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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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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丑皇》作者:易人北 (2/3)

回来详细禀报于本殿。」

  「是。」

  此时,传言中心情不快的四皇子正骑在马上,跟旁边落后了半个马身的张平快速说道:「惠王就在我们后面,我必须要在今天引他上钩,这对我至关重要。张平,等会儿我可能会对你做些过分之事,你一定要忍耐,切不可反抗。切记!」

  皇甫桀根本没给张平提问和否决的时间,突然一勒马缰停下。

  张平也从马上下来,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皇甫桀竟对他一脚踹来。

  等被封为惠王的二皇子赶到时,就听到怒气冲冲的四皇子正在对他的侍奴大发怒火。

  「你算什么东西!平时对你好点你就敢爬到本皇子头上?你给我跪下!」

  张平扑通一声跪下,连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一个两个,都不把本皇子放在眼里是不是!好妳个丘馨兰,竟然敢拒绝本皇子,该死!该死!」皇甫桀气得破口大骂。

  「王爷,您别怒了,一个二品官的女儿而已,她不愿意您可以找别人。」张平听到旁边的树林中传来轻微的树枝被踏断的声音,顺着皇甫桀的语调,演得越发用心。听到这儿,他已经明白皇甫桀的目的为何。

  「我找谁?本皇子能找谁?你们一个个看到本皇子跟见了鬼似的!就连父皇……」

  「王爷!」张平叫。

  「你叫什么叫!」皇甫桀心情不顺,一脚把张平踹倒。

  「你这个贱奴,昨晚让你侍候本皇子,你竟然给我推三阻四!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本皇子,你早就给打死!给我把衣服脱光!」

  「王爷!王爷饶命,王爷求求您不要在这儿……」张平吓得抓紧衣领哭求。这小子在搞什么?张平在心中大叫。

  「不在这儿在哪儿?本皇子就要在这儿干你!快点!不要磨磨蹭蹭的。」

  「王爷不要,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回去后一定好好侍候您。」

  「啪!」皇甫桀一个耳光把张平搧倒在地。

  「你要想死,就明言告诉本皇子。」皇甫桀举起宝剑。

  「不要!王爷饶命啊!」

  「还不给我脱!」

  「呜呜。」侍奴张平心惊胆颤,一脸恐惧地伸手去解自己衣襟。

  「快点!」

  可能宁王觉得这侍奴的手脚太慢,走上前就去撕扯他的衣裤。

  「王爷,求求您……」

  张平哀求的可怜,偏偏四皇子似乎很喜欢这套,脸上表情兴奋得太明显。

  「今天看本皇子不干死你这个贱人!」

  「刺啦!」

  「王爷饶命!」

  皇甫桀看他露出胸膛,立刻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侍奴张平也不敢反抗,只能哀哀哭求。

  皇甫桀戴着半截面具,在他身上又舔又咬,双手到处乱摸。

  张平心中焦急,只觉得这出戏演得有点过火。但现在叫停也不可能。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对他做这种事?

  二皇子不是跟过来了吗?

  那丘家不是跟他有很深的关系吗?

  你快点出现当月老好收买王爷啊!

  难道你堂堂皇子竟打算就在旁边把这出春宫从头看到尾?

  如果真这样……

  「王爷,」张平真的急了,「王爷,求求您别……」别玩了好不好?快给我起来!

  「啊!」你这个混蛋家伙,你往哪里咬!

  皇甫桀也不知在磨时间,还是真看中了张平胸前那两颗小米粒。似乎迷上了一般,反复舔咬吮,有时还会用手指掐一掐、拧一拧。

  张平想哭,他不想假戏真做啊!

  为什么每次皇甫桀都要和他演这种戏给别人看?上次是太子,这次轮到二皇子。下次还有谁?

  他家王爷终于成功解开他打了三个结的裤带,顺利侵入他的裤裆中。

  张平立马夹紧双腿。

  「王爷!」张平简直是在惨叫。

  「咳咳!」

  张平听到这声咳嗽,简直就跟听到圣音一样,两眼顿时落下泪来。

  二皇子,您可终于出现了。

  皇甫桀抬起头,似乎很不快被人打扰,戴了面具的脸孔此时看起来更加可怖。

  「二皇兄?」

  「咳,四弟。一个粗使太监,又哭哭啼啼的,四弟从他身上能得到什么趣味?」这位以风流博学著称的二皇子脸上带着微笑,缓缓从林中走出。

  皇甫桀从张平身上翻身下来,张平想逃,被他一把按住。一只手仍旧插在他裤子里。

  张平羞耻异常,身体蜷曲,两手遮住脸庞。

  「是没什么趣味,不过泄欲而已。」皇甫桀似为证明他的话一样,手上用劲,插进侍奴两腿之间,缓缓揉磨。

  张平身体一瞬僵直,接着就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住手!别这样!

  皇甫桀眼中有什么在流转,手指动作缓慢却没有停顿。

  皇甫瑾从不远处看,可以明显看见皇甫桀的手臂在那侍奴裤中抽动。

  那侍奴也颤抖得越发厉害,不过哭声倒是没了。可能是怕更厉害的惩罚吧。

  「四弟,你要不要放开那侍奴,我们兄弟好好谈谈?」

  「哦,二皇兄有何指教?」皇甫桀不但没放开侍奴,反而对他呵斥一声:「把腿分开!」

  侍奴浑身一震,嘴中泄出哀求:「王爷,求您饶了奴婢,求求您……」

  「哼!贱人!回去再好好教训你。」皇甫桀一脸得不到乐趣的气急败坏样,抽出手掌,顺势一脚把他踹到一边。把个鲁莽残暴的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

  皇甫瑾见之,心中鄙夷,对拉拢此人更有两分把握。

  「不知二皇兄要找愚弟谈些什么?」皇甫桀整整衣衫站起。

  「呵呵,四弟,刚才为兄无意间走过这里,听闻你似乎对户部尚书丘颉之独生女丘馨兰很是在意,不知是否这样?」

  皇甫桀似起了点提防,打量了二皇子两眼,才慢慢道:「也谈不上在意,就是上次御花园中看了她一眼,觉得还不错。」

  「如果四弟有意,为兄倒是可以帮你牵牵红线。」

  「哦?」皇甫桀来了兴趣,「二哥你不诓我?」

  「为兄怎会诓你。如果你不信,狩猎之后等为兄好消息。」顿了顿,远处传来鸟鸣,「好像有人来了,为兄就不跟你多谈,你……去乐你的吧。」说完,这位风流惠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边已经穿好衣裤正跪坐地上发呆的侍奴。

  「二皇兄。」皇甫桀叫。

  皇甫瑾回头。

  只见这位脸戴面具的四皇子认真地说道:「如果二哥真能帮弟弟这个忙,弟弟一定把此恩铭记在心。一切就有劳二哥了。」

  皇甫瑾心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丑皇子倒真的对那朵有名的京城之花起了不一样的心思。随即又在心中冷笑,就凭你那个丑样子还想娶得美人,哼!你也就跟太监厮混的分,还是个被打寒了胆子的。

  微微一点头,皇甫瑾立刻走入林中。

  皇甫桀走到张平身边,一脚踏住他,低头道:「你猜还有谁跟来了?」

  张平心中怒火升腾,低着头不肯看他。

  「你生气了?」

  张平不想理他。

  「不管来人是谁,他一定会碰到那位惠王,而且惠王也一定会告诉对方我正在狎玩侍奴。张平,不管你现在有多气,我们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

  张平无法分辨皇甫桀这话里是否含了什么私心,他总觉得他似乎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张平,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皇甫桀声音说得很低,慢慢的,他再次推倒这个失去了男人象征的男人。

  刚才他再一次摸到了,那种感觉很奇妙。张平的反应也非同寻常的大。

  「你别怕,你不也摸过我吗?差不多就那样,只是这次我可能会粗暴一点,而且不是你摸我,改成我摸你。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他们验证了我今天失常的原因,一切就结束了。」

  真的吗?隐隐约约,张平觉得事情并不像他家王爷说的这样。

  无论是他的动作、还是表情,没有一样看起来像是在演戏,反而……他能感觉出来,在他把他压到身下的时候,他那里就已经勃起。

  「你要实在不愿意,我把你绑起来好不好?」

  「不好!」张平脱口而出。

  「那就这样吧。也免得你为难。」皇甫桀像是在面具后面微笑。

  张平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他透过面具看他的眼神让他毛骨悚然。

  「你别这样。我可以配合,你别把我绑起来。」张平软下声音乞求。不对头,真的不对头。

  「嘘,你该自称奴婢了。」

  15

  三皇子皇甫琨赶到的时候果然看到林中二人就像惠王所说一样,正在办事。

  他的二皇兄告诉他,因为看到这一幕觉得不便打搅,就离开了。

  皇甫琨站在林边,听那位戴着面具的四皇子骂骂咧咧,口中似乎对某个女人对他的拒绝大为不满,又对自己今天比试表现不佳感到愤怒,全部怒火似乎都发泄到了他身下那个侍奴身上。

  那侍奴他认识,就是一直跟在皇甫桀身边、从内侍监刑房出来后脑子就不太好使的太监张平。

  说起来这太监命真不好,被分去侍候这不得宠的四皇子也就罢了,后还为丑四得罪了当今太子,弄得小命差点没保。现在更好,干脆就成了丑四的泄欲工具。可怜还被绑起来玩,八成是不情愿。

  张平何止八成不情愿,他根本就一点都不情愿!

  皇甫桀用腰带把他双手缚于身后,拉开他的衣襟也不脱掉就是敞着,裤子则被他拉到膝盖,接着又嫌不便脱了一只裤腿,之后便拉开他的双腿圈在他腰间。

  在皇甫桀强行打开他双腿时,他羞愤难当,尤其是他还注意到他的王爷竟用一种很专注的目光盯着他那里不放。

  后来他的王爷把手覆了上去,看似粗暴实则轻柔地用大拇指按揉他被去势的部位。

  张平嘴中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皇甫桀面具背后的双眼中射出疯狂的神色。他把张平的下身打得更开,抬高他的臀,去观察他的后穴。

  皇甫桀的手掌在张平下身来回滑动,像在确定那份触感。

  张平被恐慌和羞耻淹没,咬紧牙关忍耐。

  十五岁的少年发出粗重的喘息,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拉开自己的裤头,把身体覆上了他的侍奴。

  而安王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一幕:称得上身材高大的十五岁少年表现出了他身为少年的急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劲耸动下身。他身下侍奴则状若死鱼,任由他糟蹋。

  三皇子看了一会儿,觉得已经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满意离去。该死的,两个男人的春宫,竟然也让他有了感觉。他得赶紧回去找个婢女泄泄火。

  皇甫桀趴在张平身上痛苦地喘息。

  「帮帮我,帮帮我……」

  张平不想理他。

  皇甫桀又赶紧解开绑住他的腰带,拉过他的手就往自己男根上按。

  「帮帮我,我好难受!」

  张平想生气、想大骂,但看到他满脸通红、那里更是硬得跟铁块一样的惨状,又不忍心。

  他到底怎么想的?张平真的不明白。

  如果他真的想用他的身体泄欲,刚才他完全可以做到最后。

  但他没有,他一直在用他挺起来的家伙摩擦他的下体,远处看来就像他们在交媾一样。

  可是他当时的眼神……

  「平,张平……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你不信我吗?你不信我吗?」皇甫桀好像真的很痛苦,「我好难受,我要爆炸了!」

  张平心中纠葛万分,还没纠葛完手已有了自己的意识。

  「下次我再也不会帮你做这种事!」

  「张平,好舒服……张平……啊……」皇甫桀趴在他身上双眼迷离,嘴中叫着他的名字,一手揽住他,一手在他还没有合上的衣襟里抚摸揉捏。

  张平手上速度加快,这个家伙越来越过分,以前自己肯摸摸他,他就高兴得要死,如今……唉!

  「张平……张平……」皇甫桀想象着自己在他刚才看到摸到的丘壑间冲刺抽插,想象着自己用手和唇舌挑逗那可怜之处,想象着张平在他的蹂躏下发出难耐的哭叫呻吟……

  他想到很多,脑中越来越清楚的画面是五年前张平被带入内宫司刑房受罚的画面。

  少年赤裸的身体被绳索吊起、因为无法忍耐痛楚而泄露出的微微呻吟、紧翘结实的臀部被竹板抽打得血红……

  皇甫桀发出一声吼叫,射了出来。他不正常,这,他早已知道。

  他早已是一个从根就烂掉的、阴暗污秽的恶魔,如今他要把朴实干净的张平也拉入地狱。

  他一边犹豫,一边又为能把张平污染得跟他一样而感到难以言喻的兴奋。

  张平是他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每一根毫发、每一粒汗珠都是他的。嬷嬷的建议不错,这样张平就会成为他的。

  想象着张平从不愿、到半推半就,再从半推半就到淫荡听话,他就……

  「喂!你够了没有?」

  皇甫桀睁开眼,抬起头在张平腮帮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我还要。」

  张平一拳头就砸了过去。让你登鼻子上脸。

  皇甫桀回去的时候,看到他的人都露出了意有所指的笑。有的人的笑还相当猥琐卑劣。

  呵,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个时辰,现在这狩猎场中还有几人不知道他狎玩侍奴的事?恐怕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不久也会知道吧。

  就连当今太子在晚宴时还特地来到他的席边,瞅着缩跪在他身后的侍奴,微带调笑的口吻道:「老四,你身边怎么也不见换换人?就这么一个傻不愣登的蠢货侍候你,你也不担心他侍候不过来?这样吧,哥哥给你挑两个聪明伶俐的送过去怎么样?」

  「皇兄如果真要送我礼物,就请送给我漂亮一点的女人。这种的,哼!」当今四皇子口气中透露出没有才拿这下贱侍奴凑合的不满样。

  「本殿记得你身边应该还有两名宫女侍候吧?」皇甫珲突然道。

  听太子提到他身边的宫女,皇甫桀脸色当时就垮了,「唉,别提了。好让大皇兄得知,那两小蹄子是我娘安排在我身边督促我的人。别说碰她们,就是稍有不敬,她们就会到我娘那儿告状。」

  对皇甫桀的坦白感到非常满意,皇甫珲哈哈笑道:「既然如此,哥哥我就为你费费心,帮你挑两个乖巧听话的过去。」皇甫珲新婚不久,一切又都在向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心情简直就是大好。

  「大皇兄……」皇甫桀伸头凑到皇甫珲身边,像是要跟他说什么私密的话。

  皇甫珲配合得把头靠过去。

  「愚弟不要那乖巧可人的,我可不想再吓昏几个。皇兄您看您能不能弄两个……呵呵。」

  「四弟,你说什么呢!胡闹!」皇甫珲轻声呵斥,见皇甫桀眼色暗淡了下去,这才低声道:「为兄送过去的,当然都是经过调教乖巧可人的,至于关起房门会变成什么样,本殿就不清楚了。」

  「啊!哈哈!多谢皇兄!」皇甫桀高兴异常,连敬皇甫珲三杯酒水。

  「皇兄,那您什么时候把人送来?」四皇子眼中露出贪婪好欲之色。

  「别急,过两天就给你送去。」太子难得在皇子中遇到一个同好,此时看皇甫桀,竟觉得他比往日顺眼不少。

  夜晚,各人帐内。

  张平端来洗脚水,皇甫桀很自觉的自己把鞋袜脱了。

  张平在矮凳前放下洗脚水,坐到矮凳上,脱了鞋袜把脚放入温度适中的热水中。

  皇甫桀光着两个大脚丫子,望望那盆洗脚水,再呆呆地看向离自己大约两尺远的那个人。

  张平脚泡在热水中,脑中闹腾得厉害。

  皇甫桀看那人脸上一会儿凶神恶煞似的,一会儿又满是疑惑和不解,过了一会儿脸又变得通红,红完了又变得煞白。少年微微叹口气,晓得今天的刺激对这人着实大了些。就连他光着脚丫子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皇甫桀单膝跪地拿起担在一边的布巾放入盆中。

  张平直到自己的脚丫被人攥在手心里,这才感觉到不对头。

  「你在干吗?」

  「给你洗脚。」少年宁王淡淡地道。

  「你给我洗……哎呀!这水我是端来给你用的,我怎么?」张平大惊,慌慌忙忙的就把脚丫子往外提。

  他心里虽然没有把少年当成自己的主人,但为了不露出马脚和树立皇甫桀作为皇子的威严,不该逾越的他从来不曾随便逾越。

  皇甫桀抓住他的脚,用布巾帮他一一擦干这才放开。

  「那个……嘿嘿,我重新去打盆水。」匆忙套上鞋子,本来一肚子火气的张平这时反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皇甫桀摇摇头,把水盆端到床边,脚放进他洗过的水中。

  「这不太好吧?」张平更不好意思。

  皇甫桀抬头笑,「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别人用过的。过来帮我捏捏脚。」

  「好。」张平连忙端着矮凳在他面前坐下。

  「呃,你真的准备让太子把人安排到你身边?」这人还在尴尬中,无话找话说。

  皇甫桀在心中微笑,脸上则不露声色。

  「别担心那么多,反正他们迟早要送奸细到我身边,现在主动给他们借口,一可降低他们的警戒心;二来以后也好防范。」

  「可是……」

  「封王不比宫里,王府里妻妾奴婢与我都是分开来住,倒不用担心会让她们知道什么。」皇甫桀舒服地叹出口气。

  张平坐在小凳上把他家王爷伸出的大脚丫子擦干。

  「你将来一定还会再长高。」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你年纪不大脚这么大就知道。你看你脚现在比我都大。」张平挪开洗脚水。

  皇甫桀笑开脸,伸出光脚丫环住张侍人的腰,把他圈到腿中不让他走。

  张平没推开他,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提前安排人手进了王府,也许他们已经安排进来也说不定。」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在瑞华宫不就这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皇甫桀笑得阴森。

  「如果他们不知道瑞华宫里的人、包括我亲娘怎么对我,又怎会容许我活到现在?如果我现在不表现的鲁莽好色胸无大志,他们又怎能对我放心?可是又不能太无能,否则我那位父皇永远不会让我在人前露脸。」

  张平沉默,他知道皇甫桀的难。如果他真的胸无大志,只求平安,也许还不会这么处境艰难。偏偏他家这位四殿下的志向还不小,以前他还能当作是孩子的豪言壮语,可现在……

  张平想跟他说:不如就好好做个武功天下第二的平安王爷吧。不是他的人生目标改变,而是现实让他学会思考。皇帝是那么容易想做就做的吗?

  「我觉得做个平安王爷挺好,你觉得呢?」张平想到就说。

  皇甫桀在他身后半晌没有说话。

  张平把他的脚从自己腰上放下,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人听到他话后的情绪如何,站起身出门倒水。

  等他回来,皇甫桀已经盘膝坐在床上。

  「你过来。」皇甫桀对他招手。

  张平走过去。

  皇甫桀突然给了他一个耳光。

  张平惊呆。好一会儿,火辣辣的疼痛才传进脑中。

  「如果别人给你一个耳光,你会记多长时间?」

  不等张平回答,他就自言自语道:「一辈子。」

  「但如果你经常挨耳光、挨打、挨骂,被人当猪狗一样养着,甚至还不如的时候,你会记恨多久?」

  皇甫桀微笑:「你不会记恨,因为你会渐渐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直到有一天你可以有力量反击的时候。否则你一辈子都只能把那些欺凌侮辱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大哥,难道你要我习惯他们的侮辱吗?你要我一辈子都活在他们的阴影下?要我一辈子都只能任人欺凌?」

  张平摇头,皇甫桀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大哥,为什么他现在要这样叫他?他在提醒他们的过去吗?

  「大哥,如果我能登上顶峰,你是我身边人,以后绝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你、瞧不起你。难道你不希望做一个天下最嚣张的宦官吗?」

  「哪有这么容易的?你以为太子和其它皇子都是吃素的?你别忘了你还有四个兄弟,哪一个的可能性都比你大。」张平给他逗笑,却因扯住嘴角,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又怎样?对不起,疼不?」皇甫桀伸手抚摸他。

  张平摇头,看他的眼神中有担忧。

  皇甫桀对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干逼宫的傻事。」手上则轻揉被他打红的面颊。

  张平刚把心放下。

  「前面都没了,自然就轮到我了。」

  张平猛地抬头。

  「呵呵,我随便说说而已,就像你说的,我在六个兄弟中处在最下游,想要逆流而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会努力争取,也只因为我想活得更有尊严吧。」

  张平深思了一会儿,点头。

  「你说得对。是我贪图安逸,却忘了人要安逸,一定要付出代价。」

  「没关系,你肯认错就好。那么作为你说错话的代价,你让我摸摸你那里好不好?」

  等张平反应出那里是哪里,手比脑子动得更快,一拳头就砸了过去。

  少年的笑终于到达眼中,不退反进,嘿嘿怪笑着,上前一把抱住气红了脸的张平滚作一堆。

  皇甫桀与侍奴鬼混的事不久就传到了贤妃耳中。胜帝也知道了,不过胜帝对此并没有很在意。不过狎玩一个命比蝼蚁的侍奴而已,又没有闹出人命,何况宫中盛传因为四皇子貌丑,没有一个宫女愿与他亲近,就连贤妃特地送过去的也给吓昏抬了出来。

  胜帝听了此事,对这个貌丑的四子还真抱了一点可怜之心,连叫他去训话都没有。

  可贤妃显然不这么想,她在训斥完皇甫桀后,又特地把张平叫了进去。

  「好你个大胆贱奴!竟敢勾引皇子与你行苟且之事!」贤妃怒斥。

  张平跪在地上,一个劲发抖。一半是装的,还有一半是气的。你说这事他多冤枉?偏偏他还不能开口申诉。

  「娘,您也不看看他长什么样,就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能勾引得了我?如果不是那些女人看到我不是昏倒就是尖叫,我有必要拿这么一个东西来委屈自己?」皇甫桀特意扫了红袖一眼。

  红袖被他这一眼竟扫得心中一跳,他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看我?难道他对我竟抱有别样心思?哼,这个丑八怪,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但心里为什么会有点高兴?还有点期待?

  可怜红袖年过三十尚不知情欲滋味,不过被个毛头小子扫上两眼,就开始春心萌动。

  贤妃看到儿子盯自己首席女官的眼神,立刻张口骂他:「不象话!」

  皇甫桀脸戴面具,笑得有点不正经,「娘,您下次再找宫女侍候我,最好找些年纪大又识情欲的,否则儿子还不如拿这个蠢货凑合。至少他听话得很,不会又叫又闹寻死觅活的。」

  贤妃皱眉,「那事办得怎么样?二皇子可答应帮你?」

  皇甫桀一听他娘提起正事,立刻收敛,正色道:「看老二态度,此事有五成可能。父皇一直未给老二老三封疆,这段时间就是老二的机会,他为拉拢儿子一定会办妥此事。」

  「嗯。」贤妃对皇甫桀的态度很满意,「你要记住,这个女人是我们特地挑选出来的。如果你能娶到她,对你将来一定大有助益。可惜你貌相丑陋,丘大人身为户部尚书为朝廷重臣,怕皇上不会轻易为你指亲。你必须要花大工夫才成。」

  「孩儿省得。」皇甫桀似乎丝毫不在意他娘把他的婚事当交易一样看待。

  「偏偏你在这时候弄出这么一桩丑事!真是胡闹至极!」

  皇甫桀微微一躬身,「娘请放心,孩儿此举自有深意。我本就没有指望丘家能把独生女嫁给我。」

  「哦,你有什么深意?」贤妃嘴角已经带了些些嘲笑。

  「这个……」皇甫桀顿了一下,答道:「还请娘莫怪孩儿隐瞒,此计为连环计,乃杨嬷嬷与赵公公经过多日苦思决定,为防万一,目前尚不能泄露一分。」

  「嗯,既是二老之计,想必自有万全之策。你要好好听他们教诲,知道吗?」听说是她父亲遣来的二老定下的计策,贤妃也不再多问,转而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奴。

  「红袖。」

  「在。」

  「妳让两个嬷嬷过去教教这贱奴怎么侍候皇子。」

  红袖怔了怔。

  张平也呆住。

  只有皇甫桀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芒。

  见红袖不懂她的意思,贤妃不耐烦道:「桀儿也该知人事,免得将来被他妻子笑话。何况堂堂皇子床笫间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像什么话!」

  「既然一时半会儿训不出一个知心合意的给桀儿使用,不如就用这侍奴让教习嬷嬷好好指点四皇子床笫之事,也让他区分一下男女有别。」

  「是。」红袖终于明白贤妃的意思。她在担心自己儿子跟她玩花招,故意用这侍奴做挡箭牌。所以让她利用这个机会,看她这个儿子是否像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听话。

  张平低着头,心中乱成一团。

  惨惨惨!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假戏真做?

  皇甫桀,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一点都无所谓?

  皇甫桀当然有所谓,比起张平的慌乱不安,他更多的则是期盼。

  没有想到他亲娘防他竟防到如此地步!连他招侍奴侍寝都怀疑其中是否有诈。不过也幸亏他娘多此一举,否则他想彻底占有张平可能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世上他最想拥有,也最不想伤害的就只有这个人了。

  为了他,他可以忍。但如果有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他喜欢他,可惜他对他的喜欢并不是看着他开心就满足的那种。

  从年龄看,他还是个孩子,孩子的世界看到喜欢的东西总想要占有。他对张平的占有欲不过比普通强了那么一点而已。

  也许皇甫桀已发现自己对张平的感情不正常,但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总觉得自己绝对不会伤害这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当夜。

  张平在回王府侍候皇甫桀上床后,坐在床沿仔细想明晚的应对之策。

  皇甫桀坐起身,「你别怕,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总之明晚我们看情况应付好了。」

  张平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张平,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少年皇子试图抚慰他的爱侍对初夜的恐惧。啊,明晚就是他和张平的初夜呢,皇甫桀强自按捺住兴奋。

  「这不是伤害的问题,这……不一样好不好?」张平气,「你当然不担心,明晚被操屁股的又不是你!」在宫中待了六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皇甫桀不再说话,眼带哀伤地看向他,似乎相当伤心的样子。

  「干嘛这么看我?」张平头疼,这家伙玩哀兵之计玩得越来越炉火纯青。

  「不行吗?」

  「什么不行?」

  「我知道和我做那事显然委屈了你。我以为你不会那么排斥,我不否认,比起那些看了我就怕的女人,我宁愿和你行房。」

  「张平,如果你真不愿意,明天早上我就找个理由把你调出这个院子。我也不想你今后为难,因为这种事情以后绝不会少。就这样吧,你回去睡吧。」皇甫桀不等张平答复,自己挑了纱帐,断了两人间的视线。

  张平从床沿站起,为难万分地看向纱帐。

  他又来了!每次都来这招!

  「你要把我从你身边调开?」

  纱帐里睡下的人没有回答。

  「那以后谁来侍候你?」

  「谁都行。你以为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现在谁还敢怠慢我?」宁王的声音明显在赌气。

  「如果您真这样想,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王爷开恩。」张平一躬身,转身就往外走。我总不能每次都吃你这套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离开我!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张平——!你要真敢走出那扇门,明天我出门就去强奸十个女人!」

  张平在他喊出他名字的时候就已飞速冲回床前,伸手就去捂那人的嘴,「你疯了?叫那么大声?你怎么到现在还这么幼稚?要是给别人听见怎么办?」

  宁王爷用一种「那又怎样」的眼神看着他。

  「你别再喊了知不知道?」张平用跟小孩说话的口气道。

  皇甫桀眨眨眼表示同意。

  张平松开手,就听这位四皇子用一种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语调道:「张平,如果连你都拒绝我,我要嘛挥刀自宫做天下第一个阉皇子,要嘛就出去抢些漂亮的女孩回来霸王硬上弓。你看着办吧。」

  「……你无耻。」

  这位少年王爷又露出了那种哀伤的眼神,拉住他的袖子一遍又一遍问「不行吗?」。张平心烦,翻身上床捂住耳朵。

  「张平,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帮我了。那些女人那么怕我,她们就算侍候我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你也不希望我害了那些可怜的女子对不对?」

  「而且……你将来也不能娶妻,你就把我当你的妻子看,不行吗?你不是一直在照顾我吗?张平,你得帮帮我,你帮我这么久,就帮我到底吧。求你了,张平,张平……」

  「你还让不让人睡了?」张平简直想把这人嘴巴堵上,「你要再吵,我就回去睡。」

  「张平,」少年抱住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你胡说什么!」

  「我不想再看到跟我一样的孩子。张平,这世上有一个这样的我就够了,我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这份罪。如果让我娘知道我在骗她,她一定会想法让我留下后代,你想让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受她的罪吗?」

  皇甫桀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从来都没有让你快活过。以前我害你被太子责罚,现在又让你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可我没有办法,除了你,我也不想去找其它人。张平……」

  张平沉默,他在思考。

  「如果你真不愿意,那就算了。」少年苦笑了两声,幽幽叹了口气,「也许我命该如此。明天教习嬷嬷和红袖来了,我会跟她们说清楚,然后让我娘……再送宫女过来。大哥,你睡吧,对不起。」

  狡猾的家伙,竟然在这种时候叫他大哥!

  这次换张平睡不着了。

  他家王爷说的都是事实,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皇甫桀罗列的一堆理由中,最让他心有戚戚然的一条就是「孩子」。

  他家王爷的遭遇他一直看在眼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他都受到了什么样的歧视和轻慢。

  如果他有了孩子,他们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吗?

  如果孩子没有遗传到他的外貌,贤妃必然会想到要利用这个孙子。

  如果孩子遗传了他的外貌,这个孩子也一定会被人明嘲暗讽,从小就要生活在歧视中。

  而且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宫女看到他家王爷时眼中的厌恶和恐惧。

  不让宫女近身也不可能,贤妃娘娘首先就不会答应。一个幼儿总比一个懂事的少年要好控制得多,哪怕现在没有用,将来也一定有用。

  换句话说,无论皇甫桀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要临幸女人。除非他有一个借口,一个像他这样的借口。

  如果他同意为他家王爷疏解欲望,成为他的娈宠,那么皇甫桀就有借口推托他娘送来的女人。因为「听话」的他,不会让貌相异于常人的王爷难堪。皇甫桀甚至可以借口说那些看到他就害怕的女人让他没有一点兴趣。

  而且以后王爷完全可以利用对他的「宠爱」,把那些有心人送来的探子拒于室外。

  他只要牺牲一下他的身体,就能为皇甫桀树起一块挡箭牌。也许立于风口的他会有些风险,但那些风险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总比他家王爷找一个无辜的人来承受这些风险要强吧?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种感觉,他总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家王爷,这位王爷也许真的会去糟蹋十个无辜的女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是他就是觉得对方真的会做得出来。

  算了,不就是那码子事嘛。应该没什么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嗯……

  张平躺在床上大手一挥,决定了。

  「行了,不就是那码子事吗,我答应你了。你别再搞什么花样,也别让教习嬷嬷来折腾我,明晚我自己把自己洗干净躺你床上得了吧?」

  「你……说什么?」根本就没睡着,正准备实施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四皇子一时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嗯。我刚才仔细想过了,反正我是太监,将来也不娶亲。你要和我做那码子事,虽然看起来不太舒服,不过我皮粗肉厚也不会有大问题。不过先说好,我不喜欢被绑起来,下次你再绑我,我真跟你翻脸!」

  「咕嘟。」四皇子咽了口唾沫。他不会在作梦吧?

  「只要……你同意就好,教习嬷嬷那儿我会尽量不让她们近你的身。呃,张平,你真同意了?」

  张平一脚把无权无势的少年宁王踹下了床。

  宁王皇甫桀在床下呆坐了会儿,等确定他不是在作梦后,他笑了。

  嘿嘿嘿的笑声,让张平忍不住骂了一句。

  皇甫桀竖起耳朵,听到他好像在骂:没见过这么烂的娘。

  宁王爷点点头,同意了这句话。

  然后那晚得到承诺的四皇子安生了,不再在张平耳朵边念经。张平也终于可以进入安稳的梦乡。

  而那时张平显然还没有意识到他到底答应了什么事。等他真正经历到的时候,就跟他被阉的时候一样,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16

  翌日晚。

  杨嬷嬷好奇地盯着张平。他在干什么?

  青年太监张平站在内厅外,捏着拳昂着头一脸严肃。

  那种表情就像要奔赴沙场一样,充满了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终于青年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勇敢地推开了内厅的雕花木门。

  杨嬷嬷皱皱眉头,若有所思地离开。

  「也不用特地去浴房了,妳们东西不都准备好了吗?就在这儿做,本王看着。」宁王皇甫桀坐在上位,在红袖和两名教习嬷嬷见礼后说道。

  「这……是。」两名教习嬷嬷在宫中多年,知道不少皇族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他既然喜欢看调教的过程,那就给他看好了。

  「妳们要先给他净身是吗?告诉那贱奴怎么用,让他学会自己来。妳们不准碰他。本王不喜欢有人碰本王的东西。」宁王命令。

  「是。」教习嬷嬷在得到红袖暗中首肯后,齐齐福了一福,随即走到跪伏在地上的张平身边。

  在跟张平翻来覆去说明清洗的步骤后,教习嬷嬷们一一展示他必须要用到的工具。

  「把衣服脱了。」其中一名教习嬷嬷面无表情地对张平说道。

  张平咬咬牙,三两下就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教习嬷嬷对他一点都不客气,旁边还有个红袖看着。三个女人看他脱光衣服,一点害羞的表情都没有。

  「转过身,背朝王爷。」

  张平一个命令一个动作,不见丝毫抵抗。

  「跪下,四肢着地,沉下腰,抬起臀部。抬高点!」教习嬷嬷继续发出指示。

  红袖看他可能因为恐惧身体有点微颤,但基本还算听话,满意地点点头。

  「靠近些。」皇甫桀忽然开口道。

  「王爷让你靠近些,往后退,不准起身。」

  张平只好跪趴在地,手肘并用一直倒退到皇甫桀「嗯」了一声。

  「下面你要按指示一样样来,按照王爷的指示,老身们不会碰你,你全部要自己做到。如果做不到,哼!」

  「啪!」的一声,一条软鞭在地面击打了一下。

  张平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比起内侍监的刑法,这算得了啥?

  教习嬷嬷之一绕到他身后,低头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随即对另一名教习嬷嬷招手,让她也过来看。

  红袖望向她们。

  皇甫桀戴着面具,表情变化很少。但他的双眼似乎显得更加幽深。

  教习嬷嬷之一走到红袖身边说了什么。红袖惊讶道:「怎会如此?」

  教习嬷嬷接到指示,走到张平头边喝问道:「王爷平时没有使用过这里吗?」

  皇甫桀眼光闪了闪,这就是他经验不足了,他没有想到教习嬷嬷会看出这一点。

  张平似羞耻难当,缩着身子,颤声回道:「王、王爷嫌奴婢……那里脏。他一向、一向……」

  「用你的嘴是不是?」教习嬷嬷之一开口道。

  张平埋下头。

  皇甫桀几乎立刻感到鼠蹊部一阵痉挛。

  红袖与教习嬷嬷互看一眼,教习嬷嬷点点头,表示正常。

  「好了!别缩在那里不动,今晚你得用你那儿侍候王爷,既然知道王爷嫌那儿脏,就得好好洗干净。今晚你得出四遍兰汤,等出水完全清澈了,才算合格。记住,以后每晚你都必须在就寝前如此净身三次,养成习惯,以备王爷随时传侍。知道了吗?」

  四遍?张平脸都白了,这下不用装了,任何人看到他都能看出他的害怕和排斥。

  肚子一点点鼓胀起来,张平发出痛苦的呻吟。

  在张平按照教习嬷嬷的指示,一步步柔化自己的身体并进行内部清洗时,红袖有意无意看向座上那位,却和对方的目光碰个正着。

  该死的,他怎么盯着她看?她以为他会一直盯着地上那个侍奴,没想到他却用一种渴望的目光看向她。

  渴望?

  红袖突然觉得有点热。

  皇甫桀一直在用一种火热的目光交替盯着红袖和地上侍奴,火热到连两名教习嬷嬷也看了出来,两人一起对红袖露出一种只有女人间才明白的笑容。

  在张平灌完第四遍兰汤,并在浴桶中洁净全身后,教习嬷嬷拿起一根两指长、前细后粗的木制阳具递给重新老实跪伏在宁王面前的张平。

  「把这个插入体内。没有王爷的允许,不准拿出来。」

  张平接过那玩意儿,几乎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摸着地方就插了进去。

  他这边看似因为害怕进行得干脆,那边一直作壁上观的宁王爷只觉得自己能忍到现在简直就是圣人。

  「洗干净了?」皇甫桀藏在袖中的双手死死扣住椅子扶手。

  「是。」教习嬷嬷答。

  「他脸怎么那么红?」

  「老奴按例在木具上抹了脂膏,有润滑及一点催情效用,可以为王爷增添一点床笫之乐。」

  皇甫桀却把眼光看向红袖,眼中意味很明显。红袖暗骂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为什么她却觉得两颊如火烧一般?

  「多谢嬷嬷们费心。」皇甫桀收回目光,看着地上的侍奴嗤笑道:「起来吧,就这样走进去,自个儿躺到床上。等会儿本王就去试试你下面那张嘴,看是不是和上面一样好用。呵呵。」

  张平磕个头,乖乖站起,慢慢向内里宁王的寝室走去。全身一丝不挂。

  皇甫桀盯着他的背影,硬生生把目光从那丘壑间夹着的异物上移开。看向厅中三人。

  「等会儿还要嬷嬷们费心了。那贱奴听话归听话,却无趣得很。妳们多指点指点他,也免得本王失了兴致。」

  「是。」教习嬷嬷们跪下。

  皇甫桀起身时,对低头的红袖轻笑了一下。

  红袖听到这声笑,身体微微一颤。

  对好不容易走进皇甫桀房间的张平来说,剩下的这一夜异常漫长,也异常混乱。

  耳边似乎一直有人在告诉他要怎么做。

  一会儿要他打开身体,听教习嬷嬷告诉宁王男女有何分别,以及太监有何不同。

  一会儿要他背对床铺,跪趴在床沿、翘起臀部、两手遮住脸摆出太监被临幸的标准姿势。

  当身体里的假阳具被抽出,一个滚烫溜圆的东西抵住他时,他似乎挣扎了。

  然后他好像被宁王爷打了,然后他就很听话了……

  印象中,他似乎一直没有被允许上床。

  他被教习嬷嬷要求变换了很多姿势,但无论什么姿势,都不准他以正面面对宁王。

  他隐约听到教习嬷嬷告诉宁王道:不阴不阳的太监在受雨露时不得露出正面,一为防主上看到太监残缺的身体倒尽胃口;二为防秽气冲撞主上。而宫女们则没有这个忌讳。

  后来他还听到教习嬷嬷对宁王的持久感到惊讶,说在他这个年龄非常少见。

  他不知道皇甫桀在他身上做了多久,也不知道教习嬷嬷什么时候离去,他只记得在他最后陷入沉睡前的一刹那,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表情异常认真地对他说道:今天你受到的侮辱,将来我一定百倍的帮你讨回来。然后他好像回了一句:没关系,我没事。

  然后他就被人紧紧抱住了,紧得让他很安心。

  「你说那个侍奴很怕四殿下?」

  「是。那侍奴胆小得很,一晚上任王爷折腾,连哭泣都不敢大声。」教习嬷嬷回答。

  「那你看四殿下对那侍奴如何?」

  「王爷对那侍奴并未留情,而且不见丝毫怜惜。观王爷对他一些折磨,似日常玩惯了的。」教习嬷嬷回答。

  「嗯,红袖妳看呢?」贤妃抬头去看她的首席女官。

  红袖躬身,「奴婢一直在门外侍候,听房中傅来声音确如嬷嬷们所言。而且据奴婢观察……娘娘,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妳说。」

  「是。」红袖看了两名教习嬷嬷一眼,两名嬷嬷非常知趣地退下。

  「娘娘,据奴婢观察,四殿下虽狎玩侍奴,但似乎更好女色。」

  「哦?」妳怎么看出来的?贤妃看着女官头顶若有若无地笑。

  「娘娘,四殿下现在人在外面,天高皇帝远怕是更难控制,依奴婢看还是得送一、两名心腹跟随他去才行。」

  「本宫也早已想到此点,可是上次送了一个过去却……想找一个能迷了他心神又让他乖乖听话的,难哪。」贤妃一双勾人心魂的凤眼看向红袖。

  「红袖,本宫有事拜托妳。」

  宁王府,静水榭。

  皇甫桀手指在光滑的棋子上滑过,这种触感让他再次想起那晚。

  他尽情抚摸了那里。

  张平的一切都摊开在他眼前,他想怎样对他就可以怎样对他。

  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了做给教习嬷嬷们看,还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

  那晚的张平与平日完全不同。

  他很庆幸,那晚张平受制于教习嬷嬷们的调教不能正面看他。否则当他看见张平眼里的乞求时,也许他会不忍心吧。

  可是张平一直没有机会向他告饶。

  他一直忍受着。

  忍受着他残忍地掐弄把玩他的乳头;忍受着他用毫不怜惜的粗暴对待他的后肛;忍受着他对他身体任意地抠摸抓揉;忍受着他把精液一次又一次喷洒进他体内。

  他发现自己异常喜欢张平肛内插着异物的样子。

  他用那根木具把张平操弄得哭了出来。等他拔出时,张平那里出现强烈的收缩,看得他当时就掏出家伙刺穿了他。

  那时张平挣扎了,他给了他一点教训。张平可能也醒悟过来,乖乖的不再反抗。

  哦,为了证实教习嬷嬷们的猜测,一开始他还让张平用嘴侍候了他。

  可怜的张平,那时他眼中的惊吓和慌乱看得他都不忍心。

  可是他好喜欢好喜欢张平把他含入时的表情和感觉。他想以后他会让张平多多用嘴帮他,而不是光用手。当然,下面那张口更不能放过。不过张平恐怕不会轻易再让他碰他那里吧?

  他要怎样才能对张平真正的想怎样就怎样呢?

  「你和张平……老身前日看到红袖带了两名教习嬷嬷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名字取得不好,原本住在这里的主人大概也就如这水榭下的池水一样,成了一滩死水,所以他才会给此榭取名静水吧。」

  皇甫桀收敛心神,手持黑子思索片刻在中宫落下。

  杨嬷嬷瞧他落子,慢腾腾地开口道:「你对张平到底是何意思?」随手封了皇甫桀攻势。

  皇甫盯着棋盘,一边把玩手中棋子一边似很漫不经心地回道:「张平是我的侍人。」

  杨嬷嬷不冷不淡地笑了一声,「你可知我们为什么会愿意留下来悉心教导你?老头子当初并不想答应你外公的条件,但老身正好在言府已经住腻,又没发现可以调教的娃儿,便怂恿老头子答应了你外公进宫栽培你。」

  皇甫桀头也未抬。

  「老实说,见你第一眼,老身二人都很失望。不过当老身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后,就开始注意观察你。」杨嬷嬷看青云走来,挥挥手和蔼地道:「这里不用妳侍候,妳早点下去歇息吧。」

  「谢嬷嬷。王爷,奴婢告退。」青云放下茶盏福了福离开。

  杨嬷嬷捧起茶盏,打开杯盖轻轻吹了吹茶沫。

  「张平他对你很维护。你还记得当老身有一天突然把你摔到墙根时,他第一个跑了过去。他扶起你,看你口角流血,急得持袖就给你擦。那种急切、那种心疼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他抬头看向老身的眼光充满痛恨,虽然掩藏得快,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哪能瞒得过老身,事情到此还算正常,老身当时也只觉得这个小太监对你还算忠心。」

  「可在看到你竟能若无其事地站起,而且目光那么平静地问老身,你做错了什么事情要得到惩罚时。老身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很有意思。」

  皇甫桀听杨嬷嬷提起往事,眼光沉了沉,却仍然没有说什么。

  「然后老身开始注意观察你和那个小太监,有意思的是,老身发现了一对最表里不一的主仆。而最妙的是当时年仅十岁的你,你简直让老身惊讶!老身从来没有看过那么能掩藏自己情绪的孩子,而且那么懂得藏拙。」

  「小小年纪看起来却似对任何事物皆不关心,你娘查你功课,见你习武不好、反应不快,命红袖惩罚你,你不哭不闹全部受下。」

  「你那些皇兄皇弟皇姐皇妹,甚至一些宫奴也能对你冷嘲热讽,你不但丝毫不见生气,还能照样对他们恭恭敬敬。只有张平,那个侍候你的侍人。」

  皇甫桀「啪」落下一子。

  杨嬷嬷笑道:「躁进。」随手一子又把他退路封死。

  皇甫桀持子沉思。

  「你对他跟对别人完全不一样。也许你认为你已经掩饰得很好,但还是不够。红袖和你娘只不过没有和你们经常接触,所以才没有发现不对。但青云和白莲已经在怀疑,你以为你娘为什么在听了传言后立刻命教习嬷嬷过来?」

  皇甫桀终于开口,「嬷嬷,您别忘了利用张平的计策还是您提的。」

  「呵呵,老身不过随了你的心愿而已。」杨嬷嬷在心中苦笑,张平啊,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想到这小子真对你怀有异样心思啊!

  皇甫桀两指夹着棋子,对杨嬷嬷笑了笑。虽然他戴了面具看不出来,但他翘起的唇角告诉对方他在笑。

  「咳,你娘不会允许你身边出现一个可以影响你的人,尤其是贴身侍候你的侍奴。张平不管表现如何,如果他懂得掩饰,也许能多活一段时间。」

  「但不管怎样,作为一个沾了你雨露的侍奴,他的下场几可预见。如果你想拿他做挡箭牌,那他更无活路可言。」

  「就算他武功高强,可强中自有强中手,如果他没有表现武功也就罢了,如果他现出自己身怀绝世武学,那么引来的只会是一波又一波的追杀。」

  「况且武功再强又有何用,一包药粉就能要了他的命。你别忘了,他虽然不笨,可没什么心眼,想杀他再简单不过。」

  「不知嬷嬷您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杨嬷嬷顿了顿,慈祥地笑道:「老身只是在告诉你,要学会舍得。如果你真胸怀大志,就不能放不下。老身想你对自己的立场应该清楚得很。」

  「我的立场?我有什么立场?」皇甫桀不再思考,随性丢下一子。

  杨嬷嬷看了他这一子落势却微微点了点头。

  「你外公和你娘对你的事只知皮毛。」

  皇甫桀去端茶盏的手顿住。

  「老身二人为什么会留下来,无非是好奇你到底要怎么走到那一步。你也许有这个能力,也许没有。老身不知,但老身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么有意思的两个娃儿,尤其是你,老身真的很好奇你是否能得偿所愿。」

  「可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带着张平和我们一起走,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杨嬷嬷的眼中直到此时才流露出一丝真情。

  皇甫桀一丝犹豫也无,很坚定地对杨嬷嬷摇了摇头。

  杨嬷嬷似早已知他会有此举,轻轻一叹,随手把棋局搅乱。

  「可惜了那娃儿。他……曾经为了你来找过老身,可能他猜出老身看出他的胆小木愣是假装的,所以才想孤注一掷。」

  皇甫桀显然第一次听说此事,目光不由自主盯住杨嬷嬷。

  老妇人却不再想看他,「他跟我说了你的处境、说了你的坚强、说你爹不疼娘不爱、说你虽然貌相丑陋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孩子。」

  「呵呵!他求我让我和老头子好好栽培你、疼爱你,那孩子把头都磕破了。说起来这孩子的性子很像我一个徒儿,可惜他……」

  杨嬷嬷没说这个他是谁,是张平还是她徒儿,起身看向张平住的侧屋,摇了摇头突然道:「最可惜的是当初老身竟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收他为徒,你说那小子为什么不想拜老身为师?难道老身的武学在他眼中还不够好?」

  「他说他师父只有一人,就是他爹。他不能背叛他爹,否则他爹会伤心死。而且妳肯让他偷师,他心里已经把妳当作他第二个师父看,否则他不会帮妳去偷药材、偷美食。」

  皇甫桀没有动,他在整理棋盘,他竟然把被杨嬷嬷搅乱的棋局一点点恢复成原样。

  杨嬷嬷见他没有说话,回头一看,正好看到皇甫桀补起最后一粒落子,竟是一子不差。

  杨嬷嬷眼中闪过惊叹。这位貌相异于常人的四皇子竟能过目不忘。看来老天爷还是公平的,他虽然夺走了这少年皇子一些重要的东西,但同时也赐给他不少。

  力大无穷、过目不忘,兼之能屈能伸,心眼也不比那位以聪慧出名的二皇子少,身后又有言家支持,最重要的是他目标坚定,兼之肯努力肯吃苦又有恒心,如果辅佐得当,再来些天时地利,也许真能让他成事。

  「他不会死。」

  杨嬷嬷转身离开的脚步顿住。

  「如果我连一个最想保护的人都保不了,还谈什么问鼎天下。」

  自从张平来到我身边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卑微的丑四。

  皇甫桀起身,走过杨嬷嬷身边傲然一笑。

  这是这位四皇子第一次表现出他的桀骜,就如沉睡深渊的神龙,终于抬起他骄傲的头颅。

  太子和惠王都对皇甫桀兑现了他们各自的承诺。

  太子送来两名妖娆的美女。

  宁王皇甫桀当晚就临幸了那两名女子。

  也不知皇甫桀是怎么对待她们的,这两名妖娆女子以后再看到皇甫桀时,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恐惧之色,身体也瑟缩成一团。

  太子很快就得到了探子们传来的消息。纸条上只写了两句话:宁王天性胆小怕事,对外软弱无能,对内也无法驾驭。可在床第间却性残暴、好施虐、性欲强烈且控制欲强。

  太子看了这个消息后,对心腹之臣韦问心笑着说道:「这丑四别的能耐没有,倒晓得对女人耍威风。哈哈!」

  「虽是如此,殿下也还请再多留意留意才是。」

  「嗯,知道了。」太子很随意地答了一声,让下面的人通知探子继续探察。

  这边惠王派来信使告诉皇甫桀,他已经与户部尚书丘大人说好,只要皇上能亲自为宁王赐婚,丘家愿意答应这门婚事。

  皇甫桀看信大笑,重重打赏了送信的人。一路笑回了他的寝居。

  张平在磨铜钱。

  一枚一枚地磨。磨得异常仔细和认真。每枚磨好的铜钱都有一边开了锋,锋刃一边无论哪枚铜钱,皆是相同的宽度、相同的厚薄。

  自那晚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里他觉得自己表现得跟平常无异,除了磨铜钱以外。

  他想,他必须找些事情做做。

  这座取名叫「宁院」的院落目前只住了他和宁王两人。感觉很像当初他刚进宫侍候四皇子的那段时间。

  可是又有所不同。

  比如说他已没有以前那么繁忙。现在侍候宁王的太监不止他一个,贤妃娘娘还安排了另外三名太监过来,不过都住在外院,与其它人一样没有奉诏不得入内。

  他的工作除了侍候宁王外,就是布置工作给那三名太监做。跟以前相比,自己也算是有品阶的太监了,虽然只有七品。

  而他家殿下、如今已是王爷的那位也和在宫中时不一样了。

  也许他早就有所改变,但那逐渐的、一点点的变化,自己靠他最近,反而不易察觉。

  什么时候觉得他跟以往不一样了呢?

  是六皇子死以后吗?

  为什么他总觉得六皇子的死和他家王爷有关?

  是因为那孩子当时的笑吗?那种愉悦中含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那种浑不在意的说话腔调。就因为自己对他熟悉异常,所以才会感觉到那些微的差异吧。

  他一直觉得他是善良的,貌丑心不丑,也许性格有点扭曲。

  皇甫桀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看到他好几次半夜跪坐在墙根,从墙角挖出些东西又再放回去。

  如果一般人在半夜看到同床的人突然起身去挖墙角,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大概十个有九个会吓个半死。他没有害怕,因为他可怜那个孩子。只是以后他更加注意想法开导这个孩子,他努力想让他快乐、想让他感到安全。

  他一直没有去动那个墙角,因为他觉得应该给他留一点私密。谁没有秘密呢?比如说自己虽然没了那根,可躲在屋中有时却会假装自己有而站着方便。结果很糟糕就是。

  自从搬来宁王府,那孩子不再去挖墙根,可对他的身体却异样执着起来。

  他觉得他需要适当的发泄。他知道他过的是怎样压抑的生活,也知道他生存的环境有多么恶劣。

  在刚搬进这座王府不久,一个很普通的夜晚,他听到院中传来些许动物的呜咽声。探出头看,结果他却看到了他怎么也不想看到的一幕。

  那人拴住一只狗的嘴巴,带着愉快的笑容打断牠的四肢,又生生剥了牠的皮。

  然后他躲在窗子下眼睁睁看他把那只野狗开膛破肚、分尸、剁成碎末埋进土中。

  他也不知为什么没有出去阻止。

  他觉得那只野狗很可怜,可他觉得那看似愉悦的残忍少年更加可怜。

  那天也是少年在御花园受他皇姐侮辱的那天。

  所以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潜入宫中为他出了一口气。他希望这样可以让少年的心里好受一点,不用那么一直压抑自己。

  他可能有点偏心吧,少年明明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情,可他还是觉得这是可以谅解的。

  但他也在担心、在忧虑。这也是为什么他听到少年威胁觉得会变成事实。

  也许他不想让他心灵彻底扭曲,所以才会答应他的要求吧。

  这样想有点卑鄙,但也是事实。

  那晚他的记忆虽然因为药的缘故有点模糊了,但他没有忘记那位带给他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只野狗,少年在他身上肆虐,不同的是残忍的杀戮变成一种粗暴的占有,少年在藉此获得心灵上的抚慰。

  很奇怪的感觉,但却无法抹去。

  自从那晚到现在已经有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中那人有好几次晚上拉住他不让他走,他不好对他怎样,干脆席地而坐,就这样靠在他床边坐着睡。睡了一、两次,那位就不再在晚上拉住他的手臂不放,他也能每晚按时回自己卧室睡觉。

  他对他,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不想了,不想了。张平努力把越跑越远的思想拉回。

  总体来说,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表现真的很正常,可是不管是那人还是杨嬷嬷,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小心翼翼。

  他们怎么了?

  难道他们以为自己在为那晚生气?

  不,他没有生气。好吧,他是有点生气,嗯,很生气。

  但这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事,他不会为这种事去责怪任何人。如果真要责怪,就怪自己当初怎么会进宫当太监。

  你看,人在给自己做决定时,一定要深思熟虑。张平觉得自己一日比一日成熟,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定会想到不同的解决方法。

  不过如果他没有进宫当太监,他就不可能碰见皇甫桀。你看,所有事情总是套在一起的,一环扣一环。你永远不知道你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唉!怎么又越想越复杂!张平用劲甩甩脑袋。

  现在……他把目标锁定在今年内一定要把内功练到八成。同时还要练出一手铜钱飞镖。因为皇宫内乃至现今的宁王府都限制多多、耳目多多,他除了偶尔和两老过过招,一身外功修的还不如内功三成。

  我一定要把一身功夫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其它的暂时没必要乱想。

  17

  熟悉的气息靠近。

  「张平。」皇甫桀叫了他一声,在他身边蹲下。

  「王爷,请您注意形象。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藏在深宫里的小皇子了。」张平头也不抬地说道。

  皇甫桀捡起地上一枚铜钱在地上划来划去,完全把张平的话当耳旁风,道:「你说父皇会给我赐婚吗?」

  「惠王给你办成了?」张平脸上露出点喜色,至于那铜钱……他想玩就让他玩一会好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丘大人说的,但他保证只要父皇给我亲自赐婚,他就同意把女儿嫁给我。」

  「这是好事啊!如果你能娶到户部尚书的女儿,首先就能牵制你娘及言家对你的控制。不过皇上会同意给你指这门亲事吗?」张平对着磨好的铜钱锋口吹了口气。

  「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我最后都不会娶到丘馨兰。」

  「为什么?」张平摊开手掌,宁王爷把手中铜钱交给他,然后又重新取了枚继续在地上划着玩。

  「不管是太子还是惠王,甚至安王爷也不会让我娶到户部尚书的女儿。对他们来说,把一个重要大臣的女儿嫁给我这么一颗废子,简直就是浪费。」

  「那你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借口。」皇甫桀随手画的涂鸦形成了图案。

  张平先没注意,后来扫了一眼才注意到,这涂鸦明明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宁王沙盘上看见的地形。

  「这里出什么事了?」

  皇甫桀抬起头,笑道:「张平张平,如果你不是一个太监……啧啧!」

  张平嘿嘿笑两声,脸上的得意掩都不掩。

  皇甫桀就喜欢看他这样的得意小模样,看得心痒难熬。

  「我外公身为骠骑大将军,某些消息总是得的比别人早些。现在不过是些势头,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势头就会变成折子躺在父皇书案上了。」

  张平停下磨铜钱的手,神情中有种掩不住的激动,「你是说……我们有机会离开京城?」

  皇甫桀很孩子气地对他眨眨眼。

  张平高兴地跳了起来。

  皇甫桀看他高兴,心里柔柔的,很想抱住他。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如果……张平,如果父皇真为我指婚,而丘馨兰也不得不嫁给我。你会怎么想?」

  「什么我会怎么想?」张平愣了一下,重新坐回石头上。

  「你现在不娶,将来也会娶。就算丘家小姐被迫嫁给你,但嫁过来就是你的王妃,你要好好待人家,不要故意吓人家小姑娘。」

  「我知道你担心孩子的事,你可以先不圆房,等事情有一点着落后再圆房也不迟。况且如果真如你所猜,边关形势告急而我们又能过去的话,大概没有两、三年也回不来。」

  「你希望我娶妻吗?」皇甫桀在张平身边屈膝跪下,抱住他的腰轻声问。

  张平下意识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皇甫桀已经不是小孩子,他们这个姿势未免过于亲密。如果让别人看到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屈膝跪在一个太监面前还抱住他的腰……呃,上次这人好像还帮他洗脚来着?

  皇甫桀没有放开他,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这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你又不是太监,当然要娶妻生子。」张平见推不开他也只好随他去。

  「可是我不想要那些女人。张平,你知道太子给我送来了两名侍妾对不对?」

  张平点点头,他不但知道此事,还听到了一些奇妙的传言。

  「我试了。可不行。」

  什么意思?

  「张平,」宁王的说话声很低,「我可能只能抱你,那些女人……我不行。」

  「不行?你是说那个不行?」张平声音更低。我记得你明明很行的呀。

  宁王点头。

  张平怀疑,那些传言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也许传言有假,他又没有进去侍候。那天负责侍候的是青云和白莲。

  「张平,你会瞧不起我吗?」

  「不会。」我一个太监有什么好瞧不起别人的。好歹你还能对我行……呃,张平忽然觉得一股热浪从脚底升起,慢慢蔓延至全身。

  「那你会让我继续睡你吗?」

  张平突然开始弯腰磨铜钱,全神贯注地磨。连腰上还缠了一双手也忘了。

  皇甫桀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类似于邪恶的笑容,转而趴到张平背上,让他承受自己全部的重量。

  张平……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后灵,还在一个劲磨啊磨。

  皇甫桀在恳求胜帝为他赐婚后不久,收到了来自丘馨兰的一封传书。

  书中言辞恳切,表达了一个女孩特有的婉转和温柔。

  从词里行间看,可以看出丘馨兰乃是一个真正知书达理、有家教的大家闺秀。

  可不管书中内容再怎么婉转、再怎么谦卑有礼,也只表达了一个内容:她不想嫁给他。

  皇甫桀嘴角噙着一丝笑看完了这份书信。看完后,立刻提笔回了一封。

  大意是他对她如何一见钟情,又是如何魂牵梦萦,此生只求与她为偶,再无其它所求。希望对方能看在他一片痴情的分上,再考虑考虑他俩的可能。

  这封信很快就到了惠王手中,而等丘馨兰收到这封信时,太子那边也得到了书信的抄本。

  太子怒气横生,大骂老二想用美人计拉拢丑四。他要破坏此事。

  韦问心劝他三思,说如果他们对丘家动手,必然会让人怀疑到他们头上。这事得再看看。

  然后太子在思索片刻后问韦问心:那你看本殿干脆也把那丘家女儿收房如何?这样老二及丑四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韦问心低下头,再抬起头来他笑道:丘家是惠王那边的人,别说他们不会同意把女儿嫁过来,就是嫁过来也不过送来一个探子。何况兵部尚书李大人那儿您也不好交代吧。

  太子不再多言。但脸上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太子,想娶什么女人不可以?他身为太子,身边女人总不能只有一个太子妃吧?

  皇甫桀在传出这封书信后的第三天,特地登门拜访了户部尚书丘大人。

  丘颉在看到他后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言辞中则充满了一个户部尚书的圆滑。

  皇甫桀来不久,就感觉到有谁在屏风后偷瞧他。

  皇甫桀也不在意,聊了些朝中情势后告辞离去。

  丘馨兰的回信来了,这次言辞已有些激烈。先表达了谢意,后又说如果宁王再相逼,她只能出家为尼。

  皇甫桀拿着这封书信笑了半天,然后就哭丧着脸去找张平了。

  张平为安慰他,那晚就陪他同床共枕了一宿。在皇甫桀抱着他磨蹭的时候,他还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等到皇甫桀把手伸进他衣内,他犹豫了一下,也就默许了。

  那晚,他疼得厉害。后来才知道头一晚是因为用了药、又进行了扩张的缘故才没那么疼。

  不过张平却觉得第二次要比第一次好得多。虽然疼痛,但却不像第一次那样心里不舒服了很久。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被人看着的缘故吧。张平想。那时的自己当真是一点尊严也无。

  二皇子表现出竭力拉拢四皇子的意思,在朝中上奏说四皇子对丘家之女一片痴情,恳求胜帝能为宁王赐婚。

  丘颉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说女儿尚小,希望能再等两年。

  胜帝的反应也在众臣预料之中,只说他会考虑考虑。

  不久,丘馨兰向外界传出她欲带发修行的意愿。

  当晚皇甫桀求见胜帝,表示自己对丘馨兰一片真心,不愿她为难,更不愿藉父皇之手逼迫丘家。他愿意等丘馨兰回心转意,如果等不到他也会祝福丘馨兰。

  胜帝似为四子的真情感动,表示他将不再过问此事。

  此事传出,众人皆道丑皇子人丑心不丑,对丘家之女更是一片赤诚,乃真情男儿也。

  当然也有知道皇甫桀狎玩侍奴且虐待侍妾的人,他们的说法则成了丑四皇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正欲擒故纵呢。

  而丘家也在犹豫,本来按照惠王的说法,最后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宁王。可如今他女儿自己倒有了些心动,提出要与宁王见面。

  于是皇甫桀与丘馨兰真就在外面悄悄见面了。

  「你能把面具拿下来给我看看吗?」在最后走时,丘馨兰对皇甫桀要求道。

  皇甫桀微笑,「本王怕吓着丘小姐。」

  「无妨。」

  见丘馨兰执意要看,皇甫桀轻叹一声取下面具。

  丘馨兰先是一惊,后慢慢平静了。

  「抱歉,本王无意吓着妳。」皇甫桀把面具又戴了回去。

  「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丘馨兰的脸微微红了,「我刚才吓了一跳是因为你脸上的胎记,其实你……并不像传言那样。」

  「多谢丘小姐安慰。」皇甫桀拱手相谢。

  丘馨兰低着头,绞着小手绢,细声道:「而且你也不像传言中那么无礼。」

  「呵呵,传言可畏啊。」皇甫桀不在乎地笑。

  「今天谢谢你来见我。」丘馨兰福了福,在丫鬟相伴下悄然离去。

  皇甫桀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心道原来张平说的是真的,他的容貌已经不像小时那样夜惊路人。至少现在一个大家闺秀看到他,只是惊了一下,却未见恐惧。当然这也跟自己特意表露出的谦和有关。

  「这个女孩很不错。」张平忽然开口道。

  皇甫桀回头,「是啊,她家人把她教导得很好。那份雍容气度,大概是为未来的皇后之位准备的吧。呵呵。」

  「丘大人支持惠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难道他本想把丘小姐嫁给惠王?」

  皇甫桀点头,「可惜叶家捷足先登。或者说老二看中叶家比看中丘家更多,所以把王妃的位子给了叶詹的妹妹。」

  「那丘家还会愿意为惠王做事?甚至惠王开口他们就能同意把女儿嫁给你?」

  「呵呵。」皇甫桀笑,「你啊,聪明归聪明,却对人性太不了解。丘家和惠王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他们家和惠王关系之深,三言两语也说不完。」

  「就算惠王娶了叶氏又怎样?不过一个王妃而已。丘家看的是将来不是现在。何况丘馨兰还小,丘夫人也不止一位,你还怕他们生不出女儿?」

  张平点点头,觉得他家王爷在二老的栽培下确实已不可同日而语。

  「张平,我觉得这女孩可能会同意婚事也说不定。」皇甫桀嘿嘿笑。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哦的意思。」张平转身就往外走。

  皇甫桀噙着一丝微笑在后慢慢跟上。

  就在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对宁王的说法有褒有贬时,丘家突然传来噩耗。

  丘馨兰在出城上静安寺求香途中被害。

  皇甫桀接到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至丘家。

  这位少年宁王之后表现出的伤心和愤怒,给丘家乃至所有来吊唁的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丘馨兰的死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宁王在胜帝面前指天发誓说要找到凶手。

  太子、惠王、还有安王也纷纷表态,说要找到凶手严惩不贷。

  明眼人都知道丘馨兰的死绝不是像表面被强盗所杀一样,她的死一定跟太子与惠王之间的争斗有关。

  可也有些人说,莫不是宁王被三番五次拒绝恼羞成怒,就找人杀了丘馨兰?

  关于宁王杀人一疑很快就被消除。户部尚书丘颉亲口告诉别人,说他女儿在死前几天就有了同意这门亲事的念头。还向他说宁王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此案被刑部接手,不久就抓到了两名据说劫杀丘馨兰的强盗。审问的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其中一名强盗竟是东宫太子府之弃臣,一年前因为得罪太子被刑杖后赶出东宫。

  该名强盗表示自己并非太子之人,离开太子府后就投奔了一个杀手组织,这次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扮演强盗杀死丘馨兰。

  刑部之人欲逼问他主谋是谁,可那名强盗竟在当晚被人杀人灭口。另一名强盗也死了。

  案情再度陷入谜局,没有人知道那名据说是杀手的强盗是否真被太子赶出东宫,还是故布疑阵。外界传言纷纷。

  就在宁王因为心爱的女孩遇害而伤心欲绝时,边关送来了紧急文书。

  于是宁王顺理成章向胜帝提出要赴边关卫国,哪怕从一名普通兵士做起也行,现在他只想离开这片伤心地。

  与此同时,二皇子惠王也得到三皇子安王也将上请胜帝,随同他外公护国大将刘白一起前往边疆的消息。于是他立刻召集众谋士,最后决定大力支持四皇子宁王前往边疆。

  当他把这个意思传达给四皇子时,四皇子表现出极为感激之情,言说:如果将来惠王有需要他的一天,他一定鼎力相助。而最后隐晦的言辞中则表达了对太子的强烈不满,还露了他把太子当作凶手看的信息。

  二皇子当然对此乐见其成。之后联络各方大臣,极力怂恿胜帝同意四皇子前往边疆。

  胜帝在与几位重臣协商后,本想让宁王跟随监军做一名监军判官,结果骠骑大将军言净上奏,希望让宁王在军中多加历练,比起担任一名可能会大为影响战事结果的监军判官,也许他更适合上阵杀敌做一名校尉。

  言净这番推举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让一名皇子做校尉?统领两、三千名士兵亲自上阵杀敌?这……难道言净想让四皇子死?还是他想以退为进?

  不管言净目的为何,不少人心中都恨不得胜帝立刻同意言净的提议。

  而胜帝在再三思考后,采纳了此次统帅护国大将军刘白的提议,当庭封四皇子也是宁王的皇甫桀为五品武德副骑尉,跟随此次护国大将军刘白一同奔赴边疆卫国。

  同去的皇子还有老三安王,也是刘白的亲外孙。安王比皇甫桀高了一阶,名列四品虎贲都尉,属中军直辖。

  四皇子宁王在离京前,面见丘尚书,表示将来一定会为丘馨兰复仇。丘尚书心中感懐。

  「丘小姐怕不是太子让人害的吧?」张平在收拾行李,再过两天他和皇甫桀就将一起离开京城前往边疆。

  张平自从知道要去边疆后,就一直处在相当激动的状态。

  边疆代表了什么?代表了天高皇帝远,监视他们的人将大大减少;代表了他这个侍奴的表现也不会再被人特意留意,他终于可以进行实战,也终于可以不用把自己装的木愣胆小。

  「你以为是我?」皇甫桀还是从张平激动的情绪中听出一点不对头。

  「不,我不觉得你会伤害那个女孩。」张平转身坐在床沿上,慢慢折迭手中亵衣。

  皇甫桀笑,「你说的对,我不会伤害那个女孩。」

  张平明显松了口气。皇甫桀对他的神情了若指掌,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一变化。

  只不过老二比我快了一步。皇甫桀走到张平面前,伸伸手抬起张平的下巴。

  老二心里恐怕也不想动那个女孩,可是谁想到丘馨兰竟真的考虑嫁给我,可惜红颜命薄,老二绝对不会允许给自己留下一个隐患。利用丘馨兰笼络皇子可以,但如果真把丘馨兰嫁给另外一个皇子,那就不同了。

  张平一掌把他的手拍开。皇甫桀不介意地轻声笑,又去摸张平的脸。

  想到丘馨兰把老二逼得不得不出手杀她,心中不觉好笑。

  这个女孩活着,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丘尚书的女儿。

  这个女孩死了,因为她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也给两位皇子带来了不同的好处。

  老二以为分裂了太子和他,甚至以为得到了今后一支助力。

  他则藉她的死亡做踏脚石,走上他给自己预设的道路。而且还迷惑了二皇子的眼睛,笼络了户部尚书的感情。

  如果女孩不死,他也会想法杀了她吧。

  毕竟,一个死掉的户部尚书女儿比起一个活着的尚书女儿,在此时对他更有利处。

  没有她,他也能提出前往边疆,可是理由不会那么充分,也不可能得到其它皇子的支持。

  没有她,他也许很快就会被他母亲指婚,被迫娶一个王妃回去传宗接代。

  没有她,他就不能为张平这块挡箭牌再树一块挡箭牌。

  他,由衷感激这个女孩的死亡。也许将来他可以把王妃的位子给她。

  「你别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不帮忙就去那边坐着。」张平不喜欢皇甫桀现在老是动不动就找机会摸摸他、捏捏他的行为,可他又不想出手揍他,只能在言语上点明。

  其实他完全可以动手教训他,但也许因为看他小时被人欺负得厉害的缘故,也不知怎的,就养成了不轻易对他动手的习惯。

  「张平,我摸你的时候你有感觉吗?」

  张平张大嘴巴,抬起头瞪向那个人。

  「我希望能让你感觉到舒服,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摸你哪里你最有感觉?」

  「王爷,您就这么想跟奴婢我打一架?」张平丢开手中衣服冷声道。

  「那我们脱了衣服打好不好?」少年宁王一边说一边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张平起身就走。

  皇甫桀一把抱住他,恳求道:「我们不做到最后,你就让我摸摸你、亲亲你,我保证不会让你难受。」

  「王爷,你才十五岁!」我十五岁时也没像你这样性欲旺盛啊!

  「平,丘馨兰死了。你也说她是个好女孩,她也是唯一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我甚至觉得让她做我的王妃也不错。可是她却被老二害死了,就因为老二不想让丘家有可能暗中支持我。」

  「张平,我心里好难过,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我好怕你也会……」

  胜帝在位第十九年,五月初十,他在京城送出了第一批卫国将领。

  那时候站在城头目送大军离去的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这根本就没放在他们眼底的一战会持续那么长时间。

  直到要求增援的快报传来,胜帝及一干大臣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被他们忽略的蛮族再次变得强大起来。

  这一战一打就是六年。

  18

  一转眼就三年过去了。

  张平站在城头上痴了。

  昂起头,他似乎能听到远处傅来的肃杀。

  低下头,他似能闻见积聚多少年不散的血腥味。

  血液在身体里翻滚。

  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觉。匈奴大军已经暂时退回,等待来年春再卷土重来。

  还记得当初,经过一个半月徒涉,跟随第一支大军赶至雁门关的当口,他一眼就被依山傍险气势雄浑的雁门关震动。

  这天下第一关东临雁门山、西靠隆山,两山对峙,形如天门。由关城、瓮城和围城三部分组成。关城东西北三面开辟了城门,可如今却因为战事的缘故,三门进出查探皆异常严格。

  关城在内,出北门既是瓮城,瓮城外又有围城。围城依山势而建,城墙南端分别与关城的东西两翼相连,向北则沿着山脊延伸至谷底合围,合围处亦建有城门。围城以外另筑有三道大石墙和二十五道小石墙,形成屏障。

  有这样一道关口,也难怪匈奴几百年来都只能望城兴叹。

  三年来,攻攻守守,厥顿单于没有打进雁门关,他们也没把匈奴打退。

  半个月前,塞北进入冬季,匈奴退回驻扎地等待来年开春。

  而他们也能缓口气,退回雁门关据守。

  「危峰过雁来秋色,万里黄沙散夕阳。」

  张平没有回头,他知道发出感慨的人是谁。

  「秋天早过啦。三皇子也回京了。」

  「我知道。」

  「你不回去吗?」这人已经比他高出许多,大概有大半个头吧。他也不算矮了,只能说这人发育异常。

  「你希望我回去?」

  张平转头,摇摇头。说老实话,他在这过得比在京城不知开心多少倍。

  「我不会回去。现在回去对我没有任何益处。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站稳一点脚跟,也有了自己的队伍,如果我回去,这些就都没有了。」皇甫桀伸手轻抚城垛缺口道。

  「是呀,三皇子回去是荣归,封赏什么少不了。不到两年,他就从虎贲都尉升到右将军一职。而骑尉大人您就差多啦,干了三年才不过由副转正。」张平哈哈嘲笑他的骑尉王爷。

  「谁叫人家长的比我英俊呢。」

  张平愣了一下,又吃吃笑起来。

  皇甫桀说的这句话有个典故。

  记得刚来的时候,大将军刘白向众位将领引见两位皇子。闻说这次竟然有两位皇子随军,大多数将领暗中皱起眉头,把这两人都当成了麻烦看。

  三皇子隶属大将军直辖也就罢了,皇甫桀因他自己要求,如普通骑尉一样,受军中阶级比他大的直属将领管辖。

  而他的直属上司,就是身为正职的武德骑尉陶正刚。

  陶正刚这人的个性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又臭又直,说话还丝毫不留情面。竟然在头一天带领皇甫桀去他的住处时就问道:您说您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跑到战场上来干什么?想立军功挣皇位吗?

  我看您希望也不大,三皇子殿下来了就是正职的虎贲都尉,还直属大将军。而您却不得不屈居副职,还是个骑尉。可见您们虽然都是皇子,差别却不小啊。

  戴着面具的皇甫桀听他这样说,也没生气,笑咪咪地道:是呀,谁叫人家长得比我英俊呢。

  陶正刚本想问他为什么戴着一张面具,这下也问不出口了。

  之后,这话就成了每当人家拿他和三皇子比较时他一定会说的借口。久而久之,听到的人都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笑话。

  「你要再敢笑,晚上我就干到你哭。」

  张平的笑声一下卡在脖子里。

  「咳,我说骑尉大人啊,您这三年表现平平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想多发挥一下你都不让?」这三年已经学会不在这事上面跟皇甫桀争吵的张平赶紧转换了话题。

  皇甫桀瞟了他两眼,「你可以笑,我喜欢看你笑。算算看,我已经好久没睡你了吧?」

  「咳咳!骑尉大人,您才十八岁,请不要把话说得像个变态的老色鬼一样。」

  张平也不想示弱,可是这三年来也不知怎的,他竟然有点怕眼前少年。

  就比如床第之事吧,他总不能完全拒绝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反正前面都做了,拒绝也没多大意思。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一些变态到家的行为。

  「张平,你让我把你绑起来睡上一个晚上,后面我答应半个月不碰你好不好?」

  好你个鬼!张平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这家伙一有机会就想把他绑得像个粽子一样?

  「皇甫桀,你不要太过分。」张平低声呵斥。

  皇甫桀轻声笑,张平叫他全名时他一般都会收敛一些。

  「老三在军中升得再快也没用,一回京他就没有了实权。军权还是掌握在他外公手里。但他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军中,只要他心中还想着那个位子。」

  「我嘛,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我娘、我外公大概也没对我寄托多少希望。就我外公而言,他可能更希望我在军中立下大功,最好能学会驭兵之术,将来封疆时就在封地暗中招兵买马建一支自己的军队。」

  张平点头,「你现在乾坤芥子功练到了几成?」

  「七成,你呢?」

  张平得意地笑:「哪天我们过过招,你要太弱,小心我揍得你满地爬。」

  皇甫桀看他那得意的小模样,恨不得抓过来就狠狠蹂躏一番。

  「你就这么确信你能赢得了我?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张平也来了兴致。他一直就想找个正大光明的机会可以教训教训这个越来越可恶的皇子殿下,既然他特地送上门来,他也不会往外推拒。

  「如果我输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三年来我要表现平平以及我的下一步计划。如果我赢了,我就用绳子给你做一件贴身小衣。」

  皇甫桀笑,笑得和蔼可亲。

  张平也笑,笑得咬牙切齿。

  「好!不过还要加一条,如果你轮了,一年内不准拉我上床。」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这一主一仆就站在雁门关的城墙上,面对面发出阴险的嘿嘿笑声。

  当晚,武德骑尉的寝室中。

  张平被人绑得像只青蛙一样,仰面躺在床上。

  「你卑鄙!」

  「你没听过兵不厌诈吗?」

  没有戴面具的皇甫桀笑容显得相当狰狞,已经十八岁的他,脸型深邃异常,尤其是他的眼睛,深深陷在眉骨下,那张脸就像是被雕刻出一样。而他脸上的人字形血红胎记让他不凶悍时也显得狰狞三分。

  如果认真来说,皇甫桀的脸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用阳刚两字形容。可是没有人敢去盯着他的脸看半天,往往一见他露出脸就先被那份血腥气慑住。

  三年来,皇甫桀虽然表现平平,可他杀的人却不少。张平有时候觉得他就像在拿那些匈奴战士练刀一样,没有丝毫同情,杀得愉快万分。这也是张平莫名对他产生了些惧怕心理的原因——那人似乎没把人命当回事。

  「我们不是说好了比武的吗?你怎么可以用药?呜!你干什么!」

  皇甫桀在他股间柔软的肌肤上狠狠吸出一个血红的印子,这才抬起头道:

  「为什么不能?你又没说不可以用。而且你武功比我强,如果我不用点药粉,你岂不是胜之不武?」

  「放屁!」

  「张平,以前教习嬷嬷不是跟你说让你每晚清洁身体以备随时侍候我的吗?怎么你都没有好好听话?」

  皇甫桀摊开手掌罩住张平最为脆弱的地方,掌根用力,狠狠一揉。

  张平「啊」的一声发出短促的惨叫。

  「皇甫桀!不带你这么欺负太监的!」

  「哦,可怜的张平哥哥,你说错了,我不会这么去欺负其它太监,我只会这样欺负你。你应该庆幸你没了那根,否则……」皇甫桀笑着慢慢解去自己的衣衫,他太喜欢这时候的张平了。

  「不要急,平。今夜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虽然才十八岁,可无论从身高还是体型,都已绝对能称得上男人的皇子殿下低下头,伸出舌尖戳了戳那小小的可爱的肚脐眼。

  张平眼睛一翻,恨不得能把自己一头撞昏过去。

  张平张着嘴喘着粗气、趴伏在皇甫桀腿上。

  皇甫桀一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一手在他股丘间随性抠摸揉捏。

  他刚才已经在他身子里泄过一回,现在也不那么急切了,就如他所说的,这夜还长得很,他会好好享受这个夜晚的。

  「痛不痛?」高大少年还时不时关心地问一声。

  「痛,你别再弄了。把绳子解开!」张平难受地动动脖子。

  「很痛吗?」少年一下把三根手指插进凹处。被用过一次的那里,烫得吓人。因为被精液润滑过,手指插在里面转动并不困难。

  张平身体一颤发出一声像是痛苦又不像是痛苦的呻吟。

  「我给你抹些药膏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些药膏。每次帮你抹了后,你都会高兴地又哭又叫。」

  「皇甫桀!」

  「嘘,你这样大声叫我的名字,给别人听见了,小心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来,叫声奴婢听听。」

  「滚!」

  「跟着我说:奴婢想要,王爷快点用你那话儿插我,用劲地插我。你说了,我就把绳子解开。」

  「我说了……你真给我把绳子解开?」

  皇甫桀点头,想他看不见,特地开口道:「我不但给你解开绳子,今晚我也不会再进入你。」

  「奴婢想要,王爷快点用你那话儿插我,用劲地插我。」张平一口气就说完了。不就是一句话嘛,他才不会为这点面子让他家混蛋王爷继续找理由糟蹋他。

  皇甫桀脸绿了,「这不算,重来。」把人抱成正面,他要看着他说。

  「你烦不烦?这样折腾我你觉得有趣是不是?啊!别别别!我说我说。王爷,求求您别再折磨奴婢了,奴婢那里好难受,王爷……」

  皇甫桀咽了口唾沫。

  虽遭阉割,却因习武而把身体锻炼得非常结实的张平看起来就如同一般男儿一样。甚至显得更加精干。

  可这样的张平,用沙哑柔软的语调自称奴婢,两眼因为怒火和其它什么原因润的黑盈盈。那具本应十分完美的男性身体,却在最重要的部分出现缺陷。而且他还被自己绑了起来。

  几种隐晦的性刺激因素都交合在了一起,十八岁的皇甫桀怎能忍受得了。

  「张平……」

  皇甫桀把张平抱坐在腿上,一挺身贯穿了他。

  张平脑袋一耷,生受了。

  按理说张平应该很生气,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对那小子心软。

  晚上被他折腾完了,第二天他们还是该干嘛干嘛。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给那小子一刀什么的。

  难道说下面那根割了,连带心性也会变得像女人一样?张平警惕。

  可不是说最毒妇人心吗?贤妃娘娘也是女人,也不见她心有多软,这还是对她亲生儿子。这个事实可以证明心软不软跟男人女人并没有多少关系。

  而且听说这次为何会有匈奴扰境,据说也跟女人有关。

  皇甫桀告诉他说,上代单于在六十高龄时娶了一位十六岁的新娘月氏,而不幸的是他最小的儿子厥顿在看到这位年轻美丽的后母时就起了占有之心。

  后来月氏联合月氏王与厥顿里应外合,杀死了上代单于及两位有可能即位的兄长,成为新的匈奴统治者。

  五年过去,这位年轻的厥顿单于突然领兵攻打雁门关,并时不时骚扰边境百姓。为的只不过月氏一句话:她不想再过游牧的生活,她希望能生活在繁华的中原大地,成为天下最高贵的女人。

  就因为月氏的希望,爱月氏成魔的厥顿决定满足她这个愿望。而且侵占中原,这原本就是历代单于的梦想。在经过近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后,他觉得他们已经又有了这个力量。

  大亚虽然强大,可是近二十年来、尤其现位皇帝胜帝重文轻武的缘故,大亚的兵力不再像以前那样震慑人心。近三十年来大型战役更是没有,导致胜帝对武官的轻忽也越发明显。为此不光是匈奴,其它诸如西羌、大宛也开始蠢蠢欲动。

  谁都想分食这块肥肉。皇甫桀笑着这样跟他说。不光是外族,就算大亚境内,有些野心又有权力的人,又哪个不是在对那个皇位虎视眈眈?

  如果我能坐到那个位子,我一定会和他们好好玩一玩,那一定很有趣。

  张平叹口气,他不喜欢皇甫桀那种把人命甚至天下当儿戏的口吻。但他也不愿他真的去背负什么。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心理。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

  城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一名太监,因为自从他来到雁门关的前两日就换了普通士兵的服饰。考虑到四皇子随军需要人侍候,有个太监跟在武德骑尉身边总是不太方便。皇甫桀主动提出让张平换下太监服饰,大将军刘白自然没有多说什么。

  塞北的冬季相当漫长。

  皇甫桀带着张平镇日练兵操练。

  三年时间,他已经有了一支忠于他的队伍。虽然人不多,只有两千人。但这两千人的弓射能力却是全军中最强的,而他们身具的其它能力尚无人知晓。

  当然更没人知道他暗中把一些誓死效忠他的人派了出去,然后又换了另外一些人进来。来来去去,他这支队伍一直保持在两千之数,但被他暗中调出的人却已不下百人。而这,就连张平也不是很清楚。

  三年时间他暗中织出了一张网,撒了下去;三年来他利用实战,对应刘大将军的战略,考证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好,有时候则为刘大将军的战术拍案称奇。

  他知道自己还年轻,缺乏的就是经验。他不骄不躁,不争功不抱怨,一边收买人心一边按着计划循序渐进。

  有时候他也会急切,有时候在他午夜梦回陷入童年噩梦挣扎着醒来时,他会恨,恨得无法控制自己的杀意。

  这时候他就会去找张平。妙的是,平时都会推三阻四的张平在看到这时候的他总是发会儿愣,然后就默默趴伏在床上任他折腾。

  昨天晚上他又没有控制住自己,他记得张平好像给他弄伤了。可是早晨醒来却发现床头人早就不知去向。

  拈起枕头上一根发丝,皇甫桀脸色阴沉。他不喜欢张平什么都不跟他说就跑得不见人影。而这种事却发生了好多次。他想,也许他应该再跟张平提一提,以后去哪儿、干什么都要知会他一声。

  张平此时正坐在城中的早点摊前喝稀饭吃油条。

  要说稀饭和油条那就是早点中的绝配,如果再来一颗咸鸭蛋,那就更没话说了。可惜摊主不供应咸鸭蛋,他提供卤蛋。

  「喂,疯子,昨天晚上掉沟里了吗?怎么这么臭?」张平叼着油条,示意摊主端碗粥给趴在桌上的男子。

  被张平叫做疯子的男人抬起头,呵呵笑了两声,鼻子一耸闻到粥香,一把夺过摊主手中粥碗,也不用筷子,呼啦呼啦就往嘴中倒。

  摊主吓了一跳骂了一声:「死疯子,别把碗给弄破了!」

  疯子也不理他,喝完粥就去抢张平碟子里的卤蛋。

  「喂,你别老抢我的好不好?明明比我有钱,却老来占我便宜。」张平知他不会武功,也不好意思跟他抢,只好让摊主再给他夹两颗卤蛋。

  「哟,这不是张公公吗?一大早来这吃早膳哪。」

  张平抬眼,来人他认识,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之一。也不知道这人跟太监有什么仇,三年来只要碰到他,就会被此人冷嘲热讽一番。

  前段时间还庆幸三皇子总算回去了,可刚过完年,他竟然又回来了。这次他的官职变成了监军。

  听说三皇子变成监军回来,皇甫桀的心情就不太好。这说明要嘛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变大了,要嘛就是他们的父皇想让几个有能力的皇子互相牵制。

  三皇子一回来就把皇甫桀叫了去,没让他跟进去,也不知跟他家可怜的骑尉王爷说了什么。皇甫桀回去后憋了两天,昨天晚上终于逮着他发泄了一通。

  自己的屁股还在隐隐作痛,而追根究柢,就是因为眼前这人的上司害的。张平连看他一眼也懒得,夹起一颗卤蛋狠狠咬了一口。

  「嘿嘿,张公公,不是我说呀,你就算把这一锅卤蛋都吃了,也长不出一个蛋来啊。哈哈!」与这名侍卫一起出来吃早点的几名官兵哄堂大笑。

  几个吃早点的人明里暗里都在瞧张平,这人是太监?穿着一身普通兵服还真看不出来,没有一点太监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摊主更是惊讶,这叫张平的普通士兵来他这儿也不知吃了多久的早点,他从来就不知道他竟是一名阉官。

  不过仔细看来,面前这人看似已经二十出头,身体也相当精壮,可脸上、尤其下巴上竟连一根胡渣也没有,以前不觉得怎样,现在这么一看,倒还真有点奇怪。

  张平的表情变得相当木讷,低着头慢慢吃自己的早饭。不管那几人说什么他就像没听到一样。

  「老头,给爷一人上碗粥,油条卤蛋都多上一点。」那侍卫见他没有反应,干脆招呼众人一起坐下。

  「吴侍卫,卤蛋就不需要了吧?人家说吃什么补什么,我们就不需要跟人抢了吧?」说话的人看服饰属于步兵营,且是名校尉。

  「王校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没有的人吃死了也补不回来。再说,就算他补回来又怎样,他家王爷只会再给他割了。」

  「唉,说起来太监也真可怜,你说他没老二,平时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还有呀,听说太监和宫女也会……他们怎么弄的?」姓王的校尉后一句话说得声音不大,刚好他们这一桌能听到。

  吴侍卫发出一阵怪笑,故意压低了嗓门道:「太监和宫女怎么弄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我们那位四皇子殿下是位水路、旱路皆不禁的主儿。喏,不信问我们张公公。」

  「你说什么?难道……」

  「你不想想,那位四皇子殿下来到军营三年,你看他招过妓没有?我们张公公啊,白日辛苦,晚上也不容易啊。哈哈哈!」

  「你说真的?这阉货真跟宁王干那码事?」

  「那还有假。在京城时就传遍了。太监嘛,本来就算不上男人,没女人时这不就拿他凑合。」

  「我呸!个死阉货,真不要脸!」

  张平站起身,付了早点钱,连带的连疯子那份一起付了。

  姓王的校尉鄙视之下偷偷伸出脚,张平只能让自己摔上一跤。

  早点摊传来一阵大笑,吴侍卫叫:「哎呀,张公公,小心您的裤子!」

  张平掸掸灰,爬起身低头快步离开。

  看张平的小碟上还有一颗卤蛋没吃,王校尉更是乐得大叫:「张公公,您的蛋!您怎么把您的蛋给忘记带走了。哈哈哈!」

  吃早点的人除了这一桌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见这些兵痞嚣张,心中有同情张姓太监的,也有随那些人一起嘲笑的。

  被张平叫做疯子的男人自那些人开口嘲笑张平起,就一直盯着面前的粥碗嘿嘿笑。见张平走了,也浑不在意。

  早就知道太监让人看不起,以前在宫里还不怎么觉得,出了宫后当面背面的嘲笑从来就没少过。

  如果他是个有靠山的阉奴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家主子不能显山露水,有时还得表现得比他这个侍奴还要窝囊。

  他们一主一仆明明身怀绝学却只能装龟孙,别说有皇子身分的皇甫桀,就是他有时也会憋得难过。

  皇甫桀憋不住会干两件事:杀人和睡他。

  他憋不住也会干两件事:练武和听人墙角。

  张平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探听别人隐私,然后再享受偷偷告诉皇甫桀时的泄密感。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家主子明显很喜欢他这个爱好。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他被人发现什么的,时间久了,无聊时甚至会问他:刘大将军昨晚吃什么了?

  现在他可不知道刘大将军昨晚吃了什么,但他知道军中可能要变天了。

  张平坐在密室里,听着一板之隔传来的声音,觉得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藏人之所。

  为什么外面戒备越森严的地方,「里面」的戒备就越松懈呢?没有哪个侍卫或巡逻士兵会前来检查密室或暗室。这里只有主人和主人极少数的心腹才能知道,而他们显然很少利用这里。

  他盯了两天,才探出那位皇帝使臣住在这里。

  至于为什么使臣的屋里会有间与其它房间相通的密室,那就只有问主人了。

  现在是辰时末,绝大部分人,应该已经吃完早膳开始忙于一天生计。当然这只是指绝大部分人,有些人这时候还正在床上缠绵。比如与他一板之隔的那位。

  「大人。」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对面传来呼唤声。

  「嗯……什么事?」略为尖细、有点怪异的嗓音响起。

  「大人,安王爷和刘云刘大人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叫人进来侍候。」

  「是。」

  门响,有两个人走进屋内。

  「说。」

  「太守大人带安王爷和刘大人去内厅密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卑职还未探听到任何消息。」

  「再探。」

  「是。」

  「等等!」洗脸手巾的水绞进盆中。「咱家来这里的事除了太守大人以外,还有谁知道?」

  「前晚负责开东城门的四名兵士,及一名守城校尉。」

  「杀了。」

  「是。」有人退下。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那名嗓音尖细的使臣大人跟心腹说道:「走,随咱家去花园里走走。」

  「是。」

  门再次打开又关上。对面变得一片寂静。

  张平伸个懒腰收腿站起,摸到开关打开密室门溜了出去。他得感谢杨嬷嬷为了方便他为她偷她想要的东西,教了他不少实用的绝活。例如:寻找暗室。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气息很平稳也很微弱,想必还在沉睡。

  张平皱皱眉头,从刚才起他就在奇怪,谁会和太监睡一张床?还是个年近半百的中年太监?

  不管是谁,他得让他睡得更沉一点才行。

  张平掀开垂地纱帐。

  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披散着长长的秀发,赤身裸体正面朝上躺在床的内侧。天气还很冷,屋内就算燃着暖炉,可这样什么也不盖,没病的人也能冻出病来。

  何况这名少女身上布满各种伤痕。

  那些伤痕都还很新鲜。有些伤痕甚至是致命的。

  怪不得呼吸声会越来越微弱。

  张平站在床前,救还是不救。

  救,哪怕只是给女孩盖上被子,等会儿那老奸巨猾的胡荣回来一定会发现异常,进而知道自己行踪已经暴露。

  不救,就等于见死不救。

  19

  近中午,张平才回到营房。

  一推开专门分给他们住的小院子,就看到他家骑尉王爷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持刀平举齐肩,右手拿着一卷兵书正读得津津有味。

  张平不想打扰他,关了院门轻手轻脚从他身边走过。这个院子很小,比他们张家的院子还小。但考虑到这里是军营,能给一位武德骑尉一个独立的院落已经算很照顾,而且这还是看在他身为皇子又是一位王爷的分上。

  「一个早上你去哪儿了?」耳边响起悠悠的询问声。

  张平止步,「出去吃早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家早点摊吗?那摊子上的油条真的很不错,又酥又香。你真应该去尝尝,冷的就没那个味儿了。」

  「我问你一个早上去哪儿了。」皇甫桀目光没有离开书,他的左臂也一样纹丝不动。

  「在城里转了转。铁匠铺子关门了,邻居说他连夜走的。太守大人的府第增加了巡逻兵、巡逻次数也增加了。三殿下和粮草官刘云刘大人去拜见了太守大人。但太守大人却没把前日连夜赶到的胡公公引见给那两位。哦,还有疯子早上又抢了我的卤蛋。」

  「就这么多?」皇甫桀总算挑了挑眼皮。

  「就这么多。」张平一脸老实相地点点头。

  「疯子的身份查明了吗?」

  「大概猜出来了。」

  「这两天你注意看看铁匠出城了没有。如果有,看他走的哪个城门,晚上走的话又是谁给他开的城门;如果没有,你查查他现在在谁那儿做客。另外想想办法探听一下胡荣带来了什么密旨。」

  「那刘云大人那里……?」

  皇甫桀抬起脸,对张平微微一笑,「他那儿我负责。你总得让我练练腿吧。」

  张平闻言蹲下身,很不尊敬地捏捏宁王的腿,赞扬道:「不错。很有劲道,再练个几日就可腌制了。我说,骑尉王爷,您这样站多久了?」

  「我说,骑尉王爷的六品太监张平,你以后出去、去哪里记得一定要先跟你主子我说明一下。这话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皇甫桀把目光重新落回书上,用拇指翻了一页道。

  张平起身,乐道:「那我是不是连去茅坑也要先跟您说一声?」

  「嗯。」皇甫桀点头。

  「你在说笑对不对?」张平疑惑地看此人。

  皇甫桀撩起眼皮,「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张平抱臂,思索一会儿后点点头抬脚向墙根走去,提起一把石锁,走到皇甫桀身边,很随意地把那个六十斤重的石锁搁在了宁王的左臂上。然后……立在一边欣赏。

  「张平,这是你们太监对主子独特的报复方式吗?」

  皇甫桀左胳膊抖了一下。张平放的那个石锁就好比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这「稻草」比普通稻草重了六十斤,但道理也差不多。任皇甫桀天生神力也吃不消,刀势的平衡也被破坏。

  「不是。这才是。」

  张平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一脚踹在皇甫桀的腿弯处。随即兰花指一翘,一扭一扭地出门去也。

  太监太监,就让你们看看我张三太监的厉害!

  左一扭,右一扭,第三步因为扭幅太大,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门框上。张平气得骂了一句粗口,踹了门框一脚大步流星地奔了。

  「咚。」膝盖着地。

  「匡当。」不但石锁,连手中握的战刀也一同掉落地上。

  「张平……?」

  早晨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现在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张平真生气了。

  「噗哧!」皇甫桀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哈!」越笑越大声。

  张平,张平,你这个活宝,你让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张平七拐八拐走进城里有名的「红街」。

  红街之所以叫红街,就在于它尽头的那家「红院」。红院是当城唯一一家挂牌的妓院,因为这家红院的存在,渐渐的她的周围也出现了许多做类似行当的半掩门子。久而久之,这条街就成了城里有名的风化之地,后来人们干脆把这条街也称之为红街。

  比起本城人,来这条红街最多的还是军营里的士兵。有品阶又有点银子的爱去红院,没什么银钱的普通士兵则对街上的半掩门子户情有独钟。

  张平来到一家门外挂着红巾、但两扇门都关上的暗娼户。红巾代表这家做的营生,本该敞开的半扇门户现在已经关上表示里面已有客人。

  「咚,咚咚咚,咚咚。」

  紧闭的大门露出一条缝,张平侧身挤了进去。

  大门再次合上。

  「她怎么样了?」张平撩开床上纱帐询问。

  疯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哼哼唧唧。

  「喂,早上我可请你吃了早饭。」

  「一顿饭你就想换条人命?你知不知道为了救这小ㄚ头,公子我花了多少银子?」

  「这样吧,等这小姑娘醒了,便让她给你做ㄚ鬟侍候你一辈子。你看怎样?」

  「好你个死太监!让公子我花银子救她也就算了,你还想把她整个人也塞给我?休想!」疯子气得跳上椅子大叫。

  「你要是不要她,又何必要救她?」张平放下纱帐,走到桌前坐下。

  「救她的是你不是我!你马上就把人给我带走!」

  张平摇摇头,「晚上我会再带五个人过来,到时你不但有了ㄚ鬟,还有了可以保护你的侍卫。你不用谢我,这几个人都是麻烦,你最好和他们一起立刻离城,走得越远越好。」

  疯子怒极反笑:「我以为我是疯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疯!你凭什么让我救人?凭什么让我为你担麻烦?」

  「凭你主动缠上我。我一个太监身无分文、无权无势。你缠我,肯定有你的目的。而且如果不是猜出你的身份,你以为我会让你近身?」张平摇摇茶壶,没水。

  「我的身份?你以为我是谁?」疯子一把抢过茶壶抱进怀中。

  「王爷看见你得叫你一声师兄吧。」

  疯子不说话了,斜着眼睛看张平,嘴里又开始哼哼唧唧。

  「我不晓得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但我能猜出肯定与王爷有关。如果你想接近他,那么就得先为他做事。救下这几人,就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疯子「嘿嘿嘿」又笑了,抓抓脸道:「张公公,你家王爷现在应该求贤若渴吧?如都像你这种做法,你还指望他能找到谁给他卖命?」

  「如果你真是『贤』,那就让王爷看看你『贤』在哪里。」张平笑,「如果你跟王爷这三年收买的人一样,你以为我还会来找你救人?」

  疯子看了张平半晌,道:「谁要是再跟我说你是老实人,我就用锥子锥他一百八十个窟窿!」

  张平起身,走过疯子身边时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小姑娘的求生意志不大,救活后怕也会寻死。你好好安慰安慰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疯子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吼一声:「滚!」

  张平很识时务地转身就走。

  胡荣脸色阴沉,坐在堂中一言不发。

  太守李登背手踱步,沉思不语。

  「李大人,太守府戒备如此森严,您以为谁能有此能耐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太守府来去自如?还能带走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李登停住脚步,回头苦叹道:「胡公公,本官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本官可以保证,来人绝非太守府里的人。」

  「哦?是吗?那守城的五人莫名失踪也跟太守大人您无关了?」

  李登暗骂一声死太监,脸上还得带着苦笑道:「本官确实不知。」

  死太监心狠手辣,竟要把他手下五人灭口,只不过为了掩饰他的行踪。那四名普通士兵倒不可惜,可惜的是那名修武校尉却是他的心腹之一。

  如今,这五人生死不知,也不知胡阉说的是真是假。也许胡阉口中责怪五人下落不明,其实却已暗下杀手?

  想来也有可能,这死太监下面那根都没了,竟还能色心不死,要了一个漂亮ㄚ鬟过去也不知对她做了什么事,如今那ㄚ鬟也不见人影。但看仆人收下来的床单上的血迹,怕那ㄚ鬟也早已凶多吉少。

  李登心中对胡荣厌恶至极,却因他特使身份,不得不曲意奉承。想到三皇子今早来找他提的事,他的心不由活动起来。

  胡荣心中更是忧虑加怀疑。早上待他回到屋中发现床上少女竟失去踪影,询问之下也无一人知晓她的下落,而后又在床头发现一缕丝线,心中便大起疑惑。

  他胡荣身为皇帝身边最高品阶的太监,对文武百官衣饰再了解不过。那缕丝线看颜色及质地明明就与三等侍卫配饰上悬挂的垂须相同。而这雁门关中唯两个三等侍卫都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三皇子已经知道他来到这里,说明三皇子对他秘见城守产生不安。

  可三皇子为什么会不安?他今日带粮草官来见城守又为何事?这李登又为何一言未跟他提起早上三皇子前来拜访一事?

  胡荣本就多疑,这一日之内又出现多事皆和他切身安危有关,自然也就越发疑神疑鬼。

  张平坐在山坡上看皇甫桀在黑夜里训练他的军队。

  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人数不多,却在精。原本属于陶正刚的队伍,逐渐地染上皇甫桀的色彩。三年多来,人事变更替换,两千军伍早已不是当初的骑射队,就连他也无法完全掌握队中所有人的真实底细。

  这支队伍中最有意思的便是陶正刚。这位原本为正职,却在后来心甘情愿把自己降为副职的骑尉大人。

  皇甫桀对他下的心血也多。在他分析身边有能之人的性格和所长后,他发现陶正刚虽然个性过于耿直、说话也易得罪人,但他讲义气、敢拼死、身先士卒、爱护手下兵士,极得手下人心。

  于是在他救了他两次命、在一次战败承担了所有失职罪行替他挨了一次军棍后,这位陶正刚大人轰然在他面前跪下,以血盟誓终身相随。随后这位陶大人就上书刘白大将军,说自己无法胜任正职,推荐皇甫桀为正。

  刘白考虑到皇甫桀身份,允之。

  皇甫桀很聪明,张平不想用城府深不可测这个评语来形容他看大的少年。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连他也无法看出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觉得那个人布的局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人无法找到头绪。

  在他看来,皇甫桀大概是最不像皇子的一位皇子。不提他的童年,只看他如今,你也瞧不出他哪里有像皇子的地方。

  行军打仗中,他和兵士们一样。兵士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兵士们睡哪里他就睡哪里。

  兵士们会的,他基本上都会。你让他挖坑做饭,他也能立刻给你烧一锅出来,绝对不会出现脸上黑灰一片、呛得一塌糊涂的窘相。

  张平知道这都是被逼出来的。在他们刚到这里不久,一次出城追击,反被敌人从后方包抄困于不知名的山谷中。在那里,皇甫桀与他还有六十名士兵熬过了整整三十天的围困。

  如果不是皇甫桀在那六十名士兵面前发誓他一定会把他们活着一起带出去,以他和他的功力想要逃出生天还算不上难事。

  但是带上六十名士兵,还是在敌人的包围下,这就成了困难重重的事情。

  那也是皇甫桀第一次印证自己所学,他带着这六十名士兵与敌人打游击战,把以少胜多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最后他们终于在被围困三十天后突出重围。那次一共有四十七名士兵跟他们一起活着突围了出来,其中有两名重伤者,皇甫桀也没有丢下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与他一起把人背出。

  当时他为皇甫桀这种行为深深感动,那些士兵就更不用提了,而被背出的两名士兵更是成了皇甫桀最忠心的属下之二。

  就连陶正刚也被皇甫桀这种行为所震惊,可在他想要上报此事时,皇甫桀阻止了他。陶正刚一愣之后竟也表示了理解。

  当天晚上,张平在看到那人带着一脸掩不住的快乐和得意爬到他身上求欢时,他才突然间恍然大悟。

  不过他并没有鄙视皇甫桀这种收买人心的行为,相反他第一次对他充满了敬佩。

  那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第一批人心。换了哪个皇子能做到这点?

  那三十天,就算他们身负绝学,可是他们也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那三十天他们缺水少食,连睡觉都成了奢望。在那种情况下,要带出六十名活口,皇甫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和代价?

  他在玩弄别人生命的同时,也在玩弄自己的生命。

  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皇甫桀这个皇子,他不但不要命,他还不要脸。拖着他也一起跟着在三皇子及刘大将军面前丢脸。

  这样一个人,偏偏充满了智慧和恒心,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他做不成?

  骑射队收队回去了,一个人影离队往这边山坡走来。

  皇甫桀在他身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不生气了?」

  张平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坏笑。

  「你干了什么事情?」

  张平也没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计划和安排说出。

  「你现在怎么也学会这么狡猾了?」皇甫桀笑着拍拍张平的肩膀就把手搁那儿了。

  「我好像从来没说自己老实吧?」

  皇甫桀搂着他吃吃笑,张平推了他一下,他又重新搂回来。

  张平没有再拒绝这份亲密,皇甫桀笑够了,两人就静静地坐在寒冷的夜空下,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说……你今天那腰那屁股扭得挺好看的,再扭两下给我看看?」皇甫桀的手从张平的腰一路溜到他的屁股上。

  张平冷笑,「你要找女人就去红街。」

  「我就只能配得上红街的女人?」皇甫桀让自己的手离开禁区。

  张平侧头,少年的语气像在开玩笑,但他听出了里面暗含的讽刺和愤恨。

  「不,天下的好女人任你予取予求,是你自己不要而已。」

  「哈哈,宝贝,你说错了。现在我想予取予求还不太可能。那还要再等五、六年。」

  五、六年吗?你知不知道你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这天下已经在你掌握之中?张平认真地看向身边的人,认真地道:

  「王爷,你会遇到一个好女人的,相信我。她会发现你的好,真心喜欢上你、全心全意地对你。」

  「我不要。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可以了。」皇甫桀偏过头,在张平耳边轻声问道:「你喜欢我,对不对?」

  「是呀,我喜欢你。」张平摸了摸他的头,宠溺的神情就像对一个孩子一样。

  「平,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不会。」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嗯嗯。」张平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随口问道:「晚上睡冷吗?」

  「还好。」

  「走吧,寒气越来越重了。等会儿回去给你灌个烫焐子放脚头去去寒气。这时节寒邪最易入体。」

  「……你直接睡我被窝里不就行了。」

  皇甫桀眼里含着暖暖的笑意看向张平。有时候人一辈子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吗?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关心。不管你是皇帝、还是平民,谁不想有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在身边嘘寒问暖呢?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把你给扔这儿喂狼!」

  某男颇受打击地站起身。

  安王向刘大将军进言:在春寒冻土未化之前突袭匈奴。

  理由为匈奴强就强在他们的骑兵,可如今冻土未化春草未长,无论人畜粮草都不够,且不良于行。而大亚步兵有十六万,粮草也能供应得上,只要他们能加速行军就能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安王此计遭到不少将领反对。十一月到来年三月为休战期,这是双方都默认的。且不说破了这个规矩再无安宁可言,就是大亚士兵能否在春寒陡峭之际杀到敌方阵营也是一个疑问。这是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在没有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没人愿意用。

  刘大将军在犹豫。皇甫桀也一直没有表态。

  他外公传来消息说,皇上身体健康,如今又宠上了一个才人,而那才人在年初刚诞下一名皇子。皇上龙颜大悦,当即把才人封作正二品的充仪。

  五皇子也封王了,但两年来一直被留在京中。因为前面有三位皇子封王却未授予封地的例子,太子一派对此并无多大反应。

  倒是对回京不久又被封作监军的安王,太子一派似乎相当紧张,甚至打算联合惠王,除掉安王一派。

  皇甫桀明白安王为什么会如此急躁,三年来他虽然立下一些军功,可还不够给他们的父皇带来多少震撼,也无法撼动太子如今的地位。

  他要想在朝中与太子还有老二争得一席之地,他就必须做出什么震惊天下的大事。比如:打退匈奴。

  而且他还要快。否则夜长梦多,待老大老二感觉出他的威胁,决定联合起来先对他下手,他就算有刘大将军在后面支持也必死无疑。

  皇甫桀忽然笑了,张平曾跟他说什么来着的?──人是被逼出来的。

  这句话还真没错。

  如果老三不是一个劲表现自己的才华想要压过老大老二,如果老三不是有了点功劳就想回京领功,如果老三想做皇帝的欲望没有那么明显,也许他就不用这么急躁地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是老三又不能表现平庸,他的母家首先就不会允许。随着他年龄越长,他身后牵连的利益就越多。渐渐的,他就和那些利益成了共生体,他就算想退,他身后的利益体们也不会让他退。

  这就是身为皇子最大的悲哀。小小的孩子从小就被人成天在耳边说,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做皇帝,慢慢的,他的人生目标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他们是没有退路的一群人。而等他们其中之一成为皇帝,为了平衡权势,又不得不娶进权臣之女,就这样周而复始循环不休。

  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他生下来没有这么丑陋,是不是他也会像老三一样被逼得在火上跳舞还不自知?或者他会变成像老二那样的人,左右逢源却也随时准备给别人一刀?或者,他也有可能成为太子,成为所有人欲杀之后快的目标?

  呵呵,这张脸成就了现在的我呢。如果张平知道我比所有皇子加起来还坏,他会怎么想?

  皇甫桀一回到营房就发现张平正在屋中打坐。

  「你受伤了?谁干的?」皇甫桀心中一紧,掩上门,快步走到床前焦急地问。

  张平睁开眼睛,苦笑:「没事,碰到一个高手,挨了他一掌。不过也值,我看到了密旨。」

  「是胡荣身边的人?」

  「错。是你家老头子身边的人。」张平伸个懒腰,身体微微一晃。

  皇甫桀扶住他,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又把被子抖开给他盖上。

  张平笑,「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到底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

  「你不是我大哥吗。」皇甫桀也坐在床边笑。

  「我可不敢。真做了你大哥什么时候被你杀了也不知道。」

  皇甫桀脸上笑意不变,眼中的光芒却冷了下来。

  张平轻轻咳嗽一声,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你是我结义大哥,不一样。」皇甫桀突然冒出一句。

  「是啊,我还是你侍奴。这个大哥名头也就是骗我自己舒服点的麦芽糖。好了,你的脸不怒就已经够吓人的了,再这么板起来,我等会儿给你吓得尿裤子怎么办?」

  生气的骑尉王爷硬生生砸出四个字:「我帮你换。」

  这下张平不敢再捅马蜂窝了,凡事适可而止,他可不想第二天像螃蟹一样走路。

  「真是,越大越不能开玩笑。等以后你真做了皇帝,我要说错一句话还不给你拉去杀头。」张平小声嘀咕。

  皇甫桀耳朵好得很,两手捏住张平的脸一拉,把张平拉得哇哇叫,一会儿眼泪都快出来。

  「你放心,我怎么会拉你去杀头,我顶多叫人扒了你的裤子,用板子抽你的……」一脸凶狠的高大少年喉头动了一下,他只不过说说而已,可是为什么脑中会出现这么清晰的画面?

  「等我有空,我就挑选一些最好的材料照着我那话儿雕出样子,以后你惹我生气,我就用它们教训你。」

  张平脸颊被拉说不出完整的字眼,只能两手拼命摇动表示不要。

  皇甫桀看他疼得眼泪也流下来了,这才放开手。可怜张平泪眼汪汪,脸上还留下两大块红得发紫的胭脂印。

  张平摸着自己的脸,怒目瞪他。

  「好了,不哭了,乖。」皇甫桀见他生气,又赶紧哄他,低下头就想去亲他的脸。

  张平脸一侧,闪过。

  「王爷,您真该找个女人了。」

  「平,你别生气嘛,你也可以捏回来啊,喏,我给你捏。」

  「安王的提议我听说了,你准备怎么办?」张平伸掌抵住他伸过来的脸。

  少年的脸在他手掌上来回蹭着,声音低低地道:「我还能怎么办?他一来就来找我,让我帮他。如果我说不,他就要让刘大将军送我去打前锋。」

  「他威胁你?」张平怒了。当真把他们当软柿子捏啊!

  皇甫桀抱住他的那只手,开始咬他的手指。

  「喂!我在跟你说正事!」

  「平,我想要。」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想要就去找女人!你不要老是这么自卑,连女人的床都不敢上。如果你连妓女的床都不敢上,以后你那三宫六院怎么办?」

  「不行啊,我一看到那些女人对我露出鄙视或害怕的笑容,我就软了。」

  「真的?」

  「真的。平,你就可怜可怜我……」

  「戏演够了没有?我说你自卑,你就扮演小可怜;上次我说你不要讨厌女人,你就表现出对女人一副深痛欲绝的样子;再上次呢?是哪个不要脸的说自己非太监不上!」

  皇甫桀大吃一惊,「平,你记错了。我没说我非太监不上,我明明说的是非你不上。」

  「皇甫桀!」

  「好吧,好吧,你跟我说说胡荣带来的密旨,等会儿我们商讨一下怎么应付安王。然后我们再行云雨之事。乖,听话,等会儿就让你舒服。」

  张平无力了,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刚被人打了一掌?」

  「你这么强,打一掌算什么。上次你帮我挨了二十军棍,晚上还跟我做了一次呢。」

  「那是你混蛋!」

  「好好好,我混蛋。那你现在能告诉我这个混蛋,我家老头子让那阉人带来了什么密旨?」

  「我也是阉人。」张平虽然讨厌胡荣,但同样身为太监,被人当面骂阉人,心里总不太舒服。

  「是是,现在把耳朵熟悉一下,以后你被人背地里骂阉人的机会保证很多。」

  张平……还能说什么?刚才他还有气无力,现在则已变得奄奄一息。他相信,等皇甫桀要到他想要的,他就可以咽气了。

  第二天又被叫去议事。

  这次支持安王意见的将领多了一些。

  安王看向皇甫桀,眼中有警告之色。皇甫桀故意避开了他的眼光。

  安王大怒,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丑四!你别忘了这里可不是言净的地盘,这里的将军姓刘。

  有人特意询问皇甫桀的意见,皇甫桀一如既往从不表达自己的意见,只说听大将军吩咐。

  三年来,各将领包括刘大将军在内对这位骑尉王爷的深浅依然不明。

  大多数将领的印象都是这位皇子的领兵才干一般,如果没有陶正刚支持,也无法坐到正位。对于陶正刚的让位,他们也都持理解态度。毕竟做一位皇子的顶头上司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如今这位皇子没有支持他兄长的意见,但也没有明显反对,反而以刘将军马首是瞻,刚好吻合了一个下位将领应有的态度。

  两天后,刘白同意监军安王的建议。决定在冻土未化前袭击匈奴。刘大将军随即安排了作战计划,前锋将领的名单中赫然就有武德骑尉的衔头。

  安王美其名曰:皇子带头出战可大大鼓舞士气。而他也会出现在战场上与诸位将领一同杀敌。

  大义之下,皇甫桀没有多说什么,当即领兵出战。张平冷眼盯着安王,不明白这些皇子怎么一点都不顾兄弟之情。他家王爷不过没有在议会中明确支持他,他竟然就能狠心报复送自己的弟弟打前锋。

  十日后,前方传来捷报,安王立刻带领大批步兵杀往匈奴战营。

  再过十日,后方得到急报:安王被俘。

  刘大将军在接到这份密报后,眼前一黑。

  张平蹲在地上给营帐打桩。

  有识天候的,看出今晚至明晨可能会起大风,皇甫桀当即下令巩固营帐。

  给营帐打好桩后,张平弯身钻进营帐。

  皇甫桀正在看眼前沙盘。

  「这两天我们连连失利,一路退守到这里。后面大军的将领们又在为安王被俘一事互相推卸责任,偏偏连老天爷都不站在我们这边。而匈奴们为守住防线却越战越勇。你觉得我们这战真的会赢吗?」张平深深皱起眉头。

  虽说皇甫桀领导有力,他们这一支前锋损失并不多。但对于这些明明可以避开的损失,张平仍旧由衷感到心疼。

  他跟这些人处得都很不错,这支队伍也没因他是太监而瞧不起他。何况他们相处三年,再怎么样都有了感情,看他们这样白白牺牲,又怎能不难过。而且别的先锋队损失更大。

  「退。」皇甫桀冷冷吐出一字。

  「只能退?」

  「必须退。安王被俘,军心浮动。加上天气恶劣,要不了多久士兵就会出现冻伤冻死的情况。冬天本就不易作战。对对方来说没有好处,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弱点。」

  「而且我们越往前逼近,匈奴也会抵抗得越厉害。我们一旦深入腹地,如果给他们逮到机会烧掉我们的粮草,我军伤亡将不可估量。」

  「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后果?」

  皇甫桀摇头,戴着面具的脸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老三的想法并不坏。可是并不是什么时候这个方法都能适用。这就是兵法上所谓的活用。我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了老三,在匈奴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攻击,可以说是一妙招。但也有几个必须的条件。」

  张平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一就是军心。你想士兵们在营地里待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过冬的东西也齐全。在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拔营深入冒着冻死、冻伤、甚至饥饿的危险和敌人打仗,换了你,你可愿意?」

  「如果他们的将领与老三和刘大将军都是一条心的话,这种事说不定也能避免。可是这些将领和他们的士兵一样,连打了三年仗,他们早就疲了。冬日休战也成了双方默认的规则。而这份规则却要因为一个皇子的私利被打破,他们当然不情愿。

  「也许你会问难道那些将领和士兵们不想早点打退匈奴结束战争?没错,谁都想快点结束战争拿了军饷回家抱老婆娶媳妇。可快并不代表无谓的牺牲。」

  「就连刘大将军同意这次袭击也是含了私心。连他都觉得没有把握的事,他的属下又怎能安心杀敌?这就是第二点,上下一条心。」

  「人心是很有意思的东西,掌控得当,你就可以得到胜利。掌控不好,就算你兵力是对方数倍,也有可能一败涂地。偏偏这次监军竟是安王,偏偏安王还被俘虏了,偏偏刘大将军为凸显外孙的军功,竟让自己的副手带队,还暗中命令其一切听从安王调度。」

  「安王被俘,大军就没了头,不敢承担责任的将领们现在只想退军想法救出安王。有了退心,再战必败无疑。」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准备。计策分两种,一种叫急智,讲究因时地利随机应变;一种则要经过深思熟虑、多方思考和筹谋,在想好一切后备方案、有九成九以上把握,且鼓足士气后才能动手。」

  「老三这个提议就应属于后者,如果他把这个计划放到明年这个时候,他的胜算会增加不少。可惜他没这个时间。」皇甫桀想到胡阉带来的密旨中内容,阴冷地笑了笑。

  「说起安王被俘一事,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他深处军营中心,那日匈奴想烧我方粮草没有成功,可他们怎么有机会把安王带出大军?他们怎么找到的安王?又是如何在层层军营中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他?」张平看向皇甫桀的眼光充满怀疑。

  皇甫桀当没看懂张平眼中的意思,很平淡地道:「想要把老三带出大营也非难事。找两个身手好点的人,再知道他住的大帐,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大火吸引过去时带出即可。我记得匈奴营中有好几个这样的好手。」

  「可对方怎么知道他住在哪个营帐?」

  「厥顿既然能安排一个铁匠住在城里,为什么他就不能安插人手进入军营?」

  「你是说我军中混入了对方探子?」

  「只是猜测而已。」皇甫桀抬头,微笑。

  这是一个好机会,对于他来说。

  一开始他还担心老三坐上监军的位子首先就会对他不利。看,他那兄长果然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竟然派他做送死的先锋。

  很好,他本来还在迟疑要不要那么快动手。而张平给他探来的消息却让他立下决定──胜帝在给安王权力的同时也在防着他这个三儿子。

  当他得到匈奴带人袭击大营后方粮草营的消息时,他想机会来了。

  想起那位烧粮草失败的匈奴大将呼延丹,在看到路边的安王时的那种表情,皇甫桀现在想起来还想笑──太精采了!

  20

  厥顿证实了安王的身份。

  大军退回雁门关。

  刘大将军还想掩下安王被俘一事,没想到皇帝的使者胡荣大太监竟突然出现在军营中。

  胡公公也不知打哪儿得到的消息,一来就要提审安王身边侍卫。

  刘将军也不好阻拦,安王突然被俘,明显表明军中有敌方探子。而安王身边的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皇甫桀从始至终就像一个旁观者,对安王的被俘表示了恰当的担忧,也特地去见了皇帝面前的心腹胡荣胡大太监。

  安王被俘,军中没有一人怀疑到四皇子皇甫桀身上。甚至有人幸灾乐祸的说:匈奴抓人也看人。比起做先锋的四皇子,处在中营的三皇子更难抓不知多少倍,可是他们还是千方百计抓走了有价值的三皇子,而让打先锋的四皇子活着回到雁门关。

  之后就是漫长的交涉期。

  厥顿以不虐待三皇子为由,希望先换一些粮草过冬。刘将军同意了。

  然后厥顿开始要棉花、要布匹、要药草、要盐巴、要茶砖。刘将军根本不敢看胡荣的脸色,一一同意。

  厥顿开始狮子大开口──他要五千骏马、三万军刀、万斤官盐及十万两黄金换三皇子一条命。

  这次刘将军犹豫了,厥顿要的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虽注重他外孙一条命,可要用他的前程来换,他不得不犹豫。何况胡荣还在!

  刘白把厥顿的要求写成折子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在等待胜帝指示之前,他只能与厥顿拖延,一边多次安排人手去救安王。

  厥顿把安王看作一个金矿,又怎会轻易让刘白把人救走。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中旬。

  「三哥。」

  安王睁开眼就看到穿着匈奴士兵衣服的皇甫桀。

  皇甫琨眼睛一亮,差点喜极而泣。

  「丑四,不,老四,你怎么来了?你来救我的?老四,三哥不会忘了你这个恩情。其它人呢?他们在哪里?你们怎么溜进来的?」安王还不算笨,看皇甫桀衣饰也知道他们并不是光明正大来交换他的。

  「三哥,我带了圣旨来。」皇甫桀取下面具放入怀中。

  皇甫琨没想到会看到皇甫桀的脸,一震之下心中一凛。他有多少年没见过这张脸了?

  魔鬼。那是一张充满了血腥和残虐气息的魔鬼的脸。而这张脸现在正对他微笑。

  「什么圣旨?」皇甫琨抓住囚住他的栅栏,颤着嗓音问。

  皇甫桀笑而不答。

  「你为什么还不把我救出去?快!等下他们来人了怎么办?快帮我把门锁打开!快呀!」

  皇甫桀笑了,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皇甫琨面前坐下。

  「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皇甫琨稍稍安了些心。

  「你小时候那么关照我,我不救你也说不过去啊。」

  皇甫琨脸色变了。

  「老四,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以前是哥哥我胡涂,但那时候我们都是小孩子,懂得了什么?四弟,你放心,如果今天你把哥哥我救出去,将来……哥哥一定力助你登上大宝之位!」

  「真的?」皇甫桀似乎有些心动。

  皇甫琨见他心动,连忙趁热打铁,「哥哥我可以发誓!四弟,拜托你看在我们本是同根生的分上,救哥哥这一次。哥哥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我听说你手上有一笔起事的金银还有兵器,它们在哪儿?」

  皇甫琨面色大变,「四弟,你在说什么?哥哥我一点都不明白。」

  「是吗?」皇甫桀笑笑起身,「三哥,你可知道父皇让胡荣带来了什么圣旨?」

  「父皇说了什么?」皇甫琨紧紧抓着栅栏,神色不安。

  「你知道的。你想我都知道的事情,父皇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皇甫琨几乎在大吼。

  「嘘,这附近我虽然清理了一下,但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们时间不多,你告诉我那批金银和兵器在哪儿、要怎样才能取到,我就救你出去。如果不,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父皇会这样对我!」

  「你可知厥顿跟朝廷要了什么?他要五千骏马、三万军刀、万斤官盐,还有十万两黄金。你认为父皇会给他吗?」

  皇甫琨不以为然,道:「这、这也不算什么,我堂堂一个皇子……」

  「哈!三哥,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可惜在父皇眼中,你显然不值这个数。」

  皇甫琨面色大变,又羞又恼,恨不得把面前这人脸上的笑容打飞。可是他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现在他还要靠对方救他出去。哼,且让我就受这一时的侮辱,等我出去,丑四,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代价!

  「看样子,你似乎舍不得那些死物,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冒这个险带你出去。」皇甫桀起身就走。

  「等等!」皇甫琨急切地叫。

  皇甫桀转头。

  皇甫琨面色数变,惨然笑道:「丑四啊丑四,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你竟然才是那只咬人不叫的狗!贤妃和言大将军真是好计谋!你小时候也太能装了吧?我们那样对你,你竟然也能忍得下去?」

  皇甫桀听他变着法子骂他也没有生气,带着微笑道:「是啊,这都多亏了我娘还有我外公苦心教导。将来我也会好好报答他们的。」

  皇甫琨浑身鸡皮疙瘩冒起,皇甫桀明明在微笑,他却看到了吃人的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

  「四弟,救我出去。只要你把我送回大营,我立刻奉上那批金银和兵器的下落。」

  皇甫桀想了想,走到栅栏前。

  皇甫琨脸上难掩激动神情,盯着皇甫桀掏出一个小布包,用两根细细的铁片打开了门锁。

  「四弟,大恩不言谢。哥哥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来不及去想皇甫桀怎么会这些淫巧之技,皇甫琨一边说一边往打开的囚门走。

  皇甫桀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四弟?」

  皇甫桀撇嘴道:「我想了想,那些东西还是不要了。真把你送回大营,别说你不会把那批货给我,说不定什么时候从后方射来一枝箭就把我给射死了。」

  「四弟,你在胡说什么?哥哥怎么会害你?」皇甫琨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

  「我害怕呀。三哥,我到现在晚上一闭上眼睛,还会梦见你们对我拳打脚踢、让我钻你们的裤裆、喂我吃泥巴。三哥你好像特别喜欢用拳头教训我,还喜欢卡着我的脖子训斥我。我好怕这样的噩梦再一天重演。

  「对了,这次你不是还特地让我打前锋吗?三哥,我真的好怕。」皇甫桀嘴中说着怕,脸上却带着笑。

  皇甫琨看着他的笑容心胆俱寒,他到现在才发现皇甫桀竟比他高大出许多。以前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软弱可欺?他的眼睛都看到哪里去了?

  「四弟,别这样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我们那时都小,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四弟,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补偿你。那批货、那批货我马上就可以告诉你它们在哪儿。四弟,我是你同父异母亲生的兄长,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皇甫琨脚步一绊,坐到床上。

  「三哥,不要怕。现在让我教你怎么用自己的腰带在低矮的栅栏上吊,相信我,这也很好玩的。」皇甫桀笑着靠近皇甫琨。

  「不!不──!救……唔!」

  「三哥,你在害怕吗?我都说了这事很好玩,一般上吊都要找个高点的地方,有横梁的地方最好。如果没有的话,比如现在我们就只能利用这边的栅栏。那么这么低矮的栅栏要怎么才能把人吊死呢?这就要一些技巧。」

  「唔……呜!」皇甫琨流下眼泪,眼中满是乞求。

  皇甫桀一一卸下他的关节,看皇甫琨疼得眼泪鼻涕直流,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三哥,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点痛就让你哭成这样?等会儿上吊你咽气的那一刻,屎尿也会一起流出来。这样上也难看下也难看,多不好。」说着就抽出他的腰带。

  皇甫琨的眼中充满恐惧,这人疯了!这个恶魔,他根本就不是人!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皇甫桀拖着他把他拖到囚门的栅栏前,用他自己的腰带缠上他的脖子。

  「三哥,我这是在救你,免得那些蛮族折磨你。父皇传了旨意,如果今晚不能把你救出去,就不用救你了。你外公刘白刘大将军也准备好利用你的死激励士气,一鼓作气给这帮蛮族一个教训。三哥,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会帮你报仇的。」

  皇甫琨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绝望弥漫了他整张脸,父皇放弃了他,就连他的外公也放弃了他。

  不……不……

  皇甫琨的眼中最后映照出一张脸。

  高耸的眉骨,深邃的双眼,至眉心以人字形分别划到脸颊两侧耳根的血红胎记,挺直的鼻梁,削薄的嘴唇。

  这张脸在笑,笑得那么愉快。

  张平在听到异响时就睁开了眼睛。

  「是我。」

  「那么晚了,你去哪里了?」张平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任自己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出去转了转。」来人摸上床。

  「你干什么?」张平推开对方的手。

  「平,给我摸摸。」来人似乎有点急切。

  「你身上什么味?」张平迷迷糊糊地问。

  「没什么。」

  来人性急地隔着裤子摸索他的下身。

  张平推拒他的手。

  「平,让我摸摸,让我摸摸!」声音越来越急切,简直就像迫不及待一般。

  「就摸,不准做到最后。」张平警告,半推半就,随便他了。

  「好,好。」

  来人胡乱答应着,张平今晚穿的亵裤没有裆,他把手插进张平腿间,低头去嗅他那里的气味。

  张平忍不住微微合上眼。

  来人又用力掰开他,鼻息变得越发粗重。

  滚热的气息渐渐靠近他的小腹,张平闭上眼睛。

  指尖在逗弄他残缺的部分,这让他很难受。可是对方却很喜欢蹂躏他这里,无论他怎么说都没有用。

  也不知嬷嬷的用药是否有了一些用处,三年多来,原本只有一点点突起像伤疤一样的地方,竟长出了半个小指一样的软骨。这幸亏不在宫里,如在宫里,他就得被「刷茬」了。

  对方含住了他的茬。张平捏紧双手。他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性欲,可每次皇甫桀舔舐他这里时,他却有一种想要喷发的欲望。

  难受地挺了挺腰,来人趁机托住他的腰抬高了他的臀。

  张平不想否认,除却一开始的羞耻心,皇甫桀每次用唇舌抚慰他这里,他也会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而每当对方的手指插进他后穴时,他就会全身冒汗,虚脱一样瘫软成一团。

  皇甫桀每每此时都会戏称他「满足」了,然后就拉过他的手或者利用他的大腿发泄出自己的欲望,最后两人抱着一觉到天明。

  在男人舌尖抵进他后穴时,张平发出一声低软绵长的呻吟,脚尖绷紧又放松,随即瘫软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更多的唾液进入他那里。

  「唔!」张平疼醒了。

  该死的,这混蛋竟然还是捅进来了。

  「你……要不想挨揍,现在就给我滚下去!」

  「不,我想要。」来人的东西还再一个劲往深处顶。

  「明天有阅军,我们都得上马,你忘了吗?」张平收紧肌肉想要把他逼出去。

  「疼!」高大的少年不肯把那话儿抽出,只是拧着腰一边叫疼一边还想往里钻。

  「知道疼就给我出去!」

  「休想。」

  「你说什么?」

  「我说你休想!」少年抽出自己的身体,突然低头在他腰上狠狠咬了一口。

  张平疼得「哎哟」一声。这混蛋不会又犯病了吧?

  「你给我松开!我让你紧你才准紧,我让你松你就得松。听见没有?」

  「皇甫桀,你不要太过分!给我下去!」张平沉声喝斥。

  「张平,你才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给我趴好!」

  张平怒火填膺,没有多想,挥手就打。

  皇甫桀冷哼一声,「咯嗒」竟下了张平两只胳膊。

  张平大痛之下,还没来得及伸脚踹他,下半身一阵难忍的酸痛,皇甫桀拿住了他的腿筋。这下,枉张平有一身武艺也无法再施展开来。

  「你这个混蛋!我没使用内力,你竟然趁我不备对我下此狠手。你!」

  「张平,今晚你最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不想伤害你,但你现在很多行为,已经让我很不舒服。」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啊……别,别……啊啊……!」

  滚烫的、铁杵一样的粗大刚捅进他体内便开始疯狂肆虐。

  长夜漫漫,扭曲的欲望在寻找宣泄的出口。

  一次,两次,依然不能满足。

  血腥味弥漫在鼻端,却引诱他更深的去探索、去占有。

  他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除了身下这具温暖的身体。

  进入他、啃咬他、抚摸揉捏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他在那里,他不会离开他。这个事实让他无比安心。

  「你给我听好,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准去。」少年的声音因为充满欲望而变得沙哑,「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准跟任何人说话。你是服侍我的侍奴,那就做好你侍奴的本分。不要惹怒我,听见了没有?」

  「唔……啊……!」张平已经发不出成形的字音,被迫趴伏在床上的身体已经没有自己的意志,冷汗从额头滑落。

  少年声音一变,「张平,张平,你听话,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一定会对你好。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你听见了没有?回答我,回答我啊!」

  为了唤回张平的意识,皇甫桀把手伸进他胸膛下,死命掐捏拉扯他的乳头。

  张平双眼出现一瞬的清明,这个混蛋确实又犯病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讨厌我对不对?其实你跟那些人一样讨厌我对不对?」

  「不……桀……小桀……我喜欢……你知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抽送的速度慢了下来。

  「嗯……」

  「真的?你不骗我?」皇甫桀张嘴啃咬男人的脖颈、肩膀,咬出一个牙印再细细地舔。

  「我……不……骗你。你把我……身体恢复……我好好侍候……你。」

  「不!你会跑。」皇甫桀抬起下身,待阳物抽出到穴口时,腰身猛地往下一沉。

  「啊──!桀,你这样……会弄残我……你也不想我……变成残废吧?听话,我不会离开你……」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皇甫桀咬着他的耳朵,像小孩子一样反复不停地问。

  「我……不会……真的不会。」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搓揉着那人胸膛前的一点柔嫩,也不管这样的行为给那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半晌后才道:「好吧。」

  张平吐出一口气,他不用担心自己四肢被废了。

  等张平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天已经大亮。

  张平觉得眼睛有点干涩,眨了眨又眨了眨。

  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人抱着头,双肘撑在大腿上,高大的身影显得有点憋屈。

  「平,你醒了。」

  「唔唔……」张平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床边人立刻站起给他倒了杯水,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

  「好些了吗?」那人坐在床头温柔地问。

  张平呻吟一声,全身尤其是关节处又酸又疼,动一动就让人疼得想大叫。

  那人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对不起,昨晚我有些控制不住。」

  「别……说了。」张平闭上眼。

  皇甫桀有压力他知道。昨晚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遇到像昨晚那种情况,他只能尽量减轻彼此的伤害。那时候的皇甫桀会很没有控制能力,而且非常不安。如果处理不好,他皮肉遭殃,第二天,皇甫桀就会陷入自我嫌恶和对他的无尽歉疚中。

  「平,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些什么?」

  听到耳边传来的小心翼翼地询问,张平心中冒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王爷,咳……我想我们必须要好好谈一谈。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承认我有些吃不消了。」

  皇甫桀半晌没说话。

  「我们本来就不该走到这一步。以前你是为了躲避娘娘的控制,现在我想你应该已经不需要再拿我做挡箭牌。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帮助你,哪怕杀人,只要对方该杀。可是……这种床第间的事,我想我们应该停下来了。」

  张平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睛看他,一鼓作气说道:

  「也许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残缺的男人,甚至有些人都不把我这种阉人当男人看。可是我的身体在根本上……就在排斥这种事情。每次跟你做这种事,我都不想想太多。但我想……我们应该结束了。」

  「以后我会用其它方法帮助你,皇甫桀,我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向我要求这种事情。以后你再为这种事找我,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高大的身影在床沿蜷缩成一团,抱着膝静静地坐着。

  「你不要我了?」

  张平偏过头,忍住不去看他,「这是两码事。」

  「我知道你不要我了。」

  「我说了这是两码事。」

  「昨晚我去杀了老三。」

  「……」

  一片寂静。

  半晌,「你刚才说什么?」

  「老六也是我杀的。」高大的身影发出古怪的笑声。

  「张平,如果你不要我,我迟早一天会变成疯子。」声音低低的,犹如喃语:「专门杀人的疯子。每次看到那些人,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吗?哦,你根本就不敢知道。张平张平,你养了一个凶手出来。一个恶魔。而如今你却说不要他了……嘿嘿。」

  张平坐在马上看着那人的背影。

  胜帝令人火速传来圣旨: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三皇子。不管密旨内容是什么,表面上的文章胜帝做了个十足。

  而圣旨到达的第二天晚,皇甫桀就去杀了他的亲生兄长。

  如今大军已经得知安王为国捐躯的消息。

  前去营救的死士发现了用腰带把自己吊死在囚栏上的安王。

  而讽刺的是,安王本可不必死,如果他再慢一会儿上吊就能赶上前来救他的死士。

  大亚牺牲百名死士和安插多年的两名探子,换来了只是一具尸体。而且匈奴得讯赶来,他们连尸体也未能带回。

  大亚举朝震惊。

  有人为安王的自我牺牲讴歌,也有人在暗中疑惑──皇甫琨会是这种全大义之人?

  可不管如何,安王之死激起了全军的士气。

  草土解冻,大战即将开始!

  一边,朝中有心人士利用安王一事大做文章,连连上折抨击刘白作为统帅失职。

  太子和惠王两派更是激烈,奏说刘白征战三年无果,更因判断失误导致三皇子被敌营俘虏乃至捐躯,如果还让刘白做护国大将军,我朝危矣!

  胜帝也因三年不见战果,心中已对刘白产生不满,可考虑到阵前换将军心会不稳,而且镇守雁门关的许多将领都是刘白带上来的人,换一员大将恐怕无法让那些人心服口服。

  胜帝招心腹之臣密议,有臣献计:可以把皇四子立为刘白副手,一旦刘白再出现失误或有任何不轨,就让宁王暂代将军一职,直到新将决定。

  此言一出,众臣沉默。

  宁王在雁门关三年多,又贵为皇子,在大将更替之际倒也能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宰相韦清子道。

  连拥立太子的宰相也这么说,其它大臣顿时也觉得有理。

  而惠王一派也和宰相想到了同处。皇甫桀在边疆三年,无大功无大过,一直屈居武德骑尉一职却也安于此职。而他的靠山言大将军却镇守西南,他在刘大将军的军中也不太可能有什么作为。

  如今如果要换新将,那么谁去才适合?那可是二十万大军,谁也不想把这份大权旁落别人之手。可战况也不容他们花上几月的时间来争吵、安排。那么让皇甫桀暂代大将军一职,以他皇子身份也可安定军心。

  最重要的是以皇甫桀之质绝不会有什么出色表现,只要能拖到新将决定,他的使命就可以结束了。而且战争中刀箭无眼,作为代大将军一职的皇甫桀很容易就受到攻击,甚至己方暗算。

  如果皇甫桀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太子及二皇子的威胁岂不是又少了一个?虽然这个威胁不算什么。

  于是胜帝下旨:命皇四子为护国右将军,辅助刘白大将军击退匈奴。

  同时让使臣身怀密旨传给皇甫桀:如刘白不适将职,宁王可取其暂代之。

  皇甫桀接到圣旨后立刻上书刘白大将军,愿作前锋攻打匈奴,夺回安王尸身。

  刘白因安王一事早就心神不安,死的是三皇子可也是他的外孙。安王暗中在做些什么他一清二楚,想登大宝的安王怎么会自尽,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难道是皇帝派来的那些死士对安王下了杀手?然后伪装成上吊来掩盖他被杀的真相?

  想到胡荣的突然出现,以及他对安王身边侍卫的严刑逼供,还有城守李登在胡阉来了之后的奇怪态度……

  刘白越想越觉得蹊跷。如今连他的大将军一职也将不保。皇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皇帝要怎么对他们刘家?

  比起刘白的揣测不安,被封作右将军的皇甫桀则完全相反。待刘白准了他的请令后,他就在全军阵前立下血书,发誓要为兄长报仇,否则永不回京城。

  皇甫桀坐在马上面对敌军取下了面具。

  张平看着他的背影,双手微微颤抖。

  杀气。浓郁的杀气从那人周身溢出。

  高大的身影,宛若雕刻出一般的侧脸,鲜红的胎记像鲜血一样妖艳。

  大风呼呼呼地刮过。

  军旗哗哗哗作响。

  马儿在刨蹄,持令旗者死死盯着皇甫桀的一举一动。

  静,静得让人生畏。

  皇甫桀缓缓抬起手臂,手中军刀竖起,猛地一下横过天空。

  「杀──!」

  令旗挥动,全军进击!

  喊杀声划破天际。

  21

  成为右将军的皇甫桀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的他总是会给人虽努力却魄力不足的感觉,而现在坐在战马上的他只是外露的气势也让人喘不过气。

  每次他都冲在了全军最前面。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他是皇子。

  连天下最尊贵的皇子都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而奋勇杀敌,士兵们又岂能不奋力搏杀!

  他是先锋,没有多少战术可言,听大将刘白指挥,让他杀向哪儿他就杀向哪儿。

  所向披靡,杀敌如入无人之境。

  那张脸,那气势,没有人能忘得了,也没有人能忽视。

  皇甫桀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出柙的猛虎,嗜血、残虐,势不可挡。

  大战开始第七天,他硬是杀进敌营中心,夺下安王尸体带回大营。一句话短短数字,可其中暗含了多少凶险又有谁能知道。

  只有他那一身血——真正的浴血而归。

  张平一路紧紧跟随他,越跟眉头就皱得越紧。

  别人看皇甫桀只道他兄弟情深、奋不畏死。可他却知道皇甫桀有什么地方开始失控。

  他不是不怕死,他是在送死!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一条命当回事。

  每次受伤时,他就会转头寻找他,对他笑笑,就像是在说:你不是不要我了吗?那你就看着我受伤流血甚至死亡。我不会再让你碰我一下。

  他在惩罚他。用他自己的生命。

  这个疯子!

  张平真想把那自称是疯子的男子拉到皇甫桀面前,让他看看什么叫真疯。

  不久皇甫桀就有了「魔将」的称号。

  皇甫桀要出营帐,张平挡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皇甫桀冷冷地瞪他。

  「你几岁了?还跟我玩不跟我说话的把戏?」

  皇甫桀手掌按住刀柄。

  张平摆摆手,道:「你打不过我。」

  皇甫桀冷笑一声。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你跟我拼命,我也许会死在你手上。但普通打架,你肯定打不过我。好了,不要闹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喂!」

  皇甫桀怒极反笑,抽出刀对着张平就砍。

  张平不得不闪,一闪之下,门就让开了。等他再想去堵门,那人已经钻出去。

  两个月下来,皇甫桀未跟他说过一句话。就连让他靠近三尺之内也不允许。

  张平大急。

  皇甫桀的异常表现已经引来有心人猜忌。

  他身边又无什么人保护,就算他功夫再高明,又怎能躲得了暗算?

  刘白一次又一次把皇甫桀派作前锋送死。皇甫桀也不拒绝,他身上的伤每天都在增加。

  就连他都能看出刘白的急躁,这是为军大将的大忌!

  刘将军毕竟老了,他开始怕死、怕树倒猢狲散。他急着想要得到结果,想趁着全军上气高涨之际一鼓作气打垮匈奴。

  可匈奴哪有那么容易打垮,刘白就只能增兵增兵再增兵。妄图用强势的兵力把对方压垮。可是这也大大增加了己方的死伤。

  太子那边偷偷派了人来,不知跟刘白密谈了什么。张平只能从刘白的行动中看出,他想让皇甫桀死!

  营帐门被打开,张平提着一个木盒走进帐中。

  皇甫桀在案后抬起头,瞄了一眼帐外,脸色不快。

  张平抓抓后脑勺,解释道:「外面帮你守帐的人让我打晕了,他们连我影子也没看见。」

  皇甫桀开口就欲叫人。

  「别叫!我给你带了礼物。」张平拎着盒子走近案几。

  「滚!」这是两月来皇甫桀唯一会对张平说的字眼。

  张平也不在意,把盒子往案几上一放,打开盒盖道:「喏,送你的。」

  皇甫桀垂眸瞄了一眼,从刚才张平进帐他就闻到了丝丝血腥气,不重,但他对血腥气敏感。

  「这是什么?」

  张平吁了一口大气,「你总算肯跟我说第二句话了。这个你不认识?不会吧?虽然缺个身子但脸应该不会变啊。」

  张平奇怪地凑过头去看,「没变啊,这不就是刘大将军吗?」

  皇甫桀闭上眼睛再睁开,「你杀了刘白?」

  「是啊。」张平点头,「太子派了人来和刘将军密谋,内容好像是让刘将军投靠太子,太子负责保他,顺便再把你解决了。」

  皇甫桀眼神一暗。

  「我看这段时间王爷你就顾着跟我闹脾气,连周边危险都看不见了。想想,刘将军留着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反正你手上还有一张密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取而代之。我也不想给他暗害你的机会,刚才走他帐边正好瞧他一个人在里面,就顺便拐进去把他杀了。」

  皇甫桀无言。张平愣,他不是现在才知道。

  这人竟然以为这两个月他在跟他闹脾气?就连他对他下杀手,他也能当兄弟打架看?现在更好,还顺便把一军统帅给宰了。

  虽然以他对张平的了解,知他绝对不会未作任何准备「随便」杀人,可是……他竟然就这样把两朝元老的护国大将军给杀了?还斩了人家的头放在盒子里带来给他当礼物?

  「你别闹了好不好?这个就当我们和好的标志。你看我帮你杀刘白得冒多大风险,等会儿我还得去玩栽赃的把戏。乖,你不跟我说话我难受。」张平竟然还伸出手去摸他的脑袋。

  皇甫桀梗着脖子硬是没动,就让那只手摸上了他尊贵的头颅。其实他本来准备闪的,但听到张平最后一句话,也不知怎么的脖子就梗住了。

  张平摸了两下讪讪地收回手。

  「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话吗?」张平脸上有了些失望,背着手在营帐里走来走去。

  皇甫桀的眼珠就跟着他转。

  张平停住脚,皇甫桀把目光投向别处。

  「好吧,其实那事也不是不能商量……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应该去找女人。」张平叹气。

  皇甫桀硬忍着,他倒要瞧瞧这人到底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张平再次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戳着桌面吭吭哧哧地道:「那就这样吧。我们和好好不好?」

  「那就这样是怎样?」皇子殿下摆出架子,冷声道。

  张平脸上颜色一点点加深。

  皇甫桀咬紧牙关盯着他不放。

  「就那样呗。」

  「哪样?」

  张平突然往案上一趴,「来吧,你快点完事。等会儿我还要去栽赃别人。」

  皇甫桀盯着还放在案上的那颗人头,再一次感觉到他家宝贝太监张平的强大。

  而且为什么他会感觉到这两个月恨他恨出一个窟窿、脑中幻想了不知多少种收拾他的方法的自己好像有点悲哀?

  如果换一个人,或者换一种性格,也许他们会因两月前的事而隔阂日深,甚至互相误会,进而终有一日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但张平不是别人,他就是他。

  「张大太监,你真有本事。连让我想恨你都难。」

  张平撇过头看他。

  皇甫桀看着他那双带了点疑惑的眼眸,心中忽然一松,笑了。他决定了,以后他要是再为了这个人把自己搞得这么苦大仇深,他就跟张平一样,直接阉了自己算了。

  对这愣子,根本就不必客气!该缠的时候就缠,该操的时候就操,该上紧箍咒的时候就得给他上,折磨自己那叫傻子。

  张平看皇甫桀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心中也有点高兴。他不知道皇甫桀想通了,也不知道他想通了什么,如果他知道……所以说世上难买早知道。

  拍拍张平的屁股,一身血腥气的右将军王爷不怀好意地道:「你这儿很久没被我操练了,小心等会儿裂开。」

  张平哼唧了一声,「那你就悠着点。我后面还有事呢。」

  皇甫桀噗哧笑出来,「别急,在这之前还有些事要做。要玩栽赃的把戏你还得多跟我学学。」

  军营中出现骚动。

  「不好!右将军也出事了!」外面传来惊呼,巡逻士兵发现了营帐外倒下的守卫。

  「闭嘴!都不准乱说!你们给我看着外面,你、还有你们跟我进去。」是刘白手下另一将领周湛江的声音。

  营帐「唰」的被打开,周湛江带着几名巡逻兵冲进营帐。

  营帐中血腥弥漫。营帐后开了一道大口,就像是谁在上面划了一刀。

  冷风飕飕地灌进,营帐中一片凌乱。

  只见他们的右将军不知生死地倒在地上,背上一道血淋淋的刀伤。

  周湛江脚步一虚,难道连……?

  还是他身边一名亲信机灵,冲过去扶起皇甫桀仔细察看。

  「周都尉,您快来看!右将军还活着!」

  「什么?」周湛江顿时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活气般,整个人跳了起来:「快!快叫军医!记住,不准把消息泄露出去!违令者斩!」

  这边,太子密使发现自己的营帐中竟多出了一个木盒,不明所以下打开一看。

  太子密使一屁股坐倒在地。

  「大人,怎么了?」这名使臣的随从连忙上前查看,「啊!」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这真的是刘将军?他的人头怎么会……」

  「大人莫慌,小的先出去探听一番,这木盒您先收起,等小的回来再作处理。」

  躲在暗处的张平看那名随从穿着普通士兵服走出那密使的营帐,又看他绕了一圈后回来,发现他身手相当轻盈,不由暗赞一声。

  等了一盏茶工夫不见他们出来,心想还真给皇甫桀猜对了。对方根本不敢把人头带出帐外处理,可能想就地掩埋。

  现在他只要到某些人的营帐去转一圈,再把他们引到这里就行了。

  等会儿就等着看人百口莫辩吧。

  刘大将军,抱歉了。谁叫你要动我们家王爷呢?你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联合人家势大的哥哥欺负人家不受宠的弟弟像什么话?

  祯胜二十四年六月,护国大将军刘白因病去世,宁王皇甫桀手持密旨暂代统帅一职。

  同年八月,传来捷报:匈奴退出雁门关五十里,死伤万余,俘虏四百——这是宁王成为一军统帅后第一个大胜仗。

  胜帝龙颜大展,追封刘白为护国公,赐刘府金银万两,只公爵位不得承袭。

  太子一派因失去密使消息,几度派人前往雁门关刺探,却一无所获。却不知那密探早已被秘密送入京城,至于送到谁的手上……

  朝堂上开始为谁来担任征蛮大将军一职争议不休。

  同年十一月,边疆再次传来捷报:大军乘胜追击,匈奴再退五十里,死伤近万,主动要求冬季停战。

  朝堂也再次哗然,更是吵得天翻地覆。

  太子一派提出让雁门关太守李登任征蛮大将军一职,另派骁骑都尉杨晓辅佐。

  收到礼物、感觉出宁王示好之意的惠王一派则提出仍旧由宁王任统帅一职,朝廷另派将领叶詹辅佐。

  其中也有人提起让刚从西南回来的言净担任征蛮大将军一职。言净闻言连忙出列辞之,表示自己目前对雁门形势不明,贸然前去恐会延误战机。何况目前边关连番传来捷报,如阵前换将必将动摇军心。

  言净谏之:不如就采纳惠王建议,仍旧由宁王担任一军统帅,如他有任何不妥再换不迟。宁王毕竟在边关已征战三年多,此时再另外派将,恐无一人如他熟悉边关形势。

  胜帝闻言觉得甚是有理。

  甚至有官道:宁王天生貌相异于常人,现匈奴也恐其颜面、称其为「魔帅」。也许宁王生来就该是一员大将,为胜帝守护大亚边境。

  此言一出,附和之人众多。

  太子还想多言,被韦宰相眼色劝止。

  胜帝听众臣言,想到当初四皇子在他面前说的童言,再看他如今在战场上的表现,当即金口一开,定下他统帅之位,同时传圣旨给李登,命他辅佐宁王击退匈奴。

  太子暗中咬牙,认定丑四和老二串通一气。

  皇甫桀接到圣旨,表现得诚惶诚恐,表示自己一定不负圣恩,三年内定打退匈奴拿到厥顿的降书。

  旁边的张平则非常知趣地拿出两包「当地特产」奉给特使。

  前来传旨的胡荣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去见了太守李登后满意归去。

  李登进入大帐,却被原刘白手下将领隐隐排斥。皇甫桀为他从中周旋,对他也是礼敬非常。李登意见往往不被采纳,可事后皇甫桀总会亲自来安慰他,表示现在的将领大多数都是刘将的人,他也不好过于干涉他们。

  李登见皇甫桀如此委屈求全,也只能忍气吞声。在给某些人联系时,自然把对刘白原班人马的不满、及对皇甫桀作为大帅的软弱陈述了出去。

  看到消息的人,再联想当初皇甫桀接旨时的誓言都放心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皇甫桀能在三年内打退匈奴那才叫有鬼!何况三年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

  那边放下对皇甫桀的提防心,专心致志对付唯一的敌手。这边边关众将却齐心一志要给刘白报仇,抱着宁可辅佐四皇子,也绝不让太子得逞的打算,逐渐把心靠向显现出非凡统帅能力的皇甫桀。

  祯胜二十五年夏,「魔帅」使用计谋离间单于厥顿与大将呼延丹之间的关系成功。

  呼延丹原本是厥顿发妻的弟弟,可在厥顿娶了月氏后,却冷落发妻、封了月氏为正妻。呼延丹为此已对厥顿有所不满,可因其姐深爱厥顿,愿意为了他的大业退让,他才隐忍至今。

  可是怀了厥顿之子的菲络,却被善妒的月氏诬陷她怀了野种,而一直征战在外的厥顿回来时,菲络已被月氏下狱,孩子也因此流产。菲络在见了厥顿一面后自尽。

  呼延丹得此消息后大怒,要求厥顿还他姐姐清白并给她一个公道。可厥顿却袒护月氏,最后甚至拿出月氏举出的证据,说菲络自知有罪才自尽。

  呼延丹不相信那所谓的证据,与厥顿决裂。带领他们一族离开了厥顿。

  张平得知这个消息后,盯着皇甫桀看了足足有半个时辰。

  「我是突然变美了,还是比以前更丑了,要张公公您这样看我?」皇甫桀抬头戏谑地笑。

  张平竖起一根手指,非常认真地道:「第一,别叫我公公,我没你这么大的孙子。第二,男人不能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第三,你上次让我给月氏送礼物,送的就是那个证据?」

  皇甫桀放下笔,仔细想了想道:「没错。一个小小的礼物,不管它是真是假,借题发挥的是月氏。如果她没有害菲络之心,这个礼物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张平把手指捏的咯叭响。不管是谁的主意,对妇人出手总非大丈夫所为。而且他不喜欢被隐瞒。

  皇甫桀很镇定地补了一句:「不过这离间之计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

  「疯子。」

  张平转身就走。

  皇甫桀在他后面很诚恳地道:「我跟疯子说了这事不能找你,就算找你也要跟你说明白,可他不同意。你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军师,我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

  张平转头,恨恨地吐出四字:「一丘之貉。」

  皇甫桀点点头,重新拿起笔写折子。

  「再过一个时辰你把周将、陶将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不过在这之前你记得把疯子先带来。来了后你就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儿侍候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成天东跑西跑的,有时我想找你都找不到。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祯胜二十五年末,匈奴自毁冬季不战之约偷袭雁门关。被皇甫桀率兵打退。可不久后大亚方粮草供应竟出现危机。

  皇甫桀连上六道奏折,可催来的粮草竟大半参杂了碎石草屑。

  皇甫桀一怒之下,把粮草官拉至操练的大军前,当着全军的面把其斩首。

  皇甫桀拎着粮草官的头颅,对大军喊道:

  「匈奴自毁冬季不战之约偷袭我们,而朝廷却在此时欲断我粮草。其中必有奸人做鬼,甚至很有可能与敌人勾结!」

  「如今剩余粮草不足一月之用,等下次朝廷送来粮草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匈奴既不仁,我们也可不义!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抢夺敌人粮草度过冬季——!」

  大军群情激动,发出震天呼喊。让人打仗不给人粮吃,怎么办?当然是抢!

  张平看着那还在滴着鲜血的人头,想到皇甫桀在和疯子定下此计时的笑容,也不晓得该佩服、还是该胆寒——这人对人的心理掌握得实在太透澈,全军几乎都被他一个人玩弄于掌中。

  而张平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胆,因为他根本就不怕失败。

  什么人比一个有野心的聪明人更可怕?

  答案只有一个:心智扭曲的聪明人。

  皇甫桀赢了。

  担心一个月后没有饭吃的兵士们都鼓足了劲,加上前段时间刚被偷袭的怒火,这下能以牙还牙,更是兴奋异常。

  单纯以为大亚军队前来报复的匈奴军且战且退,等他们发现大亚士兵一个个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目标在他们的粮草营时,已经迟了。

  胜帝坐在上书房看边关密报,看到士兵迫不得已冒险去抢匈奴的粮草,在众将领的精密策划下,他们竟然没有多少伤亡地抢夺成功,给匈奴造成了巨大打击时,胜帝高兴地击案大笑。

  可在他看到己方冒险抢夺敌方粮草只因己方粮草供应出现问题时,胜帝黑了脸。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惠王暗地里互扯后腿争得厉害,可那是没有伤及大亚根本的话。如今太子一派为打击惠王势力,竟然出现克扣粮草的混帐事,哼!

  胜帝冷笑,他能给,就能收。

  祯胜二十六年初,胜帝不但没有追究皇甫桀阵前斩粮草官一事,还派了言净推举的人做了粮草官。

  胜帝这一举动让诸如惠王及韦问心一类反应敏锐的人感觉到了什么。

  叶詹再次上书胜帝,表示想要前往边疆历练。惠王一派的人自然大力举荐。

  胜帝思考片刻后,同意。

  在叶詹赶至雁门关时,已是开春三月。

  张平盘坐在床上运功正至紧要关头。

  「咿呀。」

  皇甫桀连声招呼也没打,随手推开门走了进来。

  张平一动未动。皇甫桀往他身边一倒,拉过被子蜷起一双长腿就睡。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张平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又变得朴实无华。

  已经快二十七岁的张平还是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老实脸,并没有因为六年的血腥生涯就变得有所不同。相反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加稳重、更加朴实,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相信这个人、甚至对他推心置腹。

  实际呢?有没有听过近墨者黑这句话?

  「王爷。」张平戳了戳身边呼呼大睡的大个子。

  大个子翻个身继续睡。

  「王爷,听说李太守想把女儿嫁给您?」

  大个子醒了,不但醒了,他还急忙坐直了身体堆出了一张笑脸。

  「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吗,你也知道就算我答应了,那也是权且之计。我不会真把他女儿……」

  「王爷,陪我练练拳脚吧。」

  「呃,好吧。」大个子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下床穿鞋,通常张平说要跟他练拳脚,往往就是想揍他一顿。尤其这两年,越来越不留情面。难道我已经失宠了?大个子忍不住悲伤地想。

  「王爷,您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刚突破十成大关,想找个人验证一下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这军营里高手不少,可是我能正大光明找去打架的除了你没别人了。快!快!」兴奋得磨拳擦掌的张平浑身有劲无处使,憋得他难受。

  皇甫桀脸黑了,看起来相当慑人。自从他成为一军统帅后就没有再戴过那张面具,因为张平跟他说他那张脸比那张面具更有震撼力。

  「你要跟我练拳脚不是因为想揍我?」

  张平奇怪地回道:「好好的我揍你干吗?」

  男人的脸更黑,「你不是为了李太守要把女儿嫁给我在生气?」

  张平也更奇怪,「他把女儿嫁给你,我要生气干什么?」

  「张平。」

  「嗯?」

  「走!我们现在就去山里好好练练!」

  张平也不管对方脸上的咬牙切齿表示了什么,听说他也来了兴致,顿时高兴得直拍他肩膀,「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输了拳脚的皇甫桀的脸从当天下午一直黑到第二天上午。

  叶詹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这位一军统帅。

  而抱着一肚子不满的他在刚看到此人时,心中一凛,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人就是当年那个懦弱可欺的四皇子?

  怎么可能?!

  不过六年未见,他怎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二十一岁的皇甫桀身高相当吓人,人说八尺大汉,他却有近九尺高。高大的骨架上偏偏还覆有一层紧密匀称的肌肉,看上去就极有压迫感。

  身材就已让人不安,再加上那张越发有魄力的脸。

  是的,这是一张极具魄力的脸孔。

  原本高耸的眉骨、深邃的眼眶,如今看来却使整张脸型如刀削斧凿一般。再加上那以眉心为原点划至两颊的人字形血红胎记,这张脸已无法让人去分辨是丑还是美。那是一种魔性。难怪匈奴会称他为「魔帅」,确实当之无愧。

  男人周身泛溢出一种气势,一种……叶詹心中微微一寒,那是属于至尊王者的气势!

  不行,我要立刻传递消息给惠王。天!他们都忽略了,他们和太子都忽略了!在雁门关,他们还有一个绝对不可忽视的敌手。而这敌手还掌握了二十万的大军。

  叶詹感到一阵昏眩,他们忽视这个人多久了?想到竟然还是他们推荐此人做了一军统帅,天,他们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叶詹?」皇甫桀挑了挑眼皮。

  「是。叶詹见过大帅。」叶詹被他的无礼激怒,却硬是按捺下来,持礼相见。

  「你是武官?」皇甫桀眼中似有鄙视。

  「是。」叶詹咬牙回禀。这个当年看到他们就发抖的黄口小儿,如今却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惠王和他还希望能暗中操控他,这有可能吗?

  皇甫桀动了动手指,「既然如此,周将军,那就麻烦你陪这位叶大人过过手脚吧。哦,对了,人家金枝玉叶,可别伤了人家。到时候我可不好向我二哥交代。」

  底下数位将领发出一阵笑声,周湛江领命,向叶詹抱拳请教。

  叶詹忍怒,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哼,这人虽然气势可怕,可也不过尔尔之辈。作为一军统帅却对下属如此轻慢,又怎能得人心?

  他那气势大概也只是因为身材的缘故,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变这么厉害。他一定有不少弱点,很好,我会一点点找出来。我绝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成为王爷的对手!

  「大帅,叶大人一路急行,想必已经困乏不堪。属下看还是先带叶大人去休息一番较好,晚上还有接风宴。和众将领过招联络感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您看呢?」

  叶詹把目光投到说话的人身上,只见这为他说话的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笑起来眼角弯弯一脸祥和。叶詹对此人顿生好感。

  皇甫桀脸上的不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他似乎对此人有些顾忌,虽不满却未表明,冷哼一声起身就走了。

  叶詹心中恼火,却只能弯腰相送。

  那为他说话的人走过来对他和蔼地笑道:「在下风芷,字雨山。」

  「疯……叶詹见过风大人。」叶詹赶紧收回惊讶的目光回礼道。

  「呵呵,没事,很多人都会弄错我的名字。刚才大帅的态度还请叶大人莫怪。大帅这段时间积累得多了,看谁都不顺眼,你别太放在心上。」

  叶詹还未明白什么意思,听到这话的几位将领一起吃吃笑了起来。

  皇甫桀和他身边那名侍人张平的事,大家都隐隐约约猜到一点。不过这里是军队,女人少,男人之间发生些什么也不稀奇,只要不抬到明面上什么都好说。

  大家笑的是张平明明是侍候他们统帅的阉人,可他们统帅却很是把他当个宝看。平时对他也不像对一个侍奴的样子,有时甚至会当着他们面突然来一句:昨晚又被踢下床了。

  而皇甫桀作为一军统帅在他们眼里看来无疑是非常优秀的。这位四皇子性格并不死板,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十分珍惜属下,经常和他们混成一堆,有时开起玩笑来也荤腥不忌。叶詹来之前他就跟众人打过招呼,说他跟叶詹有仇。

  众位将领自然帮亲不帮理,合着他们的统帅一起欺负新人。

  叶詹不知其中门道,自然被皇甫桀表现出的表象所骗,一心一意开始收集皇甫桀的所谓弱点和错处。

  三月初十,他的接风宴上,宁王失态。在他赢了周湛江后竟然让陶、薛两名将军连手对付他。而陶、薛两名将军碍于淫威,不得不与他动手,导致他之后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

  三月二十四,探得太守李登欲把女儿嫁给宁王。担心此为太子想要笼络宁王。

  三月二十五,探得宁王与他身边侍奴依然有染。

  四月初八,宁王找到他一处错处,命人打了他三十军棍。

  四月十五,探得宁王在军中竟然极得人心。需小心之。

  四月二十,与匈奴开战,宁王把他派作前锋。他因身体有伤,差点死在匈奴大将锤下,却被宁王救下。

  五月初十,宁王拒绝李登之女,李登不愉。可利用之。

  总结:此人不好暗中操控,计划需变,等待指示。

  皇甫桀看着手中布条,吃吃笑个不停。

  「别笑了,有那么好笑吗?」

  张平叹气,他为了截下叶詹传递的消息,跟踪了叶詹足足两个月。看到他在联络地点放下消息后,把原本取出照抄了一份,又把原本放了回去。

  「王爷,您看怎么办?要截?要改?还是听之任之?」

  皇甫桀弹弹布条,答得言不对题:「我说你上次怎么那么别扭呢,原来有耗子听墙角。嘿嘿。」

  张平一瞪眼,「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皇甫桀当没听到这句抱怨,对张平招招手。

  「你看到上面写的没有?我已经拒绝李登的提议了。你看,我为了你,把笼络多年的一个大人物给得罪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皇甫桀说着就去拉张平的衣袖。

  张平把袖子一把扯回来,粗鲁地道:「关我屁事!李登对你来说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他现在就是一个架空的太守,你要想他死,他随时都能丧命,还让人半点不起疑。看不上人家女儿就别拿我当回事说。」

  「怎么不关你屁事呢?我看不上人家漂漂亮亮的大闺女,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屁股。」无耻的男人淫笑着伸手就去抓。

  张平一下闪出十尺远。

  皇甫桀扑了空,不满地哼唧了两声:「你武功已经够高了,以后不准你再练。」

  张平鄙视他,「自己练的不勤快,就不要怨人家武功高。」

  「这能怪我?」皇甫桀忿忿不平,「我身为一军统帅得做多少事情?当然没有你练功的时间多。而且你不是自称练武的天才吗?我一个普通人哪能跟你这个武学天才比!」

  张平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你虽然练武天资也不错,但跟我比确实还差了一点。」

  皇甫桀简直想把这人抓过来,按在膝盖上剥了他的裤子狠狠打他的屁股。

  显然他毒辣的眼光非常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张平又往后退了两步。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疯子告诉我说,你明明有能力在今年初打退匈奴甚至逼他们上贡。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做任何相应的战略部署?」

  皇甫桀勾勾手指,「你过来乖乖坐我腿上,我就告诉你。」

  「看你也不急,想必那些传回去的消息对你来说也无关痛痒。那么我就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睡。」

  一个睡字落地,张平已经一阵风似的溜得无影无踪。

  气得慢了一步没抓到他的皇甫桀骂了一句很难听的粗话。

  惠王皇甫瑾传信给叶詹,命他尽力笼络宁王。

  就在此时,皇甫桀突然命大军对匈奴发出猛烈攻击。一方,张平和他的军师风雨山却离开了他身边,不知去向。

  祯胜二十六年夏末,月氏王与厥顿突然决裂。皇甫桀趁厥顿阵势不稳,一举追击,阵上射杀厥顿,把匈奴逼退至阴山后。

  厥顿因无后人,匈奴各族首领为争单于之位乱成一团。

  皇甫桀却在此时对月氏国发动攻击,以帮助匈奴侵我大亚为借口,把势单力薄的月氏灭国。

  后皇甫桀对呼延丹伸出援手,呼延丹借大亚兵力收复大半族人,自立为单于,并表示在他有生之年愿意年年上贡大亚,甘为附臣。

  至此,大亚军队大获全胜。

  皇甫桀射杀厥顿、灭月氏、助呼延,前后时间不过七个月。叶詹作为陶正刚副手,日日忙于布战,根本没有机会笼络宁王。就连他想笼络他的上司也未成功。

  陶正刚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他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小的叶詹。叶詹有功,他奖。叶詹有过,他立刻让人上军棍,没有丝毫客气可言。

  而叶詹传出的消息,之后全部被截却不知。等陶正刚握着那些消息出现在他面前,指控他泄露军机、通敌叛国时,叶詹呆了。

  祯胜二十七年暮春,皇甫桀接到胜帝诏令要求他立刻班师回朝。

  皇甫桀腿翘在案上,盯着案上的圣旨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平看他神色中透出一丝狠戾,突然开口道:「宁作太平狗,不作乱世人。我可不想我那一大家子流离失所。再说到时内忧外患,敌人和敌人变成朋友,我们只有被人追着打的分。以后的对策我们之前也商讨过很多次,计划都制定了,临时改主意可不是好兆头。」

  皇甫桀斜眼看他。

  张平镇定地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兵不刃血才叫真正的厉害。你……行吗?」

  「张平。」

  「干吗?」

  「你要是再敢往后退一步,我就当着全军的面把你绑在旗杆上操。」

  22

  祯胜二十七年夏初,皇甫桀未多作犹豫,布置一番后随即奉旨回朝。

  「要回京了。」

  「是啊。」

  张平有点愁眉苦脸。

  皇甫桀躺在他怀里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想要兵不刃血的不是你吗?我还没愁呢,怎么现在反过来你倒一脸愁容?」

  「我不想一回去就得给一大堆人下跪,还得自称奴婢。王爷,你看你在阵亡名单上多添我一个名字怎么样?」

  「你离开我想去哪里?」皇甫桀不动声色地问。

  张平咧开嘴笑道:「我想天下间到处走走,你说我武功这么高,不争个天下第一怎么行?」其实张平没想要现在离开,只是皇甫桀这样问了,他也就随口答了。

  而听他这样回答的皇甫桀会想岔也理所当然了,「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我的吗?」

  「我说过吗?好吧,等事了,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你看怎么样?」

  皇甫桀轻轻笑了笑,「这次回去老大老二大概都会极力笼络我,我娘大概已经为我物色好我的王妃甚至妾侍,父皇应该会赐我一块不错的封地。」

  「这不是挺好的吗?」张平无意识的轻轻拍抚他。

  皇甫桀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你这人才是真正的没心没肺,说话像放屁一样!当初谁说不会离开我?又是谁说会陪我一辈子?」

  张平垂眸沉默了许久。

  「你说话呀!」

  张平还是沉默。

  皇甫桀气得翻过身去不愿再看他。

  久久。

  「你当我真愣吗?」张平轻轻叹了口气。

  皇甫桀还是背对着他。

  张平看向窗外,看景色一点点移动。

  「我是太监,这已是永远都不能改变的事实。在边关,众位将领包括疯子已经都猜出你我之间的事,他们表面不在意,心里却瞧不起我。他们尊重你、崇拜你,看我却不过一个阉人、一个侍奴。你没有发现我和众位将领之间并无什么来往?」

  皇甫桀没有开口,他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但他私心中却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甚至可以说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他有意无意造成的。他不喜欢张平和其它人过于亲近。

  张平抓抓头,笑容有点无奈,「不是我不想接近他们,而是他们不屑。回到京城,你也说娘娘要给你指婚,京城不比边关,这里可不止一个李太守的女儿。等你有了妻妾,你还打算继续和我这样吗?我们的关系是我一开始逾越了,那时候的我年少无知不懂得厉害,如今想来却是好笑。」

  「你觉得好笑?」皇甫桀心中本有一丝歉疚,此时听到这句话却炸毛了,翻过身怒瞪他。

  「难道不好笑吗?我一个侍奴却想做一位皇子的大哥。请问王爷,我现在是您大哥、还是您的侍奴?」

  「情人。」皇甫桀阴森森地吐出两字。

  张平想笑,「情人?我怎么不觉得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

  「那是你愚钝。」

  「真的吗?」张平怀疑。

  「当然是真的!你睡了我这么多年睡假的不成?」

  「我睡你?」

  「难道你没睡我?这种事是一个人能搞得起来的吗?」

  「也是。不对!我并不想睡你,是你想……」

  「你敢说你一点快感也没有?你敢说你自己就一点没想要过?」

  「这个……」他们发生关系都有六年多了,这怎么说得清楚?

  「张平,我们是情人,就算原来不是,现在也是了。你看你为什么会不愿回京城,其中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我要娶妻?」皇甫桀坐起身对他循循诱导。

  「是这样没错,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这样!你不想侍候除了我以外的其它人对不对?你不想给我的妻子下跪对不对?你不想让我的女人嘲笑你上我的床对不对?嗯?」

  张平缓缓点点头。虽然就如皇甫桀所说,但为什么他总觉得和他表达的意思有点不一样?

  「你在妒忌。不要否认!」皇甫桀伸出手掌制止张平开口,「也许你觉得自己没有,但其实你的想法、你的行为都表明你在妒忌。你不想让我有其它女人或男人。你想和我在一起,但不想有其它人阻碍在我俩中间。你不是在乎我们的身份,只是在乎我们的身份会阻碍我们在一起。」

  「呃……」

  「你爱我。像一名丈夫爱自己的妻子一样爱我。否则当初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与你有肌肤之亲?结义兄弟会干这种事吗?」

  「这是因为……」

  「不,那是表象。你心中如果对我没有那方面深刻的感情,你怎么会答应呢?你想想,如果是太子求你和他做那事?如果是惠王?你再换其它人想想?」

  不用多想,张平只是听他这么说脸就白了。

  「对吧,除了我,你不会这样接受别人。张平,你早就爱上我了。」

  「也许你一开始对我的感情是怜悯,可是慢慢地这份感情早就变质。你看,就像你说的,你是太监。在你内心中你觉得自己将来无法再娶妻,可是你还是一个男人,你想要好好爱一个人,然后我就在你身边。」

  「你对我因怜生爱产生那方面的感情,那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张平彻底被他搅胡涂。

  皇甫桀很懂得趁热打铁,「我再问你,在我做大帅前我有两个月没理你,你是不是很难过、很彷徨?」

  张平仔细一想,确实这样,也就老实地点点头。

  「一开始我什么也不懂的时候,你看我憋得难受,是不是特别想帮我?」

  张平再次点头。

  「我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有感觉?」

  张平脸红了。

  「你是太监,按理说你不应该有性欲。可是每当我爱抚你、进入你时,你难道只感觉到痛苦?」

  张平愣了半天,红着脸看向窗外。

  皇甫桀伸手扳正他的脸,总结道:「张平,其实你早已对我情根深种,只是不自知而已。」

  张平看向他,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我知道你的委屈,我尽量尽快离京,等到了封地,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任何人都不会影响到你我。就算我不得不娶某些女人,你也不用在意她们。」

  「王爷。」张平开口。

  「嗯?」皇甫桀看他的眼光简直可以用温柔如水四个字来形容。

  「我们话题好像偏了。」

  「张平,」皇甫桀握住他的双手,哀戚万分地道:「你难道舍得让我伤心?你就舍得让我一个人留在虎狼之地?」

  张平无言。我没说不跟你去京城啊,我明明说的是以后……

  「你也不忍心让他们再欺负我对不对?」男人最后又可怜兮兮地加了一句。

  张平这下不认可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好几眼。冷笑道:「就凭你现在的块头、现在的武功、现在的心智,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倒还真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

  男人沉默,伤心地再一次想到:果然块头长得太大就是容易失宠。张平对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温柔了。

  张平也没一直待在马车里和他家王爷厮混,途中他回家了一趟。

  等张平离开方鼎村不久,张家那一大家子连同他们的亲戚就全都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几个人知道。

  而这边,离开不过二十天的张平一回来,就被等红了眼的男人捉进马车中。

  皇甫桀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他也不会开口把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恐慌告诉张平:他害怕他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

  对于张平,皇甫桀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把对方当情人看。他也不知道情人之间该如何相处。他只知道他不能没有张平,长这么大,只有张平是真正属于他的。

  甚至他有一种感觉,只有抓牢张平,他才能抓牢其它东西。没有张平,那些东西也将全部变成虚幻。

  张平,张平……

  自己唯一那点属于人性的东西,就在这个人的手掌中。

  皇甫桀摸上张平的腿,顺着他的腿弯一点点摸向他的私处。

  「你疯了,这里是马车上!」张平夹紧双腿呵斥。

  皇甫桀抬起脸,那深邃的眼眸中含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张平不说话了,对这个眼神、这个表情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默默地叹口气,倒霉的张侍人放软了身体,任那人手掌插进他裆处,隔着裤子死命抓揉他。

  「呼……你轻点。」张平耐不住疼痛,压低了嗓音悄声道。

  皇甫桀点点头,低头去亲吻他。

  张平没有丝毫抵抗地张开嘴,让他把舌头伸进他嘴里。

  皇甫桀喉咙中发出急切的低吟,一只手扣住张平的头颅,一只手伸进他裤中。

  皇甫桀的身材比一般人高大出许多,以至于他的手脚都比常人大一圈。

  张平被迫支起一只腿,好方便那人在他股间探索。

  舌头搅拌着他,牙齿撕咬着他的嘴唇,让他口水都来不及吞咽,顺着唇角流出。

  男人追着痕迹舔咬他,在他喘过一口气后,又塞上他的嘴巴。

  张平被他一根舌头舔舐得口腔阵阵发麻,连带脚趾头也痒得缩了起来。

  男人的手掌卡进他股间,大拇指按住他那点软茬时轻时重地揉磨,最长的中指抠进了他的后穴,食指指节则抵在他的会阴处。

  张平挺身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

  男人被他这声呻吟刺激,狠狠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抽出手扯开他所有衣裤,瞬间就把他脱了个精光。

  张平不敢发出大的声音,也不能拒绝,只是连声轻轻地道:「你轻点,轻点。」

  男人解开裤带,骑到他身上,一手托住他的头颅,一手掏出那话儿送到他唇边。

  张平咽了口口水。就算他和这人已经有很久这样亲密的关系,但并不代表他就不再怕这玩意儿。

  「看到你小时候那样子,谁能想象你现在能长成这样?」张平小声嘀咕。

  男人不满地把那玩意儿在他嘴唇上蹭了蹭。

  「你别硬塞,到时你痛苦我也痛苦。」张平警告他。

  「那你给我好好地含!」男人命令道。

  张平润润唇,无奈地伸出舌尖舔向那已经有点湿润的头部。

  男人身体一颤,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头。

  赶车的马夫觉得自己听到马车里传来什么,想仔细听时又被风声影响。

  轻轻的、极为收敛的喘息声在马车里回荡。

  肉体摩擦时发出的奇怪声响有节奏地随着马车晃荡。有时会突然加快,有时又会慢下来。

  高大强壮的身体完全覆盖住另一个人,只能看到那人的一条腿挂在男人胳膊上,随着男人每次有力的挺进,那被覆盖住的人就会发出类似呜咽的低泣声。

  马车辘辘前进,一天比一天靠近京城。

  和当初离开京城相比,皇甫桀的这次归来可谓荣光无限。

  京城五里外,以太子、惠王及五皇子舒王为首,众臣一起站在城外相迎。

  胜帝虽然没有和大臣一起迎出京城外——那是他儿子,他没有必要做样子给别人看,但也让人牵了他的御马披红挂彩,特赐宁王可以不用下马一路骑到大殿前。

  当皇甫桀的马车出现,皇甫桀从马车里出来。众人暗地里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是当年前往雁门关的四皇子?为什么和他们记忆中的人相差了那么多?

  如果不是那张脸,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当年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被众人瞧不起的宁王。

  皇甫桀一出现,立时一股极具压迫力的气势就在周围弥漫了开来。

  高大魁梧的身材,魔一般的脸,血腥的气势,压迫得现场浑然一静。

  这是杀气。只有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斩杀过无数生命的人才能发出的凛人煞气!

  皇甫桀微微笑了。这一笑,竟把周身气势都收了起来。太子、惠王、舒王及众臣也渐渐缓过神。

  众臣齐声道贺。之后太子和惠王表现出的热情,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皇家兄弟间竟也能如此兄弟情深。皇甫桀也是一副极为感动的模样,说自己能有今日都是托兄长们的福;还说如果没有刘老将军的教诲,他也不会有今日;顺便把所有将领又大大赞扬了一番。

  惠王暗中寻找叶詹的身影没找到,强捺下不安,笑脸以对。

  太子挽着皇甫桀的胳膊说要送他一个大大的礼物。

  言净也有六年多没有看到这个外孙,见他变化如此之大,老怀大慰的同时也有点警觉。所以他并没有像太子和惠王那样,上前对皇甫桀表示亲热,而是站在一边看着。

  张平趁人不注意,悄悄从马车里走出,他已经换上皇甫桀命人送来的太监服。

  所有人都在欢迎凯旋而归的战将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小小的太监。

  皇甫桀被请上御马,众将跟在他身后,迎接的众人则跟在最后,一路浩浩荡荡走进京城。

  京城内早已洒水除尘、沿路挂满了红巾彩纸,路两边也站满了翘首以待的老百姓,等着看传说中那保家卫国征服了匈奴、还把月氏给灭国的「魔帅」。

  宁王皇甫桀坐在御马上不紧不慢地进入京城大街。

  张平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他身边,跟在一边走路随行。

  人群在看到宁王及一行将领出现的剎那,欢呼声立刻响起。

  皇甫桀与众将向欢呼的群众抱拳致意。

  欢呼声更加响亮,人们疯了一般挥着手呼喊着。

  张平耳尖,听见欢呼中夹杂了人们的惊叫和诧异声。有人在交头接耳,皇甫桀没有戴面具的脸成了最大的话题。

  「魔帅!」

  「真的是魔帅!你看他的脸!你看他的身材!」

  「天哪,那就是皇子?果然与常人不同。」

  「这种威仪哪里是凡人所有,四皇子是神哪,四皇子是真正的龙子!」

  「一年前我就听前街算卦的周道子泄露天机说四皇子乃龙神下凡,大亚必胜。果然没错,周道子的卦象从来就没有错过!」

  「原来是龙神下凡,怪不得!」

  「龙神佑我大亚!」

  有那激动的百姓竟朝着皇甫桀的身影跪了下来,口呼龙神保佑。

  一人跪,百人跪。这时候激动的人群最具有传染力。龙神保佑的呼声响遍大街。

  张平明知这个气氛乃有心所为,但听到这样震耳的欢呼、看百姓诚惶诚恐地叩拜皇甫桀,他仍旧忍不住兴奋地握紧双拳。

  皇甫桀瞥了张平一眼,嘴角微微含了一丝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看着满大街呼唤他为龙神的老百姓,想到原来这就是张平当初跟他说的,如果他能成为天下第一人,丑的也会变成美的。

  现在他的容貌不但不再是他的缺点,还成了他作为龙子的标志。

  从今天开始,他皇甫桀才是大亚真正的龙子的说法会渐渐在全国流传开来。他的容貌、他的战绩、甚至他高大出常人许多的身材都会成为传说。

  眼看不远处的巍峨皇宫,男人笑了。

  不急,终有一天我会成为那里的主人。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而张平你会伴在我身边。我生,你也生;我死,你就睡我棺材里。

  上殿后的繁文缛节略过不提,皇甫桀交上虎符,胜帝自是对皇甫桀一番嘉勉,当庭赏赐了许多宝物。至于真正的论功行赏还在后头,当晚胜帝在皇宫内为凯旋归来的将领们摆开了接风宴。

  张平作为侍人自然没有资格上席,与其它王公大臣的侍仆一起在皇宫外等候。宁王府的管家也带了仆人前来迎接,张平认出他们,但他们没注意到人群里的张平,张平也懒得上前相认,和身边某个大臣的家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等到半夜,其它人、就连惠王的座驾也已离去,才见到皇甫桀一人姗姗来迟。

  张平迎上前去。

  管家言洪快步越过他,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王爷!」

  皇甫桀过目不忘,虽然六年未见,但扫了一眼就知此人是谁。只不过眼前的人比六年前脸上多添了些谄媚和恭敬、没了当初那想掩也掩不住的轻视和轻慢。走过管家身边,皇甫桀对张平笑了笑。

  「等久了吧。太子拉我说了一些话。」

  「还好,我也找人聊天聊到现在。就是肚子有点饿。」

  「呵呵,我想言管家应该备了酒席,回去让他整上来我们好好喝两杯。」

  「好。」

  管家一时竟没认出张平是谁,主要是宁王的态度让他惊讶,他们王爷怎么会对一个太监如此和颜悦色?后来才想起王爷身边一直有个侍候的侍人,似乎叫张平?

  那太监不是有点傻吗?怎么现在看来如此正常?言洪抱着一肚子疑惑,连忙让仆人打灯把皇甫桀迎到马车前。

  皇甫桀拉着张平一起坐了进去。张平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奇怪的是言洪,不解归不解,还是赶紧让人驾起马车回府。

  宁王府仍旧那么陈旧。

  可是陈旧的宁王府却一改六年多前的门庭冷清,如今言管家光是收礼就收的手忙脚乱。

  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上至太子、下至京都府尹。皇甫桀来者不拒,全都一一接见。

  宁王府多了一名食客,姓风、字雨山。这人喜穿白衣,风度翩翩,一笑起来就两眼弯弯,亲和力十足。

  皇甫桀每次接见客人都会带上这名食客。久而久之,大臣之间也都知道了这个人。后来更是听其它将领说这风雨山就是宁王任统帅后的军师,宁王能打下匈奴和此人计策也有莫大关系。于是风雨山的大名更是无人不晓。

  而宁王府内多出的一些仆人杂役及侍卫却没有人留意。宁王立大功归来不比当初,府里多些仆人侍候也是自然。

  回京三日后,胜帝在金銮宝典正式论功行赏。

  除各位有功将领皆有不同封赏外,宁王皇甫桀作为主帅被赐了一座新府邸,另有金五千两、银三万两,骏马十匹,仆从三十六人,美婢十二人。同时加封他生母贤妃为皇贵妃,赐珠宝若干。可惜赏赐虽厚,却无实权。

  早朝过后,胜帝把皇甫桀单独叫到上书房问他可想要封地,皇甫桀心念数转答道:「儿臣不要封地,儿臣宁愿为父皇驻守边疆。去哪里都可以。」

  胜帝微笑,突然问道:「听民间传你为龙神之子,你怎么看?」

  皇甫桀一怔之下很理所当然地道,「父皇,您是天子,龙神转世,儿臣是您的儿子,自然就成了龙神之子。人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父皇您才有七个儿子,还差了两个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胜帝表情未变,但往后靠的身体可以看出他的放松。

  「朕赐你的面具,是不是覆不上了?」胜帝的口气含了一丝玩笑。

  皇甫桀连忙恭谨地回答:「是。」

  「你还需要面具吗?」

  皇甫桀苦笑,「请父皇再赐儿臣一张,以前在军中还不觉得,这回京城没几天就吓哭了路边好几个小娃儿。」

  胜帝闻言哈哈大笑,挥挥手道:「朕会再赐你一张面具。」

  皇甫桀躬身谢恩,心中忿恨没有流露出表面一分。

  「你去看看你母亲吧,你们母子也有六年多未见。自听说你灭了月氏还降服了匈奴后她就翘首以盼,这几日她天天来找朕,就是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是。」

  胜帝注意到皇甫桀在听到他提贤妃的时候,脸上出现明显的厌恶和排斥。心中不由微笑了下。贤妃对这个丑儿子怎样,他也听了些传闻。虽然可惜他们母子不和,但如今他却对这点喜闻乐见。

  皇甫桀退出上书房。

  在廊上等候的张平迎上前去。

  「我们去瑞华宫。」皇甫桀没有多言,立刻向前走去。

  张平跟在后面,心中有一丝迟疑。

  「早晚得去见她,不如趁早。」皇甫桀明明背对着他,却似猜出他心中所想,冷冷道。

  张平本想问他皇上单独召见他有何事,看他如此,决定等回去后再问。

  一路无话,快到瑞华宫时皇甫桀突然站住脚步。

  「张平,你不要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

  哈?不待张平反应过来,皇甫桀已经再次迈开脚步。

  宫前打扫的太监认出了四皇子,顿时,一向安静的瑞华宫变得热闹起来。

  六年未见,贤妃未见老态,一张脸妆点得完美无缺,更显女人成熟之美。

  倒是女官红袖,眉眼间藏了一丝阴翳,近四十的她透出一股寂寞的风情。当她看到高大的皇甫桀出现时,眼中忽地一亮,但很快又掩饰了过去。

  「你变了许多,没想到你竟长得如此高大。」贤妃叹息。

  皇甫桀跪在贤妃面前,口称孩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你三天前就回来了,为什么不早点来见本宫?」贤妃似漫不经心地道。

  皇甫桀腰杆跪得笔直,淡淡地回道:「儿子也想早点进宫看望母亲,可刚回来府中有许多事要处理,又有好多大臣来拜访……」

  「借口!」贤妃厉声怒斥,「你以为你翅膀长硬了就可以不用回来看我了是不是?」

  「母亲大人说笑了。儿子和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管儿子蹦得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母亲您这里的。」

  贤妃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儿子,心情复杂。

  儿子有出息,做母亲的当然开心。但做儿子的太有主见,甚至要脱离母亲,这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了。

  凭直觉,贤妃也觉得这个儿子已不如当初那么好掌控。

  六年,不过六年,她的这个丑子已经成长如斯。那个当初看到她就发抖的窝囊废如今已成了让匈奴闻风丧胆的魔帅。

  贤妃放软了脸上的表情,「你能记住这点就行。如果没有我和你外公在你身后帮衬,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儿子知道。」皇甫桀平静地道。

  「今晚你就在这儿用膳,本宫有好些事要好好问你。」

  「是。」

  张平知道皇甫桀要留在瑞华宫用膳,也没多问,回去传了信。简单找了些东西果腹后,立刻和几名家仆一起赶到皇城外头等待。

  宫门中有人走出,看衣着,应是二品的官阶。看年龄却不大,大约二十过半,身材修长儒雅文秀。

  「韦大人。」有认识的人上前见礼。对于这位太子面前的红人、韦相的儿子、当朝驸马,巴结的人自然不会少。

  张平隐进马车阴影处。

  韦问心不问对方身份高低一一回礼。

  张平注意到这位韦大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眼中却含着落寞。

  听说太子身边出现一名谋士,近年来太子亲那谋士更多,对这位韦大人却有所疏离,不知是真是假?张平好奇心冒起。

  对了,杨嬷嬷不是说驸马难做吗?他现在和那位长公主处得如何?还有他那位嫁给太子的心上人呢?

  韦问心看到宁王府亮起的灯笼,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张平见他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他微微一躬身。

  韦问心皱起眉头,似乎在想他是谁。很快,他的表情就告诉张平他想起来了。

  「张侍人。」

  张平没想到他会朝自己走来,连忙行礼:「张平见过韦大人。」

  「多年不见,张侍人可好?」韦问心笑着打招呼道。

  「托大人的福,小的一切尚好。」

  「观你面色,倒似比当初在京城时好上许多。」韦问心顿了顿,他们彼此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平也不回答,摆出一张老实的面孔恭谨地赔笑。

  「当年对不住你了。」为什么年少的自己能容忍别人欺凌弱小却不上前制止?韦问心想起那位四皇子与他们的过往,再想他现在,心脏猛地一缩。

  「大人过言了,小的不敢。」张平连忙惶恐地道。

  「代我向你家王爷问好,就说下官对他在边关的作为也是敬佩之至。」

  「是。小的一定传到。」

  韦问心点点头,略带惆怅之色地转身走了。

  张平抬头看他的背影,不知怎的竟有点悲凉之感。

  他家王爷曾说过韦问心是个人才,如果太子善用他,那么太子在朝廷的地位一定会非常巩固。惠王想动他怕也不轻易。可看太子如今和惠王算是分庭抗礼的局面,韦问心的不得志明眼可见。

  如果韦问心能帮王爷就好了。疯子虽然计谋百出,可在朝中并无影响。而韦问心就不一样了……

  明月初升,皇甫桀从宫门现身,二话没说,当即就上了马车。

  张平坐上车辕,让仆从立刻驾车。

  到了宁王府,皇甫桀没看身后的张平、也没理迎上来的言管家,大步流星向他的寝院走去。

  「砰!」院落洞门当他的面被关上。

  张平摸摸鼻子,看周围无人,翻墙跳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他家王爷正扶着栏杆在剧烈呕吐。

  张平默默走到他身边。

  皇甫桀呕了半天,擦擦嘴,抬起脸对他惨然一笑。

  「过来。」张平张开双臂。

  高大的青年看着他,一步步向他靠近。

  突然青年扑向张平,紧紧抱住了他。

  张平收拢双臂,轻轻摩挲着他的背。

  院中静寂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甫桀松开了手臂,嗓音沙哑地道:「让人进来清理吧,我回屋里。今天晚上你睡外间,我不叫你,你就别进来。」

  张平拉住他的手臂,「想不想打一架?」

  皇甫桀回头,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打架,我只想杀人。」

  「那……你要不要我陪你睡?」言皇贵妃跟王爷说了什么,竟让他反感至此?还是他已经无法再忍受在那样的母亲面前做出一副孝子的样子?毕竟,谁过了六年自在日子又重回没有尊严的牢笼都无法忍受。可怜的小桀……

  皇甫桀眉毛一挑,发出阴森的笑声:「你不怕被我干死你就进来。」

  张平搔搔头,「那就算了。」顺便也放开了他家王爷的手臂——同情也是有底线的。

  皇甫桀气死,脸色通红,那人字形的血色胎记更是像要滴出血来一样。恶狠狠地看了张平半天,一转头,一脚踹开屋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张平看看那半毁的两张门,吐出一口气,看来是没事了。现在他可以叫人进来打扫了。对了,还有洗脸水和漱口解渴的茶水。

  23

  第二天早上,宁王召集几名心腹密谈。

  赵、杨两位大师父已经离开京城,目前不知在哪里云游。青云、白莲在得到宁王允许后也已嫁人离开了王府。赵师父临走之际招来了一名徒弟。

  张平第一次在军营中看见这位隐身来访的师兄时,一时都不敢相信这人是四皇子的师兄。

  钱若谷,一个名字十分文雅,但长相却十分猥琐的中年男子。贼眉鼠眼这四个字就是用来形容他的相貌的,甚至连他走路都像一个贼。可他不但不是名贼,还是一名管钱的账房。

  这位爱钱如命的钱账房在宁王府已经做了两年,就连全王府最苛刻的言管家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皇甫桀一回来就和这人密谈了一个晚上。连张平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今早除了这位钱账房,还有五位在席。

  风雨山,全京城现在都知道他是宁王的谋士。

  陶正刚,新封的京都禁卫军将领,以后他将辅佐太子统领京城兵将。

  刘旗忠,朱炳,这是当年皇甫桀和张平背出的两名重伤患。这几年经过张平调教,武功大进,现为宁王的侍卫之首。

  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来历除宁王外没有人知道。当初张平在军奴中发现此人重伤快死,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回去后才发现这人的伤势实在太重。皇甫桀命军医救了他,最后却又让他「死了」。过一段时间后骑射营里就多出了一个叫狄二的人。

  而骑射营中类似来历不明的人还不少,现在这些人又都转到了宁王府里干起了杂役或侍卫的活计。张平还知道其中有一部分离开了军队却没有跟他们回来,但也绝不是回家。皇甫桀把他们派到了哪里?

  再回头说这狄二,也不知他身怀了什么样的绝学让皇甫桀对他十分器重。

  而让张平生气的是,这叫狄二的人明明是他从军奴营中扛回去的。可这狄二却对他完全不假颜色,看到他就跟没看到一样。

  六名心腹,加上他一共七个人。皇甫桀坐在上位,他就立在他身后。

  按理说六人一起见面还是第一次,可就像经过商量一样,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完全没有两人同时看中同一个座位的情况发生。

  左边,依次为风雨山、钱若谷、刘旗忠;右边,依次为陶正刚、狄二、朱炳。

  「皇上这次可能想效仿太上太皇,当初太上皇继位之前,太上太皇也没有给诸位皇子封疆,只给了他们王爷的名头。直到太上皇继位,诸位皇子才离京。据说太上太皇此举是为了防止诸皇子在封地兴风作浪,对当时的太子不利。」风雨山分析道。

  「皇上给您闲职,简直就是最大的浪费!」陶正刚突然不满地发泄道。

  张平把目光投向陶正刚。

  这人虽然人如其名,正直又倔脾气,给人以忠臣良将的感觉,却并不愚忠也不愚昧。你要想收服他,就必须比他能干比他强,否则管你是皇帝还是天王老子,他鸟都不鸟你。但你一旦让他心服口服,那他就能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朱二人也脸有不甘。

  「就是。」疯子竟然还点头附和。

  皇甫桀斜了这人一眼。

  风雨山笑嘻嘻地道:「王爷,没了封地,您今后打算怎么办?」

  皇甫桀看向诸人,微笑着反问:「你们说怎么办?」

  厅中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沉思。

  张平自听到外放封王暂时成了不可能的事就开始难过。

  他本来打算离开京城后,在封地那边隐瞒身分去挑战一些高手,等他把当地的高手全部打败后,不用他去找,自然也会有人寻上门来挑战他。到时要不了多久,世人就会知道这世上又出了一个叫做张三的高手。

  他平生的梦想就只有两个:当天下第一高手和挣很多银子养家。就目前他家王爷的表现来看,实现第二个目标倒不难;难的是第一个!他要怎么才能在京城不泄漏底细的挑战高手?

  越想越觉得实现性小的可怜,越觉得实现性小,他就越觉得难过。

  「这也是王爷的机会。」狄二突然道。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王爷的机会?」风雨山追问他。

  狄二却闭上嘴不说话了。

  「你怎么不说话?」风雨山盯着他。

  狄二看向自己的脚面。

  风雨山开始哼唧,可能憋不住了,大叫道:「我就知道你们都在等本公子开口,哼,本公子就是不说!」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陶正刚挤对他。

  「你这个莽夫,你懂什么!本公子这叫『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

  「啥?」陶正刚没听懂。

  「他说他很虚怀若谷。」钱若谷解释道。

  「这疯子也会懂得谦虚?嘿!」陶将军忍不住嘲笑。

  风雨山大怒,跳到椅子上就开始指着陶正刚的鼻子大骂。

  其它四人津津有味地看白戏,表情要有多放松就有多放松。

  皇甫桀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转头看他家的张大侍人。

  张侍人还沉浸在梦想要延期的伤心中,他不喜欢京城。一想到以后要留在这里,他就浑身不舒服。

  留在京城代表了什么?

  代表他得一天至少磕三遍头。

  代表他走到哪儿都得穿一身太监服。

  代表他家王爷睡太监的事一定会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他张平则走到哪儿都得低着头。看他不顺眼的言管家大概会更看他不顺眼。希望早日抱孙子的言皇贵妃也一定很想杀了他。

  他并不是怕了这些,只是这几年自由惯了,突然又要回到原来卑躬屈膝的生活,换谁都不会舒坦吧?

  而且在边关那全是男人和莽汉的军营里,人们尚且不屑他这种人的存在。如待在京城——这个礼教满天飞的都城里?几乎可以预见的嘲笑和辱骂;几乎可以想象到宁王府未来的王妃会多讨厌他的存在。

  对了,宁王府未来的王妃。

  张平皱眉,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他娶不娶王妃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娶了王妃,我就和他恢复到单纯的主仆……不对,兄弟?好像也不对。情人?

  我和皇甫桀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平胡涂了。

  不过不管他们的关系为何,他一定会和他共进退就是。他绝不会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这样丢在京城。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他家王爷就是个心理变态的危险分子。他要不在一边看着,不定这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算了,留京城就留京城吧,大不了他继续装孙子。

  「张平!你说我们留在京城有什么好处?」风雨山突然把苗头指向张平。

  「啊?你问我?」

  「我不问你问谁?」

  「我不知道。」张平傻瞪着眼吐出四个字。

  皇甫桀在心中噗哧一笑,转过头坐正身体对风雨山道:「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是。」风雨山狠狠瞪了张平一眼,狡猾的家伙。随即收敛起猖狂的态度有条不紊地叙述道:

  「有两个最大的好处。第一,拉拢朝臣及一些关键人物。已故安王的手下现在群龙无首,凭王爷在沙场上与已故刘将军部众的交情,想要拉拢这支力量应比太子和惠王更容易。而且因为王爷您冒死夺回安王遗体,安王之母淑妃对您也有几分感激之情。五皇子舒王那边也可利用,甚至已故六皇子的力量,想用也无不可。第二,可随机应变。人在京城,总比在外地来的消息灵通。」

  张平偷看皇甫桀侧面,他要怎样才能在失去兵权的情况下做到兵不血刃地夺取皇位?虽然已经有应对计划……「前面都没了,自然就轮到我了。」

  张平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小腿肚子不由自主就抖了那么一抖。这话是皇甫桀什么时候说的?

  「雨山说的不错,留在京中对我们有弊也有利。

  「观父皇的意思,他似乎对我们这些皇子还不太放心,所以都要留在眼前盯着。但也有可能他对太子并不十分满意,所以故意给太子留下一些对手。不管父皇的意思为何,我们按我们的计划来,只不过有些小地方要修正一下。」

  皇甫桀把他认为需要修正的地方提出。众人讨论一番后,努力把原来的计划修正至完美。

  会议结束,风雨山等人恭送宁王先行离开,之后陶正刚等人也陆续走了。钱若谷走到风雨山身边,忽然道:

  「那太监与王爷什么关系?」

  风雨山似知他会有此一问一样,反问道:「当然是主仆关系,否则你以为他们什么关系?」

  钱若谷皱眉,摸了摸下巴丢出两个字:「不像。」

  风雨山叉腰哈哈大笑,也不管这个一脸不解的钱师兄,径自走了。

  当晚,有人扛着一个大麻袋翻进了惠王府。

  「扑通。」麻袋被丢进惠王卧室。

  里面的人大惊,大喊一声:「有刺客!」

  惠王所住小楼附近立刻灯亮如白昼,照得四周围一片亮堂。

  所谓刺客在心中暗赞道:惠王府的人果然训练有素。灯亮后并无人立刻上房搜索,各个角落却立刻布满闻讯而来的侍卫,如果来人是个庸手,此时必然无所遁形。不过他嘛,自然不是庸手。

  「搜!」一个侍卫头目一声令下,安静却快速的搜索立刻展开。

  刺客暗中摩掌擦拳很想出去跟人较量一番,他发现了一名身手相当好的高手。

  可是一想到那人的交代……刺客只好望那高手兴叹,心想下次再来会会他吧。

  屋内,惠王沉着脸命贴身侍卫打开麻袋。

  侍卫们把惠王掩护在身后,小心翼翼用剑挑开了麻袋口。

  一个黑乌乌的发结露了出来,接着……

  「叶詹?!」任是惠王也不禁惊呼出口,他还以为叶詹必死无疑,没想到对方却把人给他送了回来。

  「王爷,叶将军还活着。您看,这还有一封信。」侍卫呈上信件。

  惠王命人去请大夫,又让人把叶詹扶上床。

  在侍卫的保护和注视下,他缓缓打开信封。

  二哥,特送厚礼一封,望笑纳。四弟桀 拜。

  惠王把这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深深皱起眉头。

  皇甫桀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高手,竟可以自由来去他的王府?如果今晚那人不是送礼、而是来杀他,他能否躲得过去?

  示好?有一点,但也不完全是。

  示恶?那对方完全没必要把活生生的叶詹送回。

  那个丑四到底想干什么?

  皇甫瑾脑中闪过一个词:示威。

  那个丑四竟然在向他示威?想通这点的惠王,顿时觉得胸口就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样,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张平很兴奋,惠王府的格局图纸他也就看了半天,可竟能给他完全无误地摸到惠王所住楼宇。这证明了什么?哈哈!

  说起来那小楼及周围的机关还不少,如果不是他对此也有所研究,今晚还真有可能栽在那里。

  我果然是高手啊!张平乐得嘴巴要咧到耳朵根。回去的路上还顺便拐到韦府附近张望了一番。

  韦相和他那个已升作刑部尚书的痴情种儿子现在在干什么?

  想想,有点心痒。很想溜进去看看,但又怕对地形不熟留下把柄。想来想去,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去。

  与此同时,疯子在焦急地等待,而宁王却很安静地看书。

  「您不担心吗?」

  皇甫桀淡淡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里可是惠王府!而且他才回京几天?周围的地形他还不熟悉,更不要提惠王府机关重重,太子派了多少人进去刺杀惠王?一个个都有去无回。张平他……」

  「皇宫他都能来去自如,何况一个惠王府?」

  「那不一样!」疯子气得跺脚。

  「你好像很关心张平?」

  疯子一愣。

  皇甫桀目光仍旧落在书本上,很随意地说道:「他是我的人,我一个人的。明白吗?」

  疯子眼神闪了闪,表情古怪。

  「怪不得张平在雁门关六年也没交上一个朋友,就连他亲手救出的几人也对他若即若离。王爷,我能不能问这是不是都是您故意为之?」

  「你是明白人。」皇甫桀头也未抬地笑了笑。

  疯子背后颈毛倒竖,立刻非常明智地主动转换了话题:「您把叶詹用这种方式送回去,就不怕惠王对您心生警惕,进而对您下手?」

  皇甫桀抬头微笑道:「老二不是笨蛋,他绝对不会在如今局势不明的时候主动对付我。我把叶詹送回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我偏偏用这种方式送,让他看不出我对他到底抱了什么意思。他这人好思虑、又小心谨慎,想得越多就越不敢对我动手。」

  皇甫桀心中愉悦,其实说穿了,用这种方式把人送回去只不过是他想出一口恶气罢了。而张平一定会帮他出成这口气。

  不久,张平无事归来,看到疯子从他身边走过去时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张平不解。

  这疯子什么时候成佛祖了,竟用那么悲天悯人的眼光看人?看得他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掉满地。

  两天后红袖送来两名美貌的年轻女子,说是言皇贵妃赐给宁王身边侍候的。

  而这两名女子由她亲手调教。当年贤妃想要拜托她的事,也就是此事。枉她当时还以为……

  宁王皇甫桀把红袖请进内厅,也不知两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出来时年近四十的红袖脸上带了两抹红晕,眼中也亮亮的,就像是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

  看到门口的张平,红袖脸上的笑容一收,瞟了他一眼,忽然道:

  「这几年你一直跟在王爷身边,是吗?」

  「是。」张平躬身回答。

  「这几年你似乎也变了些?倒似你刚进宫那会儿的样子。」红袖眼眸很利,很快就看出张平与六年前的不同。

  「沙场上人的生死看多了,很多事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张平老实地回答。

  红袖点点头,认可了张平这个解释。

  「你现在还在侍候王爷的床笫吗?」

  张平很平静地回答:「偶尔。」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不知什么意味的光芒,唇角带了一丝嘲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太监却沾了龙子如此多雨露。可惜,你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女人还能生个孩子保住将来,你就只能等年华老去。」

  「将来如果你幸运,说不定能在那位身边做一个侍奴侍候到老。如果不幸,唉。」

  张平低着头,没有吭声。

  红袖心中浮起一丝难言的爽快之意,她认为张平一定在伤心。而这个人比她不知可怜多少倍!一个太监沾龙子雨露能有什么好下场?

  「你要小心点,娘娘给王爷指定的那位官家女儿可是个厉害的主。」

  张平心中一惊,忙问:「王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

  「当然。」红袖看他大惊失色的表情,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太监悲惨,心中也越发愉快。

  惨!那小子肯定又要发疯了。张平耷下脑袋。之后几天晚上他是绝对别想好过,头疼!

  「你好好侍候王爷,别怠慢了。」

  「是。」张平有气无力地回答。

  红袖满意了,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离去。

  厅门再次打开,门内有人对他招了招手。心情不快是真的,找理由拉张平上床这才是最主要的目的。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白不利用。门内人阴险地想。

  张平哭丧着脸,乖乖进去了。

  事后,等那人满足了,张平扯起嗓子就吼:「这日子没法过了!」

  餍足的男人被他沙哑难听的吼声吓了一跳。

  「我们得想法把韦问心拉到这边来。」张平转头提议。如果还要这样忍气吞声,三天两头让什么人来刺激他家王爷一下,他也别指望跟高手过招,直接躺床上安度晚年好了。

  正在回忆余韵,顺便思索如何和已成为皇贵妃的女人过招的皇甫桀闻言抬起头,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张平发狠道:「我没你和疯子那么多智谋,但我知道做人要讲理。你立了大功回来,皇上不但收了你的兵权,连个实权的职务也不给你,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你娘和外公干啥的?让他们给皇上叫屈去。做长辈的给晚辈出头本就天经地义,他们不给你出头,别人还奇怪呢!」

  皇甫桀挑起眉毛,这人受什么刺激了?一个多时辰前红袖跟他说的,他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没什么不对的啊?难道……皇甫桀心中冒起一股喜悦,这愣子在吃醋?所以开始发横?

  「言大将军不是派人来信说,皇上对太子现在有所不满,暗中在削减他的势力吗?我们和惠王合作,先把太子管城防的兵权夺过来!」

  张平这个想法与疯子不谋而合,但皇甫桀却开口道:「太子恐怕也在提防这点,而且父皇的想法也难测。就因为我现在没有实权,所以我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安全。如果我手上一旦有了实权,恐怕他们就要联合起来先对付我了。」

  「这么麻烦?」张平抓着被子,用劲思考了一会儿对皇甫桀道:「那我帮你杀了他。」

  皇甫桀伸手摸上张平的小腹,眼中流露出暖暖的笑意。

  「怎样?」他宁愿帮他杀他兄弟,也不希望皇甫桀再亲自动手。

  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死,他一直不敢提,更别提说他了,这人的心境就像单足立在悬崖边上一样,他现在只能想法拉住他,哪敢给他一点点刺激。这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正常,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皇甫桀摇摇头,笑容很温和,嗓音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想这么便宜他。」

  「你想怎么做?」张平神色有点凝重。

  「我要他尝尝一无所有、被人当狗打的滋味。」

  张平几乎是他肚里的蛔虫,脱口就出:「你想让皇上整他?」

  皇甫桀笑咪咪地凑过睑,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鼻尖,「我们再来一次?」

  张平放心的同时白了他一眼。他就怕这人会忍不住想要自己动手报仇,还好还好。

  立了大功而归的宁王封赏虽然不少,但明眼人却知道这位四殿下被委屈了。

  可宁王像是对此并无多大反应,高高兴兴地搬到了广大的新府邸,高高兴兴地当起了闲散王爷。

  几乎也算是闲散王爷的五皇子舒王自然而然就与他来往多了起来。

  太子与惠王一心笼络皇甫桀,时不时就让人发来请柬请他过府一叙。皇甫桀不管谁来请他,从不拒绝,完美地保持了中立。

  时间一久,太子一派也不再把这位闲散王爷放在眼中。倒是惠王从没放松过对这位弟弟的警惕。叶詹当时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密信已全部落入宁王手中。

  刺探军情,这是大罪。如果皇甫桀在恰当的时机,把叶詹和那些密信交给胜帝,他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可皇甫桀却把主要的人证叶詹还给了他。

  叶詹还是叶詹吗?惠王忍不住想。为什么这名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如今提起那丑四,语调中会不由自主带上一丝敬佩?

  对了,他不是被他在沙场上救过一次吗?难道……!

  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

  大亚整体来说,堪称边关安宁、四海升平,老百姓也能安家乐业。京城的繁华仍旧如同往日一般。

  宁王府自从搬了新府后,就一改往日朴素陈旧的面貌,变得……像个王府。

  而往日寂静的宁王府后院也多出了许多各地佳丽。有贤贵妃送的、有太子送的、也有惠王和舒王送的,而一些大臣看宁王来者不拒,以为他喜欢美色,便也投其所好送了不少来。

  宁王与这些美女经常亵玩,可他脾气古怪,经常会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动不动就把前天还喜爱非常的女子送给别人、或者干脆虐待至死。

  而这些美女对宁王简直就是又怕又恨。

  怕他的喜怒无常,恨他的暴虐。

  渐渐的这些传闻也就传了出去。

  之前言皇贵妃还说要给皇甫桀指定婚事,可听说对方那个厉害小姐听了传闻后死活不肯嫁了。之后言皇贵妃也试着找了一些其它官宦儿女,竟无一人立刻答应。与宁王刚回京那会儿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言皇贵妃大怒,她知道除了他那个儿子在床上的性癖怕人以外,还因为他始终没有受到皇帝宠爱有关。连立了那么大的功回来,也不过给了些虚名。而她身为皇贵妃又怎样?还不是要给那女人弯腰!这叫她怎能甘心?

  言皇贵妃令红袖甚至让言大将军三番五次去提点皇甫桀,让他在朝廷里挣点实权。可皇甫桀一概当耳旁风,当时唯唯诺诺,事后就抛到了脚后跟。

  而谁也不知道的是,曾经三皇子安王的势力正在一点点被皇甫桀收进囊中。那些曾和皇甫桀一起征战雁门关的将领更是表示了臣服之心。

  皇甫桀甚至联系上了已故六皇子的母亲德妃。

  一切都在水面下进行。

  京城内太子和惠王越斗越烈。逍遥王爷皇甫桀则表面逍遥,暗里繁忙。

  张平也忙,忙着到处收集信息、挖人墙根。至于皇甫桀在府中的靡烂生活,他看到就当没看到。妙的是他和皇甫桀之间的事似乎并无人传言,也许这跟皇甫桀表现出喜欢美女有关?

  其实张平不知,不是别人不传,而是他家主子皇甫桀的话题性不够高。如果把皇甫桀换成太子或惠王,那绝对是另一种场景。

  对于外界传言被被皇甫桀虐待至死的那些女人,十有八九不是探子就是刺客。而他们为了解决这些女人,只能做出如此假象迷惑敌人。

  张平觉得这些女人很可怜,被当成工具出卖肉体也就算了,还得把条命搭上。但他也只是可怜她们,并没有去做些冲动的蠢事。大家各为其主,愿意投诚过来最好,如果不愿那也只好断除后患。

  皇甫桀跟他说:害了这些女人的是他们的主子。如果他哪天被抓,也是他害了他。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救他,哪怕付出一切也绝对不会把他弃之不顾。

  张平听了这话,平时行动更为小心。他压根就没有去怀疑皇甫桀的话,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其实是明白的,皇甫桀对他的在意早已不是一般两般的在意,那个人为了他……

  对于皇甫桀来说,这些女人就是敌人,跟战场上的匈奴一样。如果这些女人无辜,那战场上死的无辜人更多。

  而对张平来说,皇甫桀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

  24

  祯胜二十八年初的时候,京城中开始盛传京中出现了一位绝世高手。这名绝世高手先是挑战了京城最有名的总捕头周祥,据周总捕头说,他在此人手底下没有走过十招。

  后来,这位绝世高手似乎挺喜欢周总捕头的,帮他抓了好几个偷溜入京城的江洋大盗。如果这些江洋大盗一般般也就算了,偏偏这几名坏蛋都是江湖十恶不赦榜上排名靠前的几位。

  于是这位绝世高手一下就出名了。但那时他还没有外号,直到他又跑去挑战被称为京城第一高手的骁骑都尉杨晓。

  他打败了杨晓,只凭一根树枝。

  杨晓败了没有关系,问题是他当时正在皇宫执勤。而那位绝世高手竟然就在重重包围中从皇宫中消失。

  然后这位高手的名声就如升天的焰火一样,一下冲上了高空。甚至还有人给他取了个绰号:飘渺飞仙。顾名思义,这位高手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道这名绝世高手叫什么名字,就连他的脸也没几个人能记住。

  而被他抓住的那几名坏蛋则极尽全力的侮辱他,别人叫他飘渺飞仙,他们偏偏要叫他飘渺肥猪。对,没错。因为那名绝世高手据说身材似乎挺圆溜的,那张脸让人记不住也是因为肉多了一些。

  「猪,过来。」

  「你叫谁猪呢?」张平撕下脸上的面团发火。

  皇甫桀拎起他的装扮吃吃笑,「你怎么想到用这种形象出去立威名啊?啧啧!」

  张平一把抢过他手中缝了厚厚棉絮的外衣塞进衣橱,「你以为我愿意?如果你同意,明天我就让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飘渺飞仙就是你身边的侍候太监张平。」说到大名鼎鼎几个字眼,张平有点沾沾自喜。

  「瞧你高兴成那样!」皇甫桀笑瞇了眼。张平啊张平,你让我怎么舍得让你离开。这一辈子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吧。

  「你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出去帮我把门带上。」

  「咳,我有正事找你。」皇甫桀没有上当,脸上带了几分顽皮、像个孩子分享秘密一样凑到张平耳边叽哩咕噜说了一大通。「行吗?」

  张平犹豫了一会儿,「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难道你希望我杀了韦问心?」

  「杀了他挺可惜的。」张平老实说道。

  「那你还不同意?」

  「我想拉拢他,他会是一个好助力。不管在你登基前还是登基后。」

  「哦?你有什么打算?」

  张平对皇甫桀招招手,皇甫桀立刻又把脑袋凑过去。

  「我看到那位韦大人现在常去一家青楼,那里有一位叫香蕴的女子,相貌竟有几分与太子妃李氏相似。」

  「哦?有意思。」皇甫桀奸笑。

  「你如果知道我还从长公主手下救了这名女子,你一定会觉得更有意思。」张平得意地笑。

  皇甫桀瞪大眼睛,一把抱住张平,「平,你真是天下第一贤内助!来,让王爷我亲亲。」

  「你还想不想听我的计划?」张平气得拍了他脑袋一下。

  皇甫桀捂着脑袋,万分委屈地道:「你说,我听就是。」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两人声音越说越小,脑袋对着脑袋叽哩咕噜说了半天,不时还会发出些诡异的笑声。而一个分离太子和韦家的阴谋,就这样在这一主一仆的阵阵阴笑中定了下来。

  祯胜二十八年暮春,韦问心突然辞官。按着宰相韦清子也告老离去。而妙的是太子竟也未作如何挽留。接着就传出了韦闲心和长公主不和的传言。

  这对势力正当中天的父子突然辞官就已经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又流传出韦问心与长公主不和,那就更不得了了。一时间,韦家父子辞官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太子大怒,拍案大骂韦家父子不是做大事的料子。不就为了一个女人嘛,何苦如此!

  听长公主跟他说她丈夫对他的王妃旧情未了,太子还不信。后来看到李氏睹物思人他才有所怀疑。后来韦问心更是当面指责他狎玩姬妾冷落王妃亲近小人,让他更是气上加气。

  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大亚皇朝堂堂太子,他有几个女人又怎么了?等他成为皇帝,天下的女人都会是他的!一个兵部尚书的女儿算什么?你韦问心不过一个小小刑部尚书,轮得到你来对本太子说三道四!

  你说本太子冷落王妃,那你呢?你为什么对你的妻子、我的妹妹也相敬如冰?

  当然,太子完全没看到他妹妹仗着公主身分如何蛮横跋扈。

  而这位长公主在知晓自己的驸马竟然背着她面会一名青楼女子后,更是大发雷霆,当即派人去青楼买下那名女子带回驸马府。

  那名貌似李氏的青楼女子被长公主折磨得生不如死,韦问心得到消息想要维护该女子,可护得了今天却护不了明天。韦问心无奈下把该女子送回韦府,其父韦清子大骂了他一顿,但也知儿子和长公主过得不舒心,又见那女子实在可怜,便收留了她。

  可谁想到长公主竟然仗着她的身分,强行从韦府把那女子搜出带走。韦清子碍于她的身分没有当场发怒。毕竟长公主是他儿子的正妻又是堂堂公主,身分在那儿摆着,他儿子藏匿一名妓女本就说不过去。可再怎么样,长公主这个行为还是惹怒了韦家。

  韦问心赶回驸马府想要救下那名女子,却得知那女子已经被人半途救走。长公主认为是韦家救的人,跟韦问心不依不挠,又是哭闹又说要让胜帝做主。最后骂着骂着就骂到了已是太子妃的李氏身上,发狠说要让太子给李氏好看。

  韦问心对李氏已无多少迷恋之心,但维护之心总是有的。一想到李氏目前在太子面前本就不得宠,被长公主一挑拨那岂不更雪上加霜?再想到香蕴目前生死不知,心中愤恨便与长公主争吵了起来。

  长公主气不过,跑到他哥哥那里搬弄口舌,一来二去,本就有间隙的主臣二人更加越离越远。

  偏偏,太了妃李氏竟为韦问心说话,说太子这几年过于亲近一些小人却远离了贤臣,如果再这样下去怕日后难登大宝。这话一出口还得了,太子打了太子妃耳光还不够,本还想把太子妃关起来,但考虑到她身后的兵部尚书,他就强忍了怒气。

  可太子妃一介弱女子,本就郁郁在心,被太子软禁后就病倒了。拖到年初竟就这么去了,只在临终时给韦问心留了一封书信。

  在收到李氏心腹丫鬟送来的书信后,韦问心看完信哀嚎三声泪流满襟。

  一步错,步步错。

  他以为辅佐了明主,为他不惜放弃自己心爱的女子。可现在他换来了什么?

  他满腹学识竟无用武之地!他喜欢过的两个女人一死一失踪!如今他想休掉恶妻却碍于对方身分想休都休不掉!哈哈!

  胜帝最终允了韦氏父子的辞官。自此,韦氏父子闭门谢客。

  不久,有人暗中找上了韦问心。

  来人只问了他三句话:你想不想娶香蕴?你想不想脱离皇后及太子一派掌控?你想不想将来重振旗鼓再返朝堂?

  在韦家父子离开朝堂后,朝中形势变化迭起。

  同年六月,胜帝偶染风寒,一开始还很轻微的症状不知怎的竟病得越来越重。精明的胜帝立刻察觉不对,当即让人暗中监视熬药和送药的太监,并把药方送到宫外让人核对。而这一查,真给他查出了问题。

  此时皇甫桀正在逼张平和他下棋。张平不愿,他就用一根绳子拴住两人的手,让他走不掉。张平无奈下只好苦着脸下他最不喜欢的围棋。

  连输了两盘,张平不愿了,「我要下五子棋!」

  「好。」高大的男人笑咪咪地答应。不管下什么棋,反正张平肯定输他。而他就喜欢看张平输了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嘿嘿。

  「你认为这一局真能扳倒太子?」轮到皇甫桀走棋,张平非常没有棋品地开口提问骚扰他。

  皇甫桀很轻松地丢下一颗棋子道:「八九不离十。如果韦氏父子还在他身边辅佐,也许还要拖上一段时间,但可惜……喂!落子无悔,放回来放回来!」

  张平当没听见,苦思了一会儿重新换了一个位置。

  「药真是太子换的?」

  「嗯。」皇甫桀见他耍赖也能耍得如此堂而皇之,他还能怎么办?对这人得换个招式对付他,宁王很无耻的在桌子底下把鞋子脱了。干啥?你说呢?

  「皇上当了二十八年皇帝,圣体一直康健,哪怕再当个十几二十年大概也不成问题。太子今年已经二十六,等不及也能……啊!」

  张平怒瞪,皇甫桀笑咪咪,脚趾头还在一个劲蹭啊蹭。

  张平一把抓住他的脚,狠狠捏了他脚丫子一下。

  皇甫桀怪叫一声,看张平的眼色已经有所不同。吓得张平赶紧放开那只色脚。

  「别闹了!你还想不想跟我下棋?你再闹我就不下了。」

  「好、好。不闹不闹。」皇甫桀也不收回脚,就翘在张平的大腿上。

  张平知道再争下去吃亏的还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忍下了那只脚的存在。

  「我担心让人察觉你在里面推波助澜。」

  皇甫桀摇摇头,笑得很不在意,「雨山表面疯疯癫癫,做事却滴水不漏,又有狄二帮他。只怕我们的太子殿下上了断头台还以为是他的谋臣们害了他。他更想不到那味据说杀人于无形的药粉不能让人一命呜呼,只能加重病情。哈哈!

  「况且他若没有这个心,任雨山他们如何捣腾,他也不会听信谋臣们的建议。是他自己迫不及待想当皇帝无法再等下去。铤而走险就要有掉落山崖的准备,他自己受不住诱惑能怪得了谁?」

  「他会这么迫不及待也是你挑的!因为韦家一事,加上兵部尚书李大人说要给女儿讨个公道,惠王又把当初太子派到雁门关的密探绑到皇上面前,这几桩事一出,外面又到处传满了皇帝要废掉他改立二皇子为太子的谣言,换了谁谁也坐不住。说到狄二,他到底是……?」张平忍不住好奇。

  「你今晚跟我上床我就告诉你。」

  张平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跑了。皇甫桀看看那根断开的绳子,很无奈地笑了笑。有一个武功太高的情人就这点不好啊。

  谁想要胜帝一病不起,甚至就这样死掉?

  谁这么迫切地想做皇帝,还能名正言顺?

  疑惑全部指向太子。

  太医院没有查出问题。给皇帝开的药通常要有三位太医核对,确认无误才能让药童配药。而配好的药,也会有专人检查,最后送到熬药的地方。

  熬药的太监熬不住刑供出胡荣,说是胡荣给他的药,而胡荣告诉他这药补身体的。

  胡荣大喊冤枉,说他根本不知此事,那熬药的太监完全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胜帝差点一命呜呼,此时再是宠信的近臣也变得怀疑。没有二话,当下让人拿下胡荣严刑拷打审问。

  胡荣受刑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小声嘲笑。说这个老太监就是个替死鬼,太子怎么可能会封他做什么九千岁,做梦!

  不久胡荣清醒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供出了太子。当然他还狡辩说太子保证这味药粉能让皇帝的病情早日康复,他看在他孝心一片的分上才收下。最后又大喊冤枉说他不知情,出了事后因为害怕更不敢说,只求皇帝看在他多年侍候的分上饶他一条狗命。

  胡荣没能逃掉这条命。太子倒是逃了,在他得知胜帝没有死掉只是重病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了问题。惴惴不安中等来了熬药太监被抓的消息,当即连夜带人逃出京城。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太了这一逃,更是落实了罪名。已故六皇子之母德妃状告皇后郑氏害死六皇子,并找到证据——一把刻了郑氏家徽的弩弓。

  皇后百口莫辩,被软禁。郑皇后乃开国公之后,可惜开国公世袭多代,虽有一定势力却被历代皇帝削减的差不多。

  这一代的开国公除了郑氏就无直系后人,这也是郑氏为何器重韦家父子的缘故。可惜她儿子竟白费了她一番苦心和韦家闹至决裂。现下她也没有了一个可以庇佑她的人。

  不久郑皇后被赐死,太子被贬为庶民,胜帝令惠王追捕皇甫珲,并下了死活不论的旨意。长公主也被牵连,强行送到寺庙剃发修行。长公主不愿,逃出寺庙时却因山路湿滑,跌下山路摔死。

  太子势力垮台,惠王喜悦之情自不言说。

  这边宁王皇甫桀带着张平悄悄出了远门。

  祯胜二十八年十月,废太子皇甫珲从潮州出海,船行一日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而安心闭上眼时,却听到舱门被人「砰」的一脚踹开。

  「谁?」皇甫珲大惊起身,伸手就去摸放在枕下的宝剑。

  冷风灌进舱内,舱口巨大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光线。

  烛台亮起,有人好心点亮了舱内的蜡烛。

  一张宛如魔鬼的血腥面孔出现在废太子眼中。高大的身材,凶残的笑脸,雪白欲噬人的牙齿,在烛光照映下当真可以活活吓死一名壮年男子。

  「啊!」早就被二皇子追得心惊胆颤的皇甫珲看到这人怎能不怕?一声惊叫后吓得握紧手中宝剑横在胸前。

  「大皇兄,别来无恙乎?」

  「你……是你!」废太子稳下心神,认出来人。「你来干什么?难道是父皇派你来的?老二呢?你们果然沆瀣一气!怎么着,看本……看我失势了就都来打落水狗了?丑四,凭你还不够这个资格!来人啊!」

  皇甫桀笑了,「张平,你听听,我们的太子殿下竟然自己说自己是狗,看来他也明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胆!好你个丑四!你……来人!来人!」废太子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嘘,废太子殿下,你声音小点。这一船的人都去了另一个世界,你叫那么大声,把他们都叫回来了,岂不要他们再死一次?那也太可怜了,你说是不是?」

  「你说什么?」

  「我说……张平,你来告诉他。」

  「是。」

  手持蜡烛的张平很恭敬地回答道:「禀告废太子殿下,这一船的人都死了。被我和我家王爷挨着个地杀了。现在这船上除了您,活口就只剩下我和我家王爷。」

  两人一口一个废太子,把皇甫珲叫得眼睛赤红、恨不得生吃了二人。

  「你这个该死的阉货!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就算我皇甫珲已经不是太子,可我还是这大亚皇朝的大皇子,你!你!」皇甫珲愤怒之下一个耳光就朝张平扇了过去。

  张平闪都未闪,等对方手掌伸到脸前,他随手一夹,就夹住了皇甫珲的右手,然后再这么轻轻一扭。

  「啊啊啊!」皇甫珲疼得大叫,手中宝剑也匡当落地。

  「啧啧啧!」皇甫桀摇摇头,佩服道:「你胆子真大。连我都不敢随便向他伸手,你竟然敢一上来就对上他,还想扇他耳光?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张平下意识地挺起胸膛。

  「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疙瘩肉,别说打他耳光了,就连我想咬他一口都得掂量着地方下口,你说你这样上来就要打他,岂不是很不给弟弟我的面子?」

  张平脸部表情有点扭曲,挺起的胸膛也瘪了回去。

  皇甫珲不明白皇甫桀在借机调侃他家的绝世高手,还以为他故意羞辱他,当下鄙视道:「哼!你也只能和这上不了台面的太监厮混!堂堂一个皇子,竟然任阉奴如此放肆,简直就是荒唐!」

  张平也没生气,就只是夹着对方右手的力气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就听到尊贵的废太子殿下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呵呵。荒唐?愚弟我再怎么荒唐也比不上废太子殿下您啊。听说您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美人不但逼死太子妃得罪了兵部尚书,还因听美人的话近小人远君子,最后更亲手断了自己最有力的左右臂韦家父子。如果韦家父子还在您身边辅佐,您再怎么样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落水狗的地步啊?您说是不是?」

  张平看了看废太子殿下,啧,也忒可怜了。那身子抖的,真比落水狗好不了哪里去。想了想,便放开了这位废太子。

  皇甫桀见张平放开皇甫珲也没制止,相反他还笑咪咪地追加了一句:「哦,对了。愚弟向来对上不了台面的人有独好,这不,大皇兄您不是放弃了韦家父子吗?想必这两人在大皇兄眼里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愚弟我呢,就把这两人收归旗下了。」

  废太子闭紧嘴巴,用仇恨的眼光死瞪着皇甫桀。

  「还有,」皇甫桀像是刚刚想起一样,看着皇甫珲的眼睛,微笑着、非常清晰地说道:「你如今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落水狗,除了你本身蠢笨好色目光短浅外,还因为有人在后面帮了你不少忙。」顿了顿,「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皇甫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怒骂道:「除了老二还有谁!」

  皇甫桀背负双手,很轻蔑地看了皇甫珲一眼。而这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你?!我杀了你这个魔怪!」皇甫珲怒急。

  所有兄弟中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个丑四!没想到他竟被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丑四弄到如此地步,他怎能不怒不恨!而且这丑八怪竟然还当面骂他无能,是可忍孰不可忍!恼羞成怒下就要扑上去拼命,却被张平一脚踹倒在地。

  皇甫珲抱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皇甫桀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一只靴子踩上他尊贵无比的脸,很愉快地坦白道:

  「你等不及要做皇帝的心情我明白,所以我让人怂恿你的谋臣、你的谋臣再怂恿你去毒死父皇。要知道不光是你等不及要做皇帝,你的爱妃也等不及要做皇后,而你的属下也等不及要拜相封侯,所以怂恿他们真的一点都不难。」

  皇甫珲哪能受得了有人把脚踩上他的脸,伸手就去推,一边挣扎一边怒骂。

  皇甫桀脚尖一用劲,皇甫珲凄惨大叫,他的鼻梁被踩断,大量的血从鼻孔中涌出。鼻梁被踩断的痛苦让皇甫珲差点昏厥过去,可皇甫桀的脚尖一点,他又疼得回到世间。

  「唔唔……!」废太子皇甫珲发出充满求饶意味的呻吟,两只手抓着皇甫桀的靴子,用眼神恳求他把脚挪开。

  张平暗中叹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皇甫桀跟没有看到、听到废太子的示弱一样,继续打击他道:

  「而你要毒死父皇的药也是我让人给你的;你当初派到雁门关准备笼络刘白、顺便害我的密探也是我送给了老二;也是我让人在粮草中动手脚,就为了名正言顺地宰掉你那个亲信粮草官,顺便栽赃给你。」

  皇甫珲目眦欲裂。

  「我还做了什么事情?哦,你和韦问心关系会破裂,好像也跟我在其中推波助澜有关系。对了,当初长公主的脑袋被剃成光头就是我身边这位高手所为。谁叫她骂我呢?我家张平最恨别人欺负我了。平,你说是不是?」

  张平很无奈地点点头。

  笑咪咪的,皇甫桀舔了舔自己尖锐的虎牙,脚尖转而辗转到废太子皇甫珲的胸膛,重重一踩,听对方发出一声惨叫,这才满意地缓缓说道:

  「就连六皇子之母状告皇后——也就是你亲生母亲谋害六皇子的证据,也是我让人提供的。你知不知道你娘死时有多么凄惨?」

  皇甫珲口中发出吼声,拼命挣扎着大骂道:「皇甫桀!你这个恶魔!原来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张平。」

  「在。」

  「你出去,把烛台留下。」

  张平看了看皇甫桀的眼睛,后颈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起。

  如果他是贤臣,此时就应劝慰他的王爷,让他得饶人之处且饶人。看在与废太子兄弟一场的分上,饶了他一命,或干脆给他个痛快。

  而废太子如今已知一切,断无让他生还的可能。那么为了不让宁王留下弑兄的坏名声和把柄,他应该主动上前帮助他家王爷解决他的兄弟。

  这人已经杀了两个兄弟,现在正打算虐杀第三个,如果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如果让人知道……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放下烛台走出船舱,还顺便带上了舱门。

  他知道这人需要发泄。那股憋了二十二年的怨气如果不让他发泄出来,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舒坦。

  而且他张平也不是什么圣人。海风带来海水的腥味,可还是掩不住满船的血腥气。

  耳边不时有惨叫或求饶声传来,在一望无尽的黑暗海面上,让人有种冤魂在索命的毛骨悚然感。

  惨叫声不知何时停下。舱门打开,皇甫桀从舱房中走出。他的神情很平静,如果不是他衣上溅的血迹,你会以为他刚刚从床上起来。

  张平吹了半宿海风,看到他出来,也没说什么,默默地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皇甫桀反握住他,紧紧的。然后他笑了,笑得很温柔。当然这份温柔只有熟悉他如自己的张平才能看出。别人看皇甫桀此时的脸,只觉得他笑容阴森,绝对感觉不出有一丝温柔存在。

  「他先是对我破口大骂,然后就开始向我求饶。当我对他动了一点刑时,我让他舔我的鞋底他也愿意。想当初我为了逃避痛苦,也做了不少卑下之事。疼痛真的很可怕是不是?」

  「所以才有屈打成招一说啊。有些人表面上越是骄傲,说不定他精神也越是脆弱。太子一生顺遂,从小就被人捧在手掌心中长大,这种人本就受不得一点挫折。你给他点厉害,他很可能就垮了。所以说你很了不起。你那时那么小,受到那么多虐待,可也给你挺过来了,而且还变得越发顽强坚韧。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是吗?」

  「嗯。」张平用劲地点点头。

  「我又杀了一个兄弟。」

  「他们该死。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你。何况他们欠你良多。」

  「我还会继续下去。你知道我最恨的人是谁。」皇甫桀伸手缓缓拉开了张平的衣襟。

  十月的海风很冷,冷得刺骨。

  「平,我好冷,你让我进去暖暖。」

  张平吹了半宿的海风,就算他身怀内功,嘴唇也已经冻得发紫。此时衣衫半敞,更是冷得浑身鸡皮疙瘩冒起,可他没有拒绝皇甫桀。

  皇甫桀把他身子调转,从后面进入了他。

  这个姿势很辛苦,还好那人进去前用疗伤的药膏帮他简单润滑了,否则两人都有的苦头吃。

  皇甫桀抱着他的腰,拼命耸动腰身。就像要把他刺穿一样,重重的、毫不留情地抽插着。

  两人的姿势绝对称不上唯美,说难听点简直就跟街头媾和的野狗一样,只不过野狗用四条腿站着,他们用两条腿站着。

  黑暗的大海,冰冷的海风,静寂无声的海面上只有这艘流满血腥的海船,船上昏黄的海灯在风中晃晃悠悠。

  桅杆下有两个人,发出最原始的声音、做着最原始的事情。

  双手撑着桅杆的人不时发出难耐的呻吟和哭喊。

  身后那人已经失去人性,化身为野兽,只知道掠夺和摧残。

  血腥味更是刺激着他,脑中一幕幕闪过童年时代黑暗的过往。他恨,恨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尖叫!他越是想把过去从脑中赶走,那些侮辱、那没有尊严的过去就越是不肯放过他。

  他知道身下这人不是他的仇人,可他怎么都忍不住。他想践踏他,想用最无耻、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他。看那人在他身下辗转呻吟、看那人在身下求饶哭泣,他就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

  而且他会觉得安全。每次进入这人,除了性欲的满足,那紧窒温暖的内壁包裹住他,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这人不会丢弃他、不会伤害他,相反他还会保护他,这份「安全」的认知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如果他也不会离开他就好了。他不想让这人离开他,一点都不想。

  「平……」

  张平喘着粗气,疼痛和快感交织让他的神志已经有点模糊。

  「你真好。」

  好你就这样对我?你把你那根当捣杵使,可老子的屁股不是石头做的啊!

  天蒙蒙亮了,脱力坐在甲板上的张平看皇甫桀处理皇甫珲的尸体。一把火烧去了一切证据。聪明如他,怎会落人口实?不管来迎接的人心中有没有数,也不管那人是否他的心腹,皇甫桀都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宁王弑杀兄长的事实。

  看尸体已经被烧得认不出原形,皇甫桀满意地点点头,上前把烧焦的尸体砍成数截,一段段尸身露出了里面还没完全熟透的血肉。

  张平撇开了脸,他杀人也不算少,可这幕还是太刺激了点。

  分段的尸身被皇甫桀一块块丢进海中喂鱼。看皇甫桀的表情,张平知道这人心情真的很好。

  如果这人不是皇子,如果他的目标不是成为皇帝,如果他不在他身边,毫无疑问这人一定会成为一代魔头,还是那种最残酷、最变态、最没有人性的那种。

  张平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他清楚的知道这人还有些人性的最大原因就在于他。如果不是他在旁边帮他调理着,天下苍生说不定早就生灵涂炭,而还算安稳的天下也早已狼烟四起。

  张平忍不住小小陶醉了一下,看来他对天下苍生也并不是没有贡献嘛。就是不知道老百姓们如果知道救他们的是一个太监的屁股,会是什么反应?哈!

  「傻笑什么呢?被我干傻了?」

  张平瞪眼,恨声道:「迟早一天一掌劈了你!放信号吧,我快冻死了。」

  「你不是武功盖世吗?这点海风算什么?」皇甫桀嘴中嗤笑,手上却掏出信号放了出去。

  「过来,让我抱抱,给你暖暖。」

  「……才不要。」张平懒洋洋的根本就不想挪地。

  皇甫桀看他不想动,立刻降尊屈贵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顺便把人揽进了怀里。

  「平,到船上我还要。」咬咬冻得红通通的耳朵。

  「还要?行,等会儿船来了我就给你找个石钵让你捣鼓个够!真是的,你那里到底是不是肉做的?捣鼓了那么久也不怕脱皮!」

  皇甫桀莞尔,咬着他的耳朵吃吃笑,「宝贝,我那儿是不是肉做的,你不是最清楚?怕我那儿受伤?真好,原来你这么担心它,等会儿一定让它好好谢谢你。」

  「滚!」张平恨哪,当初怎么就给他摊上这么个皇子?

  「而且你给我找个石钵哪行?不是你这个宝穴,我怎么能满足?这儿可是我兢兢业业调教了八年的成果,又软又润、松紧适度、会吸会吐、烫暖宜人、干久了还能出水,你说一条旱道被我调教成这样,我容易吗?如果不用,本王又岂能甘心?」说着那手就不知道摸到什么地方去了。

  「皇甫桀,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怕你!你别把我惹急了……你干什么!」

  「你不怕我,我怕你还不成吗?平,你这儿还湿着,等会儿都不用准备了。」

  「皇甫桀——!」

  一艘单桅船靠近,有人在向他们挥手。是狄二。

  张平现在知道他的特殊之处在哪里了,自从知道废太子打算往海上跑,皇甫桀就令人传信请来了这位。初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可在看到这人竟然对大海如此熟悉,而且竟能一人操起一艘不小的船后,他明白了。

  狄二把两艘船搭上舷板走过来时,就看到张平一张老实的脸孔红通通的。看看身后刚刚升起的红色太阳,狄二也明白了。

  不久,大火在海上升起,这艘载着废太子皇甫珲以及他一干亲近的船只就这样在大海上化为灰烬、带着上百的尸骨沉入海底。而这件事将永远没有人知晓。就像没有人知道废太子随船携带的大量金银和宝物已经到了另一艘船上一样。

  惠王为何会紧追癈太子不放,除了斩草要除根的念头以外,何尝没有打这一船财宝的主意?可惜!

  25

  船行二日,已经快接近海边。

  狄二发出信号,通知海边的人准备接应。

  船头出现一个身影,是出来透气的张平。

  「今晚风大,不要靠近船舷。」

  张平听话地往后退到甲板上,抓住身边扶栏,「你对这片海域很熟悉?没想到你竟能一个人操船在海上行走。」张平佩服他。

  狄二掌着舵,眼望海岸,这次航行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是小船。这片海域也还算安全。」狄二过了半天才答道。

  这还算小船?张平咋舌。

  「你原来在海上生活过?」张平本来不想问,一时耐不住好奇心。

  一片寂静。

  张平也没指望他回答,静静地看着大海。海水的颜色很有意思,越靠近岸边越混浊;越往远处看,海水越蓝。层层迭迭,非常有层次感。波涛在海风下荡得有点高,看久了人会自然而然生出惧怕的心理,害怕被无边无尽深不可测的海水吞噬。

  「他说我父亲的罪和我无关。我父亲利用他在海上的势力和兵船为自己谋取私利,但我没有。他说他不会为我平反,但他可以给我另外一个身分让我回到海上发挥所长。」狄二突然开口道。

  张平没有插话。

  「我爱这片海。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不同,我几乎从小就在船上长大。我娘是个为人不齿的婊子,很多人都说她为了攀上我父亲这根高枝,故意怀了我。

  「可就是这个为人不齿的女人,为了让我脱离贱籍、为了让我以后过上好日子,她把我交给我父亲船上的一名士兵后,就当着我父亲的面跳了海。那年我七岁。后来我父亲就把我带在船上,但从没有把我带回他在城里的府邸,也没有让我认祖归宗。

  「可最后他落罪了,我这个不被他、不被他家族承认的私生子却一样被充作军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也和我其它兄弟们一样死得尸骨无存。」

  张平抓抓头,不太好意思。平时这位狄二从来不跟他说话,如今一说就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是这么私密的话,弄得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是好。

  「那位……心中有恨。他的恨意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我恨的人都死去了,而他的还没有。我想获得自由的身分,如今我已经得到,而他想获得的,却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他会成功的。」张平肯定地道。

  「他不喜欢、不,他不希望有人亲近你。他在孤立你,你……要小心。」

  张平愣了一下,突然咧开嘴笑了:「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真就这么讨人厌呢。」说完还拍拍狄二的肩膀,安慰他道:「别担心,他呀,就是小孩子心性,是自己的怎么都要攥紧不放。等他以后遇到更好的,以前的自然而然就会放开了。」

  狄二肩膀动了一下,可能不太习惯有人和他如此亲近。

  「你不担心就好。」不过他倒没想到张平会如此放得开,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说出以后很有可能失宠的话。但这也是事实,不是吗?

  而能认清事实的人,总能比别人活得长久一些。他希望张平能活得久一些。

  张平用劲拍打了一下狄二的背,道:「谢谢你。」

  狄二咳嗽一声,转身走开。他不是那种会把恩情放在嘴上的人,张平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会一直放在心里。如果将来张平有用到他的一天,他不会稀罕这条命。

  这次出来接应的是钱账房还有十六名乔装打扮的府中侍卫,一共来了六辆马车,装了个满满当当。

  狄二没有跟他们回去,他在海边留下了。皇甫桀告诉他,狄二从此将用狄二这个名字在这里入伍,成为海防一员。

  马车行了两日,有三辆马车离开他们驶向别的方向。张平没有多问,那是皇甫桀暗中隐藏的实力,就连他也不知详细底细。

  皇甫桀一开始还担心张平会否责怪他隐瞒,却发现张平吃好睡好没有一点纠结的感觉,他也就懒得解释了。这人谁啊?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肚里能装十来个宰相。

  张平不知道,他没纠结,他家王爷反而纠结上了。连续几天都用一种十分幽怨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脚底板直发痒。

  其实皇甫桀也没纠结什么,他不过就是忍不住每天会想上几遍:这人为什么会不在意他的隐瞒呢?难道他不如他在意他那般在意他?

  在意来在意去,宁王爷就这样在意上了。

  回到京城,惠王还没有回来。可现在京城几乎八成以上的官员都认为长皇子被废,将来继位的一定是聪慧多智、风采照人的二皇子。

  胜帝没有任何表示。后来惠王回京,禀告说废太子皇甫珲逃到海上后失去踪影,胜帝也没有责怪他办事不力,只是挥挥手表示知道。

  胜帝康复,却也伤了底子。近来精神不佳,上朝时间也缩短了。惠王不明父皇态度,越发小心翼翼,每日必定前往皇宫嘘寒问暖一番。而每天,他都会碰见同样前来问安的五皇子舒王。

  看皇甫瑾和老五跑得这么勤,皇甫桀也不好意思做个不孝子。隔三差五的也会到宫中问个安听个训。

  有时候瑾、桀二人碰到,皇甫桀一定会主动示好。

  皇甫瑾只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此人,若说他有心皇位吧,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朝臣中也没什么人支持他,就连他外公言老将军也无明显的偏袒之意。可如果说他无心皇位吧,他又觉得不信。

  而此时后宫后位悬虚,诸嫔妃间也是暗潮汹涌。

  朝中众臣为猜测将来哪位皇子能做太子,个个绞尽脑汁。皇帝态度不明,此时站好立场至为重要。而诸皇子除最小的七皇子外都已成人,哪个都有继承皇位的可能。

  渐渐的,大臣中原本的派系开始出现变动,有融合也有分流。

  在知道皇帝有意把韦家父子重新召回朝堂时,一时寂寥的韦家又开始出现客踪。韦清子身为宰相,门下弟子众多,虽然辞官离去,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家父子一句话一样能影响不少朝臣。而妙的是,韦家虽然不再闭门谢客,却绝口不提朝中事。

  宁王府,宁王的寝室内。

  宁王皇甫桀喝得酩酊大醉、走路也东倒西歪,压得两边扶持他的美人走得辛苦万分,还不敢把他碰到摔到,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床上引。

  「王爷,您小心脚下。」

  「小心?什么小心!我还不够小心吗!就连本王立了那么大的军功,如今不也就是个闲散王爷!哈哈!」

  「王爷,您醉了。」

  「醉?谁说本王醉了?本大帅就算连饮三坛烧刀子也一样能、呃……能取得匈奴单于的脑袋!」

  「王爷最厉害了。」扶在左边的妩媚女子娇笑道。

  「厉害?再厉害又有什么用?」皇甫桀嘿嘿怪笑,说话颠三倒四:「废太子厉害不厉害?可不是一样完了?那狐狸……一样的老二你说他……厉不厉害?可他变成、变成太子了吗?嘿嘿,你们都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呀?」一直没说话的靓丽女子软软地询问。

  「不知道……」皇甫桀神情一阵恍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摇摇头,不再言语。

  「王爷,您也不是没有机会,朝中哪位皇子能比得上您英武有气势?」妩媚女子软言相劝。

  「嘿嘿,妳这个小蹄子,就妳会说话。过来,让本王好好疼爱妳。」

  「王爷……」妩媚女子欲拒还迎地躲闪皇甫桀伸过来的魔手。

  另一边扶持的女子被宁王一把推到旁边,皇甫桀抱起那名妩媚女子就去撕她的外衣。

  「王爷,不要……」

  「不要?妳敢说不要!」皇甫桀突然暴怒,伸手就给了女子一个耳光,打得女子跌向一旁,口角也有鲜血流出。

  「王爷饶命!」两名女子一起跪下,受伤的那个连脸都不敢捂,只一个劲磕头求饶。

  皇甫桀酒意上涌,一脚把屋中梨花木的厚重桌子踹倒,大吼道:「妳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哪里不如他?可就因为他得父皇喜爱,本王就不得不对他屈意奉承。哈哈哈!老二那个笨蛋,他还在一心等待父皇把皇位传给他,哈哈哈!等吧,等死了他,也不会等到!」

  「王爷!」门口突然出现一条人影,快步走进室内扶住双手乱舞、连站都站不稳的宁王。

  「走开!去对那小子奴颜卑膝去!将来他才是你们的主子,不是我……不是……」

  「王爷,您醉了。」身穿太监服的男子大声喝止他的王爷继续信口开河,同时回头对两名跪在地上的女子喝道:「妳们退下!这里不需要妳们侍候。」

  「是。」两名女子不敢多言,立刻起身往外走。

  「站住!」

  两名女子互相扶持着,发着抖转身望向这位贴身侍候宁王的张侍人。

  「今天不管妳们听到什么都给我忘掉!如果让我听到外面有一丝风声,妳们最好赶紧想想怎么才能死得快一些。」

  「贱妾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两名女子惶恐万分地退下。

  「扑通。」

  身分尊贵的宁王爷被张大侍人非常不客气地扔到了床上。

  宁王皇甫桀也就这样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张侍人转身往外走。

  本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跳了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快走到门口的张侍人,一把抱住了就去扯人裤子。

  「干什么?」

  「干你!」

  「咚!」发情的宁王爷没忘把门用脚带上。

  五天后,深夜,惠王府内府的会客小厅内。

  「王爷,您看皇上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沉吟许久,惠王回道:「圣意莫测。」顿了顿,突然问道:「你们觉得宁王这个人如何?他有没有可能问鼎帝位?」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说六年前,属下还可以说此人绝无可能成为您的对手。但如今,属下亦看不出他的深浅。」

  「他与任何一位大臣来往,每日会客不停,却又不与任何人深交。属下曾派人探他的口风,表示出愿意助他之意,可也不见他任何明确回应。他曾握有大亚三分之一的兵权,却又轻易弃之。如果说他有心帝位,这一连番的作为却怎么看都不像啊。」

  另一人却道:「老夫却觉得这正是宁王聪明之处。」

  「怎么说?」

  「握有兵权有何用?名不正言不顺,想讨伐他容易得很。现在天下也算安定,他起兵首先就不会得民意。就算他最后打进京城坐上皇位,这天下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天下。更何况大亚四周居心叵测的邻居不少,只要他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就不会选择这条路。」

  「纪老言之有理。」

  纪老又道:「而如今他身有莫大战功,武将及士兵无不敬他,如他登高一呼,武力支持将不成问题,这是其一。」

  「民间把他传为龙神之子,说他公正威严、待兵待民如子,虽有性癖不好之名,却无伤大雅,他已得民意,这是其二。」

  「他与众臣没有深交,却也没有排斥任何人,包括废太子曾经的属下、甚至我们。换句话说,谁都能在最后一刻投向他,而不用担心将来会被他翻出旧帐。这种中立的立场,已经为他铺开了帝王之道,这是其三。」

  惠王深深皱起眉头。

  纪老接着说道:「废太子一事,他表面为您,其实又何尝不是为他自己在扫清障碍,相反他还借了您的手。王爷,此人您不得不防啊。」

  厅内一片寂静。

  「纪老有何高见?」

  纪老躬身,「高见不敢当,王爷过奖。依老夫之见,短期内想找出他的错处不太可能,现在只有兵分二路。继续收买江湖人刺杀宁王,以及尽早让皇上把帝位传给您。」

  「宫内那位养了这么久,也该是让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有人会意地笑。

  「是啊,还有什么耳边风能比得上枕头风呢?」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她会不会有其它意思?毕竟她也生了一位皇子。」也有人担心地道。

  「无妨。」叶詹摇头,「七皇子还小,她一家又在王爷掌握之中,需要靠山的她断没有胆子敢背叛王爷。」

  「却也不得不防。」纪老叮嘱了一句。

  「你们注意察看平时谁和老四走得最近。如果老四有逐鹿之意,就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是。」众人齐声回应。

  「王爷……」叶詹欲言又止。

  「说。」

  「是。」叶詹抱拳,微带忧虑地说道:「说到平时谁与宁王走得最近,恐怕就要数舒王爷了。舒王虽是一位闲散王爷,母妃也不怎么得宠,可他的舅舅杨晓却任宫中禁卫军首领骁骑都尉一职。如果舒王全力支持宁王,那……」

  惠王没有立刻表示意见,却反问了一句:「你们觉得五皇子舒王是个怎样的人?」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聪慧如纪老、叶詹等人当然明白惠王并不会毫无深意地提出这个问题。

  「王爷,您是否觉得这位不问政事的舒王比宁王更具威胁性?」纪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惠王皇甫瑾但笑不语。

  「舒王身后并无雄厚的势力支持,就算他有心帝位,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后势力?谁的身后势力能比得上有父皇撑腰。」惠王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

  「王爷,您是说……?」

  皇甫瑾点点头,「本王的探子打探到一些有意思的消息。虽不知是真是假,却也值得一探。如果消息属实,我们至今做的一切倒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了。」

  小半个时辰后,密议结束。随着惠王离开,小厅内众人也陆续走出。

  在所有人离开后,仆人走进客厅收拾。烛火灭了,这间客厅一下子就失去了生气。

  忽地,小厅的廊檐下滑出一条黑影,就像一条壁虎一样,哧溜溜地滑进墙角黑影中,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没想到七皇子之母会是老二的人。」皇甫桀冷笑。

  接连埋伏了四天半才有所收获的张平脱下夜行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听说那位目前得宠得很,还有风声说皇上好像打算封她为妃。」

  皇甫桀摇摇头,不在意地道:「不用担心她,那人如果因为一个女人就改变心中想法,他就不是如今的胜帝了。」

  张平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听你这意思,好像知道皇上心中打算似的。」

  皇甫桀微微一笑,「我也希望自己没有弄错。否则这笑话可就大了。」不过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就是。

  「我想……皇上大概不是要把皇位传给你吧?」

  「张平,这段时间你别再往皇宫跑。自从你上次在皇宫打败杨大高手,杨晓已经把皇宫布置得跟铁桶似的。」皇甫桀不想自找气受,直接把话题给转了。

  「我没那么呆。上次和你进宫,我也看到他们的部署有了变化。」

  「是吗?」

  张平白了他一眼,「五个皇子,你唯独和五皇子舒王亲近,就算我再呆也能看出你那不是兄弟亲情。」

  「我家平平真聪明。」皇甫桀击掌赞扬道。

  张平瞪他,「回你自己房间去!」

  「这王府都是我的。」宁王严肃地告知。

  张平抬起脚狠狠一踩。

  皇甫桀反应不可谓不快,大约有那么两三眨眼的工夫,就见这位身材高大的宁王爷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张平的一只脚,那只脚现正踩在桌边上,脚的主人正弯腰去解绑腿。

  「功夫是不是没勤练啊?眼神怎么变得这么差?这要是有刺客来了,连人家攻势都看不清楚可不行哪,我可不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

  皇甫桀眼角抽搐了一下,缓缓从椅子上走下,也不擦,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板着脸摆出一副我在生气的架式。

  张平也不管他,踢掉鞋子,甩掉袜子,拉过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顺便感叹了一句:

  「可惜啊,如果韦家父子还在,他们一定不会建议让太子逃跑,也许孤注一掷干脆逼宫说不定还能有所挽回。可惜!」张平摇头,心中得意掩都掩不住。

  皇甫桀突然抬手,快如闪电的在他鼻头上弹了一下。

  张平对他不提防,一下就给他弹了个正着。当下就捂着鼻子跳起来哇哇大叫。

  皇甫桀这个没心没肺的则乐得哈哈大笑,刚才的郁闷一下全飞。

  「你以为他没有想到铤而走险?他虽然负责城守,可他的副手是陶正刚;宫中守卫又有杨晓负责;他在禁卫军中虽有亲信,可那些亲信的举动全都被人盯住,他们就算想逼宫也不可能。」

  「比起必死无疑、毫无成功性可言的逼宫,还不如逃出京城换得一线生机。况且他囤积在外的财宝也足够他三生挥霍。」

  「是呀,人家辛辛苦苦收集的财富如今倒全进了你的荷包。找不到人又找不到财的惠王爷只好气得跺脚骂人。」张平揉着鼻子,鼻音浓浓的嘀咕道:「你也不用太高兴,这次废太子没有选择逼宫而是逃跑,跟你的布置也没多大关系。那是皇上在防着他这个大儿子。」

  皇甫桀笑了笑,这个事实他早已知道。

  「这就是皇家。一边赐给你继承皇位的太子之位,一边又防着你想做皇帝。很可笑是不是?」

  张平心有戚戚然。

  「你说我当了皇帝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像父皇一样连自己儿子都要防的人?」

  这个问题有点难。张平想了想,答道:「不会的。你受过苦,将来你一定会是个尽责的好父亲。」

  皇甫桀半晌没说话。

  「张平。」

  张平听他语调不对头,抬头看向他。

  「我刚才说我会有儿子。」

  「啊。那又怎么了?」张平茫然。

  皇甫桀腾地站起身,气呼呼地恨声道:「今天晚上你要是敢不乖乖躺到我床上让我操上十遍,我就让你给我生个儿子!」

  张平不明白,这人突然发什么火?他又怎么招他惹他了?还有……十遍?不是他怀疑他的能力,他只不过担心对方这样操劳会不会棍断魂伤、精尽人亡。

  后宫中。

  自从皇后缢,被封为皇贵妃的言氏赫然一跃成为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皇贵妃与贵妃只有一字之差,可却差了一个品级。大亚皇朝开朝至今,被封为皇贵妃的女人只有寥寥数人,而这几位女子其中就有两人后来成了皇后。

  原来看她失宠、给她不少脸色看过的嫔妃们立时变得不安,上门巴结或探风声的人一下变得多了许多。偏偏言皇贵妃不同于一般女人,心中痛快至极想要狠狠报复,却眼望着将来更大的利益而强行忍耐。

  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女人好看,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得罪过她的女人们整得生不如死。只要她儿子能登上皇位!

  如果说以前言皇贵妃对这个儿子还没有什么信心,顶多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可现在,她虽然没有完全弄明白儿子的实力,但她也不再怀疑她这个丑子是否有登上皇位的能力。

  可她父亲言净的态度却很奇怪,上次来看她也是欲言又止。在她连番追问下也只是叹息了一声,道:妳和他、还有我们言家和他的牵绊还是太薄了一点。如果他小时候妳能对他更……

  言皇贵妃冷笑:怎么?他还能翻出我们的手掌心不成?他一无兵权、二无钱财、三无官员支持,如果没有我们,他能成事?

  话虽如此,但是……言老将军眉头仍旧皱得紧紧的。

  父亲,您放心。本宫自有对策。就算他将来成为九五至尊,本宫也有办法控制他。言皇贵妃胸有成竹地道。

  言老将军叹口气:如果妳真有把握,那就好了。怕就怕他反噬啊。

  他敢!言皇贵妃厉声冷笑。

  皇甫桀敢吗?这个问题现在谁也不知道答案。

  但言皇贵妃让他进宫他就进宫,就连言皇贵妃现在突然要他迎娶言老将军最小的一个女儿、也就是他的亲表妹为王妃,他也没有明言拒绝。

  「这事就这样定了。三月内寻个黄道吉日,把人娶了。」言皇贵妃小拇指翘起,掀起茶盖吹了吹。

  「母亲,儿臣还未见过言表妹。」

  言皇贵妃轻笑,丹凤眼微微挑起,「本宫已经替你见过了。你只要负责把人娶回你的王府就行。」

  「儿臣现在还不打算……」

  「世事多变。你已经二十二却仍旧膝下无子,言家也无男丁继承,这个妻子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皇甫桀冷静地道:「可是这时儿臣迎娶言家表妹,恐怕会让二哥警惕。父皇说不定也会以为我们要借言家之势。」

  「就算你不娶言家女,他们也知道言家是你的后盾。现在让你娶你那表妹,也是为了让言家人安心,好让你外公尽全力帮助你。记住,没有言家也没有你。」

  言皇贵妃语调一转,讥笑道:「还是说你自认为力量已经足够成熟,已经不需要再把我这个做母妃的放在眼里?如今就连你的婚事本宫也做不了主?」

  皇甫桀沉默了一会儿,躬身道:「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为了当初制定的计划,儿臣需要把王妃之位留给已故的丘馨兰,笼络户部尚书的同时也能给老二身边埋下一颗钉子。所以娶言氏可以,但她只能作为侧妃入府。」

  言皇贵妃冷笑两声,她也明白他们母子之间并无多少亲情,目前也不过就互相利用的关系。可是一想到这人是她所出,想到自己怀胎十月、忍辱养他成人的痛苦经历,她又不禁恨此子不孝。

  不管我当初怎么对你,至少我把你生了下来,还把你养这么大。如今你就这样对我?哼!

  恨归恨,言皇贵妃也并非不懂大局之人,她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光明正大地塞个言家人给自己儿子,所以她也未多做留难、考虑一番后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皇甫桀同时又提出了让红袖到他身边侍候的要求。

  红袖当时也在场,听到皇甫桀向他母妃要她,红袖当时的心情复杂万分。又是惶恐、又是不安,但更多的却是高兴和雀跃。

  言皇贵妃考虑再三,看已经四十的红袖一脸春情荡漾地偷看高大魁梧的皇甫桀,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浪蹄子。最后她同意了皇甫桀这个要求,在她看来能把心腹送到皇甫桀身边,对她应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红袖大喜,嘴中却说着舍不得离开娘娘的话。言皇贵妃看得分明,却也惺惺作态堆起了不舍的表情。

  「听外面传言你对丘尚书之女旧情难忘,要把王妃之位留给她,还要把她的灵位迎娶回府?」张平斜靠在榻上,享受这一时的清闲。这段时间忙着布局对付二皇子,忙得他连沾床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皇甫桀也很不文雅地大张四肢横躺在榻上。

  「丘颉那圆滑的老狐狸,现在绝对不会得罪目前最炙手可热的未来皇帝,他会把他女儿的灵位给我才怪。」

  「所以你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乱放风声?」

  「红袖想要对付一名王妃,未免有点吃力。但要对付一名侧妃,那就完全不在话下了。」男人阴笑。

  张平恍然大悟,「我说你把红袖要过来干什么呢,原来是让她帮你管后院那些女人啊!」

  皇甫桀闷了半晌,蹦出一句:「你听我要娶妻纳妾,难道就没有一点伤心难过不愿意?」

  张平坐正身体,正色道:「你的妻妾是你的妻妾,我是我。难道你娶妻后会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吗?而且就你这小心眼,要红袖过来十成没安好心。你看,你甚至连个王妃的位子都不肯给人家小姑娘。」

  皇甫桀给他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娘娘让你娶你表妹,意在控制、加强你和言家之间的联系。」

  「你现在得罪不起娘娘,只能答应她的要求。不过红袖善妒、心眼比你还小、又有计谋,你让她过来,无非想让她对付你表妹。顺便再整治你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

  「反正人人都知你心性怪异、嗜好独特,既然你能把一个太监带到军营专门用来泄欲,自然也能宠爱一个年纪可以做你母亲的女人。」

  听听听!这是情人间的对话吗?皇甫桀骨碌一下翻过身,拒绝再去看那张脸。他怕自己多看了会被活活气死。

  「谢谢你。」张平突然轻声道,声音似乎还有点羞涩?

  皇甫桀竖起耳朵,这人突然谢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你想利用红袖引开娘娘还有其它人对我的关注对不对?」张平伸手摸了摸皇甫桀的后脑勺。多好的孩子啊,虽然心性扭曲了点,但对他那是没话说!

  皇甫桀也不晓得该对天大笑、还是该号啕大哭。人人都说如果真喜欢上了,无论什么聪明人都会变成笨蛋。怎么他家这只就这么清醒呢?而且尽在不该清醒的地方清醒,需要他清醒的时候他偏偏就闹胡涂。

  「谁说我想保护你了?你一代绝世高手需要我保护吗?我把那女人弄来就为了整死她,没别的!」

  「是是,我知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忙跟我说一声,红袖也不是笨蛋,你也不是真的国色天香英俊潇洒到可以把她迷得晕头转向的地步。虽说人家年纪大了一些,可风韵犹存,只不过在宫里没机会碰到适合的男人,这一出来机会多了,说不定就看上别人了呢?」

  皇甫桀简直想哭,调转过身体怨声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呢?还是在打击我?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牺牲王爷我的色相了?她配吗?」

  「不是,我就想说……你在我眼里任何地方都是最好的。」

  皇甫桀真真实实被打击到了,看那人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说完刺激人的情话后,飘飘然地穿上鞋子就走了。那身姿当真是潇洒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地步。

  张平,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除了你,别人都没这个资格!

  张平心情异常舒坦,一路乐颠颠地直奔西院,他要去找疯子商量迎娶侧妃的事。顺便告诉他,他刚才成功将了他家王爷一军。就刚才皇甫桀那脸色,足够他回味三五年的了。

  风雨山以为张平会因宁王即将娶侧妃而暗自伤心,虽然看到来找他商议迎娶事宜的张平脸上没有露出伤心之色,但他以为对方不过是在强行掩饰罢了。

  账房钱若谷也在暗自打量这位张侍人的表情。

  知道张侍人和他们的王爷关系不一般的府中侍卫头子和个别侍卫们,也在为这位张侍人叹息。叹息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个太监,眼看着也快奔三了。人老色衰的最后结局就是以侍奴的身分迎接年轻美丽的女主人。

  就连一向看张平不顺眼的言管家也跟人唏嘘了两句:瞧那太监没有?以后老实不争宠也就罢了,如果不老实,哼,言夫人进府后有的他苦头吃!

  只有这王府的主子阴沉着一张脸,看张大太监兴高采烈地拴着一身厚棉絮天天往外跑。不用说,那位飘渺飞仙的名头自然越来越响亮。

  宁王已经不止一次地想到:要不要废了张平一身功夫,再给他脖子上拴条链子,免得哪天就跑不见了。

  总而言之,全宁王府的人都以为这次迎娶侧妃事件中受伤害最深、也是最郁闷的应该是可怜的张大侍人,而忽略了他们王爷皇甫桀的心情。

  谁叫宁王那张极具魄力的脸孔不管什么表情都一样吓人呢,别人自然看不出他到底是快乐还是伤心。

  而实际上全府第一郁闷、且郁闷得快要内伤的宁王也不想继续虐待自己的精神,逮着机会就把张平按倒在地、扒了裤子就是一通发泄。

  偏偏被他强奸的张大侍人每次完事后都会提着裤子安慰他道:别担心,就算言氏进府,我们还是可以跟从前一样,不过就是次数少点。

  而且你没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吗?你看,以后我们偷着来,你不但能享受到偷情的愉悦,还能享受到偷不着的至高境界,就连皇上也没这个福分啊!

  乖,听话,别绷着个脸了。言管家已经给你吓得便秘四天了。

  皇甫桀……越发郁闷,他这一郁闷,心理自然而然就变得更扭曲,于是……

  26

  叶詹大概是第一个倒霉的人,从温柔乡里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囚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里。任他叫破喉咙也没人来看他一眼,只每天会固定从牢门的一扇小窗中扔进几个馒头、还有一罐清水。

  他曾打破水罐想要留作武器,结果一连三天没人送水,馒头倒是按时送来。

  第四天他忍受不住干渴,揣摩着对方意思,把水罐碎片一一放到小窗上,直到他交出最后一片碎片,窗口才再次出现一个小水罐。而这个水罐很可能就是他打破的那个,摸上去一身缝补的痕迹。

  这次他再也不敢尝试打破水罐,每天喝完水,就把水罐放到窗口等人来取。而无论他想怎样引诱对方说话,也没得到对方一个哼声。

  叶詹在无声无光的黑牢里坐到第七天,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惠王失去心腹叶詹影踪,先是担心,后开始怀疑。为什么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叶詹不见了?

  当初皇甫桀为什么会把叶詹送回来?叶詹是否还忠于他?

  如果说叶詹叛变,为什么他不一直潜伏在他身边,直到最后?如果说他被人抓走,那么谁抓走了他?皇甫桀吗?为什么?

  惠王招来心腹手下商议,讨论了一宿仍旧没有得出结论。只好一边让人暗中打探叶詹下落,一边考虑更改计划。他就算不考虑叶詹叛变,也要考虑叶詹熬不住刑,招出一些对他不利的事情。

  这边,五皇子舒王突然传出在出京游玩途中被刺客所伤。所幸,舒王还算有点武功底子,在一干侍卫的拼死护卫下,总算逃回京城。

  这是五皇子出宫封王后第一次遭到刺杀。谁会对这位闲散王爷下手?凶手有什么目的?一时朝中又闹得纷纷扬扬起来。

  胜帝知道五子被伤后并无什么特别表示,只派了太医前去医治,随即就把此事交给刑部严查。

  可经过这次刺杀,舒王府的侍卫数陡然增多。而舒王身边的几名贴身侍卫也换上了陌生的面孔。

  「王爷,惠王爷带人来访。」言管家战战兢兢地上前禀报道。如今的宁王早已不是当初可以让他直视的少年,光是对方那不怒自威的外貌,就已经足够让他打从心底惧怕此人。

  其实这位爷也没对他做过什么,但他就是怕。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够让他心惊胆颤半天。之前这位爷刚回来时他不过收了太子一些见面礼,等后来他去看这些礼物却发现全部不翼而飞,之后却看到账房钱若谷命人把那些礼物拿去换成银两捐给了善堂。

  当时正要出门的王爷就瞟了他一眼,他却差点吓得尿湿了裤子。

  终于坐不住了吗?皇甫桀在心中微笑。

  「带路。」

  「是。」

  「四弟,原谅哥哥冒昧来访。」

  皇甫瑾一身白,雪白的锦袍、雪白的狐领。衬得一张白皙的面孔更加面白如玉,加上相貌俊秀,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带出一份王族才能具有的自傲和优雅,让人观之就不禁生出些许自卑之感。

  「二哥客气。愚弟这里,二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不用顾忌。二哥请坐。」

  皇甫瑾暗中打量这个四弟。只见此人身上已完全看不见他初回京城时,一剎那间展露出来的血腥霸气,此时的他,有着符合他身为闲散王爷的慵懒和洒脱气质。

  可惜他的面目过于阴森,身材又过于高大,自然而然就给人带来一种威压感,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而当初那个胆小卑微丑陋不堪的年幼皇子,已经完全消失在岁月的痕迹中,看不到一点影子。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特征无法改变,谁敢说这是同一个人?

  皇甫桀,当年我真是小窥了你。

  皇甫瑾把那一份懊悔深深藏起,两人互相客套一番后落坐。

  「听说四弟你要成亲了?愚兄先在此祝贺四弟与言府小姐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多谢二哥吉言。」

  「听说言老将军这位千金小姐兰心蕙质、出落得如花似玉,四弟你好福气。」

  「哈哈哈!是否真的兰心蕙质、如花似玉,愚弟没有看见所以也不知道。女人嘛,能传宗接代就行。对了,听说惠王妃刚给二哥添了一位世子,恭喜!」

  「同喜同喜。」皇甫瑾笑咪咪。

  皇甫桀打着哈哈,两人东拉西扯谁也不肯先提主题。

  终于,皇甫瑾开口了,如果他再不开口就只能告辞离去,他也没想到这个看似莽撞的武夫弟弟会如此难以对付,说话严丝合缝,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都无法让他透露出一点口风。

  其实在他心中,不管谋臣怎样解说皇甫桀有可能心机过人,他却怎么都无法抹去对方乃一脾气暴躁、一身蛮力的莽夫的想法。所以说人不能先入为主,更不能让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变得根深蒂固。

  「四弟,你可曾去探望过老五?」

  来了!皇甫桀不动声色。

  「当然。愚弟可不敢得罪他。」皇甫桀眼中不平一转而逝。

  皇甫瑾察言观色本就是高手,更何况他一直在注意皇甫桀的一举一动,对方眼中闪过的情绪自然没有逃脱他的观察。

  「此话怎讲?你不但是他的兄长,还有军功在身,理应是他要对你礼敬有加才对。四弟如今怎说出你不敢得罪他的话来?」皇甫瑾表现出愤愤不平。

  皇甫桀眼神越发阴沉,「兄长?我可不敢当。有军功在身又怎样?又怎及得上父皇的喜爱。」

  皇甫桀突然扬声对外喝道:「张平,让外面侍候的人全部退下,没有本王允许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外面有人响应。

  皇甫瑾脸上表情不变,心中有欢喜也有不安。这丑四要跟他说什么?

  皇甫桀转而重新面对他:「二哥,既然你今天来了,想必也是有所察觉,那么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馨兰一事,你曾帮我良多,又曾在朝中举荐我为统军大帅,愚弟一直心存感激。所以才会把叶詹送还给你,而且帮你扳倒大哥。」

  「可是如今,我已知父皇心意,虽然想帮二哥,却不敢背叛父皇。老五也许诺将来如果他登大宝,必让我逍遥一生。」

  这番话符合他原本对皇甫桀的印象,皇甫瑾没有开口,他在等丑四下文。

  皇甫桀忽然站起,负手在客厅中走来走去,似乎在思考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三圈之后,他又重新回到椅子上落坐,一咬牙,握起拳头在扶手上狠狠捶了一下,继而叹息道:「二哥,弟弟在此多嘴一句,大哥的下场你也看到。」

  「他做了多年太子,可有什么用?不管坐在太子位子上的是谁,又有怎样的势力和功劳,只要他不是父皇心目中的传承人,那他就随时都有可能被废。二哥,父皇为什么把我们封王却留在京中,你可曾想过?」

  皇甫瑾在皇甫桀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最不会说谎,如果他没有看走眼,那么对方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难道叶詹不是他劫走的?难道那只咬人不叫的狼狗不是这丑四,却是一直不曾被他们注意的老五?

  皇甫瑾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分。他在京中的消息网布置得相当广泛,几个王爷身边发生的事,他最迟第二天就能知道。

  皇甫琉被人刺伤,身边侍卫换了新面孔的事他都晓得。而那几名侍卫的底细他竟查不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老五的遇刺跟我没有关系。」皇甫瑾缓缓开口道。

  皇甫桀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想不通,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皇甫瑾看着他的脸,第一次觉得这张脸并不那么可憎。拥有一颗玲珑心的惠王几乎也立刻想通了其中蹊跷。

  「老五……或者说父皇打算对付我?这次是给我一个警告?」

  皇甫桀接口道:「顺便还可以正大光明地把人安插进舒王府。」

  「如果我所料不错,父皇下一步就是请韦家父子再次出山辅佐老五。」

  「禁卫军首领杨晓是老五的舅舅。」

  「而负责京城城防的将领是你的人,陶正刚。」

  皇甫瑾脸上笑容不再,形势竟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他认错了敌人,先付出大半精力对付大皇子;后又用剩余精力试探皇甫桀;可没想到最后浮出水面的却是最想不到的那个。

  「父皇把他保护得很好。」

  「是呀。」

  兄弟俩一起陷入沉默。

  「老四,你真的对帝位无意?」

  「要我发誓吗?」皇甫桀冷笑。

  皇甫瑾盯着他的眼睛,半晌后说道:「帮我,我把最富饶的土地封给你。」

  皇甫瑾并没有完全相信皇甫桀的话,直到他得知韦问心暗中拜访五皇子的消息。

  现在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如果再犹豫下去,等圣旨一出,他就真的要与帝位无缘。

  皇甫瑾静静地坐在惠王府的花园石凳上,久久。最后得出结论:他不甘心!

  五天后,京城传出惠王与宁王交恶。因为惠王怀疑宁王把他的心腹下属叶詹抓走,宁王对此自然完全否认,并认为这是惠王想要对付他的借口。

  祯胜二十九年三月初三,言老将军的幼女言玉洁嫁入宁王府,成为宁王侧妃。虽然只是侧妃,来庆贺的大臣们仍旧不少,舒王也送了厚礼。

  在言氏嫁入王府的当天,红袖也以年龄超过二十五且没有承过圣恩为由,按例申告在宫女名簿上除了籍,被一乘小轿抬进宁王府。

  新娘言玉洁在大红的蜡烛下枯坐。

  她不愿嫁进来的。不管是那人传说中的外貌,还是传说中对妾侍的残暴,都让这场婚姻成了一场噩梦。可是没办法,她爹下的命令、言皇贵妃的指示,她不得不嫁进宁王府,她的任务就是为可怕的宁王生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有……

  而今晚毕竟是她的新婚之夜,哪个女孩不对这个夜晚充满旖旎的幻想?可直到现在那个人竟连门都没进。

  「咿呀。」正想着,门打开了。

  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走进新房。

  「把盖头掀开。」来人沉声道。

  言玉洁吓得一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新娘自己掀开头盖。但她还是依言掀开了。

  张平在窗外看女孩掀开盖头,看清对面男人的相貌倒抽一口冷气呈凝固状后,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真是个小姑娘,比她真实年龄十五岁看起来还要小。

  张平突然有点佩服言老将军起来,你说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还能生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儿也算本事。

  才十五岁,还是亲表兄妹,也亏那位皇贵妃娘娘想得出来。这么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黄毛ㄚ头,这才见皇甫桀第一面就吓成这样,妳说妳送她来干什么?

  生孩子吗?皇甫桀再变态也不会对一个乳毛未褪的ㄚ头片子下手。

  探听机密?她都不能接近这王府里的主人,还探听什么机密?

  想不通。因为想不通,张平的警惕性提得更高。

  屋里的男人用桌上的酒壶倒出一杯酒。

  「喝。」

  言玉洁被这一声喝醒,颤抖着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小口。连交杯酒都要自己喝吗?

  男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打量她。

  言玉洁头也不敢抬,心中哭泣自己命苦,更恨爹娘怎么会忍心把她嫁给这样一个看似魔鬼的男人。她一个堂堂大将军的女儿,什么人不能嫁,为什么一定要嫁给这个可怕的男人?还是侧室……呜呜。

  渐渐的,言玉洁开始感到头有点晕。这酒……好厉害,她这样想,还没想完就软倒了下去。

  男人没有去扶她,脸上似乎带了丝嘲笑,任她就这样倒在地上。接着男人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往新娘身边一坐,挨着她躺倒还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一刻钟后,有人提着灯笼朝这里走来,看穿着似是府里的ㄚ鬟。

  张平的身影从窗前消失。

  ㄚ鬟敲了敲门,「王爷,夫人,言管家让奴婢来收拾桌子。」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响应她。

  ㄚ鬟等了等,伸手推了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

  ㄚ鬟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

  门闩被挑开,ㄚ鬟走了进去。

  张平再次出现在窗口,轻轻拉开被ㄚ鬟合上的窗门。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跟我回房睡觉。」

  张平回头看向来人,「那小姑娘也只是个牺牲品……」

  不等他说完,来人不耐烦地打断他:「没死。」

  「呃,你不和她圆……咳,那你要不要喊一声?」

  「急什么?等会儿再喊也来得及。现在闹起来,想睡都睡不成。」

  「又不差这两个时辰。」张平嘀咕。

  男人捏他的腰,阴森地笑:「正好做一回。」

  张平脚下打了个趔趄,眉毛顿时耷拉下来。

  两人没走悬挂着宫灯的走廊,而是走进幽深的花园穿行而过,遇到墙就直接翻过去。虽说步伐不紧不慢,但怎么都逃不过一点鬼鬼祟祟的感觉。

  「明明是我自己的王府,睡的也是我自己的人,为什么我还得这样偷偷摸摸?」高大男人的抱怨好像比张平还多。

  「这就是偷情的乐趣啊。」张大侍人感叹道。

  「张平。」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就是个二愣子?」

  绝世高手的反应总是非同寻常的迅速……张平一脚把他家王爷踹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扑通!」

  「来人啊!有刺客──!」张平一不做二不休,扯开喉咙就吼。你不喊,我帮你喊。这一嗓子顿时让早有准备的宁王府立时苏醒过来。

  皇甫桀从池塘中冒出头,抹抹脸上的水珠、扯掉挂在发冠上的水草,脸色阴沉得怕人。

  张平站在池塘边慌张地大喊:「王爷!王爷您有没有事?王爷,奴婢这就下来救您!」

  张平挽袖子,张平卷裤腿,张平脱鞋子……听到声音的侍卫们赶了过来。

  「快快!快把王爷救上来!」张平把脱了一半的鞋子重新套上,焦急地大喊。

  皇甫桀站在池塘中,死死盯着张平,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对方XXXX的恶毒表情,吓得跳下池子想要救他的侍卫们愣是不敢靠近一步。

  「刺客呢?张侍人,你有没有看见刺客往哪里逃了?」侍卫之首的朱炳一边指挥属下把宁王从池塘里救出来,一边询问张平道。

  刘旗忠眨眨眼睛,不明白这是演的哪出戏。他们的大帅会被人逼进池塘?还这么没面子的让人来救他?对他忠心耿耿的张侍人就站在池塘边跳脚却没有在第一时刻跳下去?还有……王爷现在不是应该在洞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朱炳咳嗽一声,管他演的什么戏呢。作为侍卫首领的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刘旗忠收到伙伴的提醒,立刻收起一脸讶异,正经八百地开始命令人满王府地搜查刺客。

  张平哭丧着脸,自责地道:「我、我没看清。天这么黑,又发生得突然,王爷躲开了刺客袭击却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我一喊,那刺客就跑了。我就光顾着王爷了,没注意到对方往哪儿跑了。」

  朱、刘二人越发怀疑此次落水事件有鬼。张平的武功深浅他们并不了解,但他们也知道张平身手绝对差不到哪儿去。如果说,能在十万敌军中横着走的张平会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刺客的逃窜方向,怎么说都不能让人信服。可是在不知道王爷安排这出戏的用意之前,他们只能假装把张大侍人当成一个普通的不会武的太监看。

  宁王殿下终于从池塘中走出。

  可怜三月的天,一身湿衣,光看着就让人打从骨子里发寒。再加上宁王殿下周身泛溢出的冰寒阴冷之气,啧!

  张平喊了一声:「王爷,奴婢去给您拿衣服!」哧溜一下就窜了。

  皇甫桀对解下自己外袍准备给他披上的刘旗忠做了个不用的手势,阴森森地吩咐了一句:「给我搜!一定要把那刺客给我从王府里搜出来!」

  「是!」轰然一声回应,当夜宁王府的灯光亮到了第二天早上。

  做下冲动之举的张侍人躲在柴房里,一边愁如何让那人消气,一边苦思自己怎么会如此「狠心」。

  「砰!」柴房门被踹开,数名侍卫一拥而进。

  「张侍人?」

  「咳咳!」张平站起身,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道:「王爷落水受寒,我过来抱点柴禾给他烧热水用。」

  侍卫们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张大侍人被贬到厨房烧火了?还有,张侍人,您说您来抱柴禾的,怎么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走了?

  众侍卫心中有疑惑,却也只能目送张大侍人大摇大摆地离去。

  张平推开房门,非常镇定地回身关门,然后非常镇定地从两道阴毒的目光中穿行而过。

  宁王皇甫桀就坐在床边上看他有条不紊、一丝不茍地用铜盆里剩下的冷水洗脸。那种庄严的气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做祭祀天地仪式的准备。

  皇甫桀正准备开口,张平突然在此时回头,用一种非常怨怼的眼光瞥了他一眼。这一点,顿时把皇甫桀准备出口的咒骂全部憋回了肚子里。

  「你……」

  张平也在床沿边坐下。

  皇甫桀突然感到有点紧张,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张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他常用的帕子,展开、转身,往身边人头上一盖。

  皇甫桀的心跳开始加快,脸颊不知怎的变得有点微烫,两只手也不由自主握成了拳。

  一只粗糙却温暖的手盖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

  皇甫桀咽了口口水。

  「咕咚。」

  很小的声音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放得无限大。

  有气息朝他靠近,坠在脸上的帕子被掀开。

  皇甫桀微微低下头,张平伸手去抬他的下巴……

  皇甫桀抬手一挡,张平手腕一翻使出小擒拿,皇甫拆解。

  一开始,两人都还很有点高手的样子,无声地快速的你来我往。但不到一会儿,高手风范尽失,什么阴招都使了出来。到最后,干脆就跟街头两个无赖打架一样,你撕我咬,在床上扭打成一团。

  「你发什么神经,竟然大冷天地踹我下水?」

  「谁让你背着我乱搞!」

  「操!我什么时候背着你了?我搞哪个女人你不知道!」

  「当着我面更混蛋!老子已经忍气吞声了,你还敢嘲笑老子是个二愣子!」

  「你忍气吞声?是哪个阉货听人要娶妻兴高采烈的?」

  「你骂谁阉货!」

  「骂的就是你!说你愣你还不承认?哪个白痴会把自己阉成太监?」

  「老子要不变成太监,你小子早就死在宫里哪个旮旯里了!」

  「死了更好,省得天天受你欺负!」

  「我欺负你?!你手抓哪里呢!」

  「你没欺负我?你没欺负我,会在这天气把我踢池塘里?」

  「老子吃醋!哎哟!你咬哪儿──!」

  「……放屁!你要是会吃醋,驴子都会改吃肉!捅死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