,明天也罢了,原本也要准备。双方各怀鬼胎,打道回营。
  若颦一掀帘子,道:"阁主,瑄隐者和上官谷主到了。"
  瑄分尘一身风雪的进来,道:"任好,你好难找!"
  姬任好嗤了一眼,他派人去接的!
  瑄分尘只好笑了,揉揉鼻子,小声道:"撒个娇都不行。"
  姬任好忍不住也笑了,走过去搂住他。那人的肉还是这样紧,背挺的很直,想让人用力捏几把。
  "你来的正好,一会去救楚宣。"
  瑄分尘似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笑,点点头。
  已经去了峥嵘,怎么能再去楚宣?
  怎么能?
  夜幕渐渐降临,营地里一片安静,除了几个巡夜的。一人靠着火堆,打了个呵欠,再睁开眼时,月光照着的地上,已经多了个影子。
  飘然而来,风潜月下。
  姬任好放开倒下之人,四处一看,几个守卫都无声无息倒下。他做了个冷笑的表情,潜入帐中。
  楚宣躺在毡子上,合眼无动。姬任好欺上前,一摸脉,扬手将穴道解开。楚宣一动,微微醒来,茫然道:"我……阁主?"
  姬任好低声道:"别说话,快走!"
  他一把抱起楚宣,正要抢步出门,一阵狂风掠来,毡边帐篷忽然撕裂!银光闪动中黑袖雪梅,狂飚而至!
  宛如五指山压下,笔直,毫无花俏的击向楚宣胸口!
  毫无疑问,姬任好是来救人的。不过凭梅袖手的功力和警惕性,他们可能刚踏进营地就被发现。之所以现在才遭袭,因为梅袖手也干了一样的事,他也去探柳折了!
  才进营地,便发现看守不严,竟无一高手,他知道不对,立即赶回来!
  这一招虽然两人都耍,却有耍的好和更好之分,姬任好早有准备,一开始柳折就不在营地里,而楚宣不可能不在,所以双方互探,自然只有梅袖手吃亏。
  梅袖手三番两次吃小辈的亏,心头大怒,出手如雷霆,要让姬任好白跑一趟!
  如此之近,避无可避,楚宣横在姬任好身前,抬手就要接!斜刺里穿出一只手,砰然替他对上。姬任好身子一晃,嘴角溢出一丝血来。梅袖手狞笑,比拼内力毫无花巧,他怎么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他运全功于身,步步进逼。姬任好噔噔噔退后五步,忽然站定了。
  梅袖手的嘴角从上扬到慢慢平下,抿成一条直线!
  灰白发从对手身后显出,瑄分尘一手按在姬任好背上,道:"抱歉,来晚了。"
  姬任好淡淡道:"不晚,刚好。"
  情势一瞬翻转!
  姬任好骤然退后,一声清响,瑄分尘带剑替位。
  风卷雨骤的打斗声响起,楚宣挣扎下地,一个头磕下去。姬任好一把扶起他,道:"你还多礼什么!"
  整个帐篷被撕的七凌八落,一黑一白已斗到天上。温润之闯过来,匆匆向姬任好行了礼,回头道:"你还好吧!"
  楚宣点头,人影一闪,琴棋舞三人已至,还带来一人,正是柳折。
  姬任好扣住他肩膀,头微一扬,五人同时转身,朝梅袖手扑了过去!
  九霄青紫衣袂旋飞而来,飘然若仙。右足前点,细腰一折,桃心木琵琶反背,纤长十指一拨,乐音刀波般漾出。正是敦煌壁画之上,飞天之下,天下无双的反弹琵琶。
  越采彩五彩长绫飞的漫天,漂亮的小腿勾起,全身环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与九霄的曲配合的恰好。旋转漫步间,霓裳羽衣舞挟裹千片云彩。
  谈弈秋无声无息出现,一翻一拍,玄铁棋盘飞转空中,三百六十颗黑白棋子射外又飞回,划出纵横十九道,金戈铁马之杀气!
  温润之头戴高冠,一手白玉碟,一手兔毫笔。淡墨浅蘸,忽而浅黄,忽而淡绿,走的竟是清明上河图的笔调。不急,不徐,不浓,不淡,飞转涂抹中线条短而不干,每一笔都封闭他的去路。
  楚宣浓墨大狼毫急点,点撇戳捺间苍劲有力,明明是写在空中,却似在天上留下字迹!那些字句兼杀招,霎然撞进瞳孔!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梅袖手卡在五人之中,动弹不得!他长声呼啸,一声直冲天际!
  姬任好慢慢道:"别叫了,你以为铜面他们,就没有对手吗?"
  六部之外,还有第七部,鬼部过境,片甲不留!
  瑄分尘跳出战圈,心想自己昨晚及时赶到营帐,一切已计划好,上官也安排好了,只管围殴梅袖手。管他再强,就不信围殴不死啦?忽然前方一声惨叫!他反射性跃上前,却刹住步子。
  惨叫是柳折发出的。
  姬任好将他整条左臂折到身后,骨声脆然动听。
  梅袖手眼露血光,喝道:"姬任好——!"
  柳折的下颔被掐住,姬任好强行抬起,道:"想回去吗?"
  柳折死咬着牙,再也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想,就吹个曲子给我听……"
  姬任好右手轻轻一转,玉笛现出手中,抵着他咽喉。柳折狠狠的瞪着他,屈辱的目眦尽裂。姬任好放开他右手,他抓住笛子就往地上一丢!
  "不识抬举!"
  柳折啪的挨了一巴掌,被打的口角溢血。姬任好手微抖,似要用力掐过去,却又极力控制,绕到他背后,五指箕张,捏住他喉骨。他捏的不轻不重,既掐不死他,又逼的气管闭塞。一会柳折便眼花缭乱,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看在你父亲当年绞杀梅袖手有份,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必须归顺怀天阁,答应么?"
  姬任好的声音不无恶意,简直是太不无恶意了。
  "我比较好说话,不用你亲自杀他以资证明,你只要说两个字,答应,就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任好简直是笑的猖狂!柳折张嘴,咯咯有声:"不……答应……"
  远处嘶喝。
  "姬任好!你敢——!"
  柳折忽然道:"我……我愿意吹笛子……"
  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扶上玉笛。
  姬任好微眯眼,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动作,柳折将唇凑上笛孔,笛声骤然飘出……
  飘出的是带有内力的笛声!
  啪喀。
  玉身从中间碎裂成两半。
  柳折呆呆的握着两端,耳边姬任好轻笑道:"惊讶么?"
  "我早将它内部震碎,只要你使用内力,就会自食其果。"
  鲜血噼啪一下飞溅,戴着镂空金指套的龙爪手插入他的胸前,柳折死死掐住自己喉咙,发现自己胸膛里空了。
  血管肌腱发出扯断的声音,一颗血淋淋的心被扯出来!
  "以血还血,以命抵命!梅袖手,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又能如何?哈哈,哈哈哈——"
  心脏还在跳动,却被五指压缩的越来越小,最后啪的一声,挤成了一堆血泥!
  柳折木木的看着一这一切,他开始模糊。
  梅袖手的到来,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大惊喜,或许这个惊喜是反意。
  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柳吹笛比梅袖手成名的早,所以江湖中云"长江柳吹笛,天山梅袖手",竟将梅袖手排在后面。
  梅袖手当时已威临江湖,无人可挡。他心中不忿,江边迈步,拂柳窥人。
  江湖人称他"天山",是因为梅袖手出身神秘,身法飘忽。誉柳吹笛为"长江",却是因为他飘飘于江边,横笛在手,简直要随江而去一般。
  这就是孽缘啊。
  梅袖手性格别扭,即使爱上柳吹笛,也绝不会改变统一武林的决心。柳吹笛怜爱他,却一日一日发现他之残忍,也发现他修炼魔功生吸鲜血,武功进展一日千里,自己早已不是对手。
  更何况,柳吹笛还有个未婚妻。
  古说伴君如伴虎,即使是明君。而伴梅袖手呢,他欺骗了对方的感情,还没有还手之力。他一日一日的担心害怕。未婚妻也是聪明女子,她从柳吹笛那挖出了梅袖手的弱点,又极力隐瞒自己与柳吹笛的关系,背地里联系正道,出卖了梅袖手。
  柳吹笛终于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他却越来越不安稳。五年之间,几乎夜夜不能入寐。他怕梅袖手未来的报复?还是不能忘却自己的出卖。
  终于在柳折十三岁那年,柳吹笛去了,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一天早上醒来,发现他已经逝去。他的妻子在半年之后也死,只剩柳折一人。柳折深深的记得那天下了雪,雪中绿衣黑发。
  他隐隐知道梅袖手这个人,因为父亲极力隐瞒,越隐瞒,就越让人好奇。武林中人来拜访时,多半会笑呵呵的说,多亏你当年……柳兄真是英雄少年,常人所不能及……等等,然后父亲的神色就会极细微的变化。他看过梅袖手的画像,心中想,真像天山下一瓣梅花。
  他恍惚的想,这是父亲的风流罪过吧,不过是风流的太大了。
  那一年,由于父母全丧,他年龄幼小,便有仇家找上门来。他拼命逃跑,以为必死无疑,从悬崖上纵身一跃——却被人接住了。
  梅袖手救了他。
  柳折不知道有什么比积蓄了十三年来报仇,仇人却早已死光更令人狂暴的。梅袖手把两座坟挖空,尸体丢出来践踏。又发狠的揍他,一边哭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的骂。他道,都死了,怎么能都死了!只剩下你了,你怎么能死!
  他被抓回生死门,软禁起来。
  柳折无论怎样也逃不出去,每反抗一次,就有可怖的惩罚在等着。梅袖手养他,教他,渐渐一切都变味。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这暧昧的关系在他成长为男人后更变的混乱模糊。梅袖手对他晏晏的笑,又发抖一般扇他耳光,亲他,然后打他。梅袖手仍然很年轻,有时候看起来,也仍然很漂亮,只是太瘦了,瘦的他怕一碰,就会碎裂。有一次睡着了,柳折摸在他头发上,居然也又细又软。
  不能爱他,也不能恨他,不能接近他……也不能远离他。
  柳折眼前一片白茫茫,他总觉得,事情没有完,所以他不能死,梅袖手也不能死。也许他心里唯一装的人就是梅袖手——他这样想。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了……
  一声嘶哑的尖啸从包围中腾起,这啸似乎刺破了一切,将所有耳膜撕破,除了啸声谁也听不见任何。
  有很多人关心他吃了谁XDDDD,他吃了路人甲啦……
  前传是年轻的小姬小尘~流光我以后会写哦 ……青梅上岛下岛这一段我会重新修改修改……
  当当当当当当!请看一叶大画的七月同人图,何似和倾城真是粉嫩的想咬一口><
  http://tieba.baidu.com/f?kz=472761107
  然后请看翠山行大……呃,小翠=V=~做的彩采彩陶娃娃~真可爱……一定捏了不少时候~
  http://tieba.baidu.com/f?kz=452025306
  再是潇浅大画的小尘~意外秀气的小尘啊~
  http://tieba.baidu.com/f?kz=418127949
  再是雪景重萱大的素颜小何似,HOHOHOHO~
  http://tieba.baidu.com/f?kz=306529915

  日月碎

  九霄回头,劲气已到耳边。
  梅袖手武功高绝,但一直处在五人压制之下。怀天阁六部除了楚峥嵘先天不能学武,另外五人都有一套配合方法。梅袖手左冲右突,被织在网中。九霄略微安心,想众人也不弱,若能制服梅袖手,姬任好就不用出手。柳折之死搅乱梅袖手心思,再好不过,自己的五弦双杀趁机发出。
  岂知搅乱的后果难定。
  九霄那一霎知道自己受伤了,而且不轻,他把原本攻击的内力拼命回转而防御,才布下一层气罩,便遭受重击。背后是略深的雪谷地,他猛提一口气,想折身飞上崖壁,却一口鲜血喷出,砸倒在半坡之上。其余几人也难幸免,分坠四方!
  梅袖手身周雪地空出两丈,头发四散。一抬头,瞳孔发红,好似一丝血液流转。他全身的骨骼开始急响,从脚下响起,一直响到头上。他的头骨似乎全部扭曲错位又重新恢复,而再出现的人就已不是梅袖手。
  姬任好骨节捏紧,微扯柳折尸身,知道梅袖手这段时间喝饱了人血,魔功已经发动!
  忽然远远一声大喊,道:"都——闪——开——"
  山崖上上官谈笑出现!陪他一起出现的,是一个足有丈方圆的大雪球。
  姬任好反应极其迅速,双目一扫,直奔地势低的九霄,一把捞起。越彩采身体最轻,跌的最远,谈弈秋接招最重,被直打上半壁山崖,呕血不止。温润之反应最快,给楚宣挡了一招,虽然受伤,仍借轻功远遁。就在所有人远离之际,瑄分尘素衣一闪,直接到了梅袖手头顶!就像一颗钉子,钉住了要飘走的纸。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那团雪越滚越大,越滚越带起一阵风潮,群山似乎都响了起来。最后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的压来!
  姬任好飞飘中,被冲力挫的向前一倾,冰冷的气息扑盖在背上。他止步急回头,满眼雪末纷飞,只觉得凹下去的地势变高了,其余的都看不清!不知道梅袖手怎样了,也不知道瑄分尘如何!隆隆的声音还在回响,雪球不断崩塌,忽然素衣一飘。
  瑄分尘在关键时刻,露出了惊世骇俗的轻功。
  虽说他与姬任好轻功都极好,但严格来说,瑄分尘还要强一点,姬任好对于下手杀人更擅长。瑄分尘性格和缓,多让人,功夫也学的不那么攻击性,轻功行到极顶,直接点着碎雪冰块,兜旋转折间已经跃上半空!
  下面黑影一闪,一只手往上抓来!
  瑄分尘大袖疾挥,猛的一蓬雪扫过去!雪地里有些雪鸟漫步一边,被这个大雪球吓的扑棱翅膀疾飞而起,直掠过一边。他再无立足之地,轻吸一口气,脚尖旋出一个小气旋,无声的附上鸟背。
  雪鸟一翻一转,绕了半个大圈,飞上天。隐者素衣飘飘,踏禽而遁走。
  上官谈笑气喘吁吁的从一边谷里绕出来,道:"他死了吧?他死了吧?"
  死了?
  漫天的雪末渐渐落下,深谷变为平地。
  平地上没有梅袖手的踪迹,连柳折的尸体也一块埋了进去。
  震天响后是诡异的寂静,无人说话,无人动作。那一地平雪安静的好像从亘古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姬任好第一个开口,道:"等一个时辰,然后叫人回头挖掘,死要见尸。"
  瑄分尘一挥衣袖,扶起谈弈秋,替他疗伤。谈弈秋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开,只好靠着不动。越彩采等人也各寻坐地,自我调息。
  上官跳的离雪地远点,道:"难道我真的很厉害?他是不是死太快了?"
  姬任好又观察了半刻,替九霄调理真气。
  伤的很重,那内气阴毒。
  姬任好席地而坐,身下雪冰冷松软。他认为梅袖手死了,如果是他,在雪崩下也无法幸存,但是……总要步步落到实处。
  那片白雪平地似乎有些下陷,本也是正常,雪下有空隙,加融化之类,就会一点点下沉,最后压实。
  姬任好忽然站起来,喝道:"彩采,楚宣,温润之,退到山石上!"
  九霄一声惊呼,姬任好天阙出鞘!
  九霄的招式以乐为主,乐舞相成,且舞且歌,其实和越彩采某种程度上有相似。越彩采穿的漂亮,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招式。九霄也是,衣服长摆,足踏彩线,脚踝是赤裸的。
  一只极瘦极白的手,透出无数盘缠的血红细丝!从雪里探出来,抓在这脚踝上!
  妖利剑锋先发一瞬,点在脚踝之前。那手若抓实,必然被切成两半。九霄被腾空抱起,姬任好出剑,抱人,收剑,均在电光石火,而脚下雪地突然陷落!
  雪地下的动作极快,姬任好步法的速度,慢了一步,但他出剑的速度却不慢!
  一指,再指,三指,姬任好疾退,每一剑都指在步伐之前。雪地上什么都没有,杀气却一透,二透,三透,一路狂追过来!表面看只是一人动作,实际踏错一步,就是生死之交。
  姬任好脖颈后面紧绷,微微渗出汗。他想到了姬流光,想到了姬流光的死。他心中不知是紧张还是痛快,还是狠毒的报复!
  脚后一硬,踩上黑色石块。姬任好飞身旋上半空,要将九霄远送!石块前白雪里爆出一阵血红,刺眼的像一滩溅出的血!
  血中一道精光射出,满是吞噬之气。九霄借姬任好之力飞旋,袖中绰出一管箫,回身就射。啪的一声,箫管爆裂。姬任好趁这一阻之机,一翻再翻,飘上身后高高山石。
  一个人头从雪里探出,但不是梅袖手,是柳折!
  那直直睁着的眼睛,分明是一个死人。
  但死人又怎么会动?
  柳折慢慢从雪地里升起,姬任好看见他除了胸口的洞,脖子上还多了一个血口。这具身体的血已经流尽,变的苍白与干枯。
  梅袖手的脸,从尸体后面露出来。
  姬任好原以为那是一泼血,但那是梅袖手的头发,他的发全部变成了红色,好似注入了鲜血。他脸上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纹路,都是血红的。偏偏其他地方又是惨白,看起来比柳折更像一具死尸。
  "你吸了他的血。"
  姬任好道。
  梅袖手咯咯笑了两声,道。
  "我还要吃他的肉。"
  瑄分尘在一边推上官谈笑,道:"快去,去缠住他!"
  上官谈笑见梅袖手一变再变,简直不似人形了,死蹭着不走,哭丧着脸道:"我会被你害的死很惨……"
  瑄分尘一根一根把他指头掰开,道:"乖,我们在旁边掠阵,只要你缠住就行,绝对不会死……"
  上官实在抵赖不过,一抬头,视死如归的道:"瑄分尘,你记住了,如果我死了,就要赔给我一百个美人!"
  嗖的一声,没影了,瑄分尘默默的捏着下巴,想,真是纯洁的人呀……
  "梅——袖——手——"
  上官谈笑一路飞奔,直接扑过去!姬任好看着,心想如果自己是梅袖手,简直就被他打败了……
  狂风扑到血红之人前,忽然停住。上官腰肢一软,似是贴了上去,却又没有。梅袖手只得放弃原目标姬任好,回手一爪撕向上官。那人一侧一弓,一仰一转,将每一招每一式恰好躲开,小步内圆转自如。他的身法与瑄分尘又有不同,瑄分尘如天际长虹,他如盆中金鲤,鱼有多难抓,人都知道。
  梅袖手出手如风,仍然碰不到上官谈笑一丝一毫,想转头对付姬任好,却又被他的攻击拖住。他双指一迸,那极长的刚针吐了出来!上官手一动,刺向胸口的针穿过腋下,五指一张,要穿透手掌的针从指缝扎过。梅袖手原本不多的耐性完全告罄,眼露血光。
  风声一啸,剑尖天外。
  姬任好天阙吐紫,邪气万千。
  第一式,秦广。
  姬任好对梅袖手,就像琰魔对厉鬼。梅袖手早坠落魔道,只差有人发落,就让他来审判!
  秦广乃审判之招,专司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者发入天宫,恶者打入地狱,依所行之事,判该受之刑。十殿阎罗,十座地狱,梅袖手,你该消受几层呢?
  剑尖至面前,忽然一转,如镜般雪亮的剑脊翻了过来。梅袖手回头,看见上面映出自己一半脸,血红的眼。
  孽镜台下,一切罪恶俱显。
  梅袖手被一耀,眼睛微微一闭。姬任好第二式楚江已经使出。
  凡是满手血腥,杀人无算者,便受此刑。
  梅袖手右手一抬,刚要挡就被上官拖住后腿,姿势差一点。嗤啦一声长发被削去半截。殷红细丝漫天飞洒,落在雪地里。姬任好头一仰,第三式宋帝从上倒划,如玉龙倒悬,飞瀑溅洒。
  宋帝此招,专惩挑拨离间。梅袖手谈笑云雨,专事搬弄他人互斗,好收渔翁之利。一剑直朝对手眉心划去!梅袖手举针呛然挡住,天阙顺势下滑,他腰被上官缠住,只急中一偏头,剑尖戳入左眼,那是一个黑洞。
  剑尖蓦入蓦出,带出眼角一道长长血痕,倒像是画了道眼线。
  第四式伍官,专司欺骗。梅袖手一辈子骗人够多,偏偏最后被柳吹笛骗了。
  眼看姬任好招式倾来,上官谈笑却有如橡皮糖,梅袖手忽然望地上一躺!姬任好及时转招,雪地上却开了个洞,梅袖手已陷入其中。
  上官退后两步,忽然跳起,一路狂奔,好似雪下有什么追着他。姬任好天阙一背,喝道:"第六式卞城,看你逃不逃的脱?"
  他一路踏前,似踩在空中,又似点地而行。把天阙望天一掷,利剑翻身上天,妖光一闪,又闪,连闪,在空中翻了几个身,瞄准一处直直插了下来。雪下忽有动静,上官谈笑猛的被拽住了脚!
  要论拼斗逃跑,他哪里及的上梅袖手,只是能利用自身功体的圆软来缠住对方。此刻尖叫一声,整个身体一翻,被梅袖手举了起来,挡住那高高落下的天阙!
  上官临死前会念叨什么,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他瞪圆了眼睛,大叫了一声:"美人——"
  ……也不知道是冲着姬任好,还是提醒瑄分尘。
  姬任好在他眼里的表现,不但是美人,简直是天仙下凡,神子转世。他飞身而起,后发先至,一旋已点到了天阙剑柄之上。无限华美的衣袂飞飘,急旋而下,一剑从他双腿之间插下,深入雪中。
  小心!不然有了美人也用不着了……
  上官完全动弹不得,劫后余生,苦中作乐。
  梅袖手在雪下低哼一声,右手使力。咯啦一声,上官谈笑右手关节反折。他惨叫一声,梅袖手左手又动!上官疼的头冒虚汗,道今日果然死在这里,左臂内侧突有剑风划下!他还没反应,剑风骤走,落在他左腿,再右腿,腰,颈,每一剑都逼退梅袖手之毒手。上官谈笑只觉得利剑在身边刺来刺去,要命的手在背后移来移去,冷汗都快滴到雪里了。
  "放手!"
  姬任好低喝,第七式泰山,如排山倒海般使出。
  天阙急转,搅起纷飞白雪,将地上钻出一个大洞来。面前的一切,都要绞成碎片,和成血泥!剑上一股阴热之气扑出,雪都变成了水,水都变成了气,直冲上官身下。范围太大,梅袖手拿上官招架不住,窜出地来,忽白影一闪,有人飘然而过,劈手把上官谈笑夺走。
  不等梅袖手,姬任好一气将都市,平等,转轮三招,一路使出!
  梅袖手狂笑,反而抢攻。没了上官烦扰,他岂有输给姬任好之理?都市惩不孝,以剑面拍之,平等惩杀人,以真火烙之,转轮赏罚发解,开册批命,送他入轮回。梅袖手以不孝抗惩不孝,以杀人抗惩杀人,他一身血腥恶念何其强大,他不想入轮回,你又能奈他何?
  奈他何?
  姬任好深吸一口气,他这套招法由于妖气杀念太大,极少拿出来用。
  最高一式,阎罗。
  数见的盗版出现了= =目前淘宝上全是盗版,同人志还在筹备中,各位亲小心,不要误买盗版!
  现在出来的都是盗版,包括花山文艺出版社的和远方出版社的,紫蓝色封面很丑的一朵大花。正版同人志出版后会新修改,加新内容和番外,也会配原创的插图和封面。编辑提供给我看过她做的书,纸张很厚实,油墨感觉都非常好,甚至胜过一般的正版,否则我也不会放心做书宝宝!盗版是绝对比不上的,有兴趣的亲千万麦买错了,跌进盗版之温柔陷阱里……
  同人志准备好后便可以预售,请各位耐心等待

  山河倾

  阎罗原为众鬼之首,居第一殿,后因放人还阳,谪降第五,但仍是阎罗。
  放人因为善念,谪降加深恶念。众人只知阎罗善罚公道,发配有理,地狱种种一一治来,或畜生为人,或女转男身,或男生福地。却独独忘记,如果世有恶魔,阎罗乃最恶之魔,如果世有厉鬼,阎罗乃最厉之鬼。
  姬任好回身,再转过脸,脸已经变了。
  平时游曳人间,总要摘一张面具,才现真容。
  上官谈笑指着他,连伤都忘了。瑄分尘退了下,他的功体与此时的姬任好完全犯冲,别说帮忙,看着就难受。
  剑锋已经看不见,满地妖气。仿佛一株参天死树,黑灰的枯枝密密麻麻伸展,遮住一天阳光,干桠桠的戳出来。树上没有叶子,但慢慢的,直接有花蕾钻出,遍布一树。
  似乎刷的一声,姬任好张开了左眼。
  满树花一齐张开,尽吐妖艳。
  枯木生花,白骨红颜。这美丽从邪恶中生出,于是美丽也变成了妖艳。
  听低沉声音咏道,生前所作之恶,死后种种之报。世人殊不知,身落空亡。
  一树大花抖动着,花瓣伸展着,吱啦吱啦,开到极致。忽然一瞬,整株树向前抱拢,好像无数只枯手,紧紧抱住。
  梅袖手嘴角溅出一丝血,他跌在雪上,就印出了一个殷红的掌印。
  很慢的,姬任好的右睫抬起。
  合抱的树中,一株碧绿小苗冒出。飞快的蔓延,一直向上,转眼天空就消失了,只能看见树冠,这树冠还在不停蔓延,伸到天边。树的枝条很多,叶子很厚,碧绿青脆,娇嫩欲滴。
  枝条上钻出一个一个花苞,含着。
  每个花苞,都绽开一个人脸。
  腐烂的人脸!
  梅袖手惨哼一声,天阙从肋下插过。姬任好的脸几乎贴到他的脸前,眼对眼。他忽然右手一背,死死抓住剑锋,左手扬成爪。金指套一闪,姬任好左手接住,插进对方手背。右手再拔,却拔不出来!
  梅袖手的唇就在耳旁,颜色惨白。他全身都是红的,唇却是白的。
  这唇向姬任好的颈侧落下。
  姬任好一转头,就接住了。
  唇含住唇,浓烈的血腥味。亲吻的动作,也包含杀机。
  飘散的雪沫中,一声惨叫,一声闷响!姬任好飞撞而出,他身后是稍高的雪坡。天阙倒持在梅袖手手中,疾射追来,穿过他胸口,刷的钉入雪里,直没至柄。
  "阁主——阁主——"
  梅袖手翻手,那枚长针飞奔而出,紧接姬任好喉头!
  越彩采离的最近,身形一闪,已拦在前头。针来的太快,她来不及挥出彩绫,只得双手凝功力硬抓。但梅袖手极怒下绝命一掷,又哪是那么好接?
  飞针破开气层,疾穿双手,从脊背后射出,方向半点不改。
  越彩采跌出一地鲜血,尤回头去看。
  有她一阻,若颦已经抢到。她与别人不同,功力太低不能参与战中。她随时都看着姬任好,随他的动向而跟着,所以功力虽低,还是到了。
  若颦知道凭功力,怎么也拦不下,但身体的厚度是不变的。她双臂横抱硬挨一针。针刚从背后穿出,她运起圆转如意,全身绷紧,死死锁住个尾巴。长针穿出一大半,没了余劲,终于停了。
  她承了这股冲力,要倒了,但身后是姬任好。
  不能倒!不能倒……
  姬任好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急促的呼吸着,感到滚热的液体滴到手上。他抬了抬手指,指上戴着镂金指套。指套上穿了一颗眼珠,血已凝固。
  梅袖手脸上是两个洞,一个黑洞,一个血洞。一边五条疤痕,一边五道血痕。他在长嘶,嘶声如狼。瑄分尘急抢在他面前,却见他慢慢转头,那一双洞也会看人似的。
  "姬任好……哈哈哈哈姬流光!"
  他疯了!
  瑄分尘铛的挡了一剑,震的虎口发麻。而梅袖手直扑过来,毫不顾忌满手的伤。
  "你敢背叛我……敢跟随姬流光,你死吧!"
  瑄分尘来不及使招,就被缠住了。梅袖手原本长在速度,逼的他见招拆招,来招挡招,竟然脱不出空反击。他又担心姬任好,就更急了,又告诫自己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时手忙脚乱,呼道:"上官……"
  上官谈笑断了只手,来了也是送死!
  他又闭了嘴,和光往背后一横,挡了一下。
  和光无锋,也难怪梅袖手空着手就敢往上扑。瑄分尘见梅袖手瞎了,想以慢打快,不让他发现,却完全没有机会,因为梅袖手太快了!
  哧啦一声,他半片袖子被刷了,额上沁出汗来。
  旁边有四个人摸了过来,不用说,就是九霄,谈弈秋,温润之与楚宣。瑄分尘心微松,又提紧了眉头。
  没用。
  梅袖手的功力大略提到了极致,而且完全不要命。软怕硬,硬怕横,横怕不要命。这四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伤,再上来同上官一样,也许能拖住梅袖手,但也很可能落个死地!
  九霄伏下身,他已经没有乐器了。他曲起右手,把手指咬在嘴里,吹出了一声呼哨。呼哨尖而锐利,并且随他手指弹动,飘出高低来。楚宣想上前,被温润之拉住了,道,等机会。谈弈秋扣了一把棋子,五黑一白。他也已经没有棋子,在打斗中,零零散散都告罄了。
  瑄分尘想等梅袖手烦躁,岂知他充耳不闻。
  再缠下去不知要打多久……姬任好还不知死活。
  瑄分尘心中发慌,忽然风声响起,六颗棋子射至身旁。
  梅袖手晃身一躲,全数落空,谈弈秋蹂身扑上,别的不干,一把抱住了他,喝道:"出手,快出手!"
  他本受重伤,此刻一发使全力,口角溢血。梅袖手不慎被抱住,疯了似的挣扎,一肘撞在谈弈秋肋下,听喀啦一声,断了几根肋骨。瑄分尘疾快回剑,那两人滚到一堆,却刺偏了,直插入梅袖手右背!这一剑着实伤了元气,梅袖手惨嚎一声,猛的一回手,竟然抓住了和光!另一手直往下拍,正中谈弈秋天灵盖,拍的四分五裂,血溅一地。那手却死死抓住,直扣入他肉里!
  到这时,瑄分尘回身,抽出手来。
  同时,九霄楚宣温润之,全扑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姬任好不会死。
  如果六部都死了,姬任好会如何的伤心呢。
  远处上官也跑过来,以梅袖手为中心,五人全在攻击范围内。除了他,梅袖手要对付地人,基本是必死。
  楚宣忠主,姬任好一倒,他上来的岂不快!温润之深知生死关头,画笔疾挥!
  九霄平素与越彩采,谈弈秋交好,见姬任好身受重伤,越彩采不知生死,谈弈秋惨亡掌下,心神激荡,扑上来完全没有章法,简直是死缠烂打。要不是那一剑,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瑄分尘的那一剑。
  姬任好是鬼,瑄分尘就是仙。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南斗殉星,妖星,义星,仁星,将星,慈母星,化为六宫星君,掌人间福寿。瑄分尘怎么说,也是半个道士,作起法还管点用,是不是?
  天府宫司命,天相宫司禄,天梁宫延寿,天同宫益算,天枢宫度厄,天机宫上生。瑄分尘连出四剑,第一招司命救九霄,第二招延寿挥开楚宣,第三招度厄拦下温润之,最后一招上生远远扬出一道雪沟,直把上官扫了好几个跟头。
  梅袖手连出四杀手,全部落空,简直和之前姬任好救上官一般,蓦然就回过头来!
  瑄分尘和他打了个照面,却无视那恐怖面容。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当年掌教传此招时,他曾问过,为何救人有六招,杀人的却有七招。
  掌教当时在忙着指点其他弟子,只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他也没有再问,想,大概是从古就传下来的,又或者是根据星宿安排,天意如此。
  现在他明白了。
  剑尖指天,画出五十星图,破出七星痕迹,直指紫微!
  梅袖手全力要把谈弈秋掰开,奈何那双手如铁一般,才抬头,和光剑已到。
  第一剑天枢,插入他与谈弈秋之间,轻轻一拍。
  忽然骨头就碎裂了。
  碎的不是谈弈秋,而是梅袖手。
  梅袖手的手正抓在谈弈秋臂上,想把它生生劈断。瑄分尘那一剑,啪啪两声,正拍在谈弈秋双手上,梅袖手却忽然惨哼!
  黑衣男子望后便倒,瑄分尘接住他徐徐后退,那双手自然滑脱出来,滴下一路鲜血。梅袖手腰边十个指洞血肉模糊,向内凹进去。他急转过身,瑄分尘不动了。
  抱着谈弈秋,就停在他身前两尺处。
  忽然静了,梅袖手停了,面上一丝茫然。他忘了,他瞎了双眼!
  瑄分尘徐徐后退,地上不留半个足迹。他退到十丈外,把谈弈秋放到一个雪窝里。梅袖手也出奇的静止了,仿佛一座冰雕。
  他在动,而他在听。
  瑄分尘慢慢直起身,抽出手。谈弈秋躺在地上,头忽然歪了下,一颗碎冰落下来。
  梅袖手在一霎,就到了面前。白日下的鬼魂,也不过如此。
  瑄分尘飘然退后,和光平举。梅袖手忽觉不对,急转时咽喉上已多了一道血口。他捂住,嘶哑的吼了一声,狂追了上去!
  瑄分尘一路遁走,剑和衣转,飘然若仙。梅袖手紧追起后,五指张如鹰爪。他全凭听觉追踪,只要慢一点,便会遗落对方踪迹,所以他的速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瑄分尘轻吁一口气,将剑一背,飘飞上天。
  如果梅袖手眼未瞎,必定以为面前人成仙了。
  瑄分尘足点雪雀,垂眼看那人扑了个空,茫然四顾。他左手掐剑诀,和光呛的一声,从背后飞出。
  天璇,天玑,天权,本有御剑法在内。和光在空飞绕,骤然而下,直削梅袖手腰间。那人听风避过,却反击个空。古剑左旋右绕,直把梅袖手逼到狂奔,撞进一处山凹。古剑峭然削过头顶,一大块岩石滚下来,砸的一地飞雪泥尘。梅袖手继续狂奔,嘶哑着要往上爬,三纵两纵竟攀上山顶。他听着,右手一挥,五块石片飞射而出,极为准确的击向瑄分尘!
  瑄分尘神色自若,旋身避过,扬起一大片衣袂来。迸指再划,使出玉衡,开阳双招。
  玉衡乃七星中最亮,开阳却有双星。
  和光激飞上天,如星子降临人间。
  梅袖手捏了石片在手,却忽然觉得不对。
  嗖嗖的剑气消失了,满目黑暗中是极度的危险感,一如面对阎罗。他本能的向下一伏,急滚开来,一直滚下山坡!
  飞剑从天而降,直没入地面。只听一声,整个山头俱毁!
  梅袖手被气劲所震,忽然吐出一大口血。他想奔,却发现竟然提不起气来!匆促中头发已披散如疯魔。退入山谷之中,后面有个大斜坡,算是谷地。雪被打的到处都是,露出黄土碎石,坑坑洼洼。他看不见脚下,顿时左支右促。而开阳已出,和光一晃再晃,单剑化双影,咻然穿过他的身形。
  一条胳膊掉在雪上。
  梅袖手嘶声,狂奔数步,忽一踉跄,跌倒在地!
  瑄分尘并不上前,招手剑回,顺势最后一式摇光。剑法中最高,无非人剑合一。
  道人一个翻身,脱离飞禽,伏身剑上,如日光般灼然而至。
  梅袖手已经气喘,他有两处大伤,六七处小伤,血汩汩的流下来,带走所有的气力。他抬头,一双空洞的眼窝朝向天空。
  他想,他不甘心!
  他不过是想统一武林而已,姬流光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过是想有一个听话的情人,姬流光也是这样的。
  他不过是不想死……
  他不过是想拖着对手一起死!
  胸口啪喀一声,有什么穿了过去,冰冷的留在里面。他慢慢抬起手,摸在上面。这东西一点也不锋利,所以没有割破他的手。
  他慢慢的向上摸,一直摸到剑柄。
  上面凹凸不平的字,落了铜绿。
  他垂下头去。
  姬任好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知道瑄分尘在与梅袖手相斗,活着的人都在那边。他几次三番想挣扎起来,却脱离不了自己的天阙。
  他耳朵还管用。
  激烈的刀兵交锋声,到轻飘飘的衣袂声,再到嗖嗖的飞剑声。
  随后便安静了。
  他本要昏过去,没得到想要的讯息,苦苦挣扎着。
  终于还是起不来了。
  忽然无限安静的所在,起了一声巨响。响声震的几处山岩崩落,地面都开始塌陷,四周的雪沫狂舞,飞上青天。他身下的雪碎成几大块,他忽然下陷。锋刃拉过体内,姬任好痛的一瞬间清醒,张开眼睛,却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再也不要知道以后。
  以下是九霄大画的思归~很赞><好象天神救世啊!(要理解为灭世似乎也可以OTZ)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fb81870100bkrn.html
  以下是朋友的小色狼育成计划,很可爱的小文,打树精会掉JJ的囧事,最近可能上推荐,有兴趣看看罗~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72035

  流离失所

  他终于醒来了。
  姬任好颤了颤睫毛,张开眼来,仿佛过了一千年那么长久。
  手指摸出锦被,他想坐起来,胸口却狠狠疼了下。珠帘声响,脚步急促,若颦来到帐前,道:"阁主,你醒了!"
  瑞脑金香,珍珠轻响,少女的衣袂柔软。姬任好一阵模糊,那场生死交战,仿佛只是一梦。但胸口的痛告诉他答案。
  若颦奉过一碗粘稠的药,散着苦香,道:"阁主,喝过药后,再用碗粥就好了。"
  姬任好伸出手,碰到了碗边,又缩回来。
  "多久了?"
  "回阁主,一个多月了。"
  姬任好挣扎着坐起来。
  "九霄现在如何。"
  若颦垂头述道:"琴掌部伤了内腑,后在雪地上昏过去,冻坏了右手,正在静养。"
  "谈弈秋呢。"
  "谈掌部被梅袖手拍碎了头盖骨,也在房里,恐怕是。"
  她卡了下。
  姬任好闭了闭眼,他记起来,临行前谈弈秋献给他一盒海贝棋子。
  这东西是四方搜集进献的珍物玩好,先交六部主,再进姬任好。有时九霄越采彩看中了什么,不敢私扣,明里暗里撒着娇讨要,他就随手赏去。谈弈秋严刑峻法,唯一一次却私藏下一盒海贝棋子。
  他知道这事,暗里觉得好笑,这人怕是喜欢的紧了,便没有说。
  一个月前……应该是两个月前,谈弈秋忽然献上棋子,并道,瑄分尘乃祸国殃民之徒,恳请密令,在诛杀梅袖手后剪除瑄分尘。
  姬任好微不可闻的动了下唇,道:"那盒棋子,给他带下去吧。"
  若颦欠然。
  "舞掌部折了琵琶骨,失血过多,目前也在静养。"
  "书画二掌部轻伤,这一个月总领朝令,内修外攘,黜陟罚赏,财货进出,全操于手,日夜不曾休息。"
  姬任好点了下头,道:"萧史还在休养?"
  "是,萧宫主那日受梅袖手一掌,伤了肝脾之间。"
  "上官谈笑呢。"
  "上官谷主还没有醒……他应当只有手肘折断,但不知为何,胸骨尽碎。"
  姬任好半晌没有说话,又道:"铜面呢。"
  若颦省到阁主开始问敌方情况,悠悠松了口气般,道:"他利用地形抵挡,杀了鬼部十数人,梅袖手死时他还未死,但自行从悬崖跳了下去。"
  姬任好没有说话。
  若颦接道:"伏青主疯了,他用了阁主所给双翼蝴蝶刃,钻研其中秘密,竟然在死地中悟出了绝招。但蝴蝶刃的绝招是杀人再杀己,最后一式必然绞断自己颈项。阁主曾做过改进,让刀刃脆薄,切到颈项上时,刀刃已震成粉。伏青主受了此招,痛哭此生绝非阁主对手,疯狂而走,不知去了哪里。"
  姬任好缓缓点头,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喝下。随后靠在被枕上,闭上了眼睛。
  若颦收拾起药碗,见床上人再没有动静,便徐徐退下去。才到门边,便听道:"你到哪里去?"
  若颦一惊,道:"奴婢去煮粥。"
  "先别动。"
  姬任好转过头来,若颦吓的埋下头去!
  他很慢,而很清楚的道:"瑄分尘呢?"
  若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阁主,还没有找到瑄隐者。"
  她知道姬任好盯着她,一字不漏的道:"梅袖手与瑄隐者最后一战,奴婢也不是看的很清楚,但最后山崩地裂,雪谷倾颓,青土石的地面也裂开了一道半丈宽的缝。当时情况紧急,能救的全部救上,能跑的全部逃跑,总算没有人陷进去,但方圆半里都化为平地。回阁之后,便抽调人手出去寻找,但目前瑄隐者还没有回来,雪谷里也在挖掘,还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论是瑄隐者,还是梅袖手。"
  金兽香炉里的烟袅然抖了下。
  "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的。"
  "叫他进来。"
  "这事是书部负责,叫书部负责此事的坛主进来。"
  若颦慢慢后退,姬任好斩金切玉般道:"你别动。"
  门外一阵骚动,吱呀一声,一名略肥胖的中年男人进来,伏首于地:"阁主,林余见过阁主。"
  姬任好道:"你是不是总管雪谷挖掘之事?"
  中年男人磨蹭着道:"是。"
  "挖出了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碎衣布,一些头发。"
  碎布上必定有血,可能还有肉。头发也许是灰白的。
  姬任好像是把话放在喉咙里咀嚼半日才说出来:"还有呢?"
  那人不敢说话,才向若颦看去,姬任好忽然支起身来,哐当一声,把碗砸碎在地上!他睁着一双凤眼,睁的像木刻的,好似看见了什么惊骇之事一般,气息不继的厉喝道:"知情不报,拖下去乱棍打死,叫副坛主进来!"
  那人哪还敢和若颦商量,急道:"是,是有一件东西,是瑄隐者的佩剑!"
  "你也不要动!"
  姬任好一字一字道:"传令守卫,把挖掘出的东西送来!"
  屋中跪着两个人,床上坐着一个,谁都不说话。姬任好捏着床边,那檀木的床好像毒药,让他的手酸软,一直酸软下去,竟然像个垂暮老人一般抓不稳它。
  和光同尘四个古字,沉沉的凸起剑身之上,一水的深绿。姬任好喘着气,目光从剑尖扫到剑柄,忽然一把抢了过来。
  剑柄一瞬脱离了若颦的手,却没有脱离手指。有三根手指如附骨之蛆,紧紧握着剑柄,蓦然冲到眼前。
  中指,无名指,小指。
  姬任好慢慢抬起右手,蜷起这三根指头,然后对到剑柄上。
  若颦不敢抬头,她从垂发的缝隙里,看见姬任好披散着一头长发,伸平了剑。剑柄上紧握着五根手指,其中三根凸起,分外的惨白凌厉。
  当啷一声,青铜古剑跌在地上,惊起一室的惊心动魄!
  "叛出怀天者,杀无赦!离开阁中者,不要管他。于事出大力者,有赏,赏多少由情形定。阁下全国产业,如果周转不过,除米庄,盐庄,茶庄,其余可以暂关。小的不管,大的必须抓紧。有掌庄的想单飞,想吃里扒外的,下去,你亲自带人下去,鬼部还有多少人?"
  若颦慢慢起身,想捡回古剑,却又不敢,还是没动,道:"回阁主,只剩二十六人。"
  "想单飞的让他一个人滚,想吃里扒外的按阁规处置,想反叛的只捉头领,余众不究。生意营运好的,抽钱赏。你再从画部抽几个会管帐的去,可以应急。"
  若颦都应了,就见姬任好从床上撑起来,一手扫开被子,道:"把文书都拿上来,该我批的,一份也不能少!"
  若颦惊道:"阁主,但是阁主你……"
  姬任好捂了下胸,凄厉道:"还不快点!"
  怀天阁内固然有一部分人忠心耿耿,但也有一部分人看风向,更有人蠢蠢欲动。毕竟头头躺在床上不知死活,这关系到自己下一刻的命运,无论谁都难免揣着点想法。如果姬任好死了,怀天阁会是谁当家?姬天凤还小,而六掌部翻倒四个,剩两个在忙活,究竟谁势力大,谁最可能成为下一任阁主,成了后压不压的住场,是否怀天阁会分崩离析,有点谱的人心里都算过。
  结果姬任好翻身起来了,起来就召见属下,批改公文,该干嘛干嘛。也有流言传出说是强撑着,但一天两天,五天六天到一个月。
  姬任好居然没有死。
  姬任好居然没有死。
  冬天的冰雪渐渐融化,春日还来。
  姬任好伏在桌上,手中笔啪哒一声,滚开了。
  一只黄莺在窗外叫,声音格外大,于是又把他惊醒了。
  看了看,写下最后一笔,终于把纸张都推到旁边。若颦悄没声息的守在后面,便上来把批文拿走,下去叫膳食。
  姬任好坐了很久,忽然摸上自己的脸。
  现在天才亮不久,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不久一串脚步,少女回来了。姬任好喝了口,把碗推开,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
  若颦应了,心思却在另一方面,哀声道:"阁主,你已经一个月没好好吃饭了,就依了颦儿,把它喝完罢!"
  姬任好道:"不想喝。"
  又道:"拿镜子来。"
  他喝不下一口汤水,甚至不想看见食物。他看见食物,居然觉得时间就从它中间流走了。他一个月所有的时间都用在接收和送出如山的公文,发出赏或罚的指令。他莫名的感到惶惑,又或者是惶恐。他也不知当时为何想看镜子,他觉得多日不见,竟忽然不认识自己,好似对这个人,全然陌生。
  镜是好镜,镶珠嵌金,旁雕双燕嬉春图案。照出的人影,也就格外清楚明白。
  那阳光里晃出的人面,憔悴若死。
  姬任好慢慢伸手,按在鬓边,确认并没有白发。伍子胥一夜白头,姬流光要死,也不过七日。
  这是那个珠翠绫罗,天仙绮貌的姬任好么?
  "颦儿,多久了?"
  这句话何其的似曾相识,身后人道:"快一个月了,阁主。"
  铜镜脆声被捏成两半,他忽然站起来!颤喝道:"你站着做什么!妆盒呢?马车呢?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动身!"
  最后那个音破了,嘶哑的拖回一尾余韵,在喉咙里哽一声。低下头,右手捂到身前,他的身子想要蜷起,心却坚决不肯,一手扶到椅背上。若颦仓皇扶住他,感到这个男人在完全靠下来前,将自己狠狠推开,却踉跄跌回椅中。她心中惊痛,知道他胃的老毛病犯了。一个月殚精竭虑的折腾,正常人也要翻倒!
  姬任好甩开她的手,抓起桌上的粥——熬的很细很软,调着补品药物。粥还很热,他一口喝了下去,这滚滚烫烫的感觉似乎把胃压住了,于是他再次把背挺直。
  "还不快点!"
  若颦急匆匆招呼下人,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后面跑。管理车马的仆役有些慌神,连忙将最好的马,最亮的车配上,赶出侧门,绕到大门前等着。三四个护卫,两个领路人也到了,一人骑一匹马。马许久未出来,在青石板道上兴奋的打着喷嚏,而没有人说话。
  车轮开始滚动向前。
  "走了么……"
  "走了走了,阁主且放宽心……"
  姬任好感受到身下的震响,靠着马车壁,慢慢的坐直了,伸手去按鬓边,指尖渐渐滑下,最后却用力捏在自己的袖口上。
  他竟然在怀天阁才稳的时候离开,他居然不去招贤纳士重新部署。他斥骂温顺的属下,他举止愚蠢毫无智计,他疲惫无神颓废苍老。他梳妆的粗糙,好厚一绺头发垂下来,尾端枯黄。方才从屋内出了大门,上得马车,经过无数目光,不知在多少属下仆役前丢脸。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凭什么要这样!他觉得自己难看,简直难看到不可理喻。他觉得实在难堪,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难堪!
  谁敢让他这样难堪……
  姬任好微微垂了头,按住小腹,很轻很慢的,蜷起来一点。
  谁敢让他……这么痛……
  "阁主且放宽心,看看窗外,柳已经绿了。"
  若颦语带哭音,蹲在车厢的另一头熬药,煮食的事交代了两个粗使丫头。姬任好闭着眼调息了会,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暂时平息下去,变成一隐一隐的疼。
  他靠着车壁,把头转过去。
  抽条儿的树桠一株一株的在车窗外划过,蓦然就要,柳绿花红。

  心碎神伤

  马车辚辚而行,奔驰飞快,几天过遍了该去的路线,只剩最后一处了。
  姬任好默默坐在窗口,想在无数行人中找到那张脸,但一直都没有找到。
  忽然车停了,他很快的回头。
  "有消息了吗?"
  少女掀开帘子,只摇摇头,道:"阁主,该查的都查了,说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姬任好痴痴的道:"他一定受伤了,受伤必须用药,必须吃饭,为什么附近城镇的人都没见过他?"
  若颦低声道:"也许瑄隐者没有来过。"
  姬任好忽然呛住了,猛的剧咳,若颦连忙过来给他拍着背。他极凶的喘了一阵才缓过来,道:"你还停着做什么?"
  "阁主放心,也许瑄隐者落在哪个野地里了,咱们自然找不到。但雪山附近怀天部都已得令,不论深沟旮旯处都得找。每天都有新的消息报来,说不定明儿一张眼,人就在眼前了……你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天也快黑,颦儿让人给包了房间,客栈就在旁边。"
  纤手抬起帘子,露出人来人往的台阶。现在天色暗了,人也少,台阶有些影影绰绰看不清。
  "阁主,等瑄隐者找着了,阁主却病了,怎么是好呢?这不是让瑄隐者难做吗?"
  姬任好想着,掀衣起身,却忽然笑了,道:"横竖我欺压他,一定要让这老道欠多点,人才不敢跑太远。"
  若颦也笑了下,侍侯他下了车进客栈。这客栈看格局很大,而且很高,足有七层楼,摆设的古董字画多是真迹。每个房间都守着两个仆役,共租房之人使唤,不需要再打赏,一般的客栈绝没有这铺排。
  姬任好依稀有印象,住过这里,便一面走一面打量,道:"几层楼?"
  若颦道:"知道阁主喜欢高楼,定了七层的。"
  他点点头,一路上去。其他驾车的护卫的分散开来,去自己房里。只有若颦跟上来,开了门。里面是他惯常喜欢的华丽布置,柔软的地毯,金色的纱帘,挂在大六角窗前的一串水晶偶而丁冬,随风送响。
  姬任好很欢喜,平时出门都是将就,没想到这房间能和自己寝房相比,就微微笑了。让若颦退下,除去厚重的外裳,一下轻松起来。他就喜爱这漂亮的东西,玩赏了下金纱的帘子,见窗前那水晶很别致,雕成一朵朵桃花状,轻捷的一个螺旋。里面那份意思,却是很有意思的,不由得走到窗边,轻轻一招。
  叮叮叮——
  他只是作个手势,恰好真有一阵风刮来。
  姬任好笑了,自己这辈子,委实很顺风顺水。
  他权倾天下,富可敌国,武功盖世,六艺皆通,甚至一招手,风就过来。
  他站在六棱花边的雕格窗前,从外面看,简直是一副画。姬任好想着,漫不经心的想,那也未必,他不想被画时,偏偏有个被打到半死的张长扇。现在他站着不动,就是想让哪个过路的画了去,可惜没有人。
  加上楼边就是一条长河,满岸桃花……
  姬任好悠悠的想,那年少年。
  有人踏舟而下,白衣负剑。有人沿岸策马,扇舞桃花。当真是年轻的不可思议,年轻的好可怕。此江似从天际流下,那人来,好似草书上飘然一划。
  他在船上飘,他在岸上走,两人一面走一面说话。那人自言最近学住了玄天道内最高深的轻功,能一苇渡江。他便点头称好,请看一看。
  那人深吸一口气,从船上拔身而起。这正是初春时节,江边开满了桃花,洒洒的落了半江。那人连点数点,每一点踏中一片花瓣,直朝他飞来。
  这本该是个优美的故事,最后却变成了一个笑话。一条鲤鱼忽然冒了泡,咕嘟一声,吞了片桃花下去。白衣少年与紫衣少年大眼瞪小眼,下一秒,像个萝卜插进水里。
  姬任好在岸上狂笑而风度全失,忽然被人抓住脚,哗的扯进水里。瑄分尘捉着他的头往水里按,道:"我看你笑,你还笑?"姬任好咕噜咕噜闷的像乌龟,一肘撞的瑄分尘直往后栽,反扑上去,直接骑到他背上。
  "我笑又怎么,笑的就是你!"
  这一对在水里互掐,直掐到有人情愫暗生。
  姬任好噙了笑,靠着窗户,这老道当年真不温柔。
  后来虽然学会了温柔,却同时学会了装傻。
  而自己懂得了狠毒,同时也把握了优雅。
  姬任好发出一声极微的叹息来,握住了那串水晶。
  长江依旧在,垂柳已绿,桃花又开,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这一觉睡的不熟,又想补充精神气力,便一直躺着不起来,朦胧到外面熙熙攘攘。若颦看了两三次,见他醒了,进来伺候。他就问今天的消息,若颦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
  姬任好抹了把脸,道:"走吧。"
  一行人出了客栈门,路旁畏缩着个小孩子,脸有些脏,双手缩在怀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怀天众人一早觉得他奇怪,他又是远远跟着传消息的人来的。但见没有武功,也没有上前问。
  那孩子直圆着眼睛,望着每一个出来的人。姬任好踏出大门,衣袂随步而动,忽然平地一声惊雷,阶下稚哑的声音怯怯的道:"姬美人!"
  若颦呆了,所有的护卫都被雷劈碎了。
  这算是童言无忌还是公然调戏?对着坐镇一方的怀天阁主?
  下一弹指,所有人都怒视过去,数声呛呛,弹剑出鞘。姬任好是最先转身的那位,随即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小孩的手。
  他道:"这簪子是谁给你的!"
  那是一只普通的白木簪子,磨的发光!但它的主人,却是最不普通的。
  不可能有错,绝不可能有错!瑄分尘一穷二白,从来自力更生,这玩意儿都是手工雕刻的,世上绝无仅有,只此一只!
  那孩子也被吓的哆嗦,在姬任好催逼下结巴道:"是一位白衣白头发的神仙大侠……"
姬任好再凑前一步,道:"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孩子怯怯抬头望了他一眼,道:"三个月十六天前……"
  那是瑄分尘去的路上。
  若颦抢前扶住他,道:"阁主!"
  姬任好停了会,慢慢摇了摇手,把小孩抱了起来,道:"回客栈。"
  若颦叫丫头舀了热水,给这孩子洗澡,又催人去买了新衣服。穿戴的妥帖了,才送到马车里,悄悄道:"阁主。"
  她道:"这是个丫头。"
  侍卫渐渐散开,队伍重新前行。那孩子起初冻的发抖,坐在马车里,就好多了。姬任好给她裹了狐裘,她只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也不怎么敢乱碰,只偶尔抬头望望姬任好。姬任好又叫若颦端了一盒酥果点心,放在车里当零嘴。
  她显然很饿,但也不敢吃。姬任好把人抱到膝上,拿了块蜜桃酥喂她,笑笑道:"这是甜的,喏,你们不就爱吃甜的么?"
  女孩子这才接过来,一点点的啃着。姬任好轻声道:"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
  "他说他有事情,不能带我走,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又给了我这个,说,如果三个月后他没有来,有一个很漂亮的人一定会来。他让我叫这个人姬美人,如果姬美人见了这个簪子,就会接我走,我就不会挨冻受饿。"
  姬任好笑了一声,道:"我听手下说,你自己找来的?"
  女孩子嗯了一声,道:"我本来在村子里的,昨天听说有人在找一个白头发的人,我想一定是他,就过来了,结果就看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人。"说罢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
  姬任好又道:"你原来就认识他?"
  女孩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样神仙一般的人,她怎么会认得呢?
  她道:"那天陈恶霸来催杜阿婆欠的钱,但阿婆没有钱。平时恶霸总是催催就走,但那天特别认真,他说阿婆欠了很久了,总不还清,就叫了几个人进屋翻。阿婆人很好,平时总给我一口吃的,也让我进屋睡,所以我知道她其实有一点钱,但真的是最后的了,真的不能全部还债。我就偷偷从后面爬进去,把阿婆的钱拿走了。"
  "结果他们翻了很久都翻不到,就去抓我,我就把钱藏到土沟里。他们找不到钱,气冲冲的走了。阿婆进屋后一直哭,我就把钱拿出来。"
  "然后……他就出现了。"
  小女孩仰着头,出神的描述当时见到的境况。也许玉皇降世,仙子下凡也比不上她当时看到的人。
  "他给了很多钱给阿婆,还说我做的很好。他问我愿不愿意走,说我一个小女孩,上头又没有得力的大人,长大了就不是办法了。"
  "我说愿意,他就给了我这个。"
  姬任好默默听着,呆呆的想瑄分尘当时的样子。
  这个老道,真是好生可恨。
  他一定是摆出他那副欺骗众生的脸,在小姑娘前做好人,然后丢到怀天阁让自己养。
  他一定是故意不来的吧?
  姬任好径自发痴,心中阵阵凄惶。
  小女孩却不动了,一滴眼泪吧嗒掉下来。
  姬任好紧了紧她,道:"怎么了,糕饼不好吃。"
  小女孩泣泣啼啼的哭起来,道:"他说的真的很对,真的很对……我没有爹妈,我现在就没有办法了……陈恶霸要把我扔到妓院去,他说我不去,只能饿死,再也没地方可以去,再也没地方能去……"
  姬任好感到了,果然,她道:"杜阿婆前天死了……"
  她一直很穷,很早阿公就死了,只有一个女儿——
  女婿不肯入赘,女儿嫁的很远,嫁到外村去了,所以只能孤独的一个人。她置办嫁妆,才欠了那些钱。她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双眼浑浊,老坐在村口,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很喜欢吃鱼,但吃不起,只能拣那种丢剩下的小黄鱼,半条半条的煎。她一直在等,等女儿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好给她买鱼吃,但一直到死,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女孩的声音忽然消失,糕饼盒哐的滚在地上。姬任好把按她在怀里,一口鲜血喷的四溅淋漓!
  他的手抖的几乎发颤,头垂下去,血滴滴答答的落下。女孩吓傻了缩在怀里,不知道这个美丽的人,究竟怎么了。她看见那个秀气的一直在帘间窥视的大姐姐一脸惊惶的扑进车来,跪在地上。若颦扯着姬任好的衣角,失声痛哭道:"阁主不要担心,颦儿虽没有资格为女,只要阁主愿意,颦儿一辈子不嫁人,侍侯阁主一辈子……阁主……"
  她知道姬任好胸口旧创发作,她知道!她知道姬任好的心病!
  姬任好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子嗣!
  姬任好痴痴的想,他不像梅袖手,梅袖手永远也不会老。他不像柳吹笛,柳吹笛死在所有人之前。他也不像姬流光,姬流光还有他,至死陪在身边。
  他无妻无子,无亲无戚。姬天凤不是他亲生,他的母亲死了,唯一的兄弟已被亲手埋下。
  瑄分尘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友人,唯一的情人,没有瑄分尘,他还有谁。
  他拍着女孩的头,道:"你觉得他是仙人,他是好人吗,哈哈。"
  好坏的人啊……真是心肝黑到底,坏透十八层地狱。
  明明一直让着他,为什么要和他争?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
  等到他年华老去,神采不再。等他满脸皱纹,神情痴呆。等他没有力气动武,已经放手任何权力。他老的与一个村妇没有分别,再也不是天下第一,怀天之冠,再也不敢揽镜自照,不是昔日的姬美人。没有人会再关心他,他只能呆在自己屋里,想年轻时那长亭煮酒,怀袖青梅。
  "然后那雨一直下……"
  姬任好慢慢道,随即笑了。笑声像机械转动,咯咯有声。
  "我死在屋里,不,我随便死在哪里,会有人知道么?"
  瑄分尘……你何其狠心?
  让他靠在床上,看着蜡烛流泪,看雨一直滴滴答答落到天黑。
  看未来的一切,瞬间化为飞灰。

  魂魄不曾来入梦

  足印深进白雪,姬任好走向前。
  雪谷挖开了一大片,深深的坑下去,像无底洞。许多木架子搭着,梯子摆着。在忙碌的人见他来了,不由都停下来。若颦一抬袖子,道:"这十来天你们都在干什么?东西呢?"
  负责人只认得若颦,但为人机灵,立刻见了礼,道:"都在一边,但没什么东西,其实……"
  也没什么东西。
  除了一堆夹着布片的碎肉碎骨,还有梅袖手的长针。
  姬任好低头看着那堆冻肉,许久道:"够两个人的分量吗?"
  那人道:"不够,不够,属下用铁秤过了……不过似乎又……阁主知道的,冻过以后,重量会有变化,还是等属下挖掘完毕。"
  "……看骨头呢?有两份么。"
  "阁主,实在太碎了。"
  ……这些人做的够好,做的太好了……
  他盯着那堆肉,一直盯着,直到确认分辨不出是几个人的,才慢慢走开。
  他在大坑里过了一圈,这时又有人发现了一块落石下有齐刷刷切断的灰白发,因为洒的比较散,又和雪色交相辉映,所以错过了。姬任好站在那里看,有人禀告他那一大段裂缝在哪里,他就挪了脚步。地裂了,掉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缝深的看不见底,黑黝黝冒凉气。他弯下腰,伸手探了下,被边缘的碎石划出一道血痕。
  与其说掉下去以后爬上来,不如说埋在雪里可活性更大。
  若颦跟在后面,她觉得这里越来越凉,越来越冷。
  她捧着狐裘,想给姬任好披上,还是却步了。
  "若颦。"
  姬任好忽然道。
  若颦快步转上,姬任好微声道:"你再问一遍,他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其实传令的人时时刻刻都来,本来消息是一天传一次,随着时间的过去,传令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快,越来越频繁,就在一柱香前,还有人来到,报阁中一切如常。
  她回头派了人,叮嘱他路上遇到传信的,立刻接了回来。不要多久人回来了,可是没有新鲜事发生。
  姬任好又道:"我们现在回去,会不会到家后,就发现他回来了?"
  或许现在需要一个人,大声的说,你别做梦了!!!!!!!
  若颦没有说话。
  姬任好似乎回过味了,道:"他家在附近吧?"
  若颦怔了下,抢先道:"是的,也许瑄隐者在家里。"
  姬任好立刻离开了,马车驶入另一条雪道。瑄分尘这里是有个窝,但他长年漂泊在外,回来的少。
  过了段时间,隐隐看见了一片小树林。这里向阳,地势不错,树稀疏的长起来了,树下面有几间小木屋。姬任好赶到屋前,见门没锁,只是搭着扣。他啪的把门推开闯进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然后站在灰尘和蜘蛛网中间。就连储好的木柴都湿了,可见很久没人住过。
  姬任好终于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在凳子上坐下来,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出来快十天了吧?阁内也等不了了,我在这里等他一天,如果他还不回来,我就回去。"
  若颦默默点了头,却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道:"阁主。"
  "这是瑄隐者在营帐里掉的,颦儿没来的及还,还是交给阁主。"
  是个简单的木盒,抽拉式的,没封条。
  姬任好面色一变,接在手里,道:"三个月了,为何现在才给我?"
  若颦低头道:"颦儿是想还给隐者也就罢了,所以一放放了很久,昨天才想起来。已经三个月了,隐者又不知去了哪里,颦儿拿着就不合适了,所以还是给阁主。"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姬任好让她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空寂的房内,光线从窗口洒进来,落在盒子上。
  不知道是什么,但依瑄分尘的性格,这样弄一个木盒来装的东西,一定是重要的。他仔细的看着它,每一个边角都看过,他一动手就能打开,却又停住了。好似里面是个未知的宝物,抱在手里就满足,一旦打开,那忽的一下没有了。
  他已经找了他够久,也等了他够久。他就再等一天,在那人的小窝里等一天。
  姬任好把盒子放在桌上,手压着它。他坐的是小厅,厅后是卧室,厅左是小厨房。阳光在渐渐的变暗,屋里也渐渐的变暗——天黑了。
  他觉得厅里有些冷,便走到卧室里,从抽屉里摸了火石。桌上有蜡烛,他点燃了,把手烤了下。为了防灰,被子卷起放在柜里,他一起找了出来,在木板床上铺开。床上有帐子,但实在太灰蒙蒙。他不想再整理,直接把帐子卷起来勾在床顶上。这时他又有些饿了。
  举着蜡烛走到厨房里,空的连个老鼠都没有。早该想到,这老道怕浪费东西,一定出门前把会坏的会烂的全吃光拿走,根本不会有食物。
  "穷光蛋。"
  姬任好道。
  这样的评价并不能泄愤,他把水缸揭开,居然也没有水。
  他叹了口气,忽然看见一条长尾巴从缝里窜过去。不是老鼠,大概是大貂之类。他回到床边,解了件外衣,坐到被子里,卷起一本翻出来的杂书看。
  荡寇志——哦,原来这家伙还会看这书啊。
  这蜡烛真亮……
  他看着蜡烛,把木盒垫着当枕头,慢慢的书垂到一边。
  黑暗中空气流动的缓慢,蜡烛已经烧尽,晃了几晃,终于灭了。床上人偎在被子里,这被子放了太久,满是潮气,睡了很久,还没睡暖。
  屋里很安静,屋外偶尔有风声。
  姬任好朦胧间听到门似乎响了,激灵一下。过了会,门又响了,好似有人推它。悉索悉索,忽然一声撞击,哒哒敲门。
  朦胧……
  朦胧……
  姬任好忽然坐了起来!
  他急着要穿鞋,半只脚踩到地上,冷的刺了一下。鞋被踢歪了,套来套去老在后跟套。他索性一脚踢开,光着一只抢到门前,猛的拉开。
  一阵寒风扑进来!初春的风比冬天的更冷,吹在他脸上。外面一片黑暗,只能看见稀薄的白雪和摇动的树桠。姬任好直看着眼前,一直看着,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鬼敲门吗?
  他忍不住想笑。
  脚下啪的一声,他低头,一只白鼬抬着爪子看他,全身雪白,只有尾巴尖是黑的。一人一鼬对视,白鼬眼珠子黝亮。
  它忽然全身一缩,转头就跑!姬任好中邪了般伸手去抓,那东西身体又小,纵跳又快,眨眼窜进了林子里。姬任好一路追进去,叫道:"你等等,你停下,我叫你停下!立即停下!瑄分尘!"
  瑄分尘!
  他深一脚浅一脚闯进去,一直追到一从灌木前,白鼬眨眼钻进去没了踪影。姬任好用力推开枝条,密密麻麻,很难才挤进去一点。直到再也挤不进去,周围都是黑漆漆的灌木。他站在那里,慢慢明白了,知道自己干的事有多傻,根本是梦里想象呢。
  忽然感到了冷和疼,脚似乎划破了。一旦意识到,伤口就疼的难忍。他慢慢拨开树枝出来,滑下山坡,走回小屋。
  屋门仍然是出来时半开的状态,姬任好推开门进入。屋里很黑,还遗着蜡烛的烟气,比外面稍微温暖一点。他走到床边,坐进被子里,却坐进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所在。
  谁敢抱住我。
  姬任好不敢回头,他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虚幻,好似梦中。
  但这个重量,这个温度又是?
  那人道:"任好……"
  姬任好紧紧按着抱住自己的手,安静了很久,却呐呐的道:"我的脚很疼……"
  那人把头埋到他肩窝里,柔声道:"给我看看。"
  姬任好直直的看着床板,一点,一点把目光转过去,看见熟悉的白眉斜飞入鬓。他心里又轻又伤,好像塞了把清甜的刀在胸口,竟不知什么滋味。转过去呢,还是不转过去?他见到了他,是不是见到了他,竟然又见到了他?
  紧绷的全身逐渐放松,一直到很松很松,落到瑄分尘怀里。
  这老道没死,果然没死,他就知道他不会辜负他再等一天!你最近在哪里。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你怎么回来的。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这些话千旋万转,还是没有说出口。姬任好只是抬起手,微颤着去摸他的脸。指尖向前,再向前,碰着了皮肤——
  滚烫!
  他蓦然惊醒!
  他的头发被烧着了,被子已经着火,床也燃起来。积满灰的帐子很容易着,呼的一下就窜起来。桌子已经在熊熊燃烧着,上面的蜡烛自然无法幸免。因为东西都阴了,所以烧得比较缓慢,但火焰渐渐烤干了一切,蔓延开来。
  若颦一直守在谷外。姬任好会干什么,她倒是不担心,因为怀天阁主就是怀天阁主。但让姬任好一个人呆在破小屋里,她又惴惴不安。在马车里蜷着,也一直没睡着,索性出来站,然后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姬任好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三根手指。
  他把它掷入火中。
  然后俯身折了一条桌腿,举着火把出门,点着了屋檐。屋檐积着冰雪,应该很难着,但屋里已经熊熊。
  一圈点完,整个屋子里里外外,都已经烧的通透。姬任好手一扬,喀嚓一声,把火把也投进了门里。
  而这时,天已经亮了。
  姬任好对着被火围绕的小屋,道:"我曾说过,如果你死,我必为你墓前挂剑,绝不欺骗。"
  天阙和光双剑都负在他背后。姬任好扬手,天阙应声而出。
  屋后是千顷崖壁,一平山石。
  衣袂迎风,有人腾空而起。利剑反转,插入石壁,深深深没入。
  话别兮深秋,萧萧兮花落。
  人影兮独坐,空月圆兮寂寞。
  一段路兮分两方,昨执手兮今错过。
  戏分茶兮晏饮,共执伞兮如昨。
  长剑走偏锋,石屑忽然喷飞。胸中悲啸气冲天,一笔划向天外!
  泪欲坠兮江中,唱离别兮长风!
  上碧落兮下黄泉,两茫茫兮太匆匆!
  ——无人相送,何乃太匆匆!
  姬任好长发横飞,心中悲怆,握剑不慎,嚓的一道划歪,直割过前先诗句。笔锋至此而断,再无借力之处,索性翻身落回,右手一掷,天阙不偏不倚,嚓的插入石壁右上,紫珠玉颤动,咯咯打在石上。
  "白衣兮难返,送酒兮不见。人淡兮天边,如菊兮从前。"
  姬任好面庞印在火中,慢慢打开木盒。
  "我多想再见你……哪怕一面。"
江湖一夜催人老

  盒里是一封信,上面压着匕首。
  姬任好一眼就认出那匕首是乾坤刃,信的火漆破开了,文字毫无遮拦的舒展开来。
  是玄天道那个老不死写的。
  分尘吾徒。
  ……你生性顽劣,为师管束不住,大限将至,最后助你一言……
  乾坤刃赠你,专破护身真气。姬家天资,亦无法阻挡。姬任好非良善之人,你窥视在后,若有不轨,当立杀之!
  姬任好把木盒掼在地上,四分五裂。
  "瑄分尘!你怎么不早点死!"
  他是多疑的,他是有计量的。他失心爱了瑄分尘,爱了这个时时在背后挖墙角的人。
  耳鬓厮磨之时,算计弄权之后,在那某一时某一刻,某一个念头里,刀剑的杀气隐隐藏在两人之间。若有杀死对方的机会,恐怕谁也舍不得放过。水与火的对峙融合,莫名其妙一直走下去。
  如果有一天,姬任好成为梅袖手,瑄分尘会不会一剑捅过来。如果瑄分尘要撬怀天阁,姬任好会不会无声的扼死他。
  这种问题,他们从不讨论。
  姬任好的神色渐渐淡了。
  "哈,多亏你和梅袖手一起死。你早死也不好,晚死也不妙,倒是省了一大笔事。老牛鼻子一千一万个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能对付我?"
  他想到了瑄分尘死去的种种好处,除了感情之外,无一不妙。他觉得颊上凉凉的,把手按上去,按了许久,发现自己哭了。眼泪顺着指缝一路路流下来,流到手背上。他说,不能哭,不能在人前哭,他说,自己竟然会哭。
  寒风卷着雪花从面前掠过,吹着火焰不住打转,几乎要扑到脸上来。
  姬任好垂下手,拿了和光剑,一转身……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其实天只是喜欢耍你。
  当啷一声,清脆清脆的,青铜古剑从指尖落下,溅起一片尘埃。
  白衣撕成破衣,血迹泥泞。长发勉强顺过,左脸一道大伤口,被他用力抹了把,抹出一把干涸的血迹。瑄分尘的右脚有些跛,就在那里,一直站在,站在他身后。
  两人遥遥凝望,姬任好被看到了。
  姬任好震的半天不能动弹,带着脸上一片湿,慢慢走过去。瑄分尘原地不动,他一身重伤,摇晃的仿佛某一刻就倒下去。抓住姬任好掐上脖子的手,道:"我错了。"
  他的眼里渐渐淌下泪来,把血迹溶开一大片。他道:"任好,盒子是我故意给她,我错了,你别生气,别杀我,别杀我。"
  他说:"我只是不愿你难过,任好,如果我死了你会哭。"
  姬任好把脸凑过去,眼睛睁的很大,一颗颗泪珠落下来。他想他还是哭了,他老是骗他,活着骗他,死了也要骗他,复活了又骗他,圈套骗,骗中有骗,连环骗。
  如今,要再相信他一次?
  叮当一声,玉箸轻碰。
  丫鬟放下空碗,看了床上人一眼,拉上帐子退出去。
  "等等……"
  瑄分尘一动,道:"你们阁主……呢?"
  丫鬟道:"我们只管药膳,不知别的。"
  瑄分尘听着人走远了。
  他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却没想到他竟然没死成,还在别人清算遗产后才回来。
  盒子是他给若颦的,他说,如果三个月后他还没回来,就交给姬任好。
  在三个月零一天回来的他,真是罪无可赦啊。
  他当时和梅袖手对了一掌,恍惚有人挡了一招,他却还是掉进裂缝里。缝越来越窄,就把他卡在里面了,碎石嶙峋,脸上的伤就是那时来的。等他清醒后,已经听不到人声,向上也看不到天光了。
  本想死在那里,矗着还像丰碑,却还是——不甘啊。
  右臂经脉尽断,举都举不起来,完全没法上爬,只好选了一边,侧着身子擦过去,祈望有出口。尖石阻路,狭窄难行时,没有剑,只好用手劈。快到支撑不住时,终于下到了一个洞里,看见了口。等到把头伸出洞,才发现是断崖。
  他看了一个雪厚之处,硬着头皮滚下去,代价是跌断一条腿。
  腿骨接上,一连躺在雪上两个月。渴了抓把雪,饿了就瞄住雪枭雪兔,刨刨草根。一是根本没法行走,二是勉强蹭来蹭去,只会变成瘸子。
  等到他好了,至少瘦了三十来斤,那厚道的脸都刻骨了,但毕竟活下来了。
  瑄分尘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他朦胧睡着了,却做了个恶梦,吓醒了。又往旁边一看,还是没有人。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腿渐渐好了,就是偶尔酸疼。右臂也全心治过,只能尝试着拿东西,穿衣服,再也别想握剑了。
  这天醒来时,姬任好坐在床边,拿着他的手把玩。
  "那手指不是你的。"
  瑄分尘叹道:"现在这手也不是我的了。"
  姬任好没说话,他想这人终于该安静了。
  他又觉得,就算把瑄分尘四肢都砍掉,估计他也会一扭一扭往外爬。
  他道:"我走了。"
  瑄分尘拉住他,道:"再坐一会。"
  姬任好打掉他的手,瑄分尘却忽然坐起来。姬任好吃了一惊,道:"你干什……"
  腰被抱住,那手往下一拉,姬任好趴平在床上。他想爬起来,瑄分尘却按准了肩胛下,不肯放手,道:"任好……"
  姬任好刚想说别抱着我会压到你等你伤好就快滚回家吧,瑄分尘已经道:"唉,我本来想收拾下东西,没想到全被你烧光,已经不需要了。我无处可去,只好住在怀天阁了。"
  姬任好额头上清楚的冒出个"凸"字。
  他道:"我会给你重建……"
  瑄分尘手下加力,把他头全按在颈窝里,继续道:"虽然你家珠宝太多很晃眼,但床还是很软,我就勉强接受了……"
  姬任好咬住了他的喉管。
  瑄分尘嘎嘎两声,道:"任好……我只是住你家,不至于要杀我吧……"
  姬任好低低的笑了,他道:"我还真想杀你。"
  瑄分尘闭上眼,道:"如果你想,我就让你。"
  姬任好舔着血脉涌动的地方,觉得这人真讨厌,他真恨他,死了恨他,生也恨他,真掉了木盒恨他,故意的更恨他……真是好生令人讨厌啊,简直不让人活了。
  他摸着他的臂,把那无力的手抬起来,和自己五指相交,恨声道:"你可改了罢?"
  瑄分尘道:"什么?"
  "这凡事都冲在头前的毛病,一张嘴就九分真一分假……"
  "哎?我有吗?"
  "冲在头前,我记得杀梅袖手时,你冲的比我快多了。而九分真一分假,比不过任好的九分假一分真啊。"
  ……
  砰——啪嘭!
  如果某天某人横尸大字街头,也是不奇怪的吧。
  对于瑄分尘来说,死只有两种形式,五体投地和四脚朝天。
  姬任好摔手而出,茶盏打了个一地星星。气的额上青筋凸起,疾走出院子。他一路走,惊吓到两边仆役,终于在若颦前停住。
  若颦正在叮嘱仆役洒扫。
  "快去安排!既然死不了,就让他滚回老家!再被他气,我会老十岁!"
  姬任好气的转圈圈。
  若颦掩笑,道:"是,我明天就安排。"
  "现在,立刻,马上!"
  若颦道:"阁主别急呀,您看这,要修屋子不是,要备包裹不是,要筹车马不是,要等隐者好了不是?"
  见姬任好望天坐下来,她又柔柔道:"颦儿以为,瑄隐者心疼阁主这点,最是可爱。"
  "他心疼我?他巴不得我早死!"
  "阁主,瑄隐者把盒子给颦儿,正是爱阁主到了极点啊。"
  "颦儿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位将军,他暗中进行造反之事,又怕自己万一死了,老父亲难过,就把自己通敌卖国的信收藏起来,叮嘱下人。有一天他果然死了,老父亲十分难过,茶饭不思,下人便把信交给父亲。于是,父亲大骂之,再不顾念。"
  姬任好气渐平,心渐婉转。
  坦白说,瑄分尘如果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会爱上他。
  问世间情为何物,正是一物降一物。
  他转身回去,进房见瑄分尘正坐着喝茶。他冷笑一声,道:"你好心情,就不怕我不瞥你?"
  瑄分尘举杯,道:"耶,你这不又回来了吗。"
  怀天阁主,姬任好,平生第一次,气厥在自家院子里了。
  凉风习习,茶香阵阵飘散。
  并不是一种香味,而是两种茶香。一种淡雅清越,另一种可有可无。
  姬任好轻吮香气,放下杯子,道:"不知道这粗茶,还入的了好友的口吗。"
  瑄分尘看着杯里大厚粗茶,无言一口喝尽,道:"尚好,尚好。"
  姬任好一气之下,楚河汉界,自己用好的,瑄分尘的刚过低保线。
  他凉嗖嗖的说着话,瑄分尘也就一来一往推挡,若颦在一边站久了,冉冉走上来,揭了盖看下,道:"见底了,容颦儿换一杯。"
  她将两个壶放上盘,过了一会回来。
  瑄分尘倒了杯茶,眼神一闪,啜了一口。
  姬任好的指尖拈着茶杯,微旋着,忽然笑道:"颦儿,你最近怎么对他这样好。"
  若颦一边收拾,笑道:"瑄隐者。"
  瑄分尘忽然被点名,道:"嗯?"
  若颦道:"如果阁主还生气,颦儿也要生你的气罗。"
  瑄分尘干笑道:"不敢不敢……"
  若颦去了,两人继续喝茶,瑄分尘有意示好,奈何姬任好不咸不淡。过了会,远处有嬉笑声,一个小男孩从远处跑来,喊道:"爹亲!义父!"
  姬天凤一头扑进姬任好怀里,道:"爹亲!"
  姬任好笑了,将他抱起来坐在怀里。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不知道父亲是谁,他便不会介意。他也到做父亲的年龄了,姬天凤不说天纵之才,也是聪明可爱,还是颇得他喜欢。
  喂了块猫耳朵,道:"好孩子,今天怎么这样开心?"
  姬天凤一手指后面,两人望去,若颦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过来。原来他和瑄分尘拣回的孩子好上了,有了玩伴,难怪欢喜。
  女孩本来活泼,见到两人便乖静了,走上前来,跪下道:"义父。"
  瑄分尘呵呵笑了两声,道:"任好,我看她根骨还不错,又无父无母,就收养了。"
  肚子里还有句话,你不介意吧?
  姬任好看看姬天凤,又看看女孩子,忽然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得又气有好笑,正想当堂削他一顿。若颦拉着女孩的手,才要道叫阁主,女孩眼睛圆溜溜的看看这边,又看看姬任好,忽然又跪下,道:"干爹!"
  姬任好一怔,忽然大笑。
  "瑄分尘,你女儿可比你机灵多了,哈哈,哈哈哈!"
  瑄分尘惊于这一出,道:"这个,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紧接着道:"她很机灵,那她的话可就是对的罗?"
  姬任好白了他一眼,招手道:"小姑娘,你可知认我作父,有怎样的代价。"
  女孩子道:"我不知道,但是。"
  她看看瑄分尘,又看看姬任好,道:"如果瑄先生是义父,而这位不是父亲大人,似乎说不过去。"
  姬任好大笑,道:"好,真好,这话真是有乃父七分风范,过来,我给你个东西。"
  他从发上拔下玉簪来,道:"见面礼,收好了。"
  女孩子跪谢,姬任好口角含笑,倚在塌上,不知不觉有春意。
  瑄分尘顺势道:"天晚了,不如回房。"
  镜中映出姬任好,容颜绝世。
  瑄分尘拿着玉篦,轻轻给他蓖着长发。那么好的头发,乌黑泽光,比玉更顺滑。
  他忽然叹道:"任好,你有白发了。"
  姬任好恼了,道:"别以为我和你一样,未老先衰。"
  瑄分尘笑道:"是是是,怀天阁主即使到五十岁,也是貌美如花。"
  "胡说什么……"
  时间似乎就静止在这里。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一束桃花。
  姬任好摸着自己的头发,却摸不出哪根是白的。他抱住瑄分尘,瑄分尘也抱住他。
  长相守啊……
  他用力按住对方的头,把脸藏在那人脑后。
  瑄分尘哭了,因为姬任好哭了。
  姬任好紧紧抱着他,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桑田沧海,天地同悲。
  他抱着废了一条手臂的人,摸到他的满头白发。
  我寂寞啊,寂寞的爱上了你……你总是要走,要永远不在。你走的那天,窗台上都是青苔,所有的花都谢了,再也不开。我老是记着你,只记着你,你年轻也罢,年老也罢,好心也罢,使坏也罢,只要你是他。
  好吧,我怕你走,我怕你走啊……
  瑄分尘抱着姬任好,斜飞的长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他闭着唇,手从腰后绕过来,搂住对方肩膀。他擦了自己的脸,但总擦不完,于是不擦了。
  他抱着姬任好,想,这个人,这个人啊……
  就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了。
  轻舟沿江飘,尤记少年春衫薄。桃花逐流水,却见绿水人家绕。墙外青梅,墙里佳人笑。
  笑年少。
  遗尸路边无百姓,骨骸相拄多英豪。血满星霜吴钩剑,命随笙萧金错刀。故人犹在,问君可好,江湖一夜催人老。
  谢谢各位亲的关心=3=元旦快乐!请出小姬小尘,做元旦的告白~
  倚靠孔雀毡上的华丽任好+坐在石桌边喝茶分尘:
  分尘,今天是什么日子?
  噫~任好,你竟然这个问题也要问我,莫非真的老(年痴呆)
  砰——啪蓬!
  分尘,你可知不接吾茬的代价。
  我知了……
  姬任好:吾代表整个怀天阁七部,器舞琴棋书画鬼,祝各位姑娘元旦欢喜,迎春扫尘。
  姬任好:寒辞去冬雪
  瑄分尘:哎呀,我孑然一身,只好代表我自己,祝各位新年愉快,千秋静好。
  瑄分尘:暖带入春风
  新年快乐!!!!!!\^0^/

  结局的结局

  "起来。"
  "不起……"
  "瑄分尘,你今天不练剑了?"
  "陪你嘛。"
  姬任好青筋……到底是谁陪谁。
  顺了对方脸颊,长发摸下来。瑄分尘舒服的表情,像香喷喷的大白馒头。
  姬任好忍不住掐了他一把,道:"自己陪自己吧!"
  瑄分尘连忙抱住他:"起来了起来了。"
  两人失而复得,每天克制着腻在一块,说的话都像两个大娃娃。
  姬任好摸着那人肚子,想这么吃吃喝喝下去,肥肉都凸出来了。一边道:"早膳吃什么?冬瓜火腿?"
  说着话,吃着东西,有人来了。
  上官谈笑醒了,萧史的伤也好差不多,陆续来告辞。上官谈笑一进屋,就说,瑄分尘啊你这人太不够义气了,拐我给你办事办的半死不活自己坐拥江山美人吃香的喝辣的,嗯?
  瑄分尘放下筷子,道:"你错了,其实我只有一个冤大头。"
  姬任好噗的笑了一声。
  上官咬手帕!人家怎么运气这么好,美人在手天下我有啊!被称为冤大头时还笑的那么灿烂那么甜,真是太可恶了……
  瑄分尘寒了一下。他想起原来和上官合住的时候,上官经常出去勾搭美人,经常能勾搭上美人,但之后一定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失败,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据说那是起源于……
  毕云生道:"看你那张脸,眼神太白痴,注定没有桃花运,只有咔嚓的命!"
  瑄分尘忍不住往汤里看了看自己。
  "上官你别急啊,其实毕云生除了黑了点,也挺美的。"
  上官被雷击中一般的表情,奔了。
  姬任好闷笑了好久,终于把饭吃完。
  下午萧史来告别。
  黄土路通向天边,一辆马车,一个人。
  姬任好和瑄分尘双双过来,萧史笑着靠在车上,很有种古道西风瘦马的感觉。他道,我要回去了。
  在金碧辉煌之时,他与姬任好之间的暧昧就已打破。现在瑄分尘回头,两人如胶似漆,更没他的位置,在怀天阁里过的更尴尬。姬任好上前道:"萧兄要走了,容我们再送一程。"
  这也是客气话,萧史却道:"好啊。"
  这是上车一起走呢,还是萧史坐着车两人在后面走呢。
  姬任好一抬手,道:"分尘,还不送人家一程。"
  瑄分尘扑倒了。
  萧史笑道:"任好不尽主人之宜么。"
  姬任好道:"那倒不是,不如萧兄与我们步行。"
  萧史微笑着,渐渐沉默下来。有时候人可能喜欢一件东西,在选择中不得已的放弃了它,回头却又觉得伤心,毕竟那也是一种失去。
  但是……
  "哪,任好。"
  萧史走过来,忽然抱住他,笑道:"看在滚蛋的份上,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姬任好还没说话,瑄分尘已经抢了过来,道:"等等!"
  萧史斜眼看他,这个乌龟蛋究竟哪里好!
  下一秒,瑄分尘抱着姬任好就亲下去了。
  萧史目瞪口呆,瑄分尘抬起头,一本正经的道:"你提了个非正当的要求,我要讲价!这样好了兄弟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我亲他一口,你再亲我一口,间接接吻你也很占便宜啊。"
  姬任好被老道飞跃式的思维轰麻了,就看见萧史的后脑勺往前一送,真的亲了个嘴对嘴。
  瑄分尘也被萧史轰飞了。两个人没有思考能力的时候,萧史一转身,抱住了姬任好,抢了一个天下顶级甜蜜的吻。
  上下抚摸亲到占足了豆腐后,萧史退后两步,笑道:"任好,亲你的不是我,我替他间接接吻,就不用谢了!哈,哈哈哈哈——"
  萧史回味了一下,越笑越大声,马车都不要了,狂笑着狂飙而去。
  简直是爽的无可言喻啊!
  背后两人囧囧有神的站着,表情全木掉了——事实证明,老实人翻身总是让人惊讶。
  于是瑄分尘反省自己——流氓段数,还要再提高。
  从这章开始,就是番外拉=3=各位亲新年快乐!某微明天坐火车回家,到家后再继续更~
  铛铛铛铛铛铛——在,在这个小姬越来越受的趋势下,飞鱼亲发扬风格,逆流而上,画出了一张超超超超邪魅野性攻小姬!很攻的小姬……飞鱼大表示年后可能会画出小尘凑成一对,我很期待看受受受的小尘啊……
  http://flyingfish6080.blog.163.com/blog/static/54568953200901611358136/?mode=edit

  番外之新年吃醋记(全)

  据说——
  "你知道吗,梅袖手这一战,有如神助!"
  "怎么不是,虽然几位掌部多少受了伤,也陆续完好了。"
  "最神奇的就是谈掌部,我们香主说,以为已经死了,抬他回来是为了埋的隆重。岂知御阁医师仔细看了,骂香主蠢材,整治了一个多月,把人救回来了。"
  "不可能吧!"
  "我也不信啊!可医师说,有一股气劲凝聚胸中,游走天灵盖,硬是把命吊住。后来阁主回来勘查,说当时梅袖手欲震开谈掌部,被瑄分尘拍断气劲,谈掌部本能的吸纳梅袖手留在体内的气,居然保住命了!"
  "难道一点没事?"
  "你昨天看见的是鬼啊?他头部受了伤,说话有点不利索……反正他根本不说话!"
  "啊啊啊啊……但是,我听说另一个更神奇的,你知道器掌部?"
  "那个十年不见的!?"
  长长的一条朱红向前延伸,灯笼穗子拂动。
  远处传来鞭炮声,隐约而轻盈。门内珠帘,一边立着一位宫灯少女,双髻高挽,腾彩镂金。他跟随队伍向前,好奇的盯了会儿,才发现是木雕的。
  地上是清冷的凉席,赤着脚难免有些冷。他记起林坛主说过的话,见到了阁主,不要多说话,叩安献礼就出来。阁主这天要接受六部十八坛三十二香的叩问,晚上还要举办大宴,想必疲累,多言就是傻了。
  一只纤手戴着红珊瑚绞丝镯子,从帘里伸出来,招了下。
  他进去,规矩的献礼,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就再也不敢看了。
  急匆匆退出去,想,阁主怎么,怎么是这个样子呢?
  那坐在一边的,想必是器部主了,好生清秀,只是比阁主差多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宴会开席,他只是个新任的香主,被安排到一个角落。隔着长长的金丝地毯远望,龙动九重上的美人,衣褶一丝不苟,唇含笑语,目若冷电。
  器部主似乎又坐的最近……听说阁主有一个情人,莫非就是他么?
  哎呀,各部主分别叩拜,只有他,阁主说身体不便,免礼了。
  他的酒,阁主也挡了。
  他遥望着,心里难以捉摸的想着他们的关系。
  姬任好示意若颦将莲花瓣奶皮端到楚峥嵘桌上。
  楚峥嵘不曾动筷子,这才拈了一片花瓣。
  九霄气的直翻白眼,瑄分尘,瑄分尘算什么!瑄分尘来了,阁主眼里至少还有个九霄,楚峥嵘来了,九霄就是个屁!
  "他在跳海时,就——该——蹬——腿——了——"
  他恶狠狠在越彩采耳边道。
  真是越看越不爽啊!
  姬任好起身,示意退席,各位任意宴乐。一时敬酒声恭贺声络绎不绝。九霄乘机来到楚峥嵘身前,拦住他道:"楚掌部得立大功,蒙主恩宠,让九霄敬你一杯。"
  脚伸到轮椅下,用力一拐。
  楚峥嵘体弱,毫无功力,不过稍微一挑就能绊倒。说是压到石头,有谁怀疑呢。
  轮椅忽然一转,脚挑空,正要缩回,另一只轮子咯崩压了过去。楚峥嵘低头道:"啊……有石头。"
  九霄疼的缩手,一杯酒溅出。急忙翘杯,反作用力,落汤美人出现。
  楚峥嵘已经碾着地,慢慢远去了。
  第二天是阁内小宴,除了六部部主,瑄分尘也在座。楚峥嵘依然坐的最近,谈奕秋已有告诫不宜偏颇恩宠的苗头,越彩采不动声色,楚宣和温润之更无话说,独九霄七看八看,楚峥嵘怀里抱的,屁股下坐的,怎么像自己昨天呈上的暖玉枕?
  我靠!就是!
  九霄哀怨的像被抛弃的猫,趁敬酒时对姬任好说了几句心意款款的话,姬任好亦回敬,可惜话没说在痒处上,倒是对谈奕秋亲热了会。
  想了下,给瑄分尘敬了酒。
  瑄分尘有点意外,平时九霄看他老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九霄笑道:"不知道瑄隐者给阁主什么体己的东西?"
  瑄分尘一穷二白,少扒点走就够体己了。他摊手道:"还没问,他要什么,我就给他找什么。"
  九霄道:"如果要天上的太阳?"
  瑄分尘笑道:"他向我要太阳,我就向他要月亮。"
  九霄道:"只怕把月亮给别人。"走了。
  瑄分尘愕然。
  九霄回头,却见姬任好横了他一眼,心里一酸,委屈的要哇哇大哭。
  瑄分尘明白了,感情是来找同盟的。
  但是……
  楚峥嵘慢慢站起来,挪到前方敬酒。
  姬任好怕他跌倒,扶了一把。楚峥嵘手腕苍白细瘦,似乎折断了可以听到清脆的声音。
  姬任好修长美丽的手扶在那手腕上,触摸出细腻的皮肤。
  于是楚峥嵘没有回到轮椅,在他身边坐下来。又喝了一阵酒,众人渐渐散了。楚峥嵘体弱受不住,按了按太阳穴,道:"阁主……峥嵘有些醉了。"
  姬任好便去拔插在瓶里的散酒花,拔了个空。瑄分尘先一步,将那枝白花递过来,道:"酒对心不利,楚公子小心。"
  楚峥嵘望了他一眼,又低眉道:"是的。"
  把花放在一边。
  姬任好道:"是我忘了,这花太香,颦儿拿我的解酒石来。"
  解酒石和花不同,花嗅一下即可,石头要含着。楚峥嵘噙在口里,一句话不说。两人又闲话了些,甚至聊到了楚峥嵘小时候打的耳洞,为了把他养大,八岁前是当女儿。他进入怀天阁时,还是个纸折的小娃娃。他父亲当年是器部之主,生了两个孩子,另一个是楚宣。兄弟俩一起滚了六年,然后楚峥嵘便远赴海外。
  他心悸源于心位不正,梅袖手那一掌,标准的擦着过去了。身上早带有秘密防护,落入水中后,皮囊弹出将他包裹并喷出鲜血。楚峥嵘化身为一条鲨鱼,凭机关之力逃跑了。
  梅袖手只知道楚峥嵘厉害,却不知比他想象的更厉害。
  人走的差不多,瑄分尘终于道:"天色晚了,怕有人多嘴,反而对楚公子不利。"
  然后他立即知错了。
  楚峥嵘消失十年,忽然回来,众意难服。尤其挤开了平素器部副部主之位,在全怀天阁引起了一阵不小的人事变动和权力倾轧。他身无功力,年龄又小,姬任好不帮扶一把,会过的很艰难。
  他都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太过亲热,如果底下人理解成另一种关系,效果将会完全相反而且很难补救。
  姬任好没看他:"我知道。"
  瑄分尘摸摸脸,他错在削了姬任好的面子,起身告辞。
  姬任好唤来若颦,道,去告诉九霄,好日子不许惹事。楚峥嵘有大功,为何不得赏。九霄固然郁闷,也忍了,瑄分尘却惦记了。
  翻过来~翻过去~翻过来~停住!
  瑄分尘准备一过完年就奔外边去见那三百六十行朋友,现在却不敢了。盯着姬楚两人,老觉得有什么事,但从头说来,又根本没事。
  自己老出去,对他太冷淡了?
  瑄分尘臆想着,平时都是姬任好在意他,姬任好管着他,姬任好安排一切,忽然这一出,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他换位思考了下,被泼醋别扭冷眼瞥人上门逼问的自己吓倒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吱呀一声,姬任好回来了。
  打了个招呼,脱衣上床睡觉。两人各自整理着,最近很忙,很久没有扑滚了。
  瑄分尘翻过身,搂住了姬任好。那人似乎睡了,瑄分尘有点不安份的扯扯衣襟。
  "嗯……睡觉。"
  瑄分尘很扫兴。
  他又抱紧了些,对方挣了下,拉住他的手压下,道:"明天四更就要起来,快睡。"
  瑄分尘闷,闷,闷,但姬任好忙到昏天黑地他闲的打狗捉麻雀!
  疑心这种东西,不得到个证明就难以下去。
  他特地咨询了有二百五失恋经验的上官谈笑,上官一听就说,我可以保证!他们不可能有关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姬任好多少美少年,干嘛非找他,说不定做着做着就断气了……
  他又说,当然了,我说的是一般的,理论上的情况。万一超出了理论,主动的也绝不是姬任好。
  这话不能带给瑄分尘任何的安慰,上官又说,就我看,你出门寻常的像买菜,回来时菜已生小菜,一张老脸又厚又硬,最擅长吃里扒外。我娶了你,远——远——的——扔到海里面!姬任好今天不出轨,迟早会出轨,你刚好演习,省得实战吃亏。
  瑄分尘来个浪漫的,亲身上阵放烟花。
  这天姬任好晚上有空,在榻房里喝茶。三面墙一面竹席,卷起,露出一院梅花。
  瑄分尘埋好了二十三支精心选择的,分样式安排顺序,引线有长有短,最后编成一根。他蹲在树下,正要点,听姬任好道:"那边是什么?"
  明明听到有点动静,怎么没了。
  姬任好眉微皱,抓住草编杯垫甩出去。
  瑄分尘被砸到眼冒金星,不敢动。
  抓起引线,点着。
  "啊,下雨了。"
  若颦笑道:"微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开春的是好雨。"
  姬任好笑了,饮茶赏雨,滴嗒滴嗒像是一曲歌。
  瑄分尘蹲在树下,举着线香,像是一只落汤鸡。
  计划一,失败。
  说烟花廉价了一点……还是找珠宝送他好了。
  "掌柜,这尊玉美人怎么卖。"
  "五百两银。"
  "五两行不?"
  "滚!"
  计划二,失败。
  瑄分尘一路滚滚滚回怀天阁,一边叹气摇头,忽然看见一个东西在草里滚过去了。
  姬任好终于休了公事,回房了。
  在外屋洗漱完毕,奇怪那老道今天跑哪去了,黑灯瞎火还没回来。
  于是推开内门——
  天啊。
  屋里的家具全部不翼而飞,地毯边塞满了抱枕。红色的金色的绿色的蓝色紫色,各种各样的花纹图案,长短大小。一只黑白两色的巨大团子缩在抱枕之中。姬任好简直要怀疑这怪兽扑进屋里,把瑄分尘吃掉了!
  怪兽带走了家具,又带来了一屋子抱枕。
  姬任好青筋跳动,道:"太——有——才——了——"
  黑白团子抬头。
  这,这玩意儿似乎叫熊猫?
  大团子啊呜张开四肢,抱住大抱枕,团成一个球,在地毯上一路滚啊滚滚了一圈。撒娇卖痴的挺挺肚皮,坐起来脚掌捂住脸,发出呜呜的声音。见姬任好没动静,它把抱枕丢了一地,抬起前脚掌向他招了一下。
  姬任好思虑这东西通人性哈?有些提防的走过去,拍了它一下,道:"弄你来的那个谁……瑄!分!尘!?"
  掀开熊猫头套,那老道有些尴尬的笑道:"好友,是不是很可爱,有没有惊喜到?"
  姬任好目瞪口呆,狂笑而不能自已。
  男人总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是爱面子,二是孩子气。
  于是。
  姬任好压倒学邻家小孩穿熊猫装的老道,一面剥,一面笑道:"好有才,噗,太有才了,噗,哈哈哈哈——"
  瑄分尘窘的像熊猫变寿桃,翻个身把姬任好压住。姬任好又压回来,一口咬住寿桃尖。
  唔……真红。
  一地抱枕软绵棉,香喷喷,于是两人幸福的扑滚扑滚了。
番外之采花大盗

  衣香鬓影,酒绿烛红。
  姬任好靠在长廊边,握着杯酒,慢慢的抿着,有点惺忪了。
  身后有姑娘笑声,走近又隐去,有人按住他肩膀:"少喝点,当心醉。"
  姬任好没理他,瑄分尘也没多说,等他喝完这杯酒,给他倒了杯茶。
  姬任好低声笑道:"看我做什么,别忘了你的目标。"
  瑄分尘压压自己的帏帽,无奈道:"眼看快入夜了,不知他今天会不会来!"
  近来江湖中,出现一名采花大盗,名月蝴蝶,夜入闺房如履平地,尤爱拔花魁的头香。某剑客五万两银买了碧翡花魁的□,进房却发现花已被采。某财主花十串南海珍珠赎了夜狐清倌的身,第二天来却只好大发雷霆了。
  瑄分尘受人所托,本来不想管这么尴尬的事。但一想想,冤大头也就算了,但姑娘们委实可怜,就答应了。近来埋香楼里头牌花魁要出阁,他估计月蝴蝶会来,一连埋伏七八天了。姬任好见人日日晚出早归,一脸疲惫,不由怀疑他埋伏到哪个姑娘的怀里去了。瑄分尘吓的,直接把他拖来,道,刚好一起,你给我打埋伏。
  姬任好第一次抓采花贼,很有意思,没人知道他来了。这时有人找瑄分尘,瑄分尘走出珠帘说话,姬任好瞟了下,是个青年侠客,叫北宫晷,长相颇俊,追捕行动中算头子。
  远方忽然一声啸!大呼道:"出现了,出现了!"
  瑄分尘和北宫晷身形一闪,不见了。
  姬任好站起来,听得女子尖叫,数道人影在灯影里飞过。忽然一个戴帏帽的人抱了一个少女,向这边急跃来。
  "站住!你这个恶贼!"
  "快束手就擒!"
  人影已窜到二楼,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暗器齐发,喀拉一声,打断了什么。姬任好忽然抬头,一根朱红大柱直砸下来。
  瑄分尘飞落,一把将姬任好搂跑。姬任好还握着酒杯,旋转中一滴都没撒,道:"小心身后。"
  瑄分尘以为月蝴蝶偷袭,长袖一拂,扫飞一把袖箭。
  一回头。
  北宫晷带着一群人冲出来,拿刀的拿刀拿剑的拿剑,厉喝道:"小贼,放下她!"
  瑄分尘木然,忽然发现自己为了遮盖白发,头戴帏帽,同时怀抱姬任好。再看四周,烟尘散去,月蝴蝶早已不见了,瑄分尘顿时哭笑不得。
  "等……"格飞一把飞刀。
  "我……"避过两张凳子。
  "不是……"追杀到面前了!
  瑄分尘撒腿就跑。
  他的轻功何其强大,与其揭开帏帽费尽唇舌,还要让姬任好丢这个人,不如直接逃跑,再转过来就是了。不过抱了一人,速度慢了点,居然被北宫晷那群人死死钉住尾巴。
  姬任好靠在他臂弯里,笑的不可自抑。比起抓采花贼,这件事情明显有趣很多。瑄分尘黑线而冷汗着,道:"你就笑吧……看被抓到谁比较丢脸……"
  姬任好觉得这样坐着飞,还可以调整快慢高低,前后左右,简直是平生大乐。
  一口喝干酒,把杯子一丢,就像吃完泡面直接从火车窗丢出去一般,几乎砸中了某人的脸。
  "走左边。"
  瑄分尘听他的话,嗖的转弯,后面呼啦啦甩开一片。
  "上跃。"
  瑄分尘跳进酒楼,惊翻一座人。
  "下去,右拐。"
  姬任好慢条斯理的说着,把两个托盘放在瑄分尘肩上。一个装着三碟菜,一个装着酒壶酒杯。他拿着双箸,一边搛菜,一边喝酒。
  瑄分尘上房,姬任好吃菜,瑄分尘下墙,姬任好喝酒,还空出手来喂瑄分尘一块鱼,评点一下,这家的菜做的不错,不亦乐乎。吃完了两个盘子往后一甩,哗啦啦几声,瑄分尘闭了下眼,惨不忍睹啊!
  "可恶!快把美人留下!你给我站住!"
  "把美人放下!"
  由此可见北宫晷等人的毅力。
  瑄分尘继续狂奔,路过小街时姬任好伸手一捞,顺了个橘子。苹果梨子不好剥皮,柚子西瓜又太大。姬任好一边剥皮一边掏瓣儿,自己吃一瓣,喂瑄分尘一瓣,橘子皮继续往后面扔。
  后面人追了这许久没追上,已经很奇怪。从采花贼身前飞出碗碟酒杯橘子皮,就更令人囧到无语,真想知道那个花魁在干什么?真的不是来耍他们的吗?
  "前面是河——拦住他拦住他!"
  姬任好正吃完饭后水果,一看奔到了河弯处,只能转向,但后面人察觉了,分做两批,一批追在后面一批拐弯拦过来,估计就快被追上了。
  瑄分尘望河不宽,扬手折断树枝扔进河里,飞踏而上,催动前行。后面一批人纷纷效仿,只要树枝粗一点,也不是很难。瑄分尘抱着姬任好左躲右闪避着后面的暗器,眼看要到达对岸了。北宫晷大喝一声,一把飞星丢了出来!
  江湖上的暗器,飞镖铁莲子算很常见,这种漫天花雨就很少了,主要是很贵。如果北宫晷没有发花雨的功力,还要买上发射机关。紧急间瑄分尘避无可避,脚前一泼水忽然溅起,银桥破碎般迎过来。一颗对上一颗,水珠崩散于无形,暗器掉落进水里。
  姬任好优雅的挥了这一袖,向后瞥了一眼。
  那些人看不见他身材,只见侧脸,以为是那花魁。现在看的清楚些了,有人道:"好像不是的……怎么,怎么似乎比花魁还美些,不太像女人。"
  北宫晷冷笑道:"那是谁?那月蝴蝶去哪了?难道是你?"
  那人登时闭嘴,瑄分尘已登萍渡岸,转入绿柳丛中,消失踪迹。
  众人追过河岸,一路往前沿痕迹奔走,忽然琴声叮咚。
  北宫晷欲言又止,随众人一起寻去。
  一曲当为天上闻,月影花灯现仙踪。
  地上有象牙席,席上有红木桌。深紫衣袂的人抚琴,容颜天上地下,均不可得见。另一人白衣灰发,立在身后。
  ——怀天阁主,雪山隐者!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两个人完全突破了常人的极限定律,忽然的出现在这里。但谁又能规定他们不能来这里喝喝酒呢?即使他们的衣服同被追捕的对象的是这么的相似,但谁又敢开口提出这个问题。
  "怀天之主,瑄隐者。"北宫晷上前抱拳,又道,"我们追月蝴蝶到此,两位有没有见到他?"
  瑄分尘道:"我们也是才到这里,不曾见到。"
  北宫晷嘘了一声:"瑄隐者,你刚才追去哪了?"
  瑄分尘从青楼起忽然消失,后面人又不是傻瓜。
  北宫晷道:"难道隐者有先见之明,所以在这里等采花贼?还找了朋友一起弹琴喝酒,真是好聪明,但贼呢?"
  "采花贼一出现,瑄隐者就消失了,未免有点奇怪吧!"
  北宫晷说完这一通话,也没有要个解释,只又道:"贼已追丢,再说无益,走吧。"
  "走哪里去。"
  姬任好开口。
  "贼就在这里,怎么说追丢?"
  北宫晷吸了口气,道:"阁主居然大义灭亲,指认瑄隐者为采花贼,敬佩敬佩,不是特地做给我看的吧!"
  姬任好道:"你是什么东西。"
  北宫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