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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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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清风》作者:碧落海

[文案]
天是什么?命是什么?
渺渺苍天,浩浩大地,既生我舞轻尘,便要在这世上留下此名,超脱生死,狂歌傲舞,睥睨众生,终有一日,临驾于众人之上!

这篇文是跟在<<轻歌舞落尘>>后面写偶们可爱的轻尘宝宝如何在新的世界活的如鱼得水,颠倒江湖的!
没看过<<轻>>的人可以去补看一下,其实不看也没差,以前的东西不会涉及太多.


醉 清 风


流云山庄


娇阳似火,这七月的炎阳便似不要命般散发着自己的热量,那热辣辣的温度蒸的人仿佛在炉上烤一般,浑身弄的粘湿湿。原本热闹的街市如今却安静的很,静的都能听到那夏蝉在树上欢快的鸣叫声,偶有几个坚持摆摊的小贩也是躲在了树荫之下,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聊着家长。
奇怪的是,这样热的天气,街市一角的一家茶店里却是人声鼎沸,七八个人围坐在一位长须老者的身边,时而凝神静听,时而高声欢笑,仿佛那炎炎酷日都被隔在了外头,当真是好不热闹!
那老者抿了口凉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要说到这流云山庄啊,那可算的上是富甲一方!先不提那舞老爷子当年如何白手起家创建这流云山庄,单表这庄里的三位公子,那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老者转了转眼珠,见周围的七八人都眼巴巴的盯着他,就等着他说下文,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公子舞轻流,人品出众,仗义疏财,一路'凌霄剑'使的是出神入化。当年,他以弱冠之姿单挑魔教一府三堂,虽身负重伤,却也是杀的那魔教教众哭爹喊娘,丢盔弃甲,慌忙逃蹿。魔教教主紫仟苓得知此事,非但没有派人追杀,反而起了招揽之心,但那舞轻流何许人也,岂会与此等魔道中人同流合污?自然是断然相拒。自此他'凌霄剑舞轻流'的名号便不胫而走,一夜间成为江湖人人敬重的侠义之士。有传闻说,这舞轻流已成为下届武林盟主的候选人之一,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周围响起一阵惊叹声,好几个年轻人皆目露钦羡之色,就恨自个儿没有这等机缘结识舞轻流等江湖豪杰。
"那二公子呢?"
一旁一个蓝衫少年脆声声的问道。此人面容清秀,皮肤白净,眉似远黛,眸若清潭,悠悠的好似能照出人心,其中闪烁的光芒仿佛将那幽空中的星子直接镶在里头似的。这少年衣着虽简单,但那质地却不是寻常人家穿的起的,且这少年虽然与这些乡村野民挤在一处,却是容姿端雅,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老者瞄了一眼那少年,又抿了一口茶,双眼一闭,竟是当场闭目养神起来。
周围众人都已被老者吊起了性子,见老者这样,一个个急的抓耳挠腮,又不敢硬催着老者开口,就怕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挥袖走了,那他们今个儿晚上可别想睡安稳觉啦。
方才发话的蓝衫少年眼珠儿溜溜一转,嘴角微翘,站起身朝茶店的小儿高声吩咐道。
"小二,麻烦给老爷子再上一壶极品龙井润润喉,今个儿老爷子的茶钱都算我的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几锭碎银子抛了过去。那小二接过银子,答应一声,泡茶去了。
蓝衫少年回过身,朝老者调皮的眨了眨眼。
"老爷子,这回您可得多说点给咱们听啊。"
周围众人见有人当冤大头,乐得连连附和。
"好!好!"
老者眯缝着双眼,接过小二刚泡上的龙井抿了一口,一边砸嘴,一边连连点头。
"说到那流云山庄二公子舞轻云,嘿嘿,那就四个字:玉面狐狸。"
"狐狸?那二公子竟是个妖怪么?"
话没说完,发话的黑脸汉子已被人一掌打趴在桌上。
"玉面是指那舞轻云容貌俊美,虽是男子却长的倾国倾城,那一双单凤眼可不知迷煞了多少人了。狐狸嘛便是指他性狡而多谋,此人十五岁便开始接手流云山庄所有产业,以他如此容貌在商场上自然是要被人欺的,谁想这二公子手段极其毒辣,将那些个小瞧他的商贾整的是倾家荡产,不仅产业被吞,还落的负债累累,只得街头行乞。因此商场众人便赐他'玉面狐狸'的称号,倒也是名副其实啊。至于那三公子舞轻尘嘛,唉……"
见老者叹气不语,那蓝衫少年探头好奇的问道。
"难不成那舞轻尘竟是个败家子?要真是如此,那倒真是污了流云山庄的名声啦。"
嘴里这样说着,但那蓝衫少年点漆似的眸子里却盈满了笑意。
"唉,不是。那流云山庄家风如此之严,怎么会出个败家子呢?"
老者摇了摇头,颇带惋惜的继续道。
"那三公子本也是个俊逸非常的妙人儿,虽还年幼,但自小受高人指点,一身功夫甚至胜过他兄长舞轻流。但可惜的是,数年前流云山庄有仇人寻仇,那时舞轻流不在庄中,舞轻云虽也学了点武,却只是皮毛,只留那舞轻尘护着全庄。在激斗中,舞轻尘为护亲父,被那贼人连击三掌,后来虽留得性命,却是筋脉皆断,内力尽失,如今只得躺在床上度过后半身。"
话音刚落,周围叹息一片,那老者也是一脸愁容,好似伤的不是那舞轻尘,而是他亲儿一般。
忽然,一个怯怯的声音插了进来。
"俺家就住在那流云山庄附近,俺还经常将打来的猎物卖给那儿的管家,可俺咋没听说过有人寻仇这回事啊?"
见有人反驳自己,那老者脸一横,老脸一拉,喝道。
"你是怀疑小老儿的话罗?要是如此,你大可不听。"
说着,便要拂袖而去,众人急忙将其拉住,一边宽慰一边斥责那汉子。
在一片杂乱中,那蓝衫少年悄悄退了出来,理了理长衫,嚼着一抹轻笑,在一片烈日中朝远处走去,而那方向,分明是朝流云山庄而去。


出嫁


蓝衫少年一手拿着把折扇顶在头上遮挡阳光,一手从怀里摸出个蜜桃啃着,一摇三晃的走在用青石板铺成的林间小道上。
那流云山庄建在沛林镇的云晓山顶,从镇上到庄里的几条上山的路都给铺上了青石板,一来是方便来客,省得雨天山路湿滑不好走,二来也是显示流云山庄家大业大,显赫一方。顺着山路转了几个弯,枝叶茂密间眼前豁然开朗,一扇朱漆大门赫然眼前,匾上'流云山庄'四个金漆大字银勾铁划,力透纸背,端得是行云流水。两个守门的小厮没人管着,都缩在那阴凉处避暑。
那蓝衫少年也不走正门,猫着腰作贼似的溜到侧门,一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去,然后身子一展,折扇一收,小脸儿一仰,迈着那方步就往内院度去。
"三少爷这是打哪回来啊?"
一把极柔的声音,却让那少年立刻僵在了原地,缓缓转身,眼前一位身着华服的美妇,虽已年过四旬却是风韵尤存,此时正美目含怒的站在回廊上看着那少年——流云山庄三公子舞轻尘。
轻尘谗笑一声,跑上回廊扯住那美妇的云袖,撒娇似的摇着。
"奶~娘~,大哥二哥都不在,尘儿觉得闷嘛,所以才下山去听说书的。那说书的说的可有趣啦,您要不信的话尘儿说给您听。"
翠娘宠爱的看着眼前撒娇的少年,掏出怀中的锦帕替他擦着额上的薄汗。
夫人去的早,她这奶娘可说是看着这孩子长大,便好似自己亲生的一般。由于早产,轻尘身子骨一直不好,要不是流云山庄财大气粗,将那人参,雪莲,灵芝等珍贵药材当饭般给他补身,还不知这孩子能不能活到今日。偏生他又是这般可心,再苦再疼也是硬咬着牙忍着不肯叫一声,还反过来安慰那些替他伤心的下人,这样纯良贴心的孩子,叫她怎能不疼,怎能不爱啊?
"你看你,这么大日头,你也敢出去!就不怕热坏了!青儿,给三少爷端碗冰镇酸梅汤来解解暑。"
翠娘一边将轻尘往屋里拉,一边吩咐身边的侍女。
"青姐,不用忙了,我这早就备好啦!"
一个梳着两个小辫的粉衣侍女端着一碗酸梅汤笑盈盈的走过来递给轻尘。轻尘刚想接,那侍女手一缩,又给拿回去了,背对着翠娘伏下身小声抱怨道。
"少爷,你跑去听说书也不带上桃子,没意气!我在庄里可是闷死啦!"
轻尘抿嘴笑了笑,去抢那酸梅汤。
"下次!下次一定带我的好桃子一起去。"
桃子手极快,向左一偏躲过了。
"下次是哪次啊?"
轻尘再接再厉,伸手再抢。
"不就是下次嘛。"
那桃子还想再躲,翠娘在身后一声轻咳,吓得她手一松,轻尘急忙一接,捧着个碗就跑到翠娘身后,'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喝完还朝桃子做了个大鬼脸。桃子气的一跺脚,撅着嘴站到一边去了。
又喝了几口酸梅汤,轻尘忽然想到一件极重要的事,将碗往几上一摆,从后面环住翠娘,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
"奶~娘~,今个儿我下山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二哥啊,要不然他又要禁我的足了。"说完,还愤愤然的哼了几声。
翠娘失笑,拿指在轻尘额上点了点:"你还知道怕啊。不过今天你二哥一大早就回庄了,我可是瞒不了了。"
"啊?"轻尘垮着张小脸怪叫一声,赖在翠娘身上不肯起来。
上次他偷跑下山去看庙会就被二哥禁了半月的足,这次二哥走前还特意嘱咐他不许私自下山,这要被知道了又不知道要罚多久了!惨啊!惨啊!
"二哥怎么这次回来的这么快啊?不是有笔大生意的么?"该不会是没谈成吧?那我可真惨了啦!
"我也不清楚,二少爷回来后就和老爷躲在书房里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刚才还听到拍桌子的声音呢。"
拍桌子?那倒要去瞧瞧!搞不好是什么有趣的事呢!
"我去瞧瞧。"说完,轻尘便脚不着地的一溜烟往书房跑去。
打开书房门,轻尘一眼便见到躺卧在软榻上的舞轻云,一袭白衣,乌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凤眼微眯,透出半分妩媚,半分雍懒,右手持一只青瓷杯,碧色的温润衬着那纤纤玉指好似羊脂般白皙,手臂微微抬起,宽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藕臂,珍珠般柔亮,勾的人直想一亲芳泽。
轻尘微叹一声,他这二哥天生生的美艳无双,偏偏是个男子,又是要在外头跑的人,这容貌也不知给他带了多少麻烦,要是能选,二哥恐怕是死都不愿顶着那样一张脸的。
"尘儿。"
似是听到叹息声,舞轻云直起身,嘴角含笑的朝轻尘招招手。轻尘跑过去扑入舞轻云怀里,在那柔滑的丝绸长衫上蹭了蹭,一股淡淡的兰草香掠过鼻间,心情瞬间便舒畅起来,不禁又大大的吸了几口。
"二哥,我听奶娘说你和爹在书房谈事呢,怎么没见着爹啊?"
舞轻云抚了抚轻尘的发,指着书房的角落。
"在那呢。"
轻尘扭头,他的老爹,流云山庄的庄主舞洪韬正缩在角落一脸哀怨的看着他们俩,就差没含只手指在嘴里了。
"爹,您怎么缩在那啊?快过来坐。"
轻尘过去扶着舞洪韬坐到桌边,舞洪韬直盯着轻尘,嘴唇一阵抽搐,抱着他就开始嚎嚎大哭。
"尘儿,我的好尘儿啊!爹对不起你啊!爹其实是舍不得你的啊!你可千万别怪爹啊!"
轻尘被舞洪韬哭的云里雾里,求救似的看向舞轻云。
"好尘儿?哼,你的好尘儿可马上就要被你卖了!还好什么好!"
舞轻云冷冷的瞥了一眼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舞洪韬,也不管他是自个儿的爹,毫不留情的责问道。说完还猛灌了一口凉茶,看的出来是在拼命压火呢。
"把我卖了?什么意思啊?"
难道咱家生意失败,家业都被吞了?不可能啊!要真有这么厉害的对手,二哥早就兴奋的两眼冒光了,哪还会坐在这儿心平气和……呃,不对,是稍有怒意的喝茶呢?
"你问他!"
舞轻云将手中的青瓷杯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那清脆的敲击声让舞洪韬身子猛的一抖。
这……这还有天理么?做老子的竟然怕儿子,这要传出去,他这一家之主的面子往哪摆啊?可……可他这俩儿子确实厉害,特别是轻云,那可真是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啊。要是惹毛了他……
想到这儿,舞洪韬那有些发福的身体不禁又抖了三抖,可怜兮兮的看向轻尘。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当年我和你娘亲出外游玩正好遇上有贼人欲打劫一位美貌妇人,爹当然不能视若无睹,便出手救了那妇人,那妇人感激我救命之恩,又与你娘极谈的来,便许下亲事,日后以玉珏为凭证来提亲……"
轻尘摸了摸颈上他从小带到大的玉珏,没想到这竟是定亲之物啊!
"……后来因为对方一直没消息,你娘又突染重病,我也渐渐将此事淡忘了,谁想今日对方竟来了封信,说三日后便来迎取尘儿为少君(注:女子嫁为妻,妾;男子嫁为少君,侍君)。而且对方竟是当今靖王的世子凌少涟。我当真没想到他们隔了这么多年还会旧事重提,而且还是这等身份,真的不能怪我啊!"说着说着,那眼泪又下来了。
"不怪你难道还要怪死去的娘?"
舞轻云气的大吼一声,要不是对方是他爹,他保不定已经扑上去狠揍对方一顿了。
"我……我又没这么说……"
舞洪韬委屈的嘀咕,看到舞轻云气的脸色煞白,赶紧朝角落里缩了缩。
"爹,可别怪我没提醒您,您这样擅作主张将尘儿给嫁了,要是被大哥知道了,哼……"
舞轻云下面的话没说完,不过也足够对方了解他话里的意思了。这庄里每个人都对轻尘宠的紧,尤其是他大哥舞轻流,更是将轻尘当宝贝般疼着,要是知道了这事,不把流云山庄给掀了才怪。
想到那个平时温文而雅,知书达理,但一遇到轻尘的事便像头火狮子似的舞轻流,舞洪韬连抖的力气都省了,捡了个最近的窗子就往外跳。
"爹,你上哪去啊?"轻尘朝着舞洪韬身后扬起的一层灰尘叫道。
"你三舅来信说想我了,我去住几天,不用等我吃晚饭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经没影了。
"三舅?他不是上月就去世了么。"
"哼,跑的倒快!"
舞轻云一甩袖,拉着轻尘坐到软榻上。
"二哥,我真要嫁啊?"
舒舒服服的靠在舞轻云身上,轻尘拉过他一截衣角摆弄着。
"你说呢?"柔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轻尘转过身,搂住舞轻云的脖子摇了摇:"二哥这么聪明,定有办法能既不得罪那靖王,又能让尘儿不嫁。"
舞轻云一个弹指击在轻尘额上,见轻尘疼的直龇牙,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你少给我戴高帽!爹惹的这事确实难办,嫁是肯定要嫁的,要不然便是不给靖王府面子,他是皇亲国戚,这个仇家我们可结不起。那信上说希望能将你接到京里再大摆宴席,因此来迎亲时便一切从简,来的人也少,这倒是给了我们下套的机会。"
说着,便凑到轻尘耳边低语一番。轻尘越听眼睁的越大,到后来竟是笑趴到舞轻云怀里。
"二哥,你可真不愧是'玉面狐狸'啊。真奸诈!"
舞轻云眉一挑:"'玉面狐狸'?这个词你打哪听来的?对了,你今个儿好象偷跑出去了吧?"
轻尘一蹦几丈高,火烧屁股似的朝门外冲去,刚打开门,一个人'哐'一下摔趴在地上。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桃子爬起来,看了看早就没影的轻尘,又看了看一脸冷笑的舞轻云,大叫一声追在轻尘后面跑了。
好不容易追上轻尘,桃子一边喘气一边一脸担忧的看着轻尘。
"少爷,你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世子啊?"
"你没听二哥说吗?嫁是肯定要嫁的,不过二哥早有计划,这件事恐怕成不了。"
"那……万一二少爷的计划失败了呢?"天下哪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如果失败了少爷不就真的得嫁了?
"失败?"
落尘看了看桃子,忽然扬起一抹轻笑,眉眼微微挑起,晶亮的眸子里流光溢彩,轻灵中带着些俏丽,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如果真失败了,那不是更有趣么?"
桃子呆呆的看着轻尘飞扬的眉,轻舞的唇,心里开始哀嚎。
老天保佑,二少爷的计划可千万要成功啊!

打劫


三日后,那靖王府倒真派人来迎亲了。虽说是一切从简,但也来了十二个人,那彩礼等物事是一应俱全,轻尘偷偷去看了看,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稀罕东西,有些甚至是番邦进贡的贡品,这靖王府倒也是给足了流云山庄面子。
既然迎亲的已到了门口,轻尘自然也没法再赖在庄里了,包袱款款,便与庄里人一一道别。舞轻云还好,已是成竹在胸,自然不会太过悲伤,只可怜那翠娘被蒙在鼓里,只当轻尘此去再也回不来,拉着他的手哭的死去活来,硬是不肯松手,那架势,不像送亲,倒似送葬。轻尘好说歹说,挣扎了半天,逃命似的和桃子一起躲到马车里。
马车行了好一阵子还能听到翠娘的哭叫声,那声声'尘儿'唤的轻尘心中一酸,眼圈儿通红,冲动之下便想掀了帘子跳下车,但想到靖王府的势力和二哥的计划,这才忍住,躺倒在铺了厚毡子的马车上,随手拿过内设书架上的一本书盖在脸上,再不言语。
从沛林镇到京师少说要行个四五日,虽说是走的官道,但也免不了遇见些胆大的劫匪,相必这靖王府也想到了这一层,迎亲的十二人中有八人行路时脚步轻巧,眼神犀利,显然是练家子的,这倒让轻尘有些微的担忧。
舞轻云的计划便是派人扮成劫匪将迎亲队截下,等抢到轻尘后便将他藏个几天。舞轻云那边再派人去找靖王府理论,将这保护不周的帽子给他重重的压下去,要求退婚,到时候靖王府虽权势了得,但理亏在先,再加上流云山庄也是显赫一方,那舞轻流在江湖中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即便那靖王府觉察出什么,想必也不会为了门随意定下的亲事大动干戈。
但这计划却有个极大的险处,那便是舞轻云的人必须要能将轻尘顺利抢到手,要不然便是全盘皆输。现在迎亲队中有会武的,更是加大了此事的难度,也难怪轻尘担心了。
迎亲队行了两日,轻尘便舒服了两日。这队里的人都知道轻尘的身份,对他很是恭敬,一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惟恐有一点不适。轻尘也乐得做米虫,无事时和桃子说说笑笑,要不便拿本书解乏,真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的逍遥自在。
第三日正午,刚睡过午觉的轻尘掀起帘子朝外瞧了瞧,正午刺目的阳光扎的他微眯起眼。现在这官道上只有这支迎亲队,两日无事已使那些护卫放松了警惕,这火辣辣的阳光又晒得人昏昏欲睡,正是打劫的好时候啊!
正想着,车队忽的一停,一个没注意的轻尘差点顺势翻下车去,还没来得及发火,只听到车队前一声高喝。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打劫的!
轻尘心中一阵鹊跃,急忙挑了帘子朝外探去。
只见车队前围了十来个大汉,怒目横眉,各各手持利刃,恶狼看绵羊似的对着车队垂涎欲滴。但奇怪的是,这些人面相虽恶,却不带一丝杀气,而且并不是轻尘认识的人。
难道不是二哥派来的?
再看那车队的护卫,面对歹人竟是一脸平静,丝毫不慌,连兵器都未拔出,那领头的嘴角微抽,倒似在忍着笑。
难道……
轻尘秀眉挑起再落下,眼中笑意盎然,放下帘子躲进了车里。
看来,除了二哥,还有人不想他嫁进靖王府哪。
"少爷,咱们的人来了?"桃子凑过来轻声问道。
轻尘端起矮几上的凉茶:"桃子,咱们收拾一下,准备回庄吧。"
说完,将杯子凑到嘴边,刚想喝口凉茶降降温,车队后头又是一声暴喝,不过却不像前一个那么复杂,只单单两个字。
"打劫!"
就这两字差点让轻尘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喝茶被呛死的人。
桃子一下子跳起来,扒着车门就往后瞧。
"少爷,少爷,是小三子哪!没想到这小子平时轻声细语的,真叫起来嗓门还挺大嘛。"
轻尘凑过去一瞧,果然都是自己认识的。不过,现在出了两队打劫的,可怎么办呢?
那迎亲队似乎也没料到会出现两批打劫的,一时间三方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动手。
轻尘在车里和桃子笑作一堆,早知那靖王府根本无意迎取,二哥也不要费这般神了,没想到竟成了现下这副好笑的情形。
好容易止了笑,轻尘整了整揉乱的衣衫,准备下车去与迎亲队说开了,然后各自散伙,也省得僵在这大日头下面。
刚掀起帘子,忽然间马蹄声震,金戈鸣响,大地好似在震动一般,转瞬间车队包括那两方打劫的人都被从四面蜂拥而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二十来人高坐在俊马之上,竟是毫无声响,只听得到马儿不耐烦的刨地声与'呼呼'的喷气声,犹如实质的杀气肆虐而来,利器般撕扯着那灼热的空气。
这些人,竟是真的山贼!

劫匪


被围的三方都不是傻子,见这阵势,即刻提刀拔剑,将轻尘所坐的马车护在中间,两方人马对峙而立,气氛一触即发。
桃子显然是被吓傻了,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拉住轻尘的衣袖结结巴巴的说道。
"少……少爷,难不成这方圆百里的劫匪都冲着咱们来了?"
要是平日,轻尘必定要调笑她几句,可现在却提不起一丝玩笑的念头。光看人数的话,确实是己方占优势,但对方来势汹汹,高头大马,利刃森然,光这气势上便胜了一筹,真要斗起来,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迎亲队里领头的叫陈进的上前一步,倒提长剑,抱拳行礼。
"这是靖王府的迎亲队,各位好汉可否行个方便,让开道来?"
陈进说到靖王府三个字时特意提高了声,目的就是提醒对方将招子放亮些。这靖王府权势滔天,要想绞灭一伙山贼那当真是易如反掌。
周围一片寂静,陈进的话犹如落入泥沼的小石块,连个波都没兴的起。他作为王府侍卫,平日里说话,哪个不是唯唯诺诺,俯首听命,而这小小山贼竟对他视若无睹,这口气怎么吞得下?正待发作,那二十来个山贼忽然齐齐朝两边退去,秩序井然,竟没有一丝杂乱。正中骏马缓蹄,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前的那人骑在马上,一身黑衣,面容俊秀,倒似书生,但眉间却隐隐有杀伐之气,眼神傲慢的瞥了下陈进,然后看向正中的马车。
"车上的可是流云山庄三公子舞轻尘?"
轻尘在车上一惊,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陈进见这些人从头至尾便当他不存在一般,不觉怒上心头,也不发话,大吼一声,手中长剑轻鸣不止,剑尖直颤,重影忽现间已跃上那人头顶,剑光耀目,眼看便要一剑穿顶。那人头也不抬,剑也不拔,直接提着剑鞘往上格挡,剑鞘顺着那剑身轻揉,回势一挑,剑柄重重击在陈进胸口,陈进闷哼一声,身子颓然落地,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已是面色苍白,唇边滴血。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是转瞬之间,却已然分出高下。被围的三方各各脸色大变,原以为只是普通山贼,可看这情况,今日恐怕无法善了。
后面那人皮肤黝黑,一脸髭须,浑身肌肉隆起,见陈进落败,一边大笑着一边拍马上前。
"你小子竟这么不知好歹,俺二哥可是你这样的货色能对付得了的?"
说完,手中长鞭猛的挥出,声如霹雳,势如长虹,直直的击在人群之中,将几个护卫打翻在地。
"住手!"轻尘大喝一声,掀了帘子下车,分开众人,毫不畏惧的站在山贼之前。
那黑脸汉子斜眼看着轻尘,轻蔑道:"你就是舞轻尘?生的跟个豆芽似的,你这也叫男子?也难怪要被人取为少君了!"
说完放声大笑,周围的山贼见头领这样,也一个个大笑不止,那俊秀男子也不阻止,只是把玩着手中长剑,一脸兴味的看着轻尘。
轻尘气的差点吐血。豆芽?竟敢说我像豆芽!我只不过是年龄还小而已,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只长肌肉不长脑子吗?
轻尘冷笑,手往袖里一缩,身形忽隐,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飘忽间轻尘已然欺进那大汉,手中寒光一闪而逝,未等对方反应,已经落回了原地。
以极缓的速度将那沾了血丝的匕首收进鞘内,轻尘双手后别,倨傲的仰视着一脸惊愕的黑脸大汉。
那汉子抬手抹了一下脖子,满手鲜血,如果轻尘方才再加一分力,那不是……
一想到自己刚才差点死在一个如此柔弱的人手中,黑脸大汉双眼血红,咬牙切齿间那鞭子便要出手。
"三弟,住手!"
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大汉右手直颤,死死抓着手中鞭子,狠狠瞪着轻尘,却是不敢出手。
轻尘是理都不理他!你瞪好了,眼珠子瞪出来反正也不是我的!
"好一个'逍遥游',果然步法精妙。只可惜徒有招势没有内力支持,只能算的上是花拳绣腿。"
"那又如何?"轻尘傲然以对,"高手过招,稍有差驰便会命丧黄泉。如果我方才再用上几分力,你那三弟可就死在我的花拳绣腿上了。"
"臭小子!"
那大汉恼羞成怒,身子一跃便要朝轻尘扑过去,却被他二哥一把拉住。
"算了,我们今日来本也无意多伤性命。轻尘公子,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凭什么?"
男子冷笑:"就凭你现在是我掌中之物!。"
"笑话!我舞轻尘虽人单力薄,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如果阁下要劫人,轻尘必定拼死抵抗,即便将命送在阁下手中也毫无怨言。如果是要请……"轻尘挥袖,眼中清冷如山涧清泉,"那就请阁下下马来请!"
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气魄尽显。烈日下,黑发轻扬,衣袂翻飞,俏脸微昂,美目中傲气逼人,明明是被围之身,明明是身在马下,却好似凌驾于万人之上,孤傲尊崇,无人能及!
那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轻尘会如此强硬,轻挑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
"轻尘公子这样无礼,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这随行的一干人?"
"你要杀,也不会跟我在这儿废话!而且靖王府地位非凡,劫了王府少君已是大罪,如若再杀人,即便阁下再肆无忌惮,也要掂量掂量,阁下是聪明人,怎可能犯此大忌?而我流云山庄……"
轻尘顿了顿,回头看着原本是要来假装劫他现在却反被人劫住的下仆,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二哥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螳螂捕蝉,黄鹊在后。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劫他,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但恐怕今天他是回不了流云山庄了。只是对不住这些下仆,弄不好便要将命送在此地。
小三子见轻尘回过头看着他们,脸上露出哀凄之色,上前一步,半跪在地上。
"少爷,咱们流云山庄没有孬种!今天即便是死在这儿,我等也要保护少爷周全。现在只要少爷一个字,咱们就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请少爷下令!"
"请少爷下令!"
众人大吼,纷纷跪倒在地,竟是声震山河,直上云霄。
看着这跪在地上的铮铮好汉,轻尘心中一荡,扬唇大笑,豪迈之气顿生。
"阁下可看到了?我流云山庄何惧?"
声破长空,傲临天下,这芸芸众生,有谁能与我相抗?
"好!不愧是凌霄剑舞轻流的弟弟,果然气魄非凡!"
男子击掌称赞,跃下马来,抱拳施礼。
"在下独孤破,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包含。在下确实有要事要请公子走一趟,还望公子不计前嫌,施以援手。在下以性命担保,不伤公子一分一毫,并且事后亲自护送公子回庄,公子意下如何?"
那独孤破说了半天的客套话,轻尘只注意到四个字:施以援手。他舞轻尘既没有绝世神功,也没有高超的医术,这些人连靖王府的迎亲队都敢劫,身份必然不一般,有什么是要他帮忙的呢?难道……不!不可能!那件事只有爹,大哥,二哥知道,绝不可能传出去。现在还是别胡思乱想,随机应变吧。
"好,我答应你。只希望独孤兄能信守诺言。否则,我流云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那是自然。"独孤破见轻尘答应,笑逐颜开,牵过爱马便要抱他上马。
"少爷!"
一直躲在车里的桃子冲出来,紧紧扯住轻尘的衣摆。
"桃子和你一起去!"
"傻桃子,我一个人去就好,你和小三子他们回去告诉二哥,不用为我担心,我相信独孤兄不是背信弃义之徒,等事情结束,我一定会回去。"
"可是……"
桃子还想恳求,却见轻尘一脸毅然。她从小就服侍这三少爷,如何不知他虽然表面随和,但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十匹马也拉不回。当下便擦了擦眼泪,怒视着独孤破。
"姓独孤的,我桃子虽只是女流之辈,但如果你伤了我家少爷,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你偿命!"
独孤破点点头,伸手将轻尘拉上马,大手一挥,二十来人扬鞭踏蹄,朝远方而去。

异能


这一路上,轻尘的眼睛都被蒙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一路颠簸,等好容易停下来,已经颠的他腰酸背疼,身子像散了架似的。
独孤破将轻尘扶下马,摘了他眼上的布条,一边早有人乖觉的将马牵了去。轻尘一边在心里发誓以后死都不骑马,一边眯着眼打量眼前所谓的山寨,倒是和他想象中没有太大的差别,寨门和了望塔上都有专人把守,山寨四周设着防御工事,而且这山寨背靠悬崖,上山的路只此一条,倒是易守难攻,足见当初创建山寨的人眼光独到,选了处风水宝地。
正当轻尘四处打量时,从寨里跑出个少年,满面焦急。
"二当家,你们终于回来了!大当家他……"
"俺大哥怎么了?"
那黑脸大汉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少年虽被他抓的直皱眉却还是忍着说道。
"大夫说……说再拖下去就不行了……"
俩人脸色大变,那大汉大吼一声,施展轻功朝寨内飞掠而去。独孤破一把将轻尘抱起,脚下发力,后启而发,转瞬间已超过那大汉。一路狂奔下来,轻尘被弄的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独孤破拉进了一间房。房内摆设简单,木制大床上躺了个人,面色惨白,印堂发黑,唇色紫中带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轻尘公子,请救救我大哥!"
轻尘心中一震。找我救人?难道……
"独孤兄莫不是在说笑?我不是大夫,怎么救你大哥?当务之急还是下山去寻访名医吧。"虽心中疑虑,轻尘还是强自镇定道。
"轻尘!"那独孤破一急,连公子两字也省了。
"如果名医有用我还用大费周折将你劫了来吗?我大哥中的是'七日绝',剧毒无比,找了多少大夫都是束手无策。现在只能指望你右手之力了。"
轻尘脸色唰一下白了,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右手暗暗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轻尘,你右手拥有治愈万物之力。当初舞轻流单挑魔教,身受重伤,如果不是你右手之力,他如何活的了?轻尘,还望你今日施予援手,救我大哥!"
话说到这份上,轻尘明白这独孤破早已将他的事查的一清二楚。只是,他右手之力家人讳莫如深,绝不会到处宣扬,这人又是如何知道?如果他有方法知道,是不是代表其它人也有方法知道?这种能力一旦宣扬出去,绝对会给流云山庄带来横祸,这也是家人不准他随意下山的理由之一。如今,是不是该杀了这些人,以绝后患?
念头一起,轻尘眼中厉色忽闪,杀气顿现。那独孤破何等人,感觉到杀气之时已暗自戒备,却还是难免在心中暗暗惊叹。
劫人之前他利用手中'暗使'查得这舞轻尘拥有异能,虽感觉奇怪却仍为大哥有救而高兴。劫人时见到这舞轻尘,第一印象是此人虽容貌不俗却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然后见他暗使'逍遥游'伤了三弟,才知这少年并非一般纨绔子弟,倒真有几分实力,再后来见他于几十人围困中临危不惧,豪迈洒脱,傲然以对,心中便有了三分敬意,没想到,现在这少年竟又是另一种面貌。
面如皎玉却难掩肃煞之气,眼似冰晶却尽显狠辣之色,那周身杀气直如脱鞘宝剑,锋芒毕露,锐利逼人,仿佛下一瞬便能毁天灭地,驾临万物。
"轻尘公子!"
正当俩人对峙之时,落在后头的黑脸汉子一下扑进来,跪倒在轻尘面前。
"俺顾成刚才对公子不敬,公子心里不顺要打要骂悉听尊便,顾成绝不还手!只求公子救救俺大哥!"说完便几个响头,直磕的那地板'咚咚'直响。
轻尘心中一软,杀气便敛了下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顾成也是倨傲之人,如今竟为了他大哥跪在轻尘跟前苦苦哀求,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心软,更何况轻尘本来就不是嗜杀之人。而且眼前这些人有能力查到他流云山庄的秘密,加上那纪律严明的阵势,绝非山贼这么简单。如果真要动起手来,也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反正秘密已经被知道,倒不如卖个人情。
想到这,轻尘定下心,扶起顾成,朝独孤破说道。
"我答应救你大哥,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见轻尘答应救人,独孤破哪还有什么不愿意,别说是两件,便是两百件恐怕也会应承下来。
"第一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查到我有这能力,我也不想问,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传出去,我流云山庄必受牵连。希望独孤兄莫要宣扬此事,一旦令兄病愈,咱们各走各路,再无牵连!"
"我独孤破在此立誓,绝不将此事泄露半句。如违此誓,万剑穿心而死!"
见独孤破立誓,轻尘其实心中并不信这一套,空口说来谁都会,如果立誓真的如此灵验,那世上哪还会有那么多背信弃义之人。不过现在这情形也没法要求太多,只能赌一赌这独孤破的人品了。不过,如果他当真背誓,他舞轻尘也不是没办法让他尝尝万剑穿心之痛!
"第二,我治病时不喜欢有旁人在,你们通通都给我退出去。如果被我发现有人偷看,哼!别怪我直接要了你大哥的命!"
"那是当然!"独孤破点头,招手将服侍的人叫出去,然后和顾成退到门外,关上房门。
见人都退了出去,轻尘坐到床边,探了探那男子的鼻息,已是出多进少,怪不得独孤破和顾成这么紧张。
"遇到我算你好运了。"
轻尘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抵在男子额头,一阵柔和的白光自掌心溢出,末入那人天灵。白光顺着天灵直下,丝丝浊黑之气仿佛被逼出一般向外散溢。半柱香不到那男子脸色已明显红润起来,反倒是轻尘一脸苍白,冷汗直冒。
直到没有黑气溢出,轻尘才收了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站起来时忽然一阵眩晕,差点就要摔在床上。轻尘扶住床沿静了静神,苦笑一声。
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就治了这么一会便全身脱力,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唉,偷得一日是一日,何必想那么多呢?
轻尘过去打开房门,那顾成也不等轻尘说话,早溜进去看他的大哥了。倒是独孤破发现轻尘精神萎靡,面色苍白,赶紧扶住他。
"轻尘,你怎么样?治大哥的病这样费神吗?"
"废话!"轻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这力量是白用的么?每用一分便是在消耗我一分生命力。"
"什么?"
独孤破大惊。原以为这力量是天生就有,治病救人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竟是要消耗本人的生命力。他早就知道这舞轻尘身体极差,是活不长的,现如今竟是拼着性命来救他大哥,大哥对他有救命之恩,现在这舞轻尘救了大哥,便相当于救了自己,这等大恩,他如何才能报答?
看着轻尘那苍白的脸,再与方才的意气风发比较,独孤破竟是心中一痛.
轻尘自然是不知道独孤破心中所想,他现在最想要的便是能在床上好好躺一下。依在独孤破怀里,轻尘有气无力的扯了扯他的衣服。
"有没有房间,让我休息一下。"
独孤破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轻尘抱到客房安置好。在轻尘一再保证自己没事后才离开。
轻尘在床上躺了一会,挣扎的下了床,走出房间。看了看四周无人,到了后涯边,选了一棵香彰,苍翠挺拔,枝繁叶茂,炎炎夏日中看了便觉得心中一凉。
走到香彰树旁轻轻抚摸那凹凸不平的枝竿,抬头看了看那华盖一般的茂密绿叶,叹了口气。
"你可别怪我啊!要怪就怪那个中了毒的家伙。要不是为了给他去毒,我也不用吞食你的生命了。下辈子,别再遇到我这种人了。"
悲伤与自责在轻尘的脸上一闪而逝,放在树竿上的左手溢出浓黑的阴气,那香彰竟似被吸走了所有的精华,绿叶开始枯萎,凋零,枝竿断裂,最后整棵树化为灰烬四散而去。
站在涯边,风吹起轻尘轻薄的绸衣,轻抚过那仿佛要哭泣的脸庞,盈盈缠绕,却终是带不走那满身的哀伤与悲凉。
治愈之力,破灭之力,一为救人,二为杀戮,救一命,便要夺一命。他舞轻尘只是一介凡人,即便命不久矣,也希望能快活度日。上天既已夺走他半生命数,又何苦要赐予他这两力,让他终日在矛盾中煎熬?
轻尘忽的张开双臂,山风狂袭,股起衣袍,扬起乌发,衣袂翻飞直如鹏鸟欲翔。眼帘微闭,再睁开已是满目精光,望着这脚下山峦起伏,河流奔腾,壮丽非常,心中竟是澎湃不已。天是什么?命是什么?渺渺苍天,浩浩大地,既生我舞轻尘,便要在这世上留下此名,超脱生死,狂歌傲舞,睥睨众生,终有一日,临驾于众人之上!


夜袭


轻尘正豪情万丈的看着崖下万物,忽然腰上一紧,一个旋身已离了崖边十步有余。
"轻尘,你站在崖边做什么?"
轻尘奇怪的抬头看了看一脸焦急的独孤破。
"观景啊。难不成你以为我准备跳崖啊?"
独孤破面色一红,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尴尬的将视线移开。
"我去房间没看到你,又见你站在崖边,以为你一时想不开……"
"我才不会那么蠢呢,我被绑架又不是第一回。再说……"
轻尘扭过身子,搂着独孤破撒娇似的在他胸前蹭了蹭。
"独孤大哥可是说好了会保护我,将我安全送回去的啊。"
轻尘倒底是少年心性,见独孤破不似刚见面时冷漠,反而对他关怀备至,心里便亲了几分,再仗着自己是那寨主的救命恩人,谅对方也不会加害于他,于是便自然的耍起孩子脾气。这一撒娇,哪里还有半分的飒爽英姿,活脱脱一个在兄长跟前耍赖的小鬼。
见轻尘对他毫不设防的露出娇憨之态,独孤破柔柔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宠溺疼爱,眉间的杀伐之气仿佛也敛了几分。
这小东西一天之间竟是数种面貌,每每让他惊叹不已,真真让人移不开眼,莫名的便想要去疼他宠他,也难怪那流云山庄将他当个宝贝似的。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你安心在这住几日,等大哥醒了我立刻送你回去。"
"不是马上送我回去吗?要不然你让人通知我二哥,让他来接我?"这儿倒底不是自家地盘,多住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仿佛是猜到轻尘的担忧,独孤破搂着轻尘的手又紧了紧。
"别怕!你救了我大哥,便是整个山寨的贵客,绝没有人敢伤你。至于通知舞轻云……"
独孤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妥。"
说是不妥,却也没有说明原因,轻尘明白这其中必定有些事不便对他明说,也不多问,只是有些泄气的点了点头。
见轻尘垂头丧气,独孤破捏了捏他的鼻子:"又不是要你在这儿住一辈子,急什么?反正将你毫发无伤的送回去就是了。"
轻尘依然是没精打采:"你没听过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么?留在这儿止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独孤破失笑:"你当我这儿是龙潭虎穴吗?好了,去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我大哥明天就醒了,那你明天就能回去了。"
轻尘点点头,心里却知道那山寨头子没个两三日是醒不来的,虽然毒是解了,但身体与无脏六腹受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好得了的。看来,自己是要在这住上几天了。唉,希望二哥还没将这件事通知大哥,要不然……唉,恐怕七年前单挑魔教一府三堂的事就要重演了。
依着独孤破的话,轻尘回寨里草草吃了点东西便一头躺倒在床上,一天积累下的疲惫感潮水般将轻尘淹没,不一会房间里便只有极轻浅的呼吸声。独孤破站在门外听了一会,面带笑意的走开。
睡到半夜,模糊之间仿佛听到外头有呼喊声,轻尘皱了皱眉,摸索着拉过被角盖在耳朵上,理都不理的继续睡,还没完全进入梦乡,门哐一下被人踹开,然后被子忽然离了身体,整个人被扯起来。
"轻尘,快醒醒!有人攻寨。"
轻尘的睡意被独孤破这句话吓的不知道飘到那个角落去了,凝神一听,屋外呼喝声与刀剑相击的声音此起彼伏。轻尘这会儿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果然和出门犯冲,不过才出门几天就遇到这么多事,真是霉到极点了。
"轻尘,跟着我!"
独孤破刚说完,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忽的从窗口跳入,剑光森冷,直指轻尘后心。
"轻尘!"
轻尘右手轻旋,手中匕首顺着剑身直揉而上,以极诡异的角度在那人的脖子上轻轻一抹,血线飙扬间印出轻尘俏脸肃煞,满目狠厉,那人不敢相信的用手压着自己的脖子,双手在瞬间被鲜血浸染,眼瞳中恨意翻腾,却终究逐渐涣散,颓然倒地。
"独孤大哥,我们快走!"
独孤破反应过来,压下心中因方才无法救轻尘而产生的惧意,握紧轻尘的手朝后崖杀去。
火光炙烈,在人们怒涨着疯狂杀意的眼中扭曲狂肆;刀光剑影,在皎白的月光下划出死亡的阴影;金戈轰鸣,和着那阵阵哀嚎,竟是渗入骨髓的阴寒。
轻尘舞动着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在敢于接近他的人颈上划开血色的痕迹。黑发散乱,随着他精妙的步伐在空中乱舞,犹如死神扬起手中的镰刀,轻抚过脸庞时已是回天乏术,那喷勃而出的鲜血溅在他雪白的衣上,仿佛黄泉之花悄然怒放,渴求着鲜活的生命供上鲜血与杀戮的祭品。
两人左突右进,终于跳出重围,躲到一个巨石后。轻尘虽然步法精妙,招势凌厉,却苦于没有内力支持,再加上为人解毒,这会儿早已经是气喘吁吁,面色惨白。
"轻尘,你没事吧?"独孤破轻抚着轻尘的背,焦急的问道。
轻尘摇摇头:"顾成他们呢?"
"他护着我大哥突围去了。"
忽然,火光通明,一队人鱼贯而来,轻尘和独孤破赶紧将头压低。只见一个头目样的人站在正中,环顾了一下四周,大声喝道。
"给我查仔细了,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一定要找回'玄武印'。"
玄武印?
轻尘狐疑的凑近独孤破,小声问道:"你们该不是抢了人家东西,他们来寻仇了吧?"
独孤破苦笑,却没有反驳,等于是承认了。
轻尘翻了翻白眼。自己果然倒霉,明明没招谁惹谁,偏偏被搅进去脱不了身。
"不好!"
独孤破面色凝重的看着越搜越近的黑衣人,知道今晚是躲不过了。自己死了无所谓,只是轻尘完全是被他拖累,怎么能让他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而且玄武印是他和大哥花了整整半年时间筹划才弄到手的,大哥甚至为此还差点中毒身亡,那东西绝对要交到主子的手里才行。倒不如……
"轻尘。"
拉过轻尘,独孤破忽然跪倒在轻尘跟前。
"独孤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轻尘惊呼,却又怕引来他人注意,只好同样跪下来和独孤破平视。
"轻尘,再拖下去那些人迟早会搜到这儿,他们人多势重,到时候我们两人谁也跑不了。从这儿往后崖去有一条暗道通向山下,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这件东西独自下山,务必请你将此物送到京师藏珍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入轻尘手中。
"独孤大哥没用,不仅不能护你周全,还连累你被追杀,如果我们今日大难不死,这等大恩,日后我独孤破必当以身相报!"
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头,不等轻尘反应,已翻身一跃跳了出去,朝反方向掠去。那帮黑衣人见有人出来,急忙追赶而去。
轻尘眼中含泪,朝独孤破去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猫着腰朝那条暗道走去。
刚走了十来步,忽然剑鸣声响,剑气破空而来,轻尘本能的就地一滚,那剑气在耳边飞掠而过,在轻尘身前的一棵树上划出一尺长的剑痕。
轻尘站起来,周围已围了十来个人,火把摇晃,在他们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轻尘心中暗叫不妙,脸上却还是装的镇定自若。
对面一个人越众而出,将轻尘上下打量了一番:"差点放跑了一个。先抓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三个黑衣人提剑朝轻尘而来。轻尘面色一沉,深吸口气,脚步轻移,如云影飞掠,每每在最险要之处与剑刃擦身而过,几招下来,三人竟是连轻尘的衣角都没碰着。
一旁观战的人看着不妙,又上来两个,五柄剑寒光四射,剑影重重,将轻尘围了个水泄不通。轻尘冷哼一声,脚下步伐越发快了起来,只见人影如山涧清风,飘乎不定,白衣翻飞直若凌空起舞。五人久斗不下,不免心浮气躁,剑招逐渐零乱了起来。轻尘眼中精光四射,嘴角微扬,将匕首换至左手,寒光掠影,如飞鸟翩然。五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有冷光闪过,一股寒气已顺着手臂直入心田。
五人大骇之下即刻后退,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轻尘只是划破了他们的手臂而不是直接要了他们性命。其实轻尘何尝不想,但他耗力过多,已是强弩之末,就是这几招也是费了很大的劲。
正当五人狐疑间,其中一人忽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被轻尘划破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腐烂,整只手臂已经变的漆黑。那领头的反应极快,提剑将那人右臂斩断,其余四人也纷纷效仿,咬牙斩了受伤的手臂。一时间,哀嚎声不绝于耳,轻尘却仿佛没听到一般,面色如常的傲然而立。
那头领上前一步,眼露凶光,恨恨的喝道。
"竟然下毒,当真是卑鄙无耻!"
虽然那并不是毒,但轻尘也懒的解释,只是不屑的瞥了对方一眼。
"生死关头还管什么卑鄙不卑鄙,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作最后的评定!"
那人恨的咬牙切齿,手中长剑激鸣不止,杀气狂飙而来,转瞬间人已到了眼前。轻尘惊出一身冷汗,扭身堪堪避过,胸前衣襟却被利刃划破,独孤破给他的盒子被挑飞出来,断成两半,一颗拇指大小,闪着明黄色光芒的珠子高高飞起。
"玄武印!"
那人大叫一声,也顾不上轻尘了,飞身扑上去。
轻尘虽然动作也极快,却还是慢了一步,见珠子已被对方拿在手中,轻尘一咬牙,扔了匕首,直接用左手抓住对方大腿。那人只觉得大腿处一阵刺骨的寒气,接着便是锥心的疼痛蜂拥而来,眼前顿时一黑,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瘫在地上,勉强扭头一看,被轻尘抓住的右腿竟开始腐烂沙化。旁边的人都被这异像吓呆了,哪里还想的到要上去帮忙。
轻尘从那人手上夺过玄武印,一抬手扔进嘴里吞下了肚,站起来得意洋洋的拍了拍手。
"我看你们还怎么抢!"
正说着,腹部一阵绞痛,犹如五脏六腹都被人活生生的扯出来一般,那种痛一寸寸蔓延,逐渐波及全身,身体就像被重物碾过,又再拼了起来。轻尘一边在心里想着'东西果然是不能乱吃的'一边疼的冷汗直冒,双眼发黑,恨不得拿刀子捅自己几下才痛快。
那领头的早已自断右腿,好不容易止了血,见轻尘忽然倒地,低声嘶吼:"把他给我跺碎了!"
这么多人竟拿个半大的孩子没办法,这伙人早就急红了眼,听见命令,手脚完好的几人一窝蜂的冲上去,提着剑就朝轻尘身上砍去。
"轻尘!"
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独孤破浑身是伤的将几人的剑挑开,护在轻尘身前。眼见轻尘昏迷不醒,一股怒火翻江倒海的涌上来。他将轻尘搂到怀里,犹如杀红了眼的野兽般死死盯着眼前的数人。那狠毒的神色竟让那些人心中惧意忽生,双腿直颤,不由自主的直往后退。
"独孤破,你盗取我教圣物,今日还想活命吗?"
分散在四处的黑衣人似乎都聚集了起来,中间走出一个首领样的人,对着独孤破大喝。
"哼,我独孤破铮铮汉子,顶天立地,怎会惧死?但盗取圣物者是我,你魔教有什么仇都冲着我来,何必累及无辜?"
"无辜?"那人看了看依然昏迷的轻尘,又看了看那些断手断脚的属下,冷笑道,"他这样也算是无辜?笑话!"
"洞主,玄武印被那小鬼吞到肚子里了。"断脚的那人拖着脚向头领禀报,眼神怨毒的盯着轻尘。
那首领一挥手:"抓过来,剖开他的肚子取出。"
独孤破神色一凛,看着朝他们逼进的黑衣人,露出凄凉的神色。
没想到,他独孤破今日竟真要死在这儿,只可惜没能报答主上大恩,也累的轻尘陪他一起付死。
想到轻尘,独孤破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轻轻抚摸他稚嫩的脸庞,这时的轻尘已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只是面色微红的缩在他的怀中,吐吸正常,红唇微启,仿佛只是安静的入睡。想到黄泉路上有轻尘陪着,歉疚之余,独孤破心中竟生出一丝甜意。他一生都是在为他人而活,到死能遇见轻尘,也知足了!
独孤破抬头,握紧手中长剑,眼中已是一片绝然。
今日虽死,也要拼个够本!要不然,不是让轻尘笑话么?
明月悄悄的由云层后探出皎白的玉颊,清冷的月光挥撒在大地之上,空气中仿佛有血腥味在缓缓蔓延,忽然一阵阴风袭过,那一群黑衣人只觉得脖上一凉,视线突然变的越来越低,惊觉时眼中那熟悉的身躯已轰然倒地。
一切都发生的无声无息,仿佛鬼魅一般在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生命,空中十数个紫衣人悄然的落在地上,粘了血的长剑随着还剑入鞘的动作在空中划出血色的轨迹,犹如灵魂的消逝,只留下了一抹殷红。
那些紫衣人站成两排,个个面色肃煞,眼中森冷满含杀气,忽然齐齐跪下,恭敬的低下头颅。正中缓步走来一个蓝衣的男子,剑眉飞扬,犹如展翅的雄鹰,高傲的翱翔于苍穹之上,鼻梁高挺,星眸中一片冷然,仿佛那冻结千年的寒冰,漠然而倨傲的俯视着脚下的万千生灵,薄唇红艳,却凝结着淡淡的讥讽,微扬间便好似将一切踩在了脚下。
独孤破见到那人,露出畏惧的神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直抵地面。
"主子。"
"东西呢?"
那人缓缓开口,明明是轻柔的嗓音,却仿佛冬日的寒冰让人浑身直颤。
"这……"独孤破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如果被主子知道是轻尘吞了玄武印,依主子的性子,那轻尘是绝对活不了的!
男人淡淡瞥了一眼独孤破,右手弯曲成爪,忽然一收,轻尘就像被线拉着的木偶似的飞到了那人手中,双脚离地,脖颈被死死卡住。
"舞轻尘……"
如珠玉落盘般清亮的嗓音听在独孤破的耳中却仿佛是地狱勾魂使的呼唤。主子连轻尘的名字都知道,可见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握之中,但刚才他却故意问自己玄武印在哪,自己没有如实回答便是死罪!
"主子,请饶了轻尘!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属下拖累了。"
那男子对独孤破的恳求置若罔闻,只是细细打量着手中的人。因为被提着,呼吸不畅,轻尘皱起眉头,在昏迷中本能的扭动着身体。
男子伸出左手,手下早有人递上匕首。
"主子!"
独孤破大吼,挣扎着想冲过去,却被两个紫衣人死死按住。
男子眼波不兴,冷然的将手中匕首朝着轻尘的腹部刺去。忽然,一阵明黄色的光芒骤起,将匕首弹了回去。男子左手微颤,眼中惊讶一闪而逝,沉思片刻,一甩手将轻尘抛向身后,后面一个紫衣人连忙上前接住。
"带回去!"
独孤破发誓,他从来没听主子说过这么动听的话,动听的他都有种想哭的冲动。见主子转身离开,独孤破急忙跟上。他明白,他和轻尘都已从鬼门关走出来了。


藏珍阁


碧波涟涟,仿佛上好的古玉,透着清雅温润的色泽,衬的那满池的青荷越发的俏丽动人,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铺展而开,散出满池清香,微微晃动便带的那碧水轻轻荡漾,泛起小小的涟旖,惹的池下鱼儿欢快的绕着碧绿的枝杆摇首摆尾。
湖中的凉亭之上,着蓝衣的男子扭身坐在围栏边的石椅上,微合眼帘,仿佛是在注视着池中的青荷,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在眼中。凉亭正中的石桌旁,一位俊逸的男子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手中的纸张,半晌,男子放下纸张,双眉紧蹙,看向跪在一边的独孤破。
"这上面说那舞轻尘右手拥有治愈之力,是真是假?"
"千真万确!"
独孤破垂首恭敬的答道。他虽然答应轻尘绝不对外人提及此事,但这件事主上早已查明,现在回答也不算是违背誓言吧。
男子静默片刻,将纸张团于手中,再展开时已是一片纸末。
"你去看看那舞轻尘有没有醒,如果醒了就带他过来。"
"阁主……"
独孤破没有动,只是有些担心的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视线的一角刚触及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又急忙畏惧的垂下头。
"不用担心,只是找他来问些话。毕竟,'玄武印'被吞可不是件小事。"
得到保证,独孤破放下心,起身离开。
看着独孤破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回廊上,男子转身注视着那孤傲的背影。
"天,你怎么看?"
蓝色的背影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问话,而问话的人也没有再重复,只是静静的等着。整个凉亭悄然无声,只有夏蝉的鸣叫不绝于耳,让这炎炎夏日更添几分炙热。
就在这寂静仿佛能持续到永恒之时,蓝色的背影缓缓的转过身,半合的眼帘轻轻扬起,冰冷的仿佛飞雪一般的视线落在男子的身上。
"如能为我所用便留着,如若不然,杀了!"
轻轻巧巧的语调,却是冻入骨髓的阴寒,人命于他,不过儿戏!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忧愁,嘴唇蠕动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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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便看到那雕了仙鹤与祥云的床顶,轻尘眨了眨眼,有些迷惑的扭头,想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谁想刚转头,一阵刺痛便直入脑中,疼的他直龇牙。撑坐起来,轻尘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奇怪了,他明明记得和那些黑衣人打斗时没伤到脖子啊,怎么会这么疼?
啊!黑衣人?独孤大哥!
轻尘一跃下地,鞋都顾不上穿,直接朝门外冲去,刚打开门,就撞到一堵硬硬的肉墙,身体猛的朝后倒去,却被人一把揽住腰肢抱了回来。
"轻尘,你醒了!"
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喜悦让轻尘忘了去揉他可怜的鼻子,抬头见着那熟悉的容颜,心中竟莫名的涌起一阵安心。
"独孤大哥,你没事吗?"拉着独孤破左看右看,除了脸上的几道伤疤外似乎并无大碍,轻尘总算放下心来。
"我能有什么事。"轻柔的将轻尘的发捋向耳后,看着那因为放心而绽开的甜美笑颜,独孤破的眼中流过一丝暖意与感激。
从小大到,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即便有,也不过是为了能让他为对方卖命,而这个只相处了几日的少年却是真的将他放在了心中,没有任何目的的为他担心,这份情,他要怎么还啊!
"独孤大哥,你怎么了?"见独孤破对着他傻笑,轻尘奇怪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事。"独孤破摇摇头,眼角却瞥见轻尘裸着的双足,脸色一变,急忙将轻尘抱起放坐在床沿上。
"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怎么还赤着足?万一受凉怎么办?"
一边小声责备着,独孤破拿起床边的鞋,很自然的为轻尘穿起了鞋。
轻尘也是自小就被人服侍惯的主,也不觉得奇怪,晃悠着另一只脚,看着独孤破的发顶笑道。
"现在可是盛夏,赤着足才舒服哪。"
轻轻握住那不断晃动着的白玉似的裸足,独孤破不赞同的摇摇头。
"便是夏日也要注意,你的身体可不比其他人。"
轻尘抿着唇,笑的眼都眯逢起来了,他怎么觉得这独孤破越来越像奶娘了呢?整天就当他是三岁孩子似的护着他,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烦,只觉得心被熨的暖暖的。对他这时日无多的人而言,这种温情与疼爱是过一日少一日,如何能让他不贪恋啊!
"独孤大哥,这儿是哪?"
轻尘打量着屋子,檀木的八仙桌,大理石的七彩屏风,铺着锦缎的卧塌,蟠龙香炉,高架上的虎皮吊兰,这屋内的陈设虽不奢华却是雅致的很,一桌一椅都看的出主人的别具匠心。
"京师,藏珍阁。"
京师?看来他和这地方还真是有缘啊!兜兜转转竟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那靖王府在哪,他在半路被劫,那靖王府是责无旁贷,如果不狠狠敲它一笔怎么对得起自己这几日受的苦呢?
正当轻尘眯着眼琢磨怎么利用这件事狠诈靖王府一笔时,独孤破已为他穿好了鞋。
"轻尘,肚子饿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饿。"轻尘下意识的摇摇头,心里还在盘算着是要一千两好还是两千两好。
"那你随我去见一下这藏珍阁的阁主吧。"
"阁主?"
轻尘这才回过神,转念一想,恐怕是为了被他吞了的'玄武印'吧?看独孤大哥舍命也要护着那东西,显然是珍贵非常的,这会儿莫名其妙的被他吞了,对方问问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儿,轻尘点点头,跳下床沿。
"轻尘,"独孤破拉住轻尘,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到时候阁主问你什么你就照实说,千万不要有所隐瞒,明白吗?还有,如果主上……"
独孤破顿了顿,咽了口唾液,似乎光是提起对方就让他惊恐不已。
"算了,我想主上应该是不会亲自问话才对。你只要说实话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独孤破那不甚确定的表情,轻尘挑了挑秀眉,眼中掠过一抹兴味。
主上?看来,那阁主也不过是个问话的,真正厉害的角色恐怕是那个'主上'了。哼,我倒要看看,这'主上'倒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独孤大哥怕成这样!


对峙


藏珍阁 珍宝藏
金玉为堂银满床
明珠粹灿比耀日
珍宝稀世引月娥
这首街头巷尾流传的儿歌虽不甚工整,却还是道出了藏珍阁的富贵。这藏珍阁与普通的商家不同,三月才开阁一次,所卖之物皆是稀世珍宝,即便是宫中的宝贝在这藏珍阁中也不算希奇,因此灵尧国的皇亲贵胄,富商高官皆以买得藏珍阁的宝物为荣。而且这藏珍阁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私人无法处理或来历不明的宝物,只要能让藏珍看上眼,便能送入藏珍阁来卖。一旦进了藏珍阁,不问来处,不问去处,只看价值,一旦卖出,藏珍阁只收取两层转卖费,其它的,一概交于卖主。
藏珍阁如此势大,自然会引来人们的猜测。有人说这藏珍阁有私人的商队来往于灵尧,坤云,乾翔三国,专门从各地收罗稀世珍宝,还有人说这藏珍阁根本就是朝廷设在民间的眼线,借出售宝物来收集情报,更有那嫉妒之人说这藏珍阁其实就是个盗墓组织,专盗贵族富豪之墓,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宝贝呢?也有些肖小之辈垂涎那阁中之物,夜探藏珍阁,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这就更为藏珍阁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但不管世人怎么说,藏珍阁每到开阁之日,都是门庭若市,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轻尘跟着独孤破一路走来却没有看到什么金啊银的,不过是亭台楼阁,假山碧湖,曲径通幽,与一般的园林并无不同。如果硬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眼前的这一池青荷了。他自小就爱青荷,因此二哥就特意在流云山庄种了许多荷花,但也没有眼前看到的这么夸张。一眼看去,竟是满眼粉白,与那碧色缠缠绕绕,直至天际。
深深的吸一口飘散在空中的淡淡清香,轻尘的视线转向凉亭中,却在看到那抹蓝色的身影时愣在了原地。
清俊高雅,却又淡漠的仿佛山涧冷泉;脱俗若仙,却又狠厉的好似地狱罗刹。
这个人……这个人……
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只有那个人的面容在心中越显清晰。心仿佛被生生撕成了两半,喜悦如潮水般蜂拥而来,不明所以,却又抑制不住,而悲伤与心痛却又好似炎熔爆发,翻腾炙烧,却终是掩不了那似细涓般流淌的鹊跃,死寂的心仿佛活了一般嘭然而动,只这一眼,却仿佛铅尘尽落,繁华暗淡,千年芳华,万年苦候,在这一刻皆化为过眼云烟,消散无踪。
"轻尘……轻尘!"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骤起,将轻尘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怎么了?"
"啊?"看着独孤破那焦急的面容,轻尘不解的眨了眨眼。
"你……哭了……"
"什么?"
听独孤破这么一说,轻尘才发现自己眼中湿湿的,抬手一抹,果然是面脸泪痕。
奇怪,我怎么会哭呢?
一边胡乱的用衣袖擦着脸颊,轻尘一边偷眼去瞧那蓝衣人,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激动,见那蓝衣人似乎也在注视着自己,脸上莫名的一红,急忙转过头去。
撞邪啦!撞邪啦!竟然对着个不认识的人哭!舞轻尘,这次你可丢脸丢大了!
"舞公子,你没事吧?"
看着眼前那唇边带笑的俊逸男子,轻尘垂眉敛袖,施了一礼。
"想必阁下就是藏珍阁主叶纵轩吧,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哦?"叶纵轩戏虐的扬起唇:"舞公子怎么这样确定我就是藏珍阁主?这儿可是有两个人哪。"
"他?"轻尘瞥了一眼那犹如冰雕般坐着的人,皱了皱鼻子,"太冷!不是经商之人。"这么冷,不将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才怪!
"那公子觉得他作什么比较合适呢?"
叶纵轩一下来了兴致,也不顾他那好友投注在他身上的阴冷目光,颇有些故意的问道。
轻尘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扬眉,启唇。
"凌驾于万人之上,至尊之位!"
满坐皆惊,这等背逆之言,竟说的如此轻巧!
叶纵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又极快的被如水的暖笑所掩盖。但只这一刹那却还是让轻尘心头一颤,不由的暗骂自己口不遮拦,还不了解对方底细竟在这儿大放撅词,不是找死么?
"轻尘妄言,还望阁主休要放在心上。阁主今日找轻尘来可是为了'玄武印'?"
见轻尘转移话题,叶纵轩自然不便再深究。
"这件事可先放着,今日请公子来一来是想替这干属下向公子赔罪,无故将公子卷入,实在非我本意,还请公子见谅。二来是想向公子确认一件事。"
顿了顿,叶纵轩的目光掠过轻尘的右手。
"听说公子右手拥有治愈之力,可是真的?"
轻尘一惊,扭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独孤破,一脸嗔怪。
"舞公子不必怀疑,独孤破并没有违背誓言,他能查到的事,我自然也查的到。"
笑靥如风,却是说不出的自信高傲。
轻尘心中百转千回,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人要对他右手之事这般重视。独孤破必定已经将他右手的能力说的一清二楚了,可为什么还要亲自来确认呢?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轻尘的眼中染上一抹冷色:"确有其事。"
"那左手呢?"
叶纵轩忽然将身子前倾,逼近轻尘,眼中焯焯生光,仿佛想从轻尘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轻尘觉得就算有道雷直接劈在他头上都不会让他这样震惊。左手之力,连大哥二哥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对方只是在猜测,想套他的话?
轻尘藏在袖中的左手攥的死紧,指甲陷入手心的刺痛让他冷静了许多,压下心中的惊惧正色道:"轻尘不知道阁主在说什么。"
"舞公子……"
叶纵轩见轻尘装糊涂,微微皱眉,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那蓝衣人忽然站了起来朝轻尘走去。
轻尘紧张的浑身僵硬,那个人明明是闲亭信步般的缓步走来,却仿佛每一步都带着莫大的威慑力,压的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纤长的指轻挑起轻尘的下颌,带着微微凉意的触感让轻尘忍不住轻轻一颤,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汪悠潭,看不到底,只一眼,便好似连灵魂都要溺于其中,再也醒不来。冷然的视线掠过轻尘苍白的脸庞,高傲的,仿若神祗!
"为什么哭?"
见着他的人,有痴迷的无法回神的,有惧怕的扑伏在他脚下的,也有谗媚的想讨他欢心的,即便哭,也是因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为什么哭?
轻尘脸上一红,想起刚才的窘态,直在心里骂自己蠢,眼神飘忽着想扭过头,却被对方捏住了下颌,虽然不是很用力,却让他半分也动不了,只得结结巴巴的找理由。
"沙……沙子……进眼睛了……"
死都不能说是因为见到他莫名的感动才哭的!
男子对轻尘的理由不置一词,指腹沿着线条柔美的脖颈缓缓而下,薄茧摩擦着肌肤带起莫名的酥麻,蔓延至全身,仿佛挑情一般的暧昧感让轻尘细白的脸犹如染上晚霞一般透着淡淡的红晕。
忽然,呼吸猛的被扼住,脖子上传来的压力让轻尘的心跳一下停滞,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连表情都没有变的男人,平静的眼漠然的看着逐渐失去血色的面容,仿佛此时掐住轻尘脖子的人根本不是他。
"轻尘!"
独孤破见轻尘被擒,也顾不上主仆之分,冲上去朝男子横劈一掌。忽然眼前闪过一抹紫色,刚看清那是主子的护卫,胸前已中了一掌,被狠狠的击了出去。勉强站起来,一阵冰寒犹如刀刃割裂空气,将他死死的定在了原地。
那个人只是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仿佛只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已是杀气凛然,让他浑身直颤,面无血色。
轻尘艰难的呼吸着,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白,男子冷若冰霜的脸仿佛在千里之外一般模糊。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杀我?
不要!我不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不要!
左手,颤抖着慢慢抬起,拼着最后一丝力量搭上那紧掐着自己的手臂,薄薄的黑气在手的表面缓慢的流转,渐渐渗入男子的臂中。
男子剑眉忽的一跳,反手一推,轻尘的身体已经被甩飞了出去。独孤破急忙上前接住,却还是无法抵住那多余的劲力,倒退了好几步,最后撞在柱子上才停了下来。一股腥味猛的涌上来,独孤破咬牙吞了下去,慌张的低下头看怀中的轻尘,见他只是呼吸有些乱,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
"独孤破。"男子淡淡的启声。
独孤破将轻尘放在地上,双膝跪地,伏下身去。他刚才竟然对主子不敬,恐怕,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他,少了一根汗毛,提头来见!"
不等独孤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男子已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轻尘靠在石椅上,一边喘着气一边盯着那蓝色的背影,眼中的火焰暴的老高。他舞轻尘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这个人,欺人太甚!
"你的名字!"
"莫寒天!"冷冷的丢下三个字,男子的身影已消失在凉亭中。
莫寒天?
轻尘攥着手,咬着唇,在心里怒吼。
我跟你没完!

叶纵轩追上先行一步的莫寒天,见他正站在回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蓝色的衣摆微微掀起,身后的影子长长的拉开,形单影只,更显的那背影是如此的孤独与绝傲。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叶纵轩有些无奈的问道。
他知道莫寒天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不将任何事放在眼中,但刚才的事确实太过火。
莫寒天抬起右手,拉开衣袖,手臂上竟是一片黑紫。
"这是……"
叶纵轩大惊失色,这是……毒?不!不可能!他这位好友百毒不侵,根本不可能中毒!而且这世上能近的了他身的也是凤毛麟角。
叶纵轩是何等聪明的人,脑中稍微一转,已想到了原因。
"是舞轻尘!"
"'左手毁灭,右手创造,掌握天地玄机',本以为只是无稽之谈,却没想到是真的。"
莫寒天用内力将寒毒逼出,放下衣袖。
"你刚才是故意的?"
莫寒天没有回答,只是透过满池的青荷看向对面凉亭中那抹娇小的身影。
"确实,人在生死关头必定会激发出求生的本能,想瞒也瞒不了。不过,太过冒险了!"
叶纵轩的语气中颇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可惜,莫寒天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顾盯着远处看。
叶纵轩叹了口气,二十几年了,这家伙的性子是越来越冷了,该不会哪天连话都懒的说吧。
忽然,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叶纵轩邪邪的笑着将莫寒天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孩子的眼光倒是挺犀利的,虽没猜中却也相差不远。该说你是让人看不透呢,还是太容易让人看透呢?"
孤高绝傲,又怎会是池中之物?但世人能看透的,只有那霸烈的气魄,却永远看不透那眼中的深沉!
这一次,叶纵轩成功的吸引了莫寒天的注意,不过那眼中的狠辣却吓的他小心肝直跳。
"啊!我忽然想起来刚才属下说已经有'青龙印'的消息了!我去看看!"说完足下生风的跑的没影了。
开玩笑!不跑难道还要留在那让那家伙扁吗?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蜿蜒的回廊恢复了原有的平静,莫寒天微抬起右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脉搏的鼓动,还有那细滑的触感与温和的体温。
"舞……轻……尘……"


相处


轻尘坐在房里,一边摸着脖子一边生闷气。起来时脖子就疼的很,现在更是稍微扭一下都有股热辣辣的刺痛感。想起方才他差点就没命了,轻尘的身子忽的打了个颤,即便是那晚的生死激战,他也从未感觉到死亡离他是如此之近。
莫寒天,好可怕的人!
"别再摸了,刚涂上的药都被你摸没了。"
独孤破将轻尘的手拉下,拿着锦帕擦着他手中沾到的药膏。
轻尘皱了皱脸,不自在的摇了摇脖子。
"难受……"
"干了就好,先忍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凑近轻尘的脖子吹了吹,那凉凉的感觉让轻尘的脖子直发痒,手又不自觉的往上摸,刚抬了一半就被独孤破抓在手里,直好不停的缩着脖子。
"独孤大哥,你能不能帮我给流云山庄带着信,也省得我二哥担心?"
独孤破点点头,伸手捋了捋轻尘额前的碎发。
"轻尘,你在藏珍阁这段时间千万别逆了主子的意,他……"
说到这,独孤破忽然说不下去了。他要如何向轻尘说明那个人的脾性呢?
孤高绝傲?残忍无心?还是性情多变?
他跟了那个人十八年,竟还是无法看透。不,应该是他从未想过要去看透那个人,那似乎是个绝对不能去想的禁地,他要做的,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我又不是他的属下,凭什么要顺着他啊?"
轻尘不高兴的撅着嘴,嘟囔着。
那孩子气的表情让独孤破看着直想将轻尘搂近怀里好好亲亲。他从不知道,自己除了杀人,竟还会有这般喜欢的东西,看着,便觉得心越来越软,想宠着他,想护着他,万一哪天自己离了他,可怎么办?
正想着,一个青衣的仆人走进来作了个揖。
"舞公子,晚餐已备好,阁主请公子去大厅就餐。"
轻尘点点头,跳下椅子,却看到独孤破坐着没动。
"独孤大哥,一起去吧。"
独孤破摇摇头,以他的身份,哪里有资格与他们同桌共食?
轻尘眼珠儿一转,已想到了这层,朝那仆人吩咐道。
"你去跟你家阁主说,我身子不适,麻烦他将饭菜送到我房里吧。"
那仆人答应一声走了。
独孤破何尝不知道轻尘是因为他才不肯去大厅,可是,他一个下人,怎值得轻尘如此待他啊!
"轻尘,我没事,你自个儿去。记住我说的话,千万别顶撞主子。"
轻尘一跺脚,干脆坐回椅子上不肯起来。
"对着个冰块脸我才吃不下,我宁愿和你在房里吃!"
冰块脸?独孤破嘴角抽搐,硬是忍着没敢笑出来。这阁里到处都是主子的影卫,他可不是不要命了。
那仆人请示了叶纵轩之后又折了回来,恭声道。
"阁主请独孤公子一同前往。"
轻尘与独孤破对视一眼,跟在仆人后面朝大厅而去。
到了厅里,叶纵轩和莫寒天已在等着,桌旁还空了两个凳子,自然是独孤破和轻尘的。两人一走过去,叶纵轩便拉了独孤破坐在身边,轻尘只得不情不愿的坐在莫寒天旁边。
瞥着那没啥表情的俊美脸庞,轻尘早将独孤破的话抛到了千里外,满心就想着怎么找莫寒天的碴报白天的仇。
莫寒天伸筷准备去夹松子桂鱼,轻尘长筷急闪,夹了莫寒天看中的那块鱼肉往嘴里一扔,一边故意吃的很大声一边得意的挑着眉。莫寒天筷子停在半空,向左移探向香气四溢的东坡肉,还没碰到那油亮亮的肉,那肉已失了踪影落入了轻尘的口中。莫寒天的筷子再一次停在了半空中,缓缓扭头看向那吃的正欢的人,明镜似的眼中不知在想什么。轻尘见莫寒天看他,咬的更是起劲,黑亮的眸子瞪的老大。
怎么着?难不成你还要我吐出来不成?
莫寒天干脆搁了筷子,拿起汤匙伸向身前的银洱莲子羹。轻尘'蹭'的一下站起来,一伸手将汤连盆一起端到了自己面前。
莫寒天以极缓的速度放下手中的汤匙,面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肃煞之气,独孤破自是不必说,连刚才笑的直拍桌子的叶纵轩都敛颜防备,悄悄往轻尘那边移,就怕莫寒天一怒之下杀了轻尘。
莫寒天却只是又拿起了筷子,朝另一盆菜探去。轻尘看都没看,夹了那红红的东西就往嘴里扔,然后,一股子辣味沿着鼻梁直往脑上冲,眼泪被激的直流,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天椒——轻尘这辈子最最讨厌的东西!
"轻尘,快吐出来!"
独孤破在旁急的直跳脚,他知道轻尘讨厌天椒,平时光是闻到味道都要皱眉,这会子就这么吃下去还得了?
即使独孤破不说,轻尘也撑不下去了,嘴里好象麻痹了一般,什么味都尝不出,只觉得那辣味冲的他头晕脑涨,双眼赤红。刚想吐,眼角却瞥见莫寒天眼中的戏谑,一股无名火便直冲头顶。
死莫寒天!敢笑我!
憋着一口气,轻尘硬是连咽带吞的把那天椒吃了下去。双手死死抓着手中的筷,直抓的指节发白,俏脸上满是痛苦,却倔强的不肯吐出来,被辣味冲的直流的泪水沿着苍白的脸慢慢滑落,这样的轻尘,竟是坚毅的让人敬佩,却又脆弱的让人心疼。
莫寒天眼中闪过几许不忍,亲自舀了碗汤推到轻尘眼前。轻尘却只是瞪着他,死都不肯喝,左手扯住独孤破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
"独孤大哥,好辣!"说着,那眼泪流的更凶。
独孤破看了看被辣的直喘气的轻尘,又看了看桌上那碗汤,再看看脸色已变的难看的莫寒天,一咬牙,重舀了碗汤递给轻尘。轻尘接过汤两三口就喝光,这才缓了过来。
"砰!"
杀气四溢,寒气狂飑,莫寒天明明没有动,身前的大理石桌子已碎成了好几块,饭菜撒了一地,周围伺侯的人吓的跪了一地,身子直打颤。叶纵轩依然坐在凳子上,嘴里还叼着块鸡腿,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明显是在发怒的好友。独孤破早就抱了轻尘掠到了一边,戒备的看着那浑身都缠绕着阴寒杀气的男子。
莫寒天站起来,那硕长的身姿在三人的眼中竟犹如鬼神般让人畏惧。淡淡的一瞥落在轻尘的身上,却如寒冬坚冰直刺人心,吓的轻尘直往独孤破怀里缩。
下一秒,人已消失在厅里,只留满地残骸与各怀心思的三人。
夏日里,便是晚风也带了几分粘稠,还未消散的余热冲着人直扑过来,闷的人直想跳河里去降降温。轻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总觉得不顺,怎么睡也睡不着,干脆便披了外衣,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明月皎白,那缕缕清辉撒落在满池青荷之上,竟似腾起了丝丝薄雾。淡粉轻摇,碧色如裙,薄雾似纱,身姿摇曳直若曼妙的舞女,舞起轻香满池,清碧连天。
轻尘深深的吸了口气,感觉心中阴郁一扫而光,耳边竟仿佛听到断断续续的箫声,闻声而去,凉亭中,那孤傲的身姿隐在黑暗中,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轻尘眉头一皱,扭身便想回头,刚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
凭什么走的是我啊?我又没欠他什么!要走也是他走!
这样想着,轻尘走到凉亭中坐到莫寒天的对面,身子靠着围栏,双腿蜷在胸前,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呜咽的箫声没有因为轻尘的到来而停止,不知名的曲调在寂静的池上缠绕不止,不似轻尘以前听过的那般迭荡起浮,时而欢喜鹊跃,时而将人的心揪的生疼,只是平缓的曲调,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悲凄哀然,更没有澎湃昂扬。这曲,便好似吹奏者一般,淡淡的,清冷的,孤傲尊贵,不求知音,只是自娱。
但是,只这样平板的曲子,却仿佛挑了轻尘的心,一音一符,好似在心里烙了印,疼的他想揪着胸口痛哭。悲伤,莫名的涌起。往事,在脑中盘旋不止。
十七年来,他从未离过家,这次同意出嫁,也是抱着好玩的念头,没想到竟会出了这许多事。如今,自己半路被劫,大哥二哥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平日里总是嫌他们管的多,现下独自一人,竟是揪了心般的想,想他们轻轻敲自己的额头无奈的苦笑,想他们疼爱的将自己搂在怀里,想他们半夜起来为自己盖被时落在脸颊上带着薄茧的手。
大哥,二哥,尘儿好想你们!
你们快点来接尘儿回去!
这一次,尘儿再也不调皮了!
大哥,二哥……
轻尘蜷着身子,将头埋在腿间,身子微微颤抖,轻轻的低泣揉的人心痛。
莫寒天放下箫,不解的看着眼前哭泣的人。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哭起来?他吹的箫这么难听吗?
眉高高的皱起,莫寒天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不耐的喝道。
"不准哭!"
轻尘本就伤心,听了这话更是委屈,抬起头一边哭一边恶狠狠的骂道。
"我偏要哭!你管的着吗?"
莫寒天眸子忽然紧缩,眼中阴霾一片,右手握紧了掌中的玉箫。半晌,像脱了力般,松了紧绷的身子,扭头不去看那哭的直喘气的人儿。
"你要怎样?"
"我要怎样?我要怎样你就会顺着我么?那我要你去死你还真去死么?"
轻尘这气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妥。别说他跟莫寒天根本就是初识,便是亲人好友,这死不死的话也是不能乱说的。
"你想我死?"
冷冷的声音让轻尘在这夏日里机机灵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那隐在夜中的人,犹如蛰伏的兽,闪着噬血的寒瞳,磨着尖利的爪,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你当真想我死?"声音里的杀气更浓了几分。
"我……
轻尘一惊,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那寒气毕露的眸子,忽然瞥见了莫寒天手中的玉箫,便伸出手去,颇有些撒娇的说道。
"你把那玉箫送我我就不哭。"
莫寒天犹豫也没犹豫,便将玉箫递给轻尘。轻尘拿在手中,温润无比,对着月光,纹理清晰,毫无暇疵,竟是用整快鸡血石雕琢而成,想必是价值连城了。
轻尘将玉箫又递还回去。
"刚才那曲子,你再吹给我听。吹完了那箫还得给我哦。"
莫寒天接了箫,却没有就吹,只是像第一次看到轻尘般盯着他猛瞧,瞧的轻尘心里直发虚,刚想对他说'不吹就算了',莫寒天却已将箫送到了嘴边,那淡然如冷月映泉的声音便悠悠的溢了出来。
轻尘将侧脸放在膝盖上,闭上眼静静的听着那平缓却莫名的让他心疼的曲,恍惚间,仿佛看到久远以前,有个人也像现在这样为他吹箫,但那曲里却满是缠绵与幸福,那个人,是谁呢?
繁华已落,万籁俱寂,那满池的青荷之上,只有箫声,在谁的梦里凄惋哀叹,挑动心弦?


开阁


"轻尘,轻尘。"
轻尘眨了眨眼,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那雕了仙鹤与祥云的床顶。门外又传来几声呼声,轻尘揉了揉眼,这才有些清醒,含糊的应了一声。
'吱'的一声轻响,独孤破领着一干端盆拿衣的侍女走了进来,见轻尘半坐在床上打着哈欠,一边笑着一边将他拉起来。
"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睡,我要是哪天见你床上趴着头小猪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说着招招手,身后跟着的人便开始为轻尘梳洗。
轻尘懒懒的靠在独孤破身上,由着那些侍女为自己换衣梳发。
"昨个儿睡晚了……"
"莫不是夜游去了?"独孤破一边笑一边扯着轻尘的粉脸。
"才没呢!"
脸上传来的刺痛让轻尘完全清醒了,一手拍掉独孤破的大掌,鼓起腮帮子。
"听曲去了。"
"听曲?"
独孤破还在纳闷昨晚阁里好象没叫人来表演啊,轻尘已火烧屁股似的爬回床上开始东摸西摸,嘴里还嘀咕着'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正想上去帮忙,轻尘已欢呼一声,拿着个血红的玉箫蹦了起来。独孤破一见那玉箫便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那不是主子的……
轻尘完全没注意到独孤破震惊的表情,拿着玉箫炫耀似的仰着俏脸。
"独孤大哥,这箫漂亮吧?最重要的是它可是价值连城啊,万一哪天我流落他乡,把它卖了那可就不愁吃穿了!
独孤破听了这话差点没吐血。卖了?这玉箫确实价值不菲,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远不是金钱能比拟的。只要有了这箫,财富,地位,权势,哪一样不是囊中之物,这小鬼竟然只想着把它卖了!
唉,该说他是太单纯呢?还是太白痴呢?
独孤破将玉箫仔细的系在轻尘的腰间:"轻尘,这箫你好好留着,以后必能帮的到你,可千万不能将它卖了啊!"
轻尘皱皱鼻子,调皮的作了个鬼脸;"我才不敢呢!莫寒天那么凶,要是我真将他送的箫给卖了,他怕是要整天追着我要将我垛成十几段了。"
想象着他那尊贵高雅冷漠无心的主子好象街头无赖一样追在轻尘后面一边舞着大刀一边高声叫麻,独孤破就觉得肚子和脸都一阵发抽。
"独孤大哥,你身体不舒服吗?脸都红了。"垫起脚尖摸摸独孤破的额头,好象不烫啊!
那是憋的!
拉下轻尘的手,独孤破轻咳了几声压下心里的笑意:"轻尘,你先用早餐,用完了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谁啊?"坐到桌边,轻尘抓起块桂花糕扔进嘴里。
"我大哥和三弟。"
"哦,就是顾成和那个什么……什么……"大口的喝了一口红豆粥,轻尘'什么'了半天硬是没想起来他救的家伙叫什么。
"景书,我大哥叫景书。他身子总算是恢复了,想当面谢你的救命之恩。"
"嗯,嗯。"
两三口解决了早饭,轻尘随独孤破去了他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有两个人坐在椅上,顾成他是见过的,倒是那景书,当时只顾着帮他治伤,也没细细去看,这会儿看上去,倒觉得与那文气的名字不怎么配: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中等,极普通的国字脸,皮肤微黑,但那眼却是极深的黑,虽是面上带笑,却让轻尘生不出好感。
景书和顾尘见轻尘来,急忙站起来,刚想行礼,却一眼瞥见他挂在腰间的玉箫,脸色忽的大变,急忙撩了衣摆跪在轻尘跟前。
"哎,哎,你们这是作什么?"
轻尘一惊,慌忙上前将两人扶起,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跪过呢!要折寿的啊!本来就活不长了,再折一下不就没有了!
"那玉箫是主子的随身之物,见箫如见人,公子既然带着,我们自然是要跪的。"景书解释道。
"这么厉害?"
轻尘将玉箫握在手里,那血色在阳下竟有种艳丽的透明感。
"不过,莫寒天倒底是什么人啊?"难不成真是皇亲国戚?
"主子没告诉你?"
见轻尘疑惑的摇头,独孤破不禁有些纳闷。主子都将玉箫给了轻尘了,可为什么没有对他讲明身份?还有那'玄武印',轻尘既然融合了玄武印,那身份便是不言而喻,可为何主子与阁主却只字不提呢?这里头,到底隐瞒了什么?
"舞公子,原来你在这!"
一声脆响打断了独孤破的思绪,一个十来岁的小童站在门口,脸红扑扑的,还微微喘着气,恐怕是一路跑过来的。
"今日藏珍阁开阁,阁主让小的来问公子,可要去'展珍楼'看看?"
"要!要!"
一听到藏珍隔开阁,轻尘立刻将莫寒天的身份问题抛到了脑后,手舞足蹈的直蹦,扯了独孤破就朝展珍楼冲,景书和顾成对视一眼,也跟在了后头。
刚进展珍楼就听到一阵喧哗声,一楼和二楼都密匝匝坐满了人,不过二楼坐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一人一间,不似那一楼的像坐茶馆似的挨一块。负责展卖的人站在正中的高台上将各色珍宝一一展出,然后报出最低价码,而下面坐的一干人便竞相出价,价最高者便能买得宝物。
轻尘等人随着那小童上了三楼,叶纵轩一见轻尘就朝他直招手。
"小尘儿,快过来!你未婚夫来啦!"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坐在旁边的莫寒天,莫寒天却只顾喝茶,眼都没抬一下。
未婚夫?
轻尘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叶纵轩指的是靖王世子凌少涟。顺着叶纵轩的手,轻尘看到二楼一间里坐着的两人。坐手边的男子高大威武,便是这种场合也是腰板挺的笔直,浓眉,星眸,薄唇紧抿,似是不苟言笑,而他旁边那人似乎只比轻尘大了三四岁,面如冠玉,唇艳欲滴,一身素衣却掩不了那天生贵气。
传闻靖王是马上王爷,征战沙场,无人能敌,而世子凌少涟十五岁便随父出征,多建奇功,自然不可能是那文雅公子,必定是那暗含杀伐之气的高个了。
轻尘瞅了那凌少涟一会,眼珠儿一转,嘴角露出一抹让人恶寒到头皮直发麻的笑容。
轻尘将颈上的玉珏摘下来交给独孤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独孤破抿嘴笑了笑,摸了摸轻尘的头,说了声'调皮鬼',出了房间。轻尘见他下楼将那玉珏交给负责展卖的人,又拉过顾成耳语了一番。
那负责人接了独孤破的玉珏,轻咳了一声,四周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望眼欲穿的看着前头,不知这藏珍阁又要拿出什么样的宝贝了。
"下面展出的是龙凤玉珏的一半,虽只有一半,但此玉色泽温润,通灵剔透,也是一件难得的挂饰。底价,五百两。"
来竞买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这玉珏不过是普通的龙凤珏,顶多值个二十几两,出价五百两不是天方夜谭么?这藏珍阁怎会有这种低档次的货物?这葫芦里又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那凌少涟却一脸见鬼了似的站起来,将那玉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脸色忽的煞白。
"我出五百两!"
众人惊讶,竟真有人出五百两买个普通的龙凤珏?再一看,那买的人竟是靖王世子凌少涟,难道,这玉珏真的藏有什么玄机?
这么一想,周围竞买的全都蠢动起来,有出五百二十两的,也有出五百五十两的,凌少涟火了,一拍桌子,吼道:"一千两!"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一是被那凌少涟的气势吓的,二是被那金额吓的。一千两!那能买多少龙凤珏啊。
既然价最高,这玉便是凌少涟的了,见没人再跟他挣,凌少涟翻身一跃竟直接从二楼跃下,走到负责人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轻尘在楼上笑的嘴都抽筋了。
一千两!哈哈哈……赚翻了!
"阁主,",展珍楼管事的走进来恭声道,"那靖王世子凌少涟非要见见玉珏的主人,请阁主示下。"
叶纵轩看了看脸还在发抽的轻尘,笑道:"领他到隔壁。"
管事答应一声走了,轻尘赶紧叫顾成到隔壁候着,还不停的叮嘱:"我跟你说的可别忘了,千万别让他看出破绽啊!"
顾成一拍胸脯,毫气万丈:"公子放心,俺肯定骗的他连门都找不着!"
等了一会,果然见凌少涟一脸焦急的跟在管事后头进了隔间,轻尘赶紧扒到门口,探出个小脑袋偷看,可惜那凌少涟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
凌少涟这一路过来可真是不好过,短短几步竟仿佛千里般难挨。那玉珏虽普通,但上面刻着的'涟'字却让他心头直跳,这分明是母亲当年送给舞家的定婚之物!他因不想取那舞轻尘却又不敢违了父亲了意,便秘密派了手下装成山贼想将那舞轻尘吓回去,却没想陈进回来却说舞轻尘竟真被山贼给劫去了,王府为此事派出大批人手搜查却毫无音讯,没想到竟让他在这藏珍阁看到了本该戴在舞轻尘身上的玉珏。
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一进房间,凌少涟便看到了翘着二郎腿喝酒的顾成,虽心中焦急,却还是按捺着拱了拱手。
顾成斜着眼将凌少涟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是你要见俺?有啥事就快说,俺还有急事儿呢!"
见对方如此,凌少涟也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
"请问阁下那龙凤珏从何而来?"
顾成提了小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放到嘴边吹了吹。
"你管俺从哪得来的?我只管卖,你只管买,哪那么多废话?"
凌少涟一听这话可急了,要是对方不肯说,那这条线索不是断了!
"这龙凤珏关系到我……我一位朋友的生死,还望阁下告知此物来历,如果能循此线索找到我那位朋友,凌某必当以重金相谢!"
"俺凭什么信你啊?"
凌少涟从袖里掏出个小金牌,上头蟠龙雕花,中间刻了个大大的'靖'字。
"日后你只要拿这令牌去靖王府,自然能拿到报酬。"
"这样啊……"顾成接过令牌,煞有其事的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像是下了个大决心似的点点头,"看你也不像奸邪之人,便告诉你吧!不过俺可和你说好了,这玉来的有些不正,你可不能倒打一耙,阴俺啊!"
"那是自然!"见顾成肯说,凌少涟喜的直点头。
顾成作贼似的环顾了下四周,凑到凌少涟耳边小声说道:"这玉,是我从死人身上拿来的!"
"死人!"
凌少涟惊叫一声,又立刻被顾成掩了口。
"叫啥叫?想叫的世人皆知啊?"
"那死人长什么样?"凌少涟虎目圆睁,一把抓住顾成的手,力量之大,竟连顾成这般的硬汉子都不禁直皱眉。
"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的挺俊秀,看衣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却被人抛尸荒野,真是可怜啊!"
"舞……轻……尘……"
凌少涟低声喃呢,像失了魂似的踉跄的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他……他是怎么……死的?"
"啊?俺看着吧好像是……是……"
刚才还口若悬河,演的不亦乐乎的顾成忽然卡了壳,愣在那不停的搔着后脑勺。
刚才公子说他是怎么死的?毒杀?暗杀?自杀?他杀?好象都不是啊!
轻尘在门外急的直跳脚,手舞足蹈的比划来比划去。
顾成皱眉瞅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大叫一声。
"俺想起来了!是先奸后杀!"
轻尘脚下一滑,额头硬生生的撞在了门框上。
你个死顾成!你才被先奸后杀呢!我明明说的是严刑拷打行不行!
"竟然……竟然……"
凌少涟面如死灰,抓着扶手的双手越收越紧,'嘎吧'一声,竟将两个檀木的扶手都扯了下来,然后两眼发直的慢慢站起来,摇摇摆摆朝门外走去。轻尘见了赶紧退回到隔壁去。
等凌少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顾成喜滋滋的挨到轻尘身边,奸商似的一边搓手一边谗笑。
"公子,俺演的像那么回事吧?"
轻尘一把从他手里将令牌抢过来,吊起眉梢斜睨着冷哼一声,一抬腿狠狠的踩在顾成脚背上,疼的顾成搬着个脚猴子似的跳来跳去。
哼!敢说我是被先奸后杀的!踩死你!
轻尘坐回椅子上喝了口独孤破递过来的酸梅汤,丝丝凉意让他的火气消了不少。那边叶纵轩早就笑的连气都喘不上了,手指着轻尘不停的抖啊抖,就是说不出一个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藏珍阁主得了羊癫疯呢!
"关心则乱。"莫寒天看着凌少涟回到包间和那少年公子一起出了藏珍阁,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少年是……
"可不是,也不想想只一个普通的玉珏怎么可能进的了我藏珍阁。"叶纵轩猛灌了几口茶,总算缓过气了,颇有些傲气的说道。
轻尘钱也拿了,人也整了,自然是懒的再管那凌少涟的事,看了一会下头的交易,便再也坐不住,屁股像抹了油似的在椅上磨来磨去,眼神飘来荡去,然后锁定了……莫寒天!
蹭啊蹭的蹭到莫寒天身边,小心翼翼的扯扯他的衣袖。
"寒天,我要出去玩。"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叫的甜一点总没坏处!
莫寒天先是为轻尘对他的称呼小愣了一下,待听清对方的要求,本能的便想摇头,一抬眼却只见轻尘咬着唇,睁着双黑亮的大眼睛,满脸渴望的直愣愣的瞧着他,不知怎的心里便忽的一软,已到嘴边的'不准'也变成了'好'。
轻尘连欢呼都省了,急冲冲的就往外跑,却被叶纵轩一把揽在怀里,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用下巴摩蹭着他的发顶。
"啧啧,小尘儿,这才多少时候啊,就叫的这么亲热啦。那我心里可不乐意了,怎么只叫我阁主呢?赶紧换一个。"
"换一个?"
轻尘眨眨大眼,蹙起眉,苦着脸,仿佛在思考一个重大问题似的托着下巴,那认真的神情让周围看的人不禁提起了心,连两旁几个伺候的下人都不自觉的朝轻尘那边挪了挪。
"不如就叫……"
众人纷纷提起了耳朵。
"大叔!"
'哐铛!',一个下人脚下一个踉跄,刚端上来的上等雀舌喂了大地了。顾成刚张嘴想笑,被景书一拳打在肚子上,一脸扭曲的趴在地上直哼哼。
叶纵轩面色狰狞的朝轻尘龇了龇牙。
"大叔?我不过才二十有六,哪一点像大叔了?"
"那……小轩轩?"这下够年轻了吧?
'噗!'这下连莫寒天都受不了,一口茶全喷了出来,扭过头肩膀很可疑的直打颤。顾成大吼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狂风似的冲出去,然后从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狂笑声,独孤破和景书走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憋的脸都发白。
"轻?尘!看来你今个儿是不想出去玩了!"
叶纵轩彻底狂化,脸色阴的好象要下暴雨,四周的空气忽然变的压抑起来。
轻尘吐了吐舌头,扭过身子抱住叶纵轩的脖子蹭了蹭。
"我开玩笑呢,轩哥哥!"
轩哥哥?嗯,嗯,不错,这称呼叫的我多年轻啊!
叶纵轩的鬼神脸立刻变成了菩萨脸,书都翻的没他快!这怀里的小家伙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贴心,心里一激动,叶纵轩嘴一撅就想在那粉嫩的颊上偷一记香。忽然臂上一阵刺痛,叶纵轩手一松,轻尘便从他腿上滑下来,一溜烟跑了,那独孤破和景书自然是跟在了后面。
"真是,你下手也轻点!我不是还没亲到嘛!"
一边按摩着手臂,叶纵轩一边对着一脸事不关己表情的莫寒天抱怨。
莫寒天漠然的看着楼下,只冷冷的问了句:"你在他身上抹了什么?"
"百里香。虽然有独自孤破跟着应该不会出事,但小心使得万年船,总是要提防着些。"
莫寒天点点头:"今天,是来了贵客了。"
"你也看到了?"叶纵轩展了折扇,一边摇着一边露出狐狸般狡诈的笑容。
"让他们动作快些。青龙印,我势在必得!"
说完,莫寒天一撂衣摆,站起来出了房间。叶纵轩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碧茶轻摇间映出他嚼着轻笑的唇和寒光四射的眼。


偶遇


流云山庄虽富裕,但那沛林镇却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城镇,自然是比不上京师这般繁华。走在由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轻尘便像个土包子般到处张望,从一个铺子跳到另一个铺子,什么东西都要拿在手上把玩一番,赞叹几句,特别是那各色的点心,更是让他谗的口水直掉。
独孤破倒也细心,不管什么东西,见轻尘盯着不放便立刻买下来,不一会儿,轻尘便头顶一个鬼怪面具,腰插一柄西域短刀,左手两串糖葫芦,右手一块酥油饼,嘴里还叼着块臭豆腐,再加上独孤破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估计够他开个杂货店了。
看看时值正午,独孤破叫住了还没逛够的轻尘。
"轻尘,我们先去酒楼吃午饭,下午再逛吧。"
"午饭?我不饿啊!"说着,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上的酥油饼。
呜~~好香!好脆哦!!
独孤破伸手将轻尘唇角的碎屑抹去,笑道:"零食怎么能当饭吃?还是去吃点实在的。再说正午时候太阳正毒,我怕你身子受不了。"
轻尘抬头看了看热辣辣的太阳,逛了一上午,倒真觉得有些体虚了,再看看独孤破手上的大包小包,心里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一路他只顾着看新奇的玩意,吃好吃的点心,竟让独孤破像个仆人似的跟在他后头,当真是惭愧的很。
轻尘红着脸点了点头,几口将手上的东西吃完,伸手想去拿那些包裹。独孤破身子一移避开,腾出一只手宠溺的摸了摸轻尘的发,然后又在他光洁的额上轻弹了一下。
"乱想什么呢?"
轻尘捂着额头哀怨的瞅着在前面带路的独孤破。
怎么他认识的人都喜欢弹他的额头啊?大哥这样,二哥这样,现在独孤大哥也这样,难道会传染的吗?
独孤破带着轻尘去了京师有名的'飘香居'。据说这酒楼的名字还是先帝亲笔所题,意寓'飘香万里'。楼中餐点皆出自名师之手,色香味具佳,自然这价格也不菲,便是千金一宴也是寻常事。
轻尘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边伸出手想拆那未吃完的点心,忽然手上一疼,手背上已被独孤破轻拍了一下。
"先放一边,吃完饭再吃。"
轻尘吐吐舌,将零食朝旁边挪了挪,却还是偷藏了一块水晶芙蓉糕,趁独孤破与小二点菜时偷偷扔进了嘴里,然后捧着脸颊,眯起眼,用舌头细细舔着嘴里的糕点。
好~好~吃!回去一定要叫庄里的厨子到京师来学艺!
独孤破点完了菜,哭笑不得的看着还一脸陶醉的轻尘。他那点小动作怎么瞒的了他?没想到这小家伙竟这么贪吃,回头倒是要跟藏珍阁的厨子说说,让他们多做些小点心备着,也省得这小家伙嘴谗。
正当独孤破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让轻尘先列个点心单子,小二拿着一封信笺走了过来。
"公子,刚才有人让小的将这封信交给你。"
独孤破接过信笺打开,刚看了几行眉头便皱了起来,沉思片刻,将信笺折了放进袖里。
"有事?"
"嗯。"独孤破点点头,"轻尘,我去去就来,饭菜来了你先吃,千万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知道。"
轻尘答的极是爽快,独孤破却仿佛不放心,又叮嘱了好几遍,就在轻尘不耐烦的想把他踹下楼时终于起身离开了。
饭菜还没上,轻尘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竟意外的在二楼的另一侧发现了凌少涟和那少年公子。轻尘的眉微微的上挑,露出小恶魔似的微笑。
我正觉得无聊呢!送上门的玩具不玩那不是太对不起老天爷的恩宠了吗!
一摇三晃的走到凌少涟的桌边,也不征求对方意见,轻尘笑容满面的坐了下来。凌少涟似是喝了许多酒,面色潮红,眼神涣散,见来了个陌生人也不理会,只顾着喝酒,倒是那少年公子朝轻尘投来了疑惑的眼神。
"在下舞三,方才在藏珍阁见世子用千两买下一普通的玉珏,当真是好奇的很。如今竟有幸在酒楼相会,实在是想借那玉珏一观,这才过来,不过,好象世子……"
轻尘没有说完,只是瞄了眼那喝的烂醉,嘴里还不停的嘀咕什么的凌少涟。
那少年公子苦笑一声:"在下陆默,与少涟是好友。其实,我也不知他今天是怎么了,正头疼呢。"
陆?国姓啊!看来是个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呢!
轻尘正在琢磨着对方的身份,凌少涟忽然一把扯住轻尘的衣襟,将他拉到眼前,满嘴的酒气熏的轻尘只想给他一拳。
"你……你说!我是不……是不是个……混蛋!"
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世子怎么这样说?众人皆知世子乃人中龙凤,无论家势,人品,相貌,哪一样不让人钦羡?是谁这般无知,竟这样诋毁世子!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轻尘义愤填膺的为凌少涟打抱不平,却已在言语里将凌少涟骂成了狗。凌少涟自是醉的听不出,那陆默抿嘴一笑,却没说破,只是用有趣的眼神打量着轻尘。
"我……我就是个混蛋!"
凌少涟放开轻尘,一拳捶在桌子上,震的那桌上的碗筷一个个弹起又落下。
"早知如此……我就……就娶了他又何妨!"
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轻尘不屑的撇了撇嘴,却不知那俏皮的神色早落入陆默的眼中,那眸中的兴味越发浓了。
凌少涟又猛灌了杯酒,有些凄然的半趴在桌上。
"不……行……我要是娶……娶了他,夕夕……夕夕可怎么办?我不能……不能……负了她……"
夕夕?
轻尘猛的竖起了耳朵。没想到,这凌少涟已有了意中人,怪不得要耍那种把戏了。
"这夕夕必定是世子的红颜知己吧。能入的了世子的眼,必定是国色天香了吧?"
"呵呵……"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心上人,凌少涟一脸傻笑的抬起头看着轻尘。
"你……你也知道……知道夕夕?"
"这……在下还无缘与夕夕姑娘相识。"
就算有机会我也不想认识!
"什么?你……竟不知道……夕夕?"
凌少涟猛的揪住轻尘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他,好象不认识那个夕夕是多大的罪似的。
轻尘被他揪的脖子酸痛,却又挣脱不了,只好求救似的看向陆默,陆默赶紧站起来掰着凌少涟的手臂。
"少涟,你干什么?快把舞公子放下来!"
凌少涟却仿佛没听到,一把扯住轻尘的手臂就将他往酒楼外拖。
"走!我带……带你去……去见夕夕!"
啊?这人有毛病!有这样强迫人的吗!
"等一下!你总得告诉我要去哪吧?"
他也好留个信给独孤大哥,省得他担心。
"醉云楼!"这句话倒是说的挺溜。
啥?那是什么地方?
初来乍道的轻尘疑惑的看向被迫跟在他们身后的陆默。
陆默用手揉着额角,叹了口气。
"青楼!"
什么——!!!


夕夕


轻尘被凌少涟一路连拖带扯的拉到醉云楼,此时正是正午时分,醉云楼前门可罗雀,连个鬼影都没有,只两个守门的小厮躲在阴凉处打着盹。
凌少涟显然是来过许多次,轻车熟路的拉着轻尘往后院去,刚走到半路便遇见个浓妆艳抹的中年美妇。那美妇一见三人先是一惊,再看到凌少涟,即刻满脸堆笑,扭着腰肢迎上来。绢帕一挥,一阵浓香便在空中弥漫开来。
"哟~~,今个儿刮的是哪阵风啊,竟把咱们的凌大公子给请来了!"
那声音嗲的轻尘浑身鸡皮疙瘩直冒,连踢带踹的挣脱凌少涟的铁手,躲到陆默身后。他可不想美人还没见着就被那香给熏死。
"夕……夕夕呢?"
凌少涟醉的两眼都发直了竟还记得来此地的目的。
"夕夕在楼上呢。公子你这段时间都没来看她,她可是整整瘦了一圈啊!看的我这做妈妈的都好心疼!"
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用绢帕抹着眼角,不知情的还当真会以为她是将这醉云楼的姑娘当亲女儿般待。但这烟花之地,爱心,良心又值得多少银子?一旦进得来,不过是老鸨手中的摇钱树,当真有一日年老色弛,再也无法伺候人,不过是当成一枚无用的棋子随意抛弃罢了。
凌少涟不等那老鸨唠叨完,猛的一推,摇摇摆摆的朝夕夕所在的阁楼走去。老鸨尖叫一声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陆默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一把将老鸨扶住,谁想那老鸨竟顺势窝在他怀里直抛媚眼,吓的陆默手一松,任由对方倒在地上直哼哼,三步并做两步的赶上凌少涟和轻尘。
"夕夕!夕夕!"
凌少涟上了楼直奔'牡丹居',一进门就扯着嗓子直嚷嚷。
轻尘跟在凌少涟身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房间:正中一张檀木圆桌,靠窗处摆着几盆兰草,墙上挂着字画,软塌旁一张琴几,一本翻了几页的书安静的躺在几上的琴边,几边上的小香炉中紫烟缭绕,这哪里像个青楼女子的闺房,竟没有一丝胭脂气,倒是书香味浓的很。看着这满室淡雅,轻尘倒真有些好奇这夕夕是怎么一位女子了。
珠帘轻击,一个绿衫的女子挑帘而出,一见凌少涟便欣喜的朝内屋大叫。
"小姐,凌公子来啦!"
然后便听到内屋有东西坠地的声音,下一瞬,白影浮动,如葱玉指挑着那五彩珠帘,云鬓如丝,金簪轻坠,未施胭粉的俏脸上黛眉星眸,如秋水轻漾,欲语还休,凝脂般的颊上透着粉嫩,竟似三月桃花,勾人暇思,莲步慢移,身姿轻摇如弱柳扶风,娉婷婀娜,当真是如诗如画,活脱脱一个下尘的仙子!
难怪凌少涟如此钟情于她!如此佳人,怎叫人不心动!
夕夕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来了,连妆也顾不得上就跑了出来,没想到外面竟还有外人,先是面上一红就想回内屋先打扮一番,再看凌少涟,竟是醉的脚步虚浮,连站都站不稳,心上一急,也顾不上自己仪表不整,急忙叫来先前那侍女将凌少涟扶到内屋休息。轻尘和陆默倒是挺想帮一把,但那到底是姑娘的闺房,即便这儿是青楼,也不敢造次,直得看着那两人忙的气喘吁吁。
等了半晌,那夕夕终于从内屋出来,有些羞怯的朝轻尘和陆默福了福身。
"不知两位是……"
"在下陆默,这位是舞三,我们都是少涟的朋友。今日忽然来打扰,还望姑娘见谅。"
"哪里,既是少涟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夕夕忽然一顿,仿佛是想到自己的身份,有些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
"……只要两位不嫌夕夕身份低贱……"
"夕夕姑娘哪里话!"
轻尘年幼,原就没有想那么多,见夕夕美艳心里先生出几分好感,再见她谈吐不俗,和气可人,竟在心里将她当作姐姐一般,毫不避讳的拉起夕夕的手。
"我原本是被那混蛋硬拖来了,满心不愿,可一见姐姐便觉得当真不虚此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根本就是为姐姐而写嘛!姐姐这般国色天香,莫非是仙女下凡不成?"
这世上,有哪位女子不想他人夸自己美貌?夕夕见轻尘眼神清澈,言辞诚恳,绝非花言巧语之徒,不觉心花怒放,红唇轻扬,笑靥如风,顿时满室生辉,光华耀人,端得是美艳无比。
"两位公子请坐!"
夕夕将轻尘和陆默请到桌旁,又吩咐侍女上茶,然后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内室。
"少涟他今日怎会喝这么多酒?他平日是从不饮酒的啊!"
"这个么……"陆默用折扇抵着下颌,意义不明的瞄了一眼轻尘,"好象是因为那舞家三公子在来京的路上被人劫持,然后抛尸荒野。"
"什么?"
夕夕惊叫一声,面色变的煞白,旋即神色暗淡的垂下头。
"全都是我的错……是我……"
说着,竟掩面而泣。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他死他的,你哭什么啊?"
轻尘见好好一个美人竟忽然哭起来,虽然这梨花带泪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情,但总是叫人心痛,急得他围在夕夕身边直打转,因此也就没有看到陆默掉过头去偷笑的情形。
"如果不是因为少涟执意要娶我,靖王也不会一怒之下翻出陈年旧事,硬让少涟去娶那舞轻尘。少涟为了不负我才会出此下策,才会害了那舞轻尘,我……"
好啊!原来这靖王一家全都是混蛋!当我舞轻尘是什么!这笔帐不讨回来我就跟他姓!
正当轻尘气的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靖王府放把火时,那绿衫侍女端着茶出来了。见到自家小姐在哭,急忙过去宽慰,一边还以怀疑的眼色看着轻尘和陆默,就以为他们合伙欺负她家小姐了,等问清事情原由才松了口气。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必太自责,只能怪那舞轻尘福薄命浅,小姐这样哭哭啼啼倒让人笑话,这两位公子都是世子的好友,不如趁此机会为两位弹奏一曲如何?"
夕夕听了侍女的话也放开了些,脸色微红的坐到琴几前,纤手轻抚琴弦,空幽之声便溢了出来。
轻尘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那渺渺琴音,脑海里竟不知怎的浮现莫寒天那晚为他吹萧的情形。夜色如墨,荷香轻溢,只有那蓝衣男子抚萧缓奏,明明是无波的曲调,自己怎会有想哭的冲动,仿佛心都裂开了般的疼。到底,是为曲?还是,为人?
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不清,轻尘甩了甩头,那白色的身姿仿佛在雾里般看不分明。身边忽然一声重响,僵硬的扭头,陆默竟趴在了桌上,似乎是睡了过去。轻尘心里惊觉不妙,想起身,却一点力都使不上,恍惚间听到夕夕的尖叫,还有那侍女说的什么'……姑姑要的人……','……一起带走……',然后,意识便沉入黑暗之中。

玄武之力(上)


俗话说的好,人要倒起霉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缝,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轻尘瞪着眼看着眼前有门没窗但却桌,椅,床俱全,甚至连茶壶茶杯都有的显然是早就备好了拿来长期囚禁人的小木屋,心里第一百次感叹自己是不是平时烧香给的香油钱太少才导致自己连下辈子的霉都一起倒了。这才出来几天啊,他就已经被劫了两次了,难道他就跟劫匪这么有缘吗?改明儿他干脆自己也去落草为寇得了,看还有谁敢劫他!
正懊恼着,身边的陆默嗯了几声慢慢爬了起来,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心里便猜到了几分,靠在床柱上闭着眼揉着额头。
"看来咱们是着了别人的道了啊!"
"就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轻尘靠过去,顺便踹了一脚还在呼呼大睡的凌少涟。
陆默苦笑:"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轻尘刚想问他怎么会知道,门'嘎吱'一响,老鸨扭着肥腰,摆着肉臀领着两个壮汉便进来了。见轻尘和陆默醒了,堆了满脸的笑坐在床对面的木椅上,那样子,压根不像是绑了他们的人,倒像是没事来串门的老邻居。
"两位公子可是醒了!等得奴家好心焦哪!"说着还一挥绢帕抛了个媚眼。
那张脸本就浓妆艳抹,这媚眼一抛便好似那满脸的粉都挤到了一处。心尘觉得胃里一阵绞翻,赶紧将目光移开。现在的劫匪都变态的很,他要是当场吐出来不知道会不会被人跺碎了包人肉包子。
陆默倒是镇定的很,坐直身子,眼中闪着冷光,漠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搔首弄姿。
"你要怎样?"
"哟~~公子这话说的好生分哪!您可是咱醉云楼的贵客,平时可是连请都请不到啊!奴家说的对吗,皇上!"
皇上!
轻尘的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家伙竟然是灵尧国的至尊!自己竟然和皇帝称兄道弟,还坐在同一张床上!嗯——不知道这张床能不能带回去,如果他肯在上面签个名就更好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啊!这下子二哥肯定会夸自己是个天生经商的料!
被识破身份,陆默也不再装,冷哼一声,一股天生的霸气油然而生,仿佛睡醒的雄狮睁开厉瞳,冷冷的俯视着理应扑伏在他脚下的生灵。
"既然知道朕的身份,还敢放肆!"
这要是一般人,听这高高在上的人如此说还不得吓的趴在地上直哆唆,但那老鸨却只是悠闲的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喝着。
"在那龙座上,您是皇上,万物都在您脚下。可下了龙座到了这……"
老鸨神色一转,竟是满脸狠辣:"……不过是阶下囚!"
陆默面色一沉,眼中杀机陡现,双拳忽的攥紧,却还是没动。刚醒来他就发现全身无力,内力竟一点都提不起来,显然是被人下了药。他们现在势单力薄,如果逞一时之勇,一旦激怒了对方,只会全盘皆输,倒不如忍一忍,宫里发现自己没回去必定会派人搜查,到时候,这些人,他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鸨知道陆默不敢轻举妄动,扶了扶鬓上的金簪,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皇上请放心,您是至尊之体,咱们这种平民百姓便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对您不利。今个儿将您请来不过是想借宫中至宝'青龙印'一观,不知皇上可否行个方便呢?"
老鸨话里虽恭敬的很,但那语气却十分高傲,一点没将陆默当皇帝看。陆默听到老鸨的目的竟是'青龙印',不禁心中一惊,但他的惊讶却远远比不上轻尘心中的震惊。
'青龙印',听名字便知道与那被他吞下的'玄武印'有关。这些人竟不惜冒险绑架皇帝也要夺那'青龙印',可见那东西绝非凡品。当初独孤破也是因为从魔教盗取'玄武印'导致景书中毒才会找上他,莫寒天,叶纵轩,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两印之上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既然知道是宫中至宝,你认为朕会这么简单的交给你们吗?"
陆默冷冷的答道,他虽被劫,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向这些人低头。
老鸨似乎知道陆默会这样说,倒也不怒。
"那就只好请皇上在这屈就几日了,性命和宝贝,孰重孰轻,还请皇上掂量掂量,可别枉送了性命哪。"
"那个……"
两人正僵持着,轻尘忽然怯怯的插了一句,惹的两人的目光齐唰唰朝轻尘射去,害的他小心肝一阵乱跳。
"既然你的目的是他,那为什么连我一起抓啊?我可是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体内有'玄武印',要不然不把我剖了才怪。最好是赶紧将我放回去,大不了我不去通风报信就是了。
"将公子一并带来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公子见谅,等皇上交出'青龙印',奴家定会将公子毫发无伤的送回去。"
如果说,方才老鸨与陆默说话时的态度像老爷,那现在她的态度就完全是下人,虽不十分卑微,却是恭敬无比。
轻尘与陆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与疑惑。这人连皇帝都不怕,怎会对他这平民百姓如此恭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老鸨站起身,抚了抚坐皱的裙摆:"奴家知道这件事让皇上有些为难,奴家便给皇上一夜时间考虑。这期间皇上也不必想着逃跑,这地方已离了京师且极为隐蔽,宫里的侍卫便是再厉害,要找到这也需费些功夫。"说完,朝轻尘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陆默看着老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扭头戏谑的看着还没缓过神的轻尘。
"要不是因为知道你的身份,我倒要以为你和她是一伙的了,舞轻尘!"
"咦?你怎么知道?"
"那藏珍阁是什么地方,一个普通的龙凤珏怎会上得了台面?这后头必定是有人操纵,再加上你三番五次的故意气少涟,还有你的名字,舞三,舞三,不就是舞家三公子么?没错吧,轻尘?"
见陆默说的头头是道,轻尘原本也就没想瞒,便大方的承认了。
"其实明白人都猜的出,就只有那混蛋蠢到家!"说着,又在凌少涟身上踹了一脚。
陆默摇了摇头,轻笑着将轻尘拉到怀里,免的他继续欺负不醒人世的凌少涟。
"其实少涟也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乱了心才没看出来。你人也整了,气也出了,便放过他吧。"
轻尘眨了眨大眼,轻轻挑了挑眉,仰头看着陆默。
"要我放过他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陆默失笑,这小鬼,敲诈竟敲到他头上了。原本他看这舞轻尘处处与少涟作对,孩子般调皮,便生了几分好感,这会儿见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轻扬着眉,竟是可爱的很,心里便软软的解了防备,越发的想宠着眼前这小家伙。
"你说。"那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宠溺,哪还有半分的帝王霸气。
轻尘可没想这么多,见对方虽是皇上却没半点架子,待他也极好,便在心里亲了几分。
"你那名字是假的吧?你先告诉我真名。"
"不过少了个君字罢了。"
"陆君默?"
轻轻的喃呢,却好似春雨轻落,在陆君默的心湖荡起片片涟旖。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自他人的口中唤出竟会让他的心中酥酥麻麻的好似喝了琼浆玉液般甜入骨髓,抱着轻尘的手臂不知不觉间又收紧了些。
"那我第一个要求是如果咱们能逃出去,你要把那'青龙印'给我瞧瞧。"说不定能从'青龙印'中看出点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这……"
陆君默皱了皱眉头。轻尘一见他这模样,眼神一暗,垂着头可怜兮兮的绞着衣袖。
"不行就算了。想来那样的宝贝也不是我这种身份的人能看的。"
见轻尘沮丧的低着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陆君默心中一阵慌乱。他是皇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哪里在意过别人的喜怒哀乐,现在忽然有个人让他上了心,竟是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我不是不让你看,而是……"
"那就是愿意让我看罗!你是皇上,一言九鼎,可不能耍赖哦!"
轻尘忽然抬起头,俏脸上满是诡计得逞的得意之色,哪里还有什么悲伤委屈,刚才竟全是装的。
陆君默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他是栽在这小家伙身上了。只不过,这跟头栽的却让他没有一丝怒意,心里,倒似吃了蜜般甜。
"第二个要求呢?"
"嗯……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咱们先想想怎么逃出去吧。不过说实在的,你这皇帝做的也太窝囊了吧,竟这么容易便让人抓住了,还连累我跟着倒霉!"
听着轻尘的抱怨,陆君默的脸一下红了。这几日因为那些个大臣一个劲的催他立后,让他心烦不已,这才一怒之下甩了护卫,只身与少涟出来散心。原本是想凭他们的能力必定不会出什么事,谁想却有人早就盯上了他,而且还处心积虑的让醉云楼第一美女接近少涟,就等着自己上套。
"不过那老鸨倒是有恃无恐哪,她就不怕事情败露后小命不保吗?"
"她一个青楼老鸨能掀什么浪?"陆君默冷笑,"厉害的是她后头的人。少涟认识夕夕也不是一两日了,可见他们是早就下了套候着我呢。只是不知她身后的势力是灵尧国内的还是另两国的。"
如果是另两国的那事情就麻烦了!
陆君默正在心中思量着,因醉酒而一直昏睡的凌少涟忽然动了几下,眼见是要醒了。


玄武之力(下)


凌少涟苦着张脸,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坐起来,刚抬头就发现陆君默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少年眼都不眨的盯着他,先是吓了一跳,再看到四周的摆设,不觉疑惑的皱起眉。他还隐约的记得自己似乎是去醉云楼找夕夕了,怎么会到了这儿?
"君默,这儿是……"
陆君默冷冷的瞥了一眼凌少涟,语含不悦的讽刺道。
"托了你那红颜知己的福,我也来尝尝当阶下囚的滋味!"
要不是信任少涟,他又怎会连点防备都没有的跳进别人的陷阱,实在是可气!
凌少涟与陆君默虽是君臣,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陆君默言语中的责备之意他怎会听不出,但,那话中的红颜知己更是让他心惊,莫不是夕夕闯了什么祸,惹怒了皇上?
轻尘见凌少涟一脸无措,想问又怕惹火陆君默,不禁在心里乐开了花。不知怎的,看到凌少涟吃鳖,他心里就高兴的很,他们俩,果然是天生八字不和啊!
"还是我来告诉世子吧。"
凌少涟看向轻尘,十六七岁的样子,明眸善睐,俏丽可人,模糊的记得这少年似乎是在酒楼认识的,叫……舞三?倒是个奇怪的名字!
轻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下,当然还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份。那凌少涟听着,先是震惊,再到不敢置信,当轻尘说到夕夕在给他们的茶中下了药时,凌少涟忽然一把扯住轻尘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撞在墙上,牙眦俱裂的怒吼。
"我不信!夕夕不是这种人!"
他怎么能信?怎么能信?他所挚爱的女子,他不惜违背父亲的意愿也想要娶回的女子,竟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欺骗他!这种事……这种事他怎么能信!
一股钝痛从轻尘的后脑处狂袭而来,眼前有一瞬的花白,耳边传来陆君默的怒喝,然后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君默见凌少涟忽然暴起,急忙抓住他的手臂猛的一扭,顺势一掌击在少涟胸口,将他逼退到墙角,然后焦急的拉过轻尘揉着他的后脑。
"轻……"
陆君默刚想询问几句,轻尘忽然掩住他的口,眼中厉芒焯焯,怒视着凌少涟。
"舞三没事!"
见轻尘仍旧自称舞三,陆君默便知道轻尘不会轻易放过凌少涟了。他虽与少涟亲如兄弟,但也觉得他刚才做的太过分,一想到轻尘被狠狠撞到墙上的情形,心里便陡然生出种想杀人的冲动,如果对方不是少涟,恐怕现在已是一俱尸体!
正当三人各怀心思之际,门外忽然有些动静,三人对视一眼,皆全神戒备,盯着木门。门慢慢的打开,白衣的纤巧身姿踏着莲步款款而入,那如花容貌顿时使这木屋蓬荜生辉。
夕夕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上,美目含怯的看向凌少涟。
"少涟……"
"你来作什么?来嘲笑我么?"凌少涟目露凶光,仿佛看仇人似的看着夕夕。
"少涟,我没有……"从未见心上人露出如此狠样,夕夕心急的想辩解,却被凌少涟的厉喝打断。
"没有?你没有什么?是没有处心积虑的接近我还是没有下药将我们擒到这?我凌少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凌少涟这席话犹如厉剑直刺人心,夕夕脸色瞬间惨白,美目含泪,红唇轻颤,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原来……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不堪!好!好!"
夕夕摇摇摆摆的后退几步,眼中清泪涟涟,闪动着绝然的悲痛。
"我夕夕自认问心无愧,纵然万夫所指,也敢直面而对!本以为我终于觅的良人,谁想竟只是镜花水月!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不辨缘由便如此侮辱我,我………我……"
悲痛之际,那夕夕竟直直的朝墙上撞去!凌少涟大惊失色,飞身扑去将夕夕拖回困在怀里!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想让我心疼死么?"
凌少涟死死的搂着夕夕,好象怕她下一妙就会消失似的。
夕夕用粉拳不停的捶打着凌少涟,哭的气都喘不上。
"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姑姑对我恩重如山,她让我接近你我怎敢不从,但我敢对天发誓从头到尾我对她的计划一无所知!如果知道她有意害你,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阻止她,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唉!"
凌少涟叹了口气,将夕夕搂的更紧。他其实知道夕夕惠质兰心,温柔恬静,是绝计不会害他的。只因当时一时昏了头,而且这事还牵扯到皇上,让他如何不急,才会对她恶语相向。
"夕夕姑娘。"
听到陆君默叫她,夕夕急忙挣脱凌少涟的怀抱,恭敬的跪在陆君默跟前。
"听夕夕姑娘的意思,将我们擒来并非你自愿,但你到底还是牵连在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少涟他护主不利,也是要重罚!"
一听到要罚凌少涟,夕夕急的花容失色,不住的朝陆君默磕头,求他免了凌少涟的罪。凌少涟扶住夕夕,不解的看向陆君默,凭他们的关系,陆君默绝不可能为此事而罚他,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要朕不罚少涟也行,就不知夕夕姑娘可愿将功赎罪?"
夕夕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陆君默话中的意思,她抬起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夕夕不愿助皇上逃出此地,实在是因为夕夕如今也非自由之身。姑姑知道我对少涟情深意重,必定会想着法救他,因此便将我囚在房间不许出去,就是这送饭一事,也是我千求万求才得来的机会!现在外面还守着一人等着押我回去呢。"
陆君默皱眉,他原想利用夕夕逃出去,但没想到那老鸨竟防备的如此之严,难道他们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
"我倒有个法子!"
三人闻言直直的盯着坐在床边悠闲的晃着脚的轻尘。轻尘却不理他们,只问夕夕。
"外头除了那人还有其他人守着么?"
"没有,因为这院子四周都有人守着,里面的人是绝对逃不出去,所以姑姑并没有派专人守着这间屋子。"
"那好!"轻尘点点头,跳下床,"等会儿麻烦姐姐将那人引到屋内,君默和世子合力将他制服后让君默换上那人的衣服,再由姐姐趁夜带君默出去。"
"这法子行不通,夕夕已经说过外面戒备森严,即使出了这屋子也逃不出去。"
轻尘以'你是猪脑子'的藐视眼神瞥了眼凌少涟,继续道:"所以就要有人负责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好让君默和姐姐趁乱逃走。等会儿我穿上君默的衣服,由我和世子负责引开守卫的人,这不就行了。"
"不行!"陆君默断然的否决了轻尘的意见。
"为什么啊?我觉得这主意挺好啊!"
轻尘一脸不服的嚷嚷,他难得出次主意的说,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不是这主意不好,而是太危险!本来你就与此事无关,我怎能让你为我冒险?"
"这倒不用担心,你也看到了,那老鸨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我恭敬的很,就算被发现了也顶多是被重新抓回来。倒是君默,你是皇上,绝对不能在这久留,以免生出意外。只要你能逃出去,我们的性命便多了分保证。"
"可是……"
"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定了!"
轻尘强势的打断陆君默的话,看向夕夕,夕夕点点头,出了屋门,陆君默和凌少涟分别站在屋门两边候着。片刻后,夕夕重新进来,后面跟着个黑衣大汉。等那大汉一进门,陆君默和凌少涟猛的暴起,将那人打晕在地。陆君默扒了衣裳换在身上,又将自己的衣服给了轻尘,趁轻尘换衣之际,拿起那大汉的配剑一剑将大汉毙命,然后慎重的将剑交给凌少涟。
"少涟,替我保护好他!"
凌少涟点点头,与轻尘对视一眼,猛的踹开房门蹿了出去。不一会,外头传来呼喝声与打斗声,陆君默掩了自己的脸,跟着夕夕趁乱出了房间。
轻尘!轻尘!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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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和凌少涟出了屋子便在院子里到处乱蹿,他们本就不想逃跑,只是为了引开守卫,因此俩人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就差没敲锣打鼓的宣告自己的所在地了,不一会,两人周围就围了大批的人。
凌少涟虽然因为被下了药无法使用内力,但他到底是长年征战沙场的人,光那一身的煞气便能让人肝胆俱裂,这会儿提着剑横劈斜刺,如脱缰的野马似的在人群里左突右进,杀的眼都红了,不一会身边便倒了十几人。轻尘在凌少涟的身后,手中长剑犹如狡诈的毒蛇,以极其刁钻的剑法,从常人想象不到的角度轻轻的抹在脖颈之上,一刀毙命,狠辣无情!
两人且战且退,但到底是势单力薄,逐渐被包围起来。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轻尘大惊,脚下'逍遥游'迅捷如风,避了开去。但凌少涟却没有这般好运,被网了个正着,几个守卫蜂拥而上,将凌少涟打晕后擒住。
轻尘心中暗叫不妙,却已是无路可逃。远远的那老鸨带了一干人急冲冲的赶来,等发现抓到的是轻尘才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忙吩咐手下四处去搜。轻尘见陆君默没被抓住,一颗心终于放下,只要他逃出去,必定会派人来救,皇帝这称呼可不是叫着玩的。
"大妈,人都跑了你还搜什么啊?倒不如快将我们放了,省得到时候死无全尸,多可怜!"
轻尘对眼前一帮虎视眈眈的人视若无睹,闲闲的用衣袖擦着剑上的血迹,看着那老鸨的脸涨的像猪肝似的红,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想给她鼓鼓掌。那要蓄多少血才能涨的那么红啊!
"臭小子,别以为你是国师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她辛辛苦苦策划了几年的计划既然就这样因为一个小鬼而付之一炬,实在是可恨可气!
国师?
轻尘心中百转千回,愣是没想出来自己身边有什么人是贵为一国国师的,但是管他呢,能利用的就要利用!
"既然知道我是国师的人,还敢在我面前放肆!"
厉喝声震,摇动的火把在那肃然的俏容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影子,长身而立间,竟是说不出的尊贵孤傲,仿佛天生的王者,冷睨着属于他的一切。
那老鸨脸一阵青一阵白,森牙直磨仿佛想扑上去咬轻尘一口,忽然,她展眉轻笑,涂满脂粉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
"你说的没错!国师性残多变,知道我劫了他的人如何会饶过我?倒不如……"
双目圆睁,面容扭曲,犹如厉鬼现世!
"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轻尘大骇,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起到了反作用,一愣神见,十几个守卫已合攻过来。轻尘急忙收神敛气,人影如清风抚动,飘乎无踪,那十几人竟是拿他没办法。
"滚开!"
老鸨大喝一声,提剑前攻,轻尘刚想使'逍遥游'避开,却没想到被老鸨候个正着,剑尖从他头上横劈而过,将轻尘的发带挑开,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轻尘吓的脸色发白,急忙后退几步。
老鸨冷笑:"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会使这'逍遥游'么?"
说着,揉身攻来,剑花飞挑直若桃花纷绽,将轻尘围了个水泄不通。
轻尘原本就无内力支持,平日对敌完全是靠'逍遥游'的精妙步法,如今竟出现一个同样会使'逍遥游'的人,往日的优势一下没了,心急之下,被逼的只有防守之力。
老鸨气轻尘将她的辛苦毁于一旦,出招时毫不留情,竟是招招往致命处而去。眼见轻尘手忙脚乱,气力不支,剑招越发凌厉,趁轻尘一时防备不及,剑身顺着轻尘的剑蛇般缠绕,顺势一逼,一剑刺在轻尘的胸口。
轻尘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耳边仿佛能听到利刃剖开肌肉刺进身体的声音,眼前忽的一阵天旋地转,跌坐在地。血,顺着伤口不停的往外流,想伸手按住伤口却怎么也动不了,身子越来越冷,耳边仿佛听到老鸨骂了声什么,却终是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盖过。
要死了吗?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种死法啊!
脑中,过往的一幕幕飞快的掠过,爹,大哥,二哥,小桃子,独孤大哥,轩哥哥,陆君默,凌少涟,还有……莫寒天!
奇怪,怎会想起他呢?明明是个冷冰冰的家伙,明明连句温柔的话都没对自己说过,怎么会想起他呢?如果自己死了,便要留他一个人了。
不!不要!不能……不能再留他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要再一次离他而去,心竟是要碎了般疼!灵魂都在悲鸣着!
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要陪着他!这一次我一定要陪着他!已经够了!已经……太久太久了!再等下去,会疯的!那个人会疯的!
老鸨见轻尘已死,刚想吩咐手下将尸体给埋了,轻尘的身体忽然散发出明黄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烈,将轻尘整个包裹在了里头。四周的植物花草忽然开始疯长,展开长长的藤蔓枝叶,朝轻尘而去,一圈圈缠绕着他的身体,最后竟变成一个绿色的蛹悬浮在半空中,而其它的植物则仿佛在保护他一般在四周围成一个圈。
这些人哪看到过这种异像,一个个惊呆在原地。一个守卫好奇的上前几步,刚踏入那圈中,一条藤蔓忽然暴长直直的穿过他的胸口!这一下,再没有人敢靠近一步,连老鸨都吓的脸色惨白。
忽然,一阵冷风袭过,四周忽的安静下来,连虫鸣鸟叫声都瞬间停止,死一般的寂静压迫着越显沉重的空气,杀戮之气,在空中缓缓的蔓延。
老鸨僵着身子,以极缓极缓的速度慢慢的转过身,那由黑暗中缓步而来的硕长身姿仿佛由地狱的最底层而来的厉鬼,让她看到了死亡的阴影。
莫寒天漠然的与吓的浑身直颤的老鸨擦身而过,站在绿蛹之前。轻轻的踏出一步,藤蔓如厉剑般朝莫寒天攻去,寒光如电,藤蔓断为数截落在地上,一柄薄如蝉翼的剑出现在他手中。莫寒天看着眼前的蛹,将手轻轻的覆上,感受着手下传来的阵阵脉搏的股动,低柔的呼唤。
"轻尘!"
谁?谁在叫我?温柔的仿佛在呼唤心尖上的宝贝。
谁?
那深情的金色眼眸是谁的?
那宠溺的俊朗笑容是谁的?
那强壮的温暖手臂是谁的?
那让人安心的心脏鼓动是谁的?
明黄的颜色开始褪去,藤蔓,一层一层的展开,露出里面蜷着身子睡的正香的轻尘。乌黑的青丝掩着他半边俏容,长长的睫毛微微轻颤,红艳的唇扬起雍懒的弧度,仿佛做着美梦般露出甜美的笑容。莫寒天动作轻柔的撩起轻尘额前的发,两瓣莲叶似的火焰纹印在洁白的额上舞出妩媚的妖娆。
轻轻的将轻尘抱起,莫寒天转身冷睨着眼前跪了满地的人。
"杀无赦!"
寒冰似的声音还未在空中散开,凭空出现的紫衣人已开始了血腥的杀戮游戏。
老鸨身子一颤,发了疯似的扑到莫寒天脚下,声嘶力竭的喊着。
"你不能杀我!我是大皇子的人!我是大皇子的人!"
莫寒天淡淡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老鸨,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般毫无感情。
老鸨绝望的看着眼前天人般高贵却犹如修罗般残忍的人,对死的惧怕让她横下心来,剑光忽闪,在极近的距离朝莫寒天的胸口刺去。
剑,忽然停在空中,然后仿佛失了力般落在地上,随之一起落下的,还有持剑的手。冷剑寒影,那如蝉翼的剑上,丝丝血迹仿佛在无声的宣告着主人的冷酷无情与无双剑技。
"断去四肢,剜去双眼,送回乾云大皇子府,就说,是我送他的礼物。"
说完,绝决的转身,再也不管那身后绝望的哀嚎!

等逃出去的陆君默带着半路前来救援的近卫军来救人时,便只看到满地死尸与昏迷的凌少涟。
一位四十几岁的男子走到陆君默身边,恭敬的禀报。
"皇上,据探子报,那舞轻尘已被藏珍阁的人救回。"
"藏珍阁?"
看着眼前几十具尸体,陆君默忽然觉得一股寒气袭上心头。
藏珍阁,到底隐藏了什么?竟有如此实力!


传说


老御医坐在床边的椅上,一手搭着轻尘的脉,一手不停的抹着冷汗。他已经不是第一个来藏珍阁给这小公子看病的御医了,先前皇上就派了好几个,但一个个回去都被骂的狗血淋头。他原以为皇上发起脾气来就够可怕了,没想到眼前这两位更恐怖。
坐在床头的那位冷着张脸一句话不说,只顾盯着那小公子看,但全身散发出的阴寒之气却让他有种现在是寒冬腊月的错觉,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位桃花眼公子虽然笑容可掬,但那眼神却厉他的心头直颤,连搭脉的动作都做的小心翼翼,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对方血溅当场。
"怎样?"
叶纵轩见老御医放开轻尘的手,急忙凑上去问。
"这……"老御医抹了抹头上的汗,咽了口唾沫,"这位公子并无大碍……"
话没说完,莫寒天身上的寒气又重了几分。叶纵轩冷笑着,将手中的折扇展开又收起,发出'啪啪'的脆响,听在老御医的耳中却仿佛恶鬼催命。
"无大碍?既然无大碍怎会昏迷三日还不醒?"
这他哪知道啊!这小公子脉相平和,缓疾有序,根本无痛无病,却偏偏不醒。他是医生,不是神仙!对方不醒,他有什么办法?前头还有御生提议用银针刺穴,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两人给扔出去了,回去后又差点被皇上砍了脑袋,这会儿他除了说无大碍还敢说什么啊!
"嗯……"
正当那老御医为自个儿的小命担心时,床上的轻尘轻轻哼了一下,叶纵轩一把将御医推开坐到床沿上。御医被推的踉跄的倒退几步,也不敢着恼,赶紧收拾东西走人,晚了止不定又出什么意外,到时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床上的人儿微微蹙起眉头,眼帘轻颤着缓缓睁开双眼,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透着刚醒来时的迷惘与慵懒,慢慢的扫视着屋内,视线忽的停在莫寒天的身上。清泪微漾,好似春水潋滟,悠悠的刻着沉淀千年的悲伤与思念,手,缓缓抬起抚上那俊逸的脸庞,细细描画,眉,眼,鼻,唇,陌生的,却又如此熟悉。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莫寒天皱着眉,不明白这人在昏迷三日好不容易醒来后怎会对自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只是,好疼!听他说着'对不起'时,心里竟似刀绞了般疼!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见不得他皱眉,见不得他哭泣,见不的他受伤,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知道他被人劫了去时,脑中竟有一瞬的空白,心慌的仿佛世界都崩溃了一般。这个人,就如一枚种子,轻轻的落在自己心中,抽枝发芽想将自己的心防击个粉碎!
"嗯哼!请注意旁边还有个人呢!"
莫寒天抬眼,一记冷的能把人冻僵的眼神箭般射过去,那眼神明显在说着:你很碍眼,给我消失!
叶纵轩委屈的朝旁边缩了缩,咬着手指哀怨的看着莫寒天:我好歹也在这守了三天啊,你也太绝情了吧!
轻尘被这声音一惊,倒是清醒了些,眼中开始恢复清明,待发现自己竟摸着莫寒天的脸,吓的一跃而起,直朝床里缩。
老天!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竟然会去摸老虎屁股……呃……脸……
见轻尘忽然跳离自己身边,莫寒天心中陡然生起几分不悦,脸色一变,沉声道:"过来!"
咦,不会吧!不过就是摸了一下嘛,脸色有必要那么难看吗?
虽然心里直打鼓,但俗话说识实务者为俊杰,就算再加十个舞轻尘也比不上他莫寒天一个小指,轻尘一边拿眼偷瞧莫寒天,一边以龟速往他那边挪,同时还不忘用手去扯叶纵轩的衣摆。谁想这一幕看在莫寒天眼中更是刺目,脸色越发阴沉。
自己就那么可怕吗?连让他靠近都如此恐惧!
叶纵轩见气氛不对,一把将轻尘搂在怀里,调笑道:"你们别在这大眼瞪小眼了。小尘儿,肚子饿不饿?"
'咕噜咕噜',轻尘还没回答,他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叶纵轩笑了笑,轻轻一击掌,几个粉衣侍女端着精致的餐点鱼贯而去。轻尘看着那满桌的糕点,双眼直冒绿光。
水晶芙蓉糕!松香栗子酥!玫瑰团子!大白粥!咦,大白粥?……忽略!都是我喜欢吃的点心耶!
轻尘心急火燎的跳下床,狼爪子直朝水晶芙蓉糕而去。刚碰着那松松软软的糕点,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来,不用看也知道某个大冰块正死盯着他。
呜~这个不能吃吗?那……松香栗子酥?
小手往右边移了移。
寒气不但没消还有渐涨的势头!
呜~这个也不行!!!呜~玫瑰团子!玫瑰团子!我一定要吃到!
小手颤微微的又朝右移了移。
寒气依然不变!
又不行!!!呜~~莫寒天!我恨你!!!
双眼一闭,轻尘豁出去似的朝最后一样东西探去!
寒气终于消失了!
轻尘拍拍胸口,美滋滋的张开眼准备享用甜美的糕点。
咦!咦!咦!不会吧!!!大白粥!!!我不要吃大白粥啦!!!
偷偷的掐自己大腿一把,轻尘微微偏头,眼帘轻颤,半遮半掩间透出美瞳中冰晶似的泪珠儿,以可怜兮兮的小狗眼神哀怨的瞅着坐到他旁边的莫寒天。
莫寒天淡淡的瞥了轻尘一眼:"再敢掐自己就等着将手剁下来给我当下酒菜。"
轻尘吓的赶紧将手藏到袖里,在心里将莫寒天狠狠的凌迟了一遍,最后还是无奈的端着大白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叶纵轩坐到轻尘的另一侧,好笑的瞧着一脸不满的轻尘和表面上无动于衷其实正在观察轻尘一举一动的莫寒天。
这两人,当真是有趣的很!
"小尘儿,你才刚醒,还是先吃些清淡的好,这些甜点过会儿再吃不迟。"
是这样吗?
轻尘抬眼看了看莫寒天,还是冷着张脸,但不知怎的,知道这人其实是关心他的,心里竟是甜滋滋。真怪,在家时大哥二哥也是这般疼爱他,他怎么就从没有这种好似飘上云端的感觉呢?
"尘儿,你可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那晚?
一想到那把剑刺入胸口的感觉,轻尘机灵灵打了个寒颤,脸色有些发白。
莫寒天朝叶纵轩瞪了一眼。
叶纵轩摸摸鼻子,拿手轻拍轻尘的背:"算了算了,那样的事不提也罢,只要你没事就好。"
轻尘搁了汤匙,抬眼看着叶纵轩,有些迟疑的问道:"轩哥哥,我……其实那天晚上就……死了吧?"
一个暴栗猛敲在轻尘额头,还没来得及哀嚎,轻尘已被叶纵轩搂进怀里。
"乱说什么!小尘儿这么可爱,是要长命百岁的!以后不准再说什么死不死的!"
低沉的声音里,是浓的化不开的关怀与心疼,还有一丝自责。轻尘听着,眼里便缓缓的含了泪。
"我也想,可是……"
即便那晚大难不死,他也是注定活不长的。怎么办?从前,他从未畏惧过死亡,只当这是自己的命般默默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可现在,看到这么多关心他的人,竟是舍不得就这样死去?如果死了,他们可会悲伤?如果死了,他们可会记得自己?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将有关他的一切埋入记忆的深处?
原来,自己竟是这样贪心,得到一点便想要更多,想要活着,想要和他们永远在一起,想要他们永远记着自己!
呵,这么不知足,可会遭天谴啊?
"大夫说你的身体健康的很,并无大碍。"
莫寒天冷冷的开口,似乎一点都没被这温馨的场景感动。
"咦,怎么会?"
以前每次大夫给他看病都是直摇头,说他活不过二十的。
"会不会是因为'玄武印'?"叶纵轩沉吟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解。"
那晚的异像让他现在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些植物仿佛活了似的守护着轻尘,如果不是'玄武印'的力量,那还有什么?
"啊!说到'玄武印',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我才不要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轻尘撅着嘴抗议,一边用汤匙搅着碗里的粥。
可恶!怎么吃了这么半天还没吃完啊!呜~~我不要吃大白粥!我要吃甜点!
见轻尘盯着桌上的甜点直流口水,莫寒天终于大发慈悲,捡了块水晶芙蓉糕递到轻尘眼前。轻尘一个饿狼扑羊式,就像饿了几天似的张大嘴连糕带手指一起含进嘴里。濡湿的舌轻轻舔过指尖,温热的触感电流一般顺着指尖直朝下腹而去,莫寒天抿唇,眼中掀起阵阵热浪。
轻尘可管不了这许多,眯着眼细细嚼着口中触舌即化的美味,大大的眼朝莫寒天眨了眨,清亮的眸子里写着两个大字:还要。
莫寒天敛眉,掩去眼中高涨的欲望,又捡了一块松香栗子酥,轻尘照旧一口吞,吃的不亦乐乎。
叶纵轩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甜甜蜜蜜,完全将他当透明人,只好无奈的当起免费解说员。
"说到'玄武印',这要牵扯到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
嗯嗯嗯,传说啊!边吃甜点边听故事果然很惬意!
"相传开天辟地之时,有神灵降世,建立了当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国家:念尘,并且神灵自己也在国中担当国师一职。"
念尘?和我的名字只差一个字耶!啊!玫瑰团子!我要吃玫瑰团子!
"三百年后,神灵离世,走之前留下四印,分别是'青龙印','朱雀印','白虎印','玄武印',还有两句话!"
说到这儿,叶纵轩忽然停下。轻尘塞了满嘴的甜食,不解的抬头看着叶纵轩。
咦,怎么不说了?喂,喂,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就是稍微多吃了一点嘛!
叶纵轩面色肃然,缓缓启唇,一字一句说道。
"左手毁灭,右手创造,掌握天地玄机;四印齐聚,麒麟降世,恭迎创神临天!"
轻尘呆呆的仰着头,嘴里的甜点还没咽下去,眼中开始出现慌乱之色。
左手毁灭,右手创造,那是……我的力量!
"那……那不是指我吧?"
"寒天跟我以前也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句戏言,毕竟那不过是千年前流传下来的话。但,轻尘,你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并且据史书记载,虽然曾有人能运用四印的力量,但从未有人能将四印融合,轻尘,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但……但……"
轻尘急的直冒冷汗,即便他有那两种力量,但他根本不知道四印,也不知道麒麟和创神。怎么会是他?不可能是他!这样的预言,这样的力量,一旦被世人知道,那自己必定成为众矢之的,遭人追抢不说,恐怕还要累及家人朋友,他绝不允许那种事发生!怎么办?眼前这两人自己绝对敌不过,如果他们将这事泄露出去……
舞轻尘啊舞轻尘!你怎会如此愚蠢?这么容易相信别人!难道你竟忘了大哥的事吗?难道你想让惨剧再重演吗?
见轻尘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叶纵轩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发,却被轻尘一下避开,原本爱笑的眼中如今却充满了戒备之色,心中猛的一痛,既气也怜。气这小家伙竟然不相信他们,却也怜他过去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所受的苦。这样柔弱的身子,到底背负了怎样的悲伤与无奈啊!
"傻瓜!"硬是在轻尘的发顶使劲揉了揉,叶纵轩语带疼惜:"我们是你想的那种人么?"
见叶纵轩笑容如故,轻尘稍稍缓下紧绷的神经,潜意识中,他已将叶纵轩和莫寒天当成朋友,心里是极不希望他们背叛自己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当然是藏珍阁阁主啦!至于他……"叶纵轩打开折扇,一边故作潇洒的扇着一边意义不明的朝莫寒天直笑。
莫寒天俯下身子,唇在轻尘的耳边轻轻滑过。轻尘的眼越睁越大,眼珠都快凸出来,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你……你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跑到灵尧来?你就不怕被人知道吗?"
莫寒天挑眉,有些得意的弯起嘴角。
"担心我?"
轻尘面上一红,却还是老实的点头:"我不想你们任何一个出事。"
只是简单的一句,却深藏着浓浓的关心,叶纵轩在轻尘的俏鼻上轻刮了一下,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可爱的家伙',而莫寒天不发一语,只是又捡了一块甜点递了过去。
轻尘啃着甜点,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们为什么要收集四印啊?为了那个创神?"
"这个就要问他了。"
叶纵轩指了指莫寒天。而莫寒天却没有回答,只是撩起轻尘的额头,出神的看着印在肌肤里的纹印,那眼神,似在凝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入眼中,漠然,却又深情。
轻尘的心忽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咬着唇,眼里竟慢慢有了泪,只想紧紧的拥住眼前的人,告诉他,自己就在这儿,就在他身边!
"阁主。"
一声低语打破沉静,轻尘回过神,拭了拭眼中的泪。
"靖王世子求见舞公子。"
凌少涟?
"我见!我见!"
刚才的悲伤早被轻尘抛到九霄云外,看着去请凌少涟的下仆露出狰狞的笑容。
凌少涟,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可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戏弄


当凌少涟随领路的仆人到凉亭时,轻尘正躺在躺椅上一手拿把小折扇呼啦啦扇着,一手抓着块松香栗子酥往嘴里送,旁边还有两个侍女一个扇扇一个端茶,真是好不惬意。
凌少涟看着轻尘那舒服样就一肚子火,陆君默听回去的御医禀报说轻尘醒了,催命似的连传三次旨让他到藏珍阁瞧瞧,害得他顶着个大日头往这赶。不就是个小鬼么,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更何况还是个将他耍的团团转的可恶的小鬼,简直就没关心的必要!
"你倒是舒服啊,舞轻尘!"
听凌少涟叫出他的本名,轻尘知道肯定是陆君默给漏了底了,当下也不否认,笑容可掬的朝凌少涟点头。
"托世子的福!"
"我就跟君默说不用担心,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就你这样,千年活不到至少也能活个百年,哪那么容易死!"
凌少涟撂了衣摆坐在石桌旁,斜眼睨着轻尘。
敢说我是祸害!
轻尘眯起眼,眸子里的火呼啦啦的烧,面上却还是漾着笑。
"这世上哪个不想活个百年千年,就只有像世子这样'大度'的人才希望自己少活几年!就不知道世子是只想活一日呢还是两日?"
最好只活一个时辰!
"你!"
凌少涟瞪眼,恨不得将对面那碍眼的笑容给打散!
轻尘轻轻摇扇,不屑的瞥他一眼:哼,跟我斗!
凌少涟攥着拳深吸一口气,将想冲上去狠扁一顿轻尘的冲动强压下去,他今天是来传话的,可不是来闹事的,而且,藏珍阁,也不是能让他闹事的地方!
"君默请你明日去宫里。"
"好!"爽快的答应,他可还等着看'青龙印'呢。
凌少涟传了话屁股拍拍就想走人,轻尘直起身子,'啪'的一声将折扇收了,朝凌少涟的背影露出诡诈的笑容。
"世子请留步。"
"干什么?"
凌少涟不耐烦的回头,面对这个舞轻尘,他总觉得心浮气躁,没什么好心情,那点漆似的眸子里似乎藏着什么让他脊背直发寒的东西,还是少招惹为妙。
"今日世子既然来了,不如将咱们之间的帐算一算。"轻尘笑的相当的无害。
"帐?"我有欠他钱吗?
"世子忘了?那日我可是亲耳听到世子对顾成说如果能循着他的线索找到你那位'好~友'就有重赏的,今天你不是见着我了吗?我可是有令牌为证,世子可不能耍赖哦。"说着,从袖里掏出令牌放在石桌上。
"所以,掏银子吧!"轻尘伸出手摊在凌少涟身前,一副无赖样。
"舞轻尘,你别欺人太甚!"耍了他还要他掏银子,这还有天理吗?
"唉!"轻尘长叹一口气,作痛心疾首状,"没想到堂堂靖王世子竟然是言而无信之辈!想靖王英勇盖世,铮铮汉子,竟生出这种儿子!唉!唉!我舞轻尘真是看走眼了!"
"多少!"凌少涟咬牙切齿的瞪着轻尘,作为靖王世子,他绝不能败坏王府名声,就算对方狮子大开口他也认了!
"不多,五百两……"
凌少涟松了口气。
轻尘拿扇抵着脸颊,偏过头可爱的眨眨眼,红唇轻启缓缓吐出两个字:"黄金!"
"什么?你抢劫啊!"
"咦,世子和我真是心有灵犀啊!你怎么知道我最近正想着去落草为寇呢,也省得老是因为某~~人的关系被强盗打劫,你说是吧?"
一句话说的凌少涟就算想发火也没地方出,娶亲那件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夕夕的事虽说他也是受害着,但到底脱不了关系。
可恶!舞轻尘,你可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叫你后悔如此戏耍我!
"我出!"
凌少涟狰狞着面孔,咬牙切齿的吼道,一掌拍在石桌上,竟在上头印下一个完整的手印。
轻尘就当没看到,朝旁边扇扇的侍女招招手。
"你去跟帐房说一声,世子大人为了展示他雄厚的内力将咱们藏珍阁最贵最贵最贵的一张大理石桌子给弄坏了。啊!对了对了!还有开阁时的那张镶了夜明珠的檀木椅子!看在我跟世子的交情上,便给他打个折抹了零头,陪个三千两也就算了!去收帐时一并收了来吧!"
"啊!"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尘表情十分纯洁的看向已经气的气窍冒烟的凌少涟,"世子不用担心,这次不是黄金,是白银哦!像世子这样品德高洁之人,定然不会做出毁了人家东西还不肯赔钱的事吧!"
凌少涟气的额头青筋直跳,脸红一阵白一阵,双拳握了又松开,虎目里崩射的怒火能把房子给烧着,最后终究是没敢发作,袖子一甩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再来啊!"
轻尘端过侍女奉上的茶轻抿了一口,抬头看看空中热辣辣的太阳,展了折扇得意的扇着。
真是,骄阳似火,黄金遍地啊!哈哈哈——
正当轻尘幻想着自己在一堆黄金白银上打滚的盛景时,景书和顾成急匆匆的赶过来。还没到凉亭呢那顾成就扯着个大嗓门直吼。
"公子,求你救救俺二哥!"
独孤大哥?说起来,从自己醒来到现在还没见过他呢,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景书虽然也是一脸焦急,却还记得主仆之分,朝轻尘行了一礼后解释。
"因为我二弟护主不利,害公子被人劫去,主子罚他在后院长跪反思。但他已经不吃不喝的跪了三天三夜了,这日头又这么大,就算不饿死也要中暑而亡。求公子向主子求个情,饶了他这次吧!"
"什么?"轻尘从躺椅上一跃而起,一边朝后院冲一边怒斥,"你们怎么不早说!"
等赶到后院,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人跪在大太阳底下,身子摇摇摆摆,眼看着就要晕倒。轻尘立刻冲过去扶住独孤破,这一看,竟是让他揪了心的疼。
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憔悴的双颊都凹陷下去,脸色苍白的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干裂出血,眼神已开始涣散,全身都滚烫却偏偏冒着冷汗。
"独孤大哥,你没事吧?"
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去惹那凌少涟独孤大哥也不会被罚!
"轻……尘……"
独孤破艰难的眨了眨眼,仿佛想看清眼前的人,低哑的声音犹如吞了沙般,支离破碎,叫的轻尘眼泪珠子直落。
"轻尘!你……你没事?"
终于看清眼前的人,独孤破紧紧扯住轻尘的双臂,仿佛害怕对方会突然消失一般。
"是我!我没事!"
"太好……太好了!"
轻轻的喃呢,独孤破露出安心的笑容,双眼一闭,竟直直的朝轻尘怀里倒去。
"独孤大哥!"
轻尘惊呼着,怀里的人却仿佛没了生命般动也不动。眼前,仿佛出现那浑身是血的身影,握剑的右手不停的颤动,血顺着剑身直流而下,汇成一个血泊,明明已经疲惫力竭到随时都要倒地的地步,却还是一步步的朝他走来,然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露出欣慰的笑容,直直的倒在他的怀里!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让关心他的人受伤?为什么?
心脏疯狂的鼓动着,独孤破倒地的身姿仿佛与那染血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轻尘的眼中出现几缕狂乱,泫然欲泣的表情却仿佛脆弱的随时都要崩溃,白色的光芒开始在右手若隐若现。
忽然,轻尘的手被人一把扯住,然后连人一起拖了起来。没有轻尘的支持,独孤破一下滚落在地。
"啊!"
轻尘一边疯了似的尖叫一边拼命的朝独孤破的方向挣扎,发带在挣扎时掉落,乌黑的发在空中乱舞,仿佛悲泣的魂灵!
"轻尘!"
一身厉喝落雷般将轻尘震住,莫寒天使了个眼色,景书和顾成赶紧将独孤破抬了出去。
莫寒天将轻尘转向自己,轻轻抬起他的下颌,看到轻尘一脸的呆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再不复往日的灵动活泼,眼中露出怜惜之色。
"他没事!"温柔的低语,好似怕吓着眼前易碎的人儿。
轻尘的眼中渐渐的开始出现情感的波动,苍白的唇轻颤着,双手死死的抓住莫寒天的衣襟。
"真的?"怀疑,迷惘与恐惧,那样轻的声音,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真的!"轻柔的将那乱舞的发收成一束,莫寒天不厌其烦的保证。
点点头,轻尘将脸埋在莫寒天的胸前,破碎的低泣声在烈日下缓缓飘散,是谁的灵魂受的伤,越过时间的洪流,依然露出狰狞的面容!


皇宫
"皇上!"
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细声细气的朝端坐在御桌上批阅奏则的陆君默禀报。
"靖王世子求见!"
"快宣!"
陆君默随手将朱沙笔搁在一边,看向门外,只见凌少涟一脸怒容的冲进来,心里便知道他肯定又是被轻尘欺负了,不禁摇了摇头。这少涟平时待人接物上是极有分寸的,怎么一碰到那舞轻尘便完全乱了方寸?难道真是八字不合,天生相克?
"少涟,怎样?"
凌少涟一屁股坐在椅上,先猛灌了几口茶,然后没好气的回道。
"答应了!"
听到轻尘答应明天来宫里,陆君默心里一阵欢愉,想起轻尘那可爱的俏皮模样,竟是止不住的心颤,想将那人搂进怀里好好的疼爱!
"你此次去藏珍阁,可发现什么?"
凌少涟沉吟片刻,字斟句酌的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四周有暗卫守着,只有凝神感觉才能发觉,想来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藏珍阁专卖异宝,有暗卫护阁也是正常。"手指轻敲着案桌,陆君默凝视着从窗棂射入的耀眼阳光。
"唉,可惜夕夕只知道那老鸨是坤云国的人,其他一无所知,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费神了。不过他们也真是大胆,为了'青龙印'竟连皇帝都敢劫,当真以为我灵尧无人么?"
"不奇怪!或许四印的传说对与灵尧和乾翔两国人而言只是传说,但对于坤云国人却意义重大,毕竟现在的坤云正是念尘国的皇都旧址,据说直到现在神殿中还贡奉着那位神灵的像。"
"哼,无聊!"
凌少涟不屑的冷哼一声,在他看来,国家兴亡靠的是国君的英明,大臣的贤德与百姓的拥戴,妄想靠那些神啊怪的得到天下根本就是愚昧无知!
陆君默却没理会他,只是出神的想着什么,忽然,他猛的调过头,眼神熠熠的看着凌少涟。
"少涟,你可有注意过轻尘带在腰间的血玉萧?"
凌少涟想了想,点点头。
"如果将血玉萧,坤云,四印结合起来,你能想到什么?"
凌少涟沉思片刻,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
"坤云国师洛离!"
"没错!"陆君默激动的在殿里走来走去,"虽然未尝谋面,但传闻中坤云国师确实有一支随身携带的血玉萧。如果轻尘身上那支就是洛离所赐,那老鸨对轻尘的态度就可以解释,国师的人,便是她背后有再大的势力,也不敢得罪!而据探子所报,轻尘以前很少出流云山庄,接触的人中也没有类似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只有藏珍阁,而且,那叶纵轩幼年时曾在坤云待过五年。就算与洛离有接触也不奇怪!"
"如果真是那样,那……那……"
凌少涟脸涨的通红,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双眼中崩射出狩猎者的血腥欲望。
陆君默知道凌少涟在激动什么。如今坤云国主年迈昏庸,五位皇子不是碌碌无为,便是有勇无谋,真正把持朝政的就是国师洛离,如果真如他们所想那人如今竟在灵尧,那么只要秘密将他除去,坤云必乱!如此一来,三国鼎立之势将不复存在,他灵尧夺取天下的可能性就越高!
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臆想,作为皇者,他绝不能只凭想象办事,他要的是真凭实据!
"少涟,派人严密监视藏珍阁,同时让潜伏在坤云的探子查清国师是否还在坤云国内!"
凌少涟领命而去,陆君默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
洛离啊洛离,你既然敢来我灵尧,我就叫你有来无回!


番外 伤


"尘儿,你听着,以后不要再使用右手的力量,特别是在人前。"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短短胖胖,却已开始抽枝似的显出细长的棱角,因为从不做重活,肌肤显的异常的白嫩。再抬头,看进大哥带着忧郁的眼中,我疑惑的点点头。
为什么不能用呢?右手的力量,是能够救人的力量。打从我知道自己拥有这种异能的那一天起,我便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因为我已命不久矣,所以才赐予我力量去救别人,让我短暂的生命在别人的身体上得到延续。可是,为什么大哥却说不能用呢?
仿佛是感觉到我的不解,大哥叹了口气,轻轻的揉着我的发,却不发一言,只是那眼神却越发的幽暗深沉,似乎藏着深深的担忧。
我抱住大哥的手臂,撒娇似的摇着。
"大哥,你别伤心。尘儿听话,尘儿以后不用就是了。"
身子忽的一轻,大哥将我抱坐在腿上,有力的臂紧紧的环着我,大大的手掌轻柔的抚在我的颊上。我仰头看着大哥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阳光从他的背后洒落,仿佛为他覆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天神一般,像最深沉的海,柔和而充满力量。
我搂住大哥的脖子轻轻的蹭着,鼻翼微微的颤动,便有一股子太阳的味道渗入鼻中,微抬眼,便瞥见大哥因为我的撒娇展开如翼的剑眉,扬起薄薄的唇,笑得,便好似太阳。
"尘儿,我的小尘儿!大哥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你啊!"
听着大哥的叹息,我不满的皱皱鼻子。
我才不需要人保护呢!师傅虽然性格古怪,功夫却是极高,教我的'逍遥游'跑起来可快了,大哥都未必赶的上!还有那套无名的剑法,虽然我没用过,但师傅说了,那都是最毒辣的招式,只要近了身,没有人能逃过!不过,我不想用,便是再罪大恶极的人,死了也会有人伤心,而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而流泪。
或许,真是因为太过年幼,在我的眼中,世界是如此的完美,而人心,就仿佛清泉般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质。然而,所有的一切,在我遇到那个人后,都变了样。
赫连净,那个有着细细的长眉,连说话都仿佛是音符在跳跃的男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脸惊异与崇拜的看着我,唇角弯起大大的弧度,欣喜的叫着。
"轻尘,你好厉害!"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救了他,用我右手的力量。
自从我答应大哥不再使用力量,大哥似乎也放了心,不再像以前一样将我看的那么紧,因此,我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偷偷的跑下山,赫连净,就是我在一条偏僻无人的巷子里遇见的。
当时他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唇泛着青紫,印堂发黑。
中毒!
我慌张的想跑去叫大夫,却被他一把拉住。不,或许应该说是轻轻的握住,因为那时,他已经使不出力气。
"不……准……叫人……"
他抖着双唇,眼睛费力的强睁着,眼角渗着血丝,黑瞳中杀气腾腾,但在这种浑身是伤的情况下却显得有些无力和装腔作势。
"不找大夫你会死的!"
看他的样子,再拖下去体内的毒必定攻心,到时可就没的救了。
"……不准……不准……"
也不知他听没听清我的话,只是硬扯着我的手喃呢。看着他的神智逐渐涣散,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办。不让叫大夫必定有他的理由,但我却怎样也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在我的眼前。如果……
不!不行!我答应过大哥,不再用右手的力量!
但是……如果不救他……他会死!他的家中是否也有一个疼爱他的大哥,如果他死了,那个人会不会伤心?就像我受了点小伤大哥也会心疼上好半天一样。
挣扎半天,看着对方再也等不了,我一咬牙,将右手放到那人额头,白色的光芒由掌心渗入那人体内,将毒清的一干二净,顺带还治好了他身上的伤。
我虚软的瘫坐到地上,看着眼前的人呼吸渐渐平缓,没一会就坐起来,惊奇的审视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他虽然不知我是用的何种办法,却也明白我定是有些异能。
"轻尘,你好厉害!"
他睁着清亮的眸子,手舞足蹈,毫不掩饰的称赞着我。那欢喜雀跃的样子,仿佛孩子般清纯透澈。看着他晕染着阳光的笑脸,我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欢欣。
我的生命是有意义的!即使走到尽头,我救的人会记得我!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叫舞轻尘!记得他曾经活在这世上!
他,是我救的第一个人!而我,不后悔救了他,不管他是怎样的人。
所以,当五日后我偷溜下山时被人劫去,而罪魁祸首就是他时,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他清丽的脸庞上漾着谗媚的笑,看他宝石般的眸子里淌着蜜似的甜,看他娇声软语的攀附在那个被称为府主的男子身上说着我有一身异能,能让人起死回生,说着我是舞轻流的弟弟,有利用价值。
原来,大哥担心的就是这个!怕我因为这力量被人利用,怕我因为这力量被人伤害!
可是,大哥,你可知道?此时的我,心里竟是没有半点波澜,那样沉,那样静,静到我快怀疑自己的心根本没有在跳动。
赫连净,好美的名字,好美的人!眼波流转,便生出千般妩媚,红唇微扬,便漾出万般娇怜。可是,那个有着清亮眸子的男孩哪里去了?那个有着太阳般温和笑容的男孩哪里去了?那个拍着手称赞我的男孩哪里去了?
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原来,最蠢的竟是我自己!
这是第几天了?
我蜷缩在角落看着铁栅栏外昏暗的牢房,掰着手指细细的数着,却怎么也数不清。
是吗?已经这么久了!久到我已记不得时间的流逝。
大哥,二哥,爹爹,他们怎么样了呢?那个府主让我为他们的人疗伤,我没有答应。他们是魔教的人,是大哥的敌人,我怎么能救他们?所以,那个人一掌狠狠击在我胸口,火烧似的疼,眼前有瞬间的惨白,然后便是大口的吐着血。
我只是死死的盯着赫连净,看他想冲上来却还是迟疑的退后,看他露出愧疚的神色低垂下头,看他绞着衣摆又将头抬起,挺腰,扬眉,眼中是寒雪似的冰冷。
我只是想冷笑!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何必愧疚?何必心软?何必后悔?
赫连净,赫连净,原来,这满眼的冷彻才更适合你!
隐约间,仿佛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我疑惑的凑近铁栏,看到两个看守我的人脸上露出惊异的表情,然后提了剑冲出去。我紧紧抓着铁栏,心脏擂鼓般的跳,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牢房门,仿佛想看穿那厚厚的铁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渐朝着牢房而来。我将整个身体都攀附在铁栏上,拼命睁着眼想在昏黄的光线下看清牢门。然后,耀眼的光线忽然争先恐后的从开了的牢门中射进来。因为长时间被关在牢中,我的眼中渗出泪水,一阵阵的刺痛,却怎么也不愿移开视线。
那个披着阳光,犹如神祗般站立在门外的身影印满我的双眼,仿佛暗夜将尽时的第一缕光线,让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大哥!大哥!大哥!
大哥一步步的朝我走来,脱离了阳光的笼罩,现出满身的血迹与狰狞的伤痕,俊逸的脸上血痕斑斑,凹陷的双颊下现出高突的颧骨,头发零乱的披散着,被鲜血粘湿了结成块,被割裂的玄色长袍下,刺目的血色渗透出来,顺着右臂滑落到泛着红光的剑身上。
我的心仿佛被人活生生的扯出然后用力的撕扯,我死死的抓着栏杆,将指甲深深的掐进掌中,疯了一般拼命摇晃着阻挡在我和大哥之间的牢笼。
"大哥!大哥!"
你怎么能来!你怎么能来!
听到我的叫声,大哥加快了脚步,走到铁栏前挥剑劈下,焰色的火花在空中崩裂而出,'哐啷'一声,链子已被斩断。
我扑过去,抱住大哥,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拼了命的一声一声叫着大哥,泪如雨下。大哥抬起我的脸,松了口气般叹息,明亮的眸子里流着浓烈的暖意,轻轻的喃呢。
"还好,还好……"
然后,黑色的影子山峦崩塌般向我倒来。我瘫坐在地上,抱着大哥逐渐冰冷的身体,木然的看着眼前渐渐汇笼而来的狰狞的面容,心如死寂!
那单纯的坚持朝我露出嘲弄的笑容。我便是能够救得世上所有的人又如何?我便是能让所有的人记得我又如何?结果,我竟无法保护我最亲的人!结果,我竟亲手将我最亲的人推向死亡!
救人何用!救人何用!
轻轻的将大哥放到地上,从大哥手中拿出剑,鲜血沾满我的手,滑腻腻的。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表情如何,只知道那些人露出畏惧的神色不断的朝后退。
我挑眉,在他们的眼中看到自己白衣染血,乌发无风自扬;我扬唇,在他们的表情中看到自己俏脸如玉,媚眼如丝,风华绝代;我挥剑,在他们飞溅的血线中看到自己犹如地狱罗刹,恶鬼在世,眼中,血芒忽现,噬血吞魂!
仿佛轻风抚过,所有的一切,从暴起到平静,不过一瞬。师傅,你果然没骗我,这剑法,天生便是用来杀人的!
踏过满地的断臂残肢,我眼含怜悯的看着吓的瘫软在地的赫连净。仿佛第一次见面,他浑身染血,等待着救赎,而我,却早已不再是当时天真的舞轻尘。
我将左手放到他的额头,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浑身抖个不停。
"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现在就还给我吧!"
薄薄的黑气渗入他的天灵,蓬勃的生气顺着手掌传入我的身体中。我冷冷的看着那明亮的眸子逐渐暗淡,看着那艳红的唇逐渐惨白,看着那柔软的躯体合着凄惨的哀嚎化为飞灰。
我抱起大哥,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右手注入大哥的体内。当怀里的身体渐渐温暖,当大哥睁开浓黑的眼对我露出欣慰的笑容,当大哥轻轻的揉着我的发唤着'尘儿',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
赫连净,原来,我和你是一样的。自私,残忍,为了自己可以不惜一切。所以,我不后悔救你!永远不会!


非梦


轻巧的步伐跃动一般踩在嫩绿的青草地上,细长的草轻柔的抚过泛着奶白色光泽的白皙双足,双足所踏之处,枯叶重生,嫩叶抽长,生长不息。
他蹑手蹑脚的靠近那个泛着金色光芒的物体,感觉心儿有些砰砰作响。那代表着最强力量的耀眼光芒一波波流转,不断朝外辐射着可怖的威慑力,仿佛在无言的宣示着自己的强大和尊贵,让人不禁想要扑伏在地,顶礼膜拜。
他停在光圈的最外层,不敢再冒然前进。垫起脚尖,他拼命的睁着眼,想看清光圈内的人,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皱眉,咬唇,感觉有些不甘愿。好不容易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呢?至少,也要看到那个人,那个传说中第一个诞生,最最强大的创神。
退后几步,他闭上双眼,摊开双手,阴冷的黑色光芒和柔和的白色光芒分别在他的左右手汇聚,空气在震鸣,花草树木在微微的颤动,湛蓝的天空现出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毁灭与创造的力量渐渐融合,化为高贵的银白,形成圆形的能量球。他将手中的能量球缓缓推送,然后在自己的身前筑起强力的结界,紧张的看着能量球朝金色的光芒而去。然后,融合,消散。完全超出他的想象,那金色的光芒竟然没有拒绝他的力量,反而消失了。
他欢喜的扬起长长的眉,怕那金芒会反悔似的,一路小跑的朝那沉睡的人而去。
太阳!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感觉。
卷曲的金色长发密密的铺散在草地上,仿佛是太阳的碎片凝聚而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飞扬的剑眉下是紧闭的眼和高挺的鼻,薄薄的唇上晕着淡淡的血色,仿佛从那形状矫好的唇上便能猜想出那由喉中发出的声音会有多么的悦耳动听。
他轻轻的叹息着,心里便莫名的生出一种欲望。
想看看他的眼睛,想听听他的声音,想看他微笑的样子!
这样想着,手便不安分起来,轻轻的扯起那人的发,滑润而冰凉,将那金色的发卷到指上,轻轻的拉扯,看到那人在睡梦中不自觉的皱眉,他开心的翘起红唇,拉的更是起劲。
终于,那人似乎是受不了,慢慢的睁开眼,仿佛撕裂黑夜缓缓升起的太阳,金色的瞳仁中漾着灼热的光芒,温柔而又强大。
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眼里竟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美丽的眼瞳,仿佛一瞬间便刻在了灵魂深处,再也消抹不掉。
直到那人的眼中开始凝聚怒火,直到那人将他手中的发拨开,他才回过神,然后,有些羞赧的露出讨好的笑容。
"你终于醒啦!我叫轻尘,你呢?"
那人坐起来,金色的发披散下来,仿佛阳光的倾泻。
"我是……"
什么?叫什么?我听不到!我听不到!
…………
轻尘猛的由床上翻坐起来,双手死死的揪着胸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串珠儿似的滴在锦被上,晕染开来。
好疼!好疼!
我不认识他!我明明不认识他!
为什么胸口会那么疼?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想不起来!
不可以!不可以忘记!不可以忘记!
"公子,你醒了吗?"
屋外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询问声,轻尘抹了抹眼泪,深呼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侍女见轻尘应了,推开门,领着一串人端着洗溯用品进来了,刚想为轻尘换衣,见轻尘满脸泪痕,立刻慌了手脚,以为轻尘有哪里不舒服,将衣服往床上一扔便要冲出门去找大夫。轻尘一把拉住她,哽咽着摇头,泪珠子却是越落越多。
一干侍女吓的脸色都开始发白,跪了满地。这藏珍阁的人谁不知这舞轻尘是阁主的贵客,一不小心怠慢了那可是死罪!
"轻尘!你怎么哭了?"
独孤破一进门就看到轻尘坐在床上独自垂泪,五六个侍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头突的一紧,以为轻尘出了什么事,赶紧迎上去握住轻尘的腕,探了探脉搏,发现没事才松了口气。
"独孤……大哥……"
轻尘紧紧的抱住独孤破,昨日的那幕在眼前盘旋一止,那种失去亲人的痛,仿佛炙红的烙印深深的烙在心里,这么多年,自己竟是无法忘记,轻轻的挑拨,便现出狰狞的伤口!
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不想再看到任何亲人离去!
独孤大哥,轩哥哥,寒天,还有……梦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不要死!独孤大哥,你一定不要死!"
听着怀里的人儿破碎的哭泣声,独孤破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痛过。那声声低泣仿佛最柔的剑,在他的心上轻轻的割,一刀一刀,泛着苦涩的血色。
什么时候,这个人竟已进驻了他的心房,让他甘愿用所有的一切换取他明朗的笑容!
笨拙的用手轻拍着轻尘的背,独孤破亲吻着轻尘的发顶,在他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不会,我不会死!'。
是的,他不会就这样死去!因为他要守在这个人身边,为他而死,为他而活!然后,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他会躲的远远的,不让那纯净的眼看到自己衰败的容颜,不让那如玉的俏脸染上分离的悲伤,不让那明朗的笑声碎成一片片!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珍宝,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记忆,是他生命的意义!
"嗯哼!"
一声轻咳让独孤破警觉的抬头,在发现叶纵轩一脸戏谑的靠在门边而莫寒天则朝他投来冷冷的一瞥时,独孤破觉得自己就像被蛇盯上的老鼠,心脏有一瞬的收缩,浑身汗毛直竖,冷汗如瀑,赶紧将轻尘松开,垂手站立到一边。
轻尘倒是没发现异常,一边抹眼泪一边和刚来的两人打招呼,然后当视线落在莫寒天身上时,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扑溯溯直流。
叶纵轩莫名其妙的看向莫寒天:"你欺负他了?"
莫寒天不理他,径直走到轻尘身边坐下,伸手轻轻的帮他擦着眼泪。
"我就这么恐怖?"
轻尘听了这话其实真的很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口。他不明白,眼前的人和梦里的那个人明明没有相象的地方,可为什么看到莫寒天竟会让他忆起梦中的无奈与悲伤,仿佛一直追寻的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却如陌生人般擦身而过,那样的痛,竟似连灵魂都要撕碎!
"别哭!"
细密的吻落在额上,脸颊上,将轻尘的泪一一吻干。轻尘的脸染上淡淡的薄晕,垂下头羞赧的绞着衣袖,乌黑的发间,白皙的脖颈弯出柔和的弧度,若隐若现,竟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恍惚间,莫寒天仿佛看到那个俏然而立的身影,微微的垂下头,黑亮的发披散而下,便生出万千娇柔,清灵中带着魅惑人心的艳丽。
那个人,是谁?
是梦?抑或是他已逝去的久远?
看着那相拥而坐的两人,独孤破扭过头看向屋外,双拳紧紧的握起,然后,慢慢放开!
叶纵轩嚼着一丝冷笑,看着独孤破僵硬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这个人,或许不应该再留在轻尘身边!


入宫


"小尘儿。"叶纵轩扭头看向逐渐止住哭泣的轻尘,"宫里来人了,说是要接你去宫里。你昨天跟世子说什么了?"
轻尘一边抹眼泪一般将他与陆君默的约定大概说了一下。叶纵轩听了直想去撞墙。他的人费了多少劲才查到'青龙印'的所在,但一直都无法将之取出,这小鬼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直接看到,这还有天理么?
"要不要我顺便将那东西偷出来啊?"
看寒天似乎很想要的样子,以他的轻功,只要知道了地点,要偷出来并不是难事。
"多事!"莫寒天面色一沉,冷冷的回了一句。
什么?竟然说我多事!
轻尘的眼瞪的比铜锣还要大,狰狞着脸一副想扑上去咬莫寒天的样子。
"咳,咳,那个……他的意思是太危险,不想你冒险!"
眼看着一场流血事件就要发生,叶纵轩赶紧替莫寒天解释。
轻尘斜着眼看莫寒天:真是!关心我不会直说啊!尽说些让人火冒三丈的话!
莫寒天冷着脸,当没看到。
"尘儿,让景书陪你去怎么样?"
叶纵轩摇着折扇,状似不经意的随口说道,眼却瞄着独孤破。
独孤破身子一颤,猛的抬起头看向叶纵轩,眼中波澜起伏,尽是震惊与悲伤,嘴唇翕合着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紧握着双手垂下头去。
轻尘看了看叶纵轩,再看看独孤破,低头思索一番,然后转向莫寒天,眨眨大眼,撅起小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那软哝的声音更是增添了几分可爱。
"寒天,我跟景书又不熟!你让独孤大哥陪我去好不好?"
轻尘这样一撒娇,莫寒天脑子立刻变糨糊,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叶纵轩在一旁看了直想吐血。
寒天啊寒天,你今天没带脑子吗?你难道看不出独孤破对轻尘动心了吗?你竟然还把他两凑一块!到时候要是轻尘被拐跑了你可别来找我!
想归这样想,作为莫寒天唯一的好友,叶纵轩还是最后努力了一把。
"也好!你独孤大哥是聪明人,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独孤破低垂的脸上出现苦涩的笑容。他怎会听不懂叶纵轩的暗示,该做的事是要拼死保护轻尘,不该做的当然是不能对他有非分之想,因为,轻尘是主子看中的人!
其实,实在是多余了!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孤儿,一个杀手,一个,下人!他怎么配?怎么配啊!
"阁主,宫里来的人让小的来问,舞公子可有准备好?"
一个仆人弓着身在房门外低身询问。叶纵轩挥挥手,让下人上早餐。待轻尘吃完早餐整理停当早过了半个时辰多,原以为皇帝派来的人必定得摆脸色,但那些侯在前厅的人却对轻尘恭敬的很,想来是知道眼前的少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一般。这些人,都是活出精来的,见风使舵,察言观色也算是他们的生存本能了吧。
坐上铺着锦锻的软轿,轿帘放下便阻隔了里外,轻尘不自觉的摸上腰间,想起临走时叶纵轩特意让他将血玉箫摘下,那是莫寒天的,也是坤云国师洛离的。原本以为莫寒天这名字只是临时的假名,但那个人却说,这也是他的名字,而且,是他真正的名字。轻尘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所认识的只有莫寒天,其他的并不重要。只是,陆君默可知道?如果知道,他会怎么对付莫寒天?
一瞬间,轻尘竟觉得透不过气,这通往宫中的路竟是迷雾重重,让他看不到尽头。


一路轻摇,轿稳稳的停下,有人为轻尘挑开轿帘,轻尘下轿,眼前是朱红的钢筋铁门,高耸的围墙朝两方延伸,竟是看不到头。守门的宫卫双手肌肉隆起,狰狞着脸用力的推着门,在一阵仿佛嘶吼般的'嘎吱'声后,那千万人梦寐以求,集权利与奢华于一身的禁地慢慢朝轻尘开启。
宫里早有另一顶凉轿在候着,轻尘上轿,两边纯白的薄纱轻抚过他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气。而轻尘的心中却仿佛压着千斤巨石,眼前蜿蜒的宫道和两旁高耸的宫墙在无形中给人一种肃穆与压迫感,抬轿与引路的人慢慢前行,竟是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仿佛在畏惧着什么,又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或许,在这样一种地方,连发出细微的脚步声也是一种罪过吧!
这样行了几分钟,但轻尘却感觉行了一世,轿子终于在一个偏门停下,一个太监弓身走过来,尖着嗓子低声道。
"侍卫请在此留步,舞公子请随小的来。"
轻尘朝独孤破看去,独孤破点点头,低语:"我在这等你。小心!"
轻尘微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
那太监想过来扶轻尘,轻尘皱眉,一甩袖当先进了偏门。
如果说,方才一路上轻尘只感觉到压抑与沉重,那如今眼前的一切便让他只能感觉到雅致与精巧。那静静流淌的清流,那池上凉亭的飞檐,那横贯潭上的石桥,那蜿蜒盘旋的回廊,那檐下轻响的风铃,无一不是布置精妙,匠心独具,更不用说那些奇珍异宝,争艳百花,直如仙境一般。
轻尘一边走一边好象土包子般赞叹,那太监引着轻尘饶过一处圆门,眼前豁然开朗,满眼的翠绿与粉白扑面而来,竟是满池青荷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轻尘一边感叹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现在的人都这么喜欢青荷了么?好象到哪都能看到呢。
正想着,那亭中等待的人忽的站起,朝轻尘而来。阳光照耀在他明黄的龙袍与束发的紫金冠上,竟犹如天人从天而降,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与尊贵自然流露。轻尘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和他是不同的!他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是天生的王者!而自己,永远只能仰望着他的容颜!
"草民舞轻尘叩见皇上!"
轻尘整冠曲膝正准备下跪,却被陆君默一把扶住。
"怎么才几天没见就这么生分了?轻尘,你莫非还在怪我那天将你一人留下?"
陆君默大笑着,漂亮的眉高高扬气,意气风发,俊朗非凡!
"怎么会?能助皇上一臂之力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分!"轻尘敛眉垂目,慎言道。
"你看,还说不怪我!"陆君默将轻尘拉坐到椅上,"我认识的轻尘可不是这样的,他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机灵鬼才是!"
"那你不是皇帝么?得罪了你可要掉脑袋的!"轻尘撅着嘴小声嘀咕。
"小家伙!你什么时候当我是皇帝了!"轻轻捏了捏轻尘的粉颊,看他横眉怒目的直瞪自己,陆君默的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小东西,总是能给他带来快乐啊!
"既然你这么说,我可就只把你当朋友啦!到时候可不准说我大不敬!"
你都敢对皇帝说'不准'这两个字了,还有什么敬不敬啊!
陆君默在心里偷笑,忍不住又在轻尘脸上摸了摸。轻尘捧着脸,撅着嘴,逃命似的挪到离他最远的椅上,还一副看色狼的样子直瞅他,那可爱的模样惹来陆君默一阵大笑!
轻尘啊轻尘!你让我如何不喜欢你!让我如何不想独占你啊!
"你别笑啦!我今天可是专程来看'青龙印'的,你可别耍赖!"
见陆君默笑个不停,轻尘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恶狠狠的说道。
"尘儿,你说这话可就伤我的心了!这几日你就一点没想我?"陆君默摸着心口,一副西子捧心状,要是被那干大臣看到,不晕倒才怪。
没想!
这两字在轻尘的喉咙口打了个转,出口成了'有……有点啦'。
老天!好险,差点就将真心话说出来了!舌头,你今天可得争气点,别给我乱转,要是说错了掉了脑袋,你以后可就吃不到可口的点心啦!
听到轻尘说想他,陆君默心里仿佛喝了蜜似的甜。他从未发现,一个人简单的一句话,竟能让他如此在意,仿佛心都随着对方的态度起伏不定。这样的人,他怎能放过!
轻尘!轻尘!不管你和洛离是什么关系,我都要得到你!
"喂,你到底让不让我看啊?"
轻尘被陆君默看的全身寒毛直竖,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危险。
"当然让!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陆君默笑着站起来,"跟我来吧。"
轻尘跟在陆君默身后,心砰砰直跳。
青龙印,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青龙印


那蜿蜒的回廊扭曲盘旋,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一般。轻尘紧紧跟在陆君默身后,就怕一个不小心迷失了方向。这宫殿,仿佛一个精心设计的迷宫,任何不熟悉的闯入者都将被困于其中。
在走了好一阵子后,陆君默终于在一堵墙前停下。轻尘当然不会怀疑陆君默走错路,那'青龙印'毕竟是国宝,又怎会放在那样容易找的地方?果然,陆君默在一处墙上摸索了一会,轻轻的按下,眼前的墙壁便朝两边退开,现出一个小小的庭院。
轻尘随陆君默入内,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庭院虽不奢华却也是雅致的很,看起来根本不像藏宝的地方。或许,这也是高明之处吧!就算有人能解的了墙上的机关,见到这庭院恐怕也只会以为是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毕竟,比起珠宝之气,这儿更有人气。
见皇上驾到,在门外守着的侍卫立刻下跪行礼,然后在陆君默的授意下打开紧闭的房门。
由于窗子都被黑色的布幔遮着,轻尘原本以为屋内会一片黑暗,可进去之后才发现在屋内的墙壁上镶嵌了十数个夜明珠,竟是将整个屋子照的通亮。屋子里按秩序摆了好多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摆着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简直比藏珍阁还厉害。而轻尘却没心思去一一细看,因为他知道,马上他就能看到此行的目的——青龙印。
陆君默将墙上的一副名画摘了,按五行八卦的阵形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按下,然后,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里头,一个深红色的锦盒出现在轻尘的眼中。
陆君默将锦盒取出,放到因激动微微颤抖着的轻尘手中。轻尘咽了咽口水,慢慢的取下盒盖。刹那间,青绿色的光芒崩射而出,轻尘本能的闭眼扭头,等了好一会才敢睁眼直视那盒中的东西。与'玄武印'相似,这'青龙印'也是一个拇指大的浑圆珠子,青芒犹如水波般在珠子的表面盘旋,而珠子本身却仿佛最清澈的泉水般透明晶莹,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灵力。
轻尘微微叹息着,所谓至宝,当如此物啊!
心里想着,便想用手去摸,却又不敢造次,轻尘抬头看了看陆君默。陆君默仿佛知道轻尘的想法,笑着点了点头。
轻尘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定了定神,颤抖着右手轻轻的摸上那'青龙印',却在摸到的一瞬间诧异的睁大了眼。
这……这……不可能啊!
疑惑的抬头看了看陆君默,轻尘皱着眉将珠子放在手心看了又看,在确定了好几遍之后,终于死了心般将珠子放回锦盒递还给陆君默。
"怎么了?"
陆君默也觉察到轻尘的不对劲,一边将珠子放回原地一边问。
"……没什么……只是……太惊讶了……"
陆君默点点头,接受了轻尘的解释,毕竟,这样的宝贝,见到它的人中确实没几个能保持镇静的。
在回凉亭的路上,轻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心里一直出现那'青龙印'的影子。
怎么会呢?是自己的错觉吗?那明明是青龙印啊!可为什么……
轻尘停在荷花池边,凝望着碧绿的池水苦苦思索,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池中一闪而逝,轻尘猛的睁大眼,探出半个身体拼命的朝池底看,仿佛想透过那满池青荷将整个池水看穿。
刚刚那个是……不可能!一定是错觉!一定是!
"轻尘,这青荷好看么?"
陆君默突然在轻尘的身后说话,吓的轻尘差点手一松掉下池去。好不容易稳下来,轻尘一边在心里咒骂陆君默一边很没诚意的假笑。
"好看。"
听轻尘说'好看', 陆君默似乎很是高兴,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喜欢就好!"
轻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领轻尘进来的太监在一旁低笑:"舞公子,这些青荷可是皇上前几日特地命人移植来的,就是为了让您高兴!"
"多事!"
陆君默低声斥责,那太监却不怕,只是抿着唇垂手站到一边。
知道这是陆君默的一片心意,轻尘心里倒真是有些感动。其实,这个人也是待他极好的,只是,他终究是皇帝,而他舞轻尘不过是一介布衣,身份上的天壤之别早已决定了他们除了是君民之外什么都不是!
陆君默轻柔的捋起轻尘的一缕发,任由那冰凉的感觉由指间滑过。
"轻尘,觉得这皇宫好么?"
"好!"
轻尘老实的点头。这皇宫如何能不好?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凝聚了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更重要的是,它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能出入此地的,哪个不是权势滔天,非富即贵!只是,便是这皇宫再美,在他舞轻尘眼中也不过是个黄金筑的鸟笼,扼杀了所有的自由与梦想,徒留一片寂廖与悲凉,何必,何必啊!
"那,你可愿意留在这?"
轻尘一惊,抬头凝望着那披着金色光辉的俊朗面容,仿佛想从那深不见底的黑瞳中看出些什么。
"你,可愿意留在这?"
陆君默又重复了一遍,同时,右手死死的抓住了轻尘的手臂。
轻尘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露出些微紧张神色的人,然后,极缓的,以绝决的声音回答。
"不!"
那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住了一般,陆君默在听到轻尘的回答的那一刻竟有一瞬的窒息感,然后,便是汹涌而来的怒火。
他是皇帝,是这个国家的主宰者!第一次他不顾王者的身份恳求一个人留在他身边,得到的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舞轻尘!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强的么?
怒火染上陆君默的黑眸,抓着轻尘的手也越发用力。
轻尘只是默默忍受着从手臂传来的阵阵疼痛,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陆君默。宝石般的眸子里仿佛有清泉流过,冰寒中带着绝不屈服的坚强与无畏,那神情,仿佛被抓住的不是他舞轻尘,而是对方!
没错,他确实是被抓住了!
如果说,以前的舞轻尘在他眼中只是个可爱调皮,能讨他欢心的孩子,那眼前的舞轻尘就是尊贵孤傲,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的人!
陆君默放开手,退后几步,仿佛第一次见到轻尘一般凝望着他。
眼前的人,明明是如此的纤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可那纤长的身姿在落日的余辉下竟仿佛泰山般坚定而不可摧毁。这个人的灵魂是如此的孤傲,他可以与你称兄道弟,可以与你嘻笑怒骂,甚至可以与你同生共死,却绝不会屈服于任何人,任何事!那样的灵魂所崩发出来的光彩仿佛一道永远无法解开的符咒,将见到过他的人紧紧的束缚,再也逃脱不了!
一瞬间,陆君默的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心灵的深处有什么在对他大声的呐喊。
你抓不住他!这个人你永远也抓不住!
不!我会抓住他!舞轻尘,你是我的!既然是我看中的,那就只能是我的!
见陆君默怔怔的看着他不说话,轻尘也失去了与他对峙的兴趣。
"如果没有其它事,请容草民先行告退!"
恭敬有礼的话语,却已是相隔千里般的疏离
陆君默的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摆了摆手。
轻尘朝陆君默的背影施了一礼,然后离开。刚走到院门外,就仿佛脱了力般靠在墙上直喘气。
刚才好险!一个不好恐怕就走不出这院门了!
"轻尘,你怎么了?"
轻尘的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势躺在独孤破怀里定了定神,将力气注入好像棉花般无力的腿中,轻尘站起来朝一脸焦急的独孤破笑了笑。
"没事,只是有些累!"
这时轻尘才发现独孤破身边还有一人,高壮的身材,粗旷的脸庞,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头发被编成三束然后又用发带束成一束垂在脑后。
这是……乾翔国成年男子特有的装束!
"他是乾翔出使灵尧的使者,刚才偶然遇到,就谈了一会。"独孤破笑着解释道,似乎对这个人颇有好感。
"你好,在下舞轻尘!"
"贺昆。"虽是简单的回答,但他柔和的笑容和豪爽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失礼,反倒是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今天跟你聊的很愉快,希望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
贺昆豪爽的拍了拍独孤破的肩,感情极好的样子。
"那贺昆大人,我们先告辞了!"
独孤破朝贺昆抱拳施礼,见对方点头,便和轻尘朝宫外走去。轻尘走到半路忽然回头,那贺昆竟还没走,凝望着独孤破的背影沉思。轻尘看了看贺昆,又看了看独孤破,心里忽然冒出个很荒谬的想法。
那家伙,不会对独孤大哥一见钟情了吧!


定情


叶纵轩现在是非常之郁闷。原本他是翘首以待的等着轻尘的归来想问他'青龙印'的事,毕竟他们觊觎那东西也不是一两天了,谁知道那小鬼一回来竟是二话不说的就把自己给关在房里死活不肯出来,说什么有些事他要好好想想。见鬼了!他这么点大的小鬼哪来的屁事好想啊!到晚饭时好不容易把他给拖出来了,现在又中了邪似的吃口饭就瞅一眼莫寒天,好像对方脸上长了花似的!
"我说,小尘儿,今天的晚饭不合你胃口吗?"
叶纵轩终于受不了了,搁了筷子干脆痛痛快快的问出来。
"啊?"轻尘像被吓到似的猛的抬起头,"不是,很好吃啊!"
"那你为什么不吃饭光一个劲的盯着寒天猛瞧呢?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比起饭菜来寒天看上去更可口吧?"
轻尘的脸瞬间红的好象熟透的番茄,慌张的摇着头,像极了做错事被人识破的孩子。
"才……才没有!"
我……我哪有盯着他猛瞧?不过……不过是看了几眼而已!就几眼!
"哦~~?"
叶纵轩用手撑着下巴,一边捉挟的眨眼一边故意拖长了音调。
看起来有戏哦!这小鬼平时跟谁都很亲,对感情却迟钝的很,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了,竟然开窍了?
轻尘被叶纵轩看的心里直发慌,感觉到身边莫寒天疑惑的眼神投注在自己身上,却怎么都不敢扭头,心里一急,将筷一搁,一句话不说就往厅外跑去。
轻尘一走,莫寒天也搁了筷站起身准备跟过去,却被叶纵轩叫住。叶纵轩轻轻击掌,一个下仆捧着个锦盒走过来,打开盒子,里头是两个成对的勾玉,小巧玲珑,泛着银白的色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叶纵轩将之取出交到莫寒天手中,一股凉气便顺着肌肤慢慢的渗透到体内,清泉似的凉爽。
"这寒魄古玉是阁里刚得的,能根据人的体温变换温度,我知道小尘儿怕热,所以特意留着准备在他三日后的十八岁生辰时送他的,现在给你,就当是提前的贺礼吧。"
至于是什么的贺礼,大家心里有数便是了。
莫寒天握紧勾玉,瞥了一眼叶纵轩。虽只是淡淡一瞥,但多年的默契却足够让叶纵轩看清其中的谢意。
看着好友的背影逐渐消失,叶纵轩叹了口气,唇角微微的扬起。
寒天,希望这次你能得到幸福!
像是要打破因为两人的离去而突然变的沉闷的气氛一般,叶纵轩猛的站起来,将手中的折扇'哗'的打开,'啪啦啪啦'直扇,同时用力拉起神色黯然的独孤破,直朝棋室拖。
"来来来!独孤破,咱们两个孤家寡人去好好杀几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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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将脸颊贴在石桌上,感受那丝丝凉气由皮肤渗透进来,慢慢的将他狂躁的心抚平,只是,一想到莫寒天那悠潭似的深邃目光,心又不争气的跳个不停,刚降了温的脸又开始发热。
可恶!别再跳了!
轻尘咬唇,恨不得将心给掏出来直接扔池里去降降温!
可恶!可恶!陆君默,全是你的错!要不是你今天莫名其妙的要求我留在宫里,我怎么会想到被老鸨刺杀时对寒天的留恋,怎么会疯了似的想到如果今天问这句话的不是你陆君默而是莫寒天,即便是失去了自由我也想留下?
混蛋!莫寒天!你给我吃了什么药?明明从没有对我说过甜言蜜语,明明一天到晚都冷冰冰的,明明只会让我气的跳脚,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救我?为什么要要在我痛苦的时候将我拥入怀里?为什么要那样轻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怎么办?对你,为什么竟是放不下?那样的依恋仿佛在久远的过去便刻在了灵魂之中,一想到将要分离,就仿佛断了单翼的痛。
什么时候,那个人竟已印在了心里?毒药一般,深入骨髓,即便失去自由,即便身处囚笼,也想要陪在他身边!
莫寒天,我要怎么办?如果已经这样喜欢了,我要怎么办?
细微的响动在寂静的池上响起,轻尘神经质的猛直起身子,僵硬的看着那硕长的身影由黑暗中显现,坐在自己对面。
时间在一分一妙流过,两个人只是默默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想用目光将对方的所有都纳入自己的魂灵。
微凉的晚风轻轻抚过,扬起轻尘飘散在额边的碎发,在宫灯微暗的光线下,那稚嫩的脸庞仿佛被蒙上了淡淡的阴影,透着牵人心思的脆弱,只有那黑亮的眸子,耀眼的犹如夜幕中闪烁的星子,纯净,清澈,是还没被污染的圣洁。
轻轻的叹息,莫寒天慢慢抬起手,抚上那细腻的肌肤,一如梦中渴望了千百次的那样,细细描画,那容貌便仿佛透过指尖烙在了心里。
在他的梦里,那个有着绝世容貌却又仿佛清泉般纯净的孩子轻扯着他的发,将他由漫长的沉眠中唤醒,犹如跳跃的音符般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脆生生的响起。
你终于醒啦!我叫轻尘,你呢?
轻尘,轻尘!这个他呼唤了二十五年的名字,这个他在梦中见了二十五年的人,这个他以为只是一个梦的人,永远停在了他苏醒的那一刻。
每一次,当他想伸出手抚上那灿烂的笑颜,当他想将那个人拥到怀里,梦,便结束了!他永远只能无力的看着那鲜活的容颜消失在梦境里,咫尺天涯!
而眼前的人,同样叫轻尘,没有绝美的容颜,却一样的灵动活泼,一样的天真纯洁,一样的……牵着他的心!有多少次,他曾将这两个人重叠起来?有多少次,他莫名的觉得眼前的人就是在梦里纠缠了他二十五年的人?
轻尘,轻尘,是不是当我第一次这样轻轻的唤你时,你已在我的灵魂里埋下了永远无法破除的咒语,让我这一生再也逃不掉!
轻柔的将那娇小的身躯搂进怀里,用双臂紧紧的环住,紧一些,再紧一些,因为一旦拥入怀里就再也无法放手。无论是不是梦中的人,他只知道,如今在他怀里的人,他放不下,舍不掉,只有牢牢的抓住,永远不放手!
"寒……寒天……"
莫名其妙的被莫寒天搂进怀里,轻尘的身体僵的可以媲美大理石,脸上火辣辣的烧着,却又舍不得挣脱,只好小鹿似的怯怯的低唤。
"轻尘,和我回坤云吧。"
低柔的一句话,却让轻尘的心颤了又颤,一股酸楚由心底直冲上鼻间,眼眶湿湿的含了泪。
坤云,坤云,对他而言,那是如此遥远而陌生的国家。他从小生在灵尧,长在灵尧,这儿有他最亲的家人,有他熟悉的城镇,他怎么能离开!可是……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不想离开这个人!不要离开这个人!那样嘶心裂肺的呐喊,让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轻轻的点头,轻尘咬着唇发出压抑的低泣。
仿佛是了解轻尘心中的挣扎,莫寒天轻拍着轻尘的背,一下一下,笨拙却又温情。
哭了一阵,轻尘终于平静下来,抬起身子揉着眼,却还是羞赧的不敢抬头。
真是丢脸死了!好象和寒天在一起自己的眼泪就特别多!
忽然,两块纯白的勾玉出现在轻尘的眼前,轻尘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莫寒天。
这个……送我的?原来冰块也懂得送礼物啊!
"纵轩送你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原来是轩哥哥!
见不是莫寒天送的,轻尘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但想到有人还记得自己的生辰,还是高兴的接过勾玉,那冰凉的感觉立刻就让轻尘喜欢上了这东西。
看着手中在月光照耀下泛着银白光泽的勾玉,轻尘忽然扬起唇看着莫寒天。
"有匕首吗?"
莫寒天伸出手,一个紫衣人凭空出现,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将匕首放到莫寒天手中。
轻尘一边感叹这些紫衣人的神出鬼没,一边接过匕首细心的在两块勾玉上分别刻上'尘'字和'天'字,然后将刻了'尘'字的勾玉交到莫寒天手中,再将刻了'天'字的勾玉小心的收到怀里。
"以后那勾玉就是我了,你要把他收在心尖上,永远也不要忘!我也一样哦!"
莫寒天的眼中染上笑意,宠溺的在轻尘的额上印上一吻。轻尘转过身子,舒服的靠在莫寒天身上,看着悠深的池水,有什么在心头一闪而过。
奇怪,我好象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啊!青龙印!"


暗夜


"所以说,那个'青龙印'是假的?"
叶纵轩用手指把玩着白玉制的棋子,皱着眉看向赖在莫寒天怀里不肯起来的轻尘。
"嗯。"轻尘点点头,"那灵珠虽然也有些力量,但我从中感觉不到灵魂。"
"灵魂?"珠子也有灵魂?
"这……"
轻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所谓神器,千百年来吸取日月精华,山川之气,必定是有些灵性的,但在触摸到那珠子的一刹那,心里竟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这是假的!虽然表面充盈着灵力,却只如死物一般,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作为灵物的自我性!
"神灵留下的灵物,如果没有灵魂,也不会自行选主了!这不希奇。"莫寒天搂着轻尘,淡淡的补了一句。
"也是!那小尘儿,你跟陆君默说了吗?"
"没有。我觉得还是先回来跟你们说一下好。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我对四印的感觉。"
叶纵轩满意的点点头,展颜笑道:"小尘儿,你今天可是帮了我们大忙。知道那东西是假的也省得我们冒险去拿,只是,就不知道那真的到底在哪了。"
那碧潭之下的影子猛的在轻尘的心中闪过。轻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毕竟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又何必说出来让大家烦恼呢?
"小尘儿,我送你的那对勾玉可喜欢?"
"嗯,喜欢!谢谢轩哥哥!"
"嘴甜的小家伙!"叶纵轩轻笑着就想在轻尘的颊上掐一把,手刚伸出去就差点被莫寒天的眼光冻僵,赶紧在空中打了个旋收了回来。
"咳……咳……那个,小尘儿,阁里刚来了些新玩意,让独孤破带你到'聚宝楼'瞧瞧,看中什么尽管拿去,就当是轩哥哥的谢礼了。"
"真的?好棒!独孤大哥,咱们去拿个大袋子!"
听到有宝贝拿,轻尘兴奋的从莫寒天身上跃下来,拉着独孤破便往外跑,却没看到身后叶纵轩僵硬的脸。
大……大袋子?你不是想把我阁里的宝贝都搬走吧!
看着轻尘旋风似的冲出棋室,叶纵轩一改方才的轻松,一脸严肃的看向莫寒天。
"你怎么看?"
莫寒天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用杯盖滤着茶叶,轻抿了一口,缓缓吐出两个字。
"陷阱!"
"没错!"叶纵轩点头,"一国之宝,他作皇帝的怎可能会不知真假?又有谁有这等本事在宫禁重地偷梁换柱?他分明是想利用轻尘引我们上勾!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轻尘竟能分辨四印真伪,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说到最后,叶纵轩抚掌大笑,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还真想看看陆君默知道真相后的脸色,必定会精彩非常啊!
"不过通过此事也可知道那陆君默已经对咱们起了疑心,看来,这灵尧是不能久留了。啊,对了!"
叶纵轩从袖里取出一张信笺,交到莫寒天手中。
"这是方才刚到的。"
莫寒天接过信笺,草草扫了一遍,烛火摇曳下,微微勾起的唇角仿佛潜伏在暗处的野兽扬起的厉牙。
"终于按捺不住了啊!"
"你一直是他通往帝王之路的最大阻碍,前几日为了救轻尘你又将他的手下削成人棍,还派人送到他府上,如此明显的挑衅,就是再能忍的人也会受不了。"
"原本我以为他能忍更久的,看来我是高估他了。可惜!可惜!"
莫寒天将信笺在掌中揉碎,冷笑着将飞灰洒在地上,仿佛在为谁送葬!
看着一点不在意的莫寒天,叶纵轩却满腹忧郁的皱起了眉。
"寒天,这儿毕竟不是坤云,还是小心为妙。反正已经知道了宫里的'青龙印'是假的,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坤云的好,这儿交给我就行。"
莫寒天摇摇头,看向轻尘消失的门外。
"现在还不行。轻尘虽然答应了我,但他心里舍不下,我不希望他跟我回坤云后整日郁郁寡欢。"
叶纵轩有些震惊,那从来都不在乎任何事的好友如今竟露出了温柔似水的表情,那神情,仿佛在看着什么珍宝一般,疼入心坎,揉入骨髓。现在的他,看上去才像个真正有感情的人。只是,作为一个上位者,这种感情却是一个致命伤,心系之人,终将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轻尘,你的出现,对寒天而言到底是好是坏啊!
叶纵轩轻叹着,看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黑色的云朵缓缓的移动,仿佛围幔一般将明月牢牢的束缚,透不出一丝光亮,世界,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在他的心中留下仿若窒息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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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御书房
"你将那珠子给轻尘看了?"
凌少涟有些兴奋的瞧着端坐在御座上的陆君默,如果事情顺利发展的话,说不定他们能钓上大鱼呢!那小鬼虽然可恶,但也不是没用嘛!
"给了,不过……"
陆君默用指节敲击着案桌,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觉得轻尘的神情不对。"
"神情不对?是不是太震惊了?"想当初他第一看到那东西时也是惊讶了好一会呢。虽然不是真的'青龙印',但那珠子确实也是稀世珍宝。
"轻尘也是这样说的,我当时也信了。不过现在想来,那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失望与疑惑!"
"你是说……他知道那是假的?"
怎么可能!一个从未见过'青龙印'的人怎么可能会分辨的出真假。再说,真的'青龙印'早就已经被毁了啊!
陆君默皱眉,沉思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凌少涟点点头,在没有办法确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们除了静观其变外也别无他法了。
"有刺客!"
一声厉喝犹如平地雷起,划破寂静的夜,直刺人心。凌少涟与陆君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这么快就上勾了!
正想着,一侍卫入内恭敬的禀报。
"有刺客欲夜闯御书房,现已被禁卫制住。"
御书房?目标不是'青龙印'吗?
"带进来!"
陆君默沉声喝道,凌少涟则从椅上起来站到陆君默的身侧。片刻后,两侍卫押着一人进来。其实说押并不合适,那人似乎并没有抵抗,当先走在侍卫之前进入御书房,那闲适的样子仿佛在自家闲逛一般。
陆君默细细打量着站在阶下的男子,一身黑色夜行衣,身材中等,长发细致的束在脑后,脸上带着银白的铁面具,长身而立,不下跪也不行礼,在身后侍卫的虎视眈眈下竟无一丝紧张。
陆君默眼中掠过一抹深思,挥挥手将侍卫遣退。
"谁派你来的?"
黑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微微弓身将信双手递出。
"我家主子派小人向灵尧国皇帝陛下问好!"
声音隐在面具之中,发出'嗡嗡'之声,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陆君默和凌少涟闻言大惊,听这口气,这人的主子竟不是灵尧人,而且敢派人直接向皇帝呈信,恐怕身份也不简单。
凌少涟下阶将信接过,仔细检查了是否有毒,然后交给陆君默。
陆君默展开信细细看过,顿时脸色大变!这封信,竟是坤云大皇子洛真言亲笔所书!
看完信,陆君默将之顺手交给凌少涟,眼神熠熠的盯着黑衣人,那犹如实质的眼神仿佛利剑般想将对方看个透,而那黑衣人却似乎没注意到一般,毫不在意的与陆君默对视。
"莫寒天当真就是洛离?"
"千真万确!"
"你是他身边的人?"
"是!"
"你认为,仅凭一封信就能让朕信了你?"
只要有心,想假冒笔迹和太子印并非难事。更何况这人是洛离身边的人,谁能保证这不是他的阴谋!
黑衣男子轻笑:"陛下无需信我。陛下只要相信这件事对您,对灵尧而言是有利无害!虽然小人不愿承认,但那洛离确有治国之才,这几年坤云在他的手中国力大盛,蒸蒸日上,但这对陛下而言恐怕不是个好消息吧?我家主子想除去洛离以登大宝,而陛下亦想除去洛离以夺天下,既然如此,何不助小人一臂之力呢?且我家主人在信上说的明白,如若他日能登上帝位,愿与贵国结为同盟共取乾翔。至于之后的事,全凭陛下圣意,也不需小人多嘴了吧。"
"听你这话,似乎并不在意日后朕若夺得天下后你家主子的下场?"
"与我何干!我的目的,只有洛离而已!"
语气森冷,如冰似霜,暗含杀气,直若刀锋!
陆君默沉吟,扭头与凌少涟对视几眼,然后看向那黑衣人。
"你要朕如何帮你?"
见陆君默言词中有松动,黑衣人大喜。
"陛下只需派出大内高手在小人行动时牵制住洛离身边暗藏的影卫即可,其它的,由小人来做。"
"朕听说那洛离武艺超群且百毒不侵,你如何能得手?"
"小人自有办法!以前的洛离冷心无情,确实难以下手,但如今,他有了最大的弱点,只要控制住那弱点,不怕洛离不低头!"
弱点?
陆君默心思百转,一张俏容忽然出现在脑海中!
"轻尘?"
黑衣人点头。
"你敢动轻尘!"
陆君默一跃而起,拍案大怒,震的案上笔墨直跳。
低哑的笑声自面具底下传来,悠悠的透着鬼气,衬着那全黑的夜行衣,竟仿佛是阴司地狱爬上的恶鬼。
"如果陛下甘愿为了个舞轻尘放弃这等大好机会,那小人也无话可说。"
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却满含讥讽之意。
没错!放在他眼前的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作为一国之君,他无法不计一切的对付洛离,毕竟那人如今是坤云实际的掌权者,一旦暗杀不成,恐挑起两国纷争。但如今竟有人自动请缨,而且还是坤云大皇子,当真是天助我也!大皇子洛真言不过一阶莽夫,如果能顺利除去洛离,无疑是在雄霸天下之路上前进了一大步,即便不成功,他也可将此事推的干干净净,让他们坤云内部自相残杀,而他则坐收渔人之利。这等机会,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只是,轻尘……
陆君默沉思半晌,猛然抬起头来,浑然霸气中是抛却一切的绝然。
"朕不管你怎么做,朕要轻尘活着!"
黑衣人弓身:"谨遵圣意!"
要轻尘活着?也就是说,即使受点伤也不打紧吧!舞轻尘啊舞轻尘,你就是再有魅力,在君王的眼中,也终究比不上称霸天下的诱惑啊!
陆君默朝凌少涟使了个眼色,凌少涟会意,将手中的信笺收起。
"今日吾皇并未收到任何书信,只有我一位至交好友因最近家中遭贼求我抽调几名王府守卫帮他护院,仅此而已!就不知兄台何时需要这些守卫?"
"三日内,以火为信!请静候佳音!"
说完,黑衣人退出御书房,悄无声息。屋外,乌云密布,明月恢暗,猛的一阵夜风,吹散如幕乌云,现出皎洁月影,只是,月冷如冰!

番外 友


我记得,那天的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纯净的仿佛最天然的宝石,飞鸟在其上轻巧的掠过,却留不下任何的痕迹,瞬间便被那湛蓝的颜色所吞灭。
风微微鼓起,扬起少年沾满血迹的蓝色衣衫,仿佛蔚蓝的天空中盛开的鲜红的彼岸花,舞动着噬血的妖娆。他浓色的眉轻轻的挑起,嘲讽一般看着倒在他脚下的人,然后,抬眼,孤高绝傲,竟是仿佛神临般的尊贵。
他收起手中的剑,毫不在意的踏入血泊,血色的脚印随着他的步伐直朝着神殿而去。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脚下呻吟哀嚎的众生,血流成河,白骨遍野!
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他坚定的踏入神殿,站立在神像之前,并不下跪,只是高傲的仰视那被国人尊崇的传说中的神灵。围观的人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
不敬神灵者,当斩!
而我却从心底里觉得这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本就如神祗一般,何需下跪!
少年伸出手,摸上被贡奉在朱雀雕像口中的'朱雀印',那平时从不让人靠近的神印刹那间崩射出耀眼的光芒,红色的灵光中,朱雀由火中展翅高鸣,环绕着他的身体盘旋三周,而后直冲上天。于是,他,洛离,以十八岁稚龄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坤云新的国师,也是史上最年轻的国师!
"接着!"
暗绿色的酒壶在空中划出浅淡的痕迹落在他的手中,他举壶,仰头,很是豪迈的猛灌了一口。
没有了白日的喧闹与吵杂,这'试神场'显得分外的安静,上面的血迹已被清洗的干干净净,一点都看不出这儿曾经为了争夺国师一位经历过残酷的比试,只是,在那微微抚过脸庞的晚风中,我仿佛能嗅到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听到那临死前兽般的哀鸣。
慢慢将视线投注到坐在石阶上独自喝酒的洛离身上,那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没有丝毫少年该有的天真烂漫,而是仿佛老僧入定般的淡漠,仿佛无波的古井,深邃的看不到底。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竟然会成为我的朋友!还是说,那根本就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呢?
我的父亲是游走于三国之间的珠宝商人,因为母亲早逝,我一直跟着父亲四处奔波,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自认是阅人无数了,可是,当我第一次见到洛离时,还是吓了一跳。不,不是被吓到,而是……恐惧!对,是恐惧!
那时的他不知道什么原因正被十几位高手围攻,多年的流浪生涯告诉我,有时候,别人的闲事是管不得的,所以,我只是躲在一边观看。
那个少年手持一把薄如蝉翼的利剑,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透明的不存在一般,,只在每一次的轻挥慢挑间现出细长的血线,而后,必定会有一个人哀嚎着倒地。
我越发的放心,这个人,是高手!
蓝色的衣衫翻转着,犹如伸展的翼,扬起,然后伏下,起伏之间便轻巧的夺去人的生命。原来看戏的心情渐渐收起,我凝神看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仿佛有无尽的玄妙蕴藏在那慵懒而随意的动作中。
然后,那一刹那,那个人忽的扭头,悠深的眼与我的视线有一瞬的交汇,我的后背猛的蹿上一股寒气,动也动不了。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深邃,冷然,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仿佛此时在敌阵中翩然舞起死亡之舞的不过是抹幽魂。淡薄,轻灵,却也冰寒的好似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我的灵魂仿佛被吸入那无波的深潭,挣扎着想要脱出束缚,却冻结了身躯,终究只能无力的沉沦。
只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已归于平静。那个人踏着满地的断臂残骸,在衣袂起伏间与我擦身而过,仿佛我的存在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石。
"等……等等!"
我猛的回过神,不要命的追上去。然后……
苦笑着,我举起手中的酒壶,辛辣的酒刺激着味蕾,顺着咽喉而下,直辣的五脏六腹暖烘烘的。
然后!屁个然后!我是上辈子欠他的,才会发了神经的天天追在他后头,死皮赖脸的想当他的朋友!朋友!我跟他认识快半年了,那家伙可从没承认过我是他的朋友,每次都冷着个脸,当我不存在,唯一庆幸的是他没直接拿剑斩了我,这也是我敢一直缠着他的原因了。
其实我自己也奇怪,为什么非他不可?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我的朋友可以说遍布三国,为什么就非得跟在他后头受气呢?或许,是因为那眼神吧!我从未看过有人的眼神可以那样冷,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有时候我会很惊恐的想,他的心里,是不是连他自己都没有?这样的人,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死?我想看着,用我的双眼见证他的一切。当尘埃落定,他,到底能走到何种地步?
身边的动静将我从沉思中唤醒,洛离不知何候已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天空,蓝色的衣衫微微翻动,上面已凝固的血迹活了一般翩然起舞,在暗夜中依然刺目非常。
"血腥味……"
他莫名其妙的低喃了这么一句,我有种想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这时候还说什么血腥味!你下午杀的人还少吗?
忽然,洛离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朝府邸飞掠而去,我心里一惊,急忙追在后头。那家伙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今日竟难得的表现出焦急,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当我跟在洛离身后回到府上时,才知道,原来今天的杀戮还没有结束。
刘妈,洛离唯一的亲人,那个府里唯一不怕洛离,整天絮絮叨叨跟在洛离身后将他当小孩子般看待的女人,此时脸色青紫的倒在床上,双眼圆睁着仿佛在看着什么恐怖的东西,手里还死拽着刚为洛离缝制的衣衫。
狂怒的火焰猛的袭上我的胸口。在洛离刚争得国师之位的当天,他的奶妈就被毒杀,这分明就是挑衅!最可恨的是,对方拿洛离没办法,竟下手对付他身边最亲的人,简直禽兽不如!
"主子,抓到下毒者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被推了进来,他是府里打杂的,名字我已记不清,如今浑身直颤的瘫在地上,不住的拿额头磕着地面,发出'咚咚'的脆响。
我恨不得冲上去将这家伙垛个稀巴烂,但还是担忧的看了看洛离。如今他唯一的亲人已经逝去,他要如何自处?
出乎我意料的是,洛离竟十分平静,看着跪在脚下的男子,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谁指使的?"
"三……三皇子……"那男子不停咽着唾液,连头都不敢抬,结结巴巴的回答。
三皇子?我的脑海中出现那个稚气却满脸阴寒的孩子,那家伙确实一直看不惯洛离,却没想到会这么卑鄙!
"想活命吗?"
那男子猛的抬起头,满脸的惊异,然后又仿佛见了鬼般低下头死命的磕头。
我也惊讶的瞧着洛离,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毒是镇北将军派你下的,明白了吗?"
一句话,却如惊雷落在我的心里。镇北将军和三皇子一样,是少数几个异常排斥洛离的朝臣,但两人唯一的不同点是镇北将军手握重兵,连皇上都要敬他几分,是对洛离威胁最大的人。如今洛离贵为国师,如果此人一口咬定毒是镇北将军指使所下,洛离就有足够的理由铲除他最大的敌人!
但……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我想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的摇醒他!我想大声的斥责他'洛离,你还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人?',我甚至想狠狠的给他一拳,将他那若无其事的脸打垮!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苍白着脸看他镇定自若的指挥人将刘妈的尸体收殓。
洛离,你的心到底在哪里?对你而言,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只是能利用的棋子?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只是一枚棋子?或者,连棋子都不如?
洛离慢慢的转身,平静的注视着我,夜灯在他俊美的脸上落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在他深黑的眼中,我看到自己犹如一个无魂的幽灵,脸上是被背叛的绝望与痛苦。
他的眉,高高的挑起,现出若有似无的嘲讽,仿佛在无声的问着我:你要怎么办?
对,我要怎么办?这个人如此的孤傲,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朋友,我又何必跟在他身后自取其辱,甚至到最后沦为棋子?可是……离开……不!我不甘心!既然一开始是由我做出了选择,那不论他是怎样的人,我也要用的眼看到最后!
我深吸一口气,将力气灌入无力的四肢,抚平慌乱的情绪,站直身体无畏的与他对视。
洛离,我不信你是无心的人!你的心,或许藏的太深,深到我无法看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有人能触摸的到。所以,直到那一天,我会看着你,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与你并肩而战!
仿佛是感觉到我的坚定,洛离的唇微微勾起,我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喜悦的清流,那样纯的色,仿佛天地初开时最耀眼的光。
"莫寒天,那是我真正的名字。"
只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才猛的回过神来。
莫寒天,莫寒天,连名字都仿佛透着刺骨的寒。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是不是意味着你终于将我视为朋友?只是,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友谊竟是以这种方式开始,更没有想过,它是建立在如此浓烈的血腥之上!
三日后,皇帝下旨,因对国师不敬,镇北将军府满门抄斩!除了大公子侥幸逃脱外,洛离最大的敌人最终死在了他的手上。不!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皇帝!功高盖主,永远是皇帝的心中刺!一月后,三皇子在自己的府上服毒而亡,那毒,正是害了刘妈的'绝命'!
那晚,洛离在刘妈曾经住过的屋子外整整站了一宿,硕长的身姿隐在黑暗中,沾染了深秋的夜露,孤寂缓缓沉淀,纠缠着他,从远古直至遥远的未来。
我站在他的身后凝望着那挺拔的身影,即使在如此脆弱的时刻,他依然高贵的让人无法逼视。可是,为什么我竟仿佛听到悲鸣?那横亘千年的哀伤,如今在轻轻的低泣!
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朋友!这是个如此苍白无力的词!无力到我竟没有胆量踏出那小小的一步!他的心太深,太沉,藏了太多的东西,让我连触摸的勇气都没有!
我,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陪着他,让他知道,有一个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在他的身后!


"唉,无聊!"
轻尘趴在围栏边,对着满池子青荷直叹气。这两天不知怎么了,莫寒天和叶纵轩都不让他出阁去玩,虽然隐约间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不管他怎么问,那俩人都只是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让他安心的等着明天作个最快乐的小寿星。作个快乐的小寿星他是没意见啦,不过也不用什么都瞒着他吧,当真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啊!他用膝盖想也知道多半是莫寒天的身份暴露了,对方正想着法对付他呢。就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陆君默了,如果有,那可真是糟了!毕竟,这可不是在坤云呢!
"唉!"
想到陆君默,轻尘不由的又叹了口气。
"舞公子在叹什么气呢?"
轻尘有气无力的扭过头,景书正站在后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只是不知怎的,轻尘就是不喜欢景书的笑容,那笑,似乎只是表面,犹如一个面具,让人看不到他的内心。
"无聊,所以叹气解闷!"
"那我想这东西可能会让公子不无聊。"
一边说着,景书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今天刚来的,流云山庄的回信。"
"二哥的!"轻尘欢叫一声,一把夺过景书手中的信,急匆匆的展开。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信笺的打开飘入轻尘的鼻中,一丝疑惑极快的在轻尘脑中闪过,却又立刻被心中的焦急淹没。
如饥似渴的读完信中的内容,轻尘担忧的皱起了眉。
信里说再过几日大哥要亲自来接他回去,但他两天前才答应寒天要和他一起去坤云的,要是大哥知道了……
轻尘猛的打了个寒颤,脑海里出现那两人刀剑相向,打的天昏地暗的惨烈情形,双眉皱的越发紧了。
"对了,我刚才在前厅又看到那个贺昆了,他倒是跑的挺勤快的啊!"
"咦,那家伙又来啦?"
景书的一句话,让轻尘立刻将所有的焦虑都抛到了脑后。贺昆那家伙,自从那天见了独孤大哥后,这两天天天来阁里约独孤大哥出去喝酒,而且每次回来独孤大哥都好似心事丛丛,一会儿满面愁容,一会儿傻傻发笑,难道……真被他给猜中了?
正想着,独孤破从回廊那头走了过来。轻尘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眯着眼,环着双臂,对着独孤破左瞧右瞧,仿佛在审视犯人一般。
"怎么了?"独孤破有些莫名其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没什么不对啊!
"那家伙又来找你了啊!"轻尘的语气里有些酸溜溜。
这几日独孤大哥竟忙着陪那家伙喝酒聊天,都不陪我玩了!呜~~我的独孤大哥要被人抢走了!
"是,他邀我今晚去百醉楼!"
独孤破轻笑,看着轻尘撅起的嘴,心里直想笑。他怎会不知这几日冷落了轻尘,但他确实有许多事要与贺昆相谈,而且明日就是轻尘的生辰,他其实是想今晚让贺昆帮他去挑礼物,毕竟,他这辈子还没给人送过礼。
"又喝酒!"
轻尘气的直跺脚!喝!喝!喝!喝死他算了!那家伙除了喝酒还会什么啊!
一瞬间,轻尘当初对贺昆的好感如今是连渣都不剩了。
"噗!"
一旁看着的景书忽然笑出声来,见轻尘和独孤破都奇怪的扭头看他,这才假正经的咳了一声。
"那个……我觉得,舞公子这样子倒像个最喜欢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孩子!"
轻尘的脸唰一下变的通红,结结巴巴的吼道:"谁……谁是小孩子啊!"
可惜,声音是不低,但那鼓起的腮帮子和撅着的嘴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景书干脆把头偏到一边去直闷笑,气的轻尘头上都开始冒烟,琢磨来琢磨去觉着正面攻击肯定不是对方的对手,干脆昂着头,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一甩袖,豪迈万分的掉头,一溜烟跑了。后头景书笑的差点趴地上,一边摸肚子一边用手搭住独孤破的肩膀。
"二弟,没想到你竟然沦为玩具了啊!"
看着那火冒三丈,逐渐消失的背影,独孤破清秀的脸庞上露出甜似蜜的笑容。
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只要能让他记在心里,做个玩具又何妨?只是,这样的心情还能维持多久?这样的爱意还能隐忍多久?每一天,面对那纯洁无暇的笑容,他心中的丑恶都仿佛饥渴的野兽疯狂的嘶吼,挣扎着想要挣脱那日渐无力的束缚。
他可以吗?如果贺昆对他说的都是事实,他是不是就有资格将那个人拥入怀里,永远守护着他?
"喂,二弟你……"
仿佛是感觉到独孤破的表情不对劲,景书惊讶的看着独孤破,嘴唇张合着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独孤破脸上闪过苦涩的笑容:"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来不及了……"
看着独孤破黑亮的眼中蕴藏的浓浓爱意,景书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情之一字,何人能够逃脱?生死相许,有时也是种奢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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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怒气冲冲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然后忽然停在了半路上,想了想,一转身朝莫寒天住的紫檀院走去。说什么今天也得让他出去透透气,他可不想还没当寿星呢就先闷死了。
到了门前,轻尘刚想敲门,却见门虚掩着,里头隐隐传来说话声,轻尘听出是叶纵轩的声音,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平时这两人什么事都不和他说,今天又不知道在密谈些什么。这样想着,轻尘蹑手蹑脚凑近,将耳贴上门,开始了偷听的伟大事业。
"我早叫你先回坤云,现在这样,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嗯,嗯,好难得听到轩哥哥火药味这么足的声音呢!不过'现在这样'是指哪样啊?
"只是今天而已。"
呜~~打个颤先!这人是从冰块里生出来的吗?说话都这么没起伏的。不过……嘿嘿,叫我轻尘的时候就听的出很有感情的,虽然不明显啦!
"只是今天?你知道一天里可以发生多少事吗?"
屋子里传来拍桌子的声音,吓的轻尘直缩脖子。
乖乖!没想到轩哥哥发起火来这么恐怖!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寒天!"叶纵轩长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又似痛心疾首,"你可以不在乎任何事,但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的毒……"
听到'毒'字,轻尘心里忽的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当先做出动作,一抬腿将门踹开,不顾屋内俩人惊讶的目光,冲过去一把扯住莫寒天,焦急的询问。
"寒天,你中毒了?"
怎么会?他不是百毒不侵的吗?
"我没事。"
依然是淡淡的语调,但看着轻尘那毫不掩饰的焦虑,莫寒天的眼中染上点点温情。
"那……"轻尘疑惑的扭头看着叶纵轩。
"不是中毒,而是他自身的毒。他从小以毒为食才练成今日的百毒不侵,但每年的这一天毒性都会反噬,一天中绝不能运气,一旦运气则毒气攻心。以前在坤云还好,只要留在神殿,没有人动得了他,但如今在灵尧……唉,反正我是管不了他,你们看着办!"
说完,叶纵轩负气的摔门而去。
以毒为食?那要承受多么大的痛苦?而且,普通人怎么可能为了练成百毒不侵而整日食毒?莫寒天,在你冷漠的表情下到底隐藏了多少痛苦?而我,要如何才能触摸到你深藏的痛?如何才能抚平你狰狞的伤?
"傻瓜,别听纵轩夸大其词,根本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莫寒天的温言软语只让轻尘的心里阵阵的疼,经过二十五年的沉淀,那些毒早已成为莫寒天身体的一部分,即便是他的力量也无法将之驱除。
为什么?他明明拥有如此玄妙的力量,可为什么总是无法帮助他最想帮助的人?如果……如果他真能齐聚四印成为创神,是不是就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是不是就能救他想救的人?
轻尘伸出双手,紧紧的圈住莫寒天的脖颈,将脸搁在他的肩上,带着哭腔低声的喃呢。
"寒天,你一定不要出事!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坤云,你可不能食言!"
那轻颤的身躯紧紧贴着他,阁着衣服传来阵阵温热,仿佛三月的春风暖着他的心。莫寒天将轻尘紧紧揉在怀里,俊美的脸上漾着春水般的柔,眼中,清波流转,仿若寒冬坚冰融化后的暖。
"不会!我会带你去坤云,让你看看庄严的神殿,华丽的皇宫,热闹的街市,一切的一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轻尘哽咽着,点头,再点头。
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能陪在这个人身边!此生足矣!
一阵倦意猛的袭来,轻尘含着泪,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感到有人轻柔的将他抱起朝屋外走去。他轻叹一声,听着那让人安心的心脏鼓动声,将身体蜷近那宽阔的胸膛,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不愿放手。
大哥,二哥,对不起!我竟是爱他至深,这一生,只愿不离不弃,相伴到老!相伴到老!


炎夜


梦中,有吞吐不息的红色火舌,肆虐着将一切都纳入腥红的血盆大口中,尖啸声,呐喊声,哀嚎声,仿佛地狱传来的悲鸣,支离破碎,伴随着死亡的阴影。
轻尘皱眉,微微翻了个身。
好讨厌的梦!好真实的梦!竟能闻到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等一下!东西……被烧焦……
轻尘猛的翻身跃起,却又颓然的倒在床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浑身无力?
窗外,红色的火舌妖异的舞动,耳中能听到人们奔走灭火的呼喊声,烟熏的味道从门窗的缝隙蹿进来,呛的轻尘不住的咳嗽。轻尘咬着牙,抓住床柱,撑起无力的双腿,一手掩着口鼻,跌跌撞撞的朝屋外跑去。
忽然,一阵巨响,房门被什么人一脚踹开,然后便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呼唤他的名字。吵杂中轻尘根本听不清是谁,只知道有人来救他,便扯着嗓子拼命的叫着,希望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下一瞬,一个人影蹿到轻尘身边,一把将他抱起,朝门外冲去。轻尘一边喘气一边抬头看去,竟是景书!
"景书!带我去找寒天!"
轻尘抓住景书的衣服,挣扎着喊道!这场火来的如此突然,多半是冲着寒天来的。但他今日内无法运气的事应该只有叶纵轩和自己知道,怎会凑的如此之巧?还是说,有人背叛?
一想到有人要害莫寒天,轻尘更是着急,拼命拉着景书想让他将自己带到紫檀院,谁想话还没出口,景书却忽然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前方。
轻尘顺着景书的视线看过去,那回廊之上,蓝色的衣衫在火色中肆意舞动,硕长的身姿漠然而立,沉静中带着狂霸的绝傲!
"寒天!"
见莫寒天没事,轻尘终于放下心,挣脱景书的怀抱,勉强站到地上想向对方跑去,却被景书一把扯住手臂拉了回去,几乎让他骨折的力量不禁让轻尘倒吸了口凉气,疑惑的抬头,那平凡无奇的脸庞映着摇曳的火光,嘴唇邪魅的勾起,透着几欲疯狂的鬼气。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声音中有惊讶,有感叹,更多的是得意与噬血的杀气!
"放了他!"
景书将轻尘扯到怀里,一手扣住他左手命门,一手抓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
"他对你如此重要?值得你拼着百毒攻心之险也要来救?"
"放了他!"
右手轻翻,薄如蝉翼的剑在火光中泛出血色的光芒。
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轻尘已了然于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今夜放火的恐怕就是景书,而自己会浑身无力多半和那封信上的香气有关。可恶!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救他!轻尘死咬着下唇,恨不得生吞了身后的人。但如今自己双手受制又浑身酸软,到底要怎么办?
正想着,叶纵轩和顾成都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都大吃一惊,特别是顾成,他就算再笨也看得出他的结拜大哥背叛了主子,一时竟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景书!"叶纵轩冷下脸,大喝道,"原来你竟是大皇子的走狗!"
"走狗?他不配!"景书恶狠狠的吼道,"皇族,大臣,还有你,洛离,通通都该死!"
景书的这席话让叶纵轩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明明是大皇子的人,可为什么却对自己的主子还这样恨之入骨?忽然,一个念头猛的蹿入叶纵轩的脑中,难道他是……
"洛离,还记得七年前的镇北将军府吗?"
叶纵轩的脸色瞬间苍白,失声大叫:"你是大公子景弈?"
"没错!"景弈死死盯着莫寒天,眼中寒光四射,仿佛想将对方撕个粉碎!"当年你为了排除异己,竟设计陷害我父亲,致使我府中上下三十六口尽皆被处死,洛离,这笔血债,你要怎么还?"
莫寒天仿佛没有听到景弈的怒斥,只是凝望着被劫持的轻尘,淡淡的回道:"你不过是要我的命,给你便是!放了他!"
一句话,却让轻尘心神俱伤,泪眼婆娑。那是如此孤高的人,却只将他印在眼里,刻在心里,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他舞轻尘何德何能?这一生竟能得此深爱,他还有何求?还有何求啊?
眼色骤冷,俏脸如冰,轻尘趁景弈怒火正炽,稍有松动,拼着全身力气猛的翻动左手,黑气弥漫间眼看就要触上景弈的身体,但轻尘到底低估了对手,他能心怀大仇在莫寒天身边蛰伏七年,心机是何等深沉?如今轻尘的举动早落在他眼中,翻手一抓一扯,一声脆响和着轻尘的惨叫在夜色中骤起,揪人心疼。
莫寒天脸色大变,一股森冷之气犹如巨浪狂袭而来,身影颤动就要欺身上前。景弈猛的掐住轻尘的脖子后退几步,大喝:"别过来!"
莫寒天身形一滞,看着轻尘苍白的脸色,心仿佛被刀绞了般疼,眼中怒火暴涨,面容扭曲,双拳紧握,竟掐出血来,如今的他,哪里还有丝毫的冷静沉着!
"哈哈哈——"看着莫寒天无可奈何的样子,景弈猛的仰天长笑;"洛离,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也不枉我自毁容貌在你身边苦等七年!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忽然,寒光掠影,剑气如虹,由景弈的身后猛的袭来。景弈心中大骇,抱着轻尘一个旋身避开,谁想那一剑不过是虚招,还没等景弈站稳,一掌已夹杂着雷霆之势硬生生的击在他胸口,景弈体内一阵气血翻腾,手上一松,轻尘已被来人劫了去,定睛一看,那人竟是独孤破!
原本独孤破今晚是和贺昆约好去喝酒的,但却不知怎的一直心神不宁,就先辞别了贺昆赶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阁中起火。当时独孤破心中唯一想到的就是轻尘,急忙飞奔过来,正好救下轻尘。
眼见轻尘已被救走,莫寒天怎会错过这等大好机会,冷笑着欺身上前,冷剑残影,招招夺命。景弈本就不是莫寒天的对手,再加上方才中了独孤破一掌,此时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对手招势越发凌厉,而自己只有躲避的份,眼中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难道,自己苦等七年,竟还是无法报仇吗?
莫寒天冷哼一声,剑影浮动直若桃花纷绽,将景弈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那剑尖就要将景弈刺个穿心过,一道黑色长鞭破空而来,蛇一般卷住莫寒天的剑。
"大哥,你快走!"
顾成一边牵制住莫寒天一边对着着景弈大叫,他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仇恨,只知道当初他这条命是景弈救的,此等大恩,万死难报,如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景弈死在主子的剑下。
莫寒天的眼中杀意弥散,尽显狠辣之色,腕上使力,手中厉剑寒光直射,将长鞭截成几段,剑影直掠,蓝衣翻飞间,血线狂飑,映着那轰然倒地的高大身影,在夜色中泛着血腥的悲凉。
莫寒天提着剑,踩过顾成的尸体,嚼着噬血的冷笑,一步步朝景弈走去。忽然,身子一颤,莫寒天猛的顿下步伐,左手抓住胸口,苍白的嘴角边,刺目的血色缓缓流下,竟是妖异非常。
景弈倒在地上,仿佛疯了般声嘶力竭的大笑:"洛离,百毒攻心的滋味如何?今日就算我死了,也要你给我陪葬!"
莫寒天慢慢的抬起头,凝望着被独孤破护在怀里的轻尘,如此专注,如此深情,仿佛在细细描画着那苍白的容颜,轻颤的红唇,泪眼涟涟的双眸,深深的刻入心中,至死方休!
夜风忽起,火苗在空中疯狂的舞动,仿佛燃尽一切的红莲业火,毁天灭地!冷月清辉之下,十数个黑衣人忽然凭空而现,朝莫寒天蜂拥而去。莫寒天站直身子,轻轻挑起手中厉剑,乌发轻舞间露出满眼厉色,冷冷寒芒映着他如霜面容,在焰色中仿若神临!
"独孤破,带轻尘走!"
独孤破点头,抱起轻尘朝阁外突围。
"不要!寒天!寒天!"
轻尘嘶吼着,在独孤破怀里拼命挣扎,手拼命的向前探去,想抓住那飞扬的蓝衣,却只能无力的在泪眼模糊间看着那孤独的身影在指间缓缓消失!
莫寒天!你怎么能骗我!你说过要带我去坤云的!你怎么能骗我!不要!不要!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
轻尘咬牙,蓄起全身力气,一掌劈在独孤破肩上,独孤破一时吃痛,又不敢对轻尘用强的,只得松了手。轻尘趁机跃下地,直朝莫寒天的方向跑去。
"轻尘,别去!"
独孤破在身后呼喊,轻尘却顾不上这许多,拼命的在回廊上奔跑。平日短短的回廊如今竟仿佛千里般遥远,白色的衣衫纷飞翻舞,仿若扑向火海的飞蛾,绝然而坚定。
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回到那个人身边,不论生死,只想陪着他!只想陪着他!
"轻尘,小心!"
火焰在轻尘的头顶崩裂开来,轻尘怔怔的愣在原地,看着被烧断的梁柱夹杂着火焰在他的眼中印出死神狰狞的笑容。
忽然,黑色的影子猛的扑来,轻尘一下被压倒在地,一阵眩晕之后,透过独孤破鲜血四溢的肩膀,轻尘看到那如墨夜色中,清冷的弯月慢慢染上一抹血色,朝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青龙之力


他蜷缩着身体,将脸埋在膝上低声的哭泣,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痛的连大声悲泣的力量都没有。
轻轻的叹息声在浓烈的黑暗中响起,修长的手轻轻抬起他布满泪痕的脸,轻柔的吻印上那光洁的额头。
他在泪眼迷蒙中看着眼前绝美的脸庞露出慈母般温柔的笑容。
"别哭了。"
那悦耳的声音仿佛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轻轻抚慰着他受伤的心灵。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受伤!我想要变强!想要变强!"
他哽咽着,抓住那人丝滑的绸衣,诅咒一般重复着,仿佛心灵的悲鸣,在黑暗中缓缓弥散。
"会的!你要记住,你是创神,是这世上最高贵的生灵!只要你想,这世界就会因你而改变!没有人可以违背你的意愿!"
"创神……四印……"
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美丽的人儿,仿佛有什么在脑中闪现,却怎么都抓不住。
那个人轻轻挥动纤长的手指,金色的丝线围绕着他的指尖绘出不同的轨迹。
"你的命运跳脱出既定的轨迹,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束缚你,你的希望,便是这世界前进的方向。所以,你可以耐心的等待,直到汇聚四印,成为真正的创神。"
"你……是谁……"他轻轻的问着,却又仿佛已经在那明亮的黑色眼眸中看到了答案。
那人微微挑起朱唇,刹那间,光艳四射,风华绝代!
"我就是你,创神轻尘!"

慢慢睁开双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耳边传来惊呼声,然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轻尘微微扭过头,看着陆君默逐渐靠近的布满笑意的俊美脸庞。
"轻尘,你醒了?"
陆君默坐到床边,将轻尘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温柔的将他脸上散乱的发捋到耳后。
轻尘像个木偶般任由陆君默摆弄,只是拿眼直盯着眼前意气风发的人,他仿佛可以从那闪烁着光芒的眼中看到昨晚肆虐的火焰和喷溅的鲜血。
"寒……天……"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吞了沙子。
陆君默的动作猛的停下,眼中掠过一丝薄怒,而后又很快的被成功的喜悦所压下。他从袖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到轻尘的手中,那冰凉的触感让轻尘的心瞬间冻结。
轻尘低下头,看着手中刻着'尘'字的勾玉,眼里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闭上眼,紧紧的将手握起,任由勾玉的尖端刺入自己的掌心,可是,为什么不觉得痛?为什么心仿佛死了一般?
莫寒天,你终究还是食言了!
你明明说过要带我去坤云!
你明明答应我要将这勾玉放在心尖上藏着!
"皇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却又仿佛不是自己。没有灵魂的身躯,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你还记得曾答应我要实现我两个愿望吗?"
陆君默点头,紧张的看着眼前的轻尘。原以为在听到洛离的死讯后轻尘必定会悲痛万分,但那冷静的样子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反倒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
"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第二个,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求你不要为难我的家人,你可答应?"
陆君默的双眸危险的眯起,死死的盯着轻尘,仿佛想透过那冷漠的脸庞看到轻尘的心灵最深处。
"可以!但是如果你敢寻死,不只是你的家人,连沛林镇所有的人我都要叫他们给你陪葬!"
轻尘冷笑,将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窗棂上跃动不止,万紫千红间蕴藏着勃勃生机。他挣扎着下床,游魂一般朝屋外走去。
陆君默一把拉住轻尘的手臂,有些惊慌的问道:"你要去哪?"
"出去,我想出去看看!"轻轻的喃呢,轻尘挣脱陆君默的手,旁若无人的出了屋。
陆君默皱眉,正打算跟上去,凌少涟进来禀报说乾翔使者忽然提出要回国,好象是因为国内出了点事。
陆君默本就因为轻尘的异常表现烦躁不已,这会子也没心思管那贺昆,只简单问了几句就让凌少涟替他送行,随后便跟上轻尘,看他只是凝望着前方毫无目的的走着,整个人都有些痴痴傻傻,心里越发的焦急,正想着怎么把轻尘给劝回去,轻尘却忽然在荷花池边停了下来。
陆君默走上前站到轻尘的身边,看着满池的青荷,脑海中又浮现往日他与轻尘的种种。以前的轻尘灵动而活泼,仿佛一个永远没有烦恼的孩子,而如今……扭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轻尘,陆君默的心中隐隐作痛。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不!他没错!为了灵尧,洛离必须得除掉!而轻尘,他会永远珍惜他,爱护他,必定有一天能让他忘了洛离!
"君默,"轻尘忽然出声,而且亲呢的叫着他的名字,这让陆君默有一瞬的惊喜。
而轻尘却没有看他,只是凝望着满池的青荷,喃喃自语:"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辰呢!"
那单薄的身姿慢慢的扭头,陆君默在轻尘的脸上看到了悲凄的仿若绝望的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轻尘竟翻身一跃跳入了荷花池。陆君默本能的想跟着跳下去,却被一旁的护卫拦住。看着几名护卫纷纷跳下池去搜索,陆君默脸色惨白的抓住围栏,直抓的骨结泛白。
舞轻尘!你就这样恨我,宁愿死都不愿留在我身边!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将你终身囚禁,让你这辈子都无法离开我!

闭着双眼,轻尘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沉,那冰凉的水温柔的包裹着他,仿佛躺在母亲的怀里,让人莫名的安心。
寒天,我不相信你会就这样死去,所以,这一次,由我去找你,让我来保护你!
不管我将成为什么,创神,抑或是妖魔,我唯一所想的,唯一所愿的,只有陪伴你,只有守护你!
如果,我真的是四印的主人;如果,我那天看到的是真的;那么……
轻尘猛的睁开双眼,在他的眼前,池水形成旋涡朝同一点汇聚,在中心位置,一颗泛着青绿光芒的灵珠缓缓成形,然后猛的朝轻尘的额头飞去。轻尘只觉得由额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逐渐蔓延到全身。身体的每一处骨胳都仿佛被拉断再接起,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撕裂了再生长,那种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就死过去。然而轻尘不知道,在那碧色的光芒中,他的身体逐渐修长,变的肌理均匀,他的容貌慢慢改变,现出细长的眉和红艳的唇,娇媚而艳丽,蕴着魅惑众生的妖,却又仿若圣母般的纯。直至脚踝的黑发仿佛最上等的锦缎,在池水中轻轻舞动,更衬托出水中人儿的高贵圣洁。
红艳的唇微微挑起,眼帘轻颤,仿若蕴涵了世间所有光芒的黑色眼眸缓缓睁开,刹那间便占尽了这世上所以的光华,耀眼夺目,清婉如波,欲语还休。
青波潋滟,起伏跃动,然后猛的汇聚成形,龙吟声起,卷曲而上,在空中腾挪舞跃,带起纷纷雨丝,衬的那青绿的鳞片越发的迷蒙。
轻尘站在青龙之首,高傲的看着下方泥雕般呆立的众人,白衣翻飞,黑发轻舞,如此恣意而狂放,仿佛下一妙便要直冲云霄!
他本该如此,驾临于世,在渺渺之天俯看扑伏在他脚下的芸芸众生!孤高绝傲,神圣尊贵!
他是创神,是这世界的主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之间掌世间万物之生死!谁能拘其身?谁能束其魂?谁能违其意?
超脱生死,狂歌傲舞,睥睨众生,翩然于世!此乃创神!
"把他给我射下来!"
脚下传来陆君默声嘶力竭的怒喝声,轻尘冷笑,轻轻弹指,水波如屏蔽一般将射出的箭一一挡住,微微挥袖,地动天摇,山河崩裂。看着脚下奔走逃命的众人,轻尘忽然仰天长笑,笑声轻悦尖厉,直破九天!龙吟震天,声破寰宇,身躯扭转,直冲云霄!
狂风怒雨,青丝飞扬,白衣欲湿。看着在身边飞掠而过的白云,轻尘忽的伏下身猛烈咳嗽,一股腥甜猛的涌上喉间,单薄的身子在云间摇摇欲坠,终于支持不住向后仰倒,青龙在无灵力支持下四散飞溅,化为虚无。昏迷之间,轻尘仿佛感到有人将他轻轻的接住,低柔的叹息在他耳边响起。
"轻尘大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轻尘却已闭上了双眼,仿若哭泣的低喃在齿间缠绕不息。
"……寒天……旦……"
手,缓缓松开,一阵柔和的白光后,天空中再没有任何踪迹,只有一玫银白的勾玉冲破云层,朝大地落去,那上面,一抹腥红的血迹反射着耀眼的阳光,透着心碎的悲凉!

——第一部完——

第一部到这儿就结束罗!下面就要换场景了!!!对了对了,最后出现了一个《轻》里的人物,大家猜的出是谁吗?
下一部,请继续支持啊!!!!还有,偶要回贴!!!不然米动力啦!!!


简 迷 离


妖夜(上)


"哎,这鬼天气,一时晴一时雨的,真叫人受不了!"
兴隆客栈的小二宝根一边抱怨着一边顶着强风将门给栓上,掸了掸被雨沾湿的麻布衣,趁着来关门的空档坐在一边的矮凳上偷起闲来。
这兴隆客栈虽不过是个两层的矮屋,比不上那大城镇的客栈富丽堂皇,装饰精美,但由于地处坤云与灵尧边界,而且是附近唯一一家客栈,这生意倒是挺红火。这不,因为这一场大雨,这小小的店里可是挤满了人,将个掌柜乐的嘴都合不拢。可是这也跟他宝根无关,掌柜赚的再多也不会分他一点,人多了反倒让他忙的连喘气的空都没有。
"宝根!死哪去了?还不来帮忙?"
掌柜如鸭叫般难听的声音越过吵杂的大堂直直的传入宝根的耳中,刚喘了口气的宝根心里不禁生出些怒气,却只如昙花一现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是被压迫惯了的,便是生气也不知该怎么生,只有默默的忍受。虽然也想过离了这儿,但去到别处不还是被压榨么?有什么不同?他宝根这辈子也只能作个人下人罢了!
"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声的嘀咕着,宝根一把扯下肩上的抹布在空中猛抽了几下,然后不甘不愿的朝大堂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
宝根原本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都快到半夜了,竟还有人来么?这犹豫的当儿,又一阵敲门声传了过来,宝根这才赶紧去开门。门一开,一阵狂风夹着雨丝便飘了进来,宝根一边用手挡在额前一边定眼瞧去,这一瞧,硬是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站在门前的两人都带着兜帽,帽前的轻纱遮挡了容貌,个矮的上身着一件玄白的短褂,衣领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青荷的花式,下身则穿着同色的长裤,却只到脚踝,裤脚上用金线绣着火焰的纹章,足下蹬着一双火红色的小皮靴;而另一位个高的穿着则简单的多,一身淡紫的长衫勾勒出纤长的身姿,腰间坠着一块透亮的蟠龙白玉。
让宝根愣神的当然不是这俩人的穿着,而是在如此的大雨中,这俩人明明没有任何防雨工具,但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是湿的,甚至于脚下连点湿泥都没有。这……这俩人到底是怎么来的?
正当宝根在心里寻思着,那矮个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踢了踢脚下的泥。
"我说,你到底要不要让我们进去?"
这带着丝埋怨的声音立刻让宝根回过神,急忙一边陪罪一边让开身。将客人堵在外头,这要让掌柜的知道了,他这个月月钱可就又没着落了。不过,这小客人的声音倒真是好听,脆生生的好像掌柜小女儿玩着的金铃似的。不,比那还好听呢!像……像那个叫啥灵的鸟来着?
宝根一边冥思苦想着那曾经听人说过的鸟名,一边跟在那两人后头进了大堂。大堂里还没去睡的几桌人见这半夜还有人进来,一起停止交谈看过来。
那小个的仿佛没注意到人们的视线,一把扯了兜帽飞扑到一张空桌边,敲着桌子叫道。
"掌柜的,快给我上好吃的!饿死了!"
宝根估计掌柜的压根没听到他那句话,不止掌柜的,恐怕这厅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听到,因为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天仙似的容貌给吸引了。对,确实是天仙似的,宝根肚里没多少墨水,除了这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在他眼里,眼前的这少年比他村里最受人喜欢的春花不知道美了多少倍,再加上他们进门时的异像,宝根在心里就认定了这俩人是天上下来的仙人。
"掌柜的!掌柜的!"
见掌柜的只顾着对他流口水而不给他上菜,少年急了,一边敲桌子一边高喊了几句,见没效果,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向他的同伴,软软的叫了句。
"夜鸾~~!"
宝根觉着,就连那瘪嘴的动作都可爱的让人想将那少年揉进怀里好好的疼,更别说听了那声音,骨头都酥酥麻麻的,心悠荡荡仿佛上了天。
被唤作夜鸾的高个摘了兜帽,宝根分明听到了周围一大片的抽气声,再一次在心里确认了这俩人的身份——仙人!
"掌柜的,请给我们上些小菜。"
那青年柔柔一笑,清亮的声音便好似春风般将沉迷的众人唤醒。掌柜的搓着手,谗着笑,竟然亲自跑去给那两人点菜,一边点还一边用猥琐的眼神直往那两人脸上瞄。
宝根心里忽然蹿起一股怒火,不知打哪来的勇气,一下站到掌柜身边大叫了一声。
"掌柜!"
掌柜被吓了一跳,斜着眼恶狠狠的瞪过来,吓掉了宝根大半的气。但一见那少年清亮的仿佛山泉般的眸子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宝根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豪气,鼓足了劲结结巴巴道。
"掌……掌柜的,让我……我来点吧!"
"你!"
掌柜的正想发脾气,那少年却先笑出了声,撑着下巴盯着宝根猛瞧。
"掌柜,你贵人事多,不如就让宝根给我们点菜好了。"
宝根心里一惊,他分明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对方怎会知道?对了,对了,他们是仙人嘛,怎可能不知道!
宝根放下心,瞧着少年的眼中多了几分尊敬与崇拜。那少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一旁笑的更欢。宝根脸上一阵燥热,心儿砰砰直跳,垂下眼,再不敢看对方一眼。
掌柜见客人要求也不好意思赖在那,恶狠狠的说了句'小心伺候着'便不情不愿的回去了。宝根先说了几样店里的拿手菜,那少年点了几个,又问有没有可口的点心。点心?这店到底是建在荒野之地,有东西填肚子就不错了,哪里会有那样精致的东西?宝根照实答了,那少年似乎很失望,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直嚷嚷着'我要吃点心',宝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没用,当初怎么就没去学做点心呢!
"请问这儿还有空房吗?"
叫夜鸾的青年安抚似的轻轻抚了抚那少年的发,然后调过头问宝根。
"没有。"今个儿的这场大雨给店里带来了许多的客人,更何况现在已快半夜。
"啊?难道要打地铺?"
那少年忽然站起来撅着嘴大叫,那红艳的唇让宝根心里仿佛打鼓似的跳。
"我……我有个房间,如果……如果两位不嫌弃……"
宝根的声音越说越低,直至消失。他那狗窝似的房间还是掌柜的希望他随时都能工作而给他的,那样的地方,仙人怎么会去?说出来都仿佛亵渎了一般。
"两位美人,我有房间!不如今晚与我同住,顺便让咱们在床上好好交流下感情!"
那两人还没回答,邻座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乘着酒性满脸淫笑的凑过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就要往那少年脸上摸。
宝根气的直想冲上去将那人狠狠的踩在脚下,仙人是如何的高贵,他怎敢用如此不堪的语言调戏?但宝根虽憨实却也知道自己有几两重,便是有十个自己恐怕也不是那大汉的对手。心急之下,宝根环顾四周想找到见义勇为者,但除了靠窗那桌的两人外,所见之人无不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瞧着,说不定还在心里期望着那大汉能趁着酒性来个现场春宫戏。宝根用恳求的眼神看向那两人,但对方交换了下眼神,竟垂下头自顾自的喝起酒来,显然是不想惹事。一刹那,一种愤怒与悲伤交融的感情充满了宝根的心。
原来,这就是那些平日满口道义之人!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君子,仁人!
原来,人性竟是这般丑陋!
那,做人有何意义?有何意义?
忽然,一声仿佛由地狱传来的惨叫声唤回了宝根的思绪,宝根定眼瞧去,立刻吓了一大跳。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的插入那大汉撑在桌上的手掌上,缓缓渗出的血合着那凄绝的惨叫竟是让人脊背直颤。那少年冷着张俏容,眼含不屑的轻启红唇,缓缓吐出一句仿若冰刀的话。
"猪!"
"你!"
那大汉虽疼的冷汗直冒,却也被这个字气的七窍生烟,猛的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间配刀,直朝少年脖颈横辟而去。那少年却仿佛没有看到,只是冷笑着看着那大汉,却连眼里的寒光都仿佛宝石的光芒似的耀眼。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大汉的刀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夜鸾面带轻笑,用两指轻轻的夹住了刀刃。虽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使了千斤力一般,任凭那大汉如何用力都无法动弹分豪。夜鸾指上微微用力,刚精炼制的刀刃竟从中断开,轻挥纤指,那断了的刀刃夹杂着破空之声擦着大汉的脸颊直没入身后的墙内,竟是分毫不见!
大堂里猛的响起一阵抽气声,但宝根听的分明,那声音里明显多了分惊讶与恐惧。
此时那大汉已经吓的面如死灰,全身直颤,惨白的嘴唇不停蠕动,却硬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少年猛的将匕首拔起,一边擦拭着上面的血迹一边斜着眼看着抓住手掌直惨叫的大汉。
"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再说一遍呢!"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大爷饶命!饶命啊!"
看那大汉趴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宝根忽然觉着非常的解气。
"那我问你,"少年将匕首插入鞘中,探出身问道,"今天本大爷的饭钱谁付?"
"小人,小人来付!"
"你的房间谁睡?"
"小人……不!不!不!大爷您睡!您睡!"
"你身上的银子是谁的?"
"银子?"
那大汉一时没明白过来,迷惑的抬头看去,却只看到少年眼中的寒光,赶紧埋下头去将身上所有的银子拿出来摆在桌上。
"您的!当然是您的!"
少年拿过银子掂了掂,喜笑颜开的将银子推到夜鸾面前。
"夜鸾,夜鸾,咱们以后的饭钱有着落啦!"
宝根听着这话,额上不禁落下一滴汗来。
原来,仙人以前是干强盗的啊!
再看那青年,淡紫的眼中满是宠溺的笑,仿佛沉淀了千年的情。
见夜鸾将银子收起来,少年变脸似的朝那大汉狠狠瞪了一眼,喝道:"还不滚!"
这句话听在大汉耳中当真和福音无异,赶紧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去。周围的人见没戏看,也不敢再招若这两人,又重新开始喝酒聊天。
见菜还没上来,那少年对着宝根招了招手,宝根赶紧凑过去听候吩咐。
"宝根,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我解解乏呢。"
有趣的事?
宝根知道自己嘴拙,却也不想扫了对方的兴,拼命绞着脑汁想着。
"那个……三月前,有青龙从灵尧都城冲天而起……"
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显的不感兴趣。
"呃……坤云的大皇子因与敌国密谋陷害国师而被贬为庶人……"
少年的脸上出现一抹哀伤,吓的宝根赶紧转移了话题。
"嗯……嗯……这个……最近不知怎的妖魔四起……"
"这边也有么?"
见仙人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宝根心中直乐,忙不迭的点头。
"夜鸾,都是你啦!过来的时候也不先将时空的裂缝恢复原状,这下可麻烦了!"
叫夜鸾的青年皱了皱眉,然后展颜而笑:"怕什么?终究只是些低等妖魔罢了。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
宝根听不懂他们的话,却听的出那夜鸾对少年的疼爱。想起方才他折刀入壁的功夫,心中不禁一痛!
这人这样强大,自然是有资格站在那少年身边。而自己,便是心里对仙人再崇拜,也不过是他脚下的一粒尘土吧!
正哀叹着,店外忽然传来震天的敲门声,宝根回过神,赶紧朝门走去,却没看到身后两人忽然变的严肃的表情以及靠窗那桌人探向长剑的手。


妖夜(下)


宝根刚将门打开,一个身影猛的扑入他怀里。
"救救我!有妖怪在追我!"
一把颤抖着的女声传入宝根耳中,宝根还没来得及反应,忽听到身后一声厉喝。
"宝根!让开!"
是仙人的声音!
这个念头刚在宝根的脑中闪过,胸口忽然传来一道剧痛,低头看去,在他怀里的女人仰着娇好的面容,眼中闪着青绿色的光,嘴唇挑起诡异的弧度,隐约显出口中尖锐的厉牙,胸口的部位,一支毛绒绒的爪子当胸而过。
眼前的世界忽然变的模糊而纷乱,宝根觉得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耳边传来尖叫声和桌椅被撞翻的声音,他皱起眉,忽然觉得这声音刺耳到让他的脑子都要爆炸,想用手捂住耳朵,却仿佛连手在哪里都感觉不到。
难道……要死了?
真奇怪!要死的人都是这种感觉吗?竟然不会觉得悲伤!
还是说,自己笨到连悲伤都不会呢?
宝根想苦笑一声,却只尝到了喉中涌上的鲜血的腥甜。
忽然,一种比方才更强烈的痛苦从宝根的胸口直传到全身,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活生生的扯开他的肌肉往里钻,想要侵占他的身体。
他想尖叫,想嘶吼,却连最轻浅的呻吟都发不出。
他想挣扎,想狠狠的撞击什么东西来减轻这种痛苦,却连最微小的动作都做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到这种时候还要折磨我?
往日被欺凌,被压迫,被侮辱的情景在宝根的脑中一遍遍回放,清晰的只如昨日,灵魂的阴暗面犹如被束缚的野兽,如今在他的心中疯狂的嘶吼,咆哮,尖锐的爪渴望着撕裂什么来减轻身体的疼痛,干渴的喉渴望着品尝那醉人的香甜。
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宝根觉得自己又重新站了起来,眼前依然是一片模糊,只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在四处逃蹿,但那血管中奔流的鲜血却仿佛直视般清晰。
宝根喘着粗气,舔着嘴唇,顺手抓住了一个躲在桌下发抖的人,然后,手轻轻使力,那人仿佛一个破败的娃娃般被他撕的粉碎,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轻轻的用舌舔舐,琼浆玉液般的甜美。
"呵呵……"
他憨憨的笑,仿若孩子般天真。
这种感觉真好!不用看人的脸色,不用忍气吞声,只要高傲的看着以前欺负过他的人趴在他脚下发抖!
对!杀了他们!那些欺凌过他的人!那些压榨过他的人!那些侮辱过他的人!
他们,不过是食物!
宝根一步步向前,看着不断哀嚎求饶的人,露出噬血的笑容。
"宝根!"
一声厉喝让宝根的身子本能的一颤,慢慢的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看不清那人是谁,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围绕在那人身边的强大灵气,鲜红粘稠的血液汩汩而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是蕴藏着强大力量的生命之源,只要一口,便能让妖魔蜕变。
宝根的气息越发的粗重,饥渴感在他的体内疯狂的叫嚣,他低吼一声,箭一般朝那人扑去,厉爪直直的瞄准那人的头颅!
"放肆!"
强大的灵压仿佛泰山压顶般狂袭而来,宝根的身体被高高的托起然后狠狠的撞在墙上。一阵剧痛猛的蹿上心头,他不甘的抬起头,眼前,竟仿佛拨云见日般清晰起来。那身穿白衣的人儿傲然的屹立在他的面前,碧簪挽发,乌丝轻扬,柔和而强大的银白灵气仿佛羽翼般轻拢着他纤瘦的身躯,白玉似的脸上,黑眸流波,带着淡淡的怜悯与绝对的高傲。
宝根的身子不住的颤抖,挣扎着爬到那人的跟前,深深的埋下头颅。
他怎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那是刻印在灵魂深处最初的记忆,即使魂飞魄散也无法抹灭。
那是绝对尊贵的存在!是他们永远无法乞及的高贵生命!即使从口中念出都仿佛亵渎了那圣洁的名字!
创神轻尘!
轻尘微微叹气,有些不忍的看着脚下那被豹妖占了身体的人。这个世界是旦所创造,原本是没有所谓的妖魔的,即使有,也只是些自然进化的最低等妖物。但由于夜鸾强行打开空间之门的缘故,让另一个世界的妖魔有机可乘,通过空间裂缝来到这个世界。说到底,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和夜鸾都脱不了干系。
"宝根,如今你的身体被豹妖占了,放任下去,只会让你变成噬血的妖魔。现在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我杀了你,魂飞魄散,再不得转世;第二,从今往后便收敛妖性,跟着我。你选哪一个?"
选哪一个?根本就不需要选吧!人他已经做够了,做妖也无所谓,何况还能跟随在创神的身边,那是多大的荣耀!
宝根颤抖着双手,带着极其虔诚的表情轻轻抓起轻尘的左手,在他的手心用自己的鲜血画下效忠的契约,从此,为奴为仆,除非生命消逝,绝不背叛!
"倒是便宜了他。"
夜鸾在后面嘀咕了一句,然后轻挥衣袖,淡紫的光芒中,宝根的身体逐渐化为豹形,进入沉眠,当他再次醒来,这世上便不再有宝根这个人。
"妖孽!"
众人还没来得及缓口气,随着一声厉喝,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忽然蹿了进来。这人显然就是追杀那豹妖之人,道袍被爪子抓的七零八落,脸上和身上伤痕遍布,再加上淋了雨,真是狼狈不堪,但一双眸子却闪着厉芒。
如今看到店里情形和那倒在地上女人的尸体,以及变回豹身的宝根,那道士也猜到了七八分。
"可恶,差点就杀了它了,竟又让它换了身体!"
低咒一声,那道士画了个符,剑上忽的金芒大胜,直朝宝根而去。轻尘脚步轻移,挡在了宝根之前,那道士大惊,赶紧收回剑招,怒瞪着轻尘。
"让开!"
轻尘朝他翻了翻白眼,气的那道士鼻孔直抽气。
"它是豹妖!"
这句话似乎有些多余,地上躺着的那四条腿的不是豹难道还是人吗?
"那又怎么?"
管他是妖是魔,他要的东西还没人敢抢!
那又怎么?那又怎么!那又怎么!是人不应该都怕妖吗?怎么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等一下!这么美的容貌不是人能有的!身边环绕的灵气也不是人能有的!这种护妖的态度也不是人能有的!原来!哼哼!哼!
道士冷哼了三声,眼里多了几分不屑。
"原来竟也是妖物!"
此话一出,轻尘还没来得及发作,一道紫色剑芒已破空而去,那道士大惊失色,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急舞,一道金色符咒化为盾牌挡在他身前。但夜鸾作为九阶上仙,其中灵力岂是这么容易被化解的,刚接触到那紫芒,金符顷刻分解化为点点金芒。那道士骇的面无血色,猛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简,玉简与淡紫灵气相撞,爆裂开来,将道士狠狠的撞飞到墙上,虽是免于一死,但也伤的不轻。
"可恶!"
道士怒目圆睁,一边用手抹着唇边的血一边挣扎着站起来,与轻尘和夜鸾对峙。
"三位。"
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三人猛的调过头,坐在靠窗那桌的两人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们。见自己的声音成功的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稍微年长的一个朝轻尘三人拱了拱手。
"在下萧磊,这是舍弟萧石。今天大家相聚此地也算有缘,能否看在在下面子上各退一步?"
"你的面子?值几文?"
那道士很不屑的答道,然后回过头死盯着夜鸾,仿佛想用眼光将夜鸾钉出个洞。
哇!哇!想不到这道士说话这么毒啊!
顷刻之间,轻尘对这道士的好感上升了许多。
萧石见道士用这种语气和自己的大哥说话,怒上心头,猛的握紧剑柄就想冲上去,却被萧磊拦住。
"在下的面子确实不值几文。但以在下所见,三位似乎都是捉妖的高手。在下的主子近日被妖魔所缠,请了多少得道高僧都无法除去,在下斗胆恳请三位施以援手,救我主子!"
说着,竟是要跪下来!
那道士长剑一挥,拦住萧磊:"世外之人不敢受此大礼!"
态度倨傲,也不说去还是不去。
萧磊见这边没希望,只好面带恳求的看向轻尘和夜鸾。轻尘一脸的没兴趣,他到这来又不是来捉妖的,再说了,他还有正经事,哪有功夫去理那些小妖魔?
忽然,轻尘皱起眉,细细的打量着萧磊,那眼神顿时让萧磊有种被剥光了的感觉,仿佛自己所有的私秘都暴露在了那清澈如水的眼神中。
"你的主子是坤云四皇子洛成钥?"
轻尘猛的扑过去,揪着萧磊的衣襟问道。
萧磊萧石大骇,齐齐的握住剑柄,眼含戒备的看着轻尘。他们这次出来是极秘密的,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那你家主子跟国师肯定很熟罗?"
萧磊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会扯上国师?但在轻尘那殷切眼神的注视下,还是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我去!我去!"
轻尘笑的脸上像开了花似的,就差没冲上去轻萧磊一口了。他虽然已经恢复了部分力量,但由于这个世界是由旦创造的,他与夜鸾的力量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虽然也想过直接去找莫寒天,但现在他的样子变了,莫寒天的记忆却没有恢复,以那个人冷漠的个性,恐怕自己连他的国师府都进不了。现在天上掉下个坤云四皇子,简直是接近寒天的最好机会了!
萧磊当然不知道轻尘心里的思量,见轻尘答应,总算松了口气。
"我也去!"
众人奇怪的看向道士。
"我可不能让你这妖魔去害人!"
"喂,道士……"
"锦玉!不是道士!"
"金鱼?"
"是锦玉!你耳聋吗?"
"哈哈……金鱼!金鱼!"
看着锦玉气的发白的脸,轻尘笑的更欢。夜鸾在后头微叹了口气,却也没阻止。
"金鱼,你要跟着咱们可不能打小豹子的主意哦!要不然我就把你放锅里煮了!"
"你……"
锦玉刚想破口大骂,轻尘轻挥右手,一道柔和的白光瞬间笼罩住他的身体,方才受的伤顷刻间恢复,体内充沛的灵气让锦玉不敢置信的直瞪着轻尘。
"你到底……"
轻尘抿唇轻笑,眉眼微挑,仿佛勾月生辉,纯净而耀眼。
"掌柜的,将我们的饭菜送到房间。"
说完,抱起小豹子和夜鸾并肩上了楼,只留锦玉,萧磊,萧石三人一脸迷惑的愣在原地。


遥望


既然是救人,当然是不能让轻尘一路悠闲的晃到坤云国都——金华的。萧磊不知打哪弄来三匹好马,五人一豹连夜赶路,再加上夜鸾施了些小法术,终于在第三天的落日时分到了四皇子府。府前的门童远远见到萧磊萧石,急忙将门打开,萧磊萧石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翻身下马朝府里冲去,走了老远才想起来后头还有三位客人,急忙又折回头将轻尘等人请进门。
"三位可要先休息一晚?"
萧磊说的倒是礼貌,但那眉宇间的焦急却骗不了人,轻尘一边摸着小豹子光华的皮毛,一边打了个哈欠。
"还是先看看你家主子吧。"
萧磊一听这话,眉间的折纹立刻展开,急忙将轻尘等人引向主屋。一踏入屋子,轻尘便皱起了眉,夜鸾和锦玉也都是同一个表情。
在他们的眼前,一个闪着蓝色幽光的噬魂阵将躺在床上的年轻公子牢牢束缚,由七个阵眼中各探出一条由阴气凝聚而成的触手,分别束住那人的四肢和身体。空气中鬼气弥漫,间或还能听到凄惨的呻吟声,配上那从窗棂洒落的血色晚霞,森人的很。
"怎样?"
见轻尘等人脸色不善,萧磊焦急的凑上来问道。
"噬魂阵。你家主子很招人恨啊!"
轻尘半闭着眼,一脸爱困的靠在夜鸾身上打着哈欠。
"那……那可有法子解?"萧石冲到轻尘身边,急的脸都发白。
"当然!"这种低级阵法怎难得了他?
"那……可有办法借此阵寻到布阵者?"
轻尘睁眼,一脸兴味的看着萧磊。这人虽然长了一副老实样,心思倒是缜密的很。不仅想救主子,同时也想揪出藏身暗处的敌人,倒是干大事的人,不过,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只怕,这一揪倒揪出个大麻烦。算了,便是这坤云被闹的天翻地覆,又关他什么事?
"自然能。"
轻尘站直身子,一挥袖将小豹子给收了,转身朝屋外走去。这样的阵法自然是不用他亲自动手,有夜鸾和金鱼就足够了。
一出屋,空气便立刻清新起来,夜风抚过轻尘的脸颊,清凉中带来桂花清甜的香气。落日,在天的边际苦苦挣扎,却终是逃不了被夜吞噬的命运。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远处的一切都变的迷蒙起来,隐入夜的怀抱,只留下淡淡的轮廓。
轻尘跃上屋顶,轻巧的站立在琉璃瓦上,任夜风扬起他长至脚踝的发,仿佛暗夜的羽翼轻轻舞起,妩媚中透着淡淡的寂廖。
三个月,对创神而言是多么短暂的一瞬,可为什么他竟觉得仿佛过了三个世纪般漫长?
旦,原来,你竟是在这样的寂寞中等着我么?
旦,原来,你竟是在这样的痛苦中包容着我么?
那么,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轻尘大人。"
身后传来夜鸾的轻呼,轻尘没有回头,只是凝望着眼前的夜,仿若醉入其中,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黑夜中的一点。
"夜鸾,那就是国师府呢。"
是有他存在的地方,是我梦回千百次的地方,是我的灵魂希望归去的地方。
"……您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旦大人呢?"
轻尘回头看着夜鸾淡紫的眼,笑的云淡风轻。
"我可不想被他从府里扔出来呢,他又不记得现在的我。"
夜鸾但笑不语,只那紫色的眸子却仿佛看透了轻尘的一切般清澈透亮。
轻尘缓缓垂下头,长长的乌发顺着脸颊散落下来,遮住他泫然欲泣的脸。
"……如果恢复了记忆,他会不会讨厌我?……我明明知道让轻歌和落尘成为创神会伤他的心,却还是任性的那样做了。因为……知道他爱我至深,知道即使我魂飞魄散,他也不会舍我而去。我……我做了那样过分的事,让他在痛苦中等了这么久,却还奢望他仍然将我爱若至宝,这样……很任性是吗?"
轻尘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两行清泪串珠儿似的滑落下来。夜鸾怜惜的叹了口气,将轻尘拥入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
轻尘攒紧夜鸾的衣,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的隐没入黑暗之中。
"……如果,如果他真的说讨厌我,我要怎么办?夜鸾,我喜欢他,真的喜欢他!"
夜鸾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轻尘,唯一能做的只有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
创神啊,即便是这样高贵的生灵,在情字面前,却也只能无助的落泪!
他能做什么?即便已成为九阶上仙,却终究住不进这个人的心中啊!他,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吧!

国师府
无灯的室内,坐在桌边的硕长身姿仿佛凝固了的雕像,冷月清辉透过窗棂温柔的笼罩在那孤傲的人身上,仿若谪仙,只那微闭的眼下淡淡的疲惫为这人增添了几分人气。
门被轻轻的打开,叶纵轩靠在门边,看那坐在桌边的身影,无奈的皱起了眉。
"还是没有消息?"淡淡的声音,却透着无法忽视的焦虑。
寂静在黑暗之中蔓延,莫寒天的身子丝毫未动,只有握着勾玉的右手更紧了几分。
"现在三国都在找轻尘,那两边也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吧。"
"乾翔?独孤破?"
"是。他在你身边呆了这么久,谁会想到他竟是忠王贺敬云早年被下人偷走的第二子?但也是个麻烦,毕竟,他知道的事太多!"
等了会见莫寒天没有接话,叶纵轩迟疑了下还是小心的问道。
"寒天,二皇子那……"
话还没说完,叶纵轩就停了口。朋友这么多年,他怎会不明白对方身上的寒气代表什么?现在,除了轻尘的事,恐怕再没有事能让这人动心了吧!
叹了口气,叶纵轩退出屋关上了门,只留一室寂廖在屋里缓缓沉淀。


暂停公告


因为报名参加了今年的国家公务员考试,所以要看书啦(虽然考上的希望不大)!暂时跟大家说再见.
(正好最近思路有点堵,要好好理一下)
一个月后见吧!!!!


交易


第二天一早竟下起了大雾,眼前的一切都变的迷离而模糊,那扑面而来的湿寒不禁让早起的轻尘打了个寒颤。刚想回屋里去拿件披风,一股温暖已落在肩上,无须回头,轻尘已知道站在他身后的是夜鸾。
裹紧有着柔软触感的披风,轻尘慢慢的朝庭院走去,随着他身体的移动,雾气游丝般缠绕着他的身躯,亲吻着他的脸庞,一如记忆中那烟雾缭绕的仙灵之境。院里的花草树木轻轻的摩娑,低声吟唱人类无法听到的乐曲,红艳的唇滑出柔和的弧度,沾着雾气的长长睫毛下,黑晶石般的眸子中蕴满了与稚嫩的外表毫不相符的慈爱与温柔。随手抚上一枝已经枯死的桂枝,柔和的白色光芒下,干瘪的枝条变得饱满而青绿,小巧的淡黄色花朵带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悄然绽放,留着抓角辫的小花精在花蕊中揉着眼角,嬉笑着攀上轻尘纤长的指,咯咯笑的正欢。
轻尘眨眨眼,将手指移到身前,看着那笨拙的抱着他指尖的小家伙害怕的晃荡着赤裸的双脚,笑的仿若朝阳。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锦玉从桂树后走出来,一脸惊异的看着轻尘指上的花精。他是被这满院的桂花香吸引而来,没想到却看到了如此奇异的一幕!花精是自然的精魅,只接近至纯至净之人,更别提那让枯枝重生的力量,这个人,真的是人类吗?
"金鱼,早啊!"轻尘笑着朝锦玉摆摆手,那花精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是锦玉!你要我说几遍!"锦玉的额头开始冒青筋,刚才对轻尘的惊异被怒火一烧,连个渣都不剩了。
轻尘眨巴眨巴大眼,偏着头瘪起嘴:"可是,我觉得金鱼很好听啊!我以后就叫你金鱼好不好?"
那软哝甜腻的嗓音,配上清波似的眸子,竟让锦玉瞬间失了神,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着了魔似的点了点。
"那好,那我以后可就这样叫你啦!金鱼!金鱼!"
这两声'金鱼'一出,锦玉猛的回过神,直觉的便认为轻尘对他使了魅术,恼羞成怒,竟拔出那随身佩带的斩妖除魔的法剑来,手腕轻翻,那剑已架在轻尘颈间。
"你到底是何方妖魔?"
锦玉一边厉声喝道,一边拿眼盯着夜鸾。虽没见过这人动手,但昨日解噬魂阵时也算领教了对方的本事,只是一直让他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道法如此高深的人竟会由着眼前之人救那豹妖?难道竟也是被这叫轻尘的迷惑了?
虽然钢刀架颈,轻尘和夜鸾却似乎没见着似的毫不在意,但这表情却越发的让锦玉心里发毛。空气似乎变的凝重,一种无法名状的压迫感一点点的朝锦玉袭去,让他全身冷汗直冒,神经都仿佛绷成了一条线。他自出师之后杀了无数妖魔,也曾负伤濒死,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惧。眼前的两人明明没有任何动作,那叫轻尘的少年甚至还一脸笑意的瞧着他,但他却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无路可逃,好似只要他的剑动了分毫,便会血溅当场。这种感觉,就像……就像整个世界都是他的敌人一般,让人由灵魂深处产生一种绝望!
"三位!"
一把恭敬的声音将锦玉由无边的恐惧中拯救出来,锦玉苍白着脸色看向一边,那皇子府的下人仿佛没有看到眼前三人的对峙,声调平稳的说道。
"早餐已准备好,请三位到前厅用餐。"
说完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锦玉扭头看了看仍然笑的如浮云般轻淡的轻尘,低哼一声,收了剑跟上那仆人。
在锦玉的身后,草木忽然如活了一般蛇游,一枝桂叶快速伸展朝着锦玉的后背而去,却在途中被轻尘轻轻扯住。
"不行哦!"
轻柔的低喃,却奇异的让草木的动作停了下来。
"沾染了人类的血可是会降低你们的灵性哦!"
桂枝沿着轻尘的手蜿蜒而上,像在安慰孩子的母亲似的轻轻磨娑他的脸庞。
轻尘笑着抚摸着桂枝,看向锦玉消失的方向:"我没事!而且,他也是个有趣的家伙呢。"
"轻尘大人,我们过去吧。"
"嗯!"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轻尘和夜鸾朝屋内走去,庭院里又恢复了平静,只留桂香满院,随风越飘越远。
到得前厅,萧磊萧石早就等在那,见轻尘三人到来,连忙迎上来。轻尘懒的和他们寒喧,径直坐到桌前,夜鸾自然也是随着轻尘,而锦玉因为刚才的事心情还未平复,也一言不发的落坐,如此一来,倒是让萧磊萧石颇是尴尬的愣在了原地。萧石到底年轻,见对方这种态度,那怒火便明显的表现在了脸上,萧磊却只是淡然一笑,大方的坐到了主位,萧石见大哥不发话,也只得不甘愿的坐下。
"大石头,抓到那设阵之人了吗?"
夹了块榨的金黄的春卷塞进嘴里,轻尘一边眯着眼细嚼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道。
萧磊对轻尘给他起的别称也不在意,一边拿筷一边状似不经意的答道。
"终究是慢了一步,去的时候那人已逃了。"
"哦?那人的速度倒也真快啊!"
轻尘似笑非笑的睨着萧磊。夜鸾在解阵时明明已用法术禁锢了对方,除非那边有比夜鸾更高阶的仙人或妖魔,否则那人是插翅也难逃的。现在萧磊不说,分明是不信任他们。原本自己也是不想管,不过……
轻尘像看珍惜动物般将萧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盯着萧磊身后的一点露出狡黠的笑容。
大石头,既然被我看中了,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萧磊觉得轻尘那眼神虽淡然却尖锐的仿佛要刺透他的灵魂,心里不知怎的竟生出几分愧疚,总觉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该瞒着这人,正想着找点理由来解释,忽又见轻尘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禁突的打了个冷颤,仿佛被蛇盯住的老鼠一般,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还在和他们闲聊?"
见萧磊不谈正事反而和那美的不像话的少年'深情对望',萧石急了,也不顾萧磊给他使的眼色,急冲冲的说道。
"公子,我家主子为什么还没醒?你不是说能解那阵的吗?"
轻尘靠到椅背上,张口咬住夜鸾夹过来的小笼包,细细嚼了几口,待咽下那香气四溢的汁液才慢悠悠的回答。
"我是说能解,但我可不记得说过阵解了你家主子就会醒。"
"你!"
萧石猛的站起身,两眼冒光的怒视着轻尘,全身散发出摄人的寒气。轻尘却连看都懒的看,照旧吃的起劲。
哼,哼,就你这点功夫,和寒天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别以为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有点寒气就能当冰块!
见对方明显的看不起他,这种明显的藐视更是激起萧石的怒火,寒光忽闪,厉剑出鞘,破空之音骤起,直朝轻尘而去!
"二弟!"
"锵!"
金戈相击,轻灵悦耳,一抹青芒如碧波轻漾,顺着剑身蛇般游移而上,在萧石的颈边悄然滑过,白衣舞起,在众人的眼中浮云般飞掠而过,仿若飞鸟击空,翩然落地。阳光落在那静静站立的人身上,染出淡淡金晕,眉眼如花,却只生于雪山之巅,身姿似柳,却是欺霜傲雪,只那右手中的匕首上淡淡血迹透着邪肆之气。
室内一片寂静,连那随风而来的桂香都仿佛凝滞在了空中。除了面带笑容的夜鸾,其余几人均是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萧石摸摸自己的脖子,再看看那收了匕首施施然坐回去继续吃早餐的轻尘,竟是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少年,竟有如此身手!
萧磊压下心中的震惊,一把将萧石扯到身后,毕恭毕敬的朝轻尘一揖到底。
"舍弟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
"无妨。你们要想洛成钥醒也非难事,不过,大石头,你要应承我一件事。"
"公子请讲。"
轻尘一边用筷搅着喝了半碗的红豆粥一边抬眼瞅着萧磊,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从今个儿起,你萧磊就是我的奴仆,怎样?"
"什么?你想让我大哥给你作仆人?"
萧石仿佛完全忘了刚才的恐惧,猛的跳出来大吼,被轻尘冷冷的一瞥,又僵硬的缩了回去,只在嘴里不停的嘀咕。
萧磊盯着轻尘半晌,见对方的神色不像在开玩笑,沉思片刻后,点头答道。
"好!"
"大哥,你疯了!竟答应给这来历不明的小子当仆人!"
"二弟,休得无礼!"
一声厉喝,让那萧石乖乖闭了嘴,萧磊重又看向轻尘,正色道。
"在下答应公子的要求,但也请公子答应在下一件事。"
"说。"
"请公子保证二皇子从此以后免受妖魔之害。"
看着眼前肃然而立的刚毅男子,轻尘眼含深意的微微一笑。
"果然忠心!不过,这十年你尽心尽职护卫他左右,也算报了当年的恩了,你就从未为自己想过么?"
萧磊的脸上掠过刹那的惊异,深黑的眼中带了几分戒备,却还是恭敬的回答。
"主子谬赞!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萧磊虽是粗人,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萧磊这声'主子'叫的毫不勉强,脸上也无半点不满,但轻尘却分明听的出那恭敬语调下的傲气。
傲气?大石头?如果你连这点傲气都没有,那'它'倒也真是选错人了!嘿嘿,如果'它'醒后发现自己寄宿的人类成了我的奴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看来,以后有得玩了!
心情极好的呵呵笑了几声,轻尘右手中指轻弹,一道火色的光芒流星般朝萧磊飞驰而去。萧磊本能的想躲,却知道自己现在只要躲了那二皇子恐怕这辈子都别想醒,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光芒没入自己的右手臂。一阵灼烧的疼痛过后,萧磊捞起衣袖,见自己的手臂内侧出现了一朵火红色的莲花印记,不由得抬头疑惑的看着轻尘。
"不过是个记号罢了。"随意的摆摆手,轻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洛成钥的事夜鸾会去办。目前我也没什么事,你暂时还是留在洛成钥身边吧。毕竟,你也没多少时间能陪他了。"
说完这语带双关的话,不等萧磊反应,轻尘已朝看了半天好戏的锦玉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
"金鱼,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重逢


锦玉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深切的无奈。一大早被轻尘拖出来左逛右逛,现在他除了头上没顶东西外,全身上下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什么臭豆腐,桂花糖,芙蓉糕,还有各式各样的新奇小玩意。他就不明白了,这家伙看穿着言谈必定是富家子弟,可为什么一上了街就像个刚从深山里出来的土包子,对什么都好奇?最可气的就是他自己了,明明心里不愿像个仆人般跟在他后头,但一对上那张笑脸却又发不起火,总觉着一旦说出心里的气话让那精亮的眸子失了光彩便是罪大恶极似的。
一定是中了邪术!邪术!
锦玉还在后头嘀嘀咕咕,轻尘从一个小贩那跑回头,一边摸肚子一边瘪着嘴嚷嚷。
"金鱼,我肚子饿了!"
锦玉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边走边吃吃了一早上了还叫肚子饿,你的肚子是无底洞吗?
虽然心里头直骂,但看着轻尘那仿佛被主人饿了几天的小狗样,锦玉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右手边的'百宴楼'。
"那就先上那吃点东西吧。"
顺便也让我的手解放一下。他娘的!明明只是些小东西,怎么合起来会这么重!
轻尘可不管锦玉心里怎么想,听到有东西吃,一马当先直闯'百宴楼',刚想往二楼冲,店小二将其拦下。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了,二楼已经被人包了。"
轻尘想了想这二楼虽然视野不错,但一楼也没什么不好,便点了点头,随意挑了个桌子坐下。
"小二,给我上点心,每种口味的都要一份!"
刚将东西放下的锦玉听了轻尘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真是想不通,那种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再说了,一个大男人,整天巴着个点心,像什么样!
"我说,难道你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吃点心吗?"
一点理想抱负都没有,堕落啊!堕落啊!
"才不是!我也是有人生目标的!"
轻尘不满的大叫,金鱼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他是创神,又不是猪!
锦玉长长的呼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人还有救!
"那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轻尘双拳一握,大眼睛闪闪发光,豪气万丈的吼道:"将世上所有有名的点心师都集中起来为我做点心!"
……某人石化中……
"小美人,喜欢吃点心啊!我府上的点心师可是京里有名的哦。"
一把薄扇在轻尘的眼前唰的展开,一张称的上是歪瓜裂枣的猪头脸堆着谗笑凑到轻尘跟前,还自栩潇洒的将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将扇子摇的呼啦啦直响。
锦玉皱了皱眉,却不打算插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喝起来。他可是见过这小家伙的身手的,这种货色,还用不着他出手。
轻尘先是嫌恶的眯起眼,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小嘴一撅,眼波溢彩,双手扯住锦玉的胳膊,将脸在他肩上蹭了蹭,一脸害怕的怯怯的用正好可以让三个人都听到声音低叫。
"锦~玉~哥~哥!好可怕啊!这头猪怎么长着人的身体啊!莫非是妖怪?你快把它抓起来啊!"
"噗!"
锦玉一口茶全喷在了对面'猪头'的脸上。一股寒气顺着脊柱直往头顶蹿。
他……他没听错吧!锦玉哥哥?呕!我的妈!好恶心!
免费洗了一场澡的'猪头'脸红一阵青一阵,最终定格在恼羞成怒后的惨白,也顾不上脸上的茶水,一拳朝轻尘猛的挥去,狰狞着脸咆哮道。
"小贱人!敢笑我!"
轻尘足下生风,白影浮掠间已到了那人身后,右手成爪一把扣住那人咽喉,不屑的冷哼。
"笑你又怎样?"
那人见轻尘身姿飘忽直若仙影,已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但这人倒是有些骨气,这会儿被扣住咽喉也不求饶,只是苍白着脸冒冷汗。
微微挑眉,轻尘在右手上加了几分力,指甲稍稍扎进了皮肤。
"怎么?不求饶吗?刚才不还骂我'小贱人'么?"
那人汗如雨下,脸色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撅,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小爷我心狠手辣了!"
轻尘嘴上说的狠,眼里却没有一丝杀气,反而透着几分顽皮与戏谑,看的锦玉心里直叹。
"我说轻尘,别玩了,他都快……"
锦玉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轻尘一脸呆滞的瞧着二楼,脸上掠过惊喜的神色,兴奋的踏前一步,却又迟疑的缩回脚,然后抛下那被他吓的半死的人,怯怯的缩到锦玉的身边。好奇的望向二楼,锦玉神色一凛,猛的站起身将轻尘掩到身后,一把抓住随身配剑,全神戒备的盯着楼上两人。
叶纵轩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纸扇敲着扶手,神色复杂的看着躲在那道士身后的人。
因为听说这'百宴楼'新出了几道特色菜,今个儿他特地将寒天拖出来品尝,顺便也让这家伙散散心,省得老闷在屋子里闷出毛病来。本来吃的好好的,却听到楼下一片嘈杂,刚跑出来就看到刚才那一幕。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但神态气质却是怎样也变不了,更何况那少年方才使'逍遥游'时的几个小习惯分明与轻尘毫无差别,如果在看到这些时他还存着些怀疑的话,那……
看着那一个劲往道士身后缩的轻尘,叶纵轩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尘儿啊小尘儿,你这动作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有些担心的瞄了眼身边的莫寒天,他依然是冷若冰霜,面无表情,但叶纵轩如何看不出那眼中的震惊与悲伤。
那夜大火,他找了与寒天身材相当的尸首换上寒天的衣物,为了让对方相信,还特意将那枚勾玉放入尸首手中,然后带着已昏迷的寒天从密道逃走。回坤云后,寒天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轻尘在哪里,在得知轻尘下落不明后更是派出大量影卫出去查找。可如今,轻尘明明还活的好好的,而且身在坤云,却一直没去找寒天,而且和那道士如此亲昵,刚才那表情也分明是已认出了寒天,却又这样躲躲闪闪,这叫寒天情何以堪?
轻尘,寒天是如此倨傲之人,何曾如此在乎过一个人?你为何……
叶纵轩还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挑明轻尘的身份,一旁的莫寒天却已朝楼下走去,叶纵轩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默默的跟在了后头。
周围的嘈杂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擂鼓般的响。轻尘咬着唇躲在锦玉身后,双手求救似的死死扯着锦玉的衣服,手心里满是汗液。
一步,两步,三步,那个人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仿佛能闻到那淡淡的麝香味,然后,擦肩而过!
轻尘的心一下落入了谷底!
他没有认出自己!没有认出自己!
慢慢垂下头,一股酸楚忽的涌上鼻间,眼前仿佛被蒙了纱般模糊不清,轻尘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掌,阵阵刺痛却好似直接扎在了心上,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
眼泪,夺眶而出!
忽然,一直手臂猛的横在轻尘眼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人已被莫寒天抗在了肩上。
"轻尘!"
锦玉惊叫一声,拔剑挺身,却在莫寒天的眼神下动不得分毫。那眼神,厉如刀剑,寒若冰雪,杀气仿若实质,直刺人心!
眼睁睁的看着轻尘被人带走,锦玉神色复杂的将剑收回。客店里又重新变的吵闹,那个被轻尘戏耍的'猪头'摸着脖子直喘气,刚想自我安慰一下,一个紫衣人忽的冒出,一把掐住那人两颊,寒光过后,那紫衣人已没了踪影,只留半截带血的舌头落在地上,哀嚎声中,人人面如纸色,惊若寒蝉!
'百宴楼'外,莫寒天掀了车帘,直接将轻尘给扔了进去,虽然里头铺着厚厚的软垫,还是将轻尘扔的头晕眼花。
恨恨的看着那上了马车后就靠在一边闭眼小憩的莫寒天,轻尘的眼神慢慢变的柔和,贪婪的注视着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容颜,手,缓缓抬起,想抚上那如刀刻的眉眼,却终是无力的垂下。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果寒天已认出他,怎会对他这样粗鲁?如果没有,那为什么要将他带走?是因为……因为他绝美的容貌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轻尘心里就一阵阵疼!
他忘了舞轻尘了吗?忘了那个对他一往情深的舞轻尘了吗?
如果……如果他还是那个单纯的舞轻尘该多好!那样,他就会毫无顾忌的在见到寒天的第一眼时就扑到他怀里吧?可是,他不是!他是创神轻尘,拥有过去所有的记忆,拥有无上的力量,却在害怕一个简单至极的相认!
如果寒天心里有了别人怎么办?
如果寒天恢复创神的记忆后讨厌他怎么办?
如果寒天离他而去怎么办?
好害怕!好害怕!明明是极其遥远并且也未必会发生的未来,却在日夜担忧中变为盘结的藤蔓,让他连开口呼唤那个人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创神,好无力的尊号!好无奈的束缚!
马车在官道上平缓的前行,逛了一上午的轻尘渐渐开始有了睡意,眼帘慢慢垂落,有谁的手在身上轻轻抚过,意识便落入了睡海之中。
看着眼前的人沉沉睡去,莫寒天抚上轻尘的脸颊,眉,眼,鼻,唇,与他梦里的人仿佛双生,再抚过鬓角处,并没有异容的迹象,莫寒天的眉不由的紧紧皱起。
猛的,指尖触到一条红色丝线,拖出来一看,那沾了人体温的勾玉在手中泛着透亮的色泽,其上的'天'字仿佛灼了他的眼,瞬间,竟有泪意涌上。
紧紧将人搂在怀里,莫寒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贴着那小巧的耳坠轻轻的唤。
"轻尘。"
四王子府
锦玉一个人回来着实让萧磊吓了一跳,感觉这人虽与轻尘不对盘却也绝不会留轻尘一个人,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
"轻……主子呢?"
锦玉瞥了一眼萧磊,然后将视线移到正在喝茶的夜鸾身上。
"被掳走了!"
"什么?"
萧磊大惊,而夜鸾抓着杯盖的手也是一顿。
"是谁?"轻尘与锦玉的身手都不弱,倒底谁有这等本事?
锦玉仍旧看着夜鸾,答道。
"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国师洛离。"
夜鸾微微一笑,又开始喝茶。锦玉的眼中掠过几抹深思。
萧磊显然也注意到了夜鸾的神态变化,眼神忽变,喃喃自语道。
"主子和国师相识吗……"
如果当真如此,是否能借此机会接近国师,帮助四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萧磊。"
萧磊一震,看向夜鸾。夜鸾将茶杯放下,似笑非笑的睨着萧磊。
"你可知道轻尘大人为何要让你作他的仆人?"
这句话问的莫名其妙,但萧磊还是老实的摇了摇头,其实这也是他心中的疑惑,这两人显然都非普通人,想要什么样的手下没有,何必要找他这样一个凡人?
"轻尘大人看中的并不是你萧磊,而是寄宿在你身上的东西。本来我的意思是将那样东西直接从你体内分离出来,不过,那样你恐怕性命难保。轻尘大人不愿伤了你,所以,萧磊,你还活着。"
这段话可说是非常尖锐,意思便是如果不是那东西,你萧磊根本什么都不是!
萧磊脸色忽变,双眼怒睁,却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这个人现在还不能得罪,他跟那个轻尘以后都可能成为四皇子的助力!
"四皇子?你倒是对他忠心的很。"
萧磊惊讶的看着夜鸾,这个人,难道能听到他心里的话吗?
夜鸾状似不经意的弹了弹袖,然后站起来慢慢走到萧磊跟前,淡紫的眼中杀意掠过。
"萧磊,不要试图去考验我的忍耐力。你,玩不起!"说完,挥袖而去。
在夜鸾踏出房间的那一刹那,萧磊身后的家什忽然倒塌,化为粉末飘散到空中!


灵魂之力


'扑咚,扑咚'。
强健的心跳声在轻尘的耳边有规律的撞击,熟悉而让人安心,恍惚间便好似回到了久远之前,他蜷缩在那个人怀里安睡,温暖的体温熨着他的脸颊,淡淡的体香掠过他的鼻间,宁静的仿佛时间永远凝固在那美好的一刻。
微微弯起红唇,轻尘在梦里柔柔的低唤。
"旦。"
搂着他的身体忽然变的僵硬,轻尘皱眉,颤着眼帘抬眼望去,那仿佛凝固了冰雪的黑色眸子一瞬间与梦里灿若朝阳的金色眼瞳重合在一起。
莫寒天!
等这三个字在轻尘的脑子里回荡了三四遍后,轻尘做的第一个动作是一脸痴呆的摸摸自己的嘴角看睡觉时有没有流口水。
莫寒天的眼中染上温暖的笑意,仿佛刹那间融化了冰寒的冬季。
"你……"
轻尘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刚想问点什么,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直叫,白净的脸立刻红的好象番茄。
丢……丢脸死了!什么时候不能叫偏偏现在叫!
莫寒天勾起嘴角,淡淡的朝门外吩咐了声'备饭',然后抱着轻尘从软塌上下来。
轻尘一脸迷惑的看着眼前布置的很简单但一看那为数不多的装饰品就知道不是凡品的房间,实在搞不懂自己不过是小小的打了个磕睡怎么就挪了地方了。再看看窗外,红日西沉,犹如少女羞怯的脸庞,透着艳丽的红。
他到底睡了多长时间啊!怪不得这么饿!
郁闷的摸摸自己的肚子,门被打开的声音让轻尘不自觉的扭头看去。泛着淡淡金芒的晚辉从门间倾泻而下,轻柔的披在那个人的身上,随着门被打开的宽度渐渐耀眼,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融在那金色光芒之中,消失不见。
心里忽然莫名的开始慌张,轻尘快走几步,紧紧抱住莫寒天的手臂,仰起头看着那仿佛冰雪筑成的俊美脸庞。
莫寒天低头,静静的凝望轻尘紧咬的唇和慌乱的眼,然后温柔的拉下轻尘的手握入掌中,紧紧的,紧紧的,仿佛拥有了一切。
看着拉着自己走在前面的莫寒天,轻尘垂下头,慢慢的,慢慢的,轻轻扬起嘴角,黑亮的眸中犹如蕴了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

虽然太阳还未全部落下,这国师府里却已点上了灯。晚餐的地点被安排在院子里的一个八角亭子里,八盏做工精巧的宫灯将亭子照的仿若白昼,更巧的是,那宫灯上竟缀着风铃,晚风抚过便带来清脆的鸣响,刹是好听。
轻尘老远便见到叶纵轩坐在亭子里等着,一直以来他也将叶纵轩当亲哥哥般爱戴,但等到了面前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莫寒天这样待他自然是已经认出了他,但自己因为害怕一直不敢去找他们,在酒店见到时也是躲躲闪闪,这会儿他怎么也没办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只能踌躇的盯着脚尖看。
仿佛是看出了轻尘的尴尬,叶纵轩忽然摸着心脏一脸悲哀的直嚷嚷。
"没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绝世帅哥竟然憔悴到不成人形了!竟然连我最可爱的小尘儿都认不出我了!我怎么对得起那些为我神魂颠倒的美女啊!我……我……我死了算了!"
说着,一撩衣摆就准备去撞柱子。
"噗!"
轻尘实在忍不住,心怀感激的笑出声,然后甜甜的叫了声。
"轩哥哥!"
叶纵轩不撞柱子了,身形一闪凑到轻尘跟前,盯着他的脸猛瞧,把轻尘瞧的心里直打鼓。
"小尘儿,你这容貌……是因为'青龙印'?"
轻尘点点头,虽然这容貌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但没有'青龙印'也不可能诱发这种变化,所以说因为'青龙印'也没错吧。
叶纵轩忽然两眼冒光的露出一脸谗媚的表情。
"小尘儿,咱们打个商量,你把那'青龙印'借我用用吧。"
轻尘一脸的迷惘。
"你不觉得我这帅哥在容貌上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吗?"
……众人黑线……

"主子,柳絮姑娘求见。"
一位仆人恭敬的走过来禀报,莫寒天点点头,那仆人安静的退下,脚步轻盈,显然功夫不弱。
轻尘稍稍感叹了一下,然后坐下来大吃特吃。吃饭皇帝大,再不吃他也不用齐集四印了,干脆直接升天了。莫寒天和叶纵轩看着轻尘那仿佛饿了几辈子的吃像,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柳絮参见主子,主子夜安!"
一声娇哝软语让轻尘的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一边撮着手臂一边扭过头去,正看到一位红衣女子柔若无骨的缓缓直起身。
乌鬓如云,珠玉生辉,媚视烟行,娉娉婷婷,薄纱轻拢掩娇躯,香肩半露勾心魂。
花精!那是轻尘看到柳絮的第一个感觉。
不!这个人比花精更多了几分妩媚!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不带半分刻意,却无一不透着动人心魄的艳与媚!
而柳絮见到轻尘的容貌也是眼中一亮。
"哎呀呀,这是哪来的天仙哪!主子的艳福可真真让人羡慕死了!"
这句话明明是在赞扬轻尘,但却让轻尘生出了几分危机感。莫寒天的性子这么冷,他手下的人也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多说半句,但这女子却放肆的很,而寒天竟然没有动怒,唯一的解释只有这女子身份不一般!
轻尘抿了抿唇,一边戒备的盯着柳絮一边挪到了挨着莫寒天的石椅上,只恨这椅子不能搬,要不然还能再挨近点,那独占的架式有点脑子的人都看的出。
柳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忽然抿唇一笑,扭着纤腰走到莫寒天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身子一软竟靠在了莫寒天的肩上,一边扭着身子一边撒娇。
"哎呀,主子,您已经好久没去凝翠坊看柳絮了,人家好想您啊!"
说着,还示威似的朝轻尘眨了眨眼。
别看柳絮表面上得意的很,其实心里头直打鼓,后背上也是冷汗直流,她可没忘记上次一个侍女不小心摔倒正撞在主子的身上,还没碰到主子身子呢就被斩成了几截!但……但是她实在很好奇这小天仙和主子的关系呢!老天保佑主子千万别发火啊!
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真听到了柳絮的祈祷,反正莫寒天没有任何动作。其实柳絮那点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透,这女人向来好奇心重的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正因为这一点她才会被选为凝翠坊的掌事人。不过,他倒真想看看轻尘的反应,虽然只是一点点,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在意却让他仿佛上了瘾般永远看不够!
莫寒天心里是这般心思,但那默许的态度看在轻尘眼中却更是证明了柳絮的特别。
心仿佛被生生撕了开来,宝石般的眸子中升起薄薄的水气,红艳的唇被咬的一片惨白,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久经事世的柳絮都不禁心生不忍,刚想向这眼看就要哭出来的小天仙解释,轻尘蕴着泪水的眼中却猛的闪过银白的光芒,然后缓缓的,但极其坚定的吐出了四个字。
"我讨厌你!"
一瞬间,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眼里只有那耀眼的仿佛星辰的光芒。那四个字在柳絮的脑中不断盘旋,伴着银色的光芒深深的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被创神厌弃的生命没有存在的必要!
柳絮的眼中渐渐失去光彩,红润的肌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老去。
"小尘儿!"
"轻尘!"
叶纵轩和莫寒天同时用手挡住了轻尘的眼睛,虽然挡住了银色的光芒,柳絮的身体却没有停止衰退。那是创神特有的能力——灵魂之力,借助言语而成真言,这世上,除了创神,没有任何人救的了被烙上灵魂烙印之人!
莫寒天皱了皱眉:"轻尘,弄醒她。"
这女人还有大用处,现在死了会很麻烦!
轻尘看不透莫寒天的内心,因为他的体内有旦沉睡的灵魂,因此这句话听在轻尘耳中就被理解成了莫寒天对柳絮的担心。
讨厌!讨厌!讨厌!
轻尘想要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尖叫,甚至恨不得立刻让这碍眼的女人消失在他的眼前,灭了五识,毁了灵魂,让她连碎片都不留!
他从没这样讨厌一个人!寒天是他的!从天地初开直到现在,不管是旦还是寒天都是他一个人的!这女人……这女人凭什么和他抢?
好可怕!好可怕!原来自己的内心竟然如此黑暗!原来,自始至终他害怕的都不是旦苏醒后对他的厌恶或者是寒天的变心,而是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而生出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不要!这样的自己……好讨厌!好讨厌!
轻尘猛的站起来,转身朝亭子外跑去,走之前还没忘用右手之力治好柳絮。莫寒天和叶纵轩也急忙追了上去。
柳絮呆呆的坐在椅上,身子无法抑制的不停颤抖,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像在确定什么一样不停的摸着,然后紧紧的环住身体。
她知道的,刚才她是真的死了,随着肉体的衰败灵魂发出凄厉的悲鸣,四分五裂,支离破碎,那是肉体的疼痛无法比拟的伤痛与绝望!
那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这种力量……好恐怖!

莫寒天看着那毫无目标的往前走的身影,第一次深深的觉得无奈。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应该说,在某种程度上,向来都是别人来投怀送抱的莫寒天其实也是个感情白痴!
"天哪!"
刚赶到莫寒天的身边,叶纵轩就惊呼出声。因为在他的眼前,轻尘所到之处竟变的一片枯黄,那原本勃勃生机的花木在轻尘经过的瞬间凋零枯死。
"原来这小家伙生起气来这么恐怖!不过,可惜了这院子了!"
莫寒天没搭理他,因为他还在想着要怎么逗轻尘开心。
"咦!"
叶纵轩惊讶的声音引起了莫寒天的注意,凝神看去,一直走着的轻尘忽然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然后转过身子开始往回走。不过,让他们惊奇的是,那原本枯死的花草树木竟重新变得绿意盎然,而且比枯死前还要茂盛。
轻尘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什么,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对莫寒天和叶纵轩这种高手而言那点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记,凝神听去才发现轻尘是在向那些花草树木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过这样你们以后可以长的更好!实在要怪的话就去怪你家主人!下次等他经过这儿时缠住他的脚,让他摔跟头!……嗯,还……还是不要了!小小的扯一下就好了,摔倒的话会好疼!"
叶纵轩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扶着莫寒天的肩连腰都直不起来。
"不……不行了!这小家伙,真是可爱的不行!"
莫寒天也是一脸笑意,让那刀刻似的脸庞柔和了许多。
叶纵轩还在一边拼命顺着气,那边的轻尘却又停住了脚步。
那纤瘦的身影静立于黑暗之中,袖着红焰的宽袖在风中微微摆动,仿佛红莲之火在墨色中恣意的燃烧。微微的仰起头,黑色的发丝顺着脖颈而下,散落在风中,舞得如此孤寂。明亮的眼深深遥望着那夜幕中粹灿的星辰,仿佛离了这人世,独自离去。
莫寒天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他听到那个人轻轻的喃呢,悠远而寂廖。
"我想回去!"
"你哪里都不准去!"
飞身上前紧紧的将轻尘搂到怀里,莫寒天恨恨的犹如诅咒般低喝。
怀里的身体如此温暖,可为什么他竟觉得抓不住?他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个人揉进灵魂?还缺了什么!还缺了什么!那能够永远陪着这个人,永远拥有这个人的力量!
轻尘看着眼前露出焦躁表情的男子,心里却莫名的觉得想笑。现在的他根本就无法回神界,即使能回去也已经毫无意义,因为那儿,没有他深爱的人。
轻尘偏偏小脑袋,一脸的坏笑。
"我哪都不去,所以,寒天也不能喜欢其他人!"
莫寒天愣了愣,眸子里流光溢彩,露出柔和的笑容,指着自己的心仿若发誓般低语。
"这里,除了轻尘,不会有别人!"
轻尘微怔,然后垂首,淡淡的红晕染上脖颈,再抬头,眼中泪如明珠,但那笑容,却灿若朝阳!


疑惑


"嗯哼!"
一声清咳打断了深情凝望的两人,同时看向一边依树而立的叶纵轩,轻尘的眼中是羞涩,而莫寒天的眼中却带了几分薄怒。
叶纵轩尴尬的搔了搔头,对着莫寒天说道。
"我不是想打扰你们甜言蜜语,不过,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柳絮了?"
作为凝翠坊的掌事者,如果没有重大的事是不会亲自过来的,如今柳絮深夜前来,必定是有急事要禀报。
莫寒天深知其意,点点头拉着轻尘朝亭子走去。那柳絮方才见识了轻尘的手段,如今再不敢造次,规规矩矩的坐在椅上,见莫寒天和轻尘过来,急忙站起身,等到莫寒天示意才敢坐下,连瞄都不敢瞄轻尘一眼。
轻尘可管不了这许多,便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惧怕他,只要他喜欢的人珍视他,别人的态度又何必计较?悠闲自得的拿起一块甜点,轻尘一边细细嚼着,一边猛盯着莫寒天的侧脸瞧。飞挑的剑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那如刀刻般的俊美容颜似乎与旦还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虽然颜色不同,但都深沉的仿佛海的最深处,看不到底,却藏着绝对的狂傲与自信,让人只看一眼便仿佛要臣服于那绝世尊傲之下。
嘿嘿,不管是旦还是寒天,都好棒好棒!而且,是我的!我的哦!
轻尘美滋滋的捧着脸直发笑,莫寒天忽然转过头盯着他,轻尘像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孩子般,脸瞬间就红了。
"我……我没偷看!"
……
叶纵轩肩头直颤的扭过头去,柳絮想笑又怕轻尘发火,忍的脸色发白,莫寒天眼中笑意盈盈,似乎还多了几分得意。以前他可从没觉得自己的容貌有什么俊美的,但如今他很高兴自己的容貌很吸引人,至少,能让眼前脸红的好像番茄的小家伙看的目不转睛。
"那个,小尘儿,和你一起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叶纵轩顺了顺气,一脸笑意却还止不住,看到轻尘那疑惑的眼神,不禁又想大笑。
这小家伙!真是可爱的紧哪!
轻尘被这三人笑的莫名其妙,却又不知该怎么问,见叶纵轩问话,赶紧回答避免尴尬。
"夜鸾和锦玉吗?夜鸾是世外高人,锦玉是道士。"
"……就这样?"
"对啊。"难不成要说夜鸾是仙人啊?
"锦玉是落泉山凌云观的道士,"柳絮接过话,"年纪不大但道法高深,半月前才下山开始修行,这些凝翠坊都查的一清二楚,但那个叫夜鸾的却仿佛凭空出现,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
"世外高人自然是与人世断了关系,查不到也正常吧。"
轻尘毫不在意的回道,有些不愿搭理柳絮。
叶纵轩和莫寒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轻尘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叫夜鸾的人的身份,但为什么对他们还有所隐瞒?
"轻尘,救了四皇子的是他吗?"莫寒天问道。
"对啊!夜鸾很厉害的!"轻尘扬了扬头,颇骄傲的回答,仿佛那个厉害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凶手可有抓到?"
"抓到了。不过大石头不肯告诉我是谁。哼,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想知道还用得着他说吗?"轻尘撅嘴,一脸的不屑。
"大石头?是那个萧磊吗?"
"嗯。"轻尘点头,"他现在是我的仆人哦!"
"哐当!"
叶纵轩手一抖,下仆刚端上的茶被摔的稀巴烂。
"仆……仆人?你是说那个萧磊?四皇子的心腹?"
"心腹?不知道啦!不过他是叫萧磊啊!四皇子府有两个萧磊吗?"
"……没有。"
叶纵轩闷闷的回答,心里再一次感叹轻尘的本事!那个硬的像块石头,除了四皇子从不向任何人屈服的家伙竟然成了轻尘的仆人!该说这世界太奇妙还是他身边的人都太厉害?
相对叶纵轩的郁闷,莫寒天的心思显然在另一件事上。垂头沉思片刻,莫寒天将目光投向柳絮。
接收到莫寒天探询的目光,柳絮恭敬的答道。
"据查那施法的不过是个被下了傀儡术的普通人,身份也没什么可疑,平时也从未与朝中之人交往过。四皇子那边虽说抓住了他,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轻尘惊愕,这分明是昨日才发生的事,这边竟已查的一清二楚,莫寒天的势力到底已达到怎样的程度?
"通过傀儡施法吗?会不会是二皇子的人?"叶纵轩皱眉,猜测道,"如今大皇子被贬为庶人,争夺太子之位的也就剩下二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九皇子年幼,也向来没有争位的迹象,四皇子为人宽厚,礼贤下士,志向高远,深的皇上喜爱,二皇子将他视作眼中盯,欲除之而后快也是情理中的事。"
"未必!既然你也会由此猜测这一切是二皇子所为,他就更不可能去做。他不是这般愚笨之人。"
"也对。"叶纵轩想了想,点头。确实,如今谁都知道二皇子和四皇子都在争太子之位,二皇子又怎可能做这种别人一看就明了的事?
"那个,我有个问题。"轻尘好奇宝宝似的插话,"那个皇位,寒天为什么不坐?"
明明都已经权倾朝野了不是吗?以寒天现在的势力和威信就算是要登上帝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叶纵轩和柳絮身子一震,赶紧将头埋下喝茶。这种问题他们也曾想过,但从没有人敢问出口,毕竟莫寒天现在还不是皇帝,这样的话,如果传了出去,那可是杀头的罪!
莫寒天却似毫不在意,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的回道。
"那种东西我没兴趣。而且,即便坐了,与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狂妄至极!
仿佛这坤云不过是他掌中玩物!冷眼俯看,众生争名夺利,勾心斗角,于他不过是闲时观赏的一出戏,他有能力使之顺利演下去,也可在一瞬间让一切皆毁!
只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他的话!
这个人,孤高尊贵,便是坐于这凉亭之上,也仿佛已身在庙堂至高之处!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轻尘再接再厉,准备将以前自己搞不懂的事一下子弄清,"寒天的另一名字是洛离吧?洛是坤云国姓,寒天是皇族吗?"
这一下,叶纵轩和柳絮是彻底的僵了。
柳絮忽然站起来朝莫寒天福了福身:"主子,柳絮要汇报的事就是这些,如没有其他吩咐,柳絮先行告退了。"
"哎呀,哎呀!"叶纵轩也站了起来:"我突然想到还有点事,寒天,我也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莫寒天点头,叶纵轩已拉着柳絮急匆匆的走了。
开玩笑!这种与皇族有关的私事他们才不想知道!毕竟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好事!
看着那两人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轻尘倒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他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啊?
"那个……寒天,你不说也没关系的。"轻尘低低的说着,垂下头。
可是,还是好想知道!现在细想来,他似乎对寒天毫不了解,这样……这样让他觉得自己总像是被隔在了外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
大大的手落在发顶之上轻轻的撮揉,莫寒天低沉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宠爱。
"如果你想知道,找一天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不过,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就是了。"
轻尘端起面前的茶,暖意透过掌心直传到心里,掀开杯盖,淡淡的梅香便溢了出来,轻暖的雾气慢慢升腾,拢在他如玉的面庞上,竟仿佛梦境般看不真切。
"寒天,不问我吗?"低浅的声音仿佛带了几分犹豫。
"什么?"
轻尘忽然抬起头,像豁出去了一般一脸的绝然。
"不问我为何人在坤云却不来找你?不问我为何在酒店时明明已认出了你却避而不见?"
莫寒天静默不语,只是凝望着轻尘坚毅中透着慌乱的眼,然后目光落在那因紧握着茶杯而泛白的手上。
"你想说吗?"轻轻的问,仿佛怕吓坏了眼前易碎的人儿,然后抬手将轻尘手中的茶杯拿出,放在桌上。
"我……"
轻尘咬唇,然后,苦笑。
"想。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们的缘分从天地初开一直纠缠至今,他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事,太多太多的情,只是,情满溢,口难开!奈何!奈何!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
轻尘松了口气,浅笑着重又端起茶杯,闻着那淡淡梅香。
"我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轻抿一口,轻尘咋了咋舌。好香的茶!
"旦是谁?"
'哐当!'
白瓷飞溅,茶香四溢,那残破的脆响声在这寂静的夜中仿佛凄厉的尖啸,将空气割裂开来,支离破碎!
轻尘一脸惊愕的看着眼前面色沉静的莫寒天。
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提起旦?难道……难道是因为他昏迷醒来时无意识的那句话吗?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说啊?难道要告诉寒天旦是创神,而且是他的前世?这种话谁会信啊!
"旦……旦是……"轻尘吱吱呜呜,绞尽脑汁的编着,"是……是朋友!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是吗?"莫寒天端起桌上的茶轻抿,让那薄烟掩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怒火。
"是……是啊!"轻尘拼命的点着头,就怕莫寒天不信。
呜~~寒天,不是我不想说实话,可现在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会认为我在瞎编啦!或许还会认为我在袒护那个叫旦的人!可……唉,自己吃自己的醋真的是很没道理啊!
"那……那个,我忽然觉得很困!我先回去睡了!"
轻尘慌张的站起来,头也不敢回的朝他醒来时呆的那间房跑去。冲进房后刚想关门,却被紧跟其后的莫寒天一把卡住。
"寒天……"
惨!惨!惨!难道今天他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吗?
莫寒天推开门,施施然的走进去,关上门,然后看着一脸着急的轻尘,慢慢勾起唇。
"这是我的房间。"
'轰!'
轻尘的脸上仿佛烧了火般热辣辣的。
"我……我马上出去!"
慌张的转身,手还没触到门,身体却忽然凌空而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轻尘已被那逐渐逼近的俊美脸庞吓住了。
身下的褥子柔软而舒适,但轻尘却只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整个房间砰砰直响。眼前的男子抿着唇,如刀刻的面容在烛光下竟有些森然,深黑的眼中有他看不懂的火焰,却莫名的让他惧怕!
"寒……寒天……"
轻尘颤着唇,下意识的挪动着身体,却被莫寒天死死的压住。宽阔的胸膛慢慢的压下,仿佛能听到那轻浅的呼吸声,轻尘害怕的闭上眼。
"轻尘。"
温热的气息鼓动着轻尘的耳膜,他可以感觉到莫寒天将脸埋在他的肩上,双手紧紧的搂着他。那样紧,那样紧,仿佛想要将他揉入灵魂!
"还好!还好你没事!"
轻尘微怔,一阵心疼忽的涌来,眼里,竟是泪意涟涟。
"想我吗?"
想!想!想!
那样多的'想',却仿佛被思念和酸楚都堵在了心口,一个字也说不出,轻尘哽咽着,拼命环住莫寒天的肩,点头!点头!再点头!
带着薄茧的手抚上轻尘的脸颊,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柔若羽翼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下,额头,眼帘,鼻翼,然后,是红唇。轻轻的嘶磨,细细的啃噬,强悍的侵入,狂野的掠夺。轻尘的呼吸越显沉重,伴着仿佛哭泣般低浅的呻吟,诱人至极!身体烫的吓人,眼前仿佛有眩目的白,看不到任何的景象,只有那仿佛野兽的呼吸在耳边渐渐急促。手抓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像落水的人般死死抱住唯一的依靠,紧紧揪住手中透着凉意的稠衫,直到连那最后一丝感觉都被浑身的酸软酥麻所代替。
忽然,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那瞬间的失落感让轻尘不自觉的皱起了眉,迷惑的睁开眼,却只看到莫寒天的背影。
"你今晚就睡这儿,明天我叫人将隔壁的房间打扫出来。"
看着莫寒天推门出去,轻尘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然后忽然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盖在脸上,轻轻的,羞怯的笑声慢慢弥散在整个房间。

莫寒天靠在门上,深吸了口气将升腾的欲望压下去,然后沉思片刻,朝书房走去。
挥退随侍的下人,莫寒天走到桌后的书架边,将顶格的书全部拿出,然后轻轻按下镶在书格上的机关,从开启的暗格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里面竟只是一幅画,边角泛黄,可见年代已久远。
莫寒天将画拿出,慢慢的铺展开来,轻尘那张艳美绝伦的脸便跃然纸上。只是,画中的轻尘席地而坐,靠在树杆上,双眼微闭,嘴角勾起柔和的笑容,额上如火焰般的莲花印记在阳光下几欲起舞。而他的身边,两头一黑一白,不知名的异兽静静的伏在他的膝上。在画的左上角提了诗,然而,四句却都是'吾爱轻尘'。
那清晰的墨迹落在莫寒天的眼中,他却仿佛能明了作画之人的心思。
吾爱轻尘!吾爱轻尘!
明明有满腔的思念和爱语,落于纸上却统统凝成了这四个字。在唇间慢慢的吟,细细的念,灵魂深处竟仿佛生出一种莫名的哀伤!等待千年,守候至今,却仍不见佳人归来,无奈!无奈!只有将那名字一遍一遍的念,刻在灵魂,烙入轮回,永世不忘,永世不弃。
只是,为何竟会悲伤?为何竟会怨恨?
原来,情到深处,竟只是痛!
莫寒天的手在画中人儿的脸上轻轻的划过,然后落在右下角,那儿只写了一个字:旦!
忽然,莫寒天猛的抬起头,将画扔在桌上,夺门而出,朝轻尘的房间飞掠而去!

黑暗中,空气忽然微微的震荡以来,仿佛被刀硬生生的划开一般,轻尘床前的空间忽然裂开一个口子,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慢慢的伸出来,尖细的指甲上点点绿芒,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幽光。忽然,手臂高高的扬起,然后,猛的挥下,绿色如刀刃般的气芒箭一般朝床上的人斩去。
'锵!'
尖鸣声破空而至,一道金色光芒将绿芒击的粉碎,还没等那手臂的主人反应过来,闪着幽光的眸子在黑暗中冷然的笑,厉爪扯住那手臂,直劈而下,撕裂空气,飞溅的血伴着凄厉的哀嚎消失无踪。
莫寒天推开门,正对上那野兽般闪着光芒的眸子,月光缓缓的照进屋里,现出眼前之人尖尖的耳和遍布皮肤之上的花纹。
妖!
莫寒天眼色忽冷,全身紧绷,与眼前的妖对峙。屋外杀气森然,隐于黑暗之中,数十名暗卫早已将屋子团团围住,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能将那妖碎尸万断。终于,那妖缓缓低头,退后几步。
莫寒天挑眉,踏步上前,与妖擦肩而过,然后便听到身后轻轻的关声。
转头看着床上睡的正甜的轻尘,莫寒天垂眼,低低的沉吟飘散在空中。
"轻尘,你到底是什么人?"


挑衅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房门紧闭的屋子里,轻尘一夜好梦,颤着眼帘慢慢睁开蕴着雾气的眸子,在床上蹭了半天,直到门外传来小心的问候声,轻尘才不情不愿的坐起来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四个样貌皆属上层的女子捧着衣物鱼贯而入,小心的伺候着轻尘洗涑穿衣。轻尘一边由着她们对自己'上下其手',一边瞄着门外头。
"寒天呢?"
"禀公子,"为轻尘梳头的侍女一边小心的用玉梳梳理着轻尘的长发一边恭敬的回道,"主子一早便去了宫里。主子走时说了,公子只管将这儿当自己家,有什么想要的便吩咐下来,有什么想做的就尽管做,只要别累着伤着就好。"
听到莫寒天不在府里,轻尘没劲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瞧着铜镜里那侍女为自己绾了个髻,然后系上绿色的丝带,垂下两个纯白色的毛绒绒的小圆球。再看那衣服,与轻尘原先穿的样式一样,不过质地却是上好的貂皮,领口,袖口和裤口都缀了毛绒绒的狐狸皮,连斜扣的扣子上都包了层纯白的毛,虽然是一色的白,但却衬的那用金线锈成的荷花与火焰更加耀眼。
轻尘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对这衣服倒是越瞧越喜欢。四个侍女中领头的那个见轻尘像个孩子似的瞅着自己的新衣服,掩唇笑道。
"这是主子昨夜命人连夜赶制的,公子喜欢就太好了。"
听到这衣服是寒天特意命人做的,轻尘乐的双眼都眯成线,站起来转了一圈,朝门外走去,谁知一出门就被一个高壮的汉子给挡住。轻尘抬眼瞧去,粗旷的面容,浓眉如剑,双眼凝光,脸侧有盘旋而上的斑纹,尖尖的耳显示此人并非人类。
轻尘皱眉。这妖,似乎在哪见过呢!
"啊!"轻尘忽的惊叫,"宝根!"
宝根跪于轻尘跟前,垂首恭声。
"神君!"
轻尘饶着宝根转了一圈,赞叹似的点了点头。
"看来融合的不错呢!"
宝根抬头看着眼前仿佛雪中精灵似的轻尘,眼中满是敬畏与仰慕。
"神君,小妖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请神君赐名!"
"赐名?你不喜欢宝根这名字啊?"虽然是土了点!
"小妖既已舍弃人身,便不想再与从前有任何瓜葛,所以,恳请神君赐名!"
说着,宝根又弯腰垂首,直抵地面。
"嗯……那就叫凌凡好了!凌凡,凌凡,凌驾于凡人之上。怎样?"
"谢神君!"
"不要叫神君了,叫我公子就好。"
轻尘微微一笑,右手轻轻抚过,柔和的白色光芒下,凌凡皮肤上的花纹尽皆褪去,双耳也变的和人类毫无二样,身上的妖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就不怕被那些捉妖的认出来了。以后,你就以侍卫的身份跟着我吧。"
"是,公子!"
凌凡站起来,退到了轻尘身后。就在这时,有仆人来请轻尘去大厅用早餐。刚进大厅,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就迎上来,躬身请安。
"公子早安!老奴是这国师府的管家刘睿,有什么吩咐,公子尽管和老奴说。"
"刘睿?那我以后就叫你刘伯吧!"
"不!不!不!这老奴可当不起!"
刘睿连连摇头,头压的更低。虽然主子没明说,但光看昨夜主子让这位公子在他的寝房过夜便知这小公子身份不简单,他刘睿在这国师府当了十几年的管家,凭的可不仅是管人的手段,最重要的还是那份眼力!能够准确的揣摩主子的心思,才能讨主子的欢心,这点他可是清楚的很!
"什么当不起!以您的年龄,我叫您一声刘伯也不为过!"
嘿嘿,寒天的管家啊!怎么着也得好好拉拢拉拢,说不定能从他那套出些寒天不为人知的事呢!
"是!那就随公子的意吧!"见轻尘主意已定,刘伯也只好应了。
轻尘扬了扬唇,坐下准备用早餐,忽然又觉得哪不对劲,左右看了看,才发觉偌大一个大厅,只有他一人坐着,其他人都瞧着他吃,这种感觉真是……好像被观赏的猴子啊!
"小凡凡,你坐下陪我吃!"轻尘朝凌凡招了招手。
小凡凡……
一干下人瞧了瞧凌凡壮实高大的身材,忽然有一种想狂笑的感觉!
"哎呀,正在用早餐哪。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呢。"
一声娇哝软语,和着扑鼻而来的幽香将轻尘的注意力从美味的甜点上吸引了过去。
美人!
轻尘的脑中瞬间只闪过这两个字,只是眼前这女子的美却与柳絮的不同,娇而不媚,纯纯如出水芙蓉,遗世而独立,眼波流转便似清泉透彻,红唇含笑,仿佛春风轻抚。
"尹姑娘早。"刘睿躬身朝那女子请安。
"刘伯早!"女子微微点头,然后看向愣在一边的轻尘,"可是打扰到你用餐了?昨夜听说爷带了个天仙似的人儿回来,天瑶琢磨着往后大家要一起伺候爷,所以便想过来打个招呼,不想……"
说着,尹天瑶露出一脸欠意。
轻尘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刘睿,刘睿俯身轻答。
"这位尹姑娘是一年前左相送给主子的,德才皆备,温柔贤淑,主子喜欢,便留了下来。"
"哦——"轻尘拖长了调,拿眼瞅着那娇艳似花的尹天瑶。
德才皆备,温柔贤淑?
可他怎会在那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嫉妒与憎恨呢?
"像她这样的府里还有多少?"
"这……"
刘睿犹豫着,这毕竟是主子的私事,他这做下人的怎好乱说呢?
轻尘扬了扬眉,似笑非笑的挑起唇,刘睿忽然觉得身后一股凉气窜上来,心里猛的一紧,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般呼吸困难。
"还有五人,都是各位大臣送的。"
'啪!'
轻尘手中的象牙筷被折成了两半,那清脆的响声仿佛尖刃直扎入在场所有人心里,一股莫名的畏惧感猛的袭来,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直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身体直颤着想要仆伏在地。
那感觉,仿佛天怒!
"六个么……"
轻尘低语着放下手中折了的筷,站起来慢慢朝尹天瑶走去,那尹天瑶一脸苍白的注视着轻尘,却倔强的挺着腰,傲慢的扬着头!
她尹天瑶虽只是一件礼物,但毕竟是左相送出的人,能在这国师府待到今日,且能压制住其他五人,又岂会被这样一个孩子吓住?
轻尘伸出手……
众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般。
……猛的抓住尹天瑶的手。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姐姐~~~"
众人倒!
"姐姐,我是刚来的,什么都不懂,你以后可得关照我一些!"
看着轻尘那天真的笑容,尹天瑶放下了悬着的心。
这孩子,不过是个只有容貌的小鬼罢了!
"那是自然!毕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对了,你姓……"
"舞!姐姐就叫我小舞好了!"
"好,小舞,如果你用完餐了,不如我带你四处逛逛。"尹天瑶笑盈盈的站起来拉住轻尘的手,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顺便也去瞧瞧'堕天苑'。"
"'堕天苑'?"好怪的名字。
"那是爷的侍妾和侍君住的地方,你以后也是要搬到那去的。"
"哦。那我们不如先去那'堕天苑'吧。"轻尘随声应和着,眼里却闪过一抹狡黠。
"也好。"
尹天瑶点头,引着轻尘朝'堕天苑'而去。凌凡自然是跟在轻尘后头,刘睿总觉的眼皮直跳,放心不下的也尾随在后。
那'堕天苑'虽只是别苑,但也是雕梁画栋,布置精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样不差。这苑里的另外五人见尹天瑶领了新人来,都出屋迎上来,对尹天瑶的态度也极是恭敬,轻尘看在眼里,心中便有了计较。
"怎样?这'堕天苑'可还好?"
尹天瑶带着轻尘转了一圈,颇有些炫耀的问道。
"那是当然。不过,到底比不上寒天的'凤飞阁'"。
尹天瑶眼中掠过一丝怒气:"爷的住所自然是其他地方难比的,不过,你以为能长久的住在那吗?"
"可是,我还是不太喜欢'堕天苑'耶。"
轻尘撅起嘴,仿佛闹别扭的孩子。
"小凡凡,你说怎么办呢?"
凌凡冷笑:"既然公子不喜欢,毁了便是!"
说完,双手疾舞,数道金芒飞箭般朝各屋的主梁而去,那主梁仿佛豆腐般从中间折断,片刻间,屋倾房倒,灰沙直溅!
"小凡凡,你怎么能这样?"
轻尘惊叫,周围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干人本能的跟着点头,然后便听到轻尘甜甜的声音传进耳中。
"这样效率太低了!玄武!"
一声低喝,地面仿佛在回应一般传来轰鸣声,除了轻尘所站的地方,整个'堕天苑'的地面都剧烈的震动起来,那房屋先是被凌凡毁了主梁,现在哪经的起这样折腾,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轻尘站在飞沙走石间,笑的肆无忌惮!
"哈哈哈——这样我就可以住在'凤飞阁'了吧!"
轻尘转身,看都不看震惊的面无血色的尹天瑶,直接走向刘睿。
"刘伯!刘伯!回神啦!"
刘伯被轻尘吓出一身冷汗,瞅着那满地的残垣断壁,低着头不着痕迹的退开几步,心里发誓以后绝对要将眼前看似无害的小公子列为和主子同等级别的危险人物。
"刘伯,我要和凌凡去神殿,寒天回来你就照实说,这宅子是我毁的,至于那几个人嘛,如果他想留下,我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哦~~~"
轻尘笑的天真可爱,可不知怎么的刘睿就觉的那笑恐怖的让他直打颤。
"好!"轻尘振臂一挥,"小凡凡,前面开路!咱们去神殿!"
凌凡在后头看的眼里直冒红心:神君,果然不是普通人!


阿九


神殿位于坤云国都——金华的中心位置,是原念尘国的旧址,皇宫和其他建筑都以神殿为中心朝外辐射,可见神殿在坤云国人心目中的地位。由于是个极神圣尊贵的地方,除皇室和国师外,普通人不被允许进入神殿,只能在殿前的广场上遥遥祭拜。
站在广场的正中,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由最昂贵的月白石建造而成的神殿,轻尘仿佛能感受到那早已消逝在时间洪流中的过往。
神情肃穆的神殿祭司,虔诚的仆伏在地的民众,飘荡在风中淡淡的檀香味,轻浅的仿佛歌唱一般的吟颂。
念尘!念尘!
旦,这是你为我而建的国家!这是你为我而织的思念的网!我如何逃的掉!如何逃的掉!
"公子……"
凌凡有些担心的看着一脸悲凄之色的轻尘。轻尘眨了眨,想将那即将泛涌的泪逼下去,却终是抵不过心里不断侵袭的苦涩和痛苦,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流下,仿佛掉落的珍珠。
"滚开!"
一声压抑的怒吼忽然传来,轻尘抹了抹泪,好奇的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在广场的一角,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拦住了一位少年,那少年似乎比轻尘年纪还小些,衣着华贵且有种天生的威仪感,显然身份高贵,只是那张俏脸却是一片惨白,仿佛大病未愈。
咦,难道……当街调戏良家俊男?
轻尘一瞧便来了精神。
嘿嘿嘿,到目前为止,小爷我还没尝过英雄救美的滋味呢!虽然是个男的,不过,凑和啦!
袖子一捞,双手一叉,轻尘大摇大摆的度到那两人的后头,飞起一脚,正踹中其中一个的屁股,抡起一拳,正中另外一个的后脑勺,然后无视那两人要杀人的眼光,扬起小脸脆生生的喝道。
"小凡凡,搞定他们!"
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凄惨的哀嚎声,轻尘仰头,甩发,朝着那'良家俊男'酷酷的说道。
"美人,没事吧?"
……一片寂静……
唉,拜托反应迅速点呢!我一直这样仰着头脖子很酸呢!果然英雄要有一条坚韧的脖子,要不然每次都这么昂着,不折了才怪!
奇怪,怎么没动静?就算不感动的痛哭流泣,也应该有点表示吧?
轻尘低下头。
咦,没人?
再朝远方看去,那'良家俊男'早就走的快没影了!
"喂,喂,'良家俊男'!你等等啊!"
轻尘急忙追上去,跟在那人后头不满的嘀咕。
"真是,我好歹也救了你吧,连声谢谢都没有。"
"我不需要你救。"沙哑的声音,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可是,那些人虽可恶但罪不至死吧,更何况是被鬼吸尽阳气而死!"
那人猛的顿住,转身惊讶的看着一脸笑意的轻尘。
"你怎么……"他怎会知道自己在那两人身上下了鬼咒?
"我当然知道!"
轻尘猛的抓住那人的手。那少年本能的想挣脱,却感觉到从相握的手心传来阵阵暖意,体内的伤竟在顷刻间好了。
"奴鬼控妖虽能借助鬼妖之力,但如果运用不当,极容易被反噬,你本来就受了伤,还对那两人下鬼咒,你不想活啦?"
少年露出黯然的笑,墨黑的眼中透着了无生意的死寂。
"死了,恐怕会更好吧!"
"说什么蠢话!"
轻尘一记'无影手'狠狠的打在那少年的脑门上。
"如果你死了,一定会有人悲伤,死了的人可以一了百了,但活着的人却会痛苦很久,所以,只要有希望,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不要像他一样,那样任性的留下深爱的人,让他在思念和痛苦中煎熬!
"喂,你……你别哭啊!"
见原来安慰自己的人反倒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少年忽然间便觉得自己成了欺负人的大恶人,手足无措的急的团团转。
"谁说我哭了?"轻尘大吼,像竖起全身毛发的小猫。
"可你明明……"
一记杀人眼光射过去,明明长的一张美人脸,眼光却意外的有威慑力,少年吓的赶紧闭上嘴。
这人……好奇怪!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家中排行第九,你就叫我阿九吧。"阿九不知不觉的被轻尘牵着鼻子走。
"那你就叫我舞三好了!"哼,不告诉我真名,我也不告诉你!"我比你大,以后我做你大哥,你要听我的,知道吗?"
"可是……"
轻尘眯眼,恶狠狠的瞅着阿九,大有你敢摇头我就揍死你的架势。
迫于那无形的压力,阿九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搞不清自己不过就是在街上逛了一下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大哥。轻尘却在心里笑翻了天。
好棒啊!以前是创神的时候他最小,后来成为人类在家里又是最小,今天白赚了个小弟,终于有人给他欺负了!万岁!
阿九瞧着轻尘那意义不明的阴险笑容,忽然打了个寒颤,然后又有些踌躇的低下头。
"你……不觉得我的力量很恶心吗?"
从懂事起,所有知道他力量的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他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妖怪!',可是,那些明明在心里惧怕着他的人却因为他的身份而巴结着他,奉承着他,那样的人,好虚伪,好丑陋!除了二哥,没人会真正温柔的对他,这个舞三,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而故意演的一场戏?
然而,阿九头低了半天却还是没等到答案,疑惑的抬头,那天仙似的人儿竟已经和那侍卫朝着神殿而去,见他没跟上来,还颇有些不满的大叫。
"喂,阿九,你好慢!"
咬了咬唇,阿九答应一声,急忙赶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叫舞三的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果真是对他另有所图,那……
杀!
赶上站立在神殿前蹙眉不语的轻尘,阿九不确定的问道。
"你想进去啊?"
"嗯。"
"不可能的。神殿守备森严,除了皇族和国师外其它人休想进入。"
"谁说不可能?"
轻尘微微侧头,嘴唇弯起傲慢的弧度,细长的眉高高挑起,仿佛展翅欲翔的双翼,黑亮的眼中犹如蕴了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
那一瞬,阿九的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信赖。
这个人,不会被任何事所束缚!一切的不可能,对他而言不过是可笑的代名词!他,理应是高高在上,藐视一切的!
"那,你要怎么做?"
轻尘贼贼的笑,然后将目光落在一直守候在身后的凌凡身上。
"小~~凡~~凡~~"
凌凡点点头,大摇大摆的走到神殿守卫跟前,在他们戒备的眼神下,微微一笑,双手结印,一道繁复的纹印朝神殿的尖顶飞射而去,那反射着太阳光芒的月白石便仿佛被侵蚀了一般开始剥落崩塌。
"你!找死!"
守卫大喝,猛的朝凌凡攻去,同时从神殿内部赶来大批守卫围攻凌凡。
"阿九,走啦!"
正看的目瞪口呆的阿九被轻尘一把拉住左手朝无人的神殿后方跑去。
纯色的月白石在眼前掠过,仿佛锦缎般透着光泽的黑发随着飞奔的步伐起伏飞扬,那白色衣角上金色的火焰仿佛在他的眼中燃烧,手心,阵阵暖意透过相触的肌肤渗进身体里,一点一点,侵蚀着他脆弱的坚强。
笑意,渐渐染上阿九白皙中泛着潮红的脸庞,那美丽的唇缓缓扬起柔和的弧度,竟仿佛冰雪初融的寒峰之巅,印染着碧色的天空,透着夺人心魄的艳!
他想要相信这个人!不管有什么目的,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已孤独了太久太久!
两人从后侧翻过神殿的围墙,气喘吁吁的坐倒在地上,看着对方那狼狈的样子,轻尘和阿九一起放声大笑!
"你还……还真敢做……"
阿九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种无谋的事亏这人想的出,即使有人吸引了守卫的注意也有被抓住的可能吧?可他竟然……唉,算了,就算被抓住了也有办法!
"哎,你……"
阿九扭头,却发现轻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起来,此时正昂头看着那有三人高的念尘国第一位国师的神像。
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阿九走到轻尘身边,同样仰起头。
"这是念尘国第一位国师。"
轻尘走近神像,伸手抚上那已被时间磨的粗糙的表面,湿润着眼轻轻的唤。
"旦!"
只是一字,却已隔了千年!你是否一直这样凝望着远方,等待我的归来?
旦!旦!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报答你的爱和纵容?
旦,这次,由我来等你!由我来守护你!
阿九默默看着轻尘,那哭泣中带着喜悦的表情深深震撼了他的心。他不知道旦是谁,但却从轻尘的眼中看到了纵使守候千年也不放弃的爱,相依相伴,至死不渝,能被人这样的深爱着,那是多么幸福的事!
"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怒喝将轻尘和阿九从沉思中拉出,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被十数个守卫围住,阿九一把将轻尘拉到身后,昂首板脸。
"住……"
"退下!"
一声低沉的厉喝盖过了阿九的声音,身边的守卫齐齐朝神殿入口跪下,垂首敛眉,恭敬无比。
莫寒天一身玄色长衫,披着纯白色貂皮披风,在几名祭司的簇拥下缓步踏入正殿。
"寒天!"
轻尘挣脱阿九的手,在他惊讶的目光下扑入莫寒天的怀里。
莫寒天笑着揉了揉轻尘的发,然后一脸冷漠的看向跪着的一群守卫。
"鹰。"
"在!"一名守卫越众而出,垂首听命。
"撤去首领之职,去刑堂受刑三日!"
"是!"
鹰恭敬的领命。负责神殿守卫的他竟这么容易就让人给闯了进来,即使主子当场赐死也不能有任何怨言,现在不过是撤职加受刑,已是额外开恩了!
"好象你在的地方就特别容易出事。"等所有人都退出去,莫寒天一转刚才冷漠的态度,笑着摸了摸轻尘的脸颊。
"才不是!"轻尘不满的大叫,"是他们自己笨!调虎离山这种简单的计策都看不出!"
"是啊,谁有我的小轻尘聪明!"
莫寒天啼笑皆非的轻轻弹了一下轻尘的脑门,轻尘却仿佛呆了一般愣在了远地。
……这世上,怎还会有比我的小轻尘聪明的人?即便有,那我也要他聪明不起来……
旦!
"轻尘?"
"啊?我……我没事……"
看着轻尘明显在敷衍的态度,莫寒天的眼中掠过一抹深思。
"啊!对了!"轻尘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一把将阿九拉过来,"寒天,这是我刚认的小弟,阿九!"
莫寒天不置一词的点点头,而阿九则是连头都不敢抬。
"主子。"
一名影卫忽然出现,伏在莫寒天耳边说了几句。
"怎么了?"
"你的两位朋友去府上找你。"莫寒天不在意的回答,隐去了四皇子和萧磊也去了的事。然后走到神像前的朱雀雕像前,从朱雀的口中取下'朱雀印'交到轻尘的手中。
"这本该是你的。"
原本平静无波的朱雀印在接触到轻尘的一瞬间崩射出耀眼的红色光芒,一层一层的颜色逐渐浓厚,将轻尘整个包裹在里面。就当众人以为要发生什么事,那光芒却忽然收敛起来,仿佛退潮般退入'朱雀印'中,留下轻尘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么会没有融合?
莫寒天也很是惊讶,他原本以为轻尘能够融合这'朱雀印',可没想到竟只是闪现夺目的光芒,甚至没有出现当初他触摸时出现的朱雀灵元。难道……轻尘不是它的主人吗?
"回去再好好研究吧。"
安慰似的抚了抚轻尘的发,莫寒天示意手下将一脸沮丧的轻尘带出神殿。等轻尘走出神殿,莫寒天才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直缩在一边的阿九。
"九殿下!"
阿九的身体猛的瑟缩了一下。
"在争夺太子之位上你要站在哪一边与我无关,不过……"
微震袖,一股剑气掠过阿九——洛谨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我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府中出现妖魔鬼怪。昨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可明白?"
洛谨的身子不停的打颤,吞咽了好几次唾液才断断续续的回答。
"明……明白。"
莫寒天点点头:"还有,离轻尘远点!"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殿外走去。
洛谨浑身无力的靠在神像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从额头落下,滴在他的华衣上。
好可怕!如果他不是皇子,那个人真的会当场杀了他吧!
轻尘……舞三……舞轻尘!原来,他就是国师一直在找的人!
洛谨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只能是敌人了吗?
撑起身子,洛谨深呼了口气,将力气注入酸软的腿中想站直,却不小心被神像尖锐的角划破了手指。
皱了皱眉,将出血的指放入嘴里吮了吮,洛谨朝神殿外走去。
……轻……尘……
洛谨猛的顿住,疑惑的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刚才,好象听到声音……是错觉吧!
洛谨摇了摇头,走出了神殿。在他的身后,那滴落在神像上的血珠缓缓转动,然后像被什么吸收了一样消失不见。
阳光下,金色的发倾泻而下,仿佛太阳的碎片!



跟着莫寒天回到国师府的轻尘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夜鸾,也不是四皇子,而是屹立在院子里,怒目相对的锦玉和凌凡。轻尘甚至都觉得自己能在他们两人间看到辟啪乱响,直冒青光的闪电。
这两人干嘛啊?
"轻尘大人。"
"啊,夜鸾!"轻尘跑到夜鸾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一脸的迷惑,"他们怎么了?"
"锦玉想收凌凡,凌凡自然不愿束手就擒,所以便僵在了这。"
"什么?什么?我早就警告过金鱼不准打小豹子的主意了!他竟然还不死心吗?"轻尘捞了捞袖子就想冲上去。
死金鱼!敢欺负小豹子,看我不煮了你!
夜鸾一把拉住轻尘:"这个嘛……道士和妖物向来是势不两立的,似乎没什么道理可言。以前凌凡或许不是锦玉的对手,但现在就未必了,静观其变吧。"
"轻尘,进去再说吧。"
莫寒天走上前牵起了轻尘的手,然后注视着夜鸾,眼中有一抹惊讶闪过。
这个人,真是人类吗?仙姿飘然,凛凛似极地之花,如璞玉纯净,却又隐隐有光,虽身处这俗世中却仿佛凌驾其上!这样的人,却对轻尘如此尊敬,那轻尘的身份……
他,到底瞒了我什么?
面对莫寒天探询的目光,夜鸾却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即便这人是创神旦的转世,但力量与记忆还未恢复的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类,作为九阶上仙的骄傲,不允许他对这人行大礼!
莫寒天点了点头,拉着轻尘进去。夜鸾扭头看了看那已经剑拔弩张的两人,随手抛出了一个结界将那两人围住,以防止两人动武时毁了四周的建筑,然后也跟在两人身后走进大厅。
"国师!"
见莫寒天进来,原本坐着的洛成钥急忙站了起来。
轻尘虽见过洛成钥,但当时并没有细看,如今看来,这洛成钥倒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朗目疏眉,鼻高唇薄,天庭饱满,梳理的极其整齐的黑发,一袭青衣更衬的身姿挺拔,整个人带着一种书生似的儒雅感,却又不失皇族的威严。
"舞公子,"见莫寒天坐上主位,洛成钥将目光转向轻尘,"今日来是想亲自向公子致谢,如果不是公子施于援手,我恐怕此时已经命丧九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果公子日后有任何所需,必当竭尽全力!"
说完,朝轻尘深深鞠了一躬。
洛成钥堂堂皇子,却朝一阶平民行礼,这可说是给足了轻尘面子!不过,这面子实质上是给谁的,在坐的几人又怎会不清楚?
轻尘微微一笑,端过茶细细品了几口,然后微抬眼瞅着站在洛成钥身后的萧磊。
"四皇子不生气吗?大石头是你的心腹吧,却被我拿来作下仆!"
说完,还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似乎颇是为萧磊可惜。
洛成钥重新坐回椅上,不在意的露出爽朗的笑容。
"公子是非常人,能看中萧磊是他的福气,我又怎会生气?"
"哦……"轻尘拖长了音,然后极其故意的舒了一口气:"原来在四皇子心中大石头的地位也不过如此,那,就算他死了也无所谓了吧?"
洛成钥的脸色猛的沉下,却又瞬间转成云淡风轻,只是那紧抓着扶手的指泄露了心中的紧张。
"舞公子这是何意?"
"咦?没什么啊!说说而已。"
切!既然这么在乎又何必装的毫不在意?为了得到寒天的支持不惜讨好我到这个地步吗?皇族,真是可悲!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而作为主人的莫寒天却只是纵容的看着轻尘,夜鸾就更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态度,自顾自的喝着茶。
"啊……那个……"萧磊绞尽脑汁的想着活跃气氛的话题,"方才见国师府的别苑被毁了,国师是想要重建吗?"
'噗!'
轻尘一口茶全喷了出去。别……别苑?他都把这档事给忘了!
心虚的看了看莫寒天,只见他一脸的笑意,似乎并没有责问他的意思,轻尘暗暗了松了口气。
唉……别苑不是重点啦!重点是里面住的人!不知道寒天是怎么处置那些人的!呜……不会全留下了吧!哼!他要是敢留下,那我就把他的国师府给拆了,看那些人住哪!
在心里豪气万丈的挥了挥拳,轻尘看了看急的一头汗的萧磊,然后慢慢的度到洛成钥的跟前,用轻柔的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问。
"四皇子,你想当皇帝吗?"
满座皆惊!
洛成钥深深的凝望着眼前还显得稚嫩的面容,想从那灵动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这样的话?
只是他自己的问题,还是……国师的意思?
如果是他随口问来,又何必选在这样的场合?
如果是国师的意思,那答'是'或'不是'必定影响到国师日后在太子之争中的立场!
要怎么答?
洛成钥敛眉,然后站起,昂首挺胸,眼中焯焯生辉!
"我生于帝王之家,从小便以成为帝王为目标而努力,那皇位,自然是想!"
"那……"轻尘用指卷着自己耳边的发,笑的歼诈无比,"如果这皇位要用大石头的命来换,你可愿意?"
"你!"洛成钥低喝,"舞轻尘,你是在戏弄本殿吗?"
"戏弄?"轻尘扬眉,笑的张狂,"洛成钥,你不用费尽心思来利用我讨好寒天。今日你只要说句'愿意',我就有这本事让你登上皇位!"
洛成钥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是错看了这舞轻尘!这是如此荒诞的话!助他登上皇位?他凭什么?一介平民!既无势力也无财力!当真是口出狂言!但,他竟疯了似的莫名的从心里相信,只要这'愿意'二字一出,这舞轻尘定能让他成为这坤云的至尊!
但……萧磊……
洛成钥双拳紧握,死死的盯着眼前一脸坏笑的轻尘,但那'愿意'二字却仿佛重逾千斤,说不出口!
"公子!"
正当气氛极其尴尬之时,凌凡和锦玉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衣衫破烂,满身是伤,样子非常狼狈,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咦,打完啦?"
见两人进来,轻尘立刻将洛成钥抛到了脑后,迎上去治好了两人的伤。
"金鱼,你真是小气!都说了不打小豹子的主意了!"
锦玉白了一眼轻尘:"正好你们都在,我要告辞了!"
"啊?不要啦!金鱼!输一次有什么了不起!"
锦玉一掌拍在轻尘的脑门上,狰狞着脸咬牙切齿的吼道。
"谁说我输了!如果不是答应过你,今日就是那豹妖的死期!"
"那为什么……"轻尘捂住额头,一脸的委屈。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闲吗?我这次下山是为了修行,继续留在这根本毫无益处!今日与那豹妖一战也是了了我一桩心思,自然该走了!"
"但……但……"轻尘一脸不舍的揪住锦玉的衣服,虽说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现在忽然要分别,他还真舍不得。
"别一脸那种表情,有缘自会再见!"
锦玉拉回自己的衣服,朝在坐各位点了点头,然后踏出大厅,再不回头。
只是轻尘不知道,今日一别,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

九皇子府
洛谨刚回到府里就有人来通报说二皇子洛飞廉早就等候多时,此时正在暖阁里。洛谨急忙赶过去,刚进暖阁就被人抱了满怀。
"谨儿,你去哪里了?"
看着眼前焦急的洛飞廉,洛谨的心里瞬间生气一股暖意。
这世上,即使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怪物,但只要二哥还疼他,他就不在乎!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也要帮二哥夺得太子之位!
"二哥,我只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身体还没好就到处乱跑,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满目心疼的将洛谨拉坐在暖炉边,见对方面色红润,洛飞廉才放下心。
"谨儿,你老实告诉我,四弟无故昏迷是否是你所为?"
"我……"见洛飞廉满脸怒意,洛谨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我只是想帮你……"
只要四哥永远昏迷不醒,就再没有人能跟二哥争皇位!
"你!唉!"
洛飞廉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将洛谨搂进怀里。
"谨儿,我是想当太子,但四弟是我们的亲兄弟,你怎能为了我起这样的念头?再说,谨儿,"洛飞廉捧起洛谨的脸,爱怜的为他理着额前的发,"二哥不想你为了我双手沾上兄弟的血,你只要永远做二哥的小九就好,你明白吗?"
洛谨眼中含泪,将脸埋在洛飞廉的胸前,不住的点头。
二哥!有你这份心我便是死也甘心了!我会帮你!我一定会帮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好了,别哭了!二哥话是重了些,你可别生二哥的气。"
"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傻孩子!"
……可……笑……
洛谨猛的惊起!
刚才……是什么声音?
"谨儿,怎么了?"见洛谨忽然直起身子,如临大敌般审视着暖阁,洛飞廉不解的问道。
"没……没事!"
难道,又是幻觉?可刚才明明有声音!
"好了,"洛飞廉站起来理了理衣衫,"来了也好些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到处乱跑。"
洛谨将洛飞廉送到了门口,然后满脸心思的往暖阁走。忽然,金色如阳光的发在他的眼前掠过,在他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被狠狠的按到墙上,一股锥心的刺痛袭向他的脖颈。他的眼前,金色的发狂乱的舞动,那和神殿的雕像一般无二的俊美容貌漾着怜悯的笑,仿佛看蝼蚁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他的血通过扎进血管的指缓缓流入那透明的身躯,然后,渐渐实体化!
洛谨挣扎着,用单手结印,将鬼咒朝那人射去,然而,鬼咒却仿佛水滴末入大海般被吸收殆尽。
洛谨的眼中升起了绝望!
然而,正当洛谨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时,那人却忽然将指抽离,然后一脸意犹未尽的添了添自己的指。
"不愧是真龙血脉加至阴之体!"
那是仿佛钟声般低沉深厚的嗓音,淡淡的一句,却仿佛直震人心般让人沉醉不已!
"你……是谁……"洛谨用手按着伤口,断断续续的问着。
那人微微扬起唇,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洛谨的意识迷失在那耀眼的仿佛太阳的美丽眼眸中,在模模糊糊之间,他听到那个人轻轻的说。
"我是创神旦!"


遇刺


那天和洛成钥的会面可说是不欢而散,但莫寒天不在乎,夜鸾不在乎,轻尘就更加不会在乎。再加上知道莫寒天为了他将'堕天苑'里所有的人都遣散了,那心情就更加是好的没话说,这几日整天都过着睡了吃,吃了玩,玩了再睡的米虫生活。这样的日子确实惬意,但有一件事却让轻尘烦恼不已,那就是'朱雀印'。
轻尘试了许多办法,朱雀印的表面却总有一层禁制,使他无法与之融合。而此时,轻尘正将个小铁锤高高举起,准备朝那圆润朱红的珠子敲去,这一幕,让刚踏进房间的夜鸾吓的差点心都蹦出来。
"大人!你干什么?"夜鸾一把从轻尘手中夺过'朱雀印',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轻尘。
这可是他灵魂的一部分!轻尘大人疯了吗!
"唉!"轻尘扔下铁锤,郁闷无比的趴到桌上,"因为它都没反应嘛!所以我想是不是要刺激一下。啊,对了!"
轻尘忽然兴奋无比的跳起来:"这东西是火属性的,你说把它放在火里烤烤是不是能管用?"
你……你……这种馊主意也想的出!
夜鸾一边将'朱雀印'收进袖里以防轻尘真的拿去烤了,一边无奈的揉着额角坐下。
"轻尘大人,你还是给我说说前两个印融合时的情形吧,说不定能看出些珠丝马迹。"
轻尘老老实实的将'玄武印'与'青龙印'融合时的情形大概说了一下。
"或许……",夜鸾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要与某种感情相合才行。"
"感情?"
"对!'玄武印'融合时你是想要保护它不被那些人夺走而吞下肚,那这种感情可以说是'守护',而'青龙印'所对应的感情应该是'期盼',那时,你是希望能与莫寒天再相见吧?"
"好象挺有道理的!"轻尘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夜鸾袖中的'朱雀印',"那这个对应的感情是什么呢?"
"这可就难说了。人有七情六欲,旦大人在设置禁制时会选择哪一种感情就很难猜了。"
"那不等于没说!"轻尘怪叫一声,再一次趴到桌上当死鱼。
夜鸾爱怜的摸了摸轻尘的发:"不用急,只要将'朱雀印'带在身上,迟早一天能融合的。"
轻尘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笑的如朝阳般柔和的男子,脑海中忽然掠过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那让人发笑的狼狈样子。
那时的夜鸾可真是有趣呢!
"夜鸾不想回去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轻尘直起身子,用左手撑着脑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记得我所创造的生命中就属仙人要求多,特别特别是爱干净,不肯沾染尘世这一点,简直让人受不啊!所以我想夜鸾肯定也不喜欢待在人界吧。"
"是不喜欢!"夜鸾低头凝望着轻尘宝石般的眼,眼中有浓烈的疼爱流过,"可是,你在这儿,所以,我会喜欢的!"
轻尘愣了愣,然后展臂勾住夜鸾的脖子,像个孩子撒娇一般蹭着他滑嫩的脸庞。
"夜鸾,你能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哦!真的真的!"
夜鸾伸手环住轻尘的身体,像怀抱着稀世珍宝,额前半长的发散落下来,抚过他透着轻愁的眉间。
他讨厌人间,但却又希望能永远留在这儿,因为一旦回到神界,他就只能远远的遥望,连碰触的资格都没有!既然他无法奢望永远,那至少现在让他任性一下吧!
"咦,那是什么?"
夜鸾的思绪被轻尘的声音打断,扭头看去,一个画着符咒的纸人正攀着门槛,试图爬上来。轻尘跑过去将那小东西提起来,它竟然还颇人性化的不停扭动着身体,似乎在抗议着轻尘的粗鲁。
"是符鬼啊!难道是阿九的?"
将纸人放在桌上,轻尘拿指戳了戳那应该是脸颊的地方,纸人被轻尘一戳,整个倒在桌上,然后扑腾着手脚,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哈哈……好有趣!"
那符鬼也不管轻尘,自顾自的开始在桌上跳来跳去,似乎是想传达什么信息,但轻尘和夜鸾却看的一头雾水。
"真麻烦!"轻尘微弹指,一道柔白光将纸人整个拢在里头,它仿佛人类一般打了个颤,然后竟开口说话,只是声音鬼魅阴冷,让人寒意骤起。
"主人邀轻尘凝翠坊一聚。"话一说完,那纸人忽的燃起火焰,烧成灰烬。
"果然是阿九啊!不过为什么要弄的这么神秘啊?直接来找我不就得了!"
"好象是因为国师不准洛谨接近你吧。"
轻尘咋了咋舌,却也无话可说,莫寒天不希望他被卷入太子之争中,自然也就不想他和任何一位皇子有太多的接触,更何况,阿九还是他们心中拥有怪异能力的奇怪皇子。
不过,要说是怪异力量的话,我和夜鸾的力量不是更怪异!
"凝翠坊啊……"轻尘勾起狡黠的笑,"去看看也没什么吧。"
"但是,我记得国师说过不准你去那儿的吧?"
夜鸾说这话时根本就没想过能将轻尘劝住,因为他太清楚轻尘的性格,越是不让他去,他就越想去,只要找着机会,他是绝不会放过的。
果然,轻尘在他眼前煞有介事的摇了摇指:"只要在他回来之前回来不就行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可不会蠢到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呢!"
夜鸾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轻尘朝后门溜去:轻尘大人,你是不是将这国师府的暗卫给忽略掉了啊!

凝翠坊位于金华最繁华的地段,分为东坊,中坊和西坊。东坊也就是所谓的青楼,西坊是小倌楼,而中坊则是供文人墨客饮酒做诗,喝茶听曲的地方。因为环境优美,且能就近召唤东坊或西坊中中意之人来陪酒,这中坊可说是整日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轻尘将凌凡留在国师府,只身来到中坊,也着实为那繁华之景所惊叹。想来那洛谨早有吩咐,门童一见着轻尘就急忙迎上来,满面笑容的打了个千。
"这位可是舞公子?"
待轻尘点头,那门童又漾起大大的笑容:"九爷等了您好一会了,您请吧!"边说着边在前头带路,将轻尘引到三楼的一间雅间。
洛谨正坐在里头独斟独饮,见轻尘来了,急忙迎上来,一边拉着轻尘坐下一边随手抛了一小锭银子给那门童。
"轻尘,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轻尘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洛谨不愧是皇子,够阔气的'一边将手抽出来。
"你的约我怎会不赴?就不知道九殿下今日请我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如果是想通过我拉拢寒天,那我可没兴趣奉陪!
一句九殿下就将两人的距离拉了好远,面对轻尘的疏离,洛谨的心里莫名的闪过一丝苦涩。
那个温柔的拉着他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吗?
"不是为公!轻尘,你……还是叫我阿九好吗?"
他只想要有一个人真正的看着他,不是九殿下,而只是一个平凡的阿九!
轻尘盯着洛谨,直看的洛谨咬着唇垂下头去,然后忽然露出极爽朗的笑容。
"好啊!阿九!"
那亲切的称呼让洛谨的眼中猛的一亮,不知怎的心里竟仿佛有一股酸意涌上。
将翻涌而上的泪意压下,洛谨轻轻击了击掌。珠帘相击,清脆如珠玉落盘,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脂粉香,四名女子迈着莲步,抱着各式乐器鱼贯而入,在轻尘和洛谨跟前福了福身。当那领头的女子抬起脸时,轻尘猛的僵在了原地。
尹天瑶!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轻尘,怎么了?"
洛谨有些疑惑的看着轻尘,轻尘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上前几步拉住尹天瑶。
"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是和其他人一起被遣散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尹天瑶平静的将手拉回,然后恭敬的垂首回答。
"回公子的话,天瑶在府上得罪了公子,受这样的处罚也是应该的!"
寒天!
"我……对不起……"
他不知道寒天竟会将尹天瑶送入凝翠坊,他……他只是不想那些人和他争寒天!却没想到竟害她落到这步田地!
"公子严重了!天瑶卑贱低下,当不起公子这声'对不起'。"
"我……"
轻尘着急的还想说什么,却被洛谨拉住。
"轻尘,还是先坐下听曲吧。"
轻尘抿唇,看了看一直垂着头的尹天瑶,神色暗淡的坐回椅上。
乐曲声起,丝竹相交,悠悠如天籁之音,轻尘却已没了来时的心情。看那尹天瑶依然美艳如昔,如牡丹初绽,娇媚动人,然而,却仿佛被磨平了棱角,再也不复当初的自信高傲,只是一个徒有外表的玩偶,失了灵气!
"爷,天瑶敬你一杯!"
轻尘正暗自神伤,那尹天瑶忽然端起酒杯走到洛谨的身边,将酒凑到洛谨唇边。
有美人敬酒,是个男人都会飘飘然,洛谨虽年幼,但他生于皇家,这种场面上的事也见得多了,一把握住尹天瑶细嫩的手,微笑着将酒送入口中。
一直注视着尹天瑶的轻尘眼前忽然闪过一抹银光。尹天瑶猛的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朝洛谨刺去!
"阿九!"
轻尘惊呼一声,本能的冲上前去拉尹天瑶,谁想那尹天瑶却忽然一转手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轻尘猛的睁大了眼,不知哪来的劲一把将尹天瑶推开,自己也摔在了地上!
"舞轻尘!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如果不是你我怎会变成这样!你去死!去死!"
尖锐的仿佛野兽尖啸的声音在整个雅间响起。那美丽的女子头发散乱,双眼怒睁,被两个冲进来的侍从架住,却还是疯了一般朝着轻尘的方向拳打脚踢。
那是毫不掩饰的露骨的憎恨!
"轻尘,你没事吧?"洛谨自己也吓的脸色苍白,却还是打起精神赶过来想将轻尘扶起来,却被轻尘一把推开!
"走!快走!"
"你说什么……"
洛谨的话猛的顿住,他的脚下,地面开始微微颤动,阵阵轰鸣声仿佛由地的最深处一波一波传来,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园中的湖水犹如被煮沸了一般不停翻滚,天空,渐渐暗淡下来,乌云翻滚中,雷鸣和着那地底的轰鸣一阵一阵敲击在心里,汇成威严而凌然的威吓!
犯创神者,死!
犯创神者,死!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嚎叫,那是来自九天之上的怒吼,犹如无形的压力震慑着所有的生灵!
"住手!"
轻尘的声音被淹没在骤然而起的龙吟声中,透明的水龙长须乱舞,扭动着长长的身躯,强健的尾轻轻扫过,顷刻间,房屋崩塌,哀嚎声起。
"住手!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是我太任性!是我太任性了!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轻尘被透明的水墙护住,鲜血顺着他的左肩留下,在纯净中染上悲伤的痛。他拼命的拍打着水墙,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尹天瑶被平地而起的水刺穿心而过,然后被四周疯长的藤蔓绞住手脚,撕的四分五裂!
可为什么?即使是死亡,却依然要用那种憎恨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想伤害任何人的!他不想的!
为什么?为什么?
失血过多让轻尘的意识开始模糊,心里,却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
原来,被人憎恨着,竟是如此的痛苦!


暗流(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仿佛属于夜的仙黑色绸纱上满缀的珠宝,耀眼夺目,粹灿生辉。然而,在这样寂静的夜中,国师府中却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奇怪的是,那井然有序的忙碌着的侍女和下仆们却都是脸色苍白,脚步极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又仿佛在深深的惧怕着什么。
"滚!"
一声怒吼撕裂静的让人毛骨竦然的夜,'凤飞阁'主屋的门'哐'的被人撞开,一位身穿官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像是被人推出来一样踉跄着退了几步,然后狼狈的摔倒在地上。在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下人没有一个停下手上的事来扶那老者,那老者倒也不恼,反倒是松了口气般拿起身边的医匣子颤微微的站起来,朝屋里躬了躬身,忙不迭的直往府外走,就好象身后有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屋子里三三两两的或站或坐着几个人,但却静的吓人,随着房门的开启,烛火猛的摇晃了一下,似乎要熄灭,却又挣扎着重新亮了起来。莫寒天阴沉着脸坐在床边看着直到现在也还昏迷不醒的轻尘,身边飘荡着让人心惊胆颤的阴冷杀气。在他的脚边,柳絮垂头跪着,烛光下隐约能瞧见高高肿起的脸颊和唇边的血丝。一边的椅上,洛谨脸色惨白的盯着床上的轻尘,在他身后站着凌凡,他明白,只要轻尘有个万一,他身后的这人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脖子。
"怎样?"
站在莫寒天身后的叶纵轩小心翼翼的问正在为轻尘诊治的夜鸾。
夜鸾摇了摇头,一脸的疲惫和焦急:"我只能用法术将血暂时止住,但,只要法术一撤,伤口就会立刻血流不止,再这样下去……"
他能用法术撑一天,两天,但即使是仙人也有极限,只要伤口不愈合,他就无法可想!
屋里的气氛似乎更压抑了些!
照常理来说,在'玄武印'融合之后,这世上已没有什么能伤到轻尘,它自身所特有的回复能力能在瞬间治好轻尘身体所受的任何伤害。然而,摆在众人面前的现实却是连夜鸾这个仙人都想不出办法救轻尘!如今尹天瑶已死,那匕首上也查不到一点线琐,难道,轻尘今日竟是……
"主子!"刘睿躬着身子,轻手轻脚的进来,"府外有一人自称是九皇子门客,特来为舞公子治伤。"
众人的视线瞬间转向洛谨,洛谨先是一愣,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点头。
"是!我一急倒将这事给忘了!那人是个世外高人,既然夜鸾和太医都束手无策,不妨让他试试!"
莫寒天眯起眼直视着洛谨,仿佛想从他苍白的脸色中看出些什么,那锐利如刀的视线犹如实质一般直刺人心,洛谨却紧咬着唇挺直了腰板,毫不畏惧的与莫寒天对视。
终于,莫寒天垂下眼,重又凝望着床上的轻尘,低声说道:"请!"
屋里再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尘痛苦的呻吟和着烛火偶尔的爆裂声,撕扯人心般的痛!
一阵寒风忽的袭来,众人扭过头看向屋门处,那是个个子极高的人,寒冷的夜里竟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稠衫,身上没有任何饰物,脸被兜帽挡着,只看的到垂落而下的金色长发。
"你能救他?"
"自然!"
夜鸾的身体猛的一震,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人!
"救不活,死!"
没有回答,只有一声低浅的笑,仿佛在讥讽!
莫寒天移开身子站到一边,示意那人过来,没想到那人却未动分毫。
"我救人,不喜欢有闲杂人在一边。"
淡淡的语气,却已是明显的逐客令。众人一阵心惊,纷纷将目光投向莫寒天!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如斯,怎容得下此人如此猖狂!
然而,在所有人都以为莫寒天要将那人驱逐出去时,莫寒天却只是点了点头,当先走了出去。其它人虽奇怪,却也不敢留下,都跟着出了门,只有夜鸾在出门前深深看了那人一眼。
"寒天!"叶纵轩追上莫寒天,有些惊讶友人今夜的态度,"你信他?"
就算他们出来,也该留下暗卫监视着,他竟然连屋子周围守护的暗卫都遣散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莫寒天背着手仰头看着星辰闪耀的天空,微微点了点。
他信!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却莫名的相信,那个人,不会伤害轻尘!
"派人去查!"
他要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还有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九皇子府。
夜空中有黑影一掠而过,莫寒天凝望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心里闪过轻尘苍白的脸,脑海中竟仿佛将它与什么重叠了起来。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那样俯视着那张苍白的容颜,明明只是勉强勾起唇角的无力的笑,却好似天地初开的第一抹光,美丽的让他的心阵阵的疼!
还有……血……铺天盖地的血……
艳丽的犹如燃烧的彼岸花,肆虐着焚烧着他的整个世界……
剧烈的疼痛在脑中针刺般的扎,那影像瞬间支离破碎,莫寒天皱眉,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昂首看着天空。
他,到底忘了什么?


掀开兜帽,旦坐到床边,出神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轻尘,手缓缓伸向那苍白的容颜,却只是虚浮在其上,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在空中细细的描画。
那欢笑时会高高扬起的眉,
那生气时会微微皱起的鼻,
那狡黠时会熠熠生辉的眼,
那撒娇时会轻轻勾起的唇,
一笔,一笔,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我的小轻尘啊,我终于,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轻尘皱起眉,因为疼痛微微的呻吟,旦仿佛是被什么惊醒一样身体轻轻弹了弹,然后满眼心疼的将手悬在伤口之上,淡淡的金色雾气温柔的拢住伤口,那狰狞的刀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愈合,然后,旦轻轻弹指,一道浅绿色的光芒通过伤口末入轻尘体内。轻尘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呻吟起来,额上冒出虚汗,身体不住的扭动,疼痛之下,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旦本能的抬手为轻尘拭泪,却在碰触到泪水的那一刹那像被什么烫伤似的猛的将手缩回。
他的手指,从指尖开始慢慢的腐烂,化为飞灰!
紧紧的将手握起,旦的脸上掠过哀凄的近似绝望的悲伤!
"连碰触都不被允许吗?"
喃呢一般的低语声被烛火的爆裂声所淹没,旦站起,戴回兜帽,没有再看轻尘一眼,像要割断所有的思念,猛的将门打开。风,忽的扬起,微微掀起兜帽的一角,有泪,从俊美的脸庞掉落,是谁的悲伤,遗落在尘世,沾染了千年的荒凉,再也回不去!
莫寒天等人见旦出来,立刻冲进了屋子,夜鸾站在原地看着被兜帽遮住的容颜,嘴唇翕合着想说什么,旦却已消失在了夜色中。


洛谨追上疾步前行的旦,怒气冲冲的想扯住他的衣服,却被旦一挥袖甩到一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洛谨站起来,咬牙切齿的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扑上去狠揍对方一顿。
"是你说不会伤害轻尘,我才按你的吩咐将他约到'凝翠坊',还特意找了尹天瑶!如果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轻尘,那今晚又为什么要救他?"
"九皇子,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
说着,旦挥手,一团暗黑色的能量球落在洛谨的眼前,在空中轻轻的漂浮。
"这是你要的东西,至于要用在什么地方,那是你的事!"
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洛谨看着眼前闪着诡异光芒的黑色圆球,死死的咬着唇,直将唇咬出血来,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将那球握在了掌中!


暗流(下)


轻尘的伤好的很快,应该说,在那天夜里,轻尘的伤就已经完全好了。
依轻尘的性子既然自己没事了自然是能到处乱跑,逛逛街吃吃东西买买小玩意再给莫寒天惹点小麻烦,但咱们的国师大人却破天荒第一次一脸寒意外加满眼怒气的对着轻尘下令:一个月内你要敢私自外出我就拿链子将你锁起来!虽然这个威胁实在是没什么实际意义(一条破链子轻尘会放在眼里吗?),但莫寒天怒气狂飙的样子还是让轻尘吓的小心肝直跳,再多的不愿也只得咽到肚子里,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喝茶,赏花,和夜鸾聊天下棋,戏弄戏弄凌凡,反正只要他不出门,就算将整个国师府给拆了莫寒天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是,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轻尘。"
正对着满院子的花草诉苦的轻尘见到走近的洛谨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热泪盈眶的扑过去,抱着洛谨哭的稀里哗啦。
"呜~~阿九,你都不来看我!我快闷死了啦!为什么一个月会这么这么长啊!"
莫寒天的禁令洛谨也有所耳闻,却也只能苦笑。作为当事人之一,他原本是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的,却没想到国师竟会让他进来,想来也是怕轻尘闷坏了吧!
"其实今天来是想向你道歉!"
"道歉?"
"那天的事我……"
"咦?又不是阿九的错,为什么要道歉啊?其实真要说错的话,真正错的应该是我!如果不是我太任性,尹天瑶她也不至于……"
轻尘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即使已过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无法忘记那带着仇恨与绝望的双眼。
创神是极为骄傲的种族,因为力量太过强大,生命也几乎与天同寿,爱恨情仇这些感情在他们的眼中就显的无比的可笑。爱又如何?恨又如何?如果不是处于同等的地位,一切都不过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因此作为最年轻的创神,轻尘面对的永远是仰慕与尊敬,还有最强大的创神——旦无尽的宠爱,他的心,还太过纯净无垢,没有沾染丝毫的尘埃。即使后来成为人类,家人的保护也让他从未直接接触过这样的感情!
而如今,尹天瑶那赤裸裸的憎恨就仿佛用利刃在美玉之上留下丑陋而无法磨灭的刻印,让轻尘本能的觉得害怕!
那样的感情,太过强烈,也太过悲哀!
"轻尘……"
洛谨有些内疚的看着轻尘,所有的事都与他有关,即使那晚愤怒的责问旦为什么要伤害轻尘,却也无法掩盖他利用轻尘的事实,但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只为了那个人,那个唯一将他放在心上的人!
"轻尘,你知道为什么我娘会为我取名'谨'吗?"
轻尘摇摇头,有些奇怪洛谨怎会忽然谈到这个。
洛谨仰起头,看着蓝的极其纯净的天空。
"我的母亲原本只是个宫女,一次偶然的机会被父皇宠幸生下了我。虽然生的是皇子,但由于母亲身份卑微,身后也没有任何势力相助,因此只被封了个才人。从我懂事起,我的母亲便经常叮嘱我'谨儿,你要再谨慎一些,再听话一些,再乖巧一些'。"
洛谨的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在嘲笑着什么。轻尘侧头看着他白净的脸庞,那上面明明没有任何痕迹,却仿佛已沉淀了太多的痛。
"为什么呢?我明明也是皇子!我明明也是父皇的亲骨肉!为什么被其他皇子欺负了我却不能还手?为什么我要忍受别人背地里的嘲笑与不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默默的承受,默默的哭泣?即使这样,即使这样,为什么还是没有人真正的接纳我?为什么我还是要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洛谨愤恨的一拳敲在石桌上,倒让轻尘吓了一跳。
"只有二哥,只有二哥会找到独自哭泣的我,然后温柔的抱着我,安慰我。这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待我,真心为我!为了他……为了他……"
洛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将这些成年旧事说给眼前这个外人听。或许,不一定要是轻尘,他只是想找一个人静静的听他倾诉,那积累了十五年的悲伤,痛苦和愤怒!也或许,他在潜意识里希望眼前的人能听出他话里的无奈,听出他即将要做的事,然后……阻止他!
一直默默的听着的轻尘忽然站了起来,在洛谨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一株梅树边,轻轻的抚了抚一枝花叶饱满的枝条,那淡粉的梅花竟仿佛落雨般自行飘落下来,落在轻尘的手中。
柔柔的说了声'谢谢',轻尘将满手的梅花放在桌上,然后向洛谨伸出手。
"你的香囊呢?"
洛谨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乖乖的将腰间的香囊摘下交给轻尘。
轻尘将自己的香囊也取下,将两个香囊都拆开,然后将里头的香料一股脑的倒了,再将新鲜的梅花分成两半分别装入两个香囊中。
"喏,拿着。"
洛谨老实的接过自己的香囊,却还是一脸的迷惑。
"这一枝上的梅花就好似兄弟,你一半我一半,以后你心里难过的时候就叫我,我一定听的到的!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哭!"
洛谨怔怔的看着眼前含着轻笑的墨色眼眸,手中的香囊传来幽幽的香气,那带着冬日清冽寒意的香气竟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没有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没有虚情假意的安慰,只是这样!只是这样啊!却已经……足够足够了!
"轻尘……"洛谨攥紧手中的香囊,"如果我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所有的人都想我死,你会怎么办?"
"我?"轻尘扬眉,笑的云淡风轻,"我会先狠狠揍你一顿,然后,保护你!"
洛谨眨了眨眼,扬起红艳的唇,笑靥如花,灿若星辰,然后站起朝轻尘一揖到底,挥袖转身,再不回首!
轻尘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单薄身影,眼里,闪过一抹担忧。


莫寒天的书房内,夜纵轩坐在窗边看着院里傲雪怒放的冬梅,和那枝叶间隙中轻尘与洛谨的身影,顺手拿起矮几上的茶品了一口,然后一脸笑意的回头瞅着正在练字的莫寒天。
"怎么许他进来了?"
要知道,这九皇子可是被莫寒天给列入黑名单了啊!
"轻尘觉得闷。"说的理所当然。
"就知道!"
叶纵轩嘀咕一声,瞥了瞥那院子的四周。虽然看不到,但如今那院子可是加了一倍的暗影,如果九皇子当真有什么举动,恐怕会血溅当场吧。
"那人的身份查的怎样了?"'那人'自然是指那晚为轻尘治伤的神秘人。
"查不到!"
叶纵轩皱眉:"又是个没根源的人?"
自从轻尘来了后,就多出许多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这,该说是巧合吗?
莫寒天此时已练完了字,搁了笔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叶纵轩端着茶杯踱到他身边凑过头去瞧,然后皱起了眉。
"左手毁灭右手创造,掌握天地玄机;四印齐聚麒麟降世,恭迎创神临天。这不是那神谕吗?"
莫寒天拿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发出'咄咄'的闷响。
"你怎么看这两句?"
"怎么看?不就是说有人拥有创造与毁灭两种异能,而此人如果能齐集四印,那就能召唤创神。"
这可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意思!
"确实!从来人们都将能齐集四印之人和创神当成不同的两人,毕竟,即便拥有异能,人类又怎能和神相提并论?只是……"
莫寒天抬头,目光越过满院红梅落在轻尘纯白的身影上,粉色的梅花无风自落,静静而极有默契的全部落在那张开的手中,仿佛……有意识一般!
莫寒天的眼神越发的深沉。
"……如果那是指同一个人……"
"怎么可能?"叶纵轩失笑,"照你这么说轻尘不就变成神了!简直是笑话嘛……"
叶纵轩笑到一半笑不下去了,因为,莫寒天的神色极其严肃,根本不像在开玩笑。
"你真这么想?但……怎么会……"叶纵轩摇头,还是不相信。
"你认为夜鸾像人类吗?凌凡像人类吗?轻尘所展现的力量像人类吗?你知道凌凡一开始怎么称呼轻尘吗?"
面对莫寒天一连串的问题,叶纵轩只是愣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总觉得,那答案是他所不敢想象的。
莫寒天看着叶纵轩,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神君!"
叶纵轩的手猛的一抖,杯中的茶溅出来扑在纸上,那银勾铁划,力透纸背的字迹慢慢的晕染开来,仿佛漆黑的夜缓慢而坚定的将天光吞没!
"或许,"莫寒天叹了口气,站立的身影竟好似透着莫名的孤寂,"创造与毁灭原本就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力量!"
"等一下!"叶纵轩忽然叫了起来,"如果轻尘是神,那你们……"
神和人,那是多么遥远的距离!如果轻尘是神,那他们是绝不可能在一起的!
莫寒天没有回答,只是敛下眉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扔了。叶纵轩扭头看了看窗外,见轻尘正朝这边走来,也不再说话。
"咦,轩哥哥,你也在啊?你们……怎么了?"
轻尘推开书房的门,瞧见叶纵轩和莫寒天站在书桌边默然相对,有些奇怪的拉了拉莫寒天的衣袖。
"没事!"叶纵轩将手中的茶放下,脸色有些难看的朝轻尘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叶纵轩匆匆而去的背影,轻尘疑惑的抬头看着莫寒天。
"怎么了?"
莫寒天摇了摇头,伸手捋了捋轻尘耳边的发:"和九皇子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阿九他……也很可怜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的事你不用想那么多。"
莫寒天低头在轻尘的额上轻轻的印上一吻,然后顶着他的额嗅了嗅。
"很香!"
轻尘的颊上染上艳丽的红,将腰间的香囊举到莫寒天眼前。
"是这个的香气吧?"
莫寒天闻了闻,总觉得和这梅花香有些不同,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香气,那是一种淡淡的,但闻进鼻里却会越来越浓烈的味道,以前似乎并没有在轻尘的身上闻到过。
在莫寒天思考着那香气时,轻尘却又不知不觉的想到了洛谨。
总觉得今天的阿九有些奇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啊!


两日后,四皇子府传来消息:四皇子,病危!


神威


莫寒天和轻尘等人急匆匆的赶到四皇子府时却意外的见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当今圣上——洛战云!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奇怪,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到底是亲骨肉,而且这洛成钥也是深得皇帝喜爱,亲临府上探病也并非大事。
此时这位天子正坐在床边瞧着病塌上的儿子,听到门口有动静也没偏头看,直到莫寒天反应过来想跪地请安才微微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缓缓的扭过头来,那皱纹渐生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悲伤之色,仿佛此时正在垂死挣扎的人与他毫无关系,深邃的视线扫了一下莫寒天,然后落在轻尘的身上,没什么血色的唇慢慢滑了开去,露出一个意义不名的笑。
"离儿,这就是你的心上人?"
轻尘在心里暗暗咋了咋舌:离儿?叫的这么亲热!要说寒天和皇家没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虽然心里直嘀咕,这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轻尘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洛战云似乎对轻尘的表现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将位置让给了轻尘。
轻尘凑上前去,那洛成钥躺在床上,面色灰暗,两颊凹陷,偏又呈现不正常的红晕,浑身虚汗直冒,竟是进气少出气多,哪里还有前几日的风度翩翩。轻尘看的分明,那洛成钥的眉心处隐隐闪着黑光,那是以极高明的手法进行压缩的上级咒术,只是,他却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轻尘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以夜鸾的本事,既为这洛成钥设了护灵法,普通的法术是绝伤不了他的,到底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本事,竟能破了夜鸾下的阵?
将右手抚上洛成钥的天灵,柔和的白色光芒轻轻的拢住了对方的身体,然而让轻尘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力量竟无法进入对方的身体,全数被反弹了出来!
竟然连创神的力量都不管用!
轻尘眼中一亮,倒是被挑起了几分兴趣。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救人,既然连他的力量都不管用,那只有……
轻尘抬头看了看一直站在床头的萧磊,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站着,视线牢牢的定在洛成钥的脸上,没有泪水,没有企求,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悲伤,整个人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仿佛已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
轻尘在心里叹了口气,朝夜鸾使了个眼色。夜鸾点了点头,双手结印,一张结界将四人网在了其中,外面的人虽可以看到,却是听不到里面的对话。
"四殿下,"轻尘凑近洛成钥的耳边,"我前些天曾问过你,如果要用大石头的命来换皇位你肯不肯,那时你没回答。现在我再问一遍,你可愿意用大石头的命来换你的命,还有,皇位!"
萧磊的身体动了动,淡淡的瞥了一眼轻尘,又重新看向洛成钥。
三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洛成钥的决定。或许只是一瞬间,也或许过了很久很久,那已在死亡边缘的人缓慢却极其坚定的摇了摇头!
轻尘抬起身子,视线正和萧磊撞在了一起,那墨色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悲伤和痛苦,然后就被坚决所代替。轻尘知道,那是必死的决心。
既然知道轻尘有办法救洛成钥,他萧磊又怎会舍不得这条命!
"决定了?"
萧磊只是点了点头!
轻尘也不多废话,左手成爪猛的刺入萧磊胸中,萧磊身子一颤,痛苦的拧起眉,却是哼都不哼一声。淡淡的金晕以轻尘的手为中心,水纹般扩散出去,那金芒一波胜似一波,隐隐有压抑的咆哮声在空气中震荡,仿佛在抗拒着轻尘的力量。
轻尘皱眉,有些不耐的低喝:"出来!难道想我毁了你吗?"
说话间,刺骨的阴寒之气崩射暴涨,如蛇一般将那金芒整个缠住,死死的压迫在其中。只可怜萧磊以凡人之体要承受两种力量的争斗,剧痛之下昏死过去。
忽然,金芒大涨,龙吟声起,一条浑身金黄的龙顺着萧磊的身子盘旋而上,然后化为人形落在地上。
淡金的发柔顺的披散下来,掩住他手臂和颈上的金色龙鳞,俊美的容颜倒与旦有几分相似,只是双眼却一直闭着。轻尘知道,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被选中的新君登极之时!
"苍月,你还是老样子呢,见到本君竟然不下跪!"轻尘退后几步,嘻笑着说道。
苍月却只是低着头,不回答,也不行礼。
轻尘叹了口气:"你是在为旦鸣不平。"
轻尘知道苍月心里怨他,作为旦用自己的血造出来的生命,苍月的地位远远凌驾于一般的妖仙魔之上,也和旦亲近许多,所以即便对方如此无礼,他也没有丝毫怪罪之意,只是……
轻尘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放肆了!"
放肆了!谁放肆?自然是你苍月!你可以自傲,可以无礼,在轻尘的眼中不过和小孩子闹别扭没什么两样。但是,鸣不平?你为谁鸣不平?又在向谁鸣不平?创神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贵,而你苍月又是何等身份?竟敢如此大胆!
创神从来都是高傲而目空一切的,创神之间的爱恨情仇也只有同等地位的创神能够干涉!即便他轻尘再好说话,也绝不容许下界仙灵质疑他和旦的感情!
只三个极轻极浅的字,却让苍月的心猛的一紧。
轻尘只是微低着头,眼帘轻垂,额前的发微微扬起,现出光洁的额上如火焰般跳跃的神印,慢慢的扬首,圆润的下颌在空中滑出孤高的弧度,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天真,有的,只是作为最强存在的矜持与傲慢,四周的灵气骚动着,咆哮着,形成力的旋涡,汇聚成强大的神威排山倒海般袭向苍月,无声无息,却似天崩,仿佛地裂!
苍月的脸色越显苍白,身子不住的打颤,原先轻尘烙在萧磊身上的烙印此时犹如一条浑身滚烫的火蛇在他的身体里翻腾绞噬,那疼痛,就好象将他的身体活活的撕了开了,又强行的拼凑在了一起,终于,苍月双腿一软,跪倒在轻尘跟前。
仿佛没有看到苍月的惨状,轻尘微微扬起唇,却是个极其寒冷的笑。
"苍月,换个宿主怎样?"
苍月明白轻尘想用这种方法打破洛成钥体内的咒,但他却有自己的坚持,强撑着抬起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人。
"神君,洛氏皇朝在这一代注定败落,如果换宿主……"
轻尘摆了摆手,打断了苍月的话:"我只问你,换个宿主,怎样?"
最后的'怎样'带了淡淡的怒意,苍月明白,虽然是在问他,但对方早就打定了主意,不遵神命的下场,只有死!
苍月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或许,他呆在人界的时间太过漫长了,竟然忘记了眼前的少年是一位真正的神君,而且是所有神君中最温柔,却也是最任性的一个!
或许,改变一个朝代的历史对神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吧!
苍月站起身,周身散发出淡淡金芒,然而化为金龙末入洛成钥的体内。苍月的力量乃至刚至阳,正好抵制那诡异的阴咒。果不其然,在苍月的力量之下,洛成钥额心的咒化为几缕黑丝消失无踪。
"夜鸾,你觉得这咒是谁下的?"
见洛成钥已经脱离了危险,轻尘随口问道。
夜鸾脸色变了变,却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轻尘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回头看看倒在地上的萧磊,强行将苍月叫出来,萧磊肯定是活不了,但……
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洛成钥,他虽不能动也不能言,却也知道萧磊是必定活不了,眼角竟有泪光闪过。轻尘在心里又重重叹了口气,承认自己实在是天生劳碌命,右掌抚上萧磊的天灵,将自身灵力灌注进去,见对方的身体微微一弹,便立刻松了手,毕竟创神精纯的灵力不是一个人类能承受的,搞不好可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所有的事都解决了,轻尘这才想起外头还有几位在等着呢,让夜鸾撤了结界,轻尘兴冲冲的朝莫寒天跑去,满以为对方会笑着称赞他一番,却没想到莫寒天一脸的阴沉,眼中有他看不懂的阴霾,让他莫名的觉得心慌。
"离儿,你这位心上人可好大的本事啊!"
一旁坐着的皇帝乐呵呵的说道,似乎心情极好。莫寒天眼带深意的看了轻尘一眼,然后朝皇帝拱了拱手。
"皇上谬赞!轻尘幼时学过些法术,能够救得四皇子实在是因为四皇子福泽深厚!"
轻尘心里一惊,自己方才是否显示了太过头了!
皇帝仿佛没听到莫寒天的话,只是瞅着轻尘:"舞卿,可否到偏厅一谈?"
皇帝竟然用这种商量的语气,如果是普通人必定会感动的痛哭流泣吧,可惜轻尘不是普通人,只是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莫寒天。
莫寒天也有些惊讶这洛战云竟会突然生出这么一招,刚想替轻尘说两句,对方却站起来摆了摆手。
"朕又不会吃了他,怕什么。"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直接朝偏厅而去。
这下可是骑虎难下,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轻尘虽然身份尊贵,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至少在人间还是不能把皇帝给得罪了,只得无奈的跟在了后头,自然是没有看到莫寒天深锁的眉和眼中的阴寒!


身世


洛战云坐到偏厅的软榻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随意的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坐吧。"
轻尘老实的坐下,等着洛战云发话。
洛战云拿起桌上的茶,却不喝,只是用杯盖缓缓的滤着,然后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轻尘,露出和蔼的笑容。
"你救了老四两次,朕是该好好的赏你的。"
轻尘没啥反应:你本来就该好好谢谢我,我可不只是救了你儿子这么简单!
见轻尘神情不变,洛战云的眼中掠过几缕惊讶,却又很好的掩盖住:"朕这几个儿子中,老大太莽,老九太痴,老二……"
洛战云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老二太伪。只有老四甚合朕心,将来这江山终是要交到他手中的。"
轻尘眼皮一跳:自太子洛真言被废后,皇帝就再也没表露过立太子的意思,由着几个儿子暗暗较劲,互相倾轧,这会儿竟然在一个外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舞卿啊,你觉得呢?"
一种荒谬的感觉猛的袭上轻尘的心头:你这一家子的事问我这个外人干什么啊?难道我说不好你就不立太子了?
轻尘偏了偏头,略略思考了一会,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不好!"
既然你问我,那可就别怪我说实话了!
洛战云似乎也很惊讶轻尘的回答,送到嘴边的茶又顿了下来,挑着眉好奇的问道。
"噢?那舞卿认为谁最合适呢?"
"草民觉得……"轻尘小脸儿红扑扑,笑的无比纯洁可爱,"国师才是最佳人选!"
洛战云一愣,旋即放声大笑,连眼边的皱纹都平服了许多,那清朗的笑声在偏厅回荡,门口候着的太监都不禁奇怪的朝里头瞄了瞄,实在很好奇是什么事让龙心大悦。忽然'当'一声,洛战云将手中的茶重重的搁在桌上,脆生生的声音夹在那还未完全消散的笑声中,竟仿佛厉刃断石,让人猛的一凛!
"舞轻尘!"洛战云浓眉微拧,眼中厉芒忽闪,一股王者之气顿生,气势天成,竟是说不出的威仪,"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朕就能治你和离儿的死罪!"
轻尘却没有半分害怕,依然眉开眼笑:"皇上不会,也不忍!"
不会自然是因为寒天在国中的势力,至于不忍……
洛战云眼瞳一缩,盯着轻尘,沉下声问道:"你知道?"
"不知!不过皇上仁厚,爱民如子,天下皆知,又怎会因为草民一句戏言便处死一位国之重臣?"
任何一位皇帝都喜欢别人拍马屁,洛战云也不例外,听了轻尘的话立刻展眼而笑,眼中满是赞扬:"想不到,你这小娃娃不只容貌绝美,竟然也是个刁嘴滑舌之人!"
瞧瞧,瞧瞧,一眨眼就将生硬的'舞卿'该成了亲呢的'小娃娃',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不愧是真理中的真理啊!
"唉,其实朕也知道,离儿是不会和你说这些的。毕竟,朕是欠他太多了!"
面对洛战云的感叹,轻尘只是安静的听着,因为他知道,皇帝,要开始讲故事了!
"其实按辈份,离儿该叫朕皇叔才是!"
轻尘很惊讶,不是因为莫寒天真的和皇室有关,而是因为莫寒天竟然不是皇帝的私生子。其实轻尘心里是一直有这种猜测的,试想这世上有哪个皇帝会让个外人掌握如此大的权利?所以轻尘刚才才会用皇位的问题试探洛战云,却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等一下,如果是'皇叔'的话,那寒天的父亲不就是……
看着轻尘惊讶的表情,洛战云点了点头。
"没错,离儿的父亲就是朕的亲弟弟——护国公洛战风。"
说到洛战风,在坤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文能七步成诗,武能沙场杀敌,惊才绝艳,风流倜傥,不仅是位武学奇才,还是位用毒高手。但这样一个能文能武之人,当年在皇位之争上却甘愿隐于兄长身后,全力辅佐洛战云,甚至还传闻这位皇子一手建立了当时最有名的暗杀机构——灭天,专门用来替洛战云除去妨碍者!弟弟这样忠心,作哥哥的自然不能小气,洛战云登上皇位后便封洛战风为护国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真是威风八面,尊贵无比。但就是这样一对情深意重的兄弟,却因为一个女人而反目成仇!
"唉。"洛战云重重的叹了口气,极尽苍凉之色,"朕从来没想过,战风会为了个出身低下的女人甘愿舍弃一切离朕而去!难道朕这做哥哥的对他还不够好吗?高官厚禄,良田美宅,金银珠宝,只要他想的到,朕都能给他!朕甚至答应他只要他能留下,朕愿封那女人为郡主,让他们风风光光的成婚!即便如此,他竟然还是执意要归隐山林!"
洛战云身子猛的挺起,恨恨的一拳砸在桌上,然后又像泄了气般软下去,转瞬间便仿佛老了几岁。
"舞卿啊,你能想象那种被折去单翼的痛苦吗?我们本是兄弟啊,为什么竟要为了个外人弃朕而去?朕……朕又何尝想将他们夫妻往死里逼啊!"
听着洛战云声形并茂的痛述,轻尘却有种想冷笑的错觉!
折去单翼的痛?恐怕,皇帝为之痛苦的并不是那被折去的单翼,而是那单翼之后的力量,更甚者,那根本就是一种恐惧!洛战风是一把厉器,如果无法将之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即便是亲兄弟,皇帝又怎能放心!
女人?不过是个借口!一个将这把厉器彻底毁掉的借口!
"其实,"洛战云不知道轻尘心中的想法,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当离儿第一次出现在为挣夺国师之位而设的比武场时,朕就知道他是战风的孩子。就如你所言,他果真是继承了战风的聪明才智,是个治国的料。如果不是这孩子对皇位无心,朕倒是很想让他继承帝位,也算是朕对他的补偿。"
轻尘笑了,无声的哑笑,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荒谬而无稽的笑话。
"舞卿,笑什么?"洛战云板起脸,有些不高兴。
"草民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等你和离儿喜结连理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朕恕你无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轻尘站起来朝洛战云作了个揖,"轻尘笑皇上口不对心!"
"你!"
不等洛战云发火,轻尘面不该色的接着说:"即便寒天有心争夺皇位,皇上也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寒天。而正因为皇上心里清楚,寒天对皇位毫无兴趣,所以才放心的将诸多权利交给寒天,甚至还容忍寒天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样做,一来是显示皇上您宽大的胸怀,让寒天承您的情,既拉拢了寒天也感动了众臣子,二来是借助寒天的治国之才,为您巩固江山,三来是为各位皇子设下一个磨刀石。有寒天挡在皇位之前,各位皇子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招徕贤士,谋划决断,与官员虚以委蛇,甚至是在暗地里动手脚,这些事都是成为一位帝王所必备的!"
轻尘缓了口气,看着洛战云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里真是痛快无比。
敢利用寒天!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怕你不成!
"而且,"轻尘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洛战云,继续道,"皇上今日和草民一谈不是为了谢我,更不是为了和草民聊家长,皇上不过是想借草民的口向寒天传达两个意思。第一,皇上还是顾念兄弟之情,希望寒天尽心尽力为国谋利,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上已决定了太子人选,希望寒天全力支持四皇子,逐步将手中权利交出,永远,永远,做个忠臣!皇上,草民说的可对?"
洛战云如今的脸色可说是极差,他从来没想过,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将他的灵魂赤裸裸的翻出来,如果不是先前说了恕轻尘无罪,洛战云早就让人将这胆大包天的小鬼拖出去了!
看着洛战云那僵直的身子和越显苍老的面容,轻尘的心中生出几分怜悯:天子天子,即便如此尊贵,也不过是被束缚在龙座上的傀儡啊!
"皇上,草民今日无意触犯龙颜,只是心中不平!世人皆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难道皇上心中竟当真连半分情都没有么?"
说完,轻尘朝洛战云深深一揖,径直朝厅外走去,只留下洛战云一人呆坐在软塌上沉吟着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轻尘出了偏厅,正遇见等在外头的莫寒天,咬了咬唇,轻尘扑过去搂住莫寒天的腰,心里为眼前这冷漠男子的过去而痛。
他是如何在被追杀的日子里活过来的?他满身的毒又是怎么来的?
轻尘想问,却又不敢问。他知道,一旦问出口,不管答案是什么,他的心只会更痛,更痛!
"寒天,你不要当这个国师啦!我们离开这儿,浪迹天涯,游山玩水,好不好?"
轻尘扬起头,眼带企求的看着莫寒天,莫寒天却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轻尘的发,淡淡的说了一句'回去吧'。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却让轻尘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种隔阂和冷漠。
为什么?寒天从刚刚开始就好奇怪!既然他连帝位都不在乎,可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国师之位呢?
破天荒第一次,两个人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语,莫寒天甚至故意闭上眼假装休息,不去看轻尘慌乱的神情。一种尴尬的气氛在马车上不断凝聚,压的人心烦意躁,直到马车停下,莫寒天和轻尘先后下车,然后又同时顿住。
"寒天!"
"轻尘!"
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轻尘看着莫寒天那因为笑容而变的柔和的脸庞,心里瞬间轻松下来。
"寒天,你先说!"
莫寒天收起笑容,看着轻尘沉思片刻,然后像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
莫寒天将轻尘带到了书房,然后一脸严肃的将轻尘按坐到椅上,自己也坐到了轻尘的对面。轻尘一见到这架势就懵了,这情景怎么有点像三堂会审啊?
"轻尘,"审判官发话,轻尘赶紧将身体坐直了,头微微垂下,表现了良好的忏悔态度,虽然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前些时候我曾经问过你,旦是谁。"
轻尘猛的抬起头,神情有些慌乱:怎么又谈到旦了啊?
将轻尘的慌张看在眼里,莫寒天面色沉静,眉头却不动声色的皱了皱:"我现在再问你一遍,旦是谁?轻尘,不要骗我!"
最后一句,已经带了点厉色在里头!
轻尘这回是真的慌了,寒天从来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看来今天真是逃不掉了!难道真的要说吗?可是,关于创神的事寒天能接受吗?万一不相信该怎么办?
轻尘还在想着要怎么将事实将出来才能让莫寒天相信,但那犹豫不决的样子落在莫寒天的眼中却成了正在心中找借口搪塞,一股怒火猛的袭上莫寒天的胸口!
他原本并不想问这些,但轻尘今天所展现出的力量让他越发的不安。他可以容忍轻尘的一切,但绝不能容忍欺骗!从小到大,他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而现在既然动心了,那他就要完全拥有眼前的人,不管是对方的过去还是将来,他都要握在掌中!
"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旦是你的朋友,"莫寒天冷冷的说道"你自幼身体便不好,极少出流云山庄,认识的人中也没有一个叫旦的。"
"你派人查我!"轻尘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看着莫寒天。
面对轻尘的怒火,莫寒天只是冷静的站起来,从暗阁中取出那副画,'唰'一声展开在轻尘眼前。
那美艳绝伦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句'吾爱轻尘'仿佛火焰灼伤着轻尘的眼。
"没有人知道念尘国第一任国师的名字,但我在继任国师之位时在神像下的暗阁里发现了这个。轻尘,如果这画上的是你,那你到底是谁?而旦,念尘国的国师又是什么人?"
轻尘不知道莫寒天在说些什么,眼里只有那四句'吾爱轻尘',从清晰,到模糊,在泪眼婆娑中化为世上最柔软的厉刃,狠狠的,狠狠的撕扯着他的灵魂!
旦,我要拿什么去爱你!我要拿什么去爱你啊!
慢慢的将那画揉进怀里,轻尘抬头看着如今的'旦',翘起嘴唇,却只能露出苦涩的笑。
"我是……创神轻尘,而旦,是我爱着的人,深深爱着的人!"
莫寒天身子猛的一颤,朝后退了几步靠在书桌边上,眼中露出深深的悲伤与绝望!
创神?创神!
轻尘的手抚上莫寒天僵硬的脸庞:"寒天,你就是旦,是他灵魂沉睡的地方。"
如果前一刻莫寒天还身处地狱,那此时应该是在天堂了,但他却只感到有股无名火在心里猛烈的烧!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仿佛早已积累了太久太久,如今像蛇一般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促不及防的狠狠咬在他的心上,疼的他眼前血红一片!
拳头带着风压刮过轻尘的脸庞,狠狠的砸在他身后的书架上,几本书禁不住这样的震动,'哐'的掉下来,正砸在轻尘的肩上,而他却根本顾不上,只是傻了一般看着眼前怒发冲冠的莫寒天。
我……我说错什么了?为什么寒天会生气?
轻尘惊慌失措的抱着怀中的画,在莫寒天的逼视下不断的往后退。
"我是创神?我是旦?"莫寒天勾起嘴唇,露出嘲讽的笑,杀气四溢,"那我问你,舞轻尘,你在看着谁?你在爱着谁?是我?还是这个身体里的旦?"
"我……我……"
轻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无措的摇着头。
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寒天就是旦,旦就是寒天,在他的眼中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然而,在莫寒天的眼中,轻尘的无措只代表了一个意思。
他真正爱的是旦,是那个千年之前的灵魂,而不是莫寒天!
莫寒天的眼渐渐变的冷漠,仿佛冰雪瞬间覆盖春意盎然的大地,掩埋一切的生机与希望,只有寒冷刺骨的冰寒,将所有的一切隔离!
轻尘睁大了眼,看着眼前的人仿如死寂的眼,看着他收回挥出去的拳,转身,离开!
不要!
轻尘甩掉手中的画,猛的扑过去紧紧的拉住莫寒天的手臂。
"放手!"
"不放!"
"我让你放你"
"不放!不放!不放!"
轻尘拼命的摇着头,将怀里的手臂扯的更紧。他不知道寒天在气什么,他只知道不能放手,一旦放了,就会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屋子里忽然变的那样静,只听的到轻尘低低的呜咽声。忽然,轻尘的身体整个被抱起,然后被重重的压在书桌上,桌边的砚台一下子被甩出去,墨色飞溅下砸的四分五裂,那破碎的脆响在寂静的屋里空空的回响,竟是出乎意料的震人心魄。
轻尘呆呆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莫寒天阴沉中带着绝然的脸,那原本盈满温柔的眼中此时却闪着野兽般狂乱的色彩,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张开尖锐的獠牙,疯狂的想将眼前的所有吞噬殆尽。
"如果你爱的是我,那就证明给我看!"
衣服被扯开的声音让轻尘被吓到一般微微弹了弹身体,一阵凉意从领口猛的蹿进来,轻尘的眼瞳缩了缩,一下子反应过来。
"不……不要!"
轻尘挥舞着双手,拼命的反抗,却被莫寒天一把抓住压到头顶上!脖颈上传来近乎暴虐的啃咬的痛楚,那原本会温柔的抱着他的手如今却在粗暴的撕扯着他的衣物,恐惧,来势汹汹的袭上轻尘的心头!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夜鸾!夜鸾!"
不要!不要!这样的寒天好可怕!他不是寒天!不是寒天!
门被撞开,寒风夹杂着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朝莫寒天袭去,莫寒天本能的抬手去挡,凌凡尖锐的爪在他的手臂上划过,留下五条深而长的血印。趁着莫寒天身体抬起的空档,夜鸾已将轻尘抢到怀里,退到了一边。凌凡一招未中,也退到回去,戒备的挡在轻尘之前。
看着缩在夜鸾怀里痛哭的轻尘,莫寒天的眼中掠过一丝后悔,握了握拳,转身出了书房。
刘睿跟在莫寒天身后,有些担心的看着主子那血流不止的手臂,终于还是压下心里的恐惧走上前小声的问道:"主子,您的伤……"
"滚!"
锐利如风的杀气随着这一声低喝疯狂的朝四周扩散而去,刘睿觉得心口一震,喉间便有股腥味涌了上来,赶紧平神敛气,退了下去。
莫寒天站在院子里,紧紧的握着双拳,任由手臂上的血顺势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将脚下的土染成血红!


梦魇


"很痛苦吗?"
他微微抬了抬眼,却发现自己连睁眼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咬着唇将身体蜷缩的更紧,忍受着体内毒素的侵蚀。可是他却能想象的到,那俊美的男子此时一定是站在窗边,任由寒风吹起锦缎般及腰的发,一边用纤细白皙的指拨弄着花瓶中的寒梅,一边冷漠的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
"如果撑不过去,就死!"
这是一个父亲该对自己的儿子说的话吗!
他应该愤怒的,却只是嘲讽的勾起了干裂的唇角,却没想到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却仿佛牵动了全身所有的神经,疼痛如锥刺一般一阵阵袭来,眼前猛的一黑,意识似乎要沉去,却被他狠狠的咬唇时的痛激醒。
死?他才不会死!无论怎样也要熬过去!
因为他还要等那个人!
如果醒来看不到他,那孩子会不会哭?会不会惊慌失措?会不会孤独?
不行!不行!不要哭!不要悲伤!我的……我的……
我的……什么……?
想不起来!为什么想不起来?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
我的……我的……

莫寒天猛的睁开眼,有些呆滞的看着床顶,然后无比疲惫的软下身子,深深的呼了口气。
恶梦?
很奇怪!最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以前的事,清晰的仿佛正在承受那种痛苦,明明已经忘记了,不想再想起了啊!
一种针刺般的痛在脑中一掠而过,莫寒天习惯性的皱了皱眉,然后起身。候在屋外的侍女听到里面的动静,轻轻推开门,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恭敬的为莫寒天更衣。
享受着侍女的服侍,莫寒天动了动唇,却什么话都没说。
轻尘……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昨天自己对他的态度,莫寒天忽然问不出口。知道了又怎样?他恐怕……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吧!
"刘睿!"
"老奴在。"刘睿躬着腰出现在屋前。
"去把纵轩叫过来!"
"是!"
看着刘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莫寒天在心里舒了口气。轻尘和纵轩的感情很好,让他去安慰一下轻尘应该会管用吧?今天自己还是避开轻尘为好!
莫寒天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却没想到轻尘和他是一样的心思。然后,这两个都想避开对方的人却意外的在院子里遇见了!
这种场面可谓尴尬!
莫寒天看着眼前眼圈通红,脸色苍白,明显没睡好的轻尘,心里虽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道歉!但……怎么开口?他好象从来没和人道过歉!
轻尘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莫寒天,暗暗的在心里挥了挥拳。
哼!竟然连句'对不起'都没有!不理你!
这样想着,轻尘孩子气的撅起嘴,然后将头偏到一边冷'哼'了一声。
果然……不原谅我吗?
莫寒天苦笑,踏步上前。轻尘紧紧握起拳,心儿狂跳。
然后,擦肩而过!
那玄色的身影在轻尘的眼前一掠而过,仿佛抓不住的浮云飘然而去。那一瞬间,轻尘的世界仿佛空了,心里的一角天崩地裂般崩塌,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动了起来。
转身,奔跑,追寻那身影而去!
然而,他的身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寒梅傲雪而立,在寒风中瑟瑟轻颤!
轻尘的心一下慌了起来!这世界如此之大,却仿佛只有他独自一人孤独的存在着,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他深爱的人!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慢慢的蹲下身子,用双臂紧紧的环住颤抖的身体,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蜷缩在自己的世界,仿佛这样就可以感受到温暖,感受到生命的脉动!
哭泣声,在寒风中断断续续的响起,脆弱的仿佛冬日最透明的冰棱,轻轻的扣击,就会支离破碎!
细微的'沙沙'声在轻尘的耳边响起,缓缓的抬起头,便落入了莫寒天盈满疼惜的眼中。
轻尘咬唇,伸出手臂扑向莫寒天,莫寒天踉跄了一下,抱着轻尘倒在草地上。
"寒天!你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听着轻尘破碎的哭泣声,莫寒天收紧手臂,仿佛想将怀里的人儿揉进骨子里,透过轻尘散乱的发,天空在他的眼中蓝的几尽苍白!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坤云国师吗?"不等轻尘回答,莫寒天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我要齐集四印,唤出创神,让他实现我的愿望!那个在我的梦里第一眼看到的人,那个微笑起来就如这世上最美的宝石般的人,那个轻轻的扬起眉,告诉我'我叫轻尘'的人,那个,我在梦中永远永远无法触摸的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想见他一面。即使我知道,或许,他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上!"
莫寒天伸手抚上那熟悉无比的容颜,轻柔而仔细的,仿佛在确认着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轻尘,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在我还没有成为旦之前,只爱莫寒天一个人,好吗?"
轻尘的眼中泪意涟涟,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紧紧的抱着莫寒天,一遍又一遍的点着头!
清冽如寒梅却又芬芳似玫瑰的香气传入莫寒天的鼻中,那是这几日他一直闻到的香气。
鲜艳的红,在他的脑中飞掠而过!
莫寒天一下坐起来,脑中的刺痛越来越强烈!
仿佛被割裂一般,空间在眼前被缓缓的打开,现出那如受伤的鸟般颓然倒地的身影!
那是……什么……
白色的衣衫犹如调零的花朵,无助的落在鲜血之上,一点一点,被浸染成死亡的颜色。
不!我不想看!
鲜血渐渐蔓延,开出艳丽而妖饶的彼岸花,那美丽的人儿在花中轻浅的笑,透明纯净一如最上等的白玉,唇边有淡淡的血迹滑落,却丝毫无法掩盖那夺目的光彩,红唇微启,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寂静,只听的到那柔柔的低唤。
"旦。"
然后,血色纷扬,侵染了整个世界!
"啊——"
淡金色的神力以莫寒天为中心,水纹一般朝外扩散而去,所经之处,万物皆静,时间定格在最初的一妙!那就是最强创神独有的力量——控制时间!
"寒天!"
轻尘被强大的气浪推到一边,惊讶的看着那旋涡的中心,莫寒天的额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金色神印。
回忆,如潮水退潮一般一幕幕在脑海中出现!
从古灵精怪的舞轻尘,到神界初次见面时那带着羞涩笑容的创神轻尘,一点一滴,清晰的仿佛昨日!
原来,我所一直追寻的是你!
原来,我所一直等待的是你!
原来,我一直一直深爱的是你!
我的……小轻尘啊!

九皇子府
旦斜卧在软塌上,看着眼前的'镜'中印出的景象,慢慢的挑起唇,那是一种混杂着憎恨与愉悦的奇怪笑容。此时,屋外传来洛谨怒气冲冲的叫骂声,那笑容便瞬间转变为露骨的嘲讽。
收回镜,旦站起来看向那越来越近的身影,轻轻的喃呢。
"轻尘,他是最后一个了。很快……很快……"


朱雀之力


洛谨怒气冲冲的走进旦的房间,看到那平淡的没有一丝情绪的美丽容颜,一股无名火在心里越烧越旺。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可以用那种漠然的眼神看着一切?为什么可以用那种旁观者的态度嘲笑着所有世俗的努力?明明就身处这个世界!明明就已经被这凡尘所浸染,即便是神也只能沉沦!但为什么只有他能如此淡然?
"你给的东西根本不管用!四哥现在不仅好的很,父皇甚至还有意封他为太子!"
几次努力都不成功,这让洛谨又急又怒!难道他的真的无法帮二哥夺得太子之位吗?
"天命所归,不是我能左右。"旦平静的回答。他确实没考虑到苍月的存在,所以才会失败。不,或许,在轻尘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朝着轻尘希望的方向而去。这就是真正的创神吗?即便还不完整,却已经拥有了改天换地的力量!不过无所谓,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天命?你不是创神吗?竟也会屈服在天命之下?"
洛谨语带刻薄的说道,旦终于将视线投注在他的身上,却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洛谨的身子猛的一颤,本能的别过脸去,不敢看那美丽中带着莫名杀机的笑容。
"你就这么想帮洛飞濂坐上太子之位吗?"
"当然!"洛谨坚定的点点头,"从小到大只有二哥待我最好,我一定要帮他!"
"报恩吗?"旦撩衣坐下,拿起桌上的琉璃杯把玩,淡金的光华在如玉的指间流转,不知是谁增了谁的颜色,"果然愚蠢!"
"你什么意思?"洛谨怒睁双眼,握着拳低吼道。
"报恩也要看人。他?"旦摇了摇头,似是嘲讽,"不值得!"
洛谨眯着眼放软紧绷的身体,没有回答,他知道旦还有下文。
"你就从未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无权无势,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他的竞争者?"
当然因为我是他的弟弟!
洛谨想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却在看到旦眼中的讥笑时将所有的话吞了回去。他生于皇家,又怎么可能不了解这皇族中的阴暗,为了那高高在上的至尊之位,任何的感情都可以被践踏在脚下,更何况是拥有继承权的皇子之间!
他……曾经也在心的最深处这样怀疑过吧?
除了那怪异的力量,他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纯粹的疼惜和爱怜在二哥和他之间真的存在吗?
或者……只是利用吗?
不!不会的!二哥是真的疼他!才不可能会利用他!
洛谨拼命的摇了摇头,然后狠狠瞪了旦一眼:"你少挑拨离间!我才不会信你的鬼话!"
说完,扭头跑了!旦却在他身后微微扯起嘴角。
轻尘,你看到了吗?人类的心是如此的脆弱,轻轻的挑拨便能种下猜疑的种子,一旦到了适合的时间,就会生长发芽,最后,将主人彻底的毁灭。
轻尘,如果他死了,你会怎样?如果知道他必死的原因是因为你对他另眼相看,又会怎样?是悲?是悔?抑或是,恨!

洛谨去了二皇子府,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儿,只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去!快去!',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朝那非常熟悉的地方奔去。然而,当他真正站在那高耸的红色朱漆门前时,却又迟疑了。
为什么来?难道自己真的在怀疑二哥吗?
不!如果怀疑二哥,那等于否认了他这十五年的生活,否认了他活着的意义!对!他没有怀疑二哥,他只是……只是来告诉二哥四哥的事。对,就是这样!
洛谨点了点头,坚定的走上前。门前的侍卫见是九皇子,赶紧跪地请安,同时想要进去通传。洛谨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行动,独自进了府。
顺着蜿蜒的回廊往洛飞濂的书房走去,洛谨的心仿佛和自己的步伐融合在了一起,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脸,已是苍白一片。
低浅的对话声断断续续的传入洛谨的耳中,洛谨顿了顿,然后缓下步伐,轻手轻脚的接近书房。
"可恶!没想到老四竟因祸得福!父皇竟要封他为太子!"
这是……二哥的声音!原来,他已知道了。
洛谨咬着唇垂下头:真没用!要不是他太无能,二哥也不会发这么大火!
"主子稍安勿躁。即便是被封为太子也不代表什么,只要四皇子没有继承帝位,我们就有机会。"
对!对!洛谨使劲的点了点头:他一定能想到别的办法帮二哥,一定助他登上太子,不,是帝位!
"哼!"一声闷响,好象是砸桌子的声音,洛谨的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如果不是洛谨那个废物,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说……什么?
洛谨僵着身子愣在了原地,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不……不会的!一定是我听错了!
"哼!原就是冲着他那一身异能而去,却没想到竟这么没用!枉费我扮了十五年的'好哥哥'。"
"主子,您切勿动气,九皇子对咱们还有用……"
声音,似乎在逐渐的远去,世界,为什么会变的如此黑暗?
那单薄的身影顺着墙壁无力的滑下,双手紧紧的环着身子不住的颤抖,苍白的脸深深的埋在双臂之间,压抑的哭泣声仿佛断了弦的琴声,不成调,空悲愁!
……小九,别怕,二哥会陪着你,会保护你!……
……小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好弟弟!……
……小九,如果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我必封你为王,让这世上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二哥,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想要我的力量,我一定会帮你,一定会!可是,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想要权,不想要利,只想有个人真正的待我好!即使这样,也不行吗?
……这一枝上的梅花就好似兄弟,你一半我一半,以后你心里难过的时候就叫我,我一定听的到的!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哭!……
轻尘!轻尘!救救我!救救我!
洛谨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浮木般将腰间的香囊扯下,紧紧的握在手里,仿佛在回应着他的企求,香囊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然而,没有人来!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来轻轻的对他说'别哭'!没有人来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啊!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他永远都只是一个人!永远都是!
好奇怪!为什么流不出泪?明明心那样痛!啊!不是!已经不痛了!已经不痛了啊!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自己悲伤的?有什么值得自己心痛的?没有,没有了啊!
那么,不如毁了吧!
洛谨摇摇摆摆的站起来,手中的香囊落在地上,被他毫不在意的踏过,苍白如纸的脸微微抬起,空洞的眼最后一次看了看那湛蓝的天空,然后,慢慢的朝书房走去!

此时的轻尘正一脸焦急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莫寒天,无论是他还是夜鸾都看不出莫寒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知道莫寒天正陷在恶梦之中,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是疯就是在恶梦中死去!
"可恶!"轻尘挫败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太奇怪了!不管是尹天瑶的刺杀,洛成钥的昏迷,还是寒天如今被恶梦缠身,这一连串的事都太奇怪!到底是谁!"
轻尘猛的一拍桌子,心里头怒气狂烧。
还从来没有这样过!作为创神,向来只有他掌控别人的命运!何曾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过!竟被对方耍的团团转!
"公子。"
凌凡走进来,将手中的香囊递给轻尘。
"打扫书房的侍女在案桌底下捡到这个,记得是公子的,所以托我拿过来。对了,刚才这香囊似乎在发光。"
案桌底下?对了,是昨晚挣扎时弄掉的吧,怪不得早上起来找不到!
轻尘接过香囊,心头忽的一颤。
阿九!
"夜鸾,凌凡,你们守在这,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轻尘的身体已被拢罩在一片白光之中,渐渐消失。
轻尘再次出现的地方正是二皇子府,看了看那被踩过的香囊,再看看死气弥漫,尸体横呈,万物调残的府宅,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的袭上轻尘的心头。
阿九,你千万不能出事!
轻尘放开神识,却没有感觉到洛谨的存在,按下心中的慌乱,轻尘决定一间房一间房的找。然而,刚转了个弯,轻尘就愣在了原地。慢慢的扭过头,书房内,洛谨那犹如花朵般美丽的笑容,带着死亡的凄绝在苍白的容颜上怒放,他的怀中,正是被下了噬魂阵的洛飞濂!
下咒者与被下者都要接受天罚!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阿九!"
轻尘扑过去,在触摸到洛谨的那一刹那,洛谨死前最后的意识犹如潮水般蜂拥而来。
悲伤,绝望,那是对这个世界冷漠的恨,对洛飞濂欺骗的恨,对自己愚蠢的恨,还有,对轻尘没有信守诺言的恨!
轻尘无力的跌坐在地上,泪眼婆娑。
魂飞魄散,即使是他的力量,也救不回阿九!
为什么?自己明明说过会保护他的!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操纵着一切,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当成小丑一般戏弄!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轻尘冲出书房,愤怒的朝天吼道。
"出来!鬼鬼祟祟的躲在后面算什么!有本事就给我滚出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轻尘猛的转身,然后,呆在原地。
那俊朗无双的容颜,那泛着金芒的美丽眼眸,那蕴着阳光的长长金发,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那是刻印在他灵魂之中,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
"旦……"
旦在距轻尘七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淡淡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许久不见了,轻尘!"
"为什么你……"
轻尘还没问出口,脑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世上,有谁能使自己受伤?这世上,有谁能设下连自己都无法解的咒?这世上,又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了莫寒天?
旦!
"这一切,全都是你做的?"轻尘面色凝重的问道,心里却在祈祷着对方能够否认。
然而,旦并没有听到轻尘的企盼,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是。是我去挑拨尹天瑶,并在给她的匕首上下了毒,是我在为你治伤的时候在你的体内种上了'梦离香',不会伤了你,却能使长期闻到的人陷入恶梦中渐渐发狂,也是我故意挑起洛谨的疑心,使他彻底的崩溃。这一切,全都是我做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旦偏了偏头,像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露出残忍的笑容,"或许,只是想看你痛苦的样子吧!"
那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化为最厉的剑狠狠的刺在轻尘的心上。
"不会的!不会的!"轻尘不敢相信的一边摇头一边朝后退去,"你才不是旦!旦不会这样对我!绝对不会!"
旦从来都对他那样温柔,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舍不得让他掉一滴泪,怎么可能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对他!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自信?"旦步步紧逼,眼含杀气,"轻尘,你可知道?再多的爱恋也经不住时间的磨砺,千年的等待,足可以将爱化为恨!"
旦的话,犹如一记闷雷在轻尘的脑海中回响。
是啊!凭什么?在他没有付出任何东西之时,在他任性的将旦抛在身后之时,他凭什么认为旦会一直宠着他,一直爱着他,一直等着他!
可是,好痛!好痛啊!心仿佛要裂开了,灵魂都在叫嚣着!那一个'恨'字仿佛将他的所有活活的从身体里剥离。如果爱已经化为了恨,那他要怎么办?怎么办啊?
"如果真的……恨我,那就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殃及无辜?"
如果不是他,尹天瑶不会死!阿九不会死!寒天也不会昏迷不醒!全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我说过,因为我想看你痛苦的样子。不过,现在显然还不够!"
旦冷笑着,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空气仿佛被刀割开,出现空间的裂缝。旦将右手伸进裂缝,然后狠狠的一拽,夜鸾被他掐着脖子慢慢的拖了出来。
"夜鸾!"轻尘一惊,然后愤怒的看着旦,"你放开他!如果真的这么恨我,那就冲着我来!"
他救不了尹天瑶,救不了阿九,但绝不能让夜鸾再因他而死!
轻尘双袖一挥,解除了全身的防护,平静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
"如果你要杀我,我绝不会还手。"
然后,慢慢的闭上眼。
那是他欠旦的,现在,一并还了!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轻尘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凌厉的风声,夹杂着阴寒的杀气以雷霆之势朝自己的胸口而去。
然后,是温暖的,让人安心的拥抱!
慢慢的睁开眼,夜鸾如春风般温柔的笑容在眼前渐渐的清晰,耳边,是他带着浓浓宠溺的喃呢。
"傻瓜。"
生命之光缓缓的散开,以胸前的伤口为中心发出夺目的光彩,夜鸾的身体在光华中渐渐淡去,温柔而悲伤的依恋,深藏在心底的爱意,想说却未说的深情,全数化为轻风飘散而去,环绕着轻尘盘旋不止!
我的神啊,你是我永生永世的爱,我只为你而生,也只为你而死!
我的神啊,即使我已离去,你可会记得我?可会记得我啊!
"不!不———"
红色的光芒在轻尘悲凄的尖啸声中崩射而出,轻尘的额上红莲轻展,仿佛冥狱染血的彼岸花,勾魂噬魄!浑身染火的朱雀在火光中引颈高鸣,振翅急飞,化为带焰的利剑落在轻尘的手中。轻尘黑发乱舞,泪流满面,眼中银芒闪耀,握着剑毫不犹豫的刺向旦!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静止,没有抵挡,没有反抗,那剑轻易的穿过了旦的身体。
轻尘惊讶的抬头,眼中,是那熟悉的,带着无尽宠爱的温柔笑容!
"为……什么……"
旦的身体颓然的瘫倒下去,轻尘松开剑,冲上去抱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接触到的地方竟在慢慢的腐败。
"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的旦,他的力量绝对不可能产生任何的伤害!
"知道……那朱雀印上的……禁制是什么吗?"
轻尘摇头,但心里却仿佛已有了答案。
"是憎恨!刚才,你是恨我的吧?"
轻尘摇头,再摇头,泪水落下来,灼烧着旦的脸。
旦伸出手,抚上轻尘的脸颊,想为他拭去泪水,然而,指尖却在接触到泪珠的瞬间化为飞灰。
苦笑,出现在旦的脸上。
还是不行吗?不是真正的旦就不行吗?
是啊!他不过是旦在漫长的等待中留下的思念,如果不是洛谨的血,他恐怕只能永远在神殿中像个游魂般漂荡。可是,那样长那样长的时间,足够他了解轻尘的一切,一笑一颦,一举一动,他就那样天天的看着,随着轻尘的喜悦而喜悦,悲伤而悲伤,就仿佛,他才是真正的旦,才是那最强大的创神!但,还是不行!即使碰触都不被允许!那是质的差别,永远无法超越!
如果不被允许爱,那就恨吧!
因为轻尘不懂恨,所以要教给他!以旦的身份让轻尘去恨他,伤害轻尘,也伤害自己,这样,是不是就能将他所有的妄想抹杀掉?
轻尘,为了你,我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即使是旦的转世——莫寒天!
轻尘,我想你知道,我的恨,来自于真正的旦,如此的无奈,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刻骨铭心!
旦的身体在渐渐的消失,他忽然一把抱住轻尘,在他的耳边轻轻的低语。
"轻尘,如果我再做一件让你讨厌的事,你会不会更恨我?"
说完,不等轻尘反应,旦看向一旁正拖着虚弱的身体赶过来的莫寒天,仰天长笑。
"莫寒天,如果我得不到,你也休想这么容易得到!"
金芒暴涨,将旦和轻尘整个拢在里头,狂风忽起,卷起一地残叶,仿佛有意识一般将莫寒天挡在外面,等一切停止,原地,再不见轻尘的踪影!只有莫寒天悲伤的呼唤缓缓飘向天际,被那一望无际的蓝吞没!
……轻尘,我已在这儿等了五百年,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轻尘,我在想我是不是快疯了。我竟然有种想要恨你的冲动。怎么会呢?我是那样那样爱你啊!……
……轻尘,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恨你,我是不是就能不痛苦?……
……轻尘,我想恨你,我……能恨你吗?……


一月后,四皇子洛成钥继任太子之位,举国同庆。
半月后,国师洛离忽然因病逝世,皇帝大恸,准其认祖归宗,封护国公,一等侯,葬于皇陵。至此,世上再无洛离此人。
两月后,杀手组织'灭天'在江湖上迅速崛起,以其毒辣的手段与高超的武艺被江湖中人所敬畏。

乾翔境内 红叶村
他慢慢睁开酸涩的眼,花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环视四周,木椅,木凳,简陋的摆设,似乎是在一个贫农家中。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妇人走进来,见他醒了,很是欢喜的走过来将手中的碗放在床边。
"孩子,你醒啦?"
"哪……"他想问自己在什么地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根本说不出话。
"这儿是红叶村,你落在河里,要不是我儿子去捕鱼时发现你,你可就冻死在河里了。"
红叶村?是哪儿?
老妇人小心的将他扶起,然后将碗端到他眼前,一股腥味便传了过来。
"这是刚熬好的鱼汤,快趁热喝了。"
虽然那腥味有些重,但他确实觉得饥饿难奈,也顾不了那许多,顺从的一口接着一口将鱼汤喝下去。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接过空了的碗,顺口问道:"孩子,你家住哪?告诉我,我让我儿子去给你报个信,让你家人来接你。"
"我……"
他猛的顿住。
我……我叫什么?我是哪的人?我的家人是谁?为什么想不起来!
他慌乱的敲着自己的头,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老妇人见状,急忙拉住他的手,安抚道:"想不起来就算了,在这安心养伤,说不定伤好了就想起来了。"
他慢慢的静下来,似乎相信了老妇人的话。
见对方已没事,老妇人让他躺下,又为他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端着碗出去了。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听到那老妇人和什么人在说话,却只听到什么'失忆','可怜'。
他闭上眼,泪水无法抑制的流下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仿佛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第二部完——


长相思


花仙


"二哥,你真的没搞错?"
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矗立在红叶村村头,当先的两人中较年幼的一位一脸怀疑表情的看向身边的男子。
"应该不会错,我可是花了五百两才从刘家管家口中套出来的。如果他敢骗我,哼!"
就这轻轻的一哼,那男子的整个气势便变的凌厉而霸道。身后仆人状的三人低下头悄悄往后退了退,而那少年却仿佛已习惯了,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可是啊!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千年芳华'的样子。这要是真被人骗了,白跑一趟是小,咱们'冷月堡'的面子可是丢大了。"
原来,这两人竟是'冷月堡'的二少爷冷秋凌和四少爷冷残月。
说到'冷月堡',在乾翔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不谈这堡里的几位少爷都是江湖中排的上号的高手,那唯一的小姐冷冬霜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清高孤傲,视世间男子如粪土,光是这'冷月堡'遍布全国的商号便让人无法小视之。曾有人断定,如果有一日'冷月堡'将一半的商号停了,那乾翔的人民就休想再活的下去。可见这'冷月堡'权势之大,再加上二十三年前老堡主将唯一的女儿嫁于忠王贺敬云,这势力更是一日甚于一日!
而如今,这两位少爷千里迢迢的跑到这红叶村不为别的,只因再过两月就是老堡主冷天立九十大寿,这堡里的人都想着法给老寿星准备礼物。前几日冷秋凌无意间听闻刘府老爷得了传说中的'千年芳华',据说这'千年芳华'需培育五十年,却只开一瞬,花开时飘香千里,百花齐绽,百鸟高鸣,特别是花开过后留下的花蕊如果合着春露饮下,更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冷秋凌对这传闻自然是哧之以鼻,但他却深知自己的爷爷爱花成痴,如果真能得到这'千年芳华',也不失为个好礼物,原先是想用重金将那花买下的,但刘老爷死活不肯,没办法,他只好让人收买了那刘府管家,得知那花是刘老爷在红叶村偶得的。原本是想一个人来找,却不知怎的被冷残月知道了,冷秋凌只得带着这小子一起过来。现如今看到这红叶村不过是个小村庄,也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被骗了,但既然来了,断没有就此回去的道理,还是先问了再说。
主意已定,冷秋凌下马拦下一位路过的村民细细问道。那村民一听是来买花的,指着村尾一栋矮屋乐呵呵的回道。
"你们是要找那小花仙吧?喏,那花开的最多最艳的就是啦!"
冷秋凌谢过那村民,重又骑上马。冷残月拍着扇子笑道:"真是乡野村夫,叫一个卖花的花仙,那真正的花仙不要哭死!"
冷秋凌不理他,一拍马朝村尾而去,冷残月见了,撇了撇嘴,急忙跟上。
到了村尾那小屋,五人倒着实惊叹了一番。其时虽已开春,但这天气倒底还是有些寒意,即便是冷月堡的花房中也未见这么多花,虽不名贵,但却开的娉娉婷婷,五颜六色夹杂在一起,铺散开去,煞是好看,就连那一地的青草也仿佛比别处鲜嫩了许多。
冷秋凌一看这情形心里倒有了些底,看来这儿的主人对伺候花很有一套,说不定今天还真能找到那'千年芳华'。
"去问问。"
五人下了马,冷秋凌命一侍从前去敲门,那侍从敲了一阵又折回来,回道。
"二少爷,里头似乎没人。不过属下见那屋后面有个院子,不知这家主人是否在院子里所以没听见敲门声。"
"嗯,你们留在这,残月,咱们瞧瞧去。"
两人一边感叹着满地鲜花的美丽,一边饶过屋子到了后面的院子,然后,愣在原地。
花海之中,白衣的少年甜甜的沉睡,阳光亲吻那如珍珠般闪着温润色泽的绝美容颜,在长长的睫毛上欢快的跳跃,染出淡淡的金晕,黑发铺散,缀着满地五颜六色的花朵,光华流转间便仿佛天女无意间抛洒在凡尘的织锦,绚烂夺目。
"花仙……"
冷残月怔怔的看着那睡的正香的少年,喃喃自语。
这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仿佛是听见了冷残月的声音,少年的眼帘颤了颤,然后,慢慢的睁开双眼。
那应该只是转瞬而过的动作,但冷秋凌和冷残月却不自觉的摒住了呼吸,那感觉,仿佛在黎明之时站在山峰之巅,等待着天光初开!
两人还在发傻,那少年已经站起来,脚下轻点,人飞一般掠到两人跟前,漂亮的脸一下子凑到冷残月的眼前。冷残月吓的倒退一步,被那黑亮的眸子瞅的双颊微热,而冷秋凌则皱起了眉,心中惊叹。
好快的速度!
少年像小狗一般在冷残月身上闻了闻。
"好香。"声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
冷残月一愣,然后在身上东摸西摸,好不容易摸出一包被压的有点变形的点心。这还是他怕路上闲的慌揣在怀里的,一直忘了吃,这少年鼻子也太灵了吧!
少年看了看点心,又看了看冷残月,眼中的渴望让冷残月产生了自己眼前的是只可爱小狗的错觉。
"呃……如果你想吃的话就给你好了。"
应该还能吃吧……
少年也不客气,拈起一块点心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扬起俏脸,朝冷残月露出灿烂的笑容。

如百花齐绽,如暖风轻抚!冷残月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纯更美的笑容了!
"你们是什么人?"
一声怒喝,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跑过来,一把将那少年拉到身后,怒视着冷秋凌和冷残月。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入我家院子?"
冷秋凌和冷残月对视一眼,知道这个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冷秋凌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冷月堡冷秋凌,这是舍弟冷残月,今日拜访是为求花而来,只因方才见屋主不在才想到院中寻找,如有冒犯,还忘兄台海涵。"
冷月堡的大名这乾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且对方态度如此谦恭,男子也不好斤斤计较,脸色自然缓了下来,但却仍然将那少年挡在身后,一副保护的样子。
"你们想要什么花?"
"千年芳华。"
男子点点头,随手指了指身后花海的一个角落上的一片蓝紫色花朵:"你们随便挖一棵走吧。"
冷秋凌和冷残月有种想吐血的冲动:这传说中的仙花在这儿竟像杂草般让人随意挖取,这还有天理吗?
冷秋凌看了看那开的极其妖异的花朵,又看了看被男子挡在身后的少年,心中有了计较。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男子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但碍于冷月堡的势力,还是耐着性子答道:"程贵。"
"原来是程兄。请问这'千年芳华'是何人所种?"
一听这话,程贵猛的吊起眉梢,双眼怒睁,恶狠狠的瞪着冷秋凌。
"你问这个干什么?"
"兄台,我只是……"
冷秋凌见程贵忽然发火,刚想安抚一下他,那一直被挡在后面的少年忽然探出脑袋,像在炫耀一般高声说道:"是我!"
"水镜!"
程贵无奈的叫了一声,然后看向冷秋凌和冷残月,冷冷的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挖了花就走吧。"
说完,拉了水镜就要离开。冷秋凌一踏步挡在程贵身前。
"程兄,请稍候。"
见对方停下脚步,冷秋凌继续道:"在下此次前来寻花是为家尊九十大寿,在下虽不通花道,但也知道这'千年芳华'极是娇惯,需特殊方法灌养。此去冷月堡也有些路程,如果途中这花儿死了着实可惜,也是对家尊不敬。因此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这位水镜公子能与在下同行……"
冷秋凌还没说完,一股拳风已迎面而来,但以冷秋凌的身手,哪里会将程贵的花拳绣腿看在眼中,头微微一偏,同时右手食指往程贵的腕上轻轻一点,一股麻意便顺着手腕直上,程贵'哎呀'叫了一声,整只右臂无力的垂下,竟是半个身子都麻木了。
"兄台,何必动粗?"
"放屁!"程贵用左手扶着半边身子,脸涨的通红:"我就知道你们寻花是假,抢水镜是真!别以为你们财大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今天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动水镜一根汗毛!"
冷秋凌和冷残月和同时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程贵出言不驯,而是因为那言语中的意思。看对方的意思,在他们之前竟有人觊觎这水镜美色想强抢回去!一想到这小'花仙'以后有可能被恶霸抢了肆意蹂躏,冷秋凌和冷残月心里便莫名的生出几分杀意。
"兄台,我……"
冷秋凌拱拱手还想继续劝程贵,那程贵却一脸戒备的拉着水镜直往后退。冷秋凌和冷残月对视一眼,无奈的苦笑。
这可怎么办是好?
"阿贵,不可对贵客无礼!"
正当两方僵持之时,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冷秋凌和冷残月闻声看去,是个头发雪白的老妇人拄着个拐杖正朝院子而来。程贵见了那老妇人立刻拉了水镜跑过去。
"娘!他们想抢水镜!"
程贵一边瞪着冷秋凌和冷残月一边向老人告状,水镜也拉住老人的手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
"娘。"
这一声可把冷秋凌和冷残月吓的不轻!
娘?难不成这水镜和程贵还是兄弟!老天!如果他们两容貌差距这么大也能成兄弟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冷秋凌定了定神,上前几步朝老人恭敬的行了个礼。
"老人家,在下冷月堡冷秋凌,那是舍弟冷残月,方才与程兄之间实在是误会!在下确实想带水镜公子走,但绝不会明抢,只是怕那'千年芳华'在路中枯萎,而且水镜公子天姿绝色,也实在不应该留在这样一个荒野之地。"
"什么荒野之地?你再说一遍?"
程贵一听火了,捞了袖子就准备上去揍冷秋凌,被那老妇人一瞪,只好缩了回去朝冷秋凌干瞪眼。
老妇人看着眼前的冷秋凌和冷残月,似乎在审视他们,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你们想水镜跟你们走也可以,但需应我两件事。"
冷秋凌和冷残月见有希望,连忙点头。这时候别说两件,就是两百件他们恐怕也不会反对。
"我想你们也看的出,水镜并非我亲儿。四个月前阿贵在河里捕鱼时发现了这孩子,那时他脑部受创,失去了记忆,我便认他作义子。我知道冷月堡权大势大,老堡主更是义薄云天,还望他看在咱们献上奇花的份上,怜这孩子孤苦无依,帮他寻找亲生父母,这是其一。第二,这孩子容貌如此,极易惹上事端,还望两位莫要让他抛头露面,等寿宴结束后如果还无法找到任何他家人的消息,还请两位将水镜送回。这儿虽是荒野之地,但比那京都之中却要平静纯朴许多。如果两位能做到这两点,老身感激不尽。"
说完,老人就要下跪,冷秋凌和冷残月急忙迎上去将那老人扶起。
"老人家,我冷秋凌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让水镜伤了一分一毫!"
老人点头微笑,然后走到水镜跟前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发。
"孩子,娘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能找到你的家人固然是好,如果找不到就回来,娘和你哥永远在这等着你!"
水镜眼中湿润,却终是没有哭,而是扬起嘴角露出朝阳似的笑容。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即使没有冷秋凌和冷残月,他也一定会离开。因为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人在叫他,那样悲伤,那样绝望,带着深深的思念和爱意,让他的心疼痛不已。
轻尘,轻尘,那是否就是他的名字?是否就是他的过去?
所以,他一定要走,去寻找那个不断呼唤他的人!去追回被他遗忘的过去!
可是,不论他去到何处,得到怎样的结果,他必定会回来,回来看看这个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予他无私母爱的女人,所以,他要笑着,笑着离开,笑着回来,让她看看,无论未来怎样,他是幸福的!
"水镜……"看到这个可爱的弟弟要离开自己,程贵这硬汉子也不禁有些鼻酸,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一把抱住水镜,久久不愿放开。
冷秋凌一边吩咐院子外的仆人去挖那'千年芳华',一边走到那老妇人的身边。
"老人家,虽然我说这话有些奇怪,但你刚才也说了水镜的容貌极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你就不怕我们兄弟对他生了歹意?"
老妇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然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呵呵,那你倒是可以试试。"
冷秋凌到走的时候都没想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看着水镜以极利落的动作上马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猛的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以前就有人想要强抢水镜,那仅凭一位老人,一个不懂武艺的汉子和一个羸弱的少年,到底是怎么躲过此劫的呢?


灭天


从红叶村到冷月堡大概有十天左右的路程,冷秋凌和冷残月本来就不急,再加上见水镜一路上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两人更是故意放缓了速度,一行六人悠悠载载的边走边玩,在第七天黄昏的时候终于到了与京都临近的武阳城。
看着那繁华的街市和鳞次栉比的房屋,六人忽然觉得几日积累下来的疲劳似乎一下子涌了上来,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再美美睡个觉。冷残月当先跳下马,将僵绳甩给身后的侍从,兴冲冲的拖着水镜就往左手边的'来客喜'客店冲。冷秋凌在后头无奈的笑了笑,示意其中一个侍从将马牵到后院去,也进了客店,一进去就瞧见冷残月抛了锭银子给小二,吩咐对方准备三间上房再将各色好吃的都上点。
冷秋凌急忙赶上去叫住小二:"再将你店里好吃的点心每样上一些。"说完,看着水镜笑了笑。
同行几日,他也算是有些了解这小鬼了,明明是仙姿绝艳,却像个孩子似的爱玩,好奇心强,古灵精怪,对点心出奇的执着,但却让人无法讨厌,每次自己被整了都只能无奈的叹气,心里却是一日比一日的想疼爱他。
这样的人儿,怎一个妙字可言?
"哎呀呀,我倒是忘了水镜爱点心成痴了!该打该打!"冷残月一边用扇子敲着头一边将水镜往楼上拉。因为水镜的容貌,他们这一路上住店时大多在房间用餐,也是想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用薄纱遮住容貌的水镜听见有点心吃,笑都来不及,反拉着冷残月直往楼上跑,就好象谁跑的快谁就能吃的多似的,看的跟在后面的冷秋凌直摇头。
酒足饭饱之后剩下的当然是会周公,虽然时候尚早,但对一路奔波的人来说睡再多都不够本,简单说了会话后三人就打着哈欠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了,那三个侍从也被冷秋凌打发去睡觉,不用守夜了!
夜深人静,明月清冷,独自悬在空中顾影自怜,水镜在睡猛中翻了个身,忽然感觉一阵冷风袭来。虽已开春,但这晚上的风却依然冷的刺骨,水镜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这睡意便消了一大半。
窗子开了?
迷迷糊糊的睁眼,水镜刚想起来关窗,一股冷意猛的贴上他的脖颈,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一把有些虚弱的低沉嗓音。
"别动!"
不会这么惨吧?刚住到这就碰到小贼!
"只要你别乱动,我不会伤害你!否则……"
颈上的利刃往肌肤里压了压。
"……我跟你说,我向来很讨厌别人威胁我!"
似乎没想到水镜在这种情形下还如此强硬,那小贼先是一惊,而后杀气忽涨,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往水镜的颈动脉割去。水镜的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右手中指与食指并拢成剑,指间有火焰跳跃,却透着冰雪似的寒气。那小贼只觉得一股寒气直朝自己腋下而去,速度之快竟让他来不及回剑隔挡,知道这招是躲不了,心下一横,拼着被刺一剑的险,手上使力想将水镜立毙于剑下,谁想身体竟像石化了般动不了分毫,心中正惊骇万分,水镜的指剑已忽然转上擦着他的发际而过,那股飘散在空气中的焦味让他更是冷汗直冒。水镜施施然的移开架在他颈上的剑,站起身一脸戏谑的瞅着那维持着持剑动作的人。
黑暗中对方看不清水镜的容貌,但水镜却能清楚的看清那人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痕,当然,还有眼中那又惊又恨的神色!
"你受伤了,还是躺一下吧。"
话音刚落,小贼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什么给拉扯住一样平躺下来,但这站在床前的少年明明连手指都没动!小贼看着水镜的眼中多了几缕恐惧!
忽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糟杂声,而且在逐渐往这边的房间靠近。水镜看到那小贼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了然的低笑:"找你的?"
小贼没有回答。
脚步声停在水镜的房前,短促的敲门声后传来冷秋凌的声音:"水镜,你醒着吗?"
水镜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笑着低低说了句:"玄武。"
小贼不知道水镜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什么缠住了他的身体,但紧张之下他也顾不了这许多,只是摒着气瞪着眼看着那少年去开了门,然后和敲门的人说了几句话,让开身子,等看到一个官差打扮的人进了房间,他心里就彻底的凉了。
没想到!没想到他晋清今日竟要死在那少年手中!也是他瞎了眼,什么窗子不好跳偏偏选中这一个!这下可是跳进鬼门关了!
然而,晋清想象中的缉拿场面并没有出现,那官差仿佛没有看到他似的,打量了一下屋子就退了出去,朝那敲门的青年拱了拱手,态度甚是恭敬。
晋清的脑子此时是一团糟,只能呆子似的看着水镜和那青年说笑了几句,然后关了门走过来坐到床边。
"原来你杀了人啊!怪不得官府要捉你。"
晋清定了定神,狐疑的看着水镜:"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刚才他们都看不到我?难道你是方士?"
水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然后对着虚空轻声说道:"玄武,放了他吧。"
晋清觉得身上忽然一轻,身体的感觉又再次回来。他慢慢坐起来,已经没有来时的警戒心,毕竟眼前这少年十分诡异,如果真的动手自己恐怕毫无胜算,而且怎么说对方也救了自己一命,现在再来戒备也太过做作了。
"在下晋清,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我叫水镜,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我出来后第一个敢拿剑对着我的人,挺有趣的。所以不用谢了。"
晋清听到这句话差点吐血。这叫什么破理由啊!不过这种率性而为,毫不在乎他人眼光的性格倒是跟那位大人很相似!而且,那异于常人的力量……
"今晚你可以在这儿养伤,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水镜一边说着一边往窗边走,这屋里的血腥味有些重了,让他觉得有些厌恶。
水镜走到窗边,黑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滑落,被夜风轻轻的抚起,划出缦妙的弧度。白银的月光似水倾泻,温柔的亲吻那如玉的脸庞,为之蒙上一层柔和的薄纱,让那倾城的容貌仿佛眉眼间都染上了月华的轻灵与虚幻。
晋清在月光下将那张绝美的脸看的分明,忽然脸色大变,跳下床三两步蹿到水镜跟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是你!"
水镜被晋清搞的一头雾水,一时半会倒忘了挣扎。晋清更是将脸整个凑上去盯着水镜的脸猛瞧,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水镜满以为对方会说些什么,但晋清却慢慢的冷静下来,眯着眼盯着水镜的脸不知在想什么。他愿意在夜风下当雕像,水镜可没这个兴趣,皱了皱眉,挣脱晋清的手朝床走去。
"你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吧。我可要睡了。"
看着水镜的背影,一直沉默的晋清忽然开口。
"你刚才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为什么?"
"那个啊,好像是掉在河里受了伤。"水镜拉过被子盖上。
"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个月前吧。"水镜用脸蹭了蹭枕头。
"那你……"
晋清还没问完,一朵芳香四逸的花朝他的脸直飞过来,晋清将花接住,再一次爆汗。
竟然是真的花!到底从哪来的!
"你很烦啊!再问的话我可要把你扔出去了啊!"
晋清没再问,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走到床边,晋清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令牌放在水镜的枕边。
"公子救命之恩晋清无以为报,请公子收下这令牌,如果日后公子想杀什么人,就带着令牌到'乞天楼',晋清必当尽心尽力。"
说完,恭敬的行了一礼后消失在屋里。
水镜拿起那令牌就着月光看去,上边只刻了两个字:灭天!

坤云 啸尘山庄
碧云坐在池边的石上,看着清澈的水中倒印出的俏人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扭头瞧了瞧放在身边的一碟点心,碧云皱起柳眉,咬了咬唇,端起碟子就想将里面的点心全倒入池里。一只白皙的手猛的从后面插进来,制止了碧云的动作。碧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缓下脸色。
"柳絮姐。"
"小丫头,怎么啦?"柳絮拈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一边品尝一边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哦!扔了多可惜!"
见柳絮夸奖她的手艺,碧云红着脸低下头,而后又没精神似的摇了摇头:"这味道和那些大师比差远了!主子肯定不会爱吃的。"
说到'主子'两字,碧云的头压的更低,颊上飞起云霞。
"主子?主子原本就不爱吃点心啊!"
"咦?"碧云猛的抬起头,惊讶的张着嘴,"那为什么咱们庄里要招那么多点心师啊?"
"这个嘛……"柳絮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因为有人很喜欢啊!"
有人喜欢?
一头雾水的碧云还想继续问,一个下人走过来向柳絮呈上一封密信,柳絮拆开一看脸色大变,急匆匆的朝主楼而去。
主楼是莫寒天的住所,除了几个灭天的核心人员,任何人想不经通传闯入都只会被守在暗处的'影'诛杀。即便是柳絮,虽然不需通传,每次进入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小心翼翼,不仅是因为莫寒天的身份,还因为眼前那每次看到都让她惊叹不已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碧荷在水中亭亭玉立,明明还只是开春,却开的粉嫩娇艳,在青绿荷叶的衬托下摇曳生姿。
这根本就不应该是属于人类的力量!让人惊叹,也让人恐惧!
"主子。"
柳絮轻步走近正靠在椅上假寐的莫寒天,小声唤到。
莫寒天没有睁眼,只是抬了抬眉。
"主子,有轻尘公子的消息了。"
莫寒天猛的睁开眼,直起身子,那眼中凌厉的精光让柳絮的心不禁一颤,本能的压下头。
"说!"
"晋清在乾翔武阳城的客栈遇见了轻尘公子,只是当时他身受重伤,而且公子他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所以晋清并没有向他说明。"
"失忆?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冷月堡。"
"冷月堡?"莫寒天沉思片刻,下令道,"通知纵轩,在我去之前先和轻尘接触。"
"是。"
莫寒天摆了摆手,柳絮恭敬的行了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走到那一池碧荷边,莫寒天闭上眼,双拳握起又松开,然后像松了口气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凌凡,你也去。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没有人回答,但莫寒天却能感觉到身后空气的流动有一瞬间的混乱。
睁开眼,眼前碧荷轻摇,仿佛那心中人羞怯的脸庞。
"轻尘,轻尘,终于……"


相见不相识


经过十五日的行程,水镜一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冷月堡。水镜原本在路上时已想象过这冷月堡的雄美,但如今见到,却还是被那屹然而立的气势与其内的富丽堂皇所震撼,先不论那侍女下仆的衣着打扮已胜过中上之家,光是那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就让人目不暇接,总觉得,即便是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冷残月跃下马,兴冲冲的朝过来迎接他们的管家问道:"爷爷呢?我和二哥可给他老人家带了好东西回来了!"
管家还没来的及回答,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影已飞掠而来,抱住冷残月兴奋的大叫:"乖孙!你们可回来了!快!快!快!那'千年芳华'呢?快给我瞧瞧。"
冷残月一脸苦笑的挣脱自家爷爷的怀抱,有些脸红的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爷爷你别动不动就抱我啊!"
"臭小子,嘀咕什么!还不把东西拿我看看!"冷天立火了,花白的胡子翘的老高,一掌拍在冷残月头上,冷残月却只有无辜的摸着头独自哀怨的份。
"爷爷,您别急。东西我们已经带回来了,但您总得让我们先回屋吧。" 冷秋凌牵着水镜走上前,看着眼前的老顽童爷爷笑道。
"回什么屋!先拿东西再说!"
这句话讲的挺有些强盗的味道,引的水镜轻笑出声。冷天立目光似电,投射在水镜身上,眼中厉色渐起,威压排山倒海似的朝水镜而去,偏偏那能让功力在中等水平的武林人士都难以抵抗的压力在水镜眼中却仿佛无物,他只是柔柔一笑,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水镜见过冷老爷子。"
"好!"冷天立赞道,四周的氛围也一下子平缓了下来,"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定力也属不易。"
说话间,下人已将那株'千年芳华'呈了上来。冷天立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兴奋的手舞足蹈,宝贝似的捧着'千年芳华'左看右看,一会儿凑上去嗅一嗅那淡雅的幽香,一会儿用手轻轻抚摸那娇嫩的花瓣,满心满眼的疼爱,仿佛那抱在手里的不是一株花而是他的亲骨肉。
"唉!"原本还满面红光的冷天立忽然叹了口气。
"爷爷,您叹什么气啊?难道您不喜欢这花?"冷残月问道。
"怎会不喜欢!但这'千年芳华'五十年才开花,老夫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那景象啦。"
一股哀凄感在几人中蔓延。冷天立已是九十高龄,便是再长寿恐怕也难再活六十年。
"天地万物皆有灵气,如果老爷子诚心乞求,说不定这花儿在老爷子九十大寿之日就能开花呢。"水镜含笑劝道,心里对这老爷子莫名的喜欢。
"哦?"冷天立似乎听出了水镜话里的深意,满眼激动的看向水镜,"你的意思是说你能让这花在老夫九十大寿时开放?"
"我可没这么说。"水镜调皮的眨了眨眼,"我是说如果老爷子心诚的话。"
这样的回答,无疑是肯定了冷天立的猜测。兴奋之下,冷天立一把将水镜抱起,大胡子蹭着水镜的发顶,大笑道:"好!好!真是爷爷的好乖孙啊!"
冷秋凌和冷残月在一旁听的满脸黑线:爷爷,水镜什么时候又变成你孙子啦?还有啊,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这动不动就抱人的习惯也该改改了吧!
"堡主,乞天楼楼主求见。"一个下人走上前禀道。
"乞天楼?"
冷残月和冷秋凌奇怪的对视一眼。这乞天楼是最近几月才在乾翔崛起的商号,主要是卖些古玩珍宝,如今已有隐隐压过冷月堡古玩买卖的势头,负责这一块生意的冷秋凌曾试着去接触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乞天楼楼主,但几次都被对方以楼主出外采办货物为由婉拒,没想到,今日对方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而相对于冷秋凌的疑惑,水镜对这乞天楼则是充满了兴趣。他可没忘记晋清说过的话,而一个普通商号又怎会和第一杀手组织'灭天'扯上关系的呢?
"请到厅里。"冷天立发话,让下人将'千年芳华'端下去,然后领着冷秋凌三人到主厅去候着。
满天桃花飞,那是水镜见到叶纵轩的第一感觉。淡蓝儒衫,纸扇轻摇,满目桃花色,薄唇挑飞情,明明看上去就是个放荡不羁的风流浪子,但水镜的心里却生不起厌恶,反倒觉得格外亲切。
叶纵轩进到厅里,面色一整,朝着坐在主位的冷天立一揖到底。
"在下乞天楼楼主叶纵轩,预祝冷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嗯。"冷天立这时候倒是一副老前辈的样,捋着胡须赞叹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赫赫有名的乞天楼楼主竟如此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老爷子过奖了!原本早就该来府上拜见老爷子您,但由于前段时候乞天楼刚刚在乾翔落脚,根基尚不稳,少不得要我亲自走动走动,连二公子大驾光临时也未曾得见,诸多失礼之处,还望老爷子见谅哪。"
"哎,老夫也不是古板之人,贤侄今日抽空前来已显诚心,再谈这见不见谅的话就显的生分了。"
"老爷子大度,小侄不甚感激。"
再行大礼,叶纵轩朝后挥了挥手,几个下人捧着几个礼盒上来。
"小侄这次出外采办也得了些佳品,虽入不了老爷子的眼,但也算是了表心意,望老爷子笑纳。"
别人送上门的东西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而且虽说这叶纵轩嘴里说这些东西恐入不了冷天立的眼,但冷家的人心里都清楚,能被乞天楼选中的,必定已是上上之品,更何况是拿来送人的!
见冷天立笑着让下人将东西收了,叶纵轩这才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水镜,眼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找到了轻尘,忧的是轻尘果然如晋清所言失去记忆,连他都不认得了。
"老爷子,不知这位绝色佳人是谁,当真是让小侄惊为天人哪。"
"哦,这是水镜,老夫刚刚才认的干乖孙。"
冷秋凌和冷残月再度黑线:干孙?爷爷,拜托你也征求一下别人的意见呢!虽然他们是一百个愿意,但水镜心里却未必乐意吧!
但见水镜听了这话只是笑容满面,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至此,水镜在冷月堡的身份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定了下来。
干孙?叶纵轩嘴角抽了抽,头突然有点疼。
如果只是客的话,他有的是办法将轻尘给骗出去,但如今轻尘被冷天立认为干孙,而且看起来对轻尘还颇为喜欢,这可怎么办?
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叶纵轩一脸懊恼之色:"哎呀,早知如此也备些礼物给小公子,疏忽了疏忽了。"
"叶楼主别费心了啦!"冷残月一手搭上水镜的肩,笑道,"比起那些个古玩,水镜可是更喜欢好吃的点心。你只要给他备上些好吃的点心,保证把他的魂都勾走。"
点心!
眼中喜色忽现,叶纵轩定下神,看着露出羞涩笑容的水镜:"那倒是巧了!我楼里刚请了几位灵尧和坤云有名的点心师,如果小公子有兴趣,哪天去我楼里坐坐,我定叫小公子满意而归!"
"点心师?叶楼主也好这口?"冷秋凌问道。
"这个嘛,"叶纵轩看着水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倒是不喜欢,但,有人喜欢。"
听到这不是答案的答案,冷秋凌还想问,水镜却先一步答道:"谢楼主美意,水镜日后定会去叨扰的。"
他一定会去,不仅因为点心,还因为他怀里那'灭天'令牌!
叶纵轩满意的笑了笑,抬手行礼准备告辞,却被一声高扬的'外公'打断。
看着兴冲冲跑进来的男子,冷家三人喜形于色,叶纵轩暗暗叫苦,而水镜则愣住。
朗目疏眉,面如冠玉,唇边含笑似柔情万种,眸中藏光似星辰闪烁,行动间龙行虎步,潇洒倜倘,当真是个翩翩俊公子。
然而,叶纵轩却巴不得和这人永远不见,因为来人正是已经认祖归宗的忠王府二世子贺秭非,也就是独孤破!
贺秭非见到叶纵轩也是异常惊讶,虽然世人都认为坤云国师莫寒天已死,但他却从来不信。那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掉?而他千想万想,也绝料不到会在今时今地遇见原主子最好的朋友叶纵轩!
叶纵轩面色不变,朝冷天立拱了拱手:"老爷子,楼里还有点事要办,小侄告辞了。"
"楼主,留步!" 见对方踏出大厅,贺秭非回过神,急忙追了上去。
"二世子有何吩咐?"叶纵轩躬身行礼,态度甚是恭敬。
贺秭非苦笑:"楼主,你我之间有必要这般客气么?"
"世子如今身份不比以前,礼不可废。"
见对方坚持,贺秭非也不多说,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
"楼主,轻尘在哪?"
叶纵轩看着眼前满脸焦急之色的贺秭非,忽然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眼前之人饱受相思之苦,苦苦追寻着轻尘的下落,然而,他又怎么会想到,他所期盼的人就在他的身边,相见而不相识,明明就在眼前却只如陌路,这样的痛,谁人可以承受啊!
"世子,如果我知道轻尘的下落,又怎会这么悠闲的在乾翔开个乞天楼?"
贺秭非盯着叶纵轩那含着淡淡笑意的脸,沉思片刻,坚定的说道:"也就是说,轻尘很可能就在乾翔?"
这次可轮到叶纵轩惊讶了,没想到他只是随口一说这贺秭非竟能猜出他是为轻尘而来?这个人,果然不能轻视!
"世子,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告辞。"
不愿多说,叶纵轩匆匆离去,然而,他的样子落在贺秭非眼中反倒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作为莫寒天的左右手,如果不是为了轻尘,叶纵轩怎么可能到乾翔来?对,轻尘,他一定在乾翔!

大厅里,看着那追出去的挺拔身影,水镜眼神迷蒙的喃喃低语。
"独孤大哥……"
"水镜,你说什么?"
"啊?"仿佛大梦初醒,水镜疑惑的看向冷残月,"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你说了'独孤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大表哥以前是姓独孤的?"
"我……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他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可是……却又有种熟悉感,和刚刚那个叶楼主一样。为什么……
——轻尘,小心!——
水镜的身体猛的一震。
那是什么?
疯狂的火舌仿佛要吞没一切,天空泛着血色的光芒。
那个扑倒他的人是谁?那个护着他的人是谁?
鲜血,在眼前弥漫,痛苦的,悲伤的,无奈的,那样多的情绪仿佛要撕裂他的身体!
为什么奔跑?不顾生命的一路狂奔!衣角翻飞仿佛扑火的飞蛾!
他要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
心好疼啊!可是,想不起来!是谁?是谁?
"水镜!"
惊呼声在耳边响起,眼前,却漆黑一片。
我思念的人,我深爱的人啊,梦回午夜,我能否忆起我逝去的过往?我能否再一次呼唤你的名字,纵然千折百转,誓死不离!


接触(下)


贺秭非和水镜回到冷月堡的时候堡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堡前几个拿着火把正准备出去寻人的侍卫见两人回来,一边叫着'回来啦回来啦'一边急匆匆的冲进去禀报。还没让水镜来得及感动一把,一个人影已经飞奔过来将他一把抱到怀里。
"哎呀,我的乖干孙啊!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跟爷爷说,爷爷给你做主!谁要是欺负你了我就去帮你揍他,你可千万不能走啊!你走了我那花可怎么办哪!"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那花儿啊……
不知怎的,水镜的心里竟感到酸溜溜的。
"爷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那些花还比不上一个大活人吗?"
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冷,却是吐字圆润,如玉落盘。冷老爷子似乎对那说话的人极是忌惮,被骂了却连声都不敢吱一下,松开水镜'嘿嘿'笑了几声,有些尴尬的红着老脸搓着手。
"那个……霜儿啊,我不是那意思……"
冷冬霜!
水镜在来冷月堡的路上就常听冷秋凌兄弟两谈起着冷家小辈中唯一的这位女孩。两岁能言,三岁能诗,六岁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十岁便将教她的夫子驳的面红耳赤,大叹'此子天人智,偏是女红妆'。自此这冷冬霜便声名大躁,再加上容貌美艳,待到及笄之时那提亲的人都快要将冷月堡的门槛给踏烂了。偏偏这冷美人人如其名,如冰似霜,对那些来提亲的没一个好脸色,除了家人,对其他男子更是连瞧都不瞧一眼。据说有一次冷老爷子实在是被逼急了,亲自挑了一位人品相貌家势皆属上品的男子硬逼着冷冬霜嫁,冷冬霜也不废话,趁那男子到堡里作客时,提了剑就往那男子头上劈,要不是那男子还会些武这会儿早就去娶阎王的女儿了。至此,再没有人敢到堡里提亲。冷老爷子气不过责问她为何如此,冷冬霜只冷冷回了一句'霜儿心里有人了',老爷子一听,有人不就行了嘛,凭他冷月堡的势力,只要宝贝孙女喜欢,就算对方是个乞丐也无所谓了。于是再问她那人是谁,这次冷冬霜倒不冷了,满面愁容,秀眉紧皱,在冷老爷子满怀希望的眼神下终于回了两个字'不知'。这把那老爷子给气的啊,差点就蹬了腿上西天去了,从此后,这嫁人的事是真正的再也无人提起了。
如今遇到这传说中的冷美人,水镜自然要好好瞧瞧,就着火光看去,一袭白衣裹着玲珑娇躯,几点梅花绣出冰洁之气,秀眉轻扬宛如三月春柳,粉颊莹白好似含羞碧荷,眸中含娇,唇上染媚,偏又似寒冬腊梅,孤高清冷,好一副冬霜之姿!好一个天仙似的美人!
这边水镜边看看露出赞叹之色,那边冷冬霜却是惊的脸色发白,忽然一个蹿步期到水镜跟前,把个水镜吓的半死。
"你……叫水镜?"
水镜点点头,发现这冷冬霜的身体竟在微微颤抖。
冷冬霜神色复杂的看着水镜,双手不停的绞着手中的绢帕,嘴唇翕合着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霜儿,你可别吓着他了!"
水镜偏头看去,说话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儒雅男子。一旁的冷残月见水镜一脸迷惑,赶紧说道:"水镜,这是我大哥冷冰煜,那是三姐冷冬霜。他们都是今个儿下午回堡里的,不过那时你晕过去了,所以不知道。"
水镜一边点头一边想着这家子的名字怎么都带着点寒气啊。冰煜,秋凌,冬霜,残月,再加上自己的水镜,果然是冷到一处去了!
"外公,"见水镜跟大家认识的差不多了,贺秭非说道:"水镜刚来,对这儿还不是很熟,不如让他搬到我的'洛水苑'里去,不知可好?"
冷天立还没发话,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冷冬霜忽然站出来。
"爷爷,还是让水镜搬到我的'寒梅阁'里,我是女子,照顾起人来自然要心细些。"
"表妹,你和水镜男女有别,住在一起不方便,再说他住在我那自然有侍女照顾,不用劳烦表妹。"
"表哥此言差矣,爷爷既然认了水镜作干孙,那水镜就是我冷月堡的人,也是我冷冬霜的弟弟!表哥是客,怎好劳烦客人照顾我们自己人!"
"哼!表妹,平常也不见你对人这么热心,今天倒是刮了什么邪风!"
"那我也倒想问一句,表哥既已有了心上人,为何今日对水镜这般上心?莫不是想移情别恋?"
"你!"
"怎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就差没动手了,看的周围几人是目瞪口呆加莫名其妙。
这水镜不管住到哪个地方不都还在堡里吗?冷月堡虽大可各自住的地方也没有离的十万八千里,有必要争成这样吗?再说了,平时这两人都是不大理人的主,今天怎么都神经兮兮的?
"好啦,别争啦!"老爷子终于受不了,瞪着两人吼道,"水镜哪都不去,就住我的'天风苑'!"
说完,拉了水镜走了,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
"表妹,你瞧瞧,何必跟我争?如今咱们谁都争不到!"
"哼!如果不是表哥居心不良,我何必跟你争?"
说完,冷冬霜拂袖气呼呼的走了。
冷残月凑到贺秭非眼前,眼睛直眨;"表哥,你怎么居心不良啦?"
贺秭非瞪了冷残月一眼:"回去睡觉!"
说完,也气呼呼的走了。
冷残月摸了摸鼻子:"我招谁惹谁了?简直莫名其妙!你们说是吧,大哥,二哥?"
冷秋凌苦笑:"今天这两人都挺怪的。"
冷冰煜则是一脸的奇怪:"先不谈这个,冷月堡戒备森严,这水镜倒底是怎么出去的?"
冷残月和冷秋凌对视一眼,同时扭看向水镜离开的方向。
对啊,到底是怎么出去的呢?


白虎印


水镜在冷月堡的日子过的很舒心,锦衣玉食,华服美屋,逍遥自在,唯一麻烦的是有时候冷老爷子,冷冬霜和贺秭非会为了独占他进行一系列的明争暗斗,唇枪舌战,当然最后多半是老爷子以家长身份赢得战争,拉着他去研究那些花花草草,而冷冬霜和贺秭非则是跟在后头干瞪眼。其实水镜有时候会觉得很奇怪,冷冬霜和他不过是初次见面,为何她会表现的仿佛早就认识他一般,甚至他的一些小习惯她都了如指掌。水镜也曾当面问过,但冷冬霜总是含笑沉默,只是,他却能在那冰澈的眼中看到太多的感情,不是情爱,不是怜悯,而是仿佛堆积的千年的尘埃一般看不到底的思念。还有贺秭非,自从那晚将他从乞天楼带出来后,便禁止他再去,而叶纵轩却一改往常避而不见的态度,有事没事就往冷月堡跑,面对贺秭非凌厉的眼神是面不改色,惬意自如。
水镜知道,不管是冷冬霜,贺秭非还是叶纵轩,他们似乎都知道些什么,可却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为什么?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知道的人不是吗?
"水镜……水镜!"
水镜身子一颤,眼色迷惘的扭头,贺秭非那总是带着淡淡轻愁的俊秀面容便落入了眼里。
"没事吗?发什么呆?"很自然的将手抚上水镜的额头,贺秭非的眼里有浓的化不开的宠爱与幸福。
水镜眨了眨眼,总算回过神了。
对了,他今天一大早就被贺秭非,冷冬霜,冷秋凌和冷残月拖出来,说是要去踏青,其实说穿了也就是游山玩水啦,如今他和贺秭非正在一个小亭子休息,而冷残月他们则聚在不远处不知在说些什么。
水镜摸了摸乖巧的伏在他膝上的小黑豹,那是叶纵轩送他的礼物,他可是喜欢的紧,总觉得那明亮的眼睛仿佛有人性一般会说话。
"我没事……"
水镜摸着小豹子的手忽然顿住,头微偏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那是……声音……呼唤我的声音……
仿如夜色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银光,水镜慢慢站起来,小黑豹被摔落下来,扭了个身轻巧的落在地上,金色的眼直直的盯着那眼色迷蒙的人。
"水镜,你怎么了?"
……在叫我……我灵魂的一部分……
"白虎……"
低低的喃呢还飘散在空中未散去,水镜已从亭子里消失,小豹子低吼一身,朝前边的林子里跃去,贺秭非来不及惊讶,急忙追了上去,另一边的三人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同样的追了上去。
水镜的身影出现在林子深处的空中,在那一小片空地上,几个穿着道服的人持剑将中间同样着道服的受伤男子团团围住,在那男子的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
"师弟,"一男子越众而出,拿着剑挑起受伤男子的下巴,"逃够了吧?如果逃够了就将东西交出来,看在同门的份上,我让你死个痛快。"
受伤男子露出凄寒中带着彻骨寒意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做梦!"
话音刚落,剑已深深的刺入受伤男子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前胸。
水镜神色一凛,一挥袖,受伤男子衣服内泛起淡淡白光,一颗拇指大小的纯白明珠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缓缓升起。
"你们要打架可以,但别污了我的白虎。"
这一句话来的莫名其妙,众人惊讶的抬头看去,待看到漂浮在半空衣袂翻飞直如仙童的水镜,一个个都张着嘴愣在原地。
"舞轻尘!"
舞轻尘?
水镜疑惑的看向那露出欣喜表情的受伤男子:"你认识我?"
"轻尘,我是锦玉啊!你不认识我了?莫寒天呢?夜鸾呢?还有那豹精,他们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莫寒天?夜鸾?豹精?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轻尘,我的小轻尘……
是谁?是谁轻轻的拥着我,用那低沉的爱语呼唤我的名?
……轻尘大人……
是谁?是谁孤独的站在天地间,用爱恋的眼神凝望着我?
……神君……
是谁?是谁跪在我的跟前,发誓永世效忠,直至魂飞魄散?
谁?谁在叫我?那是谁?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头好痛!头好痛啊!我究竟忘了什么!究竟忘了什么!
看着水镜痛苦的抱着头,那持剑的男子眼中狠色一闪,起身跃起想去抓悬浮在空中的白虎印。水镜猛的抬起头,眼中银光仿佛青锋剑芒,冷冷一笑,那白虎印中忽然射出一道风刃,将那男子的手腕整个切断。
白色的衣衫在空中翻飞起舞,印着那绝世容颜似冰般寒冷,看着那人抱着手腕哀嚎着落在地上,水镜的嘴角泛起嘲讽的笑,高傲的俯视着脚下的人,眼中杀意弥漫。
"就凭你,也配碰我的白虎!"
不甘的瞪着水镜,男子低喝:"上!"
原本严阵以待的几人听到号令,挺剑朝水镜袭去,水镜轻笑,刚想给这些胆大包天的人些教训,一只小黑豹越过他的眼前,身体逐渐抽长然后化为人形,尖利的爪破开空气,转瞬间已抹上几人的脖颈,在众人跌落的尸体和喷射的鲜血中,凌凡轻巧的落在地上,单膝跪下,朝水镜深深埋下头。
"神君。"
"你……"
水镜愣住,仿佛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逝,却怎么都抓不住。
"遁!"
趁水镜一时疏忽,唯一活着的领头男子低喝一声,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想跑!"
水镜不再理会凌凡,朝那男子追去,看那男子在自己脚下仓慌逃窜,水镜心里竟起了几分戏弄的念头,也不去抓他,只这样不近不远的跟着,倒像是猫捉老鼠。
忽然,水镜身体猛的一重,加持在身体上的凌空术竟忽然失了效果。只见水镜的身体在空中顿住,然后便开始直线往下落,树枝刮的他脸生疼,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身体便像无根的浮萍,水镜惊慌之下竟然忘了呼唤玄武,吓的闭着眼一边大叫一边四肢乱舞,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水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落到一半就被人一把抱住,也顾不上是谁,一把抱住那人的脖子将脸深深的埋到那人肩上,身体不住的打颤。
他知道那种疼痛,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疼的头晕目眩,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从外头一直痛到心里,很疼!很疼!
是什么时候的事?
……似乎,那时的他很小,站在房顶上兴奋的大叫,然后,一失足便摔到了地上。
……似乎,有人在惊呼,将他抱到怀里,焦急的呼唤他,怒吼着说'快去找大夫!'
那是……那是……我的……
"大哥……"
水镜哽咽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那人的衣服。
"我可不是你的大哥,小轻尘。"
水镜抬起头,泪眼迷蒙中,金色的发在阳光下闪着碎光,飞扬的眉上染上淡淡金晕,衬的那金色的眼瞳仿佛初升的太阳般,柔和的让人的想要落泪。
"水镜?"
水镜扭头,就看到叶纵轩一脸惊讶的瞅着他,再掉头看抱着他的人,明明是黑发黑眼!只是那笑容却同样温柔平和,满心满眼的爱怜!再看看脚下,草地上铺着墨色的锦缎,上面摆着点心和茶具,看样子也是来踏青游玩的。
水镜面上一红,挣扎着想下来,那人却偏偏不放手。
"你……"水镜有些恼了。
"莫寒天,我叫莫寒天。"莫寒天轻笑,凑到水镜耳边轻轻的说道,惹的水镜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莫寒天?是刚才那个人提到的……
"水镜!"
贺秭非等人终于赶到,看到抱着水镜的莫寒天,贺秭非脸色忽变,心里竟升出一分绝望。而冷冬霜眼中也掠过一抹寒意,双手死死绞住了绢帕。
水镜见人都来了,红着脸死命的挣扎,莫寒天笑了笑,将他放了下来,视线扫过眼前几人,在冷冬霜身上微微顿了顿,然后又回到水镜身上。
冷秋凌冲上去,一把将水镜拉过来护在身后。
"你是什么人?"
"二公子,这是我的朋友,本来今日也是来踏青的,不想竟能遇到几位,当真有缘呐。"
朋友?冷秋凌冷冷的看着莫寒天,掌心却开始出汗,身体不自觉的紧绷。他知道,眼前的人,很强!他甚至有种错觉,这儿所有的人加起来也绝过不了他十招!
"水镜,天色已晚,我们早些回去吧。" 贺秭非走上前,拉住水镜的手,眼睛却直直的盯着莫寒天。
"我……"水镜犹豫着,瞅着莫寒天心里有些酸酸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告辞了。"
见对方不怎么想看到他们,叶纵轩拱了拱手,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莫寒天看了一眼水镜,然后伸出手。
"轻尘。"
水镜身子震了震,傻愣愣的看着莫寒天,贺秭非脸色阴沉,握着水镜的手又紧了紧。
"轻尘。"
水镜的脚往前挪了挪,贺秭非心里一慌,一把扯住他,大吼。
"轻尘!"
水镜扭头,惊讶的看着因为失言而显的有些不知所措的贺秭非,眼中闪过悲伤与愤怒。
"你终于肯叫我轻尘了?"
"我……"贺秭非挪开视线,不敢看那清澈的仿佛明镜一般的眼。
"我叫舞轻尘,对不对?"
"……"
"你,还有冬霜姐都知道,对不对?"
"……"
"可是你们谁都不愿意告诉我!"水镜用力甩开贺秭非的手,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们明明知道我想恢复记忆,可你们却全都为了自己的目的不肯告诉我!你们对我好,疼我,爱我,却永远都不给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好,我不想要!我不想要!"
"轻尘,我没有!" 贺秭非惊慌的拉住水镜
"没有什么?没有瞒着我,还是没有欺骗我!"
贺秭非无话可说,他不想伤害轻尘,他只是在害怕,害怕轻尘一旦恢复记忆就会离他而去!所以不管轻尘怎么问,他总是避而不答,他只希望他是水镜,什么都不知道的水镜,只属于他的水镜。
看着眼前一脸痛苦的贺秭非,水镜咬了咬唇,一把甩开贺秭非扑到莫寒天怀里,心里,竟是隐隐作痛。
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骗他?他其实……其实很喜欢贺秭非,很喜欢啊!
看着水镜投入莫寒天的怀里,贺秭非脸色惨白,心里就像开了个洞一样空落落的!他看到莫寒天抱着水镜朝他露出嘲讽的笑,那低沉的冷漠嗓音在他的脑中响起。
'你永远得不到他,即使他失去记忆!'
而他能做的,只有攥紧双手,看着眼前的马车越驰越远,连他的心一起带走!


暗伤


轻尘跟着莫寒天回了乞天楼。在马车上,莫寒天将所有的过往都告诉了轻尘,包括他是创神的事。然而,知道了所有的轻尘却没有一丝兴奋感,总觉得,那些都不过是个故事,而原本应该是主人翁的他却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冷静的看着故事里的人分分合合,或喜或悲。此时他心里在意的,却是临走前对贺秭非说的那些话,那忧伤的面容仿佛烙在了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金乌西沉,晚霞如缎,将半个天空染成火色,丝丝缕缕,掺杂着碎金,仿佛火焰中绽放的美丽花朵。
轻尘挑起车帘,那如火的霞光便晕染了他的眉眼,纤眉如柳,凝着三分烦忧,黑眸似星,蕴着两分迷惘,白皙的脸庞犹如上好的温润古玉,冰清玉洁,仿如凝脂,艳红的唇轻轻咬合,明明没有半分媚意,却让人心头直颤的想要一亲芳泽。
莫寒天轻轻的叹息。
这样的人儿,如最纯净的水般能让人一眼看到心里,却又圣洁高贵的仿佛永远无法乞及。
竟然是他的啊!竟然是只属于他的啊!
他莫寒天,何其有幸!
抚上那娇嫩的面颊,细细的感受指上传来的体温和丝般的滑润感,看着对方好奇的转过头在黑亮的眼中印上他的面容,莫寒天的心里升起仿佛喝了最醇香的酒般的陶然感,飘飘若仙,只愿长醉其中。
"在想什么?"
手指顺着娇美的脸部轮廓缓缓向上,然后轻轻拈起一缕黑发引到鼻端,细细的嗅。那小脸上果然露出羞涩的红晕,贝齿轻轻的咬了咬唇,然后垂下头。
"我……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贺秭非?"莫寒天的手顿了顿,放开轻尘的发,眼神深沉莫测。
"虽然他瞒着我,但贺大哥真的对我很好!我想……我想他一定不是有意的……但我竟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走的时候,贺大哥似乎很难过……"
"……喜欢他吗?"
轻尘猛的抬起头,因为,他听出了莫寒天声音中的怒意。眼前的人,桀傲的眉微微挑起,却显尽了狂傲与不羁,寒冰似的眼中平静而宁和,轻尘却仿佛能看到掩藏在那黑色光芒下的凄绝锋芒,心念转间,即能毁天灭地,傲视天下!
轻尘心中一凛,眼神却渐渐坚定,毫不畏惧的与莫寒天对视。
"喜欢!但只是对兄长一般的喜欢。所以,不准你动他!"
莫寒天微微一愣,然后哧笑出声,眼神瞬间便柔了下来,一把将轻尘拉到怀里,宠溺的轻了轻他的额头。
"小轻尘,敢这样和我说话的,这世上可只有你一个。"
轻尘被他亲的面红耳赤,挣扎了几下发现完全没用,只得不满的撅着嘴任由莫寒天抱着。
"因为你刚才想杀他。"
"……不除他,终究是个祸患!"
"喂!"
轻尘不满的扬起头,莫寒天低头看那撅着的红唇,心里一动,直直的吻了下去。那濡湿的感觉让轻尘猛的一惊,想惊呼却反倒被对方长驱直入,挑起他羞涩的舌戏弄一般轻轻吸吮,慢慢搅动,唇与唇亲腻的粘合,辗转,舌与舌舞蹈般贴合,仿佛想借由这种方式将对方所有的一切纳入灵魂之中,着迷,入醉,直至沉沦!
轻尘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蹦出来一般,傻傻的看着那尽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上露出满足的笑意,不觉竟是痴了。
明亮的眼忽然睁开,轻尘的心'咯噔'一跳,竟在一瞬间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是,明明他才是那个被亲的人吧?
心里有些恼,却又不知在恼些什么,轻尘扬起头,睁大眼,气势十足的瞪着莫寒天,却不知他这孩子气的模样配上那绝色的容貌最是让人心神荡漾。
莫寒天眼色深沉,垂下头抵住轻尘的额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小轻尘,你要是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哦!"
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情欲让轻尘吓的浑身一哆唆,有些瑟缩的往后挪了挪,却又被莫寒天拉了回去,低浅的叹息带着浓浓的爱与淡淡的愁在他的耳边悠悠响起。
"别怕我,别躲我,别离开我!轻尘,我不在乎失去任何东西,却再也无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轻尘,我要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完全抓住你?轻尘,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那样深沉的痛,那样沧桑的无奈,那样浓烈的爱,即使什么都不记得,轻尘却仿佛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眼中泪光迷离,轻尘伸出手环上莫寒天的脖颈,将脸贴上对方刚毅的面庞,在他耳边细细的喃呢。
"我不会怕你,我不会躲你,我不会离开你!。"
那是我对你的承诺,那是我对你的誓言,用我的灵魂,用我的生命,用我所有的爱发誓,生生世世,相依相伴,不离不弃!


马车停下,轻尘当先跳下马,脸上还带着羞涩的红晕,却在看到候在乞天楼门前的冷冬霜时一下愣住。
叶纵轩赶上去笑着问道:"三小姐不是应该回冷月堡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冷冬霜却只是盯着轻尘,眼神幽暗:"轻尘,可以谈谈吗?"
轻尘看了看莫寒天,见对方没有表示,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有事要说,不如进去坐坐吧。"叶纵轩一边说着,一边让下人将轻尘和冷冬霜引到湖心亭去
看着朝湖心亭而去的两人,叶纵轩皱了皱眉:"这冷三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小尘儿这般在意?"
"梅精——冬霜。"
"啊?"
面对叶纵轩的疑惑,莫寒天却没有再做解释。莲精——青碧与梅精——冬霜曾是轻尘的贴身女侍,虽只是精怪,却因为整日与轻尘相伴而拥有比一般仙人都强大的力量。在旦的记忆中,冬霜少言寡语,冷若冰霜,却总是在他出现的时候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憎恨。
是因为觉得旦抢走了轻尘吧。
哼,不过是个下等精怪,如果不是轻尘在意,对创神如此无礼的她又怎会活到今日!没想到,她竟然会舍了千年修为甘愿堕为凡人等着轻尘!
多余!
感觉到莫寒天身边飘散出来的杀气,叶纵轩一边撮着鸡皮疙瘩直冒的手臂一边好奇的问道。
"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啊!我说前两日你来了怎么不急着去找轻尘,原来是早就算到今天能遇见他!"
"我只是有这个预感,轻尘同样是创神,他的生命没有轨迹可循,以现在我的力量,还无法窥得天机。"
"你不是已经和旦融合了吗?"
"只是一部分……"所有的记忆和部分的力量。
"难道还需要什么契机吗?"
契机?他多半也猜的出为什么他无法继承旦所有的力量,也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成为真正的旦,不过……呵!多可笑,他明明知道旦和莫寒天是同一个人,却还是希望能以莫寒天的身份去爱轻尘。可是……
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开始闪烁的群星,莫寒天的脸上露出哀凄的神色。
轻尘,恐怕,作为莫寒天的我终究是要违背你我的誓言了啊!


轻尘默默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同样沉默不语的冷冬霜,那娇媚的脸庞在这夜色中仿佛多了几分脆弱与无助,让人想要好好的去呵护,然而,轻尘却不知道该怎么做!白天说了那样的话,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关心被他伤害的人呢?
"我还没有回堡里去。"
见冷冬霜忽然提到冷月褒,轻尘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我也叫他们先别将今天的事告诉爷爷,只说你被叶楼主邀来住一晚。如果知道你不肯回去,爷爷必定会很伤心吧,毕竟,你对他而言不仅是干孙,还是难得的知音。"
提起疼爱他的冷天立,轻尘咬了咬唇,移开了视线。
"我来的时候表哥其实也想来,却怕你连见都不愿见他,所以先回去了。"
"我……我……"轻尘'我'了好几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还是垂下头。"……对不起……"
"……你总是这样,无论做了什么错事也让人无法去恨……"
轻尘看到那美丽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雾般,明明是看着他,却又仿佛越过他看向久远的过去。
"纯洁,善良,爱着所有的一切,包容所有的一切,对每个人都能露出最纯净的笑容,有时会有些小小的任性,却是让人心疼的不忍违逆你任何的要求。可是,轻尘大人,你可知道这样的你是多么的残忍?"
轻尘猛的睁大眼,他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所创造的生命是用怎样的眼神在追寻着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其他创神是用怎样的宠爱凝望着最年轻的你。呵,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绝美的容貌,悠长的生命,强大的力量,众人的宠爱,最强创神的保护,你什么都不缺,所以你可以毫无顾虑的包容着一切,爱着一切,可是,你却从不知道,将心落在你身上的人的痛苦,无法乞及,无法触摸,连看一眼都仿佛是煎熬。"
冷冬霜凝望着面色惨白的轻尘,痛苦与悲伤在眼中缓缓堆积,仿佛揭了伤疤的旧伤口,鲜血淋淋。
"轻尘大人,这样的你,又怎会知道,相思,是如何的痛苦!"
"不是的!我……"
轻尘猛的站起来,想反驳,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冷冬霜却仿佛不想再听,站起来淡淡的说道:"轻尘,再过三日就是爷爷九十大寿,你答应过会在爷爷的寿宴上让'千年芳华'绽放,如果你还念及爷爷对你的疼爱,明天就回去吧。寿宴过后,我们不会再留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轻尘低垂着头站在亭子里,双手紧握,身子轻轻的颤抖。
"她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这么说?"
挥袖,转身,仿佛在回应那愤怒的低吼,池里的水猛的爆起,纷纷扬扬的落下,淋湿那泫然欲泣的脸。
他怎么会不懂相思?他怎么会不懂别人的心?只是轻尘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一个,他能够包容一切,却只能爱一个。只因无法得到,就要去迁怒吗?就要去伤害吗?她,凭什么?
看着那在落下的水中孤独的站立的身影,莫寒天的心一阵抽痛,飞掠过去将那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轻尘死死的揪住莫寒天的衣襟,将脸深深的埋下,却只是通红着眼咬着唇。
为什么要哭?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亏欠任何人!
他是创神,孤高绝傲,凌驾万物,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所以,他不哭!
可是,可是,他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要讨厌他……为什么要怪他……
感受着怀里的人儿因为忍着哭泣而颤抖不已,莫寒天眯起眼,紧抿的唇上杀气毕露!
轻尘忽然抬起头,慌乱的拉住莫寒天。
"你别伤害她!我……我……一定是我……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她才会……"
看着拼命在为冷冬霜找着借口的轻尘,莫寒天心里一阵阵的疼。
轻尘,这样的你,我要怎么去爱?我要怎么去保护啊?
紧紧的收着双臂,仿佛要将怀里的人搂入骨血,莫寒天叹息着吻上那红艳的唇,一次,一次,再一次,不想放手,不想离别。
只是,天命难违!


夜舞


冷冬霜的来访让轻尘的心里挺不是滋味,一时之间竟是无法下定决心明日到底是回还是不回,回去固然能让爷爷高兴,但他要怎样面对冷冬霜和贺秭非?一个对他有恨,一个对他有爱,这世间,为何总要有如此让人为难之事啊?而自己,又为何总是顾忌太多,不知不觉陷入矛盾之中?
"唉!"
轻尘叹了口气,嘴里的香酥饼不知为什么今日竟吃不出任何味道。
"小尘儿,一顿饭还没结束你都叹了十次气了。"
"啊?"
轻尘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一脸担忧的叶纵轩。
"小尘儿,有些事你若不想做就不要去想,顾忌太多反而会让自己难受。" 叶纵轩舀了碗莲子羹端到轻尘面前。
轻尘用汤匙搅着羹汤,垂头不语。
"干脆除了不是更省心。"
轻尘手一顿,汤匙敲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抬头往莫寒天那瞧去,果然是一脸森冷。
"我……我去看看金鱼!"
轻尘汤也不喝了,蹭一下站起来,逃命似的往东厢房而去,再这么下去,万一真把寒天惹火了那可不得了!还是等自己想清楚了再说吧。
锦玉那时因为伤势有些重,被凌凡救回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轻尘虽然晚饭之前听下人说他已经醒了,但还是小心的敲了敲门,听到回音这才推门进去。
锦玉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见轻尘进来才扭过头,将轻尘上下打量了一下,苍白着脸笑道:"我说过我们有缘自会相见,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轻尘在床边坐下,看着锦玉憔悴的脸庞,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对锦玉所有的认识都来自于莫寒天的叙述,在他心里,眼前的人,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啊。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轻尘点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起锦玉。
锦玉伸手揉了揉轻尘的发,微叹了口气:"记不得就算了,对我而言,轻尘就是轻尘,不会就任何改变。"
这个人变了呢!
轻尘心里微微惊诧,总觉得以前的锦玉要更加……张狂与不羁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经历了太多的沧桑,满身疲惫。
"白虎印……你带着吗?"
轻尘从怀里掏出白虎印,盈润的白净珠子在他的掌中散发着幽幽白光,圣洁而纯净。锦玉伸手想去拿,却停在了半空,痴痴看着白虎印半晌,最终垂下眼,一边摇头一边收回了手。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我凌云观数年来为了守住这镇观之宝死伤无数,师兄为了这东西不惜杀师叛教,对我更是穷追不舍。圣物?邪物?又有谁说的清?不如舍了吧!"
锦玉像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般靠在床头,轻尘握紧白虎印看着对方紧皱的眉默然不语,一时间这房里竟是静的让人心都发慌。
"唉!"
重重的叹息声,却是两种声音重在了一起。锦玉和轻尘惊讶的对视,同时笑出声来。
"轻尘,想不想试试大人的消愁方式?"
"啊?"

湖心亭中,叶纵轩瞅着一脸烦躁的莫寒天,心里却止不住的想笑。他可是好久没看到这家伙露出这么人性化的表情了,果然还是轻尘厉害啊!
"纵轩,如果你再露出那种奸笑的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回坤云去?"
"咳……那个,寒天,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不用力量让轻尘恢复记忆呢?"
莫寒天看着满天星斗,拧眉,好一会才露出既像佩服又像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想,那个人……该说他不愧是由旦的思念凝结而成的吗?他所下的咒是专门针对我的,轻尘可以想起任何人,却惟独不会想起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轻尘能融合最后的白虎印成为完整的创神。"
"等一下,"叶纵轩摆了摆手,一边沉思一边说,"轻尘无法融合白虎印是因为那上面有旦下的禁制,而你是旦的转世,那只要你直接将那禁制解除了不就行了?"
莫寒天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叶纵轩看,眼神古怪的让叶纵轩禁不住全身鸡皮疙瘩直冒,刚想开口让对方被在这么盯着他,莫寒天却忽然勾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扭过头看着星空喃喃自语。
"原来,旦,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包括'他'对轻尘下咒的事,包括我无法完全融合你的力量解除禁制的事!旦,你在怕什么?呵呵,怕轻尘成为创神后看到'莫寒天'的未来而阻止吗?怕'莫寒天'彻底的取代你吗?哈哈……旦,原来,你也会怕!你也会怕啊!"
叶纵轩完全听不懂莫寒天在说什么,只隐隐的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皱眉,刚想问的详细点,一个侍女急冲冲的跑过来,慌乱的大叫。
"楼主,不好了,小公子他……"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边一阵冷风,莫寒天已没了踪影。叶纵轩看了看吓的目瞪口呆的侍女,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理她,径直朝东厢房而去。
轻尘在发酒疯!
这是叶纵轩赶到后看到轻尘和锦玉每人拿着个酒瓶站在房顶上哈哈大笑时的第一感觉。
偏头看先到的莫寒天,脸色要多臭有多臭,再看直挺挺的立在一边的凌凡,面无表情的仿佛他根本就没感情。
"我说,你不是一直跟着小尘儿吗?怎么不阻止他?"
凌凡眼都不偏,直勾勾的盯着在房顶上走的东倒西歪的轻尘。
"神君让我站在这儿不准动。"
我OO你个XX!他说不准就不准!你没脑子啊!
叶纵轩刚想辟头辟脸的给他骂过去,房顶上的轻尘忽然站定,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如墨的夜空,夜风萧瑟,寒意侵人,在那苍凉的夜色下,白色的单薄身影孤独的屹立,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让叶纵轩心头猛的一酸。
"长相思……"
低浅的声音缓缓吟唱,在夜色中缭缭如烟。
"长相思,催心肝。"
长袖招舞,踏步凌空,黑发在夜色中纷飞如缎,飘飘渺渺。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抬手,折腰,黔首微扬,仿佛望月长叹,白玉似的脸庞上凄容满布,白衣在夜中孤寂的翻飞,如泣如诉,似断非断,勾的人心儿仿佛那细长的琴弦,拨弄之下,轻轻颤抖。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一句期盼,两句愤怨。明明相思如斯,明明衷肠互诉,明明咫尺可触,却上有青冥下有渌水!相见而不相守!白衣轻旋,风声猎猎,黑发狂舞,娇容肃然,纤指成剑直指苍空,双足弹跃怒震荒野,身姿旋舞如疯似癫!破青冥!枯渌水!狂歌傲舞,睥睨众生,这世间万物,耐我何?耐我何!
然而……然而……
"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纤指,无力垂落,双足,颓然落地!乌发掩住那美丽的脸庞,仿佛哭泣!我心似天,我意似地,即使毁天灭地也想与你长相厮守,却终是无法让魂魄飞越千山万水,伴你左右!
"长相思,催心肝……"
低低的唱,缓缓的吟!伴着沙哑的哭声飘散如风。四周,静的仿佛一切皆无,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着那翩然起舞的人儿收袖停身,随着最后一声悲泣从屋顶落下,仿佛筋疲力尽的白蝶,坠落凡尘!
墨蓝的身影飞身上前,将那白影抱在怀里,轻巧的落下。
轻尘睁着迷蒙的眼,费力的想看清眼前的人,然后露出痴痴的笑。
"寒……天……,我……我跳的好……好看吗?"
温柔的吻落在光洁的额头,莫寒天的眼中满是怜爱。
"好看!我的小轻尘做什么都好看!"
轻尘眨着眼,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人,然后伸出手抚上莫寒天的眼。
"寒天,别……别哭……"
"……我没有……"
"你有!"轻尘撅起嘴,指了指莫寒天的心,"这里……这里在哭……"
莫寒天没有回答,只是含着笑轻轻捋着轻尘的乱发。
轻尘张开双臂,紧紧搂住莫寒天的脖子,累了一般将头搁着他肩上,眼睛半闭着轻轻的低喃。
"寒天,我不……难过,一点也不,所以,你……你别哭!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啊……"
眼缓缓的闭上,轻尘的呼吸变的平缓,莫寒天怔怔的看着眼前黑夜,猛的收紧双臂,慢慢的垂下头,头发轻轻落下掩住了他的脸,与轻尘的发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缠缠绕绕,再也分不开!
看着相拥而立的两人,叶纵轩眨了眨眼,将那忽然涌上的泪意压下。
上苍啊,如果您真的有灵,请让这两人就这样相持到老吧!他们,已经历了太多的悲伤与磨难,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了!


寿宴


因为宿醉,轻尘第二天到底还是没有去冷月堡,虽然这理由有些牵强,但这到让他着实松了口气。锦玉在第二天就走了,准备回凌云观继承观主之位,而轻尘和叶纵轩则在第三天一早就收到冷月堡来的请帖,冷老爷子的九十大寿终于到了!
从软轿上下来,看着眼前张灯结彩,一派喜气的冷月堡,轻尘竟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叶纵轩拍了拍轻尘的肩,眼含鼓励的朝他点了点头。轻尘笑了笑,深吸了口气,举步随叶纵轩踏入冷月堡。
冷天立本就是武林泰斗,德高望重,再加上和忠王府的关系,此次来祝贺的竟是各色人都有,武林侠客,各大门派,朝廷高官,地方豪绅富商,竟是将偌大一个冷月堡挤的满满当当。婢女下仆面带笑容在人群中不停穿梭,而冷家的几个小辈也都在不停的招呼着客人,连平常不怎么见人的冷冬霜都穿着华服出现在人前,那冷艳之色自然是惹的一些年轻公子蜜蜂似的围着她团团转。所以,当厅前的仆人大声报上轻尘和叶纵轩的名字时,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
轻尘看到冷冬霜嘴角微微挑起,却只是寒着脸不动分毫;他看到贺秭非面露喜色,想向他走来,却忽然神色一黯,退回身去;他看到冷秋凌神色复杂,看了看他又扭头和身边的年轻人交谈;只有冷残月少年心性,兴奋的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住轻尘。
"水镜!啊!不对!应该是轻尘!嘿嘿,还是这名字比较适合你!"
那豪不掩饰的高兴让轻尘原本暗淡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扬起唇柔柔一笑。这一笑,带着微微的羞涩与淡淡的矜持,配着那流光溢彩黑晶似的眸子,却仿佛冬雪消融,百花怒放,端得是艳惊四方。
周围的吵杂声忽然小了下来,叶纵轩忽然踏前一步将轻尘掩到身后,朝冷残月拱了拱手。
"四公子,多日不见了。"
"啊?"冷残月眨了眨眼,好容易回了神,瞥着轻尘不觉就红了脸,"那个……啊!你们先坐!先坐!"
叶纵轩笑着点点头,拉着轻尘捡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下。看着轻尘绝美的容貌,叶纵轩叹了口气:"小尘儿,你今天怎么没带个面纱?"要是有人起了色心可怎么办?
轻尘看着四周客人朝他投来的惊艳目光,挑眉:"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叶纵轩一愣,看着轻尘那倨傲的神色,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莫寒天。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这两人骨子里却都是自傲的很,想想也是,创神哪,又怎会将普通人类放在眼里!
"神君。"
粉色的裙摆在轻尘眼前摇曳,冷冬霜仿佛水中的青荷婷婷而立,精细的眉眼,婀娜的身姿,冰洁的气质,只静默而立却让人看着不禁心神荡漾。
叶纵轩见冷冬霜似乎有话要说,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不妥,笑了笑,站起身朝认识的客人走去。
冷冬霜在轻尘的身边坐下,微偏黔首,露出白皙柔美的脖颈。
"神君那日没来,是恼冬霜的不知轻重吗?"
轻尘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前一天喝醉了,头疼的厉害。"
其实说不在意是假,但这世上的人对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且极少人会真正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尤其这爱恨两字,最是让人看不分明,迷失本性,过多的在意又有何用呢?
"那日的话,冬霜不会道歉!"
"你不用道歉。"
冷冬霜盯着轻尘的侧脸半晌,忽然垂下头去,幽幽启声。
"……是这样吗?原来……根本就不会在意啊……那我又何苦……"
轻尘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觉得她似乎很悲伤,刚想安慰几句,忽然一把声音插了进来。
"三小姐,这是谁这么大胆,敢惹你不高兴?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冷冬霜抬头看着眼前的年轻公子,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张成杰生的倒是不丑,也是朗目疏眉,翩翩公子郎,父亲是左将军,位高权重,为人倒也正直,却偏偏教子无方,任由这张成杰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如今这张成杰倾心于冷冬霜,而其父也想通过两家联亲拉近与忠王的关系,倒也是鼓励儿子去追求冷冬霜。但冷冬霜是何许人?自然不会看上这种人,却又碍于对方权势,得罪不得,只好隐忍。现如今她本就因为轻尘的事心烦,更是不会给对方好脸色,面色一寒,冷笑道:"张公子,在这冷月堡中谁敢欺负本小姐,倒是公子你三天两头往这跑,不嫌累吗?"
张成杰被这一番抢白气的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发作,眼光一偏,正瞧见好奇的看着他的轻尘,惊艳之后立刻露出垂涎之色,眼珠一转,正色道:"臭小子,可是你惹的三小姐不高兴?哼!本少爷倒要瞧瞧你有几两重,敢这么放肆!"
说着就想去抓轻尘的手臂,哪想到还没碰到对方衣角呢,冷冬霜一记手刀劈过来,大喝。
"放肆!"
冷冬霜这一声叫的极高,四周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交谈朝这边望来。
张成杰手停在半空中,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嘴角微微抽动,右手缓缓的抚上腰间的佩刀。
冷冬霜神色紧张,全身神经都绷了起来。
张成杰神色变了变,像是忍了口气般,放下手转过身。
冷冬霜吐了口气,软下身子。
剑光忽闪,在冷冬霜的眼前横劈而过,直朝轻尘而去。
在场之人没有想到这张成杰会如此卑鄙,冷冬霜只能怔怔的看着剑光闪过,却来不及阻止。轻尘也没想到张成杰会将矛头指向自己,看着剑光过来只来得及匆忙后退,剑尖划过轻尘的前襟,一块令牌从他怀里落下,阳光下闪着金属质的光芒,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大字:灭天!
四周忽然变的极其安静,所有的人都傻了一般看着地上那块令牌,然后仿佛约好般纷纷拔剑,直指轻尘!
"原来你是灭天的杀手!今天本公子倒是杀对人了!"
张成杰哈哈大笑,脸上露出快意的近似扭曲的张狂笑容。
轻尘原本还在看着令牌发呆,心里想着自己怎么忘了把这东西还给晋清呢?而后听到张成杰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眼前剑上反射的寒光,皱起眉。
"轻尘!"
叶纵轩费力的分开众人挤到轻尘身边,看到地上的令牌不禁哑然,再看看四周杀气腾腾的众人,头就开始疼了!
寒天啊寒天,你看看你的'灭天'多招人恨!这可怎么办啊!
张成杰看着叶纵轩,挑起唇:"乞天楼楼主?原来你们竟是一伙的!好!今天本公子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张成杰!"冷冬霜站出来喝道,"你少在这儿惹事!今天是我爷爷九十大寿,你敢动手!"
"三小姐,不是我要惹事,而是这些'灭天'贼子作恶多端,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三小姐,如今你冷月堡这样护着这贼子,可是要与众人为敌?"
"你!"
冷冬霜气的浑身直颤。如果只是她一人,她早就将这混蛋搓骨扬灰了,但如今关系到冷月堡,这……这要怎么办才好?
"张公子,轻尘是我好友,我以性命担保他不是'灭天'的杀手,至于这令牌为什么在他身上恐怕另有缘由,就不知张公子可信得过我忠王府?"
贺秭非站出来挡在轻尘身前,冷冷环顾四周,然后将视线定在张成杰身上。
张成杰握紧手中剑,不甘的瞪着眼,他可以不顾忌冷月堡,但却不可不顾忌忠王府,既然二世子都出面,他还有什么话说?
但就这样罢手他颜面何在?
"哼!"张成杰冷哼一声,用猥琐的目光看着轻尘的脸,"连二世子都出面保你,看来你当真不是'灭天'的杀手。也是,你这样子,也就只能被男人压在身下狠狠的干,哪里还杀的了人!大家说是吧?"
身后响起一阵哄笑声!
"你!"贺秭非大怒,按剑踏步,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冷灵煜拉住。
张成杰轻蔑的看了看贺秭非和轻尘,淫笑道:"就不知你在床上是怎么服侍二世子的,哪天倒是让咱们瞧瞧啊!哈哈……"
那笑声还未消散,张成杰狂妄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脖颈处却忽然飙出一行血线,洒落在青石板上散开刺目的红。仿佛傻了一般,张成杰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将手抬到眼前,满手的红色让他的脸瞬间苍白,扭曲着脸慌乱的高声叫道。
"救——"
那'命'字还没出口,一把匕首直直的从张成杰身后刺入。张成杰喷出一口血,不敢置信的缓缓扭头看着那熟悉的容颜,身躯慢慢倒地,双目怒睁,死不瞑目!
张成杰的贴身小厮面色如冰,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匕首,那悠然自得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事根本不是他做的。
这一下兔起鹘落,众人竟是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将军之子死在眼前,更是想不通这小厮怎会忽然发难。正惊疑间,人群中忽然爆发出数道哀鸣声。循声看去,刚才还和自己谈笑甚欢的一些客人竟纷纷举剑朝身边之人刺去,其中竟还有冷月堡的下仆,而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几人分明是刚才哄笑之人!
仿佛石子落入水面荡起阵阵波纹,众人纷纷提剑戒备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就怕一个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同时也在心里迷惑着,这好好一个寿宴怎会变成这样?难道……难道是冷老爷子布下疑阵,想借此机会将仇家一网打尽?
众人还在糊乱猜测,忽然一股强大的压迫力排山倒海般侵袭而来,那气势仿佛山崩地裂,压的众人气血凝滞,内力稍微弱点的已经支持不住,双腿直颤着跪倒在地,唇角流下血线。
那十几个暴起杀人的客人忽然纷纷朝着门口跪倒,恭敬的垂下头,齐声道。
"恭迎尊主!"
莫寒天带着四名属下缓缓入内,碧簪挽发,青衣飘扬,行走间如碧水缓流,却偏偏如泰山压顶般霸气豪迈,剑眉挑起绝世狂傲,黑眸蕴着冷然孤高,薄唇轻轻滑开优美的弧度,却是千年寒冰似的冷漠,人如剑,气似虹,杀伐霸烈,狂肆凛然,这世上,谁能与之争锋!
到这时,满腹疑虑的众人才反应过来,那些人,竟都是'灭天'按插在各处的杀手!这一想,竟是浑身冷汗直冒,谁能保证,自己身边之人不会忽然有一天朝自己挥出死亡之剑!
"灭天之主,果然气势非凡!" 听到骚动声而出来的冷天立一脸严肃的看着莫寒天,冷声道:"就不知阁下今日到访有何贵干?难道竟是要血洗我冷月堡吗?"
说到最后一句,冷天立浑身气势暴长,双眼怒睁,须发皆立!
莫寒天淡淡一笑:"听闻今日是冷老爷子九十大寿,本座特来送上贺礼。"
一名属下走上前,将手中的檀木盒子托在左手上,然后慢慢打开盒盖。
众人惊呼!
那盒子里竟然装着一个首级!
冷天立脸色大变,冲上前去细看,然后神色复杂的看着莫寒天。
旁人惊呼或许只是因为惊讶这盒里竟然装着首级,他惊讶却是因为这首级的主人。
冷月堡和忠王府是亲家,对朝里的事自然很清楚。半个月前,乾翔边境处出现一批游民滋饶民众,朝中派出大将前去镇压,没想到竟是大败而归!后来探子传报这批游民并非普通老百姓集结而成,而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虽然还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但当务之急是要派军镇压,抓住首领,但那叛军首领极善用兵,往往利用当地地形与守军周旋,让守军疲于奔波,无功而返。冷天立曾看过那首领的画像,分明和这盒中的首级一模一样。
这'灭天',到底有怎样的势力!不仅能知晓这朝中机密之事,甚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对方诛杀!
冷天立定了定神,朝莫寒天拱了拱手:"老夫代边境百姓谢过阁下!"
"不急!"莫寒天朝后挥了挥手,另一名属下走上前将一个锦盒呈给冷天立。
"老爷子难道不想知道这其中蹊跷吗?"
冷天立打开锦盒,里面只摆了一张纸,打开一看,脸色大变,急忙将东西放会盒里,然后小心的藏入怀中。
"尊主果然非常人也!今日既然得见,也是有缘,不如畅饮一杯!"
说完,一挥手,早有下人端着好酒上来。
冷天立端起酒杯,朝莫寒天点了点头。
"请!"
"请!"
两人同时举杯,琉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下一瞬,劲气勃发,酒水仿佛被煮沸了般在杯中翻腾。两人衣衫鼓动,发丝狂舞,脚下的青石板被压迫着不断下陷,板面出现丝丝裂痕,朝外蔓延开出,散溢的内力朝四周狂飙而去,将周围人不断往后逼。忽然,一声爆响,冷天立手中的酒杯碎成几块落在地上,冷天立猛的后踏一步,在地板上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而莫寒天则是纹丝未动,微微举了举杯,然后一口饮尽。
胜负已分!
冷天立怔怔的看着那散落在地的酒杯,忽然长叹一口气,对着大门朝莫寒天挥了挥手。
"请吧!"
莫寒天扭头朝轻尘看去,轻尘分开众人走到冷天立跟前,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轻尘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站起,双手疾舞如花,金印叠出,如彩蝶纷飞,那被安放在正中桌上的'千年芳华'吸收着空中的金印,芳香四溢,花瓣轻展,由白入粉,由粉入红,由红入紫,层层叠叠,柔弱娇美的仿佛女子羞怯的脸庞。仿佛在回应着'千年芳华'的绽放,庭院里的花儿纷纷怒芳,争奇斗艳,摇曳生姿。一阵轻风抚过,花瓣飞舞,飘飘如雨,衬着那地上横倒的数具尸体,竟有种凄凉而诡异的美。
莫寒天温柔的拉起轻尘的手,两人相携而去,冷月堡百十号人眼睁睁看着'灭天'之主离开,无人敢阻!
没有人察觉,静立在人群身后的冷冬霜与贺秭非的哀伤,更没有人发现,冷灵煜那布满仇恨的扭曲的脸庞!


山雨欲来


夜如墨,月似勾,没有了白日的喧嚣与吵闹,这冷月堡倒真是透着一股冷意。湖心亭中,贺秭非坐倒在石椅上,一口接着一口的灌着酒。白衣飘扬,冷冬霜坐到贺秭非身边,看着月儿在湖中摇晃的倒影,默然不语。
"我本以为有了权势地位,我便有机会拥有他,谁想……"
贺秭非哧笑着,猛的灌了口酒,酒水从他的唇边滑落,染湿了衣襟,显得狼狈不堪。
"……早知如此,我倒宁愿自己还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独孤破,至少,还能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守着他……"
冷冬霜抬头看向天空那遥不可及仿佛冰雪雕琢而成的明月,轻笑,竟是透着几分苍凉。
"他原本就非凡人,我们,怎么抓的住?"
贺秭非闭上眼,又是一口酒猛的灌进嘴里,却呛进了气管,便听到寂静的院子里响起撕心裂肺般的咳声。
"如果真这么喜欢那为什么不去抢,不去夺?"
浑厚的嗓音忽然响起,冷冬霜惊讶的转过身,贺秭非喘了口气,睁眼看到是冷灵煜,叹了口气,一脸死寂的摇了摇头。
"去抢?去夺?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怎么夺得来?怎么抢的来?"
更何况,那个人又怎么会容许自己去抢,去夺?恐怕自己只要表露哪怕一点那样的心思,就要尸骨无存了吧?
"那,如果莫寒天死了呢?"
语落如惊雷!贺秭非猛的挺直身体,像在看怪物一样看着冷灵煜。
冷灵煜坐到椅上,双眼直直的盯着贺秭非,仿佛想要看进他的灵魂。
"如果他死了,舞轻尘在这世上再无依靠,到时候以你对他的心思,还怕他不被感动吗?"
贺秭非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满眼的不可思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可是……可是……"
"我知道他是灭天之主,但那又怎样?难不成他还是不死之身不成?"冷灵煜冷笑。
"不!你不知道!不知道他除了是灭天之主外还曾是坤云国师,权势滔天!不知道他手下死士个个武艺高强,皆是亡命之徒!更不知道他本身百毒不侵,剑术超群,无人能及!冷灵煜,这样,你还认为他会轻易死去吗?"
冷灵煜愕然,他确实没想到那莫寒天的身份竟是如此复杂。但是……
冷灵煜眼中闪耀着决然的光芒,握紧了拳,咬牙切齿的低吼:"就算他是神仙,我也要将他诛于剑下!"
贺秭非和冷冬霜惊讶的对视,冷灵煜所表现出来的分明是仇恨,但他和莫寒天之间应该没有交集,又怎会生出这样的恨意?
"大哥,你这是……"冷冬霜不解的问道。
冷灵煜看着月光下黑影摇晃的庭院,目露凶光,双手紧握下骨胳发出'咯咯'的响声,原本俊秀的面容在夜影下竟仿佛鬼魅般诡异。
"青青,我在去东宛城谈生意时遇到的女孩,我心爱的人,我原本打算这次回来后就去提亲迎娶的人,就死在'灭天'的手上!青青的父亲是东宛富豪,在当地作威作福,死有余辜!但青青纯真善良,何其无辜!'灭天'竟是将她府上所有人杀了个干净,一个不留!当我闻讯赶到时,她已……已……"
冷灵煜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颤抖,仿佛又看见了那天遍地的尸体,看到那女孩一脸惊恐的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所以,我要他'灭天'之主偿命!奈何'灭天'内部等级森严,即使抓住一两个杀手也问不出什么,没想到今日他竟自己现身!当真是天助我也!"
"大哥……"冷冬霜皱了皱眉,"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灭天'是杀手组织,他们杀人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将罪过归在莫寒天身上也太……"
"住口!"
冷冬霜还没说完,冷灵煜大喝一声将她吓了一大跳,那森寒中带着疯狂的眼神更是让她心头直跳。
大哥莫非是……
冷冬霜还在想着,冷灵煜却已冷静了下来,眼中寒光咄咄逼人,瞪着贺秭非。
"秭非,我只问你,你可愿帮我?"
"帮你?"贺秭非无奈的苦笑:"恐怕是有心无力。"
看来这冷灵煜是因骤失爱人而有些疯狂,唉,这'情'字,当真是让人身不由己啊!
"不!你能帮我!那莫寒天虽强,却也有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不怕他不就范!"
弱点?
贺秭非想了想,忽然脸色大变,一跃而起揪住冷灵煜的前襟。
"你敢动轻尘!"
"我不会动他一根毫毛,只是想利用他将莫寒天引出来。秭非,如果你帮我,有你护着,没人敢动他,但如果你不帮,以我手下护卫的本事要将他抓来也非难事,只是到时如果因为他不肯就范而伤了他你可别怨我!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去向那莫寒天通风报信!"
"冷灵煜,你敢威胁我!"贺秭非大吼,浑身飑散出摄人的杀气。
冷灵煜没有一丝惧意,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一脸煞气的贺秭非不发一语。良久,贺秭非猛的将冷灵煜推到一边,背转身咬牙切齿道:"我帮你!"
见贺秭非答应,冷灵煜将视线移到冷冬霜身上。冷冬霜冷笑:"大哥看我做什么?我一个弱女子可帮不了你!"
"弱女子?三妹,你闺阁中的寒梅为何终年不落?"
冷冬霜不悦的扬起眉:"大哥,就算我和表哥都答应帮你,你以为就凭我们就能杀得了莫寒天吗?"
"当然不是只有你们!"
一把尖细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冷冬霜和贺秭非闻声看去,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从暗处走出来。此人三十来岁,容貌普通,眉心却有淡淡煞气,满头黑发只用一根木簪挽住,右手从手腕处断开!
贺秭非脑中灵光一闪,叫道:"你是那天和轻尘抢'白虎印'的人!"
那人微微欠了欠身:"贫道凌云官玉真子,见过二世子。"
"冷灵煜,你怎么和这家伙勾搭上了?"贺秭非没好气的问道。
"那天我只是无意中救了他,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但他道法高深,有他帮忙必定事半功倍。"
"道法高深?那怎会被轻尘打的屁滚尿流?"
面对贺秭非的讥讽,那玉真子却是不怒,笑着回道:"那小娃娃确实厉害,但今次我们要对付的不过是一凡人,贫道自信能助大公子一臂之力,只是希望事成后二世子能让那小娃娃将白虎印归还,毕竟那可是我凌云观镇观之宝。"
贺秭非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理睬他。冷冬霜却在一边冷冷的挑起了唇。
凡人?如果那个人都算是凡人的话,那我们要算什么?
眯起眼,冷冬霜藏在袖里的手紧紧的握起。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一个夺回神君的机会!


乞天楼中,刚沐浴过的轻尘一身薄衫,腰间的束带被草草的打了个结,松垮垮的拖在一边,露出胸前大片滑如凝脂的肌肤,微湿的长发零乱的散落,抚过还留着红晕的脸庞,落在那白皙的皮肤上,透着致命的诱惑力。轻尘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只是坐在房里的摇椅上一手抓着点心,一手不停的戳着浮在半空中的'白虎印',看它为了躲避自己的捉弄不停的移来移去,玩的不亦乐乎。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的打开,轻尘将手里的点心塞到嘴里,三两口解决了,然后跳下地朝门口扑去。
"寒天!"
莫寒天一把抱住那朝他扑过来的精灵,看到对方那魅人的样子,眼神不禁暗了暗,却又立刻被掩了下去,搂住轻尘坐到一边的软塌上。
轻尘舒服的躺在莫寒天身上,微微昂起头看那俊美的容颜。
"寒天,你的人杀了将军之子,不怕他报复吗?"
"报复?"莫寒天挑起轻尘的一缕长发,冷笑,"他恐怕自身难保!"
轻尘眨了眨眼,不是太明白莫寒天的话,却隐约想到多半是和给冷天立的那封信有关。
这'灭天',果然不仅仅是个杀手组织那么简单吧!
"寒天,你可舍得这一切?"
莫寒天疑惑的看着忽然间变的很严肃的轻尘。
"我……我是说,我们离开好不好?你不要再当'灭天'之主,我恢不恢复记忆没关系,成不成为创神也没关系,所以……所以……我们离开这儿,不要再管任何事,一起去游山玩水,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轻尘慌乱的看着莫寒天,他知道眼前的人非池中之物,是应该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可他真的厌了,厌了这世间的纷扰繁杂,厌了这永远理不清的爱恨情仇,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静静的生活,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只有他们两个人,相扶相持,相伴到老。
只是,寒天他会肯吗?如果不肯,他要怎么办?
莫寒天伸出手抚上轻尘紧咬的唇,眼神迷离,仿佛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久远的过去。
"那时候,你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我却因为怀疑你的身份而没有理会。轻尘,如果当时我答应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轻尘无措的摇头,以前的事,他不记得了,为什么寒天要说这些?是……不肯吗?
莫寒天猛的将轻尘搂进怀里,身躯微微颤抖。
"如果那时我答应了,你不会经受那些痛苦,不会了解什么是恨,不会失去记忆彷徨无依,轻尘,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真的失去你,我要怎么活?我要怎么活?"
轻尘回抱着那高大的身躯,将脸贴在温热的胸膛,眼里涩涩的,心里,却莫名的有一丝甜意慢慢涌起。
"我们离开吧,"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轻尘抬起头,看着那满是宠爱的眼,扬起唇,笑的仿若朝阳。
莫寒天的眼神变的越发深沉,用额头抵住轻尘光洁的前额,叹了口气。
"轻尘,不要那样对我笑,我会忍不住!"
轻尘的身体微微颤了颤。莫寒天露出苦涩的笑,他永远忘不了那晚轻尘悲伤的哭泣,每每午夜梦回,总能让他从梦中惊醒,揪心似的疼。虽然因为夜鸾的阻止他什么都没做,却是真的伤了轻尘的心,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乞求?
"早点休息吧。"
在轻尘的额上轻轻啄了啄,莫寒天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袖子却忽然被拉住,濡湿的触感在唇上一闪而逝,却让他惊讶的张大眼。那美丽的精灵垂头站在他的跟前,黑发柔顺的滑落,露出纤细的脖颈,红晕,缓缓的染上白净的肌肤,仿佛天空美丽的火烧云,妖艳中透着庄严的圣洁。
莫寒天的唇缓缓的滑开,带着薄茧的指在那滑腻的颌下细细磨娑,感受那美丽的人微微的颤抖。爱怜的挑起轻尘的脸,温柔的吻落在那红艳的唇上,细细品尝,慢慢厮磨,然后,便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吮吸,挑逗,舔弄,听着那仿佛猫儿般细细的低吟声,感受温和的鼻吸喷在脸上,十指仿佛有意识一般探入衣襟之内,在那细滑的肌肤上感受丝一般的润滑,流连忘返。
轻尘的脑子晕晕的,他只能无力的仰倒在床上,任由莫寒天用唇和手在他的身上点燃燎原的烈火,肆虐的焚烧着他所有的自持和理智。湿润的眼微微睁开,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雾里般虚幻,只听到那不知是谁发出的压抑却诱人到极点的呻吟声,将他体内的火点的更旺。轻尘忽然很些害怕,摇了摇头,想要撑起身体,却忽然被腿间的温热感吓的一个激灵。轻尘的身体猛的弹起,慌乱的用手推着伏在他腿间的莫寒天。
"寒天!不……不要!好脏!嗯……"
在莫寒天恶意的舔弄下,轻尘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气一下子泄了大半,浑身无力的倒在床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嗯……哈……"
妖媚的低吟渐渐清晰,那压抑的仿佛哭泣的声音在屋内回环不止。
身体所有的感觉都仿佛集中到了那一点,轻尘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很舒服很舒服,却又觉得好怕好怕,身体紧紧的绷着,微微颤抖,双腿胡乱的蹬踢,薄薄的汗珠从透着红晕的肌肤上滑落。轻尘咬着唇,用双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感受着所有的热与快感都集中到下体,身体仿佛要崩裂了一般叫嚣着想要宣泄,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忽然,下体被轻轻的一咬,轻尘的身体猛的弓起,双眼忽的睁大,眼前有一瞬间的白,然后便是灭顶的快感充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颤抖在呐喊,他仿佛听到自己发出尖细的叫声,然后,眼神茫然的松弛下身体。
唇上传来淡淡的腥味,轻尘似乎看到莫寒天布满汗珠的脸,刀刻一般透着狂野的气息,眼中充满掠夺气息的疯狂与燃烧的欲望犹如暗夜中潜伏的野兽,让他的心无法抑制的狂跳。恍惚间仿佛有什么探入了他的体内,他却只觉得全身酸软的只想睡去,直到那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一般的疼痛骤然而起,他尖叫着,哭泣着,绷起身体想要拒绝那强行进入自己的物体,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脸上,那一声声压抑的'轻尘'仿佛咒语一般叫的他心头直颤,慢慢放软了身体,本能的伸出手臂环住那强健的身躯,紧紧的,紧紧的,哭泣着在那人的耳边低低的轻呼。
"寒天……寒天……寒天……"
莫寒天紧紧的搂住怀中的人,抚慰一般亲吻着那泪珠满布的脸,他知道轻尘的痛,却再也停不下来,只能疯狂的挺动自己的身躯,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包裹,再深一点,再深一点,直到身体的最深处,直到骨血相融,直到灵魂相合,再也不分离,再也不分离!


叶纵轩的房里,为主子端茶的婢女好奇的瞧着一脸笑意的叶纵轩。
"楼主,您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啊!"
"当然!"叶纵轩抿了口茶,目光越过开着的窗子落在对面轻尘的屋里,"今天有喜事,自然高兴。"
"喜事?"
婢女疑惑的反问,叶纵轩却没有回答,而是信步走到窗前,夜风猛的吹起,天际隐隐传来阵阵雷鸣声。
叶纵轩抬起头,轻轻的喃呢:"要下雨了……"


风满楼


那天夜里果然下雨了,这雨淅淅沥沥,虽不大,却是绵绵不停,直下了数日,下的轻尘只想骂娘。
莫寒天虽答应轻尘要归隐,但这'灭天'的事却不是说放就放,后续工作也很是麻烦,因此这几天轻尘基本见不到莫寒天的面,而叶纵轩身为'乞天楼'楼主,也不可能闲着,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陪轻尘,偏偏这天公不做美,下了几天的雨,让轻尘没办法上街去逛,实在是闷的不行!
这天,轻尘正坐在湖心亭的凉椅上看着外面的绵绵细雨发呆,耳边听到轻巧的脚步声,然后是瓷盘被放在石桌上清脆的撞击声。
"公子,这是点心师刚做出来的新式点心,楼主让奴婢端来给您尝尝。"
轻尘连头都懒的回,依旧看着亭外的细雨,摆了摆手。
脚步声逐渐远去,轻尘无聊的伸了个懒腰,顺手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一口咬下!
嗯~~好脆!好香!好……
我呸!呸!这什么怪东西!
轻尘将嘴里东西吐出来,竟是一张纸,展开一瞧,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二世子邀公子'碧云间'一聚。
轻尘一下跳起来,跑到亭外,哪里还有那婢女的影子!再将那纸条展开细细的瞧了瞧,轻尘倒是有些犯愁了。先不提贺秭非的人是怎么混进这'乞天楼'的,如果这纸上写的确是事实,那他去当然没什么事,但莫寒天仇敌甚多,寿宴那天又大大的露了脸,这万一要是有人起了歹念想将他引出去利用他对付寒天,那不是糟了?
轻尘在亭子里想了半天,再看看外面下个不停的雨,下定决心:去!
反正他不管到哪暗处都会有莫寒天的人跟着,再说还有凌凡,而他自己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事呢?最重要的是,再这么闷下去,他没死也快疯了,现在有个正当理由,还不赶紧往外跑?
定下心来轻尘反倒没了顾虑,叫上凌凡就出了'乞天楼'。当然,他前脚刚出去,就有人将他的动向告诉了莫寒天,莫寒天没阻止,也是舍不得轻尘整天闷闷不乐,而且他心知贺秭非对轻尘情深意重,必定不会伤害轻尘,然而,这一次,他却看错了!
'碧云间'是一间极雅致的茶舍,每一间茶室都独立分开,方便客人交谈,茶室内的各式摆设都是竹制,摆放了些新鲜花草,那淡淡竹香与茶香混杂在一起,让人的心情为之一爽。
轻尘刚到'碧云间',早有等候的下人迎上来。轻尘让凌凡守在屋外,独自进了茶室,看到贺秭非正斜依在墙上看着窗外,缭缭茶雾慢慢的腾起,笼罩了他俊秀的脸庞,竟是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仿佛是感觉到有人进来,贺秭非扭过头,看到轻尘,露出欣喜万分的表情,站起来迎上去,想去拉轻尘的手,却迟疑了一下。
轻尘的心里竟是莫名的一痛,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却一直对贺秭非有种无法言明的亲切感,现在这样明显的疏离让他觉得异常的难过。
轻尘迈步上前,拉住贺秭非的手,笑道:"贺大哥。"
贺秭非的眼神沉了沉,无比温柔的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我以为你不会来……"
"怎么会?贺大哥请我,就是天上下到我也得来啊!"
贺秭非低笑:"说什么呢?如果天上下刀我怎么舍得让你来?"
那语气中明显的爱意让轻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不禁想到,自己这样是不是很残忍,明明无法给对方想要的,却还装着不知道的接近对方,是不是应该划清界限,永远不见,让贺大哥彻底死了这份心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爱情更好呢?
轻尘咬着唇,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啊!即使知道这样很卑鄙,却还是舍不得放开这份温柔,一想到贺秭非有一天会用同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另外一个人,他心里竟会有几分难过。或许,在他的心底还是喜欢着这个对他一往情深的人,只是,却终究比不上对寒天的爱,所以,只能对不起了吗……
"贺大哥,你不是要请我喝茶吗?怎么还让我站着啊?"轻尘仰起头,掩住眼底的难受,扯着笑容问道。
贺秭非却没有动,只是那样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然后,轻轻的将轻尘揽进怀里。
"轻尘,让我再抱抱你吧……"
轻尘的鼻里忽然有阵酸意直冲上来。
"轻尘,你可有喜欢过我……"
轻尘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沉默着垂下头。
头顶响起无奈的叹息声,抱着轻尘的双臂收的越发紧。
"轻尘,如果……"
贺秭非话说了一半却忽然不说了,轻尘疑惑的抬头,忽然颈后一阵钝痛,眼前一黑,瘫软在贺秭非怀里。
空气中忽然传来凌厉的杀气,五个黑衣人仿佛凭空出现,手中利剑寒光瑟瑟,破开那散溢的茶雾和一室茶香,分别朝贺秭非全身的致命处袭去。贺秭非却是面色如常,一手抱住轻尘,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沉声道:"遁!"
顷刻间,贺秭非连同轻尘已从茶室中消失不见。
那五个黑衣人扑了个空,互相对视一眼,朝茶室外腾跃而去。
从茶室消失的贺秭非抱着轻尘出现在一座宅子外,身形还未站定,空气被划破的啸鸣声尖锐的响起,连绵的雨丝仿佛生生被从中割断,闪着冷澈寒光的利爪朝贺秭非的脖颈呼啸而去。贺秭非将轻尘护到怀里,连连后退,却怎样都无法逃过那利爪编织出的死亡之网。生死一线中,玉真子忽然出现,手中黄符黄光闪耀,仿佛时间都被静止了一般,凌凡的身体停顿在了半空中。看着被贺秭抱在怀里的轻尘,凌凡的身体紧紧的绷起,全身泛起淡青的光芒,手臂上青筋暴起,拼命的想要挣脱那咒符。玉真子眼见不妙,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那符上,明黄光芒忽的大涨,将凌凡整个笼罩在其中,凌凡的口中发出不甘的怒吼,却终究不是玉真子的对手,现出原形落在地上,而那黄符也化为灰烬。
玉真子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叹道:"好厉害的妖物!差点就挺不住了!"
说完,玉真子调头看着贺秭非怀里的轻尘:"世子,可否看看那'白虎印'可在这娃娃身上?"
贺秭非在轻尘身上翻了翻,将'白虎印'取出。看着那泛着柔和光芒的宝贝,玉真子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去拿,贺秭非却一收手将'白虎印'收到怀里,冷笑:"道长,这东西终究是你的,急什么?倒不如早些帮冷灵煜将正事干完吧。"
玉真子讪笑着收回手,轻轻咳了声,然后一脸正经的说道:"世子说的是!小道已在这宅子四周设了迷阵,外人绝找不到这儿,普通的法术也无法发现,世子就请在这儿静候佳音吧。"
贺秭非高傲的点了点头,让下人将凌凡搬走,抱着轻尘进了宅子。玉真子在他身后翻了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捏了个诀,消失在雨中。

乞天楼中,莫寒天看着跪在他跟前的五名暗卫,脸色阴寒。他早就知道,将这贺秭非留着迟早是个祸害,没想到,他竟敢对轻尘如此!
"寒天!"叶纵轩一脚将门踹,急冲冲的奔到莫寒天跟前,将一封信递过去,"一个小孩说有人要他将这封信交给你。"
莫寒天打开信,上面写着:今夜子城外龙王庙归还轻尘,请君单身赴会!
莫寒天一把将信揉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散发出的杀气却让人心惊胆寒,仿佛要将这整个世界都毁个彻底。
"寒天……"叶纵轩有些担心的看着莫寒天。
"好!很好!"轻轻的低笑,俊美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黑夜的眸子仿佛被冰层覆盖,那下面,却是燎原的烈火!
敢动轻尘,那就拿命来换!


回归(结局)


鼻翼有清新的青草香气传来,轻尘抽动着鼻尖,慢慢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却不是他所熟悉的摆设,看看窗外,已是夜里。轻尘皱起眉,他记得自己去了'碧云间',然后见到了贺秭非,然后……
颈后传来一阵抽痛,轻尘猛的睁大眼,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贺大哥要打晕我?凌凡呢?跟着我的那些暗卫呢?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轻尘偏过头,进来的正是贺秭非。贺秭非见轻尘醒来,急忙走上前将手中的点心放到一边,坐到轻尘身边。
"轻尘,你醒了?肚子饿不饿?"
轻尘焦急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询问着贺秭非。
贺秭非露出一抹苦笑:"你心里是不是在骂我?骂我竟然如此卑鄙将你掳到这儿?"
轻尘拼命的摇了摇头,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故意引他出来又将他打晕?
"他们要杀莫寒天。"
贺秭非神色平静的说道,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轻尘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拼了命的挣扎着想要挣开穴道。贺秭非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怨恨与嫉妒。他从未想过单凭那些人就能杀了莫寒天,之所以帮冷灵煜也是不想那人伤到轻尘,但此时他却无比的期待,期待那些人能成功的将莫寒天诛于剑下,这样,轻尘是不是就会属于他?是不是就会只看着他一个人?
贺秭非伸出手抚上轻尘的脸庞,细细的描画他飞扬的眉和殷红的唇,那是铭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容颜,从第一次见面就再也忘不掉。
"轻尘,如果莫寒天死了,你可会有一点喜欢我?"
轻尘握起拳,怒视着贺秭非。
贺秭非忽然发出低哑的笑声,那笑声由低到高,竟仿佛哭泣一般,苍凉而绝望。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一直知道,即使没有莫寒天,他也永远得不到轻尘的心,那为什么还要去爱?为什么还要去期待?为什么还要去守望?他是如此卑微的乞求着,却最终什么都得不到!
"想去找他吗?轻尘,我知道你有异能,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离开这儿,去他的身边。"
轻尘怔怔的看着满脸凄苦的贺秭非,咬着唇偏过头。
他……怎么下得了手?
贺秭非忽然伏下身抱住轻尘,身体微微颤抖着在他的耳边喃呢:"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为什么?"
让人恨不得,怨不得,只想好好的爱,好好的疼,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轻尘,如果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那你又何苦给我希望?
贺秭非抬起身体,凝望着那仿佛缀满星辰的双眸,微微垂下头,带着近乎虔诚的表情,膜拜神灵一般在轻尘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飞快的解开轻尘的穴道站到窗边,看着窗外绵绵的细雨沉声道:"白虎印在桌上,他们在城外龙王庙,你走吧。"
轻尘将白虎印握在手里,看着窗边那孤寂的身影,泪眼婆娑。
到最后,他还是伤害了这个人!可是……可是……
轻尘咬牙,朝门外奔去,再不回首!只留下轻轻的叹息在屋内回荡,悲凄而无奈!
衣袂翻飞,在无人的街道上仿佛白色的蝴蝶展翅欲翔,柔和的光芒从轻尘的手中散溢而出,如水纹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卷起轻柔的和风拢住轻尘纤瘦的身体,虎啸震天,划破夜的华衣,飞腾而上,化作纯白的莲印没入轻尘的额上。
那是最后的封印——相思!
守护,期盼,憎恨,相思,这是旦在漫长的等待中凝聚的感情,守护着你的灵魂,期盼着你的回归,憎恨着你的无踪,然而,所有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化为无尽的相思!
吾爱轻尘!吾爱轻尘!
那是我对你的承诺,那是我对你的爱!永世不变!永世不变!
仿佛盈满月光的黑发在风中翩然起舞,光洁的额上神印散发出圣洁的银色光芒,那奔跑中的人儿凌空而起,飞扬的眉挑起张狂的傲慢,黑曜石般的眸中蕴着睥昵寰宇的尊贵,微扬的唇含着蛊惑众生的妖艳。
双手微展,狂风骤起,挽起那飞扬的发,化为白玉的簪,簪头上,白虎低吼,声震山河,崩天裂地;
水雾环绕,青雅如玉,凝成纯白绣金边的华服拢住那纤美的身躯,其上,龙腾舞跃,昂首摆尾,傲视天下;
焰似红莲,焚烧万物,朱雀轻吟,翔于九天,落于那宽大的袖上,幻作火焰的纹边,仿佛彼岸花开,妖艳如斯,噬血吞魂;
金芒闪耀,生于荒野,滋养万物,化为古朴的金镯附在那白皙的腕上,镯上玄武俯首,生生不息,护佑苍生。
轻尘仰起头,高傲的看着脚下万物,低喝:"夜影!"
黑色的麒麟披着如锦的毛发凭空出现,载起这世上他唯一承认的主人,踏足而去。

莫寒天看着伫立在夜色中破败的龙王庙,冷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庙里有五个人,而外面……哼!以为仅凭二十几人和一个拘魂阵地就可以拿下我吗?可笑!
背着双手,嚼着冷笑,莫寒天悠然自得的踏入破庙,脚刚放下,绿芒骤起,那绿色光芒仿佛有意识一般缠绕住莫寒天的身体,阵阵阴气散出,想要侵入猎物的体内。莫寒天冷冷一笑,低喝一声,浑身劲气迸发,和着金色的光芒,将那阵轰的支离破碎。
"不愧是灭天之主,果然厉害!"
莫寒天看着从暗出走出的冷灵煜,眼中寒光闪烁:"轻尘在哪?"
"没想到尊主如此孤傲之人也会担心别人!"声音猛的低沉,恨意飙散,"那你可想过那些死在你灭天之手的人也有心爱之人?"
莫寒天露出嘲讽的笑:"与我何干!"
就算这世上人都死绝了,只要轻尘活着,他什么都不在乎!
"莫寒天!"
冷灵煜愤怒的低吼,心上人凄惨的死状狠狠的揪着他的心,猛的一挥手,潜伏在四周的护卫挺剑而上,将莫寒天团团围住。
"莫寒天,今天我就要你偿命!"
莫寒天看着四周杀气森然的二十几人,忽然仰首张狂的大笑,那高傲的笑声仿佛低沉的钟声,一下一下,直冲上天,敲击着众人的耳膜和心脏,众人只觉得一阵气血翻腾,急忙运气抵抗,而眼中也多了几分谨慎与惧意。
气劲勃发,长衣鼓飞,莫寒天右手一翻,一把薄如蝉翼的剑在他的手中寒光瑟瑟,仿佛在回应着主人的狂妄,那剑竟微微颤抖着发出清悦的啸鸣声。
笑声嘎然而止,莫寒天抬起手中的剑,另一支手缓缓从剑上抚过。
"许久未见血了,你也是很期待吗?"
那剑颤的更厉害,似在兴奋的渴求着鲜血的祭典。
"好!好!那我们今天就杀个痛快!"
声未落,形已动,那蓝色的身影仿佛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所到之处,悲鸣声起,血色纷飞,印着那俊美的容颜,仿佛夜叉在世!转瞬间已有数名同伴死于剑下,剩下的护卫急忙散开,手中长剑疾舞,专挑对方命门攻击。莫寒天双眼血红,嘴角勾起兴奋而噬血的笑容,仿佛极其享受一般舒展着双眉,横剑轻抹,一人颈上已是血肉模糊,挑剑回劈,哀嚎声中一条手臂已落在血泊中,溅起腥红的血雨,那剑势凌厉霸道,却又洒脱随意,蓝衣在空中翻飞急舞,仿佛最高超的舞者翩然起舞,却一举一动都带起死亡的阴影。
"玉真子!"
见己方快要撑不住,而莫寒天却连伤都没有,冷灵煜焦急的大喝。
躲在暗处的玉真子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捏了个诀,随后从怀里抛出一张符,那符在空中化为尖牙厉爪的怪兽,吼叫着朝莫寒天冲去。莫寒天正挡住两人的攻击,避无可避,竟伸出左手准备影接下这一招。
玉真子在一旁冷笑,这怪兽由厉鬼阴气凝聚而成,吞噬一切生气,凡人之气怎么挡的住?然而,下一秒,他却不敢置信的愣在了原地,莫寒天左手金芒闪耀,将那怪兽困在其中。
莫寒天冷笑,大喝:"还给你!"
话声刚落,那怪兽竟脱离了玉真子的控制,张着大口朝他冲去。玉真子压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惊吓之下竟忘了躲避,眼睁睁的看着那怪兽朝自己的胸口而去,将整个胸腔包括心脏啃噬殆尽,身体,轰然倒地,双眼,却是布满绝望!
就这一会,莫寒天已将剩下的两人解决。踩着满地的鲜血,莫寒天慢慢朝面露绝望之色的冷灵煜走去。
"轻尘在哪?"
冷灵煜不甘的看着眼前仿若天神的男子,无奈的闭上了眼,朝后挥了挥手。
莫寒天看向后面,连个护卫架着轻尘走了出来。莫寒天飞身上前,那两个护卫见他过来早就吓的松了手。轻尘扑过去,俯在莫寒天怀里痛哭不止,莫寒天心疼的搂紧怀里的人,刚想安慰几句,一股刺痛猛的袭上腹部。莫寒天脑中一惊,一把将怀里的人甩飞出去。那人在半空中身姿一扭,轻盈的落在地上,面目渐渐扭曲,哪里是轻尘,竟是冷冬霜!
看着一脸怒意的护着腹部的莫寒天,冷冬霜忽然疯狂的大笑。
"旦,旦,你终究是死在我手上!终究是死在我手上!"
一股阴寒之起顺着腹部直往体内侵蚀,莫寒天咬紧牙,想将插在腹上的匕首拔掉,却在摸到匕首的时候愣住。
梅精的本命精魂幻化而成的匕首!
莫寒天苦笑,看来,对方是真的要至他于死地呢!
"拔不出来吗?"冷冬霜冷笑着走到莫寒天跟前,"如果是完整的旦自然不会惧怕这个,但你,不过是个人类!你死了,旦也别想苏醒!莫寒天,关心则乱!你没想到自己一世英明竟会死在这'情'字之上吧!"
"三妹,别跟他废话!"
冷灵煜提剑上前,恶狠狠的看着因脱力而跪倒在地的莫寒天。
"莫寒天,今天我就要你为青青偿命!"
说完,提剑朝莫寒天刺去,莫寒天眼中寒芒闪耀,猛的跃起,手中长剑灵蛇般缠绕住对方长剑,然后顺势而去,直没入冷灵煜胸口,同时左手成爪,指上金芒如电,一把爪住冷冬霜天灵,那金芒顺着被抓破的伤口直侵入对方体内,冷冬霜猛的睁大眼,看着眼前冷然的面容,张了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瘫倒在地。
莫寒天撑着仅余的力量将两人击杀,此时已是强孥之末,喘着粗气跌倒在地。身体里的寒气越来越重,让他不停的颤抖,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前开始出现大片的白。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看着破碎的庙顶上粹灿的星空,莫寒天的脸上露出不甘。
他其实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呵呵,冷冬霜,你到死都不会知道,正因为你的愚蠢才让你最恨的旦苏醒。
因为,莫寒天的死,即是旦的生!
灵魂的深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强大的力量开始破茧而出,金色的光芒渐渐笼罩了浑身染血的身躯,莫寒天的眼中出现那柔和的银,悬浮在半空中高傲的俯看脚下的一切,那美丽而庄严的容颜仿佛烧焯了他的眼,泪水,缓缓流下!
轻尘,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我不要你忘记我!我答应过要陪你游山玩水,看遍人世沧桑!
旦,你凭什么主载我的命运!我爱轻尘!我爱轻尘!这份爱,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
旦,我不服!我不服!即使你是天,你是神,我也要逆天而行!

轻尘从夜影身上落下,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眼前顿时一黑,身体晃了晃,心里一阵撕裂般的抽痛,嘴里有血腥味猛的蹿上来,他怔怔的看着那心爱的人,然后,缓缓的,缓缓的朝他走去。
"长相思,催心肝……"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缭缭如烟,仿佛由天际而来,苍凉而悲凄!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双足所踏之处,花草重生,抚过他白嫩的裸足。一如千年之前,天真无知的他一步步朝那泛着金芒的结界而去,然而,往事已逝,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去!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人的冷,那个人的傲,那个人不经意间的温柔,什么时候,竟是填满了他的心。
"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旦,这就是你为他决定的命运吗?既然最后注定要离别,那为什么要爱上?为什么?我……爱着他,爱着他啊!
"长相思,催心肝……"
低低的唱,浅浅的吟,轻尘跪倒在莫寒天的身边,看他乌黑的发变为太阳的碎片,看他刚毅的脸现出熟悉的轮廓,看那耀眼的神印在额上显出强大的威严。
眼帘轻颤,那人慢慢的睁开眼,仿佛太阳缓缓升起,金色的左眼中蕴满浓浓的深情,而右眼,则是如夜般的黑!
轻尘眼中的泪终于落下,他俯下身,抱着那千年未见的人痛哭不止。

三个月后,流云山庄
桃子气喘吁吁的冲进屋,把正在喝茶的舞轻流和舞轻云吓了一大跳。
"大公子,二……二公子,我……我……小公子……"
一听到桃子说到小公子,舞轻流和舞轻云一下跳起抓住桃子,焦急的问道:"有尘儿的消息了?"
桃子拼命的点头:"我刚才去山下,听到一个猎户说他在山里救了个人,那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听他的描述就是小公子!"
舞轻流和舞轻云对视一眼,飞也似的奔出去。果然在那猎户家找到了舞轻尘,只是他似乎失去了记忆。但只要人找回来,舞家人根本就不会在意,再说他们也不知道轻尘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不好的事,那倒不如不记得。

一月后 舞轻尘当初被劫的山上
贺秭非看着眼前的一切,仿如隔世。那晚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再提起,因为包括冷灵煜和冷冬霜在内的二十几人虽是一点伤都没有,却约好了般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甚至不记得莫寒天这个人。轻尘和莫寒天都消失了,似乎这世上除了他外再没有人记得曾经有这两个人,连叶纵轩都说他从未听说过。
他们,已经走了吧。就像冷冬霜说过的,他们,本非凡人,又怎么留的住?
贺秭非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正疑惑间,一个人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看到贺秭非,满头青草的愣在那。
贺秭非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轻尘!
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唤声,舞轻尘急忙将贺秭非拉下来,两人躲在草堆里看着外面的人急的团团转。
"切,天天跟着我,不烦啊!我不就是听说这儿以前有过山贼想来瞧瞧嘛。"
抱怨了几句,舞轻尘扭过头看着旁边的人。
奇怪,他干嘛老盯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摸了摸脸确定脸上没什么,舞轻尘扬起唇笑道:"我叫舞轻尘,你呢?"
贺秭非深深凝望着眼前的人,笑着回答:"贺秭非,我叫贺秭非。"


天上界
轻尘眯着眼,乐呵呵的通过水镜看着相见甚欢的舞轻尘和贺秭非。
他用自己的记忆创造了新的舞轻尘,一方面报答舞家对他的养育之恩,另一方面也是想成全贺秭非。不过……
轻尘瞄了瞄身旁面无表情的旦,轻轻咳了咳,然后拉住旦的袖子撒娇:"你还在气他将我劫走啊?其实贺大哥一直都对我很好。"
旦垂下视线,温柔的揉了揉轻尘的发:"你高兴就好。"
轻尘听了笑逐颜开,伸手抚上旦的脸庞,看着那一金一黑的眼眸,偏了偏头。
"旦。"
"嗯。"
再偏到另一边:"寒天。"
旦低低的笑,吻上轻尘的唇:"我在。"
轻尘轻轻的叹息:"真好,你们都在!"
"因为你爱他,而他对你的爱并不亚于我,所以,我允许他与我同在。"
灵魂相融,意识相融,旦即是寒天,寒天即是旦。
轻尘绽开耀眼的笑容,挥舞着双手跑到远处,朝着旦大声的叫。
"旦,寒天,那天的舞,我再跳给你们看!"
旦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在花丛中翩然起舞的人儿,满心满眼的怜惜。
原来,我等候千年,只是为了看你笑靥如花,只是为了听你柔柔的唤我的名,一遍一遍,仿佛最动听的咒语,将我的灵魂束缚,再也不愿醒!
我深爱的,深爱的人啊!抛却一切,我只愿与你同在,永生永世,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