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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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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官小包》作者:却三

贪官小包——却三 (一个致力于做贪官的搞笑故事)


第一章
天朝末年,君王荒淫无道,群臣贪婪庸碌,无心朝政。天怒,降灾以惩,三年大旱后,蝗灾又至,来年突降暴雨,一月不止,黑水白水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驻守虎门关的玉关将军连年征战,抵御凶猛剽悍的墨族进攻,谁知朝廷上下皆日日笙歌,对其屡次催要粮草的奏折置之不理,前线粮草难以为继,医药匮乏,官兵病死饿死无数,怨声载道。

此时,墨族突发内讧,三皇子墨绿率大军回撤,争夺皇位。玉将军得此良机,命一部镇守虎门关,亲自领兵讨恶除逆。民心所向,途中各州县纷纷倒戈,只两个月就逼到京城,天朝君王杀光后宫嫔妃及众子女后自焚而死。

玉关皇袍加身,立国号为新唐,都城改名太平,以示效法唐朝盛世,还百姓以太平人间。
新朝建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玉关推行休养生息之策,逐步把新唐九州万余县治理得有条不紊,他召集史官编写了《兴亡警示录》,严令后代诸君以天下为先,以百姓为先。勤于治国,俭以持国,以宽大招天下士人,以节制养百姓,警于奢欲悖乱。随时制礼,因事制礼,法度制令各顺其宜。

玉关后代诸君果然严守其训,至六世玉风当政之时,国力昌盛,天下百姓丰衣足食,与当年天宝开元盛世局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唐京城太平左郊清凉山,是达官贵人们夏日避暑的所在,山里古木参天,天日难见,一入此间,人人皆有云深不知处之感。
禀承皇朝一贯的节俭方针,清凉山上并未大兴土木,只在山上清凉寺后建了一片独立别院。平时由僧人看守打扫,普通百姓上山仅在寺里留宿,达官贵人们上山才能引入别院休憩。

清凉山下就是清凉县县城,清凉县实在不能说是个大地方,以清凉山为中心,方圆仅百余里,辖不到五百户。县城更是荒凉,统共只有三条街道,呈平行排列,中央那条便是县衙所在的十字街,靠近清凉山的是东街,靠京城方向的便是西街,县城连同城郊只有近百户人家,以往京城输送新鲜菜蔬为生。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冬天的第一场雪刚融化,阳光暖暖地撒在大地,把未及消融的冰棱慢慢削成透明的小柱,又化成轻风中的七彩雾气,最后消失无形。
"咚咚咚……"县衙门口那年代久远的大鼓突然被敲得震天响,很快,一个白眉白须衙役打着呵欠伸着懒腰出来,对那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道:"别用这么大力气,小心敲破了要赔!"妇人口尚未开,两行清泪已流下来,老衙役以无比敏捷的身手往后一跳,竟然跳入门里,一溜烟不见了踪影,只余余音袅袅,"晦气,一大早就看到人号丧,还是回去看咱们宝宝的笑脸实在!"

"等等我,我也要看宝宝!"妇人只迟疑了一个眨眼的工夫,立刻大吼一声跃进门内,泪水仿佛收放自如,在脸上瞬间就绝了踪迹。
"威武……"吃了宝宝特制的响声丸,这些衙役的声音就是响亮,连堂前正迷糊的那团白色物体都擦擦睡眼惺忪的眼,把身子坐端正了些。
为什么说是白色物体呢,大家一看便知,堂上坐着的正是用白色狐裘裹得严严实实的清凉县县太爷包小拯,据说这包小拯不及弱冠,却天生聪颖,年少有为,去年科考中他一鸣惊人,以新唐有史以来的最小年纪中了进士,虽然只是进士科的榜尾,而且要不是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扩大取士名次,他早就卷包袱走人,清凉县百姓仍把他当成那下凡的文曲星一般,连学堂里都摆上他的画像。

说来这包小拯和清凉县颇有渊源,当年其父包不平任掌管京畿地区的司隶大夫时,为官清廉,
一心造福一方百姓暂且不提,对属下更是照顾有加。其母宅心仁厚,对四邻百姓犹如亲人一般,上照顾老人,甚至不辞劳苦亲自端茶送药,下疼爱幼儿,逢年过节总从夫君微薄的薪俸中挤出部分,做糕点零嘴给孩子们吃。

衙役们自是记得当年其父包不平的恩德,尽心尽力当差,对小包更是和颜悦色,宠爱至极,简直当自家的孩子一般。
"升堂……"直到尾音落下,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才从狐裘里探出来,那乌黑的大眼睛半睁半闭,还是一片茫然。老衙役连忙送上一碗白花花的奶状物体,轻言细语道:"宝宝,喝碗奶审案吧!"

小包意识仍在游离状态,听话地张开嘴就着老衙役的手把奶喝了下去,当碗见了底,他突然喷出一口,拍案而起,"都说我不是宝宝,我家宝宝去京城了……"
"扑哧……"堂下有人当场笑出声来,小包一张粉脸如染烟霞,伸了半天才把手伸出来,探出身去挣扎着去把惊堂木抓起,奋力一拍,杏眼圆睁,眉毛倒竖,大喝道:"你们笑什么笑,宝宝走了你们很高兴吗,我叫宝宝回来打你们,一人五十大板,不,一人一百大板,打得你们屁股开花!"

老衙役连连咳嗽,"宝……小包,别急着跟这帮兔崽子生气,审案要紧,陈嫂已经等了很久了。"
小包不依不饶,揪着老衙役的袖子不放,瘪着嘴道:"林爷爷,宝宝走的时候都没告诉我,害我差点冻死了。白爷爷,我决定以后不理他了,我每天跟你睡……"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低头掩面笑成内伤的衙役们抬头一看,那团白东西已塞进老林怀里,只剩一个黑黑的头顶在外挪动着,想必那脸正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

"包大人,民妇冤枉啊……"虽然看宝宝着实是件赏心悦目的事,被冷落的滋味也不太好受,陈嫂忍无可忍,哇啦啦大叫一声,登时把众人的注意力全拉了回来。
小包这才醒悟到此为县衙堂上,不是在后面自己小院里,脸一红,立刻正襟危坐,从狐裘厚厚的白毛中中扒拉出一张脸,清了清嗓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堂下何人,为何事鸣冤?"

老林连忙在旁边桌上架好笔墨纸砚,拎笔看着陈嫂。陈嫂一跺脚,泪水狂飙,"宝……包大人,我家鸡丢了,那可是唯一能下双黄蛋的鸡啊,我还指望着卖点鸡蛋过个肥年哪……"

"唉……"堂上堂下一片叹气声,衙役们连红漆大杖都撇下,一个个左挠脑袋右挠屁股,就如同长了虱子的猴子一般。小包的眉毛挑了挑,又把脸缩了进去,从白毛领子里探出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直直朝老林看去。老林会意,捂着嘴咳了两声,"这个……陈嫂,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个……你家有什么稀罕玩意啊,我们老爷看得上自然很快就会帮你把鸡找回来!"

陈嫂把脸一擦,也捂着嘴直咳,"这个……我家墙角洞里刚生了窝老鼠,整天吱吱闹,真可爱!"
"老鼠!"小包这回连脖子都伸了出来,他一边扒拉着前面的白毛一边从怀里掏出本厚厚的黑皮本子,一边翻一边嚷嚷,"我有最大的南瓜,有个大葫芦,油菜花蜜,孔雀翎,漂亮的鸡毛,猪尿泡……就是没有老鼠!我要老鼠!"

一个白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到陈嫂面前,还在摇晃不定便推着她往外挪,"快走,快走,带我去看小老鼠,我亲自帮你找鸡!"
"不敢劳动包大人大驾,还是小的们去吧!"刘捕头连忙拔腿跟住,手一挥,"伙计们,帮大人找鸡去啊!"
他的话音未落,堂上众人全都窜到县衙外,老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又瞧瞧才写了个"鸡"字的纸,突然把笔一丢,拍着案几哈哈大笑。

找鸡行动得到县城居民的共同关注,浩浩荡荡的找鸡大军直扑陈嫂家,让隐蔽在后面草丛里生蛋的芦花鸡"个个大个个大"惨叫着出逃,陈嫂拨开众人扑进草丛,立刻眉开眼笑地捧着一堆鸡蛋出来,心肝宝贝乱唤一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小包认为找鸡大军力量十分雄厚,足以对付那只狡猾的母鸡,连忙悄悄撤退,径直钻进陈嫂家里,果真在墙洞里发现一窝小老鼠。他一只只用棍子拨出来,小老鼠有四只,刚生没几天,粉嫩嫩的着实可爱,他连忙掏出怀中的丝帕,打开看到那金丝绣的小小瑞兽,心下不舍,左思右想,从袍子下摆撕下一块来,把小老鼠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包上,笑吟吟地捧到桌上,趴在桌上用手臂枕住头,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盯着瞧。

陈嫂和众人已经赶回来,进来看到小包,都乐呵呵地围拢来瞧,陈嫂连忙要娃娃准备茶水,自己从柜子里翻出些瓜子花生糖果,用茶盆堆了满满一盆放在桌上,边抓了一把糖放在小包手边,边笑吟吟道:"宝……包大人,别瞧老鼠了,赶紧吃点糖填填肚子,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做。"

小包瞥一眼糖果,突然嘟起嘴来,"没胃口,我回去了!"说着,他懒洋洋地起身,把小老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陈嫂急了,"宝宝,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乌大夫看看?"

"宝宝走了!"小包怒吼一声,脸上红得几欲滴出血来,"给我让开,我要回去!"
刚才闹闹嚷嚷的人们静了下来,乖乖地让出路,小包冷哼一声,抱着老鼠飞奔而去。
第二章
清凉县城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所在,除了十字街是县衙所在,清静些许外,东街和西街都是旗幡猎猎,店铺云集,小摊小贩走街挑担的货郎更是不计其数,因了清凉寺的名声,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善男信女从京城蜂拥而至,把个小小的清凉县城挤个水泄不通。

好在今天不是年节,街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小包抱着老鼠冲出来,没几步就到了西街街头的雅园茶馆。清凉县城太小,店铺绝没有开第二家的道理,可偏偏这茶馆就在东街和西街各开一家,雅园是县城一个年轻人吕欢喜去年冬日所开,吕欢喜父亲以贩卖茶叶起家,吕欢喜是个最惫懒不过的性子,读书从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好在吕父也没指望他能中个进士光宗耀祖,也由得他胡闹。

吕父年老体衰,百病缠身,只好陆续把京城和清凉县的所有生意交给吕欢喜打点。谁知吕欢喜的懒病发作,自贩了一两年茶叶后,嫌走南闯北太辛苦,连去京城看顾生意也觉得麻烦,便干脆结束所有生意,在此开起茶馆,其父见做的仍是老本行,倒也没怪罪,再说家底颇为丰厚,他只要能守成就罢,也不靠他赚什么钱。

没想到开了没半月,从京城来了个富商公子贾雍容,在西街开了一家俗园茶馆,竟和它实打实唱起对台戏,雅园一壶茶卖五钱银子,俗园一壶茶就卖四钱银子,雅园一碟桂花糕卖两钱银子,俗园肯定就卖一钱银子,摆明了宁肯赔钱也要和雅园斗到底。

吕欢喜天生乐天,从不跟他计较,眼看原本生意兴隆茶馆渐渐门可罗雀,吕家老父一气之下找上门去,二话不说,指着那贾雍容的鼻子就骂,"你是不是想存心捣乱……"话没说完,他一口气上不来,一张脸憋成紫红,当场晕厥,等乌大夫赶来时已回天无力。

两家从此成了仇人,连原本对每个人都笑呵呵的吕欢喜见到贾雍容也怒目而视,再不肯跟他说半句话,贾雍容可能心中有愧,从此放弃争斗,喝茶点心连同附售的茶叶一概和雅园保持同样价钱,这才维持了一载的平静。

小包在雅园那黄色旗招下站定,想起宝宝竟然撇下他一声不吭去了京城,又气又恨,转头就冲了进去,掌柜的是跟随吕父多年的孙伯,见到小包,笑得脸上的皱纹如花朵一般,刚想开口,只听小包脆生生一声大喊,"吕欢喜,你给我出来!"

天色尚早,茶馆里只坐了两桌客人,一桌是清凉县人,三人见怪不怪地笑着继续喝茶聊天,另一桌的两个客人以为哪里来的老板的仇家,吓得面面相觑,一人的脚已伸出老远,身子从凳子上提了起来,准备一见动静不对就跑。孙伯遥遥抱拳,"两位客倌别怕,这位是我们县的县太爷,他经常来找我们少爷玩耍。"

楼上咕咚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张圆眼睛圆鼻子圆嘴圆脸的可爱少年提着裤子连滚带爬地下来,口里不住哀哀呼叫,"我的小祖宗,你一大清早别这么大声嚷嚷,我还以为做噩梦,吓得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还没跌跌撞撞挪下楼梯,只见眼前白影一闪,四只粉嫩嫩的小东西就出现在他眼前,这小东西是粉红色的皮,淡淡的白毛,身子蜷成一团不住蠕动。
"老鼠!"吕欢喜惨叫一声,腿肚子直打颤,身体一缩,提着裤子狂奔,一会就钻到柜台里躲在孙伯身后。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小包一声厉喝,"连老鼠都怕,你给我过来,拿去帮我养着!"
吕欢喜探出头看他一眼,把裤子系紧,慢慢从柜台里钻出来,以从未有过的敏捷身手向外狂奔。
"站住!再跑我叫刘捕头打你板子!"
吕欢喜已不见踪影。
小包恨恨地嘟哝着,把老鼠送到孙伯面前,还没开口,孙伯指指外面,无奈地连连摇头,小包把老鼠重新包好,气呼呼地把桌子一拍,"老爷我肚子饿!"
小二飞快地送来一碟清凉糕,清凉糕是当地特产,以糯米粉鸡蛋等加入薄荷做成,甜而不腻,清香宜人,是小包从小的最爱。小包囫囵吃了三个,咕咚咕咚喝了碗茶,袖子一甩,趾高气昂地向外走去,"这个算孝敬本老爷的!"

孙伯点头哈腰,"老爷慢走,小心门槛,老爷您常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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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空空荡荡的西街,小包茫然地看着灰蓝的天空,不知道胸口那失落从何而来,明明一切都很圆满,自己做成了贪官,贪了这么多稀罕玩意,而且还能在清凉县里横行霸道,自己说东绝对没人敢道西。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孤单?
"宝宝,"他牙齿磨得嘎吱响,"你这个混蛋,竟敢把我撇下自己去玩,你以为我怕你是不是,我好歹也是个狠毒的贪官,看我怎么收拾你!"
"宝宝,你发什么呆啊,快进来坐,别冻坏了!"他的头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他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桃红院门口,桃红院的主人桃妈妈正向他招手。
桃红院当然就是妓院,当年刘捕头进京协助包不平查案,在妓院认识了小桃,也就是今天的桃妈妈,两人都是一见倾心,小桃带着三四个姐妹跟他来到这里,用全部积蓄开了这个妓院。她手下的姑娘们全都自愿进来,她为她们提供食宿,赚的银子三七分成,她抽取三成,所以比起京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烟花之地,姑娘们宁愿跑来这里,既赚了银子也自由自在。

当年因为包不平暗中帮忙,小桃才得以脱离那黑心老鸨的控制,因此对包家颇为感激。小包也是她看着长大,对他如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连他在县衙住的小院也是她一手打点。

看到她,小包眼睛一亮,飞快地跑了进去,姑娘们都睡着,只有一个仆妇刘妈在门口拣菜,刘妈呵呵笑着,"宝宝,中午想吃什么,我这就准备。"
宝宝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刘妈一拍大腿,"瞧我这记性,宝宝怎么没跟你来,包大人?"
小包哧了一声,瓮声瓮气道:"别跟我提他,我生气!"说着,径直穿过开满梅花的小院往楼上跑去。
"帮我养这个!"一看到桃妈妈,小包就把老鼠送到她眼皮底下,桃妈妈笑得前仰后合,叫刘妈拿了个鸟笼子把老鼠装了进去。小包长吁一口气,"总算解决了,宝宝回来看不到就不会骂我,上次真被他骂惨了!"

桃妈妈打来热水,从那毛绒绒的狐裘里扒拉出他的脸和手,为他仔细擦了擦,小包凑在她身上深深吸了两口气,"桃妈妈,你身上真香,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桃妈妈愣了愣,红着脸给他一个爆栗,"死小子,毛长齐了没,敢吃你老娘的豆腐!"
"不行就不行,干嘛打人!"小包气呼呼地摸摸脑袋,"你要舍不得刘捕头,我睡你们中间也行……"
"你这笨小子!"他的话被桃妈妈的大笑声打断,桃妈妈笑得泪水狂飙,"我……都忘了,你还没开窍,可怜的孩子,你爹娘管得太严了……"
"笑什么笑!不理你了!"小包恼羞成怒,提着鸟笼子就走,桃妈妈连忙拦住他,"别……别走,我拿些好东西给你瞧。"她手忙脚乱地在箱子里翻了一气,翻出一堆旧书塞到他手里,"你慢慢看,我去给你张罗午饭,今天做你最喜欢吃的咕噜肉好不好?"

小包连连点头,抱着书滚到贵妃榻上,桃妈妈抱了床棉被过来把他裹住,又把窗户全部打开,房间顿时变得温暖而亮堂。
桃妈妈一走,小包懒洋洋地打开书,不禁哇呀一声,浑身的血都冲到脑门,原来这是本手绘的《房中术》,两个赤裸裸的人用各种姿势纠缠着,看完一本,他又翻开一本《御女十八式》,心跳得越来越快。

看到最后两本,他突然有些惊讶,这两本上面的两个人竟都是男人,两人以各种姿势交叠在一起,身体契合得无比紧密。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仿佛看到宝宝脸上刀斧削刻的轮廓,鼓鼓囊囊的胸膛和手臂,没有一点赘肉的腰,腰下浓密的毛发和坚硬如铁的那根。

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大口喘息着缩在棉被里,他突然发现鼻下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一摸,摸到满手黏浊的鲜红,他连忙仰着头,眼睛一闭,就此昏睡过去。
阳光正暖的时候,桃妈妈端着两碗菜进来,一推门,手一抖,两个碗掉落下来应声而碎,她惊叫一声,扑到小包身上,发现他只是睡着了,才长吁口气,连连拍着胸口压惊。

惊魂刚定,她这才发现书全散落在榻上,有一本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
看到那书皮上的《龙阳九式》,她心头一动,手忙脚乱地把书收起来,打来热水擦去他脸上手上的血迹,又唤来刘妈去请乌大夫,握着他的手默默坐在一旁等待。
乌大夫的医馆就在十字街上,听到包大人有事,放下吃到一半的饭就跑了出来。他切完脉,捻着花白的胡子呵呵笑道:"没事,他就是身体虚,照我以前开的方子抓六天的药,要小段看着他喝,别让他又偷偷倒了!"

桃妈妈吃吃直笑,轻轻抚摸着他有些苍白的脸,叹道:"这孩子真招人疼,要是一辈子都能无病无灾该多好,可惜小段那性子捉摸不定,这孩子黏他黏得紧,只怕以后有得苦头吃。"

"别操这个心!"乌大夫捻须轻笑,"我看得出来,小段的心思也全在这孩子身上,他就是自己吃苦也不会伤着他的。"
"宝宝……"小包呢喃着皱了皱眉头,两人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出去了。
万籁俱寂,月儿半弯,高高挂在西街街头的大槐树上,看着西街整条街的红灯笼笔直延伸向那方,和那颗孤星连成一线。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破了这份宁静,马上是一个高壮的青衣男子,他两道剑眉纠结着,轮廓异于常人的深,特别是眼睛,深邃得仿佛山间的幽幽古潭。
到了桃红院门口,他翻身下马,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妈揉着惺忪睡眼,"小段,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宝宝今天流鼻血,什么都没吃,从上午一觉睡到现在……"
她话没说完,眼前黑影一闪,小段已不见了。
"小包,回家了。"他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象,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松了口气,把这毛绒绒的白色物体抱在怀里。
闻到熟悉的气息,小包微微睁了睁眼,把头埋在他胸膛,含糊不清道:"我要吃咕噜肉……我要跟桃妈妈睡……我要……"
小段眉头拧了拧,轻手轻脚抱着他走下楼,桃妈妈披着棉衣迎了上来,把一包药塞在他手里,"你把这个煎给他喝,得看着他喝下去,别让他偷偷倒了。"
他唔了一声,拎起药就走,走到两步,他突然停下来,冷冷看着她,"他今天为什么流鼻血?"
桃妈妈从没见过他这副似乎要吃人的表情,顿时汗毛倒竖,支支吾吾道:"我想……教他……找女人……"
"记住,没有下次!"小段踢起脚边一块石子射向对面的红灯笼,红灯笼掉落下来,在院中打了几个滚后熊熊燃起,很快烧得只剩个架子。
桃妈妈冷汗淋漓,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走出门跨上马。当马蹄声消失在夜色里,她醒悟过来,苦笑着连连摇头叹息,"这可怎么办啊……"
第三章
回到县衙,小段直接绕到后门,抱着他翻身下马,怀中的人睡功颇为厉害,如此颠簸都没醒,只嘤咛一声,他连忙附耳过去,见他往怀里缩了缩,竟然又睡着了,心头一松,不由得悄然微笑。

听到马蹄声,看门的老顾连忙拉开门,粗着嗓门喊,"小段,今天怎么这么晚,宝宝还没回来呢……"
看到他怀里的白色物体,他连忙掩住嘴,把马牵了进来。小段大步流星走到房里把他放下,刚想起身,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突然微微睁开,迷蒙了许久后,终于放射出夺目光彩。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头满满的牵挂都落到实处,全身的疲惫烟消云散,这一天快马加鞭赶路的辛苦真正值得。

乍见面的惊喜过后,小包这才想起他昨天半夜不告而别的事情,目光渐渐黯然,哼了一声,转身不理他。他苦笑着走出去,在井台边脱了衣服挂好,提了桶水对着头浇下。奔波了一天,连他自己都能闻出身上的尘土味道。把水擦干,看着浑身的热气蒸腾,他进屋找了件长袍披上,对那一团白绒绒中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视而不见,窃笑着摸摸肚子,到厨房下了一大碗面,还加了许多辣子葱花。刚端出来,前面一团白色物体堵在他面前,只见小包恶狠狠瞪着他,指指他手里的碗,他嘴角弯了弯,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把碗递了过去。

小包得意洋洋,使劲伸了伸手,想把手从毛绒绒的袖子里钻出来,挣扎了半天才伸出几个手指头,看着他那难受劲,小段扑哧笑出声来,又引来他的横眉怒目,他连忙收敛笑容,端着碗走到房中坐下,把乖乖跟来的小包拉到腿上,用筷子一根根卷好送进他嘴里。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连汤都没剩,当碗底朝天,小包失望地看看碗,又看看他,噘着嘴不说话。小段为他擦了擦嘴,轻笑道:"不生气了,明天我不用出门,在家陪你玩,好不好?"

"不稀罕!"小包哼了一声,笑容却一点点爬上那眼角眉梢,他从他身上跳下来,手脚并用爬到床上,缩成一团朝他拼命眨巴眼睛。
小段在心里早笑开了花,紧抿着嘴把被子拉开,为他把那厚厚的狐裘脱下,里面竟还有一件厚棉袍,脱了厚棉袍,还有一层薄棉衣棉裤,脱了薄棉衣棉裤,里面是件小夹袄,夹袄下才是贴身穿的蚕衣裤,这是包夫人亲自用春天新蚕丝织就,她织得极密且厚,织前还用药材浸泡过,因此这种蚕衣冬暖夏凉,排毒吸汗,小包从小穿到大,贴身穿别的竟会起疹子。

把一团白球剥成一根细瘦的竹竿,小段心中直叹,这么多年,他一直瘦得让人心疼,无论大家怎么给他进补,他一场大病就打回原形,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把他揽入自己怀里,扯下那系发的缎带,他如瀑的长发蜿蜒在他赤裸的胸腹,小段用手指缠住一缕绕在手指上,只觉得满腹柔情都被它牵了出来,整个心酸酸胀胀,却是他极喜欢的味道,他微微一笑,把发梢送到他脸上轻轻摩擦,怀里的小人儿蜷曲起来,吃吃笑着把脸缩进他臂弯。

他心满意足地长吁口气,手臂紧了紧,为他把被子掖好,又把他的头掏出来枕在自己肩膀,摩挲着那娇嫩如初生婴儿的脸,微笑着闭上眼睛。
睡得迷迷糊糊间,怀中的人呼吸突然粗重起来,他心头一紧,刚想睁开眼睛,却感觉一只冰凉的小手颤抖着在自己身体游走,滑过喉结,壮硕的胸膛,胸膛那暗红的突起,又滑过自己的腰,停在浓密的毛发间。那小手似乎犹豫了许久,才轻轻握住那软软的分身,小心翼翼抓了抓又放开,探向双腿间某个隐秘的地方。

探了一会,那小手终于找到洞口,小段听他轻轻舒了口气,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小段哭笑不得,一咬牙,为他打开了门。那手指顺利地戳进,立刻长驱直入,在那紧窒的甬道里作乱,到处戳戳碰碰,如一把熊熊燃起的柴薪,把他浑身的血都煮得沸腾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轻吟出声,分身也茁壮成长,胀得几欲爆裂。

听到他的声音,那小手吓得仓皇奔逃,刚退到一半,却被一只布满硬茧的大手逮个正着,温柔地,塞了进去。
朦胧的月光里,小包一张脸羞得通红,埋首在他胸膛轻轻喘息,散乱的发丝在他胸膛拂过,让他浑身酥麻不已。他心中百转千折,挣扎良久,终于把某种坚持的东西放弃,把他移到自己身上,把他的手指抽了出来,用他那早已坚硬如铁的细长分身代替。

即使做过准备,进去时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那撕裂的疼痛很快被汹涌的快感淹没,无须任何语言,两人十年的相处已形成了惊人的默契,他握着他纤细的腰,把腰高高抬起,随着他的抽送颤栗着,呻吟着,品味着结合处无与伦比的甜蜜。浪潮排山倒海而来,一波波冲击他寂寞的灵魂,他全身每一处仿佛都在呼唤他的名字,如同在梦中呼唤过千次万次一般。

他真想把他嵌入自己胸膛,让他们的血与肉长在一起,永不分开。
当一阵阵晕眩感传来,小包终于在他体内释放所有,软倒在他身上。
他无奈地笑了笑,一边吻着他一边握着自己分身上下搓弄,很快就喷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上。看着这一团狼藉,他皱了皱眉,把他移到一旁,褪下他的蚕衣,去端了盆热水来为他擦了擦,又换上件干净蚕衣,听他迷迷糊糊呢喃,"宝宝,睡觉……"

他把自己清理干净,给伤口上了药,裸着身体把他抱进怀里。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他逸出一声舒服的呻吟,又蜷曲着缩在他臂弯。
他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这粉嫩的脸仍然如当年他初见他时那般,细长的弯月眉,乌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红嘟嘟的嘴,那时,他也裹得严严实实,如一个红色的球,他第一次见男孩子穿红棉袍穿得这么好看,如从画上走下的人儿一般。

他仍然记得,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身边躺着父母亲残破的身体。悬空山悬崖百丈,从上面跳下来绝没有生还的可能,但他却活了下来,他的父母亲用最后的力气在空中甩动长鞭,织就一张牢固的网,延缓他的下坠之势,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做成肉垫。

他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那团红色里有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旁边,他的父母亲已被一件黑色大氅包裹在一起,那对好心的男女正在恳求村人在悬空山下修坟,让他父母入土为安。

他茫然地看着父母亲成了一个土包,茫然地被那小小的孩子拉到那慈眉善目的夫人面前,茫然地听着那对夫妻和孩子轻柔的安慰话语,茫然地上了马车,目送着悬空山的百丈悬崖从视线中隐退。

他没想到,那打扮朴素的两夫妇,竟然是"江南第一富商"郭金贵的独生女儿和女婿,当年郭金贵要招女婿打理生意,包不平抵死不从,一定要读书做官,"货与帝王家",他一怒之下不肯答应他们的婚事,结果和包不平青梅竹马的女儿竟和他私奔而去,随他一起赴京赶考,而后长年滞留在京城。

终于盼到女儿和女婿归来,把生意和家业交到他们手里,一个月后,郭金贵含笑而终。
在大人们手忙脚乱的那个月里,他没办法睡,没办法好好吃饭,没办法开口,他脑海里一片茫然,一闭上眼就是母亲凄厉的叫喊,"麒儿,记住你的仇人……"
那段日子里,陪伴他的只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宝宝,吃饭了!宝宝,我抱你睡觉!宝宝,别怕!宝宝,别伤心……"
那个小小的漂亮孩子,给了他自己的名字——宝宝,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孩子,固执地唤着他这个名字,即使后来没人敢这样叫他。
在他不厌其烦的诱导下,他终于开口,告诉那好心的包家两老,自己是南方人,父母亲准备到京城做小本生意,结果遇到强盗,被逼跳崖。
他隐瞒了大部分的事实,因为不想拖累恩人。

真快,十年了,他抱着小少爷睡觉已经抱了十年,这让人心疼的小少爷,十年来真操碎了大家的心。
包不平与夫人青梅竹马,缱绻情深,坚决不肯以无子休娶,夫人二十年供奉观音菩萨,广积善缘,得一游方高僧药方,终于在两人四十岁时得子,两人费尽心机才保下这棵独苗,可惜孩子早产,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大病小病不断,要不是有郭家的珍贵药材维持,这小家伙早就一命呜呼。

因此,这聪明伶俐,漂亮善良的小少爷成了众人的心头肉,开心果,小少爷一病,全家上下满布愁云惨雾,小少爷一笑,全家上下都阳光明媚,笑语喧然。
有件事他记忆犹新,那年冬天,他刚从自己封闭的世界走出来,小少爷却因劳累过度病倒了,他烧得昏昏沉沉,什么灵丹妙药都哺不进,连续病了三天后,竟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了。包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绝望地在菩萨面前长跪不起,包不平已经要人准备棺材,他不甘心这么好的伙伴被小鬼带走,一口口含着药和参汤送进他嘴里,不眠不休连续喂了他两天两夜,小家伙终于活过来,包夫人竟带着全体仆役重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让众人尊他为主,丝毫不得怠慢。

从此,他和小少爷一起读书,一起学武,名为包家的义子,实际上成了小少爷的伴读和保护者。
这时,什么东西掉落在床榻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把他思绪引回,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大黑皮本,那是小包收受贿赂的小册子,想起上面记载的东西,他不禁无声地笑起来。

包不平原为司隶台大夫,做人一贯小心谨慎,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既不结党营私,也不攀附权贵,为官二十载仍两袖清风。司隶台掌京畿内外巡查,太师宗卷之子宗寒因抢夺清凉山下百亩良田建其别馆,令其家奴驱走村民,殴伤无数,包不平忍无可忍,当场杖责,知太师无容人之量,惧其报复,当下辞官,携妻儿归隐。

他遇到包不平时,正值他辞官回乡,他感谢上苍冥冥中这样的安排,让他遇到这样的好人,也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包不平一生做清官,落到如此下场,小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竟从小就立志要做大贪官,包不平还当他是孩童戏言,也没有及时制止,还指望着他继承家业,自己早早退休。没想到这小家伙果真小小年纪就通过江南学馆的生徒考试,一鸣惊人,又在三年后通过尚书省的省试,继而在进士科考试中取个榜尾,正好京畿清凉县出缺,被皇上亲笔指派到清凉县任县令。

小包做了官,包不平喜忧参半,怕他说到做到,真的成了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虫,三人商量许久,包不平派人或借或购收集诸多宝物,全部放在郭家库房,然后带小包去看,告诉他,家里金银堆积成山,珠宝玉器也没处可放,你最好弄些稀罕物事回来。

小包从小没沾过银钱,哪里知道其中的诀窍,果真听信父亲的话,一门心思搜刮什么稀罕物事,包不平又交代他盯紧小包的举动,不让他捅出娄子,既圆了他的贪官梦,又让百姓免受其扰,正是两全其美。

"真想一辈子这样抱着你!"他在他耳边轻言细语,他正在梦中微笑,嘴角微微翘着。他心头一动,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这动作牵动那下身的伤口,一阵隐隐的痛传来,却让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他顿时觉得心里满满当当,仿佛有什么甜蜜的东西要冲出闸口,他轻叹一声,终于坠入黑甜乡里。

第四章
今天又是好天气,小段眯缝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红色霞光,把怀里的人挪了挪,想抽出手来,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翻过身去,把他的手抱得死紧,他喜欢抱东西睡觉的习惯还是没改,听说他八岁以前喜欢抱枕头或者衣服,遇到他后他便成了他唯一喜欢抱的东西。开始他睡觉也不老实,总揍得他鼻青脸肿,两人都没好觉睡,后来渐渐习惯,怀里没人还会觉得少了些什么。

想起两人那些相依相伴成长的岁月,他不禁笑容满面,凑近他耳边大叫,"起床了!"
小包唔了一声,连脑袋都缩进被子里,他又好气又好笑,把这团小东西抱起来,开始往他身上套衣服,又披了件长袍去打热水。厨房里,老顾正在往灶里添柴,一见他连忙起身,掩着嘴轻声道:"我熬了粥,做了好多肉包子,呆会加两个小菜就能吃饭了。"

小段微笑着瞥他一眼,"把中间那句说大声点!"
老顾哈哈大笑,"我做了好多肉包子!"
房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要吃肉包子!我要吃肉包子!"
两人相视而笑,这时,老林提着一个小小的镂花铜壶气喘吁吁跑来,大声道:"刚挤的新鲜奶水,快给宝宝送去。肉包子呢,给我尝尝!"
那个清脆的声音喊得更响了,"别吃光了,给我留两个,我要吃肉包子!"
小段无奈地摇头微笑,端着水走进房间,小包坐在床边正把床榻踢得咚咚响,他刚绞好帕子,听到后面幽幽的一个声音,"宝宝,你是不是很疼?"
他回头一看,见小包正低头绞手指头,白色狐裘高高的领子里,那雪白的小脸红得几欲滴出血来,他笑得肠子打结,瓮声瓮气道:"有点。"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对你负责,以后你要听我的,不准骂我,不准到处乱跑,不准喜欢别人!"小包低着头一本正经地掰起手指头,脸上的颜色愈发娇艳。
"还有吗?"小段沉声道,他嘴角抽搐着,强忍着爆笑的冲动,端水给他漱了口,把他揽在怀里为他擦脸。
"没有了,我想到再告诉你!"小包突然有种当家做主的自豪感,刚想大笑三声,瞥到床上那摊血迹,心头一紧,眼眶红了红,拽着他的手嗫嚅道:"你给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还好。"小段知道他的心思,暗暗后悔昨晚怕吵着他没把床单换了,沉着脸道:"你这两天是不是都偷懒没练功,呆会我陪你一起练。"
果然,此话一出,那灿烂的笑脸阴了下来,小包嘴巴瘪了瘪,拽着他的手往床上拖,拖了半天没拖动,憋得满脸通红,脸上薄汗蒸腾。小段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地趴在床上,小包把他长袍一掀,对住臀缝间仔细打量,突然哽咽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弄伤你……"说着,他手忙脚乱拉开床前抽屉,拿出伤药细细涂抹。

当那滚烫的液体落在他皮肤上,小段突然有种错觉,他的每一颗泪仿佛都烙在他心里,那疼痛从心头发散,迅速窜到身体各个角落,他象是一眼干涸的泉水中的最后一尾鱼,因为这甘霖的滋润疼痛着,却重新活了过来。

他微笑着闭上眼睛,回味着那销魂的快乐,突然很期待下一次的来临。
"你不要动,我马上来!"涂好药,小包扯好被子为他盖好,端着水盆就往外跑。一会,老顾的大嗓门震耳欲聋,"包大人,您怎么亲自动手呢,小的来就好……"
"我高兴!"那脆生生的声音似乎有点恼火,小段暗笑不已,连忙起身,门被人一脚踢开,两扇门页摇晃着,小包端着水跌跌撞撞进来,把水往架子上一放,把水擦了擦就扑上来把他往床上按,他再也忍不住了,微笑着把他揽进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良久,小包红着脸推开他,绞了帕子学着他的样子为他擦脸,又慌手慌脚给他套上青色棉袍,套上后仍觉得不够,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小段刚刚自己整理好衣服,他抱着一件大大的红色狐裘跑来,笨拙地要为他穿上,小段哭笑不得,抢过狐裘丢到床上,把他拦腰抱了出去。

老林端着碗奶迎面走来,笑嘻嘻道:"宝宝,怎么折腾了这么久,快趁热喝了!"小段就势坐到院中的石凳上,接过碗送到他嘴边,看他喝得一滴不剩才把他放下。包夫人小时候没奶水,他本就是喝百家奶长大的,给包夫人得子药方的游方僧人后来又来过一趟,发现他先天失养,百病缠身,便要包夫人以后给他天天喝人奶进补,还教他一套强身健体的《易筋经》,可惜这小家伙偷懒很有一套,总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小段本来在父母的教导下就有深厚根基,学了这少林绝学后,内力又平添几分,这才练成家族传下来的绝世武功。

"包大人,练功了!"见小包脚一落地就往厨房跑,小段冷冷说了一句。小包立刻收住脚步,怯生生看了他一眼,回到院中站好,嘟哝道:"我自己练就行,你在旁边休息!"

小包立在院中摆好姿势,〈〈易筋经〉〉第一式是"韦驮献杵",见他一双大眼睛不住往自己身上瞟,小段瞪了他一眼,念道:"立身期正直,环拱手当胸。气定神皆敛,心澄貌亦恭。"小包收敛笑容,瘪着嘴嘟哝,"肉包子肉包子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肉包子肉包子肉包子……"

小段脑门上青筋直跳,霍地站起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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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衙门十分清静,没人丢鸡也没人丢牛羊,正逢太平盛世,百姓丰衣足食,偷鸡摸狗做强盗的的本来就少,加上包不平任司隶大夫时定下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条条利于百姓,比如不论什么时候皆可报案,小案不过夜,大案不过月,办案以证据为要,不得屈打成招。

包不平任职时,京畿地区几十个县全部没有积案,鸡鸣狗盗之徒惧其威名,皆流窜在外,从不敢在他眼皮底下作乱,是以京畿地区成了全国最太平之地,有"路不拾遗,门不闭户"之称。

父亲的余荫犹在,小包从上任到现在处理的全是丢鸡丢牛园里的菜被人拔了等案件,办的最大一件案子还是一个来上香的客人丢了钱袋,那天小包兴致勃勃刚想开堂审案,雅园茶馆的小二很快把钱袋送过来,原来是这个马大哈客人付钱后忘记拿,小包空欢喜一场,郁闷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没案子审,当然就没有进帐,小包掏出黑皮本,趴在堂上百无聊赖地清点自己的家当,小段捧着本〈〈兴亡警示录〉看得正入神,两条剑眉几乎连成了一线,中央还拧出一个小小的结,小包暗暗叹了口气,自从刚才自己练功想偷懒,他就一直维持这个阴沉的表情,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他把头搁在书案的黑皮本上,就着白狐毛的掩护偷偷瞄向他,其实他知道他每次去京城都很忙,因为担心他不会好好睡,即使到了半夜也要赶回来。昨天他骑了一天马,肯定颠得浑身都疼,还要被自己偷袭,弄得下面流血,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他突然窃笑起来,对着那健壮的身体流了这么久口水,终于把他变成自己的人,而且刚刚还对他宣布了约法三章,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出去不回来,再也不用担心他喜欢别人。

他回忆着自己刚才说那约法三章时的样子,眼睛变得亮闪闪的,他美滋滋地想,"那时候自己一定很帅,很有男子汉气魄,娘说爹是世上最帅最英武最威风的男人,她看到我当时那样子,一定也会夸我。"

他似乎听到娘在连声夸奖,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看到那炯炯目光扫过来,他连忙把脸捂住,从指缝里观察他的动静。
小段早就知道他在偷看,在心里闷笑连连,他忽然发现,只要在他身边,自己的笑容就难以遮掩,甚至,只要一想到他,所有苦累都变得甘甜。
"看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小段看着那滴溜溜的眼睛,恨恨地想。小包身体不好,却是个泼皮猴子脾性,除了生病没一刻安宁,整天上窜下跳,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偏偏全家上下都由着他闹,惯出他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要不是这回他把那些把他宠上天的仆役留在江南,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

小包的眼睛只要一滴溜,当然就会有想法,这会小包想起那两本书,〈龙阳九式〉和〈断袖分桃〉,他正在后悔自己昨天太兴奋,没研究透彻,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去桃妈妈那里要。自从那次在蝴蝶姐姐房间打牌被小段捉到,小段一听说他要去桃红院就是要杀人的表情,让他每次胆战心惊。

"对,还有昨天收的贿赂,四只漂亮的小老鼠!"他一拍脑袋,在黑皮本上歪歪斜斜写下几个大字"小老鼠四只",满心欢喜地吹干墨水,一抬头,小段正站在面前嘿嘿冷笑,他心里一紧,拍案而起,"你答应过我什么!"

所谓恼羞成怒狗急跳墙贼喊捉贼说的就是小包这个样子,小段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小包抱起本子追了上去,垂头丧气地嘀咕,"我昨天收了四只小老鼠,很漂亮很可爱的,皮粉红粉红,还会吱吱叫……"

"老鼠呢?"小段怕自己再忍下去会笑成内伤,停下脚步问,小包手忙脚乱把他的宝贝本子装进棉衣兜里,攀着他的手臂蹦跳着,"我放在桃妈妈家,我带你去瞧瞧!"

小段的笑声终于冲出喉咙,顿时觉得浑身舒爽,摸摸他的发,牵着他径直走出县衙,门外阳光正好,各家各户都把衣服被子搬出来晒,然后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嗑瓜子聊天,整条街上笑闹声此起彼伏,平凡人的幸福在此尽现。

小段看着旁边的小家伙,心中再次浮现那种熟悉的无力感,这个小家伙竟然边走路边眯缝着眼仰头晒太阳,也不怕踢到石头摔倒。
街头的人早见怪不怪,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走过,七嘴八舌说起宝宝的趣事,自从宝宝到了清凉县,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多围着他转,县衙里有个大嘴巴老顾和长舌头老林,宝宝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很快就传出来,幸亏小包从来不喜欢跟大家扎堆玩闹,要不然被他知道肯定又得大发雷霆。

走到西街街头,看到雅园两个字,小包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冲进去咆哮一声,"吕欢喜,你给我滚出来!"
茶馆里的四桌客人齐齐看过来,小包把凳子踢得哐哐响,"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爷我发脾气么,再看我叫人打你们板子!"
孙伯满脸堆笑迎上来,"包大人,我家少爷到桃红院找蝴蝶小姐去了,你要不要等他回来?"
"混蛋!"小包一脚把凳子踹倒,大喝道:"蝴蝶姐姐是我的,他凭什么抢,胆小如鼠,还不讲义气,我找他去!"
话音刚落,他已经一阵风般刮了出去,小段听得直挑眉毛,朝孙伯苦笑着抱拳,问道:"银子还够不够?"
孙伯哈哈大笑,"他能吃多少东西,段少爷真是太客气了,要不要坐下喝杯茶,我们刚从杭州运来的龙井。"
小段颔首道:"不坐了,多谢!你包点茶叶叫人送到县衙吧,他喜欢喝我再买。"
等小段走出去,左边那桌居中那华服中年男子遥遥抱拳问道:"请问掌柜,刚刚这位就是清凉县县令包小拯么?"
其他三桌都是清凉县人,闻言面面相觑,都哈哈大笑起来,孙伯忙回礼道:"正是他,先生莫非也认识?"
那人摇头道:"我与其父共过事,其父倒是个清廉公正的好官,却不知……"
旁边一人拍着桌子笑,"这位包大人可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贪官啊……"
孙伯走过去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小杨,你不要乱说话,他们是外地客人。"
小杨捂着头嘀咕:"他自己都承认是大贪官,难道还怕我们说!"
华服男子神色一凛,对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一人连忙起身结帐,三人出门骑上马,朝京城疾驰而去。
却说小包一听说吕欢喜去找蝴蝶,气得七窍生烟,连小段也不管了,拔腿就往桃红院跑。原来,小包和吕欢喜本是同年同月所生,当年包夫人没有奶水,吕夫人和她颇为亲近,干脆搬
去京城,同时喂养小包和吕欢喜,没想到这一住就是三年,后来吕夫人回到清凉县,两家仍然经常走动,因此小包在清凉县就同自己家一般。
可惜小包品性恶劣,能跑能跳的时候老爱欺负吕欢喜,吕欢喜小时候也反抗过,五六岁时一拳就把他打得病了半个月,被爹娘打个半死。这下可好,对这个混世魔王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躲也没处躲,因为全清凉县小包就只同他家亲厚,只得唯唯诺诺,任他欺负,好在小包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只会找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吓唬他。

小包现在就是小时候的玩具被他抢走的心态,只想好好揪揪他耳朵出气,让蝴蝶姐姐看清楚他胆小鬼的真面目,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小时候被他揍那件事是他一生中的奇耻大辱,证明自己比他强壮就成了他毕生追求的目标。

小包一路咋咋呼呼跑到桃红院,刘妈早就听到声音探头出来,老远就喊,"宝宝,别跑这么快,小心跌倒!"
话音未落,小包已气呼呼跑到面前,大吼一声,"宝宝在后面!让开!"
刘妈嘿嘿直笑,只要一叫他这个名字,小包就如同那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般,可大家都叫习惯了,要改叫那个一脸阴沉的小段宝宝还真叫不出来,小段哪里有宝宝一半可爱。

闪进门里,小包径直冲向后院,蝴蝶今年年初才来,年轻貌美,算是桃红院的头牌,住在一个独立小院。刚穿过那圆拱形院门,小包一眼就看到院中小亭里吕欢喜和蝴蝶谈笑正欢,自从吕父死后,他已好久没看到吕欢喜这样灿烂的笑容,不知怎地心头一轻,突然没了脾气,沿着花径蹑手蹑脚绕过去。蝴蝶知道他爱胡闹,含笑瞥了他一眼,小包迅速扑到吕欢喜后面,大叫一声,吕欢喜吓得差点跌下石凳,一见是这个小冤家,拿起桌上的东西就走。

"我都准备把蝴蝶姐姐让给你,你竟敢一见我就跑!"小包心里这样一想,立刻怒火中烧,扑上去揪他的耳朵,吕欢喜哀哀呼痛,"小祖宗,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包拉着他的耳朵坐下,从后面抱住他吃吃笑,"我把蝴蝶姐姐让给你,你带我去京城玩成不成?"
蝴蝶掩嘴直笑,"我去泡茶,你们先聊聊!"
看着蝴蝶娉婷而去,吕欢喜把他拉到怀里坐下,小包天生畏寒,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都冷冰冰的,他小时候经常这样帮他取暖,抱着这没几两重的身体,他又是心疼又是心酸,还有些捏碎他的冲动,苦笑道:"小祖宗,你就别害我,你路上要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而且蝴蝶姐姐叫我来是带东西给我,我跟她没关系。"

"什么东西?我瞧瞧!"小包好奇宝宝的脾性又冒头了。
"准看不准动!"吕欢喜把桌子上的檀木盒子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小包连打了两个喷嚏,捏着鼻子大叫,"快关上,熏晕了!"

第一次整治到小包,吕欢喜顿时眉开眼笑,把盒子关起来束好,捏捏他粉嫩嫩的脸蛋,"这叫迷迭香,是京城贾记香料行的新产品,听说京城的女子现在都用这个,擦上一点睡觉睡得很香!"

"你睡得不好吗?"小包拉开他的手,去摸他眼下的青色。
"这个……还好……"吕欢喜眯着眼感受他冰凉的触摸,支支吾吾道:"就是老做噩梦被吓醒。"
"胆小鬼!"小包不屑地瞥他一眼,眉头一挑,忸怩着贴到他耳边道:"我问你一件事,男人跟男人能不能成亲?"问完,他脸唰地全红了。
"啊?"吕欢喜惊叫起来,小包连忙把他的嘴捂住,狠狠瞪着他,"你叫什么叫,到底能不能?"
吕欢喜一张圆脸成了早晨红通通的太阳,他目光闪烁不定,嗫嚅道:"我听说可以,当年天下第一美人云小乖嫁的就是个男人。"他一低头,连脖子都染成烟霞颜色,补充一句,"他自己也是个男人。"(云小乖和萧强的故事请看《我的漂亮少爷》)

小包眼中仿佛有星星漫天飞舞,靠在他肩膀嘿嘿直笑,"我成亲那天你来做男傧相,叫蝴蝶姐姐做女傧相,好不好?"
"老天,你说真的,你跟谁成亲?"吕欢喜好不容易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轰走,回过神来,嘴巴大张看着他。
小包瞧瞧四处无人,拉下他的耳朵悄声道:"我的宝宝!"
"天啊!"吕欢喜目瞪口呆,从他眉梢眼角的春意证明了事情的真实性,突然觉得有些失落,抱着他低低呜咽,"宝宝,我舍不得你……"
"哭什么哭!"小包有点气急败坏,转念一想,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他舍不得还是情有可原,连忙帮他擦泪,见他仍然呜咽不停,咬牙切齿地贴在他耳边道:"再哭我天天捉东西吓你!"

果然有效,吕欢喜那开闸的洪水终于放完,笑吟吟去捏他的脸蛋,却听晴天一声霹雳,"你们到底知不知耻!"
两人吓得呆若木鸡,一个白衣翩翩的高大男子气呼呼从蝴蝶房中迈出来,他衣上嵌着金丝云彩,腰间一条镶红佩玉的云彩缎带,本来一个英俊潇洒,仪表非凡的男子,可惜因愤怒而扭曲了面容,看起来如同地狱里走出的鬼煞一般。

"贾雍容!"吕欢喜霍地站起来,指着他怒吼一声,"你还有脸见我!"
小包耳朵被震得嗡嗡响,第一次见到吕欢喜发脾气,而且这般暴怒的样子,不禁惊呆了。
贾雍容满脸的戾气烟消云散,低着头不发一言,吕欢喜抄起檀木盒子向他扔去,他不闪不避,轻声说了句,"欢喜,我好想你!"
吕欢喜浑身一震,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见小包一双乌黑的眼睛怔怔盯着自己,恼羞成怒,抄起杯子向他砸去,大喝道:"混蛋!你去死!"说完,立刻掉头往外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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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段走到桃红院门口,刘妈拦住他,赔笑道:"段少爷,桃妈妈请你去说说话。"
他眉头一紧,跟着刘妈上了楼,桃妈妈笑容满面,亲自端茶送水,忙得不亦乐乎,他有些不耐烦,刚想开口,桃妈妈走到他面前深施一礼,尴尬地笑着,"段少爷,我知道你跟宝宝两小无猜,感情很好,这个……宝宝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还请……请段少爷克制着点,他真的经不起折腾。你如果不嫌弃,我去找个一等一的姑娘养在桃红院,你想要直接过来就成,我决不会告诉宝宝……"

小段又好气又好笑,把桌子用力一拍,桃妈妈瞥见他铁青的脸,吓得浑身直哆嗦,"段少爷,你别生气,宝宝心思单纯,他不会知道的!"
自己被那个小色鬼吃干抹净,结果还被人误会,小段的心里委实不是滋味,可这种事情怎么能搬到台面上来谈,以后他的脸往哪搁,小段心底一股郁闷之气蒸腾起来,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攥起桌子上茶杯握得粉碎,桃妈妈惨白着脸,果然住口,他起身拍拍手,径直往外走去,经过桃妈妈时,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我永远不会伤害他!"

桃妈妈长吁口气,抹了把冷汗,满面笑容道:"昨天宝宝送过来四只小老鼠,段少爷要不要瞧瞧?"
小段停住脚步,眉头一挑,含笑道:"呆会就说全死了,扔了。"
桃妈妈大笑,"我正为难呢,我可不想把桃红院变成老鼠窝!"
小段走到蝴蝶的小院门口,老远就听到吕欢喜的吼声,而后吕欢喜气冲冲跑来,见到他愣了愣,绕开他就往外跑,他还当小包又把他惹毛了,苦笑着摇摇头走到院里,却见小包正怒火熊熊盯着那俗园老板贾雍容,贾雍容如斗败的公鸡,头几乎耷拉到了胸前。

"怎么回事?他把小包拉进怀里,揉了揉他有些青淤的脸蛋,不用想,这肯定是吕欢喜干的,这两个冤家一个喜欢揪耳朵,一个喜欢捏脸蛋,听说一两岁就滚到一团非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长大了老毛病还没改。

小包朝贾雍容冷哼一声,拉起他就走,走出门攀上他脖颈俯耳道:"这个贾坏蛋欺负欢喜,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小段只觉好笑,摸摸他的头,把他冰凉的手握进手中,小包的满脸怒容渐渐散去,眸子里一点点炸开绚烂花朵,双手拉住他的手摇晃着,边倒退边盯着他吃吃笑,小段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一把扣着他的后颈,恶狠狠道:"从实招来,你在笑什么?"

小包拉住他耳朵,轻声道:"我问过了,男人跟男人可以成亲,我要娶你!"
"你真是……"小段大手一紧,恨不得打他一顿,又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更恨不得来往的人们都消失不见,整个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就可以捧住他的脸,一遍遍细细地吻。

他胸口涌起千般滋味,如漫漫风沙绕着高楼,簇拥盘旋而上,尖端只有一张灿烂的笑脸,呼啸的,凌厉的皆随烟尘散尽,暖暖的春意,掠过嘴角,飞上眉头。
白云已丰满了羽翼,岁月苍茫,人海沉浮,百炼钢却成绕指柔,他终究没有痴爱这一场,阳光做证,蓝天做证,他们本是一体两身,从此世间风霜皆散,冰雪消融。
"对了,我忘记带你瞧老鼠!"小包拖着他往回走,桃妈妈刚送贾雍容出来,小包朝贾雍容的背影狠狠啐了口,听桃妈妈愁眉苦脸道:"包大人,老鼠不吃东西,饿死了!"

小包的脸垮了下来,低头用脚尖蹭着地,"也对,小老鼠还不会吃东西嘛,真可怜!"
桃妈妈暗暗好笑,刚想安慰他两句,他已经笑容明媚把她拉进门,一本正经道:"我的小老鼠是稀罕东西,你得赔我!"
"赔什么?咕噜肉?胭脂?花粉?茶叶?"桃妈妈笑吟吟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偏偏不说他想要的东西。
小包绞着手指头,抿了抿嘴,终于用蚊蚋般的声音道:"你得赔我那两本书!"
"哪两本?"桃妈妈还在装傻,"是《论语》还是《女则》?"
"不是!"小包火冒三丈,索性自己跑上楼去翻,桃妈妈幸灾乐祸地看看拧着眉头的小段,掩嘴直笑。一会小包就得意洋洋地跑出来,胸膛塞得鼓鼓地,小段伸手想探探他额头,小包捂着胸口跳开来,红着脸贼贼地笑,小段哼了一声,甩手就走,小包瘪瘪嘴,见桃妈妈目光炯炯看着,连忙摆出趾高气昂的架势,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走出桃红院,小包紧跑两步,拽住小段的袖子,伸进袖子里掏他的手,越急越掏不着,顿时满头薄汗,小段微微翘着嘴角,悄悄把他的手攥进手心,一步步走近他今夜的悲惨时光。

第六章
一整天,小包要不就莫名其妙地发呆傻笑,要不就贼头贼脑偷窥小段,小段再厚的脸皮也被他瞧红了,却仍不动声色,要知道小包是个最沉不住气的角色,还是让他傻乐一会,等他自己把谜底揭晓。

果不其然,刚吃完晚饭收拾干净,小段出去倒完水回来,就见他的衣服乱七八糟扔在床榻上,小家伙已经用被子裹成一团,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贼兮兮地转悠,那明显就是有求于他的架势。小段弯了弯嘴角,把爆笑的冲动强自压下,懒洋洋地抄起《兴亡警示录》,坐在烛旁的卧榻上,翘着腿慢慢地翻看起来。

"宝宝……"小包的声音拖得老长,隐隐有点流浪狗等食物的凄凉意味,小段头也没抬,"你先睡,我再看一会。"
话一出口,那个坏脾气的小家伙哼了一声,背过身去把头也缩进被子里,小段在心里开始数数,"一,二,三,四……"刚数到七,小家伙大口喘息着伸出头来,又开始哀唤,"宝宝……"

"什么事?"小段挑了挑眉毛,还是没挪窝。
小包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把被子一掀,从床边抓起伤药就往他身上扑,"我瞧瞧你伤好没好。"
老天!小段惊得魂飞魄散,只见小包身上不着寸缕,那丝缎般的雪白肌肤在烛光下荧荧闪亮。也难怪他吓到,小家伙容易受寒,容易起疹子,除了洗澡,蚕衣终年不脱,没想到这会他色迷心窍,什么都不顾了。

小段终于认命,手忙脚乱为他把蚕衣穿上,又给他裹上狐裘,再也不敢反抗,乖乖地脱衣趴在床上,等待小色鬼的临幸。
小包扒开他臀缝细细瞧了瞧,咧嘴直笑,"宝宝,伤好了呢!"小段直翻白眼,要知道此药比金子还贵,包夫人怕小家伙磕碰到,伤药是二十两银子一瓶的天价从苗疆异人处所得,当然效果不同寻常。

小包又抹上一点,不住地吃吃笑着,还恶意地用手指头捅了捅。那冰凉的感觉让小段舒服得眯起眼睛,没留神甬道被捅了几下,身上又压下一个没几两重的身体,他捏捏他的臀,好好出了口恶气,顺手拉上被子。

小包一手抱着他的头,一手伸到枕下摸了摸,摸出两本书来,送到他眼皮底下,附在他耳边笑,"宝宝,我们学他们的样子弄好不好?"
小段看到书名,顿时哭笑不得,自己好比砧板上的肉,横竖就是这一刀,而且瞧瞧里面的花样,什么观音坐莲,老汉推车,哪种这个小家伙能承受,到时候别玩散了他这几两骨头。他在心里叹了又叹,
捉住他的脸恨恨地吻下去。
小包被吻得全身酥软,脑子里晕乎乎的,连筹划了一天想干什么都忘了,只觉得有只粗糙的大手滑过自己的肌肤,在身上燃起熊熊大火,身下那物事也蠢蠢欲动,当被那只大手攥进手心时,竟自顾自地茁壮成长,添柴加薪,把火引成燎原之势。

看着正翻开那页两人面对面四肢纠缠的姿势,小包从混沌中挣扎出一丝清明,哼哼唧唧去拨弄他身体,小段见他眼睛直直盯着书上,暗骂一声,把书往床下一扔,大手一揽,把他压在身下。

此时两人的姿势怎么看怎么诡异,小包已经化成水般瘫在床上,在那滚烫的唇下低低喘息呻吟,他蚕衣大开,脖子胸膛淤痕遍布,身下那物事还在他手中上下搓弄,头顶拖着长长的银线,一直延伸到小段精壮的下腹。

"我……要……进去……"小包总算还记得自己的初衷,却已后继无力,身子一僵,闷哼一声,揽着他的脖子挺了挺身,把白浊的液体全数喷到他手里。小段看着他雾气氤氲的眼睛,情难自禁,把他身体一翻,托起他的臀把分身夹在腿间,奋力抽送几下,低吼着也尽数喷出。他只觉脑中紧绷的弦一松,朝旁边重重跌落,张着嘴大口喘息。

奇怪,身边这小家伙怎么抱着头在微微颤抖,小段悚然一惊,连忙把他捞进怀里,一看,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别哭,下次再进去好不好,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小包捂着脸不敢看他,头在他胸膛蹭过来蹭过去,轻声道:"我还以为会很痛,会出血……我刚才好害怕,你家伙那么大……吓死我了……"
小段嘿嘿直笑,"那你怎么没拒绝,抱着头哭就不怕了吗?"
"笑什么笑!"小包不知生了什么气,扑上去就揪他耳朵,恶狠狠道:"是你自己不进去的,不能怪我,你不能去找别人,要找也只能找我,你是我的!"他仍觉得揪耳朵没有威慑力,又仿佛宣布了自己的所属权般,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见他目光呆滞,根本无反抗之意,顿时觉得今天大获全胜,喜滋滋地缩进他怀里绕手指头,没绕两下就和周公下棋去也。

清理好这片狼藉,看着自己怀里熟睡如猫的小家伙,小段真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昨天晚上就狠下心拒绝,这下可好,这小家伙食髓知味,以后更没他的好日子过。
不过,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要和他在一起,这一天总会到来,自己禁锢他卫护他这么久,也该让他接触不同的世界,尝试做男人的快乐。
他的回应却让他太过震惊,他感动莫名,原来并不是他一相情愿的付出,他接受了他,也对他付出同等的心意,宁可自己抱着头哭也不愿意拒绝他,他只觉得自己太幸运,得到这样纯净清澈的一颗心。

那一刻,他真的想放弃所有,像这样安静地陪伴他,直到头发斑白。
他轻轻把小家伙的头托上肩膀,可能是自己肩膀太硬,他总喜欢蜷在自己臂弯,睡起来像只懒猫儿,他微笑着在他唇上轻啄一口,他呼吸中嘴齿间总有淡淡的奶香,像孩童清甜的味道,这味道蛊惑了他的心神,让他一亲近就忍不住心潮汹涌。

他越吻越上瘾,小家伙的嘴被他亲得已经红肿,他不乐意美梦被人打断,嘤咛着张开双臂抱住他,他摸摸蚕衣下单薄的身子,心头又是一阵激情荡漾,小家伙的皮肤如上好的丝缎,滑腻趁手,色如春雪,在暖阳中烛光下还有着荧荧的光彩,可惜怕他得病,自己不能脱了这蚕衣贴着他睡,他有些不甘心,摸到他的臀,在上面小小掐了一把才解恨。

在他身边他总是这样欢喜,他突然觉得很满足,微笑着用手指细细描了一遍他的眉眼。正要闭上眼睛,窗外突然响起两声"布谷",他轻手轻脚把他挪开,披衣而起,把门推开一看,门口跪着一个黑衣黑帽的高壮男子,男子一见他,高高拱手道:"公子,事情已有眉目!"

他心头一紧,冷冷道:"如何?"
那人低头道:"白将军已派苍龙一队找到当年的杀手,这些人现在逃窜到墨国境内,在边关雄威山一带活动。苍龙逼问出来,那件事果然和皇室有关,但不知是何人派遣,白将军请公子回去主持大局,还王爷王妃一个公道!"

"我知道了!"他神情冷峻,目光中一派肃杀之气,那人突然重重叩首,"公子,大事要紧,白将军还在等您一起出发!"
"伏虎!"他轻喝一声,"我自有主意,不用你多言,你去报告白将军,就说我把事情安排一下就走,要他把路途接应等事情办妥当!"
那人连忙应下,起身就飞出院子,他久久望着星空,心中百转千折,仿佛烽烟顿起,万马奔腾,他长长叹息,轻声道:"老顾,宝宝就拜托你!"
他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公子,请放心,老顾决不敢有负所托!"

当离别逼到眼前,小段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舍不得,两人自相识到现在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他怕他生气,怕他不好好睡觉,怕他不好好吃饭,怕他得罪过往的官员,他恨不得忘记所有,就做他身边无忧无虑的宝宝,可是父母亲用生命换来他的一条命,他怎么能不顾他们的托付,让他们冤死荒野。

他在院子里徘徊了又徘徊,夜风渐冷,吹得光秃秃的树梢簌簌作响,抬眼望去,星星在天穹沉沉欲坠,他想起远方那个国度,那里天空蓝得澄澈,白云仿佛成丝成缕在头顶穿行,宫城里有个高高的摘星楼,儿时父母亲晚上经常带他上去赏月观星,在那里,星星仿佛触手可及,他总是蹦跳着伸手去摘,即使知道自己痴心妄想,能引得父母开怀大笑他也欢喜。

可是,母亲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魔教之后,成了人人得以诛杀的妖孽,父亲宁可离开也不愿舍弃母亲,从此带着母亲海角天涯,他们怎么还不肯放过他们一家,从南国一直追杀到新唐,定要斩草除根。

一行清泪从腮边滑落,他握紧拳头,对南方咬牙切齿道:"你们不会逍遥太久了!"
"宝宝……"房里突然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他浑身一震,飞快地上床把他抱在怀里,小包迷迷糊糊说了句,"别走,冷……"四肢就全缠了上来,他心头一酸,让他趴在自己胸膛,捉着他的脸一遍遍地吻着,恨不能把他系在腰间挂在胸膛刻进心里,小包被吻得哼了几声,嘴角微微翘着又睡熟了。

第二天,两人都很晚才起来,宝宝好象有什么心事,刚醒过神来就紧蹙着眉头,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小段还以为自己要走的事情他察觉到了,一门心思讨他欢心,也不催促他练功,帮他洗完脸便喂他喝奶吃早饭,又烧了一大锅水给他洗好澡,等擦干身体,小包终于眉开眼笑,抱着他直跳,"我有办法对付贾坏蛋了!"

小段松了口气,原来他在想这回事,他一层层给他套上衣服,把那件白狐裘让老顾打理打理,拿出火红狐裘给他套上。这件是包夫人花了一千两银子购得,据说天下这种皮毛的狐狸极其罕见,要做得这一件衣服实在不易。包夫人爱子心切,自己和包不平都十分俭朴,只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孩子面前,让他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突然想起,自己不也是如此,只要他健康快乐,自己一个大男人甘愿在这个小色鬼身下受压,而且也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送到他手上,他又是嫉恨又是不甘,捉过他的脸又狠狠吻了一遍。

小包掩着嘴吃吃直笑,"你是不是没吃饱,老把我当肉骨头啃,我嘴巴都被你啃麻了!"
"欠打!敢骂我!"小段高高扬起手,看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根本没处下手,笑吟吟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见他哀哀呼痛才觉得解了恨。他把他的小手攥住,小包又摆出趾高气昂的架势,拉着他就往外走,他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无可奈何地高叫一声,"老顾,赶快来收拾,我们出去了!"

今天是初一,京城和邻县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平时龟缩在家的摊贩货郎也全部出动,整个清凉县城热闹非凡,小包毕竟是孩子心性,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小段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照顾,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到了雅园茶馆,小包把小段按到仅剩的一张小桌坐下,噔噔噔就上楼去了,孙伯见小二正忙得团团转,连忙亲自送来清凉糕、瓜子和茶水,小段起身把双手高高拱过头顶,孙伯大惊失色,刚想回礼,小段忙按住他的手,轻声道:"孙伯,我有事要办,要出远门,还请这阵子多多照应宝宝!"

孙伯见他满脸愁色,笑道:"段少爷,别担心,宝宝在清凉县绝出不了事,我叫我家少爷天天过去陪宝宝就是,他俩一起长大,宝宝的性子他都知道。"
这时,一桌喊着结帐,孙伯忙回去柜台招呼,小段喝了一会茶,见小包笑嘻嘻地从楼上下来,吕欢喜愁眉苦脸跟在后面,小包把小段一拉就兴冲冲往外走,吕欢喜一头钻进柜台,孙伯笑眯眯摸摸他的头,问道:"是不是又被宝宝欺负了?"

吕欢喜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他能怎么欺负我,他要欺负我倒还好了!"他拉了拉孙伯的袖子,"孙伯,怎么办,宝宝要帮我对付贾雍容,他说要把他打个半死不活,然后扔到路上喂狗!"

孙伯挑了挑眉,"少爷,不是我说你,贾少爷这些年可没少帮咱们,咱们的茶叶都是他家从云南福建贩过来的,即使再少也要给我们匀出一份做生意,咱们不能以怨报德啊!"

吕欢喜蹲下去抱着膝盖,喃喃道:"我当然知道,可他把我爹气死了!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去招惹他,我不去招惹他,我爹就不会死……"
孙伯苦笑着摸摸他的头,"少爷,你别自责,老爷的身体你也清楚,乌大夫都说过他挺不过今年,人都有生老病死,你要看开些啊!"
吕欢喜怔怔流着泪,把自己缩成一团,躲进柜台的角落里,孙伯也顾不上他,开始手忙脚乱地算帐迎客送客。
刚忙了一会,只听外面有人大叫,"了不得了,贾老板偷东西被包大人捉个正着,这会逮到衙门去打板子了!"
吕欢喜霍地站起来,抹了抹脸,在柜台里急得团团转,不停嘀咕:"这可怎么办……"
孙伯笑着劈头给他一巴掌,"我的笨少爷,你难道真想看着贾少爷被打死,快去救他吧!"
吕欢喜一拍脑袋,"是啊,我在这里转有什么用,他死了我不要哭一辈子……"说话间,他已钻出柜台,朝十字街的方向狂奔。
县衙里,小包正襟危坐在大堂之上,恶狠狠看着堂下站着那一脸茫然的贾雍容,从袖子里挣出一只手,趴上案几去抓惊堂木,站在旁边的小段实在看不下去,把惊堂木推到他手里,他抓起惊堂木用力一拍,"堂下何人,见到本大人还不下跪!"

贾雍容撇撇嘴,见老林朝他直努嘴,"快跪啊!"不情不愿地掀衣跪下,小包这才满意,抓起惊堂木又是一拍,这回可能拍得太重,把手拍疼了,泪珠在眼里直滚,瘪着嘴看向小段,小段瞪了堂下两排几乎笑场的衙役一眼,伸手摸摸他的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回去再给他治,小包终于把泪憋回去,不过再也不敢碰那惊堂木,指着贾雍容大喝道:"贾雍容,你知道你所犯何罪?"

可怜贾雍容在家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一个火红的影子窜到楼上,马上在他楼上房间哇啦哇啦的怪叫,下一刻,那火红的影子又窜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块似曾相识的玉佩,非说是他偷的,叫人一索子把他拖到衙门,虽然早就知道全清凉县把这个宝宝宠翻了天,可也不能由着他性子胡来啊!

听到那个活宝包大人的斥问,他欲哭无泪,偷偷瞟向老林,问他这又是陪他唱的哪出戏,老林挤眉弄眼地又朝他努努嘴,他有种把那张脸撕烂的冲动,在心中大哭:你就是把嘴巴上挂个茶壶我也不知道你要我干什么啊!

见堂下没反应,小包的戏唱不下去了,立刻想起在吕欢喜面前的允诺,趴在案上把签筒全扔了下去,得意洋洋喝道:"大胆,竟敢藐视公堂,不回答本大人的话,来人,给我打板子!"

你们玩真的啊!贾雍容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大喊,"大人,我冤枉……"
所有衙役都呆若木鸡,老林和小段则大眼瞪小眼,小包见没人动手,急得满脸通红,跳起来拍着案几,"给我打板子!"
小段使个眼色给老林,老林会意,立刻高高举起红色木杖,贾雍容闭着眼睛惨叫起来,叫了两声,却只听见木杖拍在身边的巨响,身上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他颤巍巍睁开眼睛,见老林又在朝他挤眉弄眼,一边举着木杖拍自己旁边的地面,旁边几个衙役捂嘴的捂嘴,捂肚子的捂肚子,还有两个趴到地上。

这是什么状况,他一头雾水,一抬头,堂上的活宝贝包大人……被小段捂着眼睛,正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他终于松了口气,刚想捶地大笑一场,却被老林狠狠踹了一脚,立刻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吕欢喜冲到衙门,衙门大门紧闭,外面围了满满的人,大家都笑呵呵地挤来挤去看热闹。这帮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暗骂不已,从人群中钻进去,经过千山万水后终于抓到那大槌,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说了句,"容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边使出浑身的力气朝鼓敲去。

门应声而开,两个衙役抡着血红的大杖把挤到门口的人群赶开,大喝道:"敲鼓的给我进来!"
吕欢喜被人们推推搡搡送了进去,一进门,他飞快地朝里面跑,一边大叫,"宝宝,手下留情啊!"
一到堂上,看到血流满地的贾雍容,他吓得连退两步,突然扑到他身上痛哭起来,"容容,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不该生气回来,我不该不理你,害你也开茶馆逼我回去,我不让把我们的事瞒着我爹,害得他被你气死……都是我的错,宝宝你要打就打我,别打容容……"

可怜的小包听到吕欢喜的声音,只小窥了这么一眼,看到堂下那滩红色,早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来,小段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着他,一边瞪老林。老林今天看戏看过瘾了,朝他嘿嘿直笑,把装死听心上人的心声听得正爽的贾雍容一把抓起来,拍拍吕欢喜道:"快把人带走,宝宝已经不行了……"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哭声震天响起,小段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背温柔道:"宝宝别哭,打板子一点也不疼,真的不疼……"他狠狠瞪了在下面嬉皮笑脸看笑话的贾雍容一眼,"不信你问贾雍容!"

"不疼,不疼……"贾雍容唯唯诺诺应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拉住吕欢喜便拔腿狂奔。
老顾在后院开始念叨,"本来要买新鲜猪血给宝宝做汤喝,这些人真浪费……"

第七章
离开那暖烘烘的身体,小包很快就被冻得缩成一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连连哀唤,"宝宝,冷啊……"老顾端着盆热水进来,用棉被把他包好让他洗脸漱口,又抱着他的头喂了碗奶,小包暖和了些,把头一歪又要睡,边含糊不清问道:"宝宝去哪了?"

老顾从怀里拿出封信,用最温和的声音道:"少爷,段少爷今天一早出远门了,他要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出远门了?"小包还没回过神来,眯着眼睛看着他,突然眼睛睁得浑圆,大吼道:"他出远门了!混蛋!"
他把信用力抢过去,大声念道:"宝宝,我有些家事要处理,要去南国一趟,可能要一两个月才能回,你自己要保重,每天要坚持练功,别忘了喝奶,别挑食,晚上多穿点睡。我已拜托孙伯和吕欢喜照顾你,要是你晚上冷,可以找吕欢喜陪你睡。对不起,我怕你伤心,昨天没告诉你,等我回来随便你怎么处罚!"

他眼睛里盈满了泪,龇牙咧嘴把信撕个粉碎,钻出棉被把衣服乱七八糟往身上套,老顾在心中长叹,一层层为他穿上衣服,刚裹好火红狐裘,他已趿拉着鞋子跑出老远,老顾急了,扑上去揪住他手臂,问道:"少爷,你要去哪?"

他用力甩开,大吼道:"不要你管,你们都瞒着我,我再也不理你!"话一出口,那泪珠已成串掉落。
老顾只好叫老林远远看着,自己回头整理房间,准备中午的饭菜。老林刚出衙门,小包已跑得不见踪影,街上挑着担子卖甜酒汤元的老彭一见他就哈哈笑,"老林,你们怎么又把宝宝弄哭了,他往西街去了,应该是去找欢喜吧!"

老林连忙往西街跑,刚到雅园门口,贾雍容披散着头发长袍提着裤子从里面冲出来,正好和他撞个正着,老林还在哎哟呼痛,贾雍容把他抓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把你们的活宝看好行不行,一大清早来坏人好事……"

话音未落,茶馆里传来吕欢喜的惨叫声,"我的小祖宗,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哪里敢瞒你……你别打,有话好好说,先把鸡毛掸子放下……"
老林跌坐在地,挠着头苦笑,"我还是先躲躲,小段这一走,宝宝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
"都是给你们惯的!"贾雍容拂袖而去。他走到东街俗园茶馆,茶馆掌柜还没来,只有一个伙计小三在,见他浑身狼狈,小三掩着嘴偷笑。他火冒三丈,不顾店里还有一桌客人,拎起个杯子就砸过去,忿忿不已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什么县太爷,简直无法无天!"

伙计缩头缩脑把杯子碎片扫起来,再也不敢在老虎嘴边捋须,那桌客人面面相觑,一个年长些的青袍男子道:"请问你们县太爷怎么个无法无天?"
"一大早去砸人家铺子,不是无法无天是什么!"贾雍容话一出口,见四人神情冷峻,坐姿挺直,举手之间便威仪顿显,顿时觉得有些失言,遥遥抱拳道:"说笑而已,几位慢坐!"然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冲到楼上补觉去了。

他一走,伙计捂着嘴笑开了,"客倌别见怪,我们少爷正生气呢,昨天他被包大人栽赃陷害,亲自捉到县衙里打了一顿板子,打得浑身是血哦……"他越想越好笑,又怕被贾雍容听到,赶快提着簸箕到后面爆笑去也。

那青袍男子喟然长叹,"果然如此!早就听说包不平夫妇对这个独生儿子十分宠爱,可惜他一个难得的清官,竟把他宠成如此德行,真是可悲可叹!"
旁边那锦服老者赫然就是那日在雅园茶馆问过小包情况的老人,他满脸阴郁,五指轻叩桌面,沉声道:"钱大人,下官也是怕冤枉了故人之子,这才请大家来探个虚实,没想到他不仅爱好那红白之物,竟然连做官起码的认知都没有,凌虐百姓,草菅人命。钱大人,人情虽在,国法难容,此种人万万不能留在朝廷啊!"

那青袍男子拍案而起,"郭大人,跟我即刻回京,我要禀告皇上亲自办理此案。天子脚下他也敢如此胡作非为,怕是天下太平已久,得来个杀鸡儆猴,以正为官之风!"

四人立刻走出茶馆,等钱大人上了轿,那郭大人迅速拉过旁边的仆从,悄声道:"赶快去老太师府请宗公子来看戏!"
现在的雅园茶馆是一片狼藉,除了在外歇脚的老林,孙伯和小二见势不妙,也不知道猫在什么地方看戏去了,可怜的吕欢喜被小包拿着鸡毛掸子追得满屋子转,桌子凳子歪的歪倒的倒,杯盘扔得满地都是,吕欢喜又怕他撞到或跌倒,边跑还得边清理垃圾,有碎屑的地方还要踢开一点,自然狠挨了几记,好在小包穿了一身的东西,跑也跑不快,而且坚持不了一会就跑不动了,往凳子上一坐便嚎啕痛哭,吕欢喜心疼不已,连汗也顾不上擦,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哄,"宝宝,小段有正事要办,你别怪他,以后我天天陪你还不行吗!"

小包悲从中来,揪着他衣服趴在他肩头哭个不停,台风过了境,各色人等仿佛从地里钻出来一般,老林和孙伯在摆桌子凳子,小二扫地,两个大嫂在门口纳鞋底,老彭开始盛甜酒汤元,糖人张手里拿个孙悟空在往门里张望,卖花的小翠姑娘提着篮子等在柜台前……

好不容易等哭声停了,人们刚要凑过来献宝,吕欢喜连忙摆手,低声道:"别闹,他睡着了,孙伯,送点热水上来!"说着,他把小包抱到楼上,给他擦了把脸,为他盖好被子,恨恨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才解气。

下了楼,他好好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想起昨天和心上人的悄悄话,越想越开心,哼着歌绕去了东街,俗园掌柜和小二笑嘻嘻地同时指向楼上,他有些赧然,低头钻到楼上贾雍容的房间,那小子正四仰八叉睡得正香,他心头甜蜜无比,凑上去狠狠亲了一口,贾雍容迷迷糊糊,猛地惊醒过来,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即使昨天说了一夜的话,缠绵了一夜,贾雍容仍觉得舍不得放手,他扒开他颈窝查看自己留下的痕迹,又一遍遍烙下新的痕迹,吕欢喜温柔地笑,五指成梳,轻轻抚着他的长发,贾雍容突然眉头一拧,气呼呼道:"那活宝走了没,你是不是以后都要陪他?"

吕欢喜戳戳他额头,"笨蛋,小包是小段的人,你吃哪门子干醋啊!"
贾雍容哼哼唧唧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你不陪我就罢了,以后还要整天跟那个活宝抱来抱去,你自己想想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吕欢喜圆圆的眼睛笑得眯成一个漂亮的弧形,摸着他的发,吃吃笑道:"我跟他从娃娃时就抱在一起,他就如我的孪生兄弟一般,以后你也要对他好一点,别老是垮着张脸,呆会跟我回去吃饭,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说笑话吗,你把他哄高兴了……我让你进去。"

贾雍容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狠狠在他嘴上亲了两口,喜滋滋地起来穿衣服,吕欢喜赶紧帮忙,谁知越帮越忙,两人又卿卿我我好一会才整理好,吕欢喜的嘴被亲得红红肿肿,面色嫣红。他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又羞又恼,狠狠踹了他一脚便冲了下去,贾雍容现在就好比掉蜜缸里的蚂蚁,满脸笑容地追了出去。

两人跑到雅园时,孙伯正张罗着吃中饭,贾雍容打过招呼,老实不客气地坐下来,吕欢喜跑上楼,小包眼睛半睁半闭正迷糊着,看到吕欢喜,嘴巴瘪了瘪,他连忙抱他起来,柔声道:"
宝宝,饿不饿,孙伯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咕噜肉。"
小包搂着他脖子,泪水又哗啦哗啦流下来,吕欢喜没辙了,只好抱着他下楼吃饭,把他放在腿上,舀了勺蛋羹送到他嘴边,小包撇过头不吃,贾雍容火冒三丈,抓起吕欢喜的手把蛋羹送到嘴里,吧嗒吧嗒吃得香喷喷的。

小包目瞪口呆看着贾雍容,吕欢喜又好气又好笑,横了贾雍容一眼,又舀了一勺蛋羹送到他嘴边,小包刚想躲,见贾雍容又要起身,连忙张开嘴吃了下去,昂着下巴朝贾雍容示威,孙伯和小二的脸已完全扭曲,小二闷头往嘴里扒拉,连菜都没空夹。孙伯夹了几块咕噜肉放在他碗里,贾雍容哼了一声,偷偷摸摸把筷子伸了过来,小包眼睛亮了,直直看向吕欢喜,吕欢喜给他一个爆栗,把小包放到一旁,把碗送到他手里,小包这回得意了,大口大口吃起来,吃着吃着脸色却又阴郁起来,把碗一放,把头搁在吕欢喜肩膀垂着头不说话。

贾雍容把整碗咕噜肉端到面前,边吃边啧啧称叹,"真香,真好吃!"吕欢喜狠狠瞪他一眼,把碗端到中间,好声好气道:"宝宝,吃完饭咱们去寺里看梅花好不好,听上香的客人说寺里的梅花开好了,很漂亮。"

"我也要去!"贾雍容眼睛开始发亮。
小包抬了抬眼皮,抱着他的手臂一声不吭。
吕欢喜横了贾雍容一眼,他瘪瘪嘴巴,把饭几口扒拉完,笑道:"我跟你们讲件趣事吧,有次跟我父亲的老朋友去进货,那人识字不多,却好卖弄文字。一天,我们的船停泊在江心寺,我们一块下船到寺里游玩,见亭上写着:'江心赋'三个宇。他大惊失色,忙喊:'有贼,有贼!'我莫名其妙,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那墙上不是写着'江心贼'吗!'我想笑不敢笑,对他说:'那不是'贼',那是'赋'。'结果你们猜怎地,他仍连连摇头说:'富倒是富(赋),可总是有点贼样子。'"

小二一口饭喷出老远,孙伯用筷子劈头敲了他一下,他缩着头连忙收拾这一桌狼藉。小包嘴角翘了翘,抱住吕欢喜脖子,吕欢喜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笑眯眯向贾雍容看过去,贾雍容大为受用,眉毛挑了挑,一脸得意洋洋。

小包突然附耳道:"欢喜, 等宝宝回来我们一起成亲好不好,你娶了贾雍容吧!"
贾雍容腾地站起来,"为什么是他娶……"见吕欢喜的脸红似西天的云霞,一颗心扑腾乱跳,又慢慢坐下去,赧然低头嘟囔,"明明是我娶……"
小包有些赧然,又有些怅然,缩在吕欢喜怀里绕手指,"宝宝已经答应了,贾雍容如果不答应我打他板子,打得他半死,然后扔到路上喂狗!"
"你不要胡闹!"贾雍容拍案而起,见吕欢喜的大眼睛亮晶晶瞪着,又委委屈屈坐了下去,哭丧着脸道:"我又没说不答应!"
"看起来你很不乐意嘛!"吕欢喜牙齿磨得嘎吱响。
"乐意乐意!"贾雍容头点得如鸡啄米,恨不得在脸上挤出朵花。
小包终于扑哧笑出声来。
吃完饭后的战斗仍在贾雍容和小包之间进行,小包如只火红的小狐狸挂在吕欢喜身上,贾雍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根本无从下手。想摸一下吧,这个小祖宗眼睛滴溜溜转悠,防贼一般,他一挨近就打。想抱一下吧,这只小狐狸霸占了整个怀抱,片刻不松。想亲一下吧,这个活宝贝虎视眈眈盯着,只要他一挨近就娇嗲嗲喊,"欢喜,我要喝水,欢喜,我要吃东西,欢喜,我要……"

好在吕欢喜知道他的委屈,趁着那只火红狐狸去嘘嘘,把他抓到楼上好好补偿了几口,这才让那弃妇般嘟囔的嘴消停。
冬天天黑得早,吃完饭,吕欢喜拉着贾雍容把小包送到县衙。小包的事情早被传遍了整个清凉县,老顾知道小包被哄好了,笑眯眯地打水给他洗脸洗脚,谁知小包触景伤情,阴沉着脸扑上去捶老顾,"你竟敢不告诉我,我恨你!"

贾雍容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那两个小拳头在老顾身上如挠痒痒,这老顾的粗嗓子竟能发出如此有震撼力的惨叫。他在心里暗骂,"都给我拼命宠,宠坏了看以后谁来管!"他斜眼一瞧吕欢喜,见他捂着嘴偷笑,圆溜溜的眼睛怎么看怎么漂亮,心情突然晴朗,偷偷摸摸挨过去,把他捞在怀里,吕欢喜装模作样挣了挣,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轻轻靠在他肩膀。

小包打没几下就满脸通红,脸上蒸腾着一层雾汽,吕欢喜为他擦好脸烫好脚,把他拉到床头坐下,开始给他解衣服。贾雍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老天哦,怎么穿这么多,难怪跟个球一样。脱到只剩一层蚕衣,吕欢喜把他塞到被子里,刚想离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纤瘦的手把他袖子拉住,他一回头,小家伙只剩两只眼睛在外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心中暗暗好笑,"我去倒水,马上就来睡。"

那只手踌躇着缩了回去,乌黑的大眼睛仍眼巴巴盯着他,吕欢喜自己收拾干净,见旁边那人那杵着发愣,脸一红,瓮声瓮气道:"你快回去吧,明天我去找你!"
贾雍容哭丧着脸,脚尖在地上磨啊磨,就是挪不动步子。小包突然把被子一掀,吃吃笑着扑到吕欢喜怀里,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吕欢喜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回头笑眯眯对贾雍容道:"别回去了,去跟老顾要点热水洗洗,晚上跟我们挤挤吧!"

贾雍容嗖地就不见踪影,吕欢喜把小包抱到床上,小包搂着他脖子笑,"你为什么喜欢他,他看起来笨笨的。"
吕欢喜哭笑不得,暗道:"他笨,你能好到哪里去!"见他小手冰凉,连忙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暖和他,小包戳戳他胸膛,嘟起嘴来,"你胸膛都没宝宝好睡,宝宝的这里鼓鼓的,你的全是骨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吕欢喜一股无名之火往上窜,骑在他身上按住他的手挠他痒痒,小包笑得泪水狂飙,把头直往他怀里拱。贾雍容欢欢喜喜跑进来,怒目圆睁,猛地扑上来拉开他们,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小包指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笑得喘不过气来,吕欢喜又好气又好笑,给他一个爆栗,"呆子,快上来!"
贾雍容脸有些发烧,缩头缩脑爬上床,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放了,吕欢喜爬到里面,把小包挪了挪,对贾雍容道:"你睡警醒点,别把我们被子抢光了,要把宝宝冻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雍容这才觉得留下是个错误,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边,被子只敢搭一半,旁边的小包还拼命拿指头戳胸膛胳臂,仿佛在菜市场买肉般评论,"都没有我的宝宝身材好,这里全是骨头,这里有一小块肉,这里的肉软趴趴的,这里……"而自己的心上人还在旁边掩嘴笑着看好戏,今天真是一场噩梦……让人笑着醒来的噩梦!

小包玩累了,摸摸两人的肩膀掂量掂量,还是选择靠到肉多的贾雍容肩上,想想又不甘心,把吕欢喜的手捉过来抱着,舒舒服服地闭上眼睛。贾雍容正中下怀,偷偷和心上人十指交缠,吕欢喜没有挣脱,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甜甜地笑。

即使有人趴在自己肩膀,贾雍容仍觉不出任何重量,悄悄摸了摸小包的背,吓得一个哆嗦,轻声道:"你怎么这么瘦?"
小包嘟哝一声,抱着两人的手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发出轻微的鼾声。吕欢喜拨开他脸上的发丝,轻柔道:"他从小就身体不好,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不下十次。我小时候有次把他打得躺了半个月,我爹要打我,即使奄奄一息,他仍说是男人自己的事,不要我爹插手。那时他没法吃东西,清凉县远近百里几个正奶娃娃的嫂子天天守着给他喂奶,老彭给他做一种入口即化的糯米糊糊,卖肉的鲁叔把最好的肉挑出来做成肉羹,清凉寺方丈空空大师每天过来给他推拿。而且,他生病了从不哭闹,只睁着两只大眼睛幽幽地看人,看得人心里酸疼。他这条小命是大家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夺回来的,你说我们不疼他疼谁?"

贾雍容心里紧了紧,轻叹一声,把他抱紧了些,轻笑道:"说起来我也要感谢他,要不是他,你现在还躲着我呢,这两天真像做梦一样,我真高兴!"
"呆子!"吕欢喜啐他一口,轻轻把唇贴在他唇上。
窗外,月正从云层中穿过,似乎带着隐隐的忧伤。

第八章
御书房里,一身明黄的高大俊逸男子看着案几上的奏折,眉微蹙着,对身边的白发宦官沉声道:"罗三,你说这个包小拯真会如此罪大恶极吗?"
罗三躬身道:"皇上,依老奴看,这包不平最是小心谨慎之人,断不能把自己的儿子教成如此德行。而且这包小拯老奴也曾见过,那生得一个漂亮可爱,连老奴都打心眼里喜欢,而且包小拯在清凉县长大,老奴怕是那里的百姓跟他闹着玩呢!"

"胡闹!"皇上玉风拍案而起,"此事关乎官员的声誉,能闹着玩吗!"
罗三轻笑道:"皇上息怒,别的老奴不敢说,要是发生在小包身上就绝对有可能。那孩子真招人喜欢,连老奴也曾一门心思逗弄他玩,可惜那孩子身体太弱,老奴那时没好意思经常去找他。"

玉风又好气又好笑,"你多大年纪了,拿个孩子当宝,还说得眉飞色舞,也不怕人笑话!"
罗三但笑不语,玉风瞥了一眼案上的奏折,眉毛挑了挑,笑吟吟地轻声道:"快去准备银两和出行的衣服,明天跟朕去清凉县走一趟!"
天刚蒙蒙亮,一队官兵已经到了清凉县的界碑处。领头那须发皆白,神情肃然的男子赫然就是监察御史郭大人。他骑在马上,看着氤氲在雾气中的清凉县城,脸上出现一丝暧昧不明的笑容,朝旁边的侍从一挥手,带着一群人迅速向十字街疾驰而去。

扫街的老李正打着呵欠,有气无力到挥动大扫帚。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他那呵欠顿时夭折,大张着嘴看着一路官兵气势汹汹而来,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缩进路边一棵大树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凶神恶煞进了县衙,只余两人在外面看守。

他拔腿就跑,飞快地钻进旁边第一户人家,一脚把门踹开,对那惊慌失措爬起来的小夫妻道:"赶快去叫人,宝宝出事了!"
贾雍容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仔细一看,
那个小祖宗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压到自己胸膛,吕欢喜压着自己的手臂,身上横着两只手两只脚,他哭笑不得,刚想挪动身子,那小祖宗不乐意,整个身体趴了上来,吕欢喜骤失怀里的温暖,竟也跟了过来,老实不客气把脚压在自己脚上。

再压下去自己都成煎饼了!贾雍容忍无可忍,把两人掀开去,气呼呼地挪下床。可怜小包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又迷糊着缩到吕欢喜怀里睡着了。
贾雍容嘟嘟囔囔穿好衣服,拉开门一看,老顾正笑眯眯地端着水候着,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劳烦你了",便把水接过来。老顾进去大喝一声,"少爷,起床练功了!"

吕欢喜惊坐起来,看着又缩进被子里的小包,苦笑着把他拎了出来,有人配合效率就是好,一会小包就变成个红球,眯着眼睛把头缩在红领子里。
喝完奶,吕欢喜把那团红球抱到院子里,贾雍容已经摆好架势练起拳脚,老顾一时兴起,准备跟他过上两招,可惜红球硬巴在吕欢喜身上不下来,哼哼唧唧地直说困。
只听前面一声巨响,老林又惊又怒的声音随之传来,"你们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沉重的脚步声直奔后院而来,老顾反应过来,低喝道:"你们快走!"
"谁也别想跑!"一个清冷的声音迅速飘至,贾雍容身形一闪,立刻把吕欢喜和小包护在身后,老顾已快跑两步,拦在那老者面前。
"包小拯何在?"老者目光如鹰隼,直直落在小包脸上。
小包迅速收敛了慌乱神色,昂首挺胸,坦然笑道:"有何见教?"
"天子脚下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来人,给我拿下!"
"慢着!"小包厉喝道:"你是何人,你凭什么拿我?而且我朝办案讲究证据确凿,你大喇喇冲进来拿人,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我是谁你自不必管,反正管你绰绰有余!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而且御史大夫钱大人亲自批文,你别想抵赖,乖乖跟我走便是!来人,把这几个同伙统统拿回京里审问!"

小包急得满脸通红,疾跑两步拦到三人面前,大喝道:"不准动手!他们跟此案无关!"他昂起下巴望着冷笑着的老者,冷冷道:"大人,请问你们到底要抓谁?"
郭大人眉头一挑,见他突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你要抓我是不是,你的证据确凿是不是,那你想抓他们回去屈打成招还是干脆由我来痛痛快快认罪呢?"
"果然聪明!"郭大人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暗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脸上却仍不动声色道:"那就乖乖跟我们走吧!"
"少爷!""宝宝!""包大人!"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小包回头微笑,"都是你们,这么早叫我起床,本来还可以多睡会的!我走了,你们赶快去叫我爹和宝宝来救我。欢喜,别担心,等我回来就跟你们一起成亲!"

老顾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兵士,拳头握得越来越紧。小包已被簇拥着走到院子门口,吕欢喜眼中泪水盈盈,死死拉着贾雍容的手,贾雍容轻轻拍着他,和正回头看向自己的老顾视线交汇,老顾使了个眼色,贾雍容立刻拉着吕欢喜向后门狂奔。

"我们不去救人跑出来干什么?"吕欢喜跑得气喘吁吁,奋力想甩开他的手,老顾已紧跟而至,从后院柴房翻出两把刀和两身黑衣,贾雍容迅速套上,轻声道:"你赶快派人送信给他爹娘,我跟老顾半路去拦他们!"

"你们……"吕欢喜无言以对,用力抓了抓他的手,银牙一咬,转头飞奔而去。
把蒙面巾套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绕到后面的西街,脚不沾地往京城的方向掠去。他们准备埋伏在清凉县界碑附近,那里有段狭窄的青石板路,两边松树高耸入云,一来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二来那边已是京城范围,有什么事情可以与清凉县撇清干系。

两人刚出西街,却见人们向十字街蜂拥而至,那方一片嘈杂,人声鼎沸。两人面面相觑,都已忧色顿现,老顾足下一点,立刻往十字街的方向飞奔,贾雍容二话不说,也跟了上去。两人避开人群,从一户人家的后院跃上屋脊,看到街头的景象,顿时瞠目结舌。

十字街上,成群的牛羊猪狗从各个方向涌来,各家各户门户大开,把各种各样的牲畜源源不断输送到十字街。那群官兵被堵个严严实实,连一步都迈不动。每人手里的刀都无法出鞘,握在手里胡乱赶着身边的牲畜,领头的郭大人正被几匹马和几条狗团团围住,抽身不得。

众人正要吆喝着往县衙退,领头的胖兵士把门一开,一只鸡咯咯叫着扑到他脸上,他吓得跌了个四脚朝天,四只兔子争先恐后地一起扑到他身上,他左躲右躲,仍弄得满头鸡毛兔毛,一脸鸡屎。接着,成群的鸡鸭鹅兔子撒着欢从县衙跑出来,与牲畜汇成一条欢快的河流。

两个兵士寸步不移地守在小包身边,挥舞着刀连连叱骂,小包掩着嘴笑,碧潭般的眼中波光粼粼。
"反了,反了,这群畜生都反了!"郭大人狼狈不堪,几只狗盯得他死紧,也不真咬,只把那身官服咬得稀烂,有匹马连连嘶鸣,把他喷得一脸不明液体。
一阵尖利的口哨声响起,几只狗耳朵转了转,汪汪叫着朝小包扑去,那两个兵士连忙阻拦,几只狗蜂拥而至,把两人扑倒在地,老顾迅速飞下来,把小包紧紧抱住,跃上旁边一匹乌云盖雪,乌云盖雪高高抬起前蹄嘶鸣,前面的牛羊迅速让出一条道,郭大人立刻反应过来,大叫道:"快给我拦住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乌云盖雪不屑地喷了口粗气,撒腿狂奔而去。
口哨声又起,几只狗汪汪叫着四散跑开,紧接着是牛羊和马,一贯懒散的猪最后撤离现场,它们卷着尾巴高兴地哼哼着,一边拱着路边的花花草草,试图再翻出什么好吃的来。

众人互相打量着狼狈不堪的同伴,都呆若木鸡,郭大人大吼起来,"还愣着干嘛,给我去搜,家家户户都给我搜,反了反了,连朝廷命官也敢……"他看着自己身上成了布片布条的官服,不知该说什么,恨狠地跺脚,吼得如半夜的厉鬼,"快去搜!"

一队衣着光鲜的男子急匆匆朝这方走来,中间那顶四人抬大轿稳稳停在郭大人面前,那大腹便便的锦袍中年男子打着呵欠钻出来,又赶紧捂住口鼻,一脸厌恶对郭大人道:"郭大人,你不是要我来看好戏么,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清凉县城怎么成了粪堆,你怎么弄得跟乞丐一样……"他终于憋不住那个呵欠,捂着大张的嘴迅速钻进轿里,恼怒不已道:"郭大人,我可不知道你还有戏弄人的习惯……还停着干嘛,给我走,这里是人呆的地方么!"

郭大人哑口无言,看着轿子缓缓抬起,他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跑到轿窗边,赔笑道:"郭某怎么敢戏弄宗公子,实在是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
"哎呀"一声,他一脚踩进一堆牛粪里,拔了半天才拔出来,众人哄笑着,以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久,轿子里传来一个似乎捂着鼻子发出的声音,"郭大人,今天的事情确实有点匪夷所思,我算记住了!"
第九章
一个着青色棉袍,脸色蜡黄的高大年轻人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家骑马从京城而来,走进西街,年轻人不觉有些纳闷,回头低声道:"罗三,你确定这里就是清凉县城?"

也难怪他有此一问,已过晌午,各家各户仍然大门紧闭,没有一家开张做生意,满街都是牲畜粪便,鸡毛鸭毛满天飞,街上只剩一些牲畜在游荡,满街的狗正撒着欢追逐,远处还不时传来一声声的叱喝。

两人走到客栈门口,罗三叫了许久才有一个小伙计探出头来,急急忙忙道:"两位赶快走吧,今天咱们不做生意!"
说完,他立刻把头缩回去,罗三连忙赔笑道:"小兄弟,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伙计哼了一声,"有群疯子要来抓我们包大人,结果人被一群牲畜给救跑了,现在到处搜人呢!"
罗三试探着开口,"包大人就是长得挺可爱那个……那个宝宝吗,他怎么可能犯事!"
"就是嘛!"小伙计遇到知己,连忙把门拉开,忿忿道:"就宝宝那身骨头,一抓进去两板子不就打坏了!这群家伙,明摆着就是挟私报复,还大老远从京城把宗公子请来看热闹呢,什么东西!"

他上下打量罗三和那年轻人两眼,挠挠头道:"你们要不去寺里将就一晚,那里有许多禅房,就是要吃斋饭,你们可能不习惯。"
罗三谢过小伙计,牵着马慢慢往清凉山走,年轻人骑在马上不疾不徐跟着,拧着眉四处探看。两个提刀的兵士迎面而来,大喝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两个人同骑匹马,一人黑衣,一人穿着火红狐裘?"

年轻人定睛一看,不觉扑哧笑出声来,只见两人衣上发上沾着各种毛,衣上还有许多奇怪的污渍。见两人脸色发青,罗三连忙打拱作揖道:"回两位大人,咱们路上没瞧见。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连打尖的地方都找不着。"

一人怒道:"邪了门了,老子当了这么久的差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畜生竟然能联合起来救人,老子要抓到那个煽风点火的非宰了他不可!"
两人一路骂骂咧咧走了,罗三和年轻人面面相觑,都哈哈大笑。罗三跨上马凑近年轻人轻声道:"风公子,您这回信了吧?"
风公子颔首道:"当年宗公子的事我也有耳闻,包不平也是因此辞官,只是没想到事过境迁,他们还记恨在心,不肯放过包家后人,真正可恶!"
有他此话,罗三心里沉甸甸的东西总算落了地,嬉笑道:"风公子,清凉山风景秀美,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要不要好好游玩一番?"
"废话!"风公子笑斥一声,打马疾驰而去。
从东街出来,一眼望去,澄澈的天空下,清凉山山顶白雪皑皑,劲松高大挺拔,未消融的白雪点缀其间,使碧色更显深沉。一条涓涓细流从清凉山蜿蜒而下,在东街街头转了个弯,叮咚欢唱着绕开县城,向京城护城河方向而去。东街街头,一座小桥横亘于细流上,桥那方的山脚,桃李树满坡皆是,与山间的粉红梅花遥遥相望。

风轻轻拂过,风公子伫立桥头,怅然道:"没想到京城附近竟有这种景色,早知如此,我何必舍近求远,一心访求名山大川。"
罗三笑道:"公子所言不虚,据说这清凉山水最为养人,咱们宫中的菜蔬都是由此处供应,同样的东西,别处就是少些滋味。听说许多达官贵人喜欢到清凉山避暑,老奴也曾跟随先皇到过清凉寺,这里清幽宜人,真堪比世外桃源。"

风公子连连点头,"以后我定会常来的,怕就怕到时候人太多,反倒毁了这清静之所。"说完,他干脆放松缰绳,任马徐徐前行。
一路穿风过林而上,天地俱静,阳光仿佛亮蓝色,在松林间懒懒穿行。也许是一阵疾风,也许是调皮的松鼠,刹那间,雪雾漫天激起,仿佛山林午后的春梦被惊醒。风公子有些惊讶,眯缝着眼睛看去,突然绽放出绚烂笑容。

到了清凉寺门口,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和尚正在扫地,那扫帚几乎和他一般高,他扫得甚是吃力,见到有人来,他如从牢狱中放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这么晚才来是投宿的吧?"

罗三笑道:"正是,烦劳小师父在后面静心居为我们准备一间如何?"
"静心居?"小和尚眨巴着眼睛连连后退,转身朝寺里飞奔,边大叫道:"我要去问师父!"
见风公子一连疑惑,罗三轻声道:"静心居是先皇所题,当年他就居住在那里,平常没人敢进去住。"
话音未落,一个眉毛长及肩膀的老和尚急匆匆赶来,见到熟面孔罗三,又看看那目光深邃的年轻人,又惊又喜,深施一礼道:"老衲接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老规矩!"罗三连忙悄声道,"空空大师,繁文缛节可免了,快准备些茶水,我们这一路跑得真辛苦。"
空空大师亲自带路,把两人引到静心居,原来这里只是寺后一个幽僻的独立小院,连同厨房杂屋一起才六间房,院子却很大,中间还有个八角小亭,沿着院墙栽着一溜桃树,中间栽着两棵梅花,梅花开得正好,和小亭紧紧相连,红花碧瓦交相辉映,加上亮眼的残雪,煞是好看。

喝了几道茶,赏了会景,天色渐渐暗下来,空空大师连忙叫人送上斋饭。
风公子吃多了山珍海味,胃口早吃得烦腻不堪,斋饭虽然清汤寡水,菜蔬的新鲜滋味却都保留极好,不由连连称赞。
许久未曾如此辛苦,风公子早早便进屋歇息,罗三伺候好出来,空空大师突然把他拉到一旁,面有难色道:"小罗,你记不记得包家的宝宝?"
罗三立刻明白过来,笑吟吟道:"原来你窝藏逃犯……"
空空大师连忙把他嘴捂住,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你嚷什么!宝宝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连看到杀鸡都吓得直哭,怎么可能做坏事!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不帮我把宝宝送走了,你要抓就抓我!"

罗三见空空大师动了真怒,赔笑道:"我看着他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告诉我,你把他藏哪了,我去逗弄逗弄他。"
"老没正经!"空空大师轻笑道,"这静心居没人敢查,我就把他送到这里,没想到刚安顿好你们就来了。你先不要吵他,他今天着实吃了点苦,睡得正香呢。我交代过要他不要出来,可怕他那猴子性子憋不住,呆会晚上溜出来撞见你们。"

罗三对他竖起大拇指,嘿嘿笑道:"别担心,皇上早就弄清楚他的事情,不会对他怎样。咱们干脆明天让皇上也见见他,我就不相信有谁会不喜欢我们宝宝!"
"那当然!"空空大师捋起眉毛,得意洋洋道,"咱们宝宝那可是人见人爱!"
两人相视而笑,空空大师调派两人过来在外面看守,罗三见没他什么事,打着呵欠回去和周公下棋去也。
原来,老顾原本想把小包带回江南,又怕他的身体经不起这样东躲西藏的辛苦和长途跋涉,只好先把他送到清凉寺,可怜小包本就不会骑马,颠得浑身疼痛,又受了些风寒,一下马就吐得一塌糊涂,空空大师和老顾把他送到静心居朝阳的那间偏房,刚安抚他睡下罗三他们就到了。听说有人要静心居,他知道来者肯定非同寻常,早早把老顾轰了出来,急吼吼冲出来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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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北风呼啸着从山林穿过,紧接着,雪花漫天飞舞,开始再一次把松树装扮。
山中愈发寒冷,小包又冷又饿,即使缩成一团,被子里仍一点热气都没有,他再也顶不下去了,脑子里一片混沌,打着哆嗦爬起来,抓着桌上的壶灌了两口凉水,这会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了。
他裹上狐裘,踉跄着推开门,准备去找个暖和的地方。
冷风扑面而来,他冻得欲哭无泪,瞥见旁边的房间有微弱的灯光,他想都没想,径直推门进去,不住地嘟哝着,"冷啊冷啊……"朝那鼓起来的被子扑去。
玉风听到脚步声,立刻惊醒,刚想叫人,又发现那脚步声十分虚浮,不似有功夫之人。瞥见那火红狐裘,他念头一转,立刻想到今天那两个兵士的话,心头顿轻,便沉下心来静观其变。

小包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大喜过望,被子里真的有个热腾腾的身体,他二话不说,狐裘一扔,双臂大开,把他抱得死紧,立刻坠入黑甜乡里。
玉风哭笑不得,敢情这宝宝还是个奶娃娃,非要抱着人睡觉,他摸摸他的脸和手脚,不禁在心中暗叹,这娃娃一身跟冰块一般,他无可奈何,干脆把他紧紧捂到怀中。
烛火摇曳着,把宝宝苍白的脸上染上淡淡的胭脂,玉风细细端详,他那两弯眉毛仿佛三月春风裁剪的柳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如两只黑翼的蝶,他的眼角朝上掠去,笑起来肯定特别喜气,而且那眸子一定是灿若星辰。

小巧而挺直的鼻下,他的嘴同样有迷人的线条,唇非常饱满,如已可摘撷的果实,玉风不由自主地靠近,他的鼻息喷到他脸上,玉风顿时暗笑连连,那味道……竟然是小娃娃的奶香。

他越看越喜欢,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手下有丝缎般的触感,滑腻得不可思议。他长吁口气,暗道:"原来罗三说的没错,这样瓷人一般的娃娃,谁不会打心眼里疼爱。"

小包驱除了那股寒意,开始有些不老实,挪来转去,越缩越小,很快就蜷成小小的一团,双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发出轻微的鼾声。
玉风搂紧他,微笑着闭上眼睛。
老顾急匆匆提着壶奶从县城回来,溜回院子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连空空大师不让他打扰此院客人的叮嘱也忘了,扯开嗓门就喊,"宝宝,你在哪里?"
好在小包饿得两眼发黑,早昏昏然醒来,摸到旁边滚烫的身体,觉得一股好闻的气味直冲入鼻,心头一宽,喜滋滋地蜷曲着等宝宝来叫。
听到老顾的声音,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当缩头乌龟,别又被他抓去练功。刚把头缩进被子,旁边那人扑哧一声,回了一句,"在这呢!"
咦,怎么不是宝宝的声音?他正在纳闷,老顾急吼吼推门进来,粗着嗓子吼,"你怎么睡到这来了,吓得我一身冷汗。饿了吧,快来喝奶,我刚下山叫老刘媳妇挤的,还热着呢。你别怕,那些蠢蛋都走了,吕少爷和贾少爷一会就上来看你。"

看到被子里另外那年轻人,他尴尬地笑了笑,玉风忍俊不禁,指了指身边高高拱起的一团,老顾二话不说,伸手进去把那缩头乌龟掏了出来,扶着他的头给他喂奶。
这会,小包终于从混沌中清醒,喝完奶,他慢慢睁开眼睛,第一句就是,"我要去找宝宝!"
老顾吓得腿软,"少爷,你这个样子没走到半路就不行了。再说你去哪找,他又没告诉你他住什么地方,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小包懊丧地"唉"了一声,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暖炉,回头看着玉风,没头没脑说了句,"你病了吗?"
玉风早坐起来欣赏闭着眼睛喝奶的奇妙风景,他摇了摇头,笑眯眯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小包还当他不好意思说,拍拍他肩膀,一本正经道:"你别怕,有我在,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饶是玉风这么聪明睿智的人都没听明白,更何况老顾了,老顾生怕小家伙又出什么奇怪招数,苦着脸轻声问:"少爷,你在说什么?"
小包骄傲地抬起下巴,很是得意地斜了他一眼,"笨!他脸色这么难看,不是病了难道是涂的颜色?"
玉风一摸脸,恍然大悟,昨晚懒得卸下易容的颜料,脸色当然难看。老顾早就看出来,有病的人眼中怎能精光四射,他瞧了瞧那一脸得意的小家伙,又不忍心打击他,摸摸后脑勺准备给他穿衣服,昨晚怕他冷,他只敢把狐裘脱了,这会穿起来倒容易许多。

小包摸摸胸前,突然大叫,"老顾,我的黑本子呢?"
老顾哭笑不得,都差点成阶下囚,竟然还惦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嘟哝着从怀里掏出那黑皮本子塞到他手里,小包拍拍胸膛长吁口气,"吓死我了,幸亏还没丢!"一边喜滋滋地翻开清点自己的宝贝。

玉风抵不住好奇之心,凑过来想瞧,小包防贼一般把本子收起来,眼珠转了转,可能记起他昨晚的暖炉之恩,又把本子摊开,隆重地介绍,"这些都是稀罕物事,你知道了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东西?"玉风的好奇心现在可以杀死一头熊了,老顾嘿嘿直笑,"还能有什么,我们包大人贪污的宝贝!"
这回轮到玉风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能看到什么珍奇宝物,没想到一个个看下来,没一样东西跟宝物有关,什么大南瓜、大葫芦、油菜花蜜、孔雀翎、漂亮的鸡毛、猪尿泡……看到最后"四只小老鼠"几个大字,他终于忍不住,笑得捂着肚子,泪水狂飙。

老顾见怪不怪,把满脸不郁的小包拉回屋子洗脸,罗三端着水走进来,笑吟吟道:"风公子,老奴可有说错?"
玉风一边擦泪一边揉肚子,用力把脸的颜料洗净,想起刚才那小鬼得意洋洋的神情,抱着肚子又笑起来,等好不容易停下,他突然问道:"罗三,把一个县令连升三级会不会很突兀?"

罗三会意,"前朝虽然没有此种例子,如果是升为天子侍从,倒也没有不妥。"
玉风含笑点头,突然叹道:"就怕他把宫里闹个鸡犬不宁!"
罗三生怕他收回成命,赔笑道:"老奴会教他宫里的规矩。"
玉风横他一眼,"你比我还急么?"
罗三吓得连道"不敢",看着他往隔壁走,顿时心花怒放地跟了上去。
推开门,玉风又忍不住想笑,那小鬼正与桌上的清粥和馒头两看两相厌,嘟着嘴发着愣。见到他,小包瞪大眼睛指着他"啊"了一声,才一会工夫他怎么变得如此精神,脸上那蜡黄完全褪净,面如冠玉,俊朗非凡,身材和宝宝一样高大,只是稍微比宝宝瘦,他把大张的嘴巴合起来,突然有些生气,闷闷道:"你没生病?"

老顾端来早餐,没想到这磨人精想吃肉包子,劝了半天才喝了一点稀粥,早被他磨得满腹怨气,瓮声瓮气接口道:"他脸上是涂的颜料!"
小包觉得上了个天大的当,狠狠瞪了玉风一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老顾连忙把馒头送到他嘴边,他小小咬了一口,低头绕手指,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玉风尴尬不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老顾连忙招呼,"两位过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玉风连忙坐下,罗六盛了碗粥送到他面前,摆出最慈祥的笑容,温柔道:"宝宝,还记得罗叔叔吗?"
小包猛地抬头,如见到久别的亲人,扑到他怀里痛哭,抽抽答答道:"罗叔叔,有人要抓我,你叫皇帝叔叔打他们板子,把他们全打得半死,扔到路上喂狗!"
罗三想笑不敢笑,原来小包这句话就是从他这里学去的,当年他陪先皇微服来到清凉寺,正碰上包夫人带着孩子上香还愿,宝宝那年已七岁,长得年画上的娃娃一般,真是人见人爱。那天罗三借着为先皇采买东西的机会拐到他去清凉县玩,正碰上宗太师的家奴撞到一个老人,那家奴仗势欺人,非但不道歉还破口大骂。宝宝年纪虽小,脾气却犟得很,非要去找他理论,罗三不好出头,只好哄他说他认识皇帝叔叔,他会叫皇帝叔叔来打他板子,把他打个半死,扔到路上喂狗。

玉风猛咳两声,罗三恋恋不舍把他放下,笑吟吟道:"宝宝,你要找的人就在面前,还不赶快把你的事跟他说清楚!"
老顾脑子里灵光一闪,倒吸一口凉气,扑通跪倒,"草民参见皇上!"
可怜的小包还没回过神来,仍挂在罗三脖子上,在那骗子和罗三的脸上看来看去,玉风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把他拽下来放在身边,闻到那股奶香味,不禁心旌神摇,柔声道:"我本来就是为你的事情而来,现在都弄清楚了,你别急,我会打他们板子的!"

小包刚想得意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红着脸低头绕手指。玉风连忙叫老顾和罗三坐下来继续吃饭,两人唯唯诺诺坐下,刚喝两口粥,只见做了许久思想斗争的小包终于把手伸进怀里,掏出那黑皮本子缩手缩脚递到玉风面前,嗫嚅道:"皇上,这些……我全上缴,你别打我板子。"

罗三一口粥全喷了出来,老顾被馒头噎住,难受得直拍胸口,玉风憋着一口气用眼角扫过去,两人慌不择路地冲了出去,把桌子凳子和门撞得哐当直响。
玉风把本子塞到他怀里,一本正经道:"你知道错了就好,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身边正缺一个陪侍,官从四品,你要不要做?"
小包偷偷瞥他一眼,瘪了瘪嘴,嘟哝道:"伴君如伴虎!"
玉风有种掐死他的冲动,冷冷道:"看来你是不愿意嘛!"
小包悚然一惊,拼命点头,"愿意愿意!"
玉风大手一揽,把他抱在怀里,终于做了今天做想做的事——捏他粉嫩嫩的脸蛋。
第十章
所有的大臣都发现,今天皇上的心情好得有些怪异,上朝时从头到尾嘴角高高翘着,做起事来效率惊人。大臣们喜忧参半,新皇是事必躬亲,慎而又慎的主,政令可行性没有九成九他决不会点头,没想到今天讨论的政令他随手就批准,要知道,放在以前,这肯定要反反复复讨论一个多月。

临退朝时,大臣们终于知道缘由,皇上身边的红人罗三亲自领着一个着暗红官服的少年走上殿来,那少年十分瘦小,大大的官帽下有张粉雕玉琢般的脸,让人越看越喜欢。他苦着脸拜倒,细声细气道:"谢皇上隆恩!"

等罗三念完圣旨,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前几天御史大夫钱方同所参的清凉县令包小拯,大家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娃娃官员像那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草菅人命之徒,难怪钱方同自皇上回来就闭门不出,敢情是被问罪了。

"包爱卿平身!"皇上喜滋滋地向他招手,"上来吧!"
群臣哗然,新唐六代以来,只有两人曾在金銮殿被皇上召唤到身边随侍,一个是最得宠的小皇子,一个堪比断袖分桃之遇的宠臣,
皇上此举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小包哭丧着脸走上去,再次慨叹自己的悲惨命运。原来,他们在清凉寺只呆了两天就匆匆下山,那骗子把宫墙外原来那包府修葺一新,硬把老顾留在那里看家,只准他只身一人进宫当差。伴君如伴虎还真没错,不知他中了什么邪,晚上非要他一起睡,而且想捏就捏,脸蛋那些青淤根本没法消,更可恶的是,那骗子老把他当小狗摸,摸得他头皮发麻。

果然,刚走到他身边,那只恐怖的手就探过来摸摸他的头,把丑丑的官帽碰歪了。那骗子哈哈大笑,亲自为他正了正,又捋了捋他衣上的折痕。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胆小的已经在回想有没有跟包小拯结过仇隙,胆大的目光如冰刀霜剑,直直朝上位那两人射去,一边在心里打草稿,要如何洋洋洒洒写篇劝谏力作,说明男色误国。

玉风冲罗三一使眼色,罗三大声宣布,"后天是冬至,皇上邀请诸位来御花园赏梅,届时还望诸位尽兴而归!"
群臣三呼"万岁",拜送皇上。玉风拉着小包走出大家的视线,双手立刻搭上他肩膀,边走边轻笑,"怎么一脸别扭,我已经吩咐罗三晚点叫你起来。来,笑一个,要没睡够我带你去御书房睡,正好我要看奏折。"

小包嘟囔道:"我又不是猪,吃了睡睡了吃!"
玉风哈哈大笑,忍不住又去蹂躏那粉嫩嫩的脸蛋,小包敢怒不敢言,更不敢还手,泪珠在眼眶里直转,玉风恶劣心性顿起,凑近瞧了一眼,戏谑道:"怎么捏一下就哭了,小娃娃就是爱哭,真没办法!"

小包唯一的死穴,就是不能把他看成小娃娃,这也是他把"宝宝"这个孩子气的名字安到小段头上的原因。要换作平时,他早就如点着尾巴的老鼠,气得上蹿下跳骂人,可面前这人哪里是他能骂的,他又气又恨,把泪水憋了回去,歪着头不理他。

玉风见好就收,揽着他向御书房走去,自从小包进了皇宫,他总觉得天空特别蓝,云特别悠然自在,宫人和官员的脸一个个看起来特别顺眼,饭菜也非常香,连平时最厌恶的歌舞也格外好看。

罗三连忙跟上,皇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他的眉头却拧得一天比一天紧。他已经开始后悔把宝宝推到皇上面前,自从皇上回来,后宫的妃子再未曾被召见临幸,连他最喜欢的小儿子他也只随口问过,整天只把宝宝拉在身边,不但同吃同寝,看他的架势,他以后连上朝都要带着宝宝。

也难怪他胆战心惊,立皇后之事已迫在眉睫,朝中各大势力纷纷介入,后宫争宠也是愈演愈烈,皇上如果要把宝宝当成男宠,不但宝宝那犟脾气不会答应,朝中和后宫势必会大乱。

他伺候两代皇帝多年,十分清楚皇上的性情。皇上虽然年轻,却是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之人,当年明里专心向学,游历天下,韬光养晦,暗中纠集朝廷和后宫势力,从四个皇子中脱颖而出,顺利继承皇位。登基五载以来,他以强硬手腕整肃朝廷和军队,排除异己,得以坐稳江山。他心怀的是天下,对宝宝只是一时好玩或者迷恋,到时候一定会丢卒保车,受苦的肯定还是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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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三这边厢在忐忑不安,玉风那头已把小包拉进御书房,他大喇喇往那金色龙椅上一坐,指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道:"念给我听!"
念就念吧,小包认命地拿起一本,刚开了个头,玉风皱眉道:"大声点!"
小包翻翻白眼,腹诽两句,把声音提高些许,谁知玉风仍不满意,叫道:"再大声点!"
小包瘪了瘪嘴,长吸一口气,大声念起来,念完两本就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到处瞟着找水喝。
"不专心!"玉风敲了他一记,一本正经道:"念不好不准喝水,不准吃饭!"小包只好站直了,吞了吞口水又开始念。听了一会,他斜了罗三一眼,罗三连忙把杯子送到他手边,他把茶送到鼻下闻了闻,慢慢啜饮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小包。

小包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明明闻到茶香,而且看到大骗子喝得津津有味,就是没人肯发善心赏他一口,积攒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憋不住了,断线的珍珠般落在奏折上和手上。

玉风总算玩高兴了,把他拉到怀里,笑吟吟道:"别哭了,我给你喝还不成吗!"说着,他把面前的杯送到他嘴边,小包咬了咬下唇,回头看了看满脸焦急的罗三,两相衡量,还是觉得这个怀抱比较安全,张开嘴喝了下去。杯子刚见底,他突然把官帽抓下,搂着他的脖子大哭,"我不要当官,我要去找宝宝……"

有了小包的捣乱,即使玉风一目十行匆匆看过,奏折到了掌灯时分才批阅完,小包哭得累了,竟趴在他腿上昏沉睡去,玉风也不管他,用自己的金色大氅替他盖上。小包睡醒来瞧了瞧面前的人,"呀"地一声,慌忙起来规规矩矩站好,眼观鼻鼻观心,这会真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玉风心中暗笑,却拧着眉不去看他,罗三自然不好说话,一边磨墨一边整理奏折。最后一本看完,玉风把笔一搁,起来伸了个懒腰,竟自顾自往外走,小包瞠目结舌,不知道该不该跟,见罗三偷偷向他招招手,连忙轻手轻脚跟在他身后。

华灯初上,皇宫里宫女宦官匆匆来去,开始张罗后宫的膳食。新唐王朝各代君王一贯提倡节俭,开国君主玉关吸取了前朝教训,不但把宦官人数固定为五十人,而且设立黄门院和入内黄门院,宦官们各司其职,管理御药院、宫禁人物出入、禁中宣索之物等等,即使是与后宫较亲近的入内黄门院,宦官的最高官阶也只能达到从五品。

同样,后宫宫女管理也颇为严格,撇开身世审查不谈,选秀以三年为期,不但人数同样为定数,如未得到临幸,新人进宫就将旧人一批批遣回。因为皇子从小就受到严格的教育,几乎没有一代君主超过玉关规定的祖制,即皇后以下,后宫总共贵、淑、德三位夫人,昭仪、昭容等九嫔,婕妤、美人、才人等九世妇,后宫嫔妃连同皇后一共二十二人。

玉关与皇后是青梅竹马,两人同甘共苦,一起征战沙场,一起打天下,自然感情很深,玉关也终生未娶他人。有他为榜样,历代君主如找到爱侣,定然鹣鲽情深,终生不离不弃,最多的先皇也不过只立了三位夫人和九嫔。

玉风做太子时已有良娣两人,登基后把两人立为夫人,又册立另外一人为夫人,几人皆已诞下皇子公主,都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后宫势力颇为微妙,玉风烦闷不已,这才借着查案之机微服出游。

走到皇帝的寝宫太和宫,大殿上已摆好酒菜,两个十六七岁的高髻宫女垂手而立,另一人正在倒酒。小包用力嗅了嗅,心里乐开了花,原来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天上人间,产自召南,此酒是有人间仙境之称的召南山下一眼无比清甜的泉水酿成,酒一出窖,十里飘香,连召南山上的鸟雀都停止喧嚣,熏然欲醉。

可惜小包体质虚弱,包不平从不敢给他喝酒,小包却最欣赏那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侠风范,曾偷偷缠着小段带他去喝酒。小段拗不过他,带他去了江南最好的酒楼得意楼,喝的就是天上人间。有包不平千杯不倒的遗传,小包酒量自然不差,只是三杯下肚后一身冷汗,遍体通红,把个小段吓得抱着他就匆匆打道回府,再也不敢有下次。

玉风坐定,见小包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酒杯,抿着嘴似乎在垂涎三尺,顿时笑得肠子打结,罗三一一用银针试过,正准备为他夹菜,他摆了摆手,对小包笑吟吟道:"过来吃饭!"

小包如蒙大赦,赶快安抚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玉风胃口大开,一气吃了许多,小包食量很小,很快就放下筷子,又开始直愣愣盯住杯子,那酒香仿佛已钻入心中,挠得胸口剧痒不已。

玉风这才想起天上人间,端起杯慢悠悠地啜饮着,不停赞道:"好酒!真是好酒!"
小包舔了舔嘴巴,向罗三请求帮助,罗三暗暗叫苦,低头看向脚尖。看着玉风又喝一口,小包又舔舔嘴,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喝的是什么?"
玉风挑了挑眉,一口饮尽,罗三连忙为他满上,小包见他不上当,有些泄气,嘟哝着,"有什么稀罕,我又不是没喝过,下次我要宝宝再带我去喝!"
玉风不是贪杯之人,一壶见底,他含笑起身,径直往殿后的汤池走去,小包恋恋不舍地看了酒杯一眼,嘟着嘴跟了上去。挥退罗三和宫女,玉风宽衣解带,走入热气腾腾的汤池,小包蹲在一旁看着,恨恨地嘟嘟囔囔,"真难看,胳臂没我宝宝粗,胸膛没我宝宝结实,下面没我宝宝漂亮……"

玉风从小习武,自然耳聪目明,把他的一番话听得个一清二楚,他又好气又好笑,低啸一声,如蛟龙般从水中冲出来,直扑小包那方向,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掼到水中。

可怜的小包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化成秤砣一只,直直地沉到水底。
处理完这场混乱,玉风把昏睡过去的小家伙塞进被子里,慢慢踱到门口,对门外的一个黑影说:"去查一下一直跟随包小拯身边那个男子的情况!"
看着那黑影匆匆离去,他冷笑道:"罗三,朕看你是老糊涂了,朕想知道的事是你能瞒过去的么,朕想做的事是你能阻止的么?"
罗三匍匐在地上,汗如雨下,"皇上,老奴真不知道,他们离开京城后老奴就再没听说过他们的事情,老奴怎么敢瞒皇上啊!"
他嘿嘿一笑,"算了,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先去歇息,明天朕去早朝,你派人看好他,别让他在宫里到处乱跑!"
罗三连忙起身,为他脱去外衣,伺候他睡下,看着他摸摸宝宝的脸,把他抱在怀里,他神情一黯,低头悄悄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所谓因祸得福就是如此情形,赏梅宴上,小包终于获准沾酒,不过,当玉风发现他一杯下去脸就红得怪异时,他的沾酒令立刻被解除。于是,整场宴会,他只能把自己脑袋缩在火红狐裘里,如只红色的毛球粘在玉风身边,既不能离开半步,也不敢碰案几上的任何东西,因为玉风仿佛浑身长了眼睛,连他想偷喝一口都能发现。

渐渐地,他缩得累了,眼珠子骨碌着,百无聊赖地到处找好玩的物事。梅花虽然好看,却没有酒香,吸引不了他。舞娘们虽然漂亮,竟然连棉衣都没穿,一个个露着胸前的大片春光,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生怕她们冻病了。官员们老的老,丑的丑,能看的只有翰林学士院的几个,其中还有皇上此次钦点的状元探花榜眼,可那些人偏偏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一见他看过去就横眉冷对,似乎还在从鼻子里发出声音。

算了,还是大骗子好看,他搜寻一圈,往他身边挤了挤,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玉风微笑着摸摸他的头,见他又开始瘪嘴,摘了个晶莹透亮的麒麟果送到他唇边,小包高高兴兴吃下,觉得味道不错,手伸了半天从袖子里伸出来,刚探出身去拿,冷不防被玉风用筷子狠狠敲在手上,疼得泪珠在眼眶里直滚,只好把手缩进去,老老实实缩在他身旁。

原来,被玉风掼进水里那天,小包呛了点水,竟半夜发起低烧,虽然在玉风雄厚内力的帮助下很快恢复,他这两天恃宠而骄,吃东西时挑肥拣瘦,又把玉风惹恼了,再不准他私自吃东西,也不准吃太多生冷的东西。

上位的动静看在大臣们眼里又有另外一番含义,以耿直著称的几位大臣已跃跃欲试,只等歌停舞罢,或者直言相谏,或者利用宴后的咏梅诗讽喻,翰林学士院的几位大人正襟危坐,傲气逼人,似乎要把如小媳妇一般的小包气势逼了下去。

小包有吃不能吃,有喝不能喝,又兼人有三急,实在坐不下去了,见歌舞已到尾声,悄悄拉了拉玉风的袖子,玉风正同礼部尚书谈春节的有关事务,顺手摸摸他的头,让他稍安毋躁。小包一股无名之火冲到心头,你不让吃不让喝难道还不让我尿尿不成,他霍地站起来,拔腿就跑,玉风眼明手快,把他拉到怀里。

众臣目瞪口呆,佐谏议大夫左致已冲出来跪在当场,大声道:"皇上,皇家有皇家的规矩和气派,怎能如此胡闹!皇上,不能因一个小官而误国啊!"
罗三悚然一惊,事情果然爆发了,而且矛头直指宝宝,他焦急地看着那小家伙,生怕他忍不住当场暴跳如雷,如果和大臣当场对上,只怕会弄得皇上左右为难。
小包得意洋洋,心里暗想,"大骗子,你看吧,连大臣都说你在胡闹,皇家有皇家的规矩,看你以后怎么欺负我!"他仿佛看到光明的前途,越想越开心,竟扑哧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玉风紧蹙的眉头立刻松开了,暗忖,"这小家伙毕竟还是孩子心性,不懂如何为人处世,也没有什么计较,别人骂了也不恼。"见众人目光炯炯看着身边这灿烂的笑容,他哈哈大笑,"左卿家,你自己看看,这包小拯如此可爱,你怎么舍得怪责于他!"

他深深扫了群臣一眼,朗声道:"至于误不误国,朕自有分寸,不用你们来多说,朕自问勤恳不减,到真的误国那时你们再来问罪不迟!"
群臣叩拜道:"皇上圣明!"
小包憋不住了,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捂着肚子狂奔而去。
皇上表态后,朝廷立刻风平浪静,臣子们见小包的恩宠一日盛过一日,纷纷打听他的喜好,准备暗中贿赂,争取他在立后之战中的支持。
半个月后,皇上终于开恩,把小包放出宫,让他回去住一晚。
小包如从笼子里放出的小鸟,恨不得生出翅膀,扑腾扑腾追着白云玩耍。包府离皇宫不远,他沿着宫墙一路蹦跳着回家,在大门口就开始嚷嚷,"老顾,我回来了!"
老顾飞快地从屋子里跑出来,高兴地眼眶都红了,抓着他的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连连点头,"不错,少爷长胖了,皇宫的生活就是好!"
"我要吃肉包子!我要吃咕噜肉!我要吃清凉糕!我要吃……"小包扳着手指头开始算,老顾大笑,对里面的仆役大吼,"听到没,快去准备,等下我来做!"
总算吃到香喷喷的肉包子,而且没人管头管脚,小包手脚大开瘫在卧榻上,老顾端着碗一点点喂,一边问他皇宫里的事情。
小包塞了一口的咕噜肉,脚朝天踢来踢去,看到门上的雕花,他突然想到那天赏梅宴上的事,囫囵不清地问:"老顾,小官是什么?"
老顾皱皱眉头,正想劝说两句,转念一想,小段走了这么久,宝宝是个男人,肯定也会想那回事,何不干脆顺水推舟让他开心一下,到时候要他别在小段面前提,大家皆大欢喜。他嘿嘿直笑,"少爷,你别慌,我打听过,京城里最有名的是东风院,那里的小官天下闻名,呆会我就带你去玩玩!"

小包一听说能出去玩,立刻拍手叫好,胡乱吃了两口就嚷着要走,老顾没奈何,只好带他上街。东风院在东门大街上,即使是天寒地冻,街上仍到处是人,这里聚集了京城最有名的妓院,一到晚上,各家的红灯笼明亮而妩媚,如诱惑的妖,把这里幻化成了不夜的城。

看到东风院的大匾,小包见里面欢声笑语,丝竹喧然,好奇不已,立刻兴冲冲地跑了进去。这时,两人从他们身后闪出,一人焦急道:"这可怎么办,皇上知道了肯定会责罚我们的!"

另一人沉声道:"你先盯着,我即刻去宫里请示,千万不能让包大人出事!"
玉风正在德夫人宫中歇息,德夫人心中惶恐,自然不敢再提立后之事,一直赔着小心,把一双儿女小也叫来凑热闹,想利用他们得到皇上的眷顾。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玉风又记起在宫中初见她的情景,百般温柔涌上心头,两人好一阵翻云覆雨,十分尽兴。

两人很快倦极睡去,罗三乐见其成,笑眯眯地正准备去休息,一个黑影子突然堵在面前,低声道:"包大人进了东风院!"
"我的祖宗,你就不能安生点!"罗三暗暗叫苦,吓出一身冷汗,连困意都消失了,带着那人飞快地往外跑。
第二天一下朝,玉风脚步如飞地走进御书房,看到金色椅子上那抹火红影子,抄起桌上的奏折向他砸去,大吼道:"瞧你干的好事!你昨晚为什么拿根棍子打进左大人家,还把他追得满街跑,你以为有我给你撑腰你就能肆意妄为吗!"

小包红着眼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大叫道:"我没错!他骂我,他骂我是小官,你怎么不去打他板子,反倒来找我麻烦!"
罗三连连朝他使眼色,小包梗直了脖子,瓮声瓮气道:"本来就是他不对,我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要罚就罚,大不了被你打死,反正我也不想当这个官!"
"大胆!"玉风一掌拍下,那檀木案几顿时成了两半,小包吓得跌坐到椅子里,把头缩进狐裘里,剩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向他。
罗三腿一软,几乎匍匐在地,颤声道:"皇上,是老奴教导无方,要罚就罚老奴吧,宝宝身子不好,打不得啊!"
玉风连吸两口长气,总算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道:"你既然生气,赏梅宴那天你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为你做主。"
小包低头绕着手指,忿忿不已道:"我昨天才知道什么叫小官……"

由皇上亲自出面调停,这次打人事件总算告一段落,左大人一听说被打的因由,哭笑不得,满腹怨愤都成了慨叹,慨叹自己怎么跟个娃娃生了这么久闲气,于是,当这粉雕玉琢的娃娃被皇上亲自押来府上赔礼道歉时,他当然笑脸相迎,把那别扭娃娃的一张臭脸完全无视。

这场风波前前后后闹了十多天才平息,小包被禁足在御书房罚抄佛经,
比起打板子,抄佛经肯定要轻松得多,小包劫后余生,自然乐颠颠地抄写,镇日里焚香煮茶兼偷吃零嘴,把御书房当自己家一样。
有这个开心果在,御书房成了风水宝地,众人蜂拥而至,早上皇上把他拎起来扔进御书房,自己赶去早朝,立刻有人进来喂奶,有人送清凉糕送包点,小宫女们缠着他讲故事,他幼时大部分时间病在床上,没法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到处疯跑,除了书本就没有其他消遣,他十分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肚子里各种正传野史取之不尽。而且他讲故事时的表情丰富,神气十足,让人不知不觉就陷进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欲罢不能。

早朝一结束,御书房的人嗖地一声消失得干干净净,小包乖乖坐回去抄佛经,听到皇上的脚步声,就把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老长,摆出无比认真的架势,一笔一划写得工工整整。

玉风当然知道他的花花肠子,他本就没指望他能帮什么忙,也由得他去闹腾,而且看他偷吃后那贼头贼脑的样子,或者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可爱。
也难怪玉风喜欢他,玉风生在皇家,幼时课业繁重,文武兼修,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点乐趣都无。等到年长,他心系皇位,苦心经营,一举一动都经过深思熟虑,决不敢行差踏错。终于得偿夙愿后,国家大事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更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如今正值壮年,心态却同迟暮老人一般,做什么事都觉得无趣。

小包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他还当自己当差不得力,皇上喜欢跟他过不去,只好夹起尾巴做人,况且他发起火来着实可怕,连那么结实的书案都能一掌劈开,千万不能在恶虎口中拔牙。

风平浪静了几天,玉风见他老是畏畏缩缩,不声不响,任他怎么戏弄都不敢吭声,心有不忍,下朝后急匆匆走回来,笑眯眯对那正襟危坐的小包道:"宝宝,今天如果批完奏折如果还早,我带你出宫逛逛,顺便到你家尝尝咕噜肉。"

小包喜形于色,把笔一丢,一跃而起,径直朝他扑过来,玉风还当他要来抱他,谁知这小家伙虚晃一枪,从他大张的手臂下钻过去,钻到他身后的书案前,搬过奏折就开始翻,一边脆生生道:"这本是工部尚书请求加固黑水堤坝的……应该可以批。这本是青州刺史报告暴雪成灾的……你自己看着办。这本是太常寺卿恳求丁忧的……可以批……"

玉风和罗三皆惊诧不已,罗三连忙拼命使眼色,谁知小包沉浸在能出去玩的喜悦中,只想快点把这堆小山削平,仍然一本本读出来,把只需同意的摆在左边,把需要讨论的放在中间,把不能批的摆在右边。

玉风心头暗潮汹涌,仍不动声色地把左边的奏折全部批完,罗三连忙给两人奉上茶水,悄悄拉了拉小包的袖子,小包哇哇大叫,"罗叔叔,别闹,等下我叫皇上带你去!"

罗三哭笑不得,见玉风正狠狠瞪着自己,吓得头一缩,乖乖地垂手站到一旁,开始在心里盘算,要怎么才能把宝宝这个罪给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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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小包一目十行的神奇本事,愚公移山的浩大工程很快完成了,罗三把已批阅的装好,玉风开始处理有争议的问题,工部尚书请修帝陵,户部尚书坚决反对,请圣旨集中人力物力修白水黑水上的几座桥梁,雍州刺史上书朝廷,弹劾丁忧在籍的光禄大夫,称其在家生育一子,还举行百日大庆,寻欢作乐。

玉风斟酌再三,仍迟迟不能作决断,小包好不容易盼到机会出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一会端茶,一会磨墨,一会捶肩膀,玉风暗暗好笑,享受着他难得的热情服务,默默思索。

眼看着太阳已在西天摇摇欲坠,小包实在忍不住了,晃悠了一下午,累得腿肚子直抽筋,不管三七二十一,吭哧吭哧往他身边一缩,头在他肩膀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小猫。

玉风再有定力也被他磨光了,他大手一揽,把他捞到怀里坐下,捏捏他的脸蛋笑道:"你瞧瞧这两件事怎么办?"
小包下巴一抬,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这两件事不就是一件事么!"
"为何?"玉风想起初见他时他误会自己有病时那副模样,笑得腹痛不已。
小包一抿嘴,想起面前是皇上,连忙把那个"笨"字吞了回去,缩手缩脚道:"没有后人,谁去祭拜先人?"
玉风哈哈大笑,在他额上狠狠亲了口,小包脸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缩了进去,剩两只眼睛虎视眈眈看着这大色狼,生怕他还有什么动作。
玉风大笔一挥,"孝道要守,人情难却,光禄大夫老来得子,可喜可贺,朝廷赏其子金牛一只,玉麒麟一对,赏其妻南海珍珠一串,云彩缎百匹,另光禄大夫为人子者未尽孝,罚俸三年。"

他把工部和户部尚书的奏折和其他相关的放在一起,对罗三道:"送给中书令,让他们集合人手商议修桥事宜,草拟诏书,朕明天就要!"
等罗三走出门,玉风脸色一沉,"包小拯,你以前怎么不肯帮忙,非要出宫玩才有干劲吗?"
小包眼睛滴溜溜转着,委委屈屈道:"你又没说要我帮忙,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打我板子!"
玉风哑口无言,想起以前他在旁边睡懒觉偷吃零嘴,自己累死累活,又要批阅奏折,又怕他挨冻受饿,还得为偷吃不知道擦嘴的小家伙擦脸擦手,气得七窍生烟,越想越不甘心,在他脸上狠狠掐了一记,看他眼眶红了才罢手。

小包恨得牙根发痒,这个大骗子,我不帮忙你掐我,我帮你忙你谢谢都不说一声,照掐不误,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我一定要辞官回家,再不受你这窝囊气!
玉风怎么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凉凉地干笑两声,把他拉着往外走,到了太和宫换好衣服,罗三也赶回来了,三人即刻出宫,走到宫门外的皇城司,玉风心头一动,斜斜看了罗三一眼,对小包笑道:"宝宝,我带你去看看热闹。"

皇城司为处理皇宫杂务之所,内东门司掌管宫禁人物出入,如果发现有人携带可疑物品,当即会送到这里审问和处罚。
迈进宽敞的庭院,大家突然听到断断续续的呻吟,看到庭院里那浑身是血的男子,小包浑身直抖,掉头要跑,玉风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前面,大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匆匆跑来,看到三人,吓得扑通跪倒,结结巴巴回答:"禀……皇上,这人拿了宫里的东西,依律该杖二十,可他身体太弱,刚打十下就晕死过去,咱们刚用水泼醒,不知该不该继续。"

玉风把小包的头扳过来,才发现他双眼紧闭,一张脸吓得煞白,大笑道:"包爱卿,依你看该不该继续?"
哇地一声,可怜的包大人捂着脸软倒在地,嚎啕痛哭。z
脖子上吊个火红球状物体,走上街头肯定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玉风后悔不迭,抱着小包沿着僻静的宫墙小道走去包府,小包一个劲在胡言乱语,"别打我板子,我不辞官了……你捏我我决不偷偷骂你,你亲我我也不把你当色鬼……晚上我再也不敢偷偷踢你……我不偷懒了,我以后天天帮你读奏折……我再也不偷吃东西……我再不在你茶杯里洗手……再也不骂你大骗子……"

罗三不敢笑出声来,憋得连连咳嗽,连玉风的眼神威胁也顾不上了。玉风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家伙这些天表面温驯,敢情做了这么多坏事,不过,他的胆子也忒小了一点,看来以后可以通过吓唬他达到目的。

走进包府,罗三大叫一声,老顾慌慌张张冲出来,见到玉风身上挂着个泪汪汪的宝宝,心疼不已,叩拜过便打听出了什么事,待罗三把事情一说,他呵呵直乐,"我们少爷就这脾气,我们连杀鸡都不敢让他看,听说他小时候看到人家用锄头打狗,狠狠哭了一次,哭伤了身体,病了很久才好。"

玉风再次后悔自己选错了方法,边哄边抱着他坐到客厅,老顾连忙去张罗晚饭,罗三为两人泡上茶,端了热水过来给小包擦脸。
饭菜刚上来,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门被人用力推开,沉重的脚步声从庭院渐渐逼近。脚步声到了客厅门外时,老顾惊喜交加的声音突然响起,"段少爷,你可回来了!"

哭得病恹恹的小包浑身一震,立刻从玉风怀里挣出来,拔腿就往外跑,门开了,一个满身满面尘土,须发杂乱的男子一脚迈进,小包怔怔辨认一番,看到那深邃却火热的眼神,扑到他怀里用力捶打,"你这个混蛋,我恨死你……"

第十二章
"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心疼,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罚你?"小包红着眼睛,死死咬着下唇,轻轻把药抹在小段那已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裆部。
小段心头发紧,扳过他的脸轻轻吻住他的唇,小包挣扎两下,终于松口,他的舌长驱直入,吸取那甜蜜的津液,小包脸顿时变得嫣红,泪汩汩而下,他有些恼火自己的反应,抽抽答答把他推开,埋头继续小心翼翼地擦药。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这朝思暮想的小家伙,眼睛根本舍不得眨,接到老顾的消息,他几乎慌了手脚,要不是白将军极力劝阻,他说不定立刻就打道回府,把他带上逃亡。幸亏老顾很快有好消息送来,宝宝被大家救了,又被皇上任命为随侍,他却更加焦急,生怕宝宝忤逆皇上,或者被皇上看中,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再难重逢。

事情办好后,他给白将军留下一封信,趁乱跑出南国,日夜兼程往京城赶。他吃在马上喝在马上,连睡觉都把自己的腿绑在马上睡,一路上跑死了十多匹马,奇迹般地,用四五天时间走完了正常要半个月才能走完的路程。当他看到宝宝粉嫩的脸蛋,心头积压的沉重终于轰然崩塌,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世间所有,都比不上面前这微笑的容颜,自己真的做对了。

洗澡刮须收拾一番,小段以焕然一新的面貌出现在客厅,玉风眉头紧蹙,手中的茶杯久久不曾送到唇边,茶已经冷了,水上泛着幽幽的光,比昏黄的灯火更显冷寂。
小包拉着小段的手走到他面前,喜滋滋道:"皇上,我媳妇回来了,我想请假跟他成亲!"y
玉风浓眉一挑,上下打量小段一番,嘴角浮现一抹含义不明的浅笑。小段有些难堪,重重捏了他一下,小包挺起胸膛,大叫道:"你难道还有意见么?"
众人掩嘴直笑,玉风把杯重重放下,朗声道:"朕身边正缺人手,包爱卿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朕……准你半天假,你明天中午再去御书房陪朕用膳,顺便帮朕处理国事!"

小包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有气无力应了声。玉风向罗三使个眼色,罗三会意,笑眯眯拉着小包,"宝宝,皇上想吃点心,咱们上街去买些回来。"
小包一走,玉风慢腾腾踱到小段面前,小段迎住他的目光,眼神坚定而沉着。骄傲如玉风也不由得暗暗称赞,小段长途跋涉而来,比以前要瘦削许多,此时两人身量相当,玉风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风范,小段风度气势上却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之间波涛汹涌,暗潮激荡,玉风审视良久,突然冷冷道:"值得吗,南王?"
小段悚然一惊,却很快镇定下来,沉声道:"值得!"他顿了顿,高高拱手为礼道:"请皇上明鉴,世间从此没有南王段玉麒,只有宝宝身边的小段!"
玉风冷笑,"你放心,南国臣服多年,区区一个弃皇位逃走的南王朕还未放在眼里!"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一字一顿道:"但是,朕也不会在卧榻边容猛虎安睡,让别人捡现成的便宜!"

"给你两条路,一是回南国,朕定在有生之年保你国泰民安,二是为朕所用,朕赐你良田千顷,如花美眷,再加一块免死金牌,让你子孙后代荣华尽享!"玉风话一说完,立刻成竹在胸地逼视着他。

小段朗声大笑,"皇上似乎并没弄清楚我的意思,我为宝宝而来,那些虚名浮利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果皇上容不下我,我立刻带宝宝回南国,在南国北向称臣!"

"你敢!"玉风的脸突然变得狰狞,"你说你为宝宝而来,那你信不信朕有办法让你白跑一趟,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段恭恭敬敬道:"拭目以待!"
玉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小包蹦跳着回来时,玉风已不见踪影,罗三吓得拔腿就追,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一个。小包乐得清静,在床头点起好几支蜡烛,把小段抓到灯火下细细打量。
仿佛空荡荡的心全落到了实处,小段只觉得心满意足,此生再无憾事。他微微眯着眼睛,感受他冰凉的指尖在脸庞游走,面前那漂亮的小脸时而凄楚,时而愤怒,时而微笑,时而茫然,他感觉出他的心潮汹涌,不敢贸然出声,在心中酝酿着,只等他发问便准备坦白一切。

小包心中百转千折,半天都没想到要如何惩罚他的不告而别,把自己更是恨到骨子里,暗骂着,"你这个笨蛋,他要走就走,要回就回,到底把你当什么,你有种就打他一顿,让他下次再也不敢!"想是这样想,看到他那憔悴的容颜和血肉模糊的伤处,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做了许久思想斗争,他突然有些自我厌憎,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小段悚然一惊,连忙把他的手扣住拉到怀里,"你别这样,要打打我吧!"
看着他的满面焦急,小包终于觉得出了口气,扑哧一笑,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把他的衣襟扯开,抄起一根蜡烛戳他胸膛,小段自然配合默契,惨叫得鬼哭狼嚎天地动容,小包戳得累了,终于解恨,懒洋洋地趴在他胸膛戳他鼻孔玩,小段暗暗松了口气,为他脱了衣服拉上被子,把这瘦小的身体紧紧按进怀中。

小包喉中不由自主逸出满足的叹息,把脸埋进他颈窝蹭来蹭去,小段拉下自己和他的束发带,把两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老着脸皮道:"宝宝,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小包浑身一震,飞快地瞥他一眼,又把脸缩在他颈窝,瓮声瓮气道:"你急什么急,这事我说了算!"小段明显地感觉颈窝那滚烫的温度,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他硬把那花摁回去,哭丧着脸道:"宝宝,皇上看起来不同意我们的亲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包立刻浑身来了劲,撑着他肩膀坐起来,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膛,"我都说了这事我说了算,他要是不同意我……我就……"他低头摸着脑袋,绞尽脑汁想了想,大笑道,"我就把他打得半死,扔到路上喂狗!"

这可能是他能想到的最狠的话,小段这样一想,顿时笑得肠子打结,却很是受用,他总算没有回来得及时,小家伙完全没把皇上放在心上。他长叹一声,把他揽进怀里,把他的头固定在肩膀。小包也不再嫌肩膀硬,仰着头吃吃地笑,小段被他笑得心里发虚,又不敢在这个敏感关头用吓唬的办法,可怜兮兮道:"你笑什么?"

小包张开双臂抱着他脖子,没头没脑吻了下来,含糊不清道:"我要跟我媳妇亲热!"z
小色鬼本性不改!小段翻翻白眼,认命地擦擦被他涂得满脸的口水,撩起他的蚕衣下摆,褪下两人的亵裤,翻身趴在床上。
小包如偷吃到蜂蜜的小熊,笑吟吟地对他毛手毛脚,摸到他鼓出的肌肉,他偷偷瞥了眼自己的排骨,嫉妒不已,用力戳来戳去,恨不得把那些鼓鼓囊囊的东西全戳下去,戳到他翘挺的臀时,小段已被他折磨得欲火焚身,哑着嗓子哀唤,"别玩了,你倒是快点啊!"

小包一眼瞧见档部的伤处,嘴巴一瘪,连忙拿药来擦,一边对伤处轻轻吹气,嘟哝着,"不疼了,我一吹过就不疼了!"
这些神仙气吹别的地方还好,偏偏吹到那饥渴已久的部位,小段的分身如遭逢甘霖的小草,迅速昂扬挺立,而且胀痛不已,他欲哭无泪,思前想后,把恶虎扑食的冲动压抑下来,再次发出狼嚎般的声音,"宝宝,我求你了,你就快点上来吧!"

别问他为什么如此有自制力,这个小色鬼的脾气他最清楚,他本事不大,却最好面子,最骄傲自大,惹毛了他记仇记一辈子都可能。本来就是他犯错在先,如果此时还强出头,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把小色鬼哄回头。

"急什么急,色鬼!"小包吃吃直笑,挖了药探进那幽秘的洞穴,小段恨得牙根发痒,这小色鬼明摆着贼喊捉贼,自己的命还真苦!
他正忿忿然,没留神一股冰凉冲到身体里,立刻夹紧了那入侵的外物,心跳如雷。小包一巴掌拍在他臀上,嘿嘿直笑,"松开,我这就进去喂你!"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小包第一次说出这种露骨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心头突突直跳,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欲火更是熊熊燃起,连忙手忙脚乱地趴在他身上,把分身小心翼翼插入。小段咬牙切齿放松身体,暗骂,"这小色鬼在哪里学的这些淫词浪语,难道是玉风那混蛋教的?不可能啊,那家伙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难道是那些官员?也不可能啊,听老顾说皇上老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不准他跟别人接触……"他越想越气,丝毫没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体内,只觉得趴得累了,下意识地活动一下身体,这才发觉背上那人没了动静,回头一看,惊得魂魄飞散,只见小包软软地趴着,满脸苍白,双眼紧闭,鼻子下拖着两道长长的红色液体。

"宝宝,宝宝,你醒醒……"小段叫得声嘶力竭。z
"别……吵……"小包眼都没睁开,腰轻轻动了动,小段只觉从交合处传来一阵酥麻,轻哼一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小色鬼到这个时候还舍不得下来。他无可奈何,只好先为他止血,小包微微睁开眼,满脸羞涩,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宝……宝,别急,我一定喂……饱……你……"说话间,他的腰又轻轻动了一下,可惜,那不听话的分身已渐渐软下。

小段又气又急,一不做二不休,点下他的昏睡穴,把他拉了下来。
第十三章
冬日的第一抹晨曦刚挂在皇宫里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古槐银杏上,皇宫东门已热闹起来,水车粪车和送菜的车鱼贯出入,守门的侍卫似乎又玩了个通宵,正打着呵欠,硬撑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逐个检查来往的车辆和人。一个大大的呵欠后,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灰蓝的天空,想起前晚和窑子里的云娘翻云覆雨的经历,不禁通体一阵酥麻,连心尖上也痒起来。

对面慢腾腾走来一个人,他想都没想,大喝道:"站住!"
那人抬起头来,侍卫吓得眼前一黑,几乎软倒在地,他强自镇定心神,连忙上前打躬作揖,赔笑道:"罗公公,今天怎么这么早?"
罗三淡淡扫他一眼,有气没力地拿出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又以蜗牛的速度一步步往外挪。
东门出来就是一条青石街,道路两旁是高高的宫墙,走在中间有些压抑之感,罗三叹了又叹,要是有后悔药卖,他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来吃。
原来,昨晚玉风一怒之下冲回宫里,也没心思去后妃处,在太和宫闻到锦被上隐隐的奶香,孤枕难眠,一颗心如在油里煎熬。他越想越不甘心,后悔自己被小包难得的灿烂笑容蒙蔽,竟放任他与那人相处,两人干柴烈火,还不知搞出什么事来,那人一直对小包虎视眈眈,自己又在旁边煽风点火,那人一冲动,肯定不会放过那可爱的宝宝,等中午宝宝来的时候只怕身上吻痕累累,淤伤遍布。

也难怪他不甘,自从那次小官事件后,他这才知道小包的犟脾气,把蠢蠢欲动的色心全收敛起来,平时只舍得掐他粉嫩嫩的脸蛋,或者晚上趁他熟睡时凑在他唇上吸上两口奶味,要出火后宫的妃子宫女多的是,不能把好不容易拐来的玩具毁了。那小家伙连呛几口水都能烧得要死不活,如果真被他当小官用,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命见第二天的太阳。

据暗探来报,那南王天生骨骼清奇,幼年时师从其母,习得绝世武功。其母是当年魔教左护法朱三莲的女儿朱圆圆,隐居山谷时救下微服出巡,为虎所伤的南国太子段碧树,两人一见钟情,朱圆圆这才从深山出来,和他来到南国,一年后生育了段玉麒。

两人感情甚笃,朱圆圆生子时难产,并差点为此丧生,段碧树忧急如焚,生怕悲剧重演,竟千方百计找到不育药物服用,他的挚情曾在南国传为佳话。连他母后听说传闻也感动莫名,亲自为他们祈福,
祈求上苍保佑他们相亲相爱,携手一生。
九年后,南国变故突生,彼时南王重病,国师和二皇子联合起来准备夺取皇位,国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不知从何处挖出朱圆圆是魔教后人一事并派人大肆宣扬,自己则出面装神弄鬼,假托天谴,提议处死王妃,以绝后患。不知情的民众被鼓动,众人日夜堵在太子府外,逼着太子交人,太子怎么肯交出爱妻,先宣誓退出王位之争,趁着受皇上召见的机会带着妻儿逃出被困多日的太子府,离开南国四处流浪。

二皇子和国师怎肯放过他们,两人派人穷追不舍,终于在悬空山一击得中,把三人打下山崖,这个段玉麒福大命大,竟在百丈悬崖捡了条命,被辞官回家的包不平带回江南。

而就在这个月,潜入南国的探子陆续送来消息,段玉麒带人杀回南国,联合南国首辅白将军,秘密刺杀国师和二皇子,把真相公布于众,正当群臣要立他为皇帝时,他却在登基之日悄悄留书一封,推荐性情温和,有仁爱之心的三叔继位,趁乱回到新唐。

为了宝宝连皇位都不要,这是何等的愚蠢,却也是何等的挚情,想必这段玉麒遗传了他父亲的做派,为了美人连江山都可以放弃。
面对这样的敌人,玉风竟不知如何是好,生平第一次有惶惑之感,他一贯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操控在手中,可是,这样的男人,要他如何掌握,如何对付!
即使他甘做自己的臣民,他也永远无法用对待臣民的的态度对他,这不仅因为他身后有一个南国,更因为他是英雄,他无与伦比的王者气势让人敬服,值得用王侯之仪相待。

要是这人为自己所用该多好,玉风辗转反侧,暗自嗟叹,他本就能识人能用人,就因为如此才从四个皇子中被先皇看中,得以继承皇位。
想起自己所作所为,他不禁沾沾自喜,新唐有今天的盛世局面全托他不拘一格取人才的功劳,他改革了科举取士制度,允许普通人和官员都可以向官府自愿报名,经过分科考试,按照成绩从中选取人才和授给官职。

他不但开设了进士、明经、明法、明字、明算等科,也开始了武举选才,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天下读书人和习武之人已经形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观念和梦想,天下之才皆为他所用,中央的统治权力空前加强,再也不用担心异心之辈作乱犯上,颠覆朝廷。

玉风左思右想,彻夜未眠,刚把招揽人才的心放下,又想起宝宝在那铁塔般的身下痛苦呻吟,顿时心如刀绞,天刚蒙蒙亮就起来,在院中练过一套最狠厉的剑法,成功地把假想敌——那高大茂密的几百岁银杏劈成满地碎屑,也成功地把影卫和侍卫吓得没了主意,急急忙忙从被子里挖出可怜的罗三救火。

罗三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战战兢兢跪在那银杏树尸体中,玉风收了剑势,把这绝世好剑垃圾般扔到他面前,冷冷道:"赶快去把宝宝找来!"
于是,一个时辰后,罗三站在包府院子里直跳脚,他发簪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披散着满头白发,状若鬼魅,他满脸颓败,苦苦哀求,"段公子,您就赶快把宝宝叫起来吧,皇上龙颜震怒,老奴担当不起啊……"

小段抄着手臂杵在门口,仿佛刚走下来的门神,一言不发地看着天空冷笑。
老顾帮哪头都不是,左看看右瞧瞧,决定还是继续蹲在角落画圈,罗三无可奈何,扑通跪倒,"段公子,皇上在等宝宝,再不去就麻烦了……"
老顾暗暗摇头,除了宝宝有办法对付小段,小段可真是铁石心肠,软硬不吃。
果然,小段仰头继续看天空,视线追随着那朵漂浮的云,对面前的人视若无睹。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脸色苍白的小包揉着眼睛出来,有气没力道:"为什么这么吵?"
小段迅速换了副讨好的笑脸,看清楚小包后,这笑脸迅速退去,一阵风刮进房间,拿出棉衣狐裘一件件往他身上套,小包乌发披散着,脸上一片迷蒙,真如画上走下的仙子一般,把个罗三和老顾都看得呆了。

小包眼睛眯了许久,终于看清楚面前那白发苍苍的罗三,登时清醒过来,大叫道:"段宝宝,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要罗叔叔给你下跪!"
这句话让罗三如三伏天吃了个西瓜,从头到脚都舒服透顶,小段瞪他一眼,继续进行穿衣服的浩大工程,小包吼过之后,不知道想起什么,偷偷瞥他一眼,低头绕着手指头。

罗三朝老顾挤挤眼睛,笑眯眯起身道:"宝宝,皇上要见你,你快收拾收拾跟我进宫吧!"
老顾回过神来,连忙去热奶,等他小心翼翼端来,小包谁也不理,不声不响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写了几个字慌慌张张擦掉,小段仍然仰头看天,罗三刚才的得意洋洋全没了,哭丧着脸朝他拼命努嘴。

老顾把奶端到小包身边,小包乖乖喝下,继续边写边划,趁着他没擦,老顾总算看清楚了这样几个字,"练武、骑马、喂饱、吃药",老顾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开口,"宝宝,吃点东西赶快跟罗公公去吧,迟了只怕皇上要打他板子!"

罗三感激涕零,拼命点头,小包轻叹了一声,"罗叔叔,等下把我的药全带进宫里,我要按时吃!"
小段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家伙从来畏药如虎,怎么变得这么乖了。老顾欢天喜地,冲进厨房把药包提出来交到罗三手里,正准备教他如何煎,罗三嘿嘿直笑,"别担心,我这些天为他煎了不少药,什么都记得!"

小段眉头一拧,粗声粗气道:"包小拯,起来!"
小包浑身一抖,把树枝一扔,连忙站起来,低头绞着手指不说话。小段担心惧怕全搅在怒火里,按捺许久的恶气再也控制不住了,真恨不得剥下他裤子狠狠打一顿,他压抑着心头的汹涌,冷笑道:"你这些天日子过得挺悠闲嘛,有空陪皇上喝喝酒,闲时逛逛妓院,追打官员……你说说,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也不用气死我,反正这样下去你也活不了多久,我赶快去找别人,省得一天到头为你操心,到时候还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包哑口无言,低着头绞手指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罗三和老顾面面相觑,罗三想去安慰他,刚走到他身边,小包猛地抬头,看着他的满面水光,罗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到怀里掏帕子,帕子还没掏出来,听小包大吼一声,"不准你去找别人……"话还没说完,他呜咽着狂奔而去。

车马渐渐少了,东门那侍卫顶不住那困意,使出锻炼出的真本事,站直了身体打瞌睡,旁边的人也不戳破,趁着门官不在,继续晒太阳加闲嗑牙。
那侍卫睡得正流口水,只觉眼前红影子一闪,吓得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流着冷汗对同伴道:"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鬼,红衣服的鬼?"
众人哄堂大笑,同伴拍着他肩膀,"宫里谁敢不穿官服进来,谁穿的衣服是红色?"
侍卫恍然大悟,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敢情刚才是包大人,他什么时候能跑这么快,吓死我了!"
同伴摇着头,"包大人是被罗公公抓进来的,哭得那真叫伤心!真可怜,伴军如伴虎,做皇上的小官也不容易啊!"
门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劈头给他一巴掌,"混小子,还敢说这个字,不怕包大人跟你拼命吗!都给我精神着点,包大人府要从这里出进,包大人是个娃娃心性,那天随手丢给小方的玉如意就够他吃穿一世了,你们笑脸多挤点出来,总少不了你们好处!"

"是!"大家顿时精神起来,都伸长了脖子等包大人再次从这里过。
原来,小包刚跑出门就两眼发黑,一头往地上栽,罗三险险接住,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吓得魂灵出窍,提起一口真气,脚下一点就飞向皇宫。玉风迟迟等不到人,加上工部尚书铁了心要修帝陵,在一帮老臣支持下当场抗辩,和另外一批支持修桥的大臣针锋相对,吵得乌烟瘴气,连皇上的调停都没有用,气得在金銮殿上把龙椅扶手都拍个粉碎,才让吵得面红耳赤,发丝纷乱的众人消停。

"择日再议!"眼看议不出什么名堂,玉风甩手就走,刚坐进御书房,罗三抱着个死气沉沉的小包冲进来,他吓得一身冷汗,连忙把宝宝接过来,罗三马不停蹄去请御医,他把脉一搭,立刻缓缓用掌心护在他心脉,缓缓注入内力。

小包泪流干了,昏沉睡了一觉,被雄浑的内力一激,又恍惚着醒来,见到面前那熟悉的面孔,如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心头一酸,泪又汩汩流出。
肯定又是那混蛋干的!玉风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蹙眉道:"宝宝,别哭,我把欺负你的家伙抓来打板子好不好,打得他半死,然后扔出去喂狗!"
小包吓得瑟缩一下,抱着他脖子,哽咽道:"不要打宝宝,都是我不好……"见他的眉头拧得绷紧,他终于决定坦白,把宝宝从板子下救出来,羞答答附在他耳边道:"他是我媳妇,我没办法喂饱他,他很生气,才会骂我……"

饶是玉风如此聪明的脑袋,仍然没听明白他的真正意思,他把他抱紧了些,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泪痕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仿佛全身的血都冲到头顶,小包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又开始眩晕起来,玉风吓了一跳,连忙用掌抵在他心脉,等看到他眼神清明才敢撤掌。
小包深吸口气,讪笑道:"是这样,我小时候听过厨娘跟花匠聊天,厨娘说花匠的媳妇是因为他喂不饱一天到头生气,花匠问她试不试,结果两人就真的……滚到床上试,厨娘叫得好吓人……"他轻声道:"你别告诉别人,我爹娘和宝宝都不知道!"

玉风哈哈大笑,摸着他羞红的脸,突然觉得这样相拥也是一种幸福。他脑中灵光一闪,总觉得漏了什么信息,心头咯噔一声,战战兢兢开口,"宝宝,你说他是你的媳妇……也就是说,他在下面?"

把最后一个字说出来,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那个男人是真正的王者,怎么可能会被人这样对待,那种无与伦比的气势在哪里不是强悍逼人,只有他玩弄那些小官一样的少年,把人压在身下,怎么可能会被这可爱的小家伙压。

这样的屈辱,要怎样深沉刻骨的爱才能遮掩磨灭!
小包往他怀了缩了缩,低头绕着手指,羞答答地笑,"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他本来就很生气了,要是知道我把我们的事情到处乱说,他以后肯定不会理我了!"
玉风一颗心如坠入冰窖,他自问没办法躺在别人身下,即使这人是可爱的宝宝,他也再次肯定自己无法跟这样的对手争夺,他冷得牙齿直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也不想说。

小包找到倾诉的对象,还在自己中烦乱心事中挣扎,絮絮说着,"我一定要让身体好起来,我要坚持练武,我要每天按时吃药……"看着玉风呆滞的笑脸,他心头一动,觉得应该好好利用这个亲亲密密的大好机会,连忙眨巴眨巴眼睛,露出谄媚笑容,"皇上,你把马厩里那匹枣红马给我练骑马好不好,等你以后出宫我就可以伴驾,不用坐那慢腾腾的马车。还有,你赏我的玉如意我上次忘记搁哪了,要不然你再给我件稀罕物事,我看你龙床上那头那颗大珠子很漂亮……
"
第十四章
御医老陈苦着脸出去时,小包已经生龙活虎,玉风和罗三倒累个人仰马翻,一声不吭地在一旁暗自运功调息,第一次有了共同的心事——把这顽皮猴子痛打一顿。
小包犹未觉察出来,抓着一撮从御医老陈脸上拔下来的白胡子晃来晃去,还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哥哥俊妹妹俏,得意洋洋。他看中这把白得发亮的胡子已经很久了,前几次想下手,那陈爷爷看出端倪,总是防得滴水不漏,这次机会总算来了,趁着他为自己针灸无法松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一撮,把旁边把内力徐徐灌入他身体的罗三吓得惨叫一声,内息顿时紊乱,玉风见势不妙,迅速接手,这才把如同在鬼门关溜达一圈的小家伙救回来。

一会,小包开始磨蹭着要去骑马,玉风心绪烦乱,也没心思批阅奏折,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马厩最漂亮的枣红马借给他骑。这枣红马叫寒鸦,是纯正的蒙古种,一身棕红油亮的毛像缎子一般柔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马很有点傲气,那漂亮的头总是高高昂着,即便站在马厩,它的前蹄也总是时不时蹬地,打着响亮的响鼻,仿佛不喜欢无聊地呆着,随时准备驰骋千里。

小包早就喜欢上这马,可惜寒鸦看多了壮硕的大汉,很有些看不起瘦弱的小家伙,不是喷他一脸口水就是把屁股对着他,小包不知贿赂了多少糖给它吃才得以摸到那柔软的鬃毛,鬃毛是摸到了,更多的接触还是不行,寒鸦的臭脾气一上来,连他的主人玉风都能掀翻在地,更何况是傻呆呆的小包。

听说小包要学骑马,路上的人越聚越多,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马厩,寒鸦也是个爱热闹的主,看到这个阵仗立刻兴奋起来,不停用前蹄刨地,眼巴巴等着主人来骑。
主人没等到,小包这个小屁孩又来了,寒鸦有些不郁,扑哧扑哧生着气,小包今天得偿夙愿,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乐呵呵地跑过去,围着马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他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围观的人还真多,只不过所有的人都抄着手看猴戏,就是没人上来帮忙,他一口银牙咬得粉碎,围着寒鸦继续转圈圈。

寒鸦被他转得烦了,趁他转到身后,尾巴一撅,"扑哧",拉出好大一坨,小包惨叫一声,立刻蹦离三尺远,一张脸成了苦瓜。寒鸦回头瞧他一眼,甩甩尾巴,高兴地发出响亮的嘶鸣。

众人哄笑起来,小包又羞又怒,双手大张,扑上去抱着马腹就往上爬,敢情还没装上马鞍呢!寒鸦也不是好惹的主,蹬了蹬地,挪到一边,小包正手脚并用上马,正摔了个狗啃泥,寒鸦不屑地打着响鼻,围观的人又哄笑起来。

罗三心疼极了,刚想去救下小包,才迈出一步,玉风那冷眼就斜斜扫过来,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暗忖,这男人吃起醋来实在恐怖,小包还真命苦,被两个可怕的男人抢,看来以后的罪肯定少不了,自己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让他们自己狗咬狗去!

小包哪里受过这种欺辱,恶向胆边生,狼狈地爬起来,开始到处找凶器,不住地嘟囔着,"我一定要打死你那匹臭马……你这个没良心的大骗子,就知道看我笑话,我不就拔了陈爷爷几根胡子吗,你那颗漂亮珠子不给我,我拔几根胡子你也记仇……"

当然,以小包的眼光和力气,他根本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凶器,何况这马厩里也没可能有鸡毛掸子,见他没头苍蝇一般钻来钻去转悠了半天,玉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包爱卿,你在干什么?"

不要怪玉风的声音太大,他刚才就那么刚好想到自己的伤心事——要把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交给别人,心头一股浊气冲了上来,口气当然不会好,小包只如晴空被霹雳炸到,还当他发现自己的不轨企图,抖抖缩缩回到他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玉风脸上一派凝重,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心中百转千折,不甘不舍忧心愤怒夹杂在一起,竟不知拿他如何是好,所有言语都堵在胸口。众人察言观色,都个个噤若寒蝉,只有那寒鸦出足风头,在那里得意地刨地嘶鸣。

"工部尚书董沧海有事觐见皇上!"一个尖细的声音让大家全都松了口气,玉风素来以国事为重,第一个皇子出世那天,他竟千里迢迢赶去青州视察灾情,别人做父亲都是欢天喜地,他却因青州的大旱而忧心如焚,寝食难安。

果然,即使听到董沧海的名字满心不喜,玉风仍对罗三挥了挥手,罗三会意,朗声道:"宣!"边示意热闹的众人散去,大家纷纷告退,玉风置若罔闻,怔怔看着小包发呆,把个小包看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良久,玉风长叹一声,把小包揽入怀中,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记,小包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仇敌实施以德报怨,一本正经道:"皇上,我不要你那颗珠子了,也不设计抢你的寒鸦,而且以后天天帮你批阅奏折,不过你现在让我回去哄媳妇行不行?我爹说过,我们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在外面做英雄可以,回去一定要做狗熊,多哄媳妇开心!"

玉风有种掐死他的冲动,仿佛配合他的暴力念头,寒鸦冲他们高高扬起前蹄,大声嘶鸣,看着他晶亮无比的墨黑眸子,他的心仿佛一场暴雨洗过的蔚蓝天空,澄澈明亮,豁然开朗,他终于知道,他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份简单和纯粹,非关性,非关权势,非关金钱。

这一生,他都将是他的珍宝,用心呵护的珍宝。
他遥遥看着天边那朵自由自在的白云,露出最舒心的微笑,用力揉乱他的发,轻柔道:"放你一天假,明天早上记得来早朝!"
"谢皇上!"小包眼中火花闪闪,拽着他袖子谄媚地笑,"皇上真是明君,真是……"他的马屁功还没修炼到家,滔滔如江水的赞美话语在脑子里成了团糨糊。
"住口!"玉风横眉怒目,"再说一个字就取消你的假!"
"君无戏言……"小包委委屈屈嘟囔一句,很识相地把嘴巴抿紧。

把玉风恭送到御书房,小包揉着被捏得发麻的脸,把满脸的笑容垮了下来,腹诽着那大骗子往家里走。东门那侍卫仍在当值,看到那红色的影子,仿佛看到漂亮的玉如意在面前晃来晃去,浑身一震,如吃了加了酒的春药,心头小鹿乱撞,提着一口真气准备表示欢迎。

当恹恹不快的包大人走到能看清楚脸的地方,他堆出最灿烂的笑容,大叫一声,"包大人早!"小包吓了一跳,见自己受到隆重欢迎,非常得意,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东西。

侍卫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心跳得仿佛要冲出嗓子眼,他眼巴巴地看着包大人一步步走近,眼巴巴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白色物体,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白色物体塞到他手里。

小包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看了那白色物体一眼又一眼,闷闷地说了句,"要保管好,别弄脏了!"说完,趾高气昂地踱了出去。
当小包走出视线,侍卫终于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天啊!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得的是玉如意,我得的是一把没用的白胡子!"
他的身后,门官连同侍卫全部瘫倒在地。
在青石小街上走了一会,小包的笑容又垮了下来,"真舍不得,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白胡子!"
玉风目送着那火红的身影远去,心情一好,对董沧海的态度也温和许多,董沧海今天触怒龙颜,正雄心勃勃要效仿古人来个死谏,来之前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遇到这样好的待遇,顿时受宠若惊,连预备好的慷慨陈词也忘个一干二净,皇上赐座后,端着茶酝酿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来跟朕喝茶的吗?"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玉风又想起在朝堂上所受之气,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回去,继续蹂躏那可爱的小家伙。
董沧海悚然一惊,总算低声下气开口,"皇上,帝陵久未修缮,十分破败,况且历朝的规矩是皇帝登基之后就要修帝陵,皇上登基已有五年,再不修怕……"
"一派胡言!"玉风拍案而起,怒目圆睁,"你的意思是怕朕等不及要睡地下!"
董沧海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皇上息怒,微臣决不敢咒皇上,这本就是祖制,微臣不想成为千古罪人!"
"起来吧!"玉风突然没了吓唬他的兴致,冷冷道:"朕自有主意,不用你来操心,倒是黑水白水两岸住着几十万百姓,他们的衣食住行更重要!"
董沧海正要颤巍巍起来,闻言又以惊人的速度匍匐在地,肃然道:"皇上,微臣有些话不得不说,即使臣不反对修桥,可是,我朝并没有这种技术,我朝目前最先进的是跨度小单孔石拱技术,而黑水白水都宽逾五里,而且黑水水流湍急,两岸地势险峻,多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稍有不慎就将功亏一篑,到时候浪费大批人力物力不说,更有可能造成大量百姓伤亡,还请皇上三思!"

玉风眉头纠结,慢慢踱到窗前,沉思良久,叹道:"难道朕就眼睁睁看着两岸百姓疲于奔命,苦不堪言,你不用再说,朕心意已决,如果不在我手上把这桥建起来,朕愧为君王,愧对后世子孙!"

董沧海猛地抬头,深深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泛起水光,他犹豫半晌,沉声道:"皇上,微臣听说南国多河流多雨……"
"慢着!"玉风眼中一亮,迅速找出南国的地图,招手叫董沧海起来看,董沧海一一指点,"此为南国最大的河流香河,因流经几处开满鲜花之城,河水香气四溢而得名,香河水流平缓,狭窄有单孔石拱桥四座,较宽阔处有木构拱桥三座。南国多雨,那些能工巧匠为防止木梁朽损,在桥上改以屋顶保护桥面。更叹为观止的是,南国京城的如意桥建好后,当年的太子段碧树还派人在每个桥墩上各建重檐亭屋,供人们休息玩耍,观赏香河风景,也使如意桥成为当今造型最美观的桥。"

"朕有办法了!"玉风喜形于色,"朕派人到南国请些能工巧匠过来,让他们传授技术,并且协助我朝工匠勘测黑水和白色两岸地形,探讨出建桥的可行办法!"
董沧海浓眉紧蹙,叹道:"皇上,臣少年时到过南国,南国工匠虽然都技术高超,但乡土观念极重,有'做事不离家'之说。当年还是南国太子亲自出马,礼贤下士,不辞辛劳地到各地招募,才聚集了这批人才,用十年时间修成大小桥梁。可惜段碧树一走,这些能工巧匠已鸟兽散,只怕现在即使我们重金礼聘也无人愿来。"

玉风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案上的砚台毛笔全跳了起来,董沧海正色道:"皇上别急,先皇已派人实地勘测过地形,地图和勘测记录已能见分晓,臣即刻回去找出这些记录,等臣整理出来皇上再作定夺。"

董沧海一贯冷峻的面容有了些松动的痕迹,他捻着长长的白须,嘴角微微上扬,朗声道:"皇上,也许这是微臣为百姓做的最后一件事,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玉风深深看着他,双手高高拱起,举过头顶,又缓慢落下,在面前停住。
董沧海感动莫名,脚一软跪倒在地,行三跪九叩首大礼。先皇性格豁达,最憎恶繁文缛节,早已在朝堂废止此礼。

礼毕,董沧海一心牵挂着修桥之事,匆匆告退,脚步愈显沉重,玉风默默看着南国地图,用手指在香河各桥上一一描过,紧蹙的眉渐渐松了,露出灿烂笑容,大声道:"罗三,准备出宫!"

小包摸到家门口,心头忐忑,在门外徘徊良久,楞是不敢进去。小段出门为他买零嘴回来,见他在门口绕来绕去,口中念念有词,一张粉脸一会皱成一团,一会窃笑,一会贼头贼脑地到处张望,再大的火气都消弭无形,强绷着脸走到他身后,大喝一声,"宝宝!"

小包哇啦啦乱叫着,一蹦三尺高,接着拔腿就跑,小段猿臂一伸,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了回来,恶狠狠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见了我就逃!"
正主儿来了,小包刚绞尽脑汁想出的哄媳妇主意却全成了糊涂帐,他一不做二不休,扑到小段怀里蹭来蹭去,用自己想当然的最温柔声音道:"宝宝,回去我给你捶背!"

小段一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见路人纷纷侧目,连忙把他往肩上一扛就走进府里。要是平时小包早就哇哇大叫,今天却前所未有地乖顺,笑眯眯地抱着他的脖子,还不停在他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

老顾笑呵呵迎来,接过小段手中的纸包,把两人引到前院客厅。桌上已摆好饭菜,按照小段的健康食谱,两荤两素加一锅鸡汤,小包一看菜,心里开始嘀咕,"鸡,不喜欢吃!水晶白菜,不喜欢吃!素炒三鲜,不喜欢吃!西湖醋鱼,不喜欢吃!只能吃肉,肉里面竟然炒了苦苦的野菜,没东西吃了!"他在心里长叹一声,用万试万灵的老办法,把头搁在桌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怜兮兮地不停眨巴。

老顾和小段怎么不知道他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有小段在,老顾再怎么爱心泛滥也只能灰溜溜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小包一脸悲痛欲绝,小段也不去管他,冷哼一声,自顾自吃起饭来,一碗饭下肚,见他仍在要死不活地挑肉丝吃,小段冲外面大叫一声,"老顾,备马,吃完饭跟我去东风院!"

小包惊恐莫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段也不理他,继续埋头吃饭,小包把牙一咬,再不嘀咕菜不对胃口,噙着泪拼命往嘴里扒饭,小段不动声色地把菜夹到他碗里,他一点不剩地吃完,起身小心翼翼地盛了碗汤端到他面前,朝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怯生生道:"宝宝,你别去东风院,晚上我给你捶背好不好?"

小段怔怔看着那眼中迷离的水汽,他的瞳影如镜,让他迷失了自己,仿佛响在夜空里的雷与闪电交错而来,随后,漫天雨线茫然逃奔,只剩茫然的空。小包见他不答应,已自乱了阵脚,泪珠断线般坠落,却仍拼命挤出笑容,哽咽道:"宝宝,我下次再也不敢挑嘴了……我今天已经开始学骑马,不过没成功,摔得好惨……我明天早点起来练功,再去皇宫学骑马,这次不管怎么摔我都要学会……"

小段双臂大张,把他紧紧捂在怀中,轻柔道:"今天摔到哪里,还疼不疼,有没有哭?"
小包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疼……你不在我不能喊疼,不能哭,他们会笑话我……"话音未落,小段把他固定在腿上,一层层解开他衣裳检查伤势,小包却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羞怯地看着他的眼睛,"宝宝,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说去找别人,别说去东风院,我一听这里就疼得厉害!"

小段心头抽疼,温柔地笑,"我发誓再不说这种话,再不离开你,行不行?"
小包终于哄得媳妇展颜,一把火窜到头顶,夹得紧紧的猴子尾巴又翘了起来,开始得寸进尺,昂着下巴理直气壮道:"我没喂饱你你也不能离开我!"
仿佛天上飞过一片乌鸦,小段的脸又黑了。
玉风在罗三陪同下走到包府,不禁有些纳闷,只见大门洞开,走进来半天连人影都没看到,两人径直走向后院,玉风蹙眉道:"包府的下人都这样做事的?"
罗三轻笑,"小包这边只有一对看家的老夫妻,再来就只有那老顾,肯定冷清些。"玉风"哦"了一声,推开后院的小门,一条细长的甬道向里面延伸,甬道旁栽满了桃李,想来春天一定姹紫嫣红,风景独好,甬道尽头是个月亮门,门里的小院宁静幽雅。院子中间是棵高高的古槐,槐下有一石桌两个石凳,院墙边有几个大大的水缸,水缸里懒懒游着几尾大红龙井鱼。墙角,一大丛竹子茂密地生长,如在粉墙上画出的一幅绝世丹青,从月亮门到墙角,从古槐到水缸墙角,一条条碎石铺就的小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却有一条铺着五彩石子的小路从月亮门直通正房,仿佛特意吸引眼球一般,石子还铺成简单的图案,有竖着耳朵的狗,有四脚朝天的猪,有缺一条腿的马……

正房门口挂着厚厚的棉遮帘,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正午的阳光透过古槐暖暖地洒在雕花窗楹上,一阵欢快的笑声响起,玉风鬼使神差般退了一步,从月亮门门口闪到甬道上,后面的罗三听到宝宝的笑声,正想抬腿进去,没留神玉风有此举动,差点撞上他,吓得脚下一点,跃出一丈开外。

听到微小的动静,小段神色一凛,嘴角悄悄勾起一个弧度,小包不曾习武,当然没留意,笑呵呵地把他拉到石凳上坐下,一本正经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要闭上眼睛享受,我没喊停你不准睁开!"

小段笑容更盛。乖乖坐下,小包两手朝天,咿呀咿呀伸了许久,总算把两只手从袖子里释放出来,抡起小拳头在他背上轻轻捶着,口里哼着小曲,"冬季里来梅花香,我家媳妇真漂亮,江南江北船来往,给我媳妇捎件花衣裳……"

这是江南广为流传的小调,小包即兴改了几句词,他越唱越起劲,把个小段气得攥着拳头浑身发抖,偏偏始作俑者丝毫未觉,捶着唱着还来一句,"宝宝,舒服吗?"
"我忍!"小段听到外面压抑的笑声,如芒刺在背,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作,干脆把小包拉到腿上坐下,恶狠狠地吻了下去。小包也不挣扎,笑嘻嘻揽着他脖子,任凭他亲得嘴巴出血都不吭声。倒是小段尝到血腥味,那股怒火奇迹般平息,被一股柔柔的心疼代替,捉着他的脸细细舔去他唇上的血,轻声嘟哝着,"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说,怎么不要我停……"

灿烂的阳光透过古槐染了小包一脸深浅的金色,小包微微眯着眼,淘气地用手指勾勒他眉眼的轮廓,还用力把他的眼角往上挤,小段终于笑起来,无可奈何地顶顶他的额头,让他倚在自己怀里,悄悄地,把内力注入他腰间的睡穴。

小包懒洋洋磨蹭两下,很快进入梦乡,他把小包送回房里,把门关好,昂然走到院中,朗声道:"两位朋友有何事见教?"
玉风慢腾腾从隐身处走出来,脸上表情复杂,小段没有一丝惊诧,背脊挺得更直,冷冷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两人对视良久,玉风苦笑道:"你们果然感情深厚,难得难得!"小段挑了挑眉毛,双手抱拳道:"这边风大,请皇上去前面,让段某煮壶好酒款待如何?"
"不用了,就坐这里吧!"玉风掀衣就座,正色道:"南王不要紧张,朕绝无他意,只是有事请教,还请南王倾囊相授!"
"皇上,请不要再叫我南王,我已经说过,以后只要宝宝身边的小段!"小段不卑不亢道,"有事请说,宝宝蒙皇上照顾多日,我一定知无不言!"
玉风挤出一个灿烂笑容。"也好,小段,不知你记不记得当年香河几座桥的建造情况?"
小段沉吟半晌,"段某一出世就与父母亲在各个工地上跑,当然记得!"z
玉风念头一转,笑道:"我朝人才侪侪,各项技术先进,真想与当年建造香河桥梁的能工巧匠们好好切磋技艺!"
小段好胜心起,揶揄道:"要论建造技术,只怕新唐无人可比!"
"此话怎讲?"玉风摆出不耻下问的神情。y
小段轻叹一声,"不止是香河,当年南国所有的大型桥梁都是我父亲一手设计监督完成,母亲就是他在勘测水道时认识。父亲是个建筑天才,深得国人爱戴,他丝毫不居功,把功劳全部归于他人身上,为他人求得重赏,每次修完桥,众人都是满载而归,因此工匠们才会服膺于他,尽心尽力做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玉风激动得一颗心跳得完全没了章法,他强自压抑心头的波动,叹道:"真可惜,我朝正在编纂一本《天工录》,准备搜集天下的桥梁房屋道路等建筑技术,造福于后世子孙!"

看着小段闪烁的目光,他在心头暗笑连连,起身仰望古槐,长叹一声道:"朕还准备叫宝宝当总编纂,一是他聪明伶俐,一定能胜任,二是朝堂上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能万劫不复,朕实在舍不得让他卷入。可惜啊可惜,少了当今世上最先进的技术,这《天工录》不编也罢!"

"也不是不能编,"小段斟酌良久,终于开口,"段某不才,幼年时曾由父亲带着勘测水利,设计图样,而且几乎是在桥梁工地上长大,许多技术都记忆犹新……"
玉风已经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高高抱拳道:"小段,能否出任我新唐的水利监修特使,执御赐特使令,直接听命于朕,负责黑水白水的桥梁修建事宜,朕准你凭特使令在各地任意调派工匠钱粮,甚至衙门兵役!"

小段拍案而起,仰天大笑,"原来绕了这么半天,你打得这个主意,想我连堂堂南王都不愿做,哪里会做你一个小小特使,恕段某不能从命,还请皇上另请高明!"
玉风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直沉默不语的罗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断喝一声,"好你个小段,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不怕皇上降罪!"
小段冷笑不答,大摇大摆钻进屋子,留下余音袅袅,"两位慢走,不送!"b
玉风一掌下去,石桌石凳登时全成了碎片,老顾急匆匆跑进来,惊得魂飞魄散,赔笑道:"皇上,您别生气……"
玉风恶狠狠瞪他一眼,把宽袖一卷,气冲冲离去。
"不识好歹!"玉风冲回御书房,越想越气,一掌下去,新檀木案几又成两半,砚台毛笔散落一地。他有生以来哪里吃过这种瘪,抓起书一本本往墙上砸,气呼呼咒骂着,"抢朕的人不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使都不做,你当朕真的治不了你!朕大不了不修这桥,把你神不知鬼不觉投到天牢,日日刑求,让你生不如死!"

董沧海抱着厚厚的一堆书来见,罗三老远就把他拦下,一五一十把刚才的事悄悄说了,董沧海惊喜交加,"老天,原来小包的那位竟是段氏后人!即使没有技术,有他在南国的能工巧匠哪有请不到的,真是天助我朝!"

罗三泼头给他一瓢冷水,"别高兴太早了,那家伙软硬不吃,你没看皇上气成这样!"
董沧海左思右想,蹙眉道:"那个可爱的小家伙呢,皇上准备如何处置?"g
说起宝宝,罗三顿时喜形于色,"那还用说,皇上肯定要留在身边伴驾,宝宝本事可真不小,连我都没瞧出来!"
董沧海翻翻白眼,这个老顽童,宝宝一进宫,整天就把他的趣事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宝宝有多可爱。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刚听说那个赏白胡子新闻,天下拿白胡子和玉如意当赏赐的应该只有他一人了,那小家伙确实可爱,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

算了,皇上正在发火,还是躲着点,他把罗三拉到一旁,给他讲起刚才听闻的消息,把个罗三笑得捶胸直喘,两人笑了一气,听到御书房没了动静,罗三连忙钻进去收拾,董沧海随后跟进去,见过礼后把东西呈到玉风面前。

玉风余怒未消,连眼皮都没抬,挥挥手道:"放在一边,朕以后再看,你先退下!"说完,踢开那半截案几就准备出去。
董沧海看着爬了半天书山搜集出来的地图和前朝书籍,心头一急,大声道:"皇上,千万不能放弃啊!"
"谁说我放弃!"玉风拧着眉头,回头冷冷看着他,"朕不修桥梁不是正中你下怀,怎么这个时候来装模作样,看朕的笑话!"
"微臣不敢!"董沧海把心一横,郑重其事道:"皇上,有句俗语叫做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知皇上记不记得?"
玉风和罗三心里同时咯噔一声,罗三恨不得扑上去把这吃里扒外的家伙痛打一顿,竟然拿他的宝宝去套狼,是可忍孰不可忍!玉风注视他良久,默默点了点头,亲自从他手里接过沉重的地图和书籍让他退下,召人立刻收拾好这片狼藉,坐在龙椅上一本本翻看起来,并随时在手边的纸上记下有用的信息。

第十五章
小包睡到吃晚饭时才歪歪倒倒走出来,看到古槐下空荡荡的一片,拼命揉揉眼睛,大叫一声,"宝宝,我在哪里?"
你在哪里还要问我,怎么不问我在哪里!在书房忙得脚不沾地的小段气得又想骂人,回头一想,是自己使计让他睡到现在,不过平常人点穴一个时辰肯定会醒,他倒好,一个囫囵觉睡到太阳下山,又把一天给混过去了。

可怜他和老顾两人辛苦忙活半天,总算把这堆碎石清理干净,清理完老顾和仆役去煮饭烧水,他开始张罗另外一件事情,好在因为小包在做官,他为了探知朝廷的动向,原来在京城安排的据点眼线全都没撤,办起事来自然顺风顺水。

"宝宝,我到底在哪里?"听到小家伙又在凄厉地鬼叫,小段忍不住了,终于慢腾腾走出来,从一条短短的回廊绕上甬道,高声回答一句,"你这不是在家吗!"
站在月亮门口,他驻足远望,小包正捂着嘴吃吃直笑,指着那空荡荡的地方说:"我早就看那个不顺眼了,要在这里装个龙椅,御书房那张龙椅坐起来真舒服,我一定得想个办法搬回来。然后在椅子上再搭个小亭,以后天气热就可以在外面睡!"

小段忍俊不禁,"你这家伙,看到什么稀罕玩意都想要,连皇上的东西你都敢打主意,你难道就不怕被打板子!"
小包连他没过来的意思,小小地郁闷了一下,飞快地在石子路上踩着小动物,小段呵呵直笑,这小家伙想出来的锻炼身体方法还真不错,每次跳过之后脸都红扑扑的,煞是好看。

小包三蹦两跳就到了他面前,踩在小路尽头一只小兔子身上,突然停下脚步,以一种流浪狗看肉骨头的眼神可怜巴巴看着他环在胸口的手,僵持了一会,小段终于破功,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小包欢呼一声,以熟练的姿势跳起来扑进他怀里,小段把他抱个满怀,眼中全是温柔笑意,在他唇上轻啄一口,"饿不饿,中午都没好好吃饭,我叫老顾做了咕噜肉,呆会多吃点!"

"宝宝真好!"小包抱着他的脖子上下跳着,笑容比天边的云霞更显绚烂,看着这世上最容易满足的小家伙,小段满心的柔情又开始泛滥成灾,把他牵起慢慢朝前厅走去。小包突然凑近他耳边,郑重其事道:"宝宝,我一定会给你一件世上最漂亮的定情信物,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小段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痛,拧着眉道:"你给我老实一点,别再到处惹祸!"
"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惹祸!"小包得意洋洋,"我看中的东西从没失手过,像今天早上,我把看中很久的陈爷爷的白胡子拔了一把下来,真可惜,出东门的时候我没东西打赏,只好给那个看门侍卫了。"

小段又好气又好笑,在他头上狠狠拍了一记,小包头一缩,摸摸脑袋贼笑着,抽出手绕到他背后,大叫一句,"我……来……也……"
小段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迅速微微蹲下,把个小家伙稳稳接住,小包乐呵呵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开始拽甬道两旁的枯枝玩,小段恨恨地在他屁股拍了拍,把他背到书房门口才放下,小包不乐意了,拽着他的袖子轻声道:"咕噜肉在等我们!"

"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小段正色道,把他拉了进去,把桌上的信塞到他手里,"自你走后,你母亲身体每况愈下,要你辞官回去!"
小包脸色顿时苍白,手抖了抖,把信展开看完,小段心头发酸,轻轻摸着他柔软的发,小包把他的手捉住,用脸贴在他掌心磨蹭着,哽咽道:"宝宝,我好想他们……"

"我知道,"小段谆谆诱导,"辞官回去吧,我们以后都在江南过,永远不分开了.江南风景好,天气好,吃的东西又多,以后我天天带你出门,再也不让你觉得闷,好不好?"

小包扒开他的指缝,露出一个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捡了天大的便宜,得意地笑,"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辞官,你以后不能管东管西,要准我喝酒,准我听歌,准我去游湖,准我随便吃零食,准我睡懒觉!"


小段总算把他骗到,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小包欢呼一声,在书房里开始上窜下跳,叫嚷着,"回家啰,看爹娘啰,听小曲啰……"
小段把牙齿磨得嘎吱响,在心中暗道:"臭小子,你就慢慢美吧,等回了江南看我怎么收拾你!"
天色微明,街道上已零星有人走动,赶着粪车和采水车的人们甩响了鞭子,飞快地穿过一条条街巷。
已是上早朝的时候,红漆大门上的金色门环一动,大门缓慢打开,穿着青色棉衣的仆役们从各个深宅大院里沉默地走出来,把马喂好,赶到门前,拴在各种兽形拴马柱上。着各色官服的男子打着哈欠走出来,上马缓行而去,随行的下人倒没有这么轻松,一左一右护住大人,警惕地四处张望。

小包当然没有这个阵仗,老顾送来一碗奶和两个肉包子,正要去驾车,小段把他拦下来,"我送他走着去吧!"闻言,小包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瞧瞧小段的神情,敢怒不敢言,开始哀哀呼唤,"好冷啊,今天怎么这么冷,是不是要下雪了,这鬼天气,冻病了就回不去了……"

老顾带着扭曲的一张脸出去了,小段也不接茬,埋头为他整理。官服里当然没法塞狐裘,小段给他加了件贴身棉袄,为他把帽子戴上,见他还在惨兮兮地嘀咕不停,在他脸上恨狠掐了一把,转头就走,小包苦肉计派不上用场,只好飞快地跟上来,把手从宽袍大袖的官服里探出,一边走一边扯住他的袖子,小段悄悄微笑,把他冰凉的小手攥在手心。

小包永远有办法自得其乐,一出门就把没马车坐的不快忘光了,仰着头朝天哈气,再把哈出的白雾吹散,要不就盯着树梢的灰麻雀看,学着它们的样子打着口哨。小段一路都眉头紧蹙,心情沉重,自然由得他去。他仍然在担心辞官的事,皇上对宝宝的企图心如此明显,只怕辞官一事没那么简单,如果用包夫人为借口不能成功,还得想别的办法,让皇上死心的办法不是没有,可他实在舍不得让小包受罪,他暗暗后悔,要是知道当官能招惹到这么大的麻烦,他宁可让宝宝郁闷一阵子,也要坚决反对,和他一起呆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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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早朝的鼓声敲响,官员们已经陆续聚集在乾坤宫外,一见到小包,大家因为困意而蔫蔫的面孔都为之一振,开始交头接耳,不时发出几声爆笑。宫门一开,宦官立刻引领着众人进去,小段反复叮嘱几句,把嬉皮笑脸拽着他袖子不放的小家伙推了进去,自己则与仆役一起呆在外面,满心忐忑地等着他的消息。

走上汉白玉铺成的两条文武路径,官员们都收敛了笑容,沉默着朝金銮殿走去,一进金銮殿,立刻分列两班,小包左顾右盼,还没站对地方,皇上已经迈着大步走来,冷着脸坐到龙椅上。官员连忙跪拜,谁知一跪下去竟久久听不到"平身",跪得久了,小包有些不耐烦,开始腹诽,"大骗子,明明是你说无须以君臣之礼相对,摆这么大的阵仗,吓唬谁啊!"

他在心里盘算开了,"真麻烦,要辞官回去,惦记的那些东西肯定拿不到手。还怕大骗子生气打我板子,不过,我娘病了,他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吧。大不了我不要他的东西,他总得很干脆地放我走,要是能让我做个江南的官就好了,又可以回家又可以当官,还能继续弄些稀罕物事,而且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把惦记的那些东西赏给我了,宝宝肯定会喜欢……"

"大胆包小拯,你竟敢在金銮殿嬉笑,给朕继续跪着,众卿家平身!"小包头顶传来一声断喝。
如晴空一声霹雳,小包被轰得两眼发黑,抬头一看,那大骗子剑眉倒竖,满脸狰狞,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自我安慰一番,垂头丧气继续跪着。
讨论过几件无关痛痒的事情,玉风朗声道:"朕决意在黑水白水上修筑桥梁,请问众位卿家可有合意人选担此重任?"金銮殿上嗡声顿起,众臣窃窃私语商议良久,就是无人站出。玉风暗暗对董沧海递个眼色,董沧海几步跨到小包身边跪倒,"启奏皇上,臣推荐皇上身边的随侍包小拯!"

小包吓得一个哆嗦,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玉风冷冷道:"包小拯贪睡爱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能担此重任!董爱卿可知,此事决非儿戏,是造福于百姓,关系子孙后代千秋万世的大事,也是能让人名垂青史的大事!"

竟然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包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如果目光能杀人,玉风早在他目光下被千刀万剐,想他小包也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的真本事考上来的,要不是那天考试那天光记着玩毛笔墨水,迟迟才想起要写文章,他一定能考中前三甲,而不是挂在榜尾受人歧视。赏梅宴那天他也看到状元榜眼探花,虽然都是人模人样,但没一个比他漂亮,还一直瞪他,都不是好人,连守门的侍卫都比他们好,大老远的就笑脸相迎。

董沧海拜道:"皇上圣明,包大人虽然贪睡爱玩,但其天资聪颖,待微臣问过他两个问题,皇上再做定夺也不迟!"
玉风微微颔首,董沧海肃然道:"包大人,为官者,以何为本,以何为先?"
"以君王社稷为本,以百姓为先!"听到有人说自己天资聪颖,小包的火气熄了一半。
"既以百姓为先,请问包大人对黑水白水上修建桥梁有何看法?"
"修建桥梁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小包想起刚才玉风的话,正色道,"造福百姓自不在说,修桥之人定能与建造都江堰的李冰和建造赵州桥的李春一样,永远被后世敬仰!"

董沧海捻须微笑,"包大人,请问你敢不敢接此重任?"
"我!"没想到还是绕到自己身上,小包张口结舌,恨不能一溜烟跑出去,玉风凉凉说了句,"董爱卿,别跟他胡闹,还是来谈正事吧,他一个丁点大的娃娃能做什么!"

"谁说我是娃娃!"小包一股无名之火窜到头顶,挺直了胸膛叫道,"有什么不能做的,不就是修桥吗,我一定要修成让你看看,一天到头就会笑话我,你有本事找个人出来去修桥啊!"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董沧海捻须直笑,罗三一张脸扭曲成了苦瓜,真没想到,这宝宝如此耐不住性子,皇上的杀手锏还没使出来,他三下五除二就自动入彀,以后可有得苦头吃了。

"放肆!"玉风第一次在金銮殿被人如此顶撞,到底有些下不来台,一张脸青了又白,嘴角却在微微颤抖,低喝一声,"包小拯听旨!"
"封随侍包小拯为水利监修特使,官居二品,执御赐特使令,直接听命于朕。水利监修特使负责黑水白水的桥梁修建事宜,朕准你凭特使令在各地任意调派工匠钱粮,甚至衙门兵役,修建进度随时报备,据先皇勘测结果,黑水上应修桥八座,白水上应修桥五座,至于其他分支水道以后再议!"

"我的老娘,真要我修桥啊!"包小拯已瘫软在地。
小包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御书房那舒服的龙椅里,他的枕头是金色的……穿着金色龙袍的大腿,这料子真舒服,他眯缝着眼睛在腿上蹭了两下,下巴立刻被人捉住。玉风笑得眼中亮光闪闪,"睡得舒服吗?"

"当然舒服,今天起太早了,没睡饱!"小包丝毫没觉察到自己成了狐狸嘴边的小鸡,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把他拦腰抱住,在这上等料子上又蹭了蹭,准备继续跟周公下棋。

扑哧一声,董沧海终于笑场,小包微微睁开眼睛,董沧海作了个长揖,含笑道:"参见特使大人!"
只听小包哇啦哇啦一通惨嚎,从玉风身上一跃而起,转头要跑,玉风眼明手快,把他抓到怀中,冷笑道:"刚刚是谁在朝堂上拍胸脯请命的,你想抗旨么!"
小包悔得只想一刀杀了自己,扑进他怀里嚎啕痛哭,哭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玉风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舍得用自己的孩子套狼,也是满心酸楚无处可诉,好言安慰。小包转念一想,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再搜刮点东西再走吧,便抽抽答答停下来,"皇上,我要是没修好,你不会打我板子吧?"

玉风胸有成竹,含笑道:"既然连董大人都夸奖你,你一定能修好的!"
小包牙齿磨得嘎吱直响,攀着他脖子,可怜兮兮道:"那我还要几个助手!"
玉风挑挑眉头,"除开朝廷重臣,其他随你挑选!"
小包把手往后一指,"董大人!"
董沧海似乎早有准备,笑吟吟开口,"在!"玉风向他微微颔首,"董爱卿,你愿不愿意做特使大人的助手?"
小包目光炯炯盯着他,眼见他一张笑脸变出苦瓜,在心中连呼解气,哪知董沧海早已跟皇上约定,他趁着还能走得动,从此跟随小段修建桥梁,
一边修建一边全程记录修筑技术,为后人提供最完备的资料。
董沧海暗笑连连,拜道:"乐意之至!"
小包长长吁了口气,掰着手指数了许久,突然大笑道:"我还要御史郭大人!"
这个记仇的小鬼!玉风哈哈大笑,对一直愁眉苦脸的罗三道:"快去通知郭大人!"
罗三和董沧海很快都走了,玉风心中百转千折,这些天的快乐时光就像一场梦一样,只是,这场梦这么快就到了尽头。他感慨着,把他抱得越来越紧,小包似乎感到他的不舍,也紧紧回抱着他,沉默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良久,小包瓮声瓮气道:"皇上,我真舍不得离开皇宫,舍不得离开你!"
玉风深受感动,暗忖,这小家伙原来也舍不得我,看来这些天没白疼他。他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小包眼睛滴溜溜一转,可怜巴巴道:"皇上,要不你把那大珠子给我,给我留个念相!"

玉风一股浊气冲到头顶,手立刻伸到他脖子处,那大珠子是什么东西,是传承千年的南海夜明珠,等于皇宫的镇宅之宝,这小贼胆子不小,刚到皇宫就把主意打到它身上,一直惦记了这么多天,要走了都不肯放过。

小包见他脸色不对,吓得心里咯噔一声,把那径直伸向脖子的手抓到眼前,眼睛眨巴着,露出最可爱的笑容,轻轻地用脸在他手心里蹭,玉风一腔戾气化成绕指柔情,心头暗潮汹涌,长叹道:"你还想要什么,一起说出来吧!"

小包惊喜交加,一本正经地掰手指头,"大珠子,寒鸦,龙椅……不行,带不走,墙上那把宝剑……"
玉风额头青筋直跳,用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怒火压住,冷冷道:"你要这些做什么?"
小包脸色突然嫣红,低头绕着手指,嗫嚅道:"我要给小段定情信物……"
很快,有人惨叫一声,被人拎起衣领从御书房扔了出来,重重摔在盆栽堆里。
第十七章
话说小段在乾坤宫外左等右等等不来人,所有的官员都下朝了,人们绕过他面前时,纷纷对他抱拳道贺,他明知大事不妙,怒火中烧,却只能强笑着回礼,实在开不了口打听。待到罗三和董沧海前后脚出来,他正要询问,罗三看到他,连昨天的不快都忘了,把他拉到一边,唉声叹气道:"你别等了,还是回去收拾收拾,宝宝刚才在朝堂上死活要做水利监修特使,现在皇上正跟他商量事情,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来。"

小段脑子里轰隆一声,仿佛听到天崩地裂的声音,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他没说辞官?"
"辞官?"罗三撇撇嘴巴,"这小鬼圣眷正浓,而且做官做得正开心,怎么可能会辞官呢!段公子,你说这怎生是好,宝宝的身体这么弱,怎么受得住那奔波劳苦,只怕没几天就病倒了。段公子,你得好好看着,千万不能让他有事,真可怜,皇上怎么舍得让他去受这种罪……"

他还在喋喋不休,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小段竟已飞出三丈开外。
小段一口气冲回家,老顾笑吟吟迎了上来,"段少爷,行李都准备好了,路途接应的也已落实,只等着宝宝回来就可以出发,段少爷,你看要不要带些零嘴,路上的东西不一定好吃,我怕宝宝饿着……"

小段一口恶气涌到胸口,大吼一声,"走什么走,他不愿意跟我回去,他要做官!"他一路踢去,拦路者全遭了殃,门被踹飞了,花盆被踹碎了,柴火被踹散了,连墙壁都被他踹出一个洞来。

老顾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赶紧把收拾好的包袱拿回去,小段闷闷地坐在房间,手中抓着那红色狐裘,眼睛红得几欲滴出血来。老顾吓得扔下东西就走,连门都忘了关。

小段冷笑连连,"好你个包小拯,你才当了几天官,竟然也学会阴奉阳违,玩弄这下作手段,亏我当把你当心肝宝贝一样对待,你算对得起我!"
没想到自己一番辛苦落个如此凄凉下场,小段如从云端落下,浑身无一处不痛,连心口都仿佛有把尖刀插入,那痛苦一丝丝向外发散,让人避无可避。他环视周围一眼,突然觉得无比茫然,自己抛弃一切,只想守护住那干净的笑容,可他竟这样回报,叫他情何以堪!

"宝宝,我今天好惨啊……"小包拖着哭腔跌跌撞撞跑进来,那大骗子竟然把他扔出御书房,还好外面的花花草草多,要不然这条小命真的断送在皇宫里。他见势不妙,赶紧拖着摔得一瘸一拐的腿跑回来,生怕那大骗子再次发疯,把他扔到那院中的小鱼池里。

眼看着小包又想故伎重施,装可怜来骗人,小段只觉愤怒到了极点,没等他扑到身上,他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了出去。
可怜的小包祸不单行,一头栽进大水缸,扑腾扑腾两下,连喝几口水才稳住身体,趴在缸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小段吓得脚下一点就扑到水缸边,一手就把他提起来,一边抱去房间一边大喝道:"老顾,快送热水来!"

小包一张脸惨白如纸,意识已经模糊,听到小段的声音,仍虚弱地笑,"宝宝,我跟皇上要龙床上那夜明珠给你做定情信物,结果被他从御书房扔了出来,摔得我好惨啊!"

"笨蛋!"小段眼中一片水光,泪珠大颗大颗落在他身上,一手为他护住心脉,一手为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老顾听到他惊慌的叫声,知道大事不妙,和那对老夫妻全体出动,把热水一担担往房间里挑,老妇端了两盆炭火来,把火烧得最旺,又回去煲了一大锅姜汤端来,等小段把他从热水里捞上来,赶紧为他用姜汤擦洗,又灌了两碗下去。

小包诉完苦,再也没力气说话了,静静地任凭他们搬弄,目光从头到尾没有离开小段,看着看着,那乌黑的大眼睛渐渐水汽氤氲。小段哪里还舍得生气,只恨自己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只恨自己不能代他受苦,只恨自己没看好他,让他陷入那水深火热之所……

用姜汤擦了好几遍,小段为他穿上蚕衣,让老顾他们收拾残局,自己跳到床上紧紧抱住他,催起内力,用滚烫的身体为他驱寒。
很快,两人身上都蒸腾起一层雾气,小包长吁一口气,软软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宝宝,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气我,我今天没机会辞官,真的,我昨天那不是骗你!"他深深看进他的眼睛,哽咽道:"我从小就身体不好,活一天是赚一天,根本不知道哪天会被阎王爷收走。可是,我不想白来世上这一遭,不想老被人当成废物,不想混日子等死,这也是我坚持考科举的原因,你能理解吗?"

小段心头涌出无数种情绪,双臂如箍,把他紧紧箍进自己胸膛,小包小心翼翼地笑,"宝宝,我永远记得今天,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你生气了打我骂我都行,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他的泪珠一颗颗灼在小段的手臂,小段只觉得身体里又催生出无比的快乐,即使知道以后会非常辛苦。他温柔地吻着他的脸,认真道:"傻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小包伸出手,颤抖着指向桌子,小段一看, 轻笑出声,"我们昨天不是说要辞官回去吗?"
小包欢呼一声,连连拍着胸膛,"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黯然地偷偷瞥了他一眼,期期艾艾道:"宝宝,我做大官了。"
小段哼了一声,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慢慢松开手臂,小包慌了手脚,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没头没脑地亲吻着他,一边去解他的衣服,小段又羞又气,抓着他的手低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小包挣了挣,却很快没了力气,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不说话。小段脸上一红,把他抱进怀里,附耳道:"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不好,晚上再来,呆会多吃点饭才有力气。"

小包猛地抬头,惊喜交加地看着他,美滋滋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一定会努力的,等我喂饱了你,你以后就不能打别的主意,一定要陪着我做官!"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敢跟我提这茬!小段一股无名之火窜出来,恶狠狠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押到面前来好好亲了个够。风停雨住乌云散尽,小包尾巴又夹不住了,戳着他的胸膛笑,"宝宝,你放心,我一定把那颗夜明珠弄来送你,那可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珠子了,你练武的时候一剑劈开,那该多么帅气,该是多么好看的场面……"

小段暗笑不止,现在应该轮到皇宫住的那个男人头痛了,其实,做官也不是不好,有宝宝陪着,还能把父亲的技术发扬光大,为百姓造福,哪一样都能让他以后要做的事情意义非凡,至于宝宝的身体,有他在,估计连阎王爷也不敢来觊觎他的宝贝。

这样想着,他终于露出这几天最舒心的笑容,小包还以为他对那定情信物感兴趣,更是信心满满,边戳他的胸膛边暗中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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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小包惦记着小段答应的事,几乎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不时瞟向他,还间或窃笑几声,对他的吩咐更是百依百顺,躺着让他把脚治好,和他一起练了套《易筋经》,吃饭时也不挑拣,小段夹什么吃什么,还伸长了手臂为小段夹了几块咕噜肉,把个小段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两人刚吃完饭,罗三背着一个大布袋送来,唉声叹气地连茶都没喝一口就走了,临走留下一句话,"皇上准你三天假,三天后要你的奏章,要有详尽内容!"
小包眼皮直跳,把大布袋打开一看,吓得哇呀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小段早有心理准备,暗笑不已,连人带布袋子一起提到书房,要老顾把炭火搬来烧旺,开始在一旁磨墨。

小包无可奈何,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从最上面的那本〈天朝典籍〉开始翻起。不知为什么,在小段眼里,小包看书时沉静的样子特别让人心动,小段慢慢绕到他身后,按照老习惯,把他放在腿上,从后面环抱着他,把头搁在他肩膀和他一起看。两人很快就翻完一本《天朝典籍》,因为这本上面有关桥梁建筑的只有一处,也就是典籍的交通部分。它详细记载修建梁桥的技术,梁桥结构简单,外形平直,比较容易建造,把木头或石梁架设在沟谷河流的两岸就成了梁桥。典籍上还配有天朝几处有名的梁桥的图解,桥两端竖立着华表、镇水妖石件、石灯柱等等。

小包摸摸脑袋,伏在案上把那图描出来,笑嘻嘻道:"有这个我就能回忆起建造方法,挺省事!"
小段看着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知道他一定把刚才的内容都牢牢记在心里,又欢喜又恼恨,把他的下巴一捉,重重吻在他唇上。
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上升,小包揪着他的衣领,指着往旁边的卧榻上发着呜呜的怪声,小段久已未得纾解,哪里忍得住这种诱惑,抱着他一跃而起,飞过火盆,扑到卧榻之上,小包嘿嘿直笑,立刻拉开他的腰带,急不可待的手已探到他坚硬的下体,在那里狠狠抓了抓,又往后面探去。

"药!"小包懊恼地低唤一声,小段这才想起,敞着衣服就冲了出去,一会就拿了两个白色瓷瓶,还抱了床被子过来,他到屋子里一看,小包已脱得精光,用狐裘裹着身体在瑟瑟发抖,不由得暗骂一声,连忙用被子把两人裹住。小包兴奋地抢过瓷瓶,骑在他腰上掀开他衣服,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挖了一坨就往他后穴探,小段只好乖乖配合,深呼吸,把后穴扩到最大,等着性急的小鬼进来。

果不其然,擦了药,小包用手指捅了捅,立刻趴了上来,小段把被子一卷,扶着他的腰助他一臂之力,小包轻轻吻着他的后颈和背,两手摸着他胸前敏感的那处,浑身热血沸腾,鼓足了劲抽送起来,小段被这样三重刺激,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爽,不由自主地轻吟着,微喘着,一只手慢慢摸到自己前端,想要释放那已近崩溃的欲望。

小包察觉他的动作,狠狠刺入他身体,在他耳边喘息道:"别动,等下换你来!"
小段浑身一震,一股火苗顿时从后穴处和前端分身冲到头顶,又立刻散布到全身各处,呻吟声也愈显沉闷。小包突然闷哼一声,一口咬在他肩膀,紧贴着他的背,把欲望全数送到他身体里。两人的肌肤都有些湿濡,却似乎奇迹般把两人黏得更紧,小包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把昏昏然的脑中送入一丝清明,一遍遍吻着他的背,强自镇定道:"换你了!快来!"

小段如疆场上的士兵听到战斗的号角,心中立刻涌起万丈豪情。他摸到那白色瓷瓶子,这是他专门从东风楼购得的润滑药,有些许催情作用,他一手把小包揽在怀里,发现他紧紧闭着眼睛,惊惶不安,心头微微发疼,一边把药涂在他身后,一边细细地吻着他的眼睛,这时候,再多的言语都不能表达两人之间那炽热的感情,他先探出一根手指,小包微微颤抖着,下意识地夹紧了它,他把滚烫的吻烙上他的唇,他的脖颈,最后落到他胸口嫩红的小东西上。小包只觉得身体如不属于自己,不由自主地扭动着,呻吟着,仿佛在云端漂浮,他把下身挺了挺,哑着嗓子道:"快来,我不行了!"

小段暗笑不已,原来这么一会,他的那细长的分身又有些肿起,他把他翻身过去,从那幽秘的地方抽出手指,用自己坚硬如铁的分身代替,第一次进入那紧窒的地方,他舒服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当场喷出来。

小包那柔嫩的地方怎么受得住这种尺寸,惨叫一声,一口咬在他的手臂,小段被他这样一夹,那火苗烧得他的理智几成灰烬,他强忍着刺穿他的欲望,慢慢往后退去。小包突然松了口,一巴掌拍在他臀上。小段被他这样一激,低吼一声,把自己的坚硬送到最深处。那阵痛过后,小包感到身体中仿佛有浪潮汹涌,喉头突然逸出奇怪的声音,仿佛做美梦时压抑的笑,又仿佛被小段按摩时隐隐的嘤咛,在这样的催促下,小段残存的那丝清明终于灰飞烟灭,握着他细瘦的腰疯狂抽送,小包原来低低的声音终于汇成一股洪流,变成幼兽欢快的大吼。两人纠缠着,亲吻着,终于到了快乐的尽头,小段刚喷射出来,身下那人带着满足的微笑,已软倒在他臂弯里。

仿佛有一股狂澜般的情绪从胸口喷出,看着他的睡颜,小段的泪如断线的珠,一滴滴落在他脸上,原来,幸福是一种芬芳,让人锥心刺骨,荡气回肠。
他慢慢起身,长袍一披,端来热水为他擦洗身体,他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让他心中莫名地疼,却有无边的快乐。为他穿好衣服裹进被子里,他出去冲了个澡,回来挑亮了烛火,坐在案前,提笔写下几个大字〈南海桥梁录>。

第十八章
即使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小包的病还是汹汹而来。
第二天一早,小段轻手轻脚给小包上了药,又回书房继续昨日的工作。写到日头到了正中,仍不见小包起床,看着满满一桌子的书,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以后把小包的工作全部接下来也不是不行,可小家伙也不能什么都不懂,皇上还等着他的奏折呢。

谁知,小段回到房间,见小鬼缩成一团,脸色红得可怕,他暗道不妙,一摸他的额头,心头咯噔一声,扯开嗓子就喊,"老顾,快去请大夫!"
看到小包昨天的惨状,老顾早就为他揪着心,一听此话,一溜烟就跑上街请了大夫来,这边小段也没闲着,为他冰敷擦洗,又源源不断注入内力,好歹让他的热度先降下来。大夫把脉一搭,轻车熟路开了几味药,老顾把药煎好端来,喂药又成了问题。小段早已做惯了,长袍一掀跳到床上,把他抱在怀里,用嘴含着一口口对着他的嘴灌下去,喂到半途,小包慢慢睁开眼睛,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却张大了嘴,一点点把药喝完。

等老顾把碗拿走,小包轻轻往他怀里缩了缩,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宝宝,我……能喂饱你,你不能……离开我……"
"别说了,我永远不会离开!"小段哽咽着,几乎把他勒进胸膛。
小包仍然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话来,"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害怕,怕醒来就看不到你,或者……永远都不醒来……"最后那个字,已消失在他轻微的呼吸声里。

小段早已泪流满面,死死咬着下唇,才能不让自己嚎啕出声。

小包这一觉竟睡到第二天上午,不但叫不醒,连药都喂不进,小段衣不解带地守在旁边,不厌其烦地一口口喂药喂汤,在他下巴垫上厚厚的帕子,湿了就换,换了继续再喂,还一遍遍用药汤为他擦身子,等好不容易烧退了些,小包一张脸已瘦得脱形。老顾心疼不已,赶去皇宫找罗三,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中午时分,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包府,不但罗三来了,玉风带着陈太医也来了,陈太医二话不说,翻过他的身体在大椎一针刺下,又在曲池、合谷、少商一一下针,最后一针落在人中穴处,一边运针一边在十宣处点刺,等微微见血珠时,小包轻轻呻吟一声,终于醒转。

众人欣喜若狂,陈太医终于松了口气,开了药方要仆从回御医馆拿药,玉风还当自己是那凶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抓着他的手轻柔道:"宝宝,你要珠子我给你就是,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小包迷蒙的眼中亮光陡增,看着他只是笑。看着他惨白的脸,玉风心头酸楚难耐,把他轻轻拥入怀中。小包沉默着,仍然笑容不减,笑着笑着却满面泪痕。
众人唏嘘着离去,小段端来一碗参汤喂下,小包喝一口看看小段,再喝一口看看玉风,眼睛越来越亮,两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等小段把碗放下,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在小包嘴巴张开的时候同时出手,一左一右点在他睡穴,小包满脸哀怨,瘪瘪嘴,眼睛一闭就昏沉睡去。

两人同时长吁一口气,小段促狭之心顿起,微笑道:"你真的要把珠子给他?"
玉风想起小家伙昨天的话,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小段冷着脸,装作一本正经道:"昨天小包说要把珠子给我练剑!"话音未落,他已施施然走出房间。
玉风真有些后悔救这个小恶魔,在他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把他重重丢进被子里。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都在古槐下长身而立,良久,小段沉声道:"《南国桥梁录》已写到一半,我只记录了比较有代表性的桥梁。我父亲曾说过,修建桥梁一定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长的桥梁往往采用多孔形式,但是桥墩多,不利于舟船航行和洪水宣泄,桥墩长期受水流冲击侵蚀,天长日久也容易坍塌。南国多雨,父亲在桥上建篷以遮蔽风雨,多汛期,父亲便在桥的大拱两肩各设小拱,既减轻桥身重量,利于宣泄洪水,又节省石料。父亲在南国的深山里见过许多以竹、藤、和铁绳做索为桥的方法,那些地方水流湍急,无法筑墩建桥,所以,我想黑水上游的水流很急处也能用这个办法。白水是新唐最主要的水运通道,一定要用单孔,不在河心立墩,木材多的太平渡建木桥,石材充裕的春风渡建石桥,这样工匠也能就地募集,节省了人力物力。

玉风眉头紧蹙,不住颔首,"请问我昨天命人送来的地图在哪里?"
小段二话不说,抬腿就走,玉风连忙跟上,两人走到书房,小段想起那晚的激情,心头一热,脚步顿了顿,玉风连忙收脚,刚想开口询问,小段已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玉风从一堆书籍里找出地图,指着黑水上游的巴山城道:"前朝已派人在此勘测,巴山城是进入黑水上游蜀州的要道,自古以来,蜀州百姓要出山都要先到巴城,然后沿着巴山山脉的崇山峻岭穿行,到达中游的铜城坐船去各地。我派去的蜀州刺史日夜兼程,竟花了一个半月才到底巴城,其他普通百姓的辛苦可想而知,所以,要修桥,我想就从此处修起!"

小段沉吟半晌,也不答话,只高高拱手,玉风二话不说,拱手高举,郑重道:"拜托了!"

两人坐定,按照地图上的标记,一处处地方分析讨论,黑水中游多木材,可以用木构桥梁,白水流域则应多用石材,玉风看到桌上的图解,微微一笑,"这肯定是那懒鬼昨天的成绩,连字都不肯多写一个,真拿他没办法!"

他想起他在自己身边随侍那些日子,整天吃喝打混,缩在龙椅上睡大觉,把些小宫女宦官骗得团团转不说,连几个嫔妃都拿他当宝,趁他不注意,争先恐后给他送好吃好喝的,把个小鬼娇惯得越来越挑食,气得他一到吃饭就恨不得掐死他。

想起他要夜明珠的用途,他怒火又起,要不是小段提醒,他还真一时心软把宝贝给了他。他早就知道这小家伙是孩子心性,要把这宝贝交到他手里糟蹋,只怕新唐王朝的祖宗全都能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看样子以后再不能对他心软,这小家伙给他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就差没骑到他头上撒尿了。

小段见他看着那图解突然沉默下来,脸色忽晴忽阴,一瞬间又换成满脸柔情,心头酸痛,倒也不去戳破,书房静得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和沉重的呼吸声,良久,玉风抬头,用力把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恭喜你们,我要亲自为你们主婚!只是,男子成亲不合礼制,为我朝繁荣计,不能大肆宣扬,只能委屈你们两个了!"

小段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没想到这年轻君王有如此胸襟,他只觉得心中所有的郁结都烟消云散,长身而起,掀衣跪倒,朗声道:"皇上,段某当全力以赴,为新唐百姓排忧解难,为子孙后世造福!"

玉风慌忙把他扶起,呵呵笑道:"还请不要责怪我出此下策才是!"
小段赧然道:"不敢不敢,请皇上在府上喝杯薄酒如何,段某跟皇上边喝边详谈!"
"求之不得!"玉风仰天大笑,拉着他起来,疾步走出书房。
小院中很快布置好桌椅,玉风命人从宫中拿来天上人间,两人相对而坐,边喝边聊,敞开胸怀后,两人才发觉如此投契,小段从小受的是君王的教育,自然雄韬大略,虚怀若谷,只不过和小包生活在一起后,看清了帝王之家的虚伪,宁可做个平凡人,和小包相知相爱,携手一生。

除开建桥事宜,两人天文地理无所不谈,很快,拿来的两大壶酒全喝得底朝天。玉风啧啧称叹,没想到小段还有如此惊人的酒量,他立刻命人搬一坛来,小段也无二话,酒来了照喝不误。菜已经换过第三次时,太阳已落山,沉沉夜幕铺天盖地而来,玉风多年来第一次喝得如此尽兴,竟不肯搬进屋中,叫人在古槐和屋檐下挂上许多灯笼,把个小院弄得如白昼一般。

换过第四次菜后,两人都已微醺,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包歪歪斜斜打着呵欠出来,看到对面的两人,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你们比武谁赢了?"

两人面面相觑,在一旁伺候的罗三连忙开口,"宝宝,快吃点东西吧!"
老顾连忙去端早已熬好的燕窝粥,小段把他抱过来,他大病初愈,浑身都提不起劲,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两人脸上都长出花来。
两人自然知道他肯定想的不是什么好事,小段练习久了,知道他沉不住气,呆会自然会说,玉风可没这个定力,在他打量第十遍的时候,拧着眉道:"你老看我们做什么?"

"奇怪,"小包喃喃自语,"你们都没受伤,那到底是谁赢了,难道你们都受了很重的内伤,在这里不动声色地运功医治?"
只听"咚咚"两声闷响,小包雪后又逢霜,被两双筷子狠狠敲到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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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的早晨,小包带着一大堆图解进宫了,同时进宫的,还有一身锦衣,神情喜气洋洋的小段。
玉风便衣相迎,亲自把两人引至御书房,宾主就座后,小包献宝似地把图解拿出来,又拿出新唐地图,比着玉风标记出的几处一一对应着叙述,"皇上,你看这里,巴山城与对面的万城虽只有黑水之隔,但巴山地势险峻,水流湍急,修桥似乎不太可能,但听闻巴山有悬棺之说,如果派人在两岸岩壁上开凿出洞眼,以巨木作墩,形成支撑,再在岸边分别建造堡垒,以坚固的堡垒为据,一层层向中间叠加木头,如果还不行,中间就铺上受力小的竹缆,这样肯定能行的!"

他满脸兴奋,微微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两人,似乎在等待表扬的孩童。两人同时出手,把目标都定向他的头,一人中途转向,拍了拍他的肩膀。
拍他肩膀的玉风沉吟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儿戏,你把图一一绘出,不要偷懒,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你的鬼画符。你标清楚所有细节,等工匠来了我们再一起商谈具体的方案,甄选出最合适的。到时候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能随心所欲,靠天马行空的想象是不能成事的!"

小包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小段嘿嘿直笑,"别灰心,你的想法还是可行的,我们回家慢慢研究好不好?"
小包翻翻白眼,恹恹地趴在案几上,两人也不管他,小段开始向玉风讲解《南国桥梁录》的内容。小包顿觉被人冷落,又见两人的头凑在一起,你说我笑,亲密无间,心头酸溜溜的,突然一拍案几,大喝一声,"媳妇,我腰痛!"

原来,自从小包大病一场,小段再不敢乱来,没想到小色鬼这些天身体养得太好,欲火憋不住了,昨天晚上发了疯,死气白赖地爬到他身上,把他吃了个骨头渣都不剩。谁知他乐极生悲,动作太猛,把自己腰给闪了,害得小段按摩了一夜才好,小段被他气得无话可说,憋了一早上没理他。

看着小段阴晴不定的脸色,玉风不动声色,暗想,不知现在笑场的话结果会如何,不过想归想,为了某人的脸面考虑,他只咳了两声,对脸色憋得通红的罗三道:"快去请御医!"

小段瓮声瓮气道:"不用了!"把手往那边一伸,"过来一起听!"
小包的腰当然也不痛了,笑眯眯地一蹦三尺高,两下就跳到他怀里,玉关当然聪明地不出声,继续一本正经听小段解释。
许久,小段把书交到玉风手里,趁着他转身放好,凑在小包耳边恶狠狠道:"不准叫我媳妇,小心我杀了你!"
小包缩缩脖子,笑得无比灿烂,"你难道忘了,你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
小段气得两眼发黑,两根手指已招呼到他细细的脖子。
中午玉风留他们在皇宫用膳,宴席仍摆在太和宫,小包今天吃饭的速度非同寻常,也没有嚷着要酒喝,一吃完就嘴巴一抹,眼中亮光闪闪,滴溜溜地到处乱瞟。小段和玉风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得很是痛快,渐渐地,小包脸上开始出现百无聊赖的神色,起来把手抄在后面东看看西瞧瞧,趁着两人干杯的功夫,一溜烟进了里面。

玉风生怕他又兴风作浪,示意罗三跟去瞧瞧,罗三刚进去没一会,从里屋传来他的大叫,"我的小祖宗,你下来吧,那个东西你挖不下来的!
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同时飞了进去,小包正爬在龙床顶上,手脚并用抱着那颗硕大的夜明珠,拔萝卜一般吭哧吭哧使着劲,小脸已经憋得通红。罗三一见两人,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拜道:"皇上,我一来这小家伙就在上面,死活不肯下来……"

"宝宝,快来帮忙,这是皇上赏我的!你快把剑拿来,皇上这么好,你干脆也劈给他看!"小包这会用了真本事,额头已经涔涔冒着汗。
还笑我,看你怎么收场!小段好整以暇地环抱着双臂看戏,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玉风脸色突然涨得通红,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多了根树枝。他恶狠狠盯了小段一眼,小段微微一笑,对着龙床那方比出一个请的姿势。玉风身形一变,立刻直扑上去,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拽了下来,抡起树枝劈头盖脸地打,"这个是镇国之宝,你竟敢拿去用剑劈,还敢劈给我看……你缠了三天,我才舍得给你那个玉如意,你懂不懂,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你竟敢随手给了侍卫……陈太医的胡子留了几十年,每天用油保养,梳得一丝不苟,你竟一手就拔了一半,又随便给了别人……玉腾得罪你了吗,你抢他的糖果去喂马,还把他脸上画得跟花猫一样,洗脱了层皮才洗掉……德夫人的衣服是你能穿的吗,你竟敢穿成她的样子假装去上吊,搞得宫里人仰马翻……我忍了你很久了,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打你,我不给你个教训你还真敢爬到我头顶上撒尿……"

傍晚,可怜的小包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拉着小段的袖子,一路抽抽答答回来,老顾刚想去安慰两句,被小段的冷眼一扫,只能乖乖地保持缄默,跑进厨房准备饭菜热水。小段把袖子一卷,径直迈进书房,对着新唐地图反复思索,一边从那堆典籍中找出相关的资料,比对着记录下来。

懒鬼小包是指望不上了,看来苦日子还在后头。他在心里长叹,搁下笔伸了个懒腰,这几天跑东跑西,还要赶《南国桥梁录》,晚上还要伺候小色鬼,真的把他累坏了,他仿佛看到了以后的悲惨生活,不禁苦笑连连。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的心情突然晴朗,这小鬼蹑手蹑脚过来,肯定又想吓唬他,他干脆把书收拾好,有他来他再有定力也拿他没辙,更何况他今天还受了那天大的委屈。

门开了一个小缝,接着,一个小脑袋瓜塞了进来,那脸上泪痕未干,如果不是姹紫嫣红的痕迹,真有些梨花带雨的味道,那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见他目光炯炯正看着,他竟露出一丝羞赧之色,恶声恶气道:"你闭上眼!"

小段学着他的样子,把下巴一抬,轻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看起书来。小包没辙了,只好一点点把身子挤进来,看到他的打扮,小段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他身上赫然穿着一件……新娘子的吉服!

小段惊喜交加,猛地起身,向他遥遥伸出双臂,小包却一步都没挪,羞得头都不敢抬,飞快地绕着手指,轻声道:"你如果不喜欢穿这衣服,那我穿给你看也行,反正我们已经成亲了,你是我媳妇……"他突然抬起头,哽咽道:"不过,我是一家之主,你以后要听我的!还有,有人欺负我你不能袖手旁观!"

绕了半天,原来还是为了这茬,小段笑得肠子打结,干脆把手收回,欣赏起他美丽的新娘装束。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小包脸上如开了染坊,连手脚都没处摆了,他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看够了没有!"开始手忙脚乱解除这可笑的束缚。小段见好就收,连忙为他把衣服脱下。小包瞥见他弯弯的眼角嘴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抡起小拳头噼里啪啦一通乱揍,口里还念念有词,"我看你还敢见死不救,我看你还敢跟那个大骗子亲热,我看你敢不让我拉你的手……"

小段微笑着把他拥在怀中,小包的委屈终于得诉,又哭得稀里哗啦,"媳妇,我被打得好惨啊……"
原来,包不平和包夫人早已得知小段对儿子的心意,小包体弱多病,想来也只有他能如此尽心卫护他一生,而且小包对他的情意明眼人一看便知,只怕拆散两人会后果堪虞,两人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听之任之。

小包早已写信回去,说明要同小段成亲,并说明了和吕欢喜的约定,包不平夫妇年老体迈,无法长途跋涉而来,要他不要大肆宣扬,成亲后回去一趟,在家里办两桌酒席,算正式在族人面前确定两人的关系。

得到皇上的认可,小段事不宜迟,第二天就把生活在蜜罐里的吕欢喜和贾雍容请来,采买了两套现成的吉服,只不过由于没人愿意穿新娘服,吉服最后成了摆设。
新人在包府摆了简单的酒席,请了最亲近之人来喝喜酒。皇上又来到包府,亲自为两对新人证婚,并各赐了一对紫玉鸳鸯。小包把小段的名分一定,所有乱七八糟的心事都清理个一干二净,从此心无旁骛地画他的图。吕欢喜听说小包的艰巨任务,自然不好打扰,有了皇上撑腰,
大摇大摆住到贾雍容家,两人在京城里玩了个痛快才回去。
小段也没闲着,他日以继夜地赶工,终于在昨天把《南国桥梁录》完成。与此同时,他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给南国皇帝也就是他的三叔,恳请用已故太子段碧树之子的名义,重金募集能工巧匠。

在新唐,玉风一做好决定,立刻命各州县把工匠名册上呈,由董沧海统一管理调度,董沧海把看中的人选一一发出求贤书,由玉风亲笔朱批,盖上新唐国玺大印。求贤书中说明事情的始末,许以重金厚禄相聘。各地工匠感动不已,无不响应,玉风命各地州县提供车马饮食,把众人全部接到京城,并命各地用心照顾其家人,如有怠慢,严惩不殆。

一项项策令下来,不止是工匠,天下百姓皆为之动容,众人纷纷献计献策,仅蜀州刺史一人就收到陈情书上万,陈情书有的说明巴山城的采药捷径,有的说明山中的毒物,有的要为修建桥梁之事开山劈石,有的则把祖传蛇药送来,并自荐要做随行的郎中。

至于南国方面,听说是段玉麒出面招募,受其父重恩的工匠们纷纷出山,很快集合在南国京城,玉风派驻南国使节亲自迎接招待,并亲自护送北上新唐,并拨专款由专人管理照顾工匠们在南国的父母妻儿,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工匠们感其诚心,竟不顾护送使节的一日行九小时,按正常时辰歇宿的命令,催促使节日夜兼程赶路,到达新唐都城太平时,预定时间仅用了一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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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三千南国和新唐的能工巧匠齐聚京城,此时,水利监察特使包小拯已带领助手董沧海和郭子达大人连同一批先头部队已达巴山城。那日,巴山父老倾城相迎,迎接队伍连绵几十里,鞭炮钟鼓唢呐齐鸣,欢呼声惊天动地。众人深受感动,连一路嬉闹不停的小包也整理官服,戴好官帽,正襟危坐于马车之上,频频对巴山父老作长揖,感激大家的热情之余,他只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如果没修好这座桥,他真是愧对所有人。

面对这样热情的百姓,小段真有些后悔自己的自私,当初父亲致力钻研桥梁技术,不就是为了让百姓能少受些苦,让子孙后代多享些福,而他竟为了一己私心推脱,想起此地百姓出门一趟要在山林里穿行一个多月,半路上被猛兽咬死无数,他怎么能坦然接受这份厚意。

众人各有心事,且马上就表现出来,刚在巴山城县衙放好行李,小包按捺不住,立刻拿出地图,命当地向导带他上黑水边察看,董沧海连包袱都没来得及放就跟上他们三人,很快,一队三十五人一个不落地全部出动,跟向导循着黑水岸边走了一遭。前朝勘测结果是准备在黑水岸的老虎口架桥,这里两岸距离最近,却是水势凶猛如虎。到了老虎口,小包早就吓得心惊胆寒,颤巍巍地挪到崖边,往下一看,不由得惨呼一声,
只见下面浊浪滔天,水流如脱缰的野马,嘶吼奔腾着,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向东方,在狭窄的河谷里轰隆作响,激得这片天地如有鬼哭狼嚎一般。
小段见他两股颤栗,心有不忍,却不肯去抱他回来,他知道,如果他连这种考验都无法接受,以后要如何面对更多的艰险。小包倒也没给他丢脸,他惨叫过后,跌跌撞撞倒退两步,回头看看几十双炯炯的眸子,顿觉得脸上无光,把心一横,又走到崖边,对着那奔腾怒吼的河水大叫,"老虎口,我们来了,我们不怕你……"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滚滚洪流里,在大家滚烫的目光里,河水仿佛奇迹般平缓下来,由一只凶猛的恶虎变成一只乖顺的小猫,等待他们这些主人的抚摸。
"我们来了,我们不怕你……"天地间回荡着这勇气十足的声音,小段仰头看向天空,那片水洗过的蔚蓝里,有一朵白云悠然变幻,仿佛宝宝灿烂的笑脸。
也许水汽太大,小段突然湿了眼睛。
尾声
十年后
黑水入海处,有个叫做莫愁城的地方,去年开春时,莫愁城全体百姓以建城以来最热烈的方式迎来了水利监察特使包小拯一行,说起包小拯和他的情人小段,那可是新唐百姓津津乐道的事情,十年来,他们不辞劳苦,不畏艰险,带领举国数千能工巧匠,沿着黑水而下,在上游修了巴山铁索桥,在太平渡修了木拱虹桥,在风雨渡口修了石拱桥,每一座桥都设计巧妙,风格独特,造型优美,建造技术更是绝无仅有。

巴山铁索桥堪称开天辟地的壮举,桥长一百余五米,宽三米,由十三根大铁链组成,桥面铺上厚厚的木板,连马车都能跑得一如平地。桥的两端各设了一个坚固的堡垒,一来方便人们歇息,二来能加固铁索,

巴山铁索桥开通那天,人们看着下面滔滔的河水,皆心惊胆战,望而却步。那娃娃般的漂亮少年包大人一马当先,以无比的勇气,拉着他的情人小段昂首挺胸走了个来回,接着,小段拉着他上了那匹叫做寒鸦的绝世宝马,在铁索桥上一路狂奔,众人的欢呼声连水声都盖了下去。皇上按捺不住激动之情,日夜兼程,赶了半月的路来到巴山城,亲自主持庆功宴,犒赏所有有功之臣。

包小拯放弃了皇上特批的假,带着一批工匠马不停蹄赶到中游太平渡,为修建春风桥做前期准备。其他工匠回去探望家人后,不出两个月就全部集合在风雨渡。经过一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虹桥终于破土动工。两年后顺利完成。

虹桥又是另一种大胆的创新,以木构件纵横相架,形成稳定的木拱结构,其整体造型十分轻盈,犹如一道彩虹飞越黑水河上。桥一修好,太平渡口成了除开京城外全国最繁华的所在,当地以桥为中形成"桥市",桥上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往来通宵达旦,两边桥头皆为街市,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在此进行大小交易。

经过又一个三年的辛苦建设,春风桥再次让世人惊叹,春风桥仿照南国香河主要桥梁的修建方式,用单孔长跨石拱的形式,在河心不设桥墩,河面上采用扁弧形,使石拱高度下降,桥面的坡度平缓,是行人车马往来便利。

黑水的最后一座桥便是莫愁桥,莫愁城百姓为交通所苦多年,港口只要和莫愁城相连,获利者不止是莫愁百姓,新唐的经济形式定当焕然一新。
春分之日,一白面短须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漂亮少年骑马徐行,走进莫愁城的城门,少年四处打量一番,和男子并辔而行,嬉笑道:"父亲,我们现在就去找包大人吗?"

"不,"男子沉吟道,"先跟我去莫愁桥工地瞧瞧。"
少年似乎有些失望,嘟哝道:"父亲,您都念叨这么多年了,难道到了这里反倒怕见他们不成?您不想见我可想得很,我要报我当年一箭之仇!"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把马腹一夹,飞驰而去。
工地并不那么容易进,那守卫的衙役笑眯眯地把两人拦下来,"得罪得罪,两位,这里不是闲逛的地方,你们两手空空,还是到别处去玩耍吧!"男子拦下想硬闯的少年,高高抱拳道:"这位兄弟,我只是好奇,想来瞧个仔细。听说包大人命人用船装载大石块抛入水底,形成水底石堤作为桥基,在此基础上修建莫愁桥,不知此事当真?"

说起包大人,衙役顿时连眼睛都笑没了,"那还有假,当时我也不相信,看着一船船石头往水里扔,每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没想到这办法还真管用,这不,桥基一打好,这桥很快也有模有样了。我们包大人可真聪明,那桥面的石梁有十几吨,他楞是想办法在涨潮时用船把石梁载到桥墩之间,嘿嘿,潮水一落,石梁就自动架了上去,那些天我们跟看神仙显灵一样,不过这个神仙是我们的包大人!"

这时,一个小孩子蹦跳着过来,从水边捡起一个牡蛎放进篮子里,衙役拖着棍子赶了上去,大喝道:"调皮鬼,包大人的命令你忘记了,给我把东西扔回去!"
孩子摸摸脑袋,赶快把牡蛎全倒了出来,又提着篮子蹦跳着跑了。衙役回头见两人一脸茫然,得意洋洋道:"不懂了吧,这个也是我们聪明绝顶的包大人想出的主意,你们知道牡蛎是什么,是附在别的东西上生长繁殖,可以跟附的那东西牢固地结合成一体,我们包大人命人在桥墩上养殖牡蛎,把桥墩上的石块结合在一起,防止被冲散……"

少年恍然大悟,"所以你们这里就禁止采牡蛎!"
他和男子交换一个眼色,少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啧啧称叹,"宝宝真厉害!"
"那是你叫的吗?"男子瞪了他一眼。
衙役拊掌大笑,"原来你们也知道我们包大人叫宝宝,看来他的事情流传很广,我们莫愁城的百姓私底下都叫他'宝宝大人',不过从不敢当面叫,那宝宝大人的脾气可不小!"他摸摸脑袋,突然贼贼地笑,"我家老母鸡下了一只彩蛋,我得拿去贿赂贿赂宝宝大人,说不定他会喜欢。两位,听口音你们从北方来的,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有什么稀罕东西赶快拿去献给宝宝大人,说不定能见他一面!"

"这家伙,老毛病还没改!"听着他爽朗的笑声,男子心头涌起万般柔情,仿佛又回到十年前那喜怒交加的时刻,他永远有办法让人快乐,也永远有办法让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久久沉默,看着浪花前仆后继地扑上海滩,看着已成形的桥,又看着远处工地上的人们忙得热火朝天,还有许多穿着蓝布衣裙戴着斗笠的女人挑着茶转来转去,那动听的叮叮当当石块敲击声和欢笑声汇成更汹涌澎湃的海洋,每个人,都激情满满。


这些年,他做了什么呢?他苦笑着,从此,新唐的历史甚至千年万年后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叫玉风的人,只有一个包小拯,造福子孙后世的包小拯,正如人们记住了李冰,却忘记了那时秦国皇帝的名字一样!

少年哪里知道父亲心中已是巨浪滔天,见他伫立不动,心里跟猫抓一样,恨不得立刻看到当年那个抢他糖果的漂亮宝宝,在他心目里,那个男人是世上最可爱的,也是活得最开心的,因为他不会因为他装模作样的叱喝放弃与他的争夺,甚至还为此报复他,把他画成花脸。

没有人知道,其实,那天是他最快乐的时刻,因为,他被当作一个孩子对待,当作一个真正的人对待。
莫愁城县衙旁的一栋独立小院里,一个男子正躺在院子里一张特别宽大的椅子上看着天空发呆,春分时天气已转暖,他却仍然穿着一身棉袍,裹得跟粽子一样。男子如同画里走出的漂亮人儿,脸色粉白,眼睛如墨黑的珍珠,有着晶莹透亮的光泽。

等头顶那片云飘走,他摸摸下巴,叹了口气,抓起一个用丝线裹好的漂亮的弹弓,摸出一粒石头打向窗户,窗户很快就开了,一长须男子探出头来,无奈地笑,"宝宝,你又怎么啦?"

原来他们就是小包和小段,小包对他勾勾手指,"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胡子长长了没!"
小段砰地一声把窗户放下,小包恼羞成怒,抓起弹弓又打,小段再一次把窗户推开,大喝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喜欢漂亮的胡子你不会自己留,非要我留这么脏兮兮的东西,还一天量个十次八次,你存心想把我逼疯是不是!"

"段玉麒,我警告你,不要再提我的伤心事,否则……否则我晚上不给你抱着睡!"
"那我还真的很怕呢!"小段恨恨地揶揄着,把窗户又重重关上。
小包这口气哪里忍得下去,抓起弹弓又打,这回任凭他怎么打,小段抵死不开窗。小段正在气头上,小包怕闯进去被他扔出来,无可奈何,只好用弹弓满院子打树叶,门边那棵树开的红花真好看,他瞄准了一朵,一松手,只听哎呀一声惨叫,小段从窗户一跃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的弹弓抢走塞在怀里,对蹲在地上的少年赔笑道:"这位公子贵姓,段某有失远迎,不胜惶恐,还请到屋里喝杯茶!"

少年捂着血淋淋的额头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刚才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
小包早已一溜烟躲到小段身后,揪着他的腰带瑟瑟发抖,小段牙齿磨得嘎吱响,扯过他的耳朵,轻声道:"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打到人,你这个闯祸精,以后再也不准玩弹弓!你想想自己都几十岁了,还跟小孩子疯,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少年看到小包的脸,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看了许久,突然扑了上来,抱着他大叫,"宝宝,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找了好久啊,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白白嫩嫩的……"

"你是谁?"小包还当他要跟自己拼命,吓得直往小段怀里缩,小段也有些诧异,一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顿时悚然一惊,喃喃叫道:"皇上……"

小包回头看了看,鹦鹉学舌,"皇上……"他的眼中突然光芒四射,跳起来就往那边扑。玉风感动不已,这么多年了,这家伙原来还记得自己,用这么热情的方式来迎接,他遥遥伸出双臂,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到来。

小段又把双臂横抱在胸前,嘴角噙着一抹笑,等着看好戏。果不其然,兴奋不已的小包跑到他面前,手伸得笔直,直扑他的……胡子!
玉风已石化成像,院子里响起小段朗朗大笑,惊得红花上歇脚的一只小鸟扑腾起翅膀,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