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青山依旧在》作者:州洲小舟 (1/2)

  青山依旧在
  作者:州洲小舟

  第一章

  李君逸官迁双桥县,补了个知县。朝中上下议论纷纷,论理这李君逸也是赵国国君面前的红人,外调也就罢了,怎么偏就去了双桥县那个鬼地方。
  礼部张大人说:"陛下若是想提拔这李君逸,好歹也去个富庶之地,这双桥县算什么?不说这才刚死了个县令张之清,光是这虎牙关平靖候也够他受的了!这人虽不讨喜,却也可惜了。"
  "照我说,这平靖候倒还好办,难的是这张之清的案子!虽说陛下对李家不薄,可要是这案子破不了,李君逸还真是要倒霉!不过话又说回来,谁让他得罪了那一位呢?"
  "那一位?哪一位啊?"
  "还能是哪一位?当然是当今的昭亲王了!听说半个月前,为了个艳冠梧京的挽月姑娘,这两个人对上了!"
  半个月前绣韵茶楼,李君逸拉着老板娘挽月的手指着昭亲王赵宣说:"你以后不必搭理这个人,你不知道,他是喜欢男人的。"
  半个月后,双柳街李宅,赵宣咬牙指着皮笑肉不笑的李君逸,对绥安侯家的三公子宋岂云怒道:"你以后再不必理会这个人,我告诉你,这人纯粹就是个呆子!别人躲还来不及,只有他倒巴巴的冲上去了!"
  几天后,李君逸离京,来送行的寥寥无几,倒是宋岂云依依不舍的把他送出了城,两人刚出城门没几里地,就见赵宣拉开了排场在等他。
  李君逸瞅着那阵势笑眯了眼:"怎么?昭亲王这是在示威?"
  赵宣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他二人跟前来,人站定了,忍住了气上下的瞅了李君逸几眼:"此去,你打算何时回来?"
  李君逸笑:"如是无碍,陛下自然会招我回来的。"
  赵宣看看他,压低了声音:"那若是周行之当真谋反呢?"
  李君逸笑眯眯叹了口气,颇为惋惜:"若是如此,那就只好暂时不回来了。"
  赵宣咬牙切齿指着他对一旁的宋岂云说:"可不要以为这家伙会舍命,指不定这暂时不会来是去逃命了呢!"
  宋岂云失笑,点头:"所以君逸此去,我也甚是放心。"
  李君逸跟着点头,点完头还问赵宣:"启云都放心了,昭亲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宣忿忿瞪了两人一回,伸手把自己的佩剑解了下来:"这把剑送你,你一个文弱书生,拿着它,见了周行之好歹也可以壮壮胆子。"
  李君逸毫不客气的收下了,末了才抬头问赵宣:"你这把剑,不会是送我自尽用的吧?"
  赵宣被他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要你自尽,你死的透么?恐怕还是我自己动手比较放心。"
  旁边宋岂云眼看这两人就要杠上,连忙差开话题:"君逸,平靖侯周行之十二岁便征战沙场,文才武略绝不能小觑,他战功赫赫拥兵数十万,在处理这件事情上万不可太随性了。"
  李君逸点头:"岂云放心,我自有分寸。"
  "就是。"赵宣点头:"他若是不幸死了,我定然为他报仇。"
  宋岂云无语,李君逸呵呵笑着瞥了赵宣一眼:"那就多谢了,不过,若是我死了,恐怕这越州江家的事儿你也不用打听了。"
  越州江家是赵宣的死穴,宋岂云看着赵宣铁青的脸,心想恐怕这世上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提这几个字的,也就只有李君逸了。
  此时天已经有些凉了,越往北走秋意便越是浓厚,李君逸在路上停停走走磨蹭了半个多月,终于在九月底进了双桥县城。
  双桥城为西北边城,西邻凉江,北靠雁回山,出城北行便是平靖侯周行之的虎牙关。巴掌大的县城,也就那几百口人,连县衙也简陋的过分。李君逸瞅着堂下那几个七零八落的衙役,又瞅了瞅旁边那个白发斑鬓的主薄,不由得感慨万分,自己挑的这
好差事,果真是皇恩浩荡啊。
  等逐个把自己手底下的衙差认全了,李君逸摆摆手让众人退下,自己把手头上前任县令张之清的命案卷宗又翻了一遍,等翻完了,李知县坐在椅子上闷头想了半天,叹了一回好人不长命,抖抖衣服就出了门。他琢磨着这案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办的完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主要为这案子来的,新官上任的那三把火他也没心思点,反正也不会待得太久,当下先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摸清楚要紧。
  出了县衙右拐,李知县花了半天的功夫把个双桥县逛完,等他溜溜达达的逛完,不免又觉得无趣,三条大街十八条巷,一个集市三个坊,这就是双桥县的全部。李君逸摇头,心说也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坊赌坊花坊,这吃喝玩乐样样俱全他还挑剔什么?这么一想,李知县顿时又得意起来,瞧瞧太阳,也到了吃饭的点儿,就乐呵呵去了全城最大的酒楼云居楼。
  云居楼虽不比京城一些酒楼,但也算是热闹,一楼大厅二楼雅座三楼雅间。在小二哥热情招待下,李君逸默默悠悠在一楼捡个桌子坐了,点了几个常见的菜品,就开始琢磨要不要先去虎牙关拜会拜会周行之周侯爷,
  这时候正是饭点,大厅里已是客满,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李君逸手敲桌面等着上菜的功夫就打量这周围桌上的菜色,一圈看下来,李知县心说这不是都挺有钱的么?怎么那个县衙就那么破?难道这上任的县令张之清其实是个大清官?还是这钱其实都进了周行之的口袋了?想到这儿不由得郁闷,这个姓周的,好歹大家也是同僚怎么有好事也不分一杯羹?……莫不是那个张之清,其实是穷死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店小二喜滋滋的走过来:"这位客官,托您福小店客满,麻烦您与这位公子搭个桌可好?"
  李君逸心说,你托我的福客满,怎么还要我跟别人搭桌?心里想着,抬眼去看店小二身后的那人,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
  那人长得极是好看,风流俊逸,气宇不凡,面带七分笑意,更有两分凛冽,还有一分面善,虽是着了身素衣,也丝毫不掩那份倨傲清贵。这让李君逸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越州江家的当家人闵郁,不过当然他不是闵郁,相似的也只是神韵而已。
  须臾间,那人落座,抬眼见李君逸一直看他,便微微一笑,道:"在下丰州褚日持,叨扰了。敢问阁下尊称?"
  李君逸闻言怔怔看了他一眼,默默在心里盘算一下才道:"小弟姓君,排行第六,乡里人抬爱,都称小弟为君六郎。"
  "哦!"褚日持点头:"君兄是双桥人?"
  李君逸摇头:"不,小弟是越州人世,来此地是为访友。"
  "啊,君兄是越州人世?"褚日持双眉微扬,盯住李君逸道:"世人都说越州女儿娇俏男儿俊秀,今日一见,君兄果然是清俊无双,秀色无边。"
  李君逸听的脸色一黑,他生的斯文,长得白净,虽然按宋岂云的话来说也算是温文如玉佳公子了,但是用赵宣的话来说却是弱不经风不堪重任,再气急了,就是榆木脑袋白面馍。所以李君逸向来不喜人说他外貌,尤其这个褚日持,虽然说的一本正经,可眼中却满是戏谑,这分明就是在调戏与他!
  李君逸暗下一咬牙,随即呵呵一笑:"哪里,在下只是一介书生,那里比得上阁下。世人也都说丰州出好汉,可没想到丰州也会又有如兄台一般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的人物。"说着话头一转:"对了,听闻丰州好男风,不知是真是假?"
  褚日持谦和一笑,悠悠然答道:"丰州好男风不假,而且不瞒君兄在下也是此道中人,今日一见君兄实在是令在下心旷神怡心往神之,若是言语之上又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谁让君兄是如此一位旷世佳人呢?"
  李君逸听的脸色发青,咬牙狞笑道:"褚兄抬爱,不敢当不敢当。"
  褚日持抬眼看他,眉头微拢:"你怎么不敢当?不敢当还明目张胆的挂着这块玉四处乱晃?"
  李君逸顿时笑容僵在脸上,直勾勾瞪着褚大公子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褚大公子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慢慢说道:"听说这几天双桥县的新任知县要上任,我还在想会是哪位,如今既然是你出现在这里,那应该就是你了吧!三年前你高中那会儿我还在想如今见了你,还会不会认得你,可没想到,你竟然还带着这块玉。"褚日持看了一下依旧一脸木讷的李知县,微笑:"君逸,虽然你是欠了我一个恩情,可不至于连人都不认了吧!"
  李君逸呆呆望着他,脸色千变万化姹紫嫣红,好半天才白着脸镇定下来。他"噌"的站起身,朗声道:"小弟不知褚兄在说什么,褚兄是认错认了吧!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告辞!"说罢不等褚日持反应转身就走。
  他慌慌张张出了云居楼,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生怕就被人追上,直到走到了县衙门口,这才暗下松了一口气。就在刚想喘口气的功夫,忽然就听见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满含笑意:"我又没逼债,你逃什么?"
  李君逸吓一大跳,扭头就看见褚大公子倜傥不凡的站在他身后七步之外。李君逸愣了半晌,拍拍头认命道:"我跟你说,让我给你做媒人找个夫人我可以,但是要我以身相许报答你,不可能。"
  "我不是没逼债么?"
  "那你追我做什么?"
  "啊,是这样。"褚日持若有所思:"我初到此地被人偷了钱包,无处安身,想找个熟人依靠。"
  李君逸咬牙:"你以为我会相信?"
  褚大公子微笑着看看双手:"那没办法,我只好逼债了。"
  李君逸连忙抬手:"好好!我打不过你,你住我家。"

  第二章

  李君逸住处安排在县衙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院子不算大,三间正屋,东西两个厢房,中间有棵梨树,树有个石桌,桌边还有四个石凳。虽然是有点冷清,但是也甚是幽静。
  李君逸站自己屋门口,往对面一指对褚日持说:"你住哪里,我住这里,井水河水两不相犯,你可别招惹我。"
  褚日持自顾自的四处转了一圈,回来问他:"怎么?你一个知县,就住这种地方?"
  里君逸一脸的轻蔑:"你不知道么?我是清官,大清官!"说着,自己一甩袖子就进了屋,顺手带上门,把褚日持结结实实的挡在门外。
  李君逸的屋内相当的简单,唯一的装饰品,就是赵宣送的那把剑。其实,李知县本来是想挂在身上显摆显摆的,但是后来一琢磨这把剑实在是比较的奢华,万一走在路上被人盯梢就不划算了。所以一合计,就把它挂在了屋里。
  此刻李君逸眼睛盯着那把剑,手里攥着腰上的那块白玉懊悔万分。他与褚日持算起来是旧识,两人在九年前认识,但是也九年未见。李君逸叹气,狠狠的唾弃自己,要不是因为这玉好看太好看,他也不至于经不住诱惑天天挂在身边,他要是不挂在身边,褚日持也没理由去认他!就算是认了他也有自由矢口否认!若是不认,就更不会提到什么恩不恩情的陈年旧事了。
  李君逸悔不当初,忍了半天终于把那玉仔细妥当的放好,反正人已经给出认来了,把这玉劈了也就太浪费了!他正想着,门外褚日持当当的敲门。李君逸打开门,皱眉:"什么事儿?"
  褚日持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直身后:"有人找你。"
  李君逸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当下心情跌落谷底。他在原地顿了一顿,脸一沉换上一脸诚惶诚恐的笑:"哎呀!周侯爷大驾光临,真是令下官惶恐啊!"
  院子里站了两个人,一个身材高挑挺拔,面色冷峻剑眉微拢,不动声色中自带一份萧瑟压抑,这便是虎牙关的平靖侯周行之,周行之身后还跟了个人,木着张脸,见了李君逸斜过脸去,权当没看见,倒是周行之,眼里看着李君逸,微微一笑,登时化开一身的萧杀。李君逸心里冷笑,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么一笑,让他那心高气傲的歌若姐倾了心,送了命,明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砍人如切瓜的魔。怎么偏要笑的如春日桃花般的柔和,怪不得如此一个常年居住边关的人竟会成了京城众多女子的梦。李君逸心中冷笑,错了错了,都错了,就算这个人笑的再好看,杀人的时候却也不会犹豫半分。他就是这种人,为了一个信念是可以赌上一切的,他或许是英雄,但是,绝不是一个善人。
  心里把周行之骂的狗血淋头,脸上还边笑边客套,等把人让进了屋里坐定了,周行之看了一眼旁边立着的褚大公子:"这位是……?"
  李君逸瞪一眼不识时务的褚大公子,心说这人怎么也不知道回避?他刚想开口,褚日持抢先一步,对周行之深深一躬:"小人褚日持,是李大人的随从。久闻侯爷英明,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神威,令人敬仰。"
  李君逸皱眉,一时也猜不透这人为何要编排这个谎言,但他也不爱拆人台,就顺着话头的拣褚日持的便宜:"本来下官来此并无心带他人的,但是后来一想日持他在京中也无依靠,只我一个如兄如父一般,所以下官索性就带他来了,有什么粗活也好有个指使。"
  周行之态度始终温和,等李君逸把话说完,又细细的看了褚日持一回,问:"你可会武功?"
  "回侯爷,小人小时候曾学过一些皮毛。"
  李君逸嗤之以鼻,若是这丰州禇门的少主只是略通皮毛,那恐怕这中原也没几个高手了。
  周行之想了一想,看了看李君逸:"如此一来,我也放心了。原本我还想让郑青留在你身边好有个照应,你既然是带了人了,那我就不多事了。"
  李君逸一脸虚伪的受宠若惊:"承蒙侯爷挂念,下官感激不尽。"
  周行之看着他,面色有些难看,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也罢,你车马劳顿也是累了,且休息把。"想了想,又加一句:"张之清的案子,若是用人尽管找我。"
  李君逸低头:"多谢侯爷,下官就不送了。"
  周行之望着他,与看了看旁边看戏的褚日持,终究是没说什么。默默叹了口气,身后跟着忠心耿耿的郑青走了。
  李君逸目送他人出门,抬头就是一阵的冷笑:"张之清的案子与你虎牙什么事?找你虎牙关的人帮忙?简直是笑话!"冷笑完了,回过头来看见褚日持一脸要笑不笑,不由大恼:"你笑什么?看我演戏很过瘾么?"
  褚日持一笑:"还好还好。"话说完,看李君逸拉长了脸,小心的问:"你与这周行之,是旧识?"
  李君逸狠狠瞪他一眼:"对!是旧识!跟你一样!"说着要回屋,却给褚日持拦住了:"跟我一样?怎么?你也欠了他的什么?"
  李君逸冷下脸来:"是他欠了我的。"
  褚日持一愣。
  "是他欠了我夫人一条命。"
  "……夫人?"
  这下褚日持彻底呆住,盯着李君逸掩不住的狐疑之色,李君逸不悦拧眉:"看什么看?难道我不可以成亲么?"
  褚日持皱眉,把李知县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心有不甘的问道:"那周行之怎么又欠了你夫人一条性命呢?"
  李君逸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却对着院子里那棵梨树怔怔的发起了呆。褚日持看着他,不由后悔,心里正想别是自己触动了什么伤心事吧,就听李君逸长长叹口气,慢慢说了起来。
  "六年前,歌若陪我进京,结果,不幸路遇歹人,我亦受了重伤,幸好被周行之所救,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他就是周行之,只是因为同路,便结伴而行。结果后来,周行之竟然伤了歌若,我便带她走了。"李君逸说着又叹了口气:"歌若一心爱慕周行之却被他重伤,虽是嫁了我,却也没开心几天,一年后,便郁郁而终了。"
  褚日持点头:"这么说,是周行之负了歌若了?"
  李君逸想了想,颇有些为难之意:"也不能这么说,歌若是添锦楼的头牌,虽然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这周行之,分明喜欢的,也不是她……"顿了顿,又说:"其实严格来说,是歌若姐负了周行之才对。"
  褚日持若有所思看着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添锦楼?越州添锦楼?"
  李君逸依旧叹气,回忆旧事,不免满腹感慨:"若是没有添锦楼,只怕也没有今日的李君逸了……"他说完,抬眼正见褚日持一脸古怪的打量他,他也不是三岁的孩童,自然知道这人想到哪里去了,一拍桌子怒道:"我只是借住哪里几年而已!"说完又愤愤不平的道:"你脑子不带动的么?我若是那种日日流连风月的人,我今日凭什么站在这里啊?"他怒冲冲说完,眼看着褚日持的神色更加古怪,微微的一怔,脸色就有点发黑:"我若是娼籍,更没可能来考这科举吧
?!"吼完袖子一甩,进屋去了。
  褚日持站在原地暗暗蹙眉,添锦楼,越州第一的风月之地,更传闻与江湖中买卖消息的天一小楼瓜葛不浅,他李君逸没钱没权没势,凭什么就能借住进去?还拐了个头牌歌若进京?李君逸确实越州的进士不假,三前年高中那会儿,因为他的身世颇为传奇,他还稍稍留意过,八年前越州白桐书院的学生,县试时还是越州江家的找的保人,两年后离开越州,一年后因拜祭李冢还闹的梧京中一片沸沸扬扬,后来结识了绥安侯家的三公子,考中功名前便一直住在宋家。
  褚日持皱眉,他还以为李君逸的传奇也就只在与他是李念之子,想不到竟还扯上个周行之。

  第三章

  几天后,李知县大清早就被院中一阵嘈杂吵醒,他忍无可忍扒开窗子一看,不由得大怒:"褚日持!!你搞什么?"
  院中一群人正在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什么桌子椅子橱子柜子花瓶摆件,一件一件,目不暇接。
  褚日持心情很好,看见李君逸醒了,笑眯眯走到窗前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好歹你也是个知县,怎么这主的地方也得像个样子么!"说着伸手指了指进进出出的人数:"这就当你收留我的一点谢礼好了。"
  李君逸咬牙:"你的钱不是被偷了么?"
  褚日持一脸无辜:"你都说了你不信。"
  李君逸一时无语:"那你跟我挤这破院子干什么?"
  "君逸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债呢。"
  李君逸再度无语,闷了半晌:"好!你是来催债的。"
  褚日持笑,也没否认:"中午云居楼,去不去?"
  "去!当然去!债主请吃饭,哪有不去的道理?"
  中午两人上了云居楼,李知县也不客气,拣贵的点了满满的一桌。等菜上齐了,他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吃的浑然忘我。褚日持笑吟吟看了好大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挖苦他:"听闻这越州人士最讲究个精细文雅,今日我倒是好奇,是这传闻有误呢?还是君逸其实并非越州人士?"
  李君逸闻言大大的不满,眼瞅着褚日持正慢条斯理的还在那里剃鱼刺,说:"一看你便是富家子弟,没吃过什么苦头,照你吃法,若是赶上战乱饥荒,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褚日持摇头:"君逸此言差矣,这年头,又有哪个是没吃过苦头的?"
  李君逸被他说的一怔,点头:"也是,没吃过苦头的,也就是那几岁的毛孩子了。"说着话头又是一转:"不过论你这身功夫,就是十几年前的时候,也是饿不死你的。"
  褚日持扬眉而笑:"十几年前?你指的,是西州之事?"
  二十年前西州王谋反,无论成王败寇,为的终究是一己之私,遭难的始终是黎民百姓。李君逸轻叹一声,目光转落窗外,街上人群熙攘,虽不比京城的繁华,却也是安和热闹的:"幸好如今明主治世,天下太平!"就算是这边城也是一派祥和。
  褚日持知道,其实李君逸是吃过苦的,娘亲是西州的歌伎,因为一段露水姻缘而生下了他,在他五岁时西州王叛乱,死了娘亲,他大命逃了出来,由义父一手抚养长大,后来义父故去便跟着师父四处游历,七年乱世,两年饥荒,全被他赶上了,再后来世道稳定了才在越州住了下来,二十岁认祖归宗,二十二岁得中二甲。
  褚日持想到这里,看着李君逸不免的奇怪,凭少时回忆,这人怎就考得中功名?还得了个二甲?记得九年前相识的时候,这人明明就像个呆子,难道在添锦楼住了几年,就开窍了不成?褚大公子瞅着李知县,沉吟了半晌,轻咳了一声,心想或许李大人科考那年都是些草包也说不定,这考功名,也是要运气的。褚日持心底默默感慨一番,正叹这世事无常,忽然就听见楼下一阵喧闹。
  这云居楼二楼的雅坐是用屏风隔起来的,只挡得了视线,碍不了声音,楼下的的喧哗褚日持听的一清二楚,李君逸也听的明白。
  店小二连连好声赔笑,有人粗声吵闹,有人议论纷纷,有女子的哭喊有老人的哀求,一阵推桌敲椅碗碟落地声,褚大公子皱眉,貌似,这楼下是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强抢民女啊。他看了看此地的父母官李君逸李大人,见李知县正在那儿琢磨那个鱼头,指了指楼下,问:"你不管?"
  李知县看了看他,又仔细的听了听楼下的动静,说:"这可不归我管,听见没?他说他是虎牙关周行之周侯爷的手下。"
  褚日持失笑:"你不是清官么?"
  "对啊。"李知县讶异点头:"你见过我收了那个的钱财了么?"
  褚日持无语,心说,这楼下可是在强抢民女。
  楼下呼喊叫骂一声紧接一声,李知县终于放弃了鱼头,抬眼看到褚日持仍旧坐在那儿,满脸的惊奇:"怎么?褚大侠不准备拔刀相助?"
  褚日持摇头,笑着站起来,说:"我又何时成了大侠的了?"
  李君逸对他拱手,笑眯眯的一脸喜色:"久闻大侠威名,如雷贯耳。"眼看着褚大公子绕过屏风下了楼去,李知县调回视线,心满意足的抿了口小酒。
  这种事情若是弄到公堂对峙,自然就是个麻烦,但若是褚日持出手,他只要自称不知情就好,一切就都不用他李知县费心了。李君逸一边打着如意小算盘,一边乐滋滋的喝着酒,耳朵还伸长了听着楼下的动静,只听楼下褚大公子照例抱打不平上前质问,然后便听见对方一阵嚣张冷笑,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楼上李君逸笑容还没扯开,就听见褚日持极是自豪极是清晰的留下话来。
  "我是双桥县令李君逸李大人的手下。"
  李君逸听他说完,想冲下去一把掐死他的心都有,心说你下去是干什么的啊?我要用你报名号,我还要你下去?
  岂料他这火气才刚上来,那边就听见一声不知死活的狂笑,笑完了还撇下这么一句:"别说你是这狗县令的孙子,你就是这新上任的狗县令,老子也不怕你!"李君逸听的窝火,心说你还不就是周行之的一条狗?你能耐什么?楼下褚日持声音含笑,说:"军爷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在辱蔑朝廷命官。"那军官似乎是听了笑话,哈哈一阵大小:"辱蔑又怎样?惹怒了老子,老子杀了他也不稀奇,爷爷在这里告诉你,这里是虎牙关的天下,皇帝老子派的人又如何?还不是得看我们侯爷的脸色办事儿?你可知这张之清是怎么死的?回去告诉你那狗大人,他若是不老实听话,张之清就是他的例子!!"
  李君逸稳坐楼上,那话就那么一句句往他耳朵里钻,直钻的他心里头嗖嗖的冒着寒气。
  难不成……这张之清一案是与周行之有关的?可又一想,不对,按周行之的身份本事,若是果真要杀张之清,也不会用这种人这种手段,太张扬了!除非……李君逸眉头一拧:"除非,他是真的要造反?"

  第四章

  思及这个念头,李君逸脑中如同炸了个惊雷,轰的他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楼下一阵叫好声这才回过神来,李君逸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时,只看见了几个骂骂咧咧踉跄而去的身影。李君逸又想了想,做回桌边,正好褚日持上来,看见他一脸严肃,笑道:"怎么?被人放了狠话,你不高兴了?"
  李君逸看着他,问:"你可知道那个人是什么官衔?"
  褚日持淡然一笑,坐下来拂了拂自己的衣袖:"你若是想知道,自己去一趟虎牙关不就明白了?听闻,这个周行之治军甚严,这大中午的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出来作恶的。"说着又看看李君逸绷紧的脸,道:"张之清的案子,你不去查,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但你要是查了,会出乎你的意料。"
  李君逸眉头一拧,也没说话。
  褚日持看看他,又问:"那么,明日你去虎牙关?"
  李君逸微一沉吟,点了头:"今日来不及了,明日走一趟。"
  "啊……那我,就不能奉陪了。"
  李君逸皱眉,本想说这人是你放跑的,你不去这人怎么认,但又一想,若真是虎牙关的人只怕可以指认的也只是寥寥几个,到时候听声音也有八九分把握,再者褚日持虽算是旧识,可是多年未见,也不清楚此人底细,只是晓得他暂时尚无恶意而已,李君逸想,这样也好,虎牙关,也不是随便什么不知底细的人就可以进去的。褚日持的身份不一般,若是因他而给周行之带来什么麻烦可就不妙了。
  第二日,李君逸起了个大早,吩咐衙役把昨天租的毛驴牵了出来,又对主薄老先生叮嘱一番,就牵着驴子出了门,刚出门没几步就碰见褚日持牵了匹枣红骏马也出门。李君逸眉头一皱,瞅瞅自己的小黑驴,又瞅瞅褚大公子的大红马,再一想今日之行全是拜他所赐,不由的一肚子怨气,眼看着褚大公子笑眯眯走了过来跟他打招呼,李知县脑袋一扭冷哼一声上了驴,走了。
  褚大公子讨了个无趣,牵着马看着李知县一身便衣,连忙赶了上去。
  "怎么?你这是私访?"
  李君逸扬着眉毛,居高立下的看着他"若是个县令去了,占得到便宜么我?"说罢一甩小鞭子人便走了,留下褚日持怔在原地,心想,难道你便服去了,就可以讨得到便宜了?瞅瞅自己的大红马再看看李知县屁股底下的小黑驴,好笑道:"好歹是个知县,怎么也不知道注意点场面?"嘴里笑着,心里又奇怪,这李君逸与周行之之间,恐怕没又李君逸说的那么简单。
  李君逸出了双桥县城,也没急着赶路,就那么晃晃悠悠不急不慢的走着。时值深秋景色极佳,荒草铺地枫树连天,抬头望,真正天高云疏。
  李君逸莫名就想到越州的秋,明明也是同样的高天阔地,怎么到了越州这秋意就透足了萧凉?雨打梧桐,风卷残云,前一夜还好好的一树,转眼便是一地的萧败。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
  李君逸叹息,想起越州江家那个衣容清浅的人,不由得一阵心酸,如今江家没了,也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再一想江家那个大少爷更是有些头疼,这不知道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天将中午时,李知县终于到了虎牙关,递上名帖后,有人告诉他,周行之有事出去了,下午才能回来。李君逸一摆手,道:"无妨,在下有的是时间。一个下午还是等的起的。"其实李知县是不喜欢等人的,但是考虑到今天见不到明天还得再来,索性就等等算了,免得来回的奔波。李知县先是在大堂等的,喝了三壶茶跑了五趟茅房后,被人请到偏厅。偏厅过往人少,李知县伸伸懒腰,像模像样的趴在桌上打了个盹,还做了个梦,梦到他师父卫鹤起冷着张脸看着他,看的他手心一个劲儿的冒汗,再一转眼却看到一身明艳红衣的歌若,幽幽的对他说:你与他,必死其一……"
  李君逸一惊,身子一抖从梦中惊醒,抬眼时正看见周行之从门外进来,犹带着一脸欣喜。李君逸只觉得手脚还是冰凉,方才梦中的话清晰的仿佛还在耳边,一遍遍让他觉得心惊。直到周行之走到近前了,一颗心还悬在半空。
  周行之见他脸色苍白,一皱眉伸手就去摸他额头:"你生病了?"
  李君逸不说话,直勾勾的瞪着他,一动不动。
  必死其一?是什么意思?
  周行之见他不动,不由有些慌乱:"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君逸细细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化了冻一样,笑了一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人与从前一样,丝毫未变,他可以相信。
  "我没生病。"
  周行之见他说话了,反而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巴巴的把手拿开,似乎是寻思了一下,问了一句:"等了很久了把?"
  李君逸神色轻松,微微一笑:"也不算久,一个下午而已。"
  周行之一时没了话,李君逸见他神色局促似乎有些得意,悠悠然道:"虽然你这儿茶水管够,但是这茶水却不顶饿啊。"

  第五章

  虎牙关的饭菜说不上可口,但是李君逸看着周行之那张脸偏就吃的津津有味。他吃的开心,可不见的周行之一样吃的开心,六年前的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伤,虽然李君逸今日可以坦然面对他,他却仍旧在心底存有愧疚。
  等两人吃完饭,天也黑了下来,周行之吩咐下给李大人收拾住处,就把人请到书房,上了茶屏退左右,看了看那个满脸自在的知县大人,觉得有点无措,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来开这个头:"你……"
  李君逸一摆手,打断周行之:"我此次来,只为公事,不问私事。"
  周行之打量他,有点好笑,既是公事,为何不着官服?
  李君逸斜着眼睛看他,问:"我问你,前任知县张之清你可认识?"
  周行之点头:"自然是认识的。"
  "那他是怎么死的?"
  "遭人刺杀,后又被割去了头颅。"
  "被何人刺杀?又因何而被人刺杀?可是仇杀?"
  周行之蹙眉:"这也真是此案的不解之处,张之清为人清正,并无仇家。"
  李君逸沉吟片刻,忽然问周行之:"你可知,我此来双桥县的真正意图?"
  周行之一怔,很快又了然一笑:"自然知道。"
  李君逸点头:"本来,我也以为此事并无可查之处,可是有人告诉我,说,张之清是被你所杀。"
  周行之笑:"你觉得呢?"
  李君逸站起身,一脸愤然:"自然是胡说八道!!"
  周行之看着他,默然不语。
  "你是周行之,你不会做的如此拙劣漏洞百出,你若是要杀张之清,你只会借刀杀人。"李君逸扬眉:"更何况我信你绝无二心。"
  周行之点头,李君逸信他,不只是因为他是平靖侯周行之,更因为,他与他信念相同。
  "当年,西州王谋反,天下大乱,战事不断,民不聊生,这些都是你我见过的,也是不愿再见的,这天下是你平定的,你要这天下太平,我也要这天下太平。"生于乱世,尝尽生离死别,他李君逸虽无德无才胸无大志,但他盼着这天下人人都可以安乐祥和。
  "你不会有反心。"
  因为他是周行之,十二岁征战沙场,十四岁随父征吴,二十岁封侯,平吴王之乱,破南夷之险,战场上战无不胜无往不利,他若是要反,只怕是无人可阻。但可惜他知道,他知道周行之为的只是身后的一方祥和,也只是如此。
  周行之苦笑,这普天之下,若是只有一人说他忠心无二,那便是李君逸了。六年时间,什么都可能改变,也只有他,可以依旧不变。
  "君逸,歌若她……我当年……"
  李君逸微笑而立,烛光闪动下,那双眼睛透彻清亮:"我已经知道,当年不是你的错,但歌若姐因你而死,我不原谅。"
  六年前的旧事就这么被他坦荡荡的说了出来,直击的周行之手足无措。
  "君逸,我……"
  "我知道是歌若姐的错,她不该拿我当理由去逼你,她更不该伙同东齐的人害你,你下了杀手,因为你不知道帐子后面是她,但她终究是死了,虽然你并不知情。"
  周行之苦笑:"你是不原谅我,还是不原谅你自己?"
  李君逸淡淡扬眉:"有什么不一样么?"他救得了歌若的命,却救不了那颗心,无论是谁的错,事情终究是发生了,再重逢时,李君逸还是李君逸,周行之还是周行之,歌若,死了便是死了。
  "当年,我走是因为我毕竟不是李瑶,而你,是周行之。"李君逸苦笑:"我欠了歌若姐一份情谊,我还答应师傅考取功名位李家正名,我是李家唯一的血脉了,既然我顶着李君逸的名字,那我就不只是一个人而已。"
  二十年前西州王谋反,率兵三十万直逼京城,先帝临终前留下遗诏与侍中李念,西州王为得到遗诏以七皇子赵宣为质要挟,李念无奈之下只有交出遗诏,并趁机带太子赵玦,皇子赵宣投奔云州绥安侯宋谦,西州王闻讯大怒,杀尽李家三十九口,圈宅为冢。后在绥安侯帮助下,太子赵玦灭西州王。夺回皇权登基为帝,西州王之子逃亡,投奔吴王,后在周行之平定吴王之乱时,被乱箭射死。天下平定之后,李念重回故里,在李冢前自斥不忠不孝,刎颈谢罪。新帝痛惜,本欲追封谥号,怎奈朝中有人反对,言李念失遗诏使天下落入贼人之手,使得社稷大乱,而李氏一族更是因此惨遭灭门,实乃是不忠不孝之大罪,不宜追封。时新帝初登大统,一时无奈,只好暂时搁下此事,直到三年前李君逸以李家遗子之名求正李家声明使压在李家头上十几年的不白之名洗去。
  "师父临终前,命我从文,说我李家世代书香,三朝为官,我为李家唯一子嗣必须光耀李家门楣。李家忠良,不可不得善终。周行之,你若是换做我,你也会这么做。"
  毕竟人生太长,一辈子的时间不仅仅是为了要爱一个人而已。
  "或许等那天我不再是李君逸,我会考虑是否原谅你。"
  秋夜清冷,月色如水,窗外寂静无声。周行之和衣躺在床上却无丝毫睡意。脑中反腾着李君逸的话,等哪天不再是李君逸?周行之心口一阵发闷,天下人皆知李君逸乃李念之子,虽是与西州歌妓的私生子,却是确确实实的李家血脉,怎么可能会不是李家子孙?
  六年前,他奉父亲之名前往越州江家贺老太太大寿,回京路上他为讨个自在撇了一干随从自己溜走,半路遇上大雨躲进一座破宅。夜半时分,雨正酣然,虚掩的门忽然被撞开,进来的是两个女子,一个艳丽,一个灵秀,衣衫尽湿,狼狈不堪,见了他便仆倒在地连呼救命。那二人,便是歌若与李君逸。
  那时的李君逸自称李瑶,受了重伤,险些丧命。歌若说他们路遇歹人,可周行之看得出,话不尽然,有所隐瞒。
  李君逸少年清秀,骨骼纤细,即便扮了女装也看不出几分破绽,很少说话,只是安静的倚在歌若身旁,对他这个救命恩人也只是不冷不淡,虽然后来周行之知道他不说话是因为即便改得了装扮也变不了声音,可那时候,他就暗暗的喜欢了。就算他来历不明,处处隐瞒,就算有个艳若桃李,体贴可人的歌若。
  周行之想,如果他一开始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或许李君逸根本不会回应,那他们也不会有这许多纠葛,如果李君逸一开始也告诉了他他是李念之子,或者,他也只会把那份喜欢暗暗的埋在心底。可两人谁也没说,就这么瞒了最不该瞒的歌若,互相的喜欢了。后来,东齐的人设计害他,以李君逸之名为由邀他单身赴宴,他去了,拼了一身的伤回来,却被告之,李君逸带了歌若,走了。
  于是,天地瞬间变了模样,他所相信的完全被推翻,他试图找过李君逸,但是很久之后回来的人告诉他,李君逸与歌若早已成亲,而歌若一个月前已经入土。等他循着地址找过去的时候,人却已经不在了,不久之后他便听说了李家遗嗣拜祭李冢的事情,他还不知那个李君逸便是李瑶,直到两年后的琼林宴席之上惊见那张面孔,他才知道,原来他便是李念之子李家的遗脉。
  一场宴席,他的视线始终在他身上流连,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对他视而不见。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与他相认,第二天,绥安侯的三公子送来一封书信,坦言三年前的前因后果,真相大白之时,周行之也只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之下下了杀手,但是同时也被告知,李君逸不想见他。
  三年远驻虎牙关,或许不只是因为为臣为将,也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吧?当日得知新任县令是他,又是惊喜又是担心,听闻已到任,便一路赶去相见,虽然料到会被冷漠以待,但是真正见到,却依旧心痛。昔日的亲密早已不存,他可以明显感觉到李君逸的刻意与敌意。不是他的错,却还是不会原谅。
  周行之叹气,他想他可以理解,他是周行之,他是李君逸,就算是没有歌若,只怕也会有个理由来不原谅。只是……周行之皱眉,李君逸此次来双桥县是为查办张之清一案与他谋反一事,边关最近事多,只怕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他。
  夜色深沉,周行之却越发的没有睡意,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翻身起床点了灯。才刚坐到桌边,就听见有人敲门。

  第六章

  周行之奇怪,深更半夜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
  门外传来的却是李君逸的声音:"我。"
  周行之一怔,连忙打开门,一看果然是李君逸,十月的天,虎牙关已经是很冷了,他却只穿了中衣,披了件长衫,月光下脸色有点苍白,竟然还一脸的微笑。周行之眉头一拧,一把把人揪进屋里来,掀起被子就扔在李君逸身上,闷声道:"你也不怕冻死。"
  李君逸一笑:"我虽身体底子薄一些,冻不冻得死我还是又分寸的。不过你若是不给我开门或者晚开那个几刻钟,我可能还真会得病病死呢。"一边说一边自己爬上了周行之的床。
  周行之无语看着他,撇过头去,压住火气:"什么事?"
  李君逸双眼一眯,道:"深夜无眠,找人秉烛夜谈。"
  周行之瞪他:"你怎知我就没睡?"话落音马上又问:"你在外面了?"
  "怎么可能?"李君逸笑:"你若是没睡那自然是正好了,你若是睡了,我大可以叫醒你么。"
  周行之一时无话,想了想又问他:"没看见郑青?"
  "郑青?"李君逸嘿嘿一笑:"没看见才好,若是跟他碰上,我可就过不来了。"顿了一顿又说:"我与他八字不合,六年前就是。我这次来这里,他没说什么?"见周行之不说话,又冷哼一声:"不说我也知道,他肯定说,那个人也会破案?分明是陛下让他找碴来了。"
  他说的直接语气轻佻,与郑青不拘言笑的模样截然相反,周行之不由一笑:"他到不会这么说。"
  李君逸嗤之以鼻:"就算是不说,只怕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是喜欢歌若姐的,你知道么?"
  郑青敬重周行之,爱慕歌若,所以他李君逸与郑青是个怎样的存在,不言而喻。李君逸见周行之不说话,挑了挑眉:"好吧,那咱们就言归正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很明显有人要借张之清的案子来陷害你。"
  周行之沉吟片刻,点头:"我明白了。"
  "昨日我在云居楼,便是有人故意演戏给我看,可惜我没看见那人长什么模样。"李君逸说:"不过他自称是你虎牙关的人,你应该可以查出些头绪来吧?"
  "查是好查。"周行之皱眉:"只是怕会打草惊蛇。"
  "无妨,他既然演了戏了,那动手也不是打草惊蛇了,更何况他强抢民女,你不拿他,我这个父母官也是要办他的。"
  周行之点头,又问:"你可曾想过张之清的头,去了哪里?"
  李君逸一翻白眼:"我又不是他的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已经让人彻查张之清生前的往来书信,尤其的有无与东齐往来。"
  周行之眉头微蹙,迟疑道:"你……难道是怀疑他?"
  "我也只是假设,"李君逸扬眉:"仵作说张之清是被一刀毙命后砍下头颅的,但那刀口看起来,却并非是我朝管用刀剑,而是北齐刺客专用的细剑,县衙的人告诉我,说这张之清张大人虽没有什么大功绩,却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一不好爱财二不好色三还不贪杯,就是有时候会养个鸽子。"
  "鸽子?"周行之一怔:"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养鸽子?"
  李君逸笼着被子冷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人家就养了一只,还专门给修了个鸽舍。李知县一死,这鸽子就给人煮着吃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用这鸽子,安通东齐?"
  "也不无可能,反正鸽子没了,也无从查起了。"李君逸继续说:"你想一不贪财二不好色,三不嗜杯的一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莫名被人杀了,还被人割去了头颅,你难道觉得不可疑?而且据说,张之清的母亲,是东齐人。"
  周行之皱眉:"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李君逸不无得意:"这几天在县衙我也不是白呆的,该查的的我一样不少。"
  "你这根本不是假设怀疑,你是确定了这张之清在通敌,那你说,他既然是东齐的奸细,又为何被害?"
  李君逸微一沉吟:"事情败露,或者是张之清有什么对于东齐不利的事情,他们杀人灭口,顺便栽赃陷害与你,引起我朝内乱。"李君逸说:"今日我既然在这里问你,那么这件事迟早会传到京中。你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又远在边关,即使只是某些人信口雌黄,陛下也会心绪不安的,所谓三人成虎,周行之,唾沫是可以淹死人的!"
  周行之不说话,李君逸所言他都明白,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可正因为如此,张之清的案子才不能妄下结论。
  "你应该也知道,现在朝中已经有流言传出说你有二心,所以陛下才会派人来这里,明里是为了张之清的案子,可暗下里主要为的,却还是你。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这次查清楚你忠心无二,你以为陛下还会如以前那么信你?"
  "好!"周行之道:"就算你所言不差,你又如何回朝复命?只凭你这些猜测就可以定了张之清的罪?此人我虽结交不深,可以他为人实在匪夷所思。"
  "所以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管十分偶匪夷所思,只要他通敌,就会有把柄留下。"
  "他若真是通敌,八年时间都深藏不漏,你以为现在会有把柄让你抓?"
  "若是他或许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是东齐的人若是要拿他来陷害你,就一定会留下线索。"李君逸冷笑:"你与张之清交往虽不甚密,可前段时间他却时常借各种名义前来拜访,他若通敌,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
  周行之微窘,一时间说不上话来,李君逸见他不说话,眉头一扬颇有些意外:"难道你跟那张之清果真是不清不白?"
  周行之大窘:"你……误会了!"
  李君逸看他反应觉得好笑,有意的戏谑:"这没什么,侯爷威武不凡,张大人又是清骨如梅,互相倾慕也是理所当然,人之常情么!没什么!"
  李君逸毫不客气几句话,说的周行之哑口无言,想开口辩驳又觉得会越描越黑,再者他也莫不清楚李君逸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闭口不言。两人间一时无语,李君逸去看周行之,见他坐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什么,扬眉一笑,从床上跳下来,一本正经道:"深夜叨扰,下官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周行之看着他却在门开的一瞬忍不住发问:"君逸,若是我哪日不再是周行之你……"
  李君逸听的眉头一拧,开口打断他:"你不是周行之,那你会是谁?"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我可以不是李君逸,但你不能不是周行之"他李君逸并非安国定邦的良臣,可周行之却是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李君逸扬了扬眉,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侯爷与下官相知多年,也知道下官身体薄弱,这夜深风寒,侯爷不担心下官身体,下官却担心的很,所以今夜,我便与侯爷秉烛夜谈了。"
  他当然不可能不是李君逸,可周行之,也必须是周行之。

  第七章

  第二日一大清早,就有人敲周行之的房门,周行之一向少眠,昨晚又多个人与他闲话家常了半宿,这一夜几乎是没睡。打开门,就看见郑青眉头深锁,低声道:"李君逸李大人不见了。"
  周行之扬眉不语。
  郑青又说:"昨夜末将派人盯住他,可今天一大早,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不在房内。"
  周行之轻咳了两声,问:"你派人盯住他做什么?"
  郑青皱眉:"末将怀疑他是东齐奸细。"
  周行之有些无语:"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东齐的奸细呢?"
  "侯爷,李君逸本来就来历不明,他虽说自己是李念李大人之子,可却一直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而且,末将听说,此次赴任双桥县令一职是李君逸自己提出来的,侯爷身系一国安危,轻视不得,他若真是……"
  "真是什么?"郑青正说的认真,周行之背后忽然就冒出一个声音来,利利索索的打断他的话:"他若真是东齐的奸细,早就上报说你们侯爷要造反了,还会在这里瞎转悠?"
  周行之清楚看到郑青脸上滑过一丝错愕,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副将像见鬼一样看着李君逸出现在周行之屋里,看看周行之,又看看李君逸,最后才如临大敌一样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李君逸微微一笑,认真说道:"我昨晚就在这里。"
  周行之暗暗挑眉,果然看到郑青的脸明显的黑了一下,但马上又很快恢复正常,转脸对周行之说:"侯爷,末将派的人并未发现李大人离开房间,末将想,侯爷或许该问上一问。"
  李君逸站在周行之身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郑将军,你派的人是草包,与我是没有关系的。我是如何离开房间的?很简单,开门关门。你没有发觉,这难道是我的不对么?再者说了,皇上让我来双桥县是对我的信任,你却暗中的派人监视我,你说,我该给你安上个什么罪名的好?"一边说,还一边有意无意的去瞥周行之。
  郑青本就是个不善言辩之人,被李君逸一通话气得咬牙切齿却实在无可奈何,就如李君逸暗中意思,若是他想,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情放道周行之头上,罪名说小可小,可说大了,却实在是大逆不道。
  郑青憋了半晌,忍气对李君逸低头:"卑职逾越,望大人赎罪。"
  李君逸笑吟吟点头:"无妨,无妨,大家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衣裳,慢条斯理的整理好了,就这么一晃两晃的走了。
  周行之站在门口看他离开,收回视线正看见郑青气得发青的脸,不由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当着他的面,你能占到几番便宜?"
  郑青咬牙忍下这口气,抬头对周行之说:"侯爷,你我皆知李君逸并非习武之人,却可以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到侯爷房中来,难道侯爷就不奇怪么?"
  "照你这么说,"周行之笑:"难道你们真的就是草包不成?"
  郑青一怔:"侯爷是说?"
  "昨夜见他,我也奇怪这个问题。"李君逸敲门前,他竟然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这与李君逸一介文人的身份,大大的不符,周行之轻笑:"他隐瞒之事,恐怕也并非就此一件。"李君逸一直是对他有所隐瞒的,六年前如此,六年后还是如此,就算是最亲近的那段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名。
  "侯爷!"
  周行之摆手:"我知道你的怀疑不无可能,但是我却信他,他就是李念李大人之子,他或许并无心效国,但是却绝非有二心之人。"他信李君逸,就如李君逸信他,一般无二。
  吃过午饭,李君逸接到县衙消息,与周行之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牵了他的小黑驴准备离开,周行之送他,看着李君逸一脸志在必得,却不得不泼他冷水:"若是张之清并非奸细……"
  李君逸双眉一扬:"那也没什么关系,咱们现在要揪出来的也并非是个死人。"
  周行之点头,刚要再说什么,却听见营中一阵喧哗,周行之拧眉,身后郑青早已赶了过去,李君逸看了看周行之,说:"这些年,郑大哥倒是丝毫未变。"
  周行之笑:"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各个方面。"
  周行之看他一眼,说:"郑青的怀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只是不了解你而已。"
  李君逸淡然一笑:"那你,敢说你了解我么?"
  周行之叹口气,笑道:"比你想象的或许要多那么一点。"
  "那你就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怎样?"
  周行之失笑:"你这等于让我把命交给你。"
  "不止是你的性命,"李君逸正色:"还有你周家的命运。"
  周行之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交给你,总比交给别人要放心百倍。"
  李君逸笑:"我倒觉得,你完全不用担心的。"
  "我若是担心,也不是因为查案的是你。"
  两人说话间,郑青回来,到了近前还抬眼看了李君逸一眼,李君逸回他微微一笑,两人各自撇开视线。周行之看的好笑,问郑青:"前面怎么回事?"
  "回侯爷,有人在营房外发现一颗人头。"
  周行之与李君逸均是一愣,李君逸松开缰绳就往出事点赶,周行之紧跟其后,郑青说:"刚才,有巡查兵士发现地上有土松动,便随意的用枪戳了几下,发现下面埋了东西,便扒了出来,没想到竟扒出个人头来。"郑青说到此处微一停顿:"那颗人头,是前任双桥县令张之清的。"

  第八章

  郑青说到此处微一停顿:"那颗人头,是前任双桥县令张之清的。"
  前头走的两人脚下都是一顿,李君逸回头看了眼周行之,冷笑:"你说,这是要诬陷我,还是要诬陷你?"
  周行之道:"这算是离间计么?"李君逸昨日才来这人头今早便出现了,对方目的无疑也就是两个,一个告诉他李君逸要陷害他,一个告诉李君逸张之清不见的人头就在虎牙关。
  李君逸笑:"可惜这排戏的人,弄巧成拙了。"
  张之清的头保存的并不完好,好在北地天冷,也还辨的清五官,用块黑布包了,现在正摆在大堂之上。
  李君逸皱眉看仔细了看,回头对周行之说:"看得出这张大人长得还不错,我还以为你说因为人家长得不好才拒绝人家的。"
  周行之无语,干咳一声道:"你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个来?"
  李君逸左右看看空荡荡的大堂,说:"又无外人,我说一句又如何?"
  "那你现在准备怎样?"
  "这个我带走,余下的你处理。"
  周行之点头:"也好。"
  李君逸拎起黑色布包四个角往外走,走到门口正碰见郑青,他想了想,叫住他:"郑将军。"
  郑青皱眉看过去:"李大人叫我?"
  李君逸点头:"郑将军昨夜一夜警戒,可留意到什么可疑之处?"
  郑青脸色微变:"没有。"
  李君逸啊了一声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过身:"郑大哥,你与其留意我,多留意下周围多好?也省下许多麻烦。"说完谦和一拜,转身走了。
  周行之在后面看着不由暗暗发笑,想了想对郑青说:"如你所知,其实此人气量也不大,若真是要找我的茬,朝堂之上早就弹劾我数次了。"说着话头一转,说:"你去查一下,昨日中午,都要什么人不在营地。"
  李君逸出了虎牙关拎着黑布包慢悠悠往县城赶,刚走了没半个时辰,就见前方道上奔来一匹马。冬日天燥,后面起了一阵尘土。不大一会儿功夫,到了近前,李知县在毛驴上瞅着八百里加急一样的褚日持双眉微蹙。
  褚大公子纵马到了李君逸面前,跳下马来直奔他面前上下的打量,一副你有没有被怎样有没有少了胳膊少了腿的表情。
  "你干什么?"李君逸微有不悦,大老远来接人是好事儿,可至于弄得好像他刚从狼窝里出来一样么?
  褚日持又上下的打量了他一边才小心问:"你没怎样吧?"
  李君逸皱眉:"我能怎样?周行之能吃了我么?"
  褚日持大大的松口气,说:"我今天中午赶回来,听说你一夜未归,我便来找你。"
  李君逸毫不领情:"那你为何不昨日跟我一起来了呢?"
  褚日持刚要说什么,忽然看到李君逸手边的黑布包,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李君逸正好嫌弃这东西不吉利,顺手就扔给褚日持:"好东西,周行之给的,帮我拿着。"
  褚日持伸手接住了,手里一摸却有些不对劲:"这是什么?"再一摸,就摸到个鼻子,顿时脸色就是一青:"人头?"
  李君逸在毛驴上,还是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张之清的人头。"
  褚日持一皱眉:"张之清?"
  "对,张之清。"李君逸扬眉,漫不经心的问他:"你昨晚,干什么了?"
  褚日持是聪明人,立刻听出蹊跷:"你怀疑我?"
  "例行公事而已。"虎牙关戒备森严,如果不是虎牙关内部的人,那么可以来去自如得人,他也就想到这么一个。
  褚日持挑眉把黑布包挂在马鞍一侧,翻身上马顿时比李知县高了那么一截:"前几日家中有信,说家里有人故去,我本不想回去,无奈有人意图夺我家主的位子,不得已,只好回去看看。"
  "恩,是得回去。"李君逸想了想,忽然哎呀一声,满脸的疑问:"这丰州千里之遥,你这马果然神骏呢。"
  褚日持更正他:"不是丰州,本家不在丰州,距离双桥县,不算远。"
  李君一指身后:"其实你是东齐人?"
  "对!"褚日持笑:"你信?"
  李君逸哈哈一笑:"信!我自然要信的。"
  "你分明就是不信。"说着一指那人头,问:"周行之给的?"
  "不是,"李君逸说:"我要的。"
  褚日持不置可否,看他一眼。
  "约莫一个时辰前,在虎牙关发现的,正好我在,就要了过来,等验完了尸,好歹也给张之清张大人个全尸。"
  褚日持皱眉,思忖道:"如此说来,这张之清果然是他杀的了?"
  李君逸看过去:"何以见得?"
  "若非他派人所为,这张之清的人头怎么会出现在虎牙关?虎牙关戒备森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大摇大摆把个人头埋在那儿的把?并且这人头怎么偏偏就你去了它就出来了?若说是旁人陷害,这手法也未免幼稚。况且这一个小小的双桥县就算张之清是被别人所杀,又是处于什么目的什么手段把人头埋在虎牙关?"
  李君逸忍不住失笑:"那好,就算如你所言,这人呢是周行之杀的,那他为何还要把张之清的人头砍下来?还要把它埋在虎牙关?还要偏就被我知道?而且据我所知,这二人素无瓜葛,毫无冲突,周行之为何又要杀他呢?"
  褚日持一时无语,问:"你怎么知道这两人就素无瓜葛毫无冲突呢?"
  "周行之说的。"
  "你……"褚日持哑然:"他说你就相信?"
  "他说我为何不信?"
  褚日持呆了一呆,拍马上前与李君逸并排,寻思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李君逸:"君逸,你与这周行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九章

  褚日持呆了一呆,拍马上前与李君逸并排,寻思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李君逸:"君逸,你与这周行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君逸目不斜视:"我与他是什么关系,与你有什么关系?"
  "若是没关系,你觉得我会问?"
  "……那你便不该问。"
  "你与他若是我想的那种关系,那他便理所当然是我的敌手,对与像他这样的敌手我应该可以利用你们的这种关系为突破口,你觉得呢?"
  李君逸皱眉,狠狠瞪过去:"这种话你若是再说一次,我便不客气。"他是想用六年前的旧情牵制周行之,但并不表示他会喜欢别人也用这个方式,当年歌若让他用了五年的时间来平复心绪,但谁也无法保证,今日今时会有同样一个五年让他喘息。
  褚日持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笑吟吟道:"看来,你说十分维护他的了!也是,一个是功高盖主的侯爷,一个是当今陛下宠信的功臣之后,传出去,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李君逸咬牙,抬脚朝褚日持的马肚子踢过去:"你一肚子龌龊,不要觉得人人都与你一样!"
  褚日持看着他恼怒,得意一笑,一提缰绳,马儿一闪李君逸没踢着,反而把自己给掉下驴去,幸亏这路边的秋草厚厚一层,也没把他摔着。褚日持坐在马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爬起,忽然皱眉:"这就是你昨夜未归的原因?"
  李君逸从草窝里爬起来,瞅了眼褚大公子颇为阴沉的表情,兀自沉下气来,自顾自拍着身上的草屑坦然道:"我从未过问过你的事情,所以你最好也不要过问我的事情。"末了又说:"你褚日持也不是个清白人物,禇门的门主,特地来这儿,恐怕也不是闲逛的!我暂不管你,不表示我一直就不管你,你若是碍事儿,我自会想办法治你。"
  褚日持静静听他说完:"好,就算是你我十年未见,你觉得我未必是当年的我,不信任我!可周行之呢?你们也是六年毫无联系吧?"
  "那不一样,周行之为人我了如指掌,而你……"李君逸摇头,走过去把毛驴牵了过来:"而且我似乎是本来就对你知之甚少吧?"除了知道他是禇门的门主,李君逸想对这个人可谓是丝毫不知。
  "我信他,就如我不信你。"
  "不信我?"褚日持忽然发笑:"有些话,你不信我,可会吃亏的。"
  "吃一堑长一智,我自得其乐。"
  "好。"褚日持眼望前方,黄草连天,天清云淡:"但是君逸我得告诉你,周行之没那么简单,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周行之与张之清之死,确实有关。"
  李君逸叹气:"你到底是与周行之有仇还是,张之清死前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何就认定了此事与周行之有关呢?"
  褚日持看着他,涩涩一笑:"张之清,与我是旧识。"
  李君逸一愣,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难道还真是回去了东齐?"
  "你信我?"
  李君逸扬眉:"你若是拿这个骗我,也未免太无聊了把?"
  "那你不问我本家是东齐的什么人?"
  "这有什么好问的?反正东齐皇亲显贵中也没有褚姓!再说,你是为张之清的案子来的吧?我查清了案子,自然就没你的事儿了!我干我的,你查你的,互不相干!"
  "既然目标一致,何不结盟?"
  李君逸摇头:"那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与陌生人结盟。"
  年少时在丰州认识此人,初识只知道这人风趣仗义,别人说他是禇门的门主城府极深,心狠手辣,他还不信,可后来听多了,慢慢的也有了些了解。十几岁的年纪就可以掌控禇门上下几千人,若说这人纯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奉命来双桥县其一为的是张之清的案子,其二是为周行之一事,可现如今两件事纠扯到了一起,事关重大,在没有清楚褚日持目的前,他不准备与此人有过多公事上的交涉。
  两人一路上还算是轻松自在,虽然是常常话不投机,但也有说有笑的到了县衙,进了门两人分开,李君逸直奔书房找主薄王大人。
  李君逸对这个主薄还是挺客气的,虽说才是个九品的官儿,但人家好歹年纪大了,尊老也是行善,积德总是件好事。王主薄捋了捋山羊胡子,递上本儿册子:"这是大人您嘱咐的,都列好了册子了,请过目。"
  李君逸接过册子,惊喜道:"这么快?辛苦了。"
  "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福分!"王主薄一脸喜色:"其实这么快就可以整理明白,全是托了钱老爷的福。"
  "钱老爷?"李君逸稍稍一想:"啊!是说,行商的那个钱正泽?"
  "正是,正是!"王主薄一阵感慨:"这钱老爷是此地有名的善人,冬舍棉被夏舍粥,这县里的学堂也是钱老爷出资协办!跟咱们张大人那是忘年之交啊!钱老爷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大人要彻查张大人的案子,早就准备好了这册子了!"
  "啊……"李君逸点头,凝神想了一想,也没再说话,径自翻开册子大略一番,不由的皱眉:"怎么?都是本县百姓?文华斋秋老板,铁匠张毅,云居楼路掌柜……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么?"
  王主薄思索道:"张大人一向爱民,常在民间走动,接触的自然也是本地的百姓,这些人我也都认识,实在是没什么可疑的。"
  "那书信呢?"李君逸问:"可有什么往来的书信?"
  "张大人性情,微有些孤傲,甚少跟人有什么交情,家里也没什么人了,所以这书信也是寥寥无几。"
  李君逸皱眉翻着册子,问:"这个木匠佟大是什么人?张之清大人最近还打过东西?"
  "前阵子,张大人买了一只鸽子,所以打了座鸽舍。"
  "……哦……"一只鸽子也犯得着专门找木匠?李君逸又问:"那这个醉衣轩是什么?"
  "醉衣轩的千日留香酒,掌柜的是给张大人送酒钱来的。"
  "酒钱?"
  "啊,是这样!"王主薄解释道:"钱老爷嘱咐送的,张大人觉得不妥给醉衣轩送酒钱,醉衣轩的伙计收了被钱老爷骂了一通,所以就又把酒钱送了回来……然后没几天,张大人他就出事儿了!"
  李君逸蹙眉,看来,他得抽空拜访下这个钱老爷了。正想着,忽然有衙役来报说虎牙关郑青郑将军到,李君逸忙请人进来,王主薄行了礼,退下。片刻,郑青进来,依旧是面无表情,待左右都退下了,这才沉声道:"查到那人了。"
  李君逸微诧:"这么快?人呢?"
  郑青微顿:"死了。"
  "死了?"李君逸一惊:"怎么死了?"
  "如果不是死了,也不会这么快查出来。"郑青说:"你离开后我就奉侯爷之名暗地查探,谁知才没一会儿,就有人在凉江边上发现了一具尸体,事后我再一问,才知道,死的这个胡贵就是那天不在营中的那个。"
  李君逸凝眉:"怎么死的?"
  "酒后失足落水,看死况,该是昨晚。"
  "昨晚……"李君逸来回踱了两步:"可有他杀的可能?"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胡贵此人性情急躁粗鲁,心胸狭隘,贪小好财,得罪之人甚多。"
  "那昨夜都有谁见过他?说过什么话?或者,有什么可疑的行径?"
  郑青微微一顿:"没有,据查,胡贵昨日下午出去就没再回来过,是一个人,问了问平时较近的几个人,也都说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既没有书信往来,也没人找过他,更没有可疑行迹。"
  李君逸站在原地愣愣的发了回呆:"如此说来,这条线索算是断了?"不管他是否是他杀或者失足溺水而死,再揪着这一条查下去恐怕也查不出什么倪端了。

  第十章

  是夜正值十五月圆,李君逸闷坐树下,瞅着月亮不知神游何处。褚日持从外面回来,一进院门正好看见他,盈盈月光下那人望月而坐,眉目清致,柔和淡然。褚日持看的一时有些失神,怔怔站在门口忘了进出,李君逸回过神来看见他,微蹙眉淡淡抛下来一句:"我又不是妖怪,至于把你吓的门也不敢进了么?"
  褚日持看着他,笑了一笑:"你若是吃人的妖怪,我就一天给你捉一个回来。"
  李君逸一脸讥笑:"我就是个妖怪了,我也不屑让个人来养的。"
  褚日持还是笑,走到桌前也坐了:"怎么?可是案子查的不顺?"
  "何止是不顺!"李君逸看着他,想了想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双桥县的?"
  褚日持挑眉:"你还是怀疑我?"
  "例行公事。如果你愿意,咱们也可以升堂问案。"
  褚日持点头:"八月二十一。"
  "你来双桥县之前,与张之清怎么认识的?"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胡说。"
  褚日持笑:"张之清的母亲是东齐人,你不是是知道的么?"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自小就在禇门长大,但我也是东齐人,见他母子可怜就收留了他们,张之清长到十三岁才从禇门离开,但是也是一直住在丰州。"
  李君逸看着他:"我姑且先信你,那我再问你,你来双桥县,与张之清见过面吗?"
  "见过,八月二十八我们在云居楼喝过酒,云居楼的掌柜的可以作证。"
  "这么说,你是一直知道他在这儿的?"
  "也不是,自从他离开丰州我们便没有再联系过,是因为本县的钱正泽钱老板跟我们禇门有生意上的往来,无意间提起,我才知道的。"
  李君逸点头:"然后呢?"
  "然后,到了九月我就回了丰州,前些天听说了他的消息我才又赶过来的。"
  "这个消息也是钱老板告诉的?"
  "对。钱老板跟之清是忘年之交,知道我与之清是旧识,他出了事自然会告诉我。之清为人坦荡,文质彬彬,待人也极是亲切,我本以为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想不到才分开这几天的时间就……"
  李君逸面带不屑瞅着他:"你直接说你看上了他本想文火慢熬,想不到红颜薄命,你们有缘无分不就好了?"说着不待褚日持反驳,又问:"你离开双桥县后,张之清可找过你?"
  "没有。"
  李君逸皱眉:"那为何他的死,你要怀疑周行之?"
  "在双桥县,张之清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除了周行之。"
  "理由呢?"
  褚日持望定他,慢慢说道:"张之清为本地县令,掌一县之政,对虎牙关的事,也颇为了解,于是无意间他发现周行之有通敌之实,周行之见事情败露,本欲收买却张之清却并非利欲可动之人,无奈,周行之只好杀人灭口。"
  李君逸默默听着:"说的很好,你这是猜测?"
  "我若说是张之清说的,你可信?"
  李君逸摇头:"我不信。"
  褚日持问:"理由呢?"
  "还是那些,我知道的周行之,就算是做,也不会这么做。"
  褚日持微笑,站起身来:"所以你不同意你我结盟是正确的。"立场不同,如何站在同一跳线上?
  "周行之行凶杀人,证据确凿,我会把证据找来,你若是仍站在那一边,我不会客气。"
  李君逸笑意渐冷:"悉听尊便。"
  褚日持望着他,月光下笑容模糊:"他若是果真通敌了,你可会赌上你李家声誉救他?"
  "他若是有反叛之心,也只会成为我李家忠义之名的垫脚石。"李君逸扬眉:"只是可惜,李家已经不需要垫脚石,而周行之也不会是叛徒。"
  "好!那咱们便赌一赌。"
  其实与褚日持打赌李君逸想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褚日持的说法没有根据,却是意外的通顺,如果换个人不是周行之,他或许就信了。
  周行之通敌,被张之清发现,周行之欲收买之却被拒绝,只好杀人灭口……那又为何胡贵要出来演那一场戏?是为了引他去虎牙关?去虎牙关做什么?为了发现张之清的人头?从而表明有人要陷害与他?可是这也太过铤而走险了!你胡贵呢?怎么又死了?也被周行之杀人灭口了?张之清生前确实没跟什么可疑之人接触,只是有段时间噌多次去过虎牙关找周行之。李君逸颇为头疼的翻着手上的卷宗,心想这下坏了,这么推过来,哪有一处对周行之有利的?皱眉合上卷宗,李君逸长长的叹了口气,自从五日前与褚日持打下赌,他便一直在明察暗访,现场也去了多次,与卷宗上所述一致,王主薄册子上的名单他也叫过来挨个的问了一遍,仍旧没有什么线索。回头望望,天气好的出奇,日光明媚如同阳春,半点萧瑟也无,李君逸看了看这天,当下想也没想起身就出了门。
  门口正碰上王主薄,见了他忙问:"大人这是又出去?"
  李君逸点头:"出去一下。"
  "啊!"王主薄说:"钱老爷说要过来见您,这会儿就快到了。"
  "钱正泽?"李君逸皱眉:"来的好,我正准备找他呢。"

  第十一章

  钱正泽五十开外,花白须发,精神矍铄,见了知县大人上前就是深深一拜:"草民钱正泽,见过李大人。"
  李君逸点头,开门见山:"钱老爷找我有事?"
  "正是。"
  "哦?"
  "草民,是为张之清张大人的案子来的。"
  李君逸面带微笑:"那不知有何见教?"
  钱正泽长叹一声:"之情老弟虽小我两旬,却与我是忘年之交,他在此地为官八年,我们便八年为友,他遭遇此等不幸,实在让我心痛!……对了,不知前些日子整理的那本人名册子对大人查案可有帮助?"
  "……"李君逸想了想:"想必钱老爷派人整理之时也已经有所觉察。……册子虽没有找出张之清张大人命案的线索,但是至少也排除了一些可能。"帮助不能说没有。
  "唉!……我觉得也是如此……!"钱正泽沉声道:"草民在这里说句不该说的话,之清在此地八年为官,虽不说是人人爱戴,但与这双桥县百姓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官,他遭此不幸,我等实在是不忍!大人是奉皇命来此查案,还请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李君逸扬眉:"张大人是朝廷命官,却在此遇害,彻查清本案始末原由为的也是陛下!本官既然是奉命来的,那查不清此案是定然不得返京的!钱正泽,本官先问你,你觉得,张之清为人如何?"
  "为人如何?"钱正泽微微蹙眉:"回大人,张大人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他为人谦和,做派清正!从来不屑与人同流合污,最为厌恶那些官场上的虚情假意。"
  李君逸点头,这个从张之清那寥寥无几的几封书信中到可以看的出来。
  钱正泽看他面色,语气稍缓:"上次见大人,想起往事一时情动,有些事我回去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来跟大人说一下的好。"
  李君逸一皱眉:"什么事?"
  "是这样,八月底,我们本约好重阳相聚,可没过几天他就跑来找我,我见他面色有异,可问他他也不说,连问了几遍,就把他问的再也不来了。"
  "那你可知他到底是为何事如此为难?"
  "之清心里有事,很少会说出来,我问了几次也只隐约知道,是因为有个旧识来到双桥。"
  "旧识?"李君逸一怔,难道是指褚日持?
  "对,张大人之前养过一只鸽子,李大人可知道了?"
  鸽子?李君逸问:"这个我知道。"
  "就是从他买到那只鸽子开始,便有些不对劲。"
  李君逸大大的吃了一惊:"你是说,是因为这只鸽子?"
  "这也只是猜测!"钱正泽说:"之清虽然口紧,但是却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我知道他买了鸽子便顺口问他会不会养,当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送走了钱正泽,李君逸闷头在屋里来回踱步,走了几圈终于按捺不住,出了门直奔鸽舍。鸽舍看的出是新作的,虽然简单,但也看得出是用了心的。李君逸愣愣瞅着这东西,心底慢慢冒出一股寒气。
  幼年流离失所,寄人篱下,与母亲相依为命,寒窗十年,颠簸半生,同佑七年的探花,文采卓然,傲骨如梅,为官清正,爱民如子,这样的人会通敌?李君逸想,会么?不为财不为利,为官八年只为一方清明,他李君逸是傻了么?竟然怀疑这样的人会通敌?
  暖暖阳光下,李君逸只觉得心口冰凉,若是如此,他为何而被人杀害?是果真如褚日持所言,周行之杀人灭口?还是被人杀害陷害周行之?若是后者?又为何偏偏是他?只因为他是此地县令?是朝廷命官?可若是只因为他是朝廷命官,这个理由也未免牵强了些!李君逸拧眉,转身回房细细查阅卷宗与众人证词,忙忙碌碌一个下午,却是丝毫的头绪也无。
  夜色渐深,李君逸看着桌上成堆的一摊,心中一团乱麻,他揉着额角,起身推窗,窗外漆黑一片,远处也没有几颗星子,他怔怔看着天空,忽然眼前一亮,转身匆匆出门。
  夜静无人,那黯淡一角犹显孤寂。李君逸把灯烛小心放在一旁,伸手进去鸽舍小心的摸索起来,摸了半天,终于被他发现什么。
  一只小指粗的竹筒,一头被蜡封死。
  李君逸只觉得心跳的厉害,死死的攥紧了竹筒,很明显这是张之清留下的,但是他为何要以这种方式?李君逸手心直冒汗,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回到房中,李君逸挑亮灯芯,小心溶开竹筒的封蜡。里面是一张上好绢纸,薄如蝉翼,墨迹斑斑,虽然沾了水,却有的字清晰可辨。李君逸一字一字看下来,顿时天塌地陷。
  "元月十九日……虎牙……兵变!?"

  第十二章

  李君逸魂不守舍出了县衙,漆黑的大街上空荡无人,四周安静的出奇。天阴,无星无月。他怔怔站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动作,远远的,看见街那头有点明亮靠近,努力看过去,却是褚日持。
  褚日持手里拎个酒坛,见了他,笑:"千日留香,既然你碰上了,就该你走运。"
  千日留香,顾名思义,就是此酒香气醇厚,可千日不散,虽是夸大了点,却也说了这酒的好。
  三杯酒下肚,李君逸才觉得心口暖了一些,他转头问褚日持:"张之清,其人如何?"
  "柔和舒展,谦谦君子,傲骨如梅,如兰雅致。"
  "他若是叛……"
  "他不会叛,之清侠骨丹心,誓死忠义,利诱威逼皆不可动摇其心。"
  李君逸默默点头,抬头是一片阴郁天空,漆黑不透一丝光亮,犹如一张黑布兜头罩下,让人看不清左右却又寒气四溢。
  褚日持他仍是不敢信的,可这几句话说是张之清,他却是信得。张之清为何会被杀害,事情明明白白的已经摆在眼前。竹筒中的薄绢显然是张之清看过的,他是怎样得到的那只鸽子姑且不论,但他之所以会常去虎牙关找周行之为的大概就是此事。他必是想规劝周行之,却想不到反被杀害,如此一来,褚日持所言竟是丝毫不假了……周行之杀了张之清灭口,同时发现朝中有流言传出,所以铤而走险就势割了张之清的头,之后的无论是云居楼上有人大放厥词还是在虎牙关发现人头,都是为了正名他周行之是被人诬陷,儿胡贵的死,明显也是为了斩断线索,又一个杀人灭口!
  第二日天刚亮,李君逸借了褚日持的马直奔虎牙关,天色阴沉,远处天边上压了厚厚一层云,未几时,便洋洋洒洒下起雪来,夹着风,越下越大。
  李君逸顶着雪道虎牙关时还未到正午,雪势渐小,虎牙关的屋顶墙头之上都罩了一层雪白,李君逸踩着雪找到周行之,周行之见他面沉似水,半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两人直奔书房。
  到了书房关上门,李君逸单刀直入:"张之清的死,与你可有关系?"
  周行之微微皱眉:"没有。"
  "好!"李君逸点头:"那八月二十二到九月初六,张之清曾多次里虎牙关寻你,可有此事?"
  "有。"
  "那你为何不见他?"
  "我为何不见他?"周行之反问:"八月二十二张大人至虎牙关求见与我,时值东齐小股兵力犯我边境,抢掠财物,杀人无数,并且神出鬼没寻不见踪迹,我等将士数次设下埋伏都因走漏风声而无功而返,这种时候,哪里有功夫听他闲扯?"
  "闲扯?"李君逸冷笑:"不知这张大人都闲扯了些什么?"
  周行之蹙眉看他:"闲扯的话,你觉得我有必要记住么?"
  "张之清在此地待了八年,素来与你虎牙关没什么来往,他忽然找你闲话家常,你不会觉得不妥?"
  "就算觉得不妥,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周行之问:"坐下来与他继续闲谈?还是打发他立刻离开?我们数次行动都走漏风声,他偏就来了,还是来说闲话,你觉得我可能会跟他细谈么?"
  "那他既然来的颇为可疑,你们为何不盯紧他?"
  "当时的精力全在杀敌之上,哪里有时间管他?更何况,他的行为虽然古怪,可也没什么值得去查的。"周行之说到此处,有些感慨:"若是我们盯紧了,他也不会遇害了。"
  李君逸寻思一下,深吸口气点点头,他手托茶盏盯住周行之,慢慢道:"八月二十一那天,张之清在集市之上买了一只鸽子,你可知道?"
  周行之微一沉默,思索道:"你一说,我到想起来了,二十二日那天,他第一次来虎牙关时,似乎跟我提过这件事。"
  李君逸叹口气,放下茶盏站了起来:"那只鸽子,是只信鸽。"
  "信鸽?"周行之一愣:"张之清……果然通敌?"
  李君逸站在原地,默默的看了周行之良久。
  "张之清并未通敌。"
  "那……?"
  "那只鸽子是通敌证明,可张之清,并未通敌。"
  周行之看着他:"你是说,张之清发现有人通敌?"
  "对,他来找你,为的就是此事。"
  "可是他并没有对我……"周行之说着忽然停下,盯着李君逸沉默了半晌:"他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李君逸扬眉:"不然不会被杀。"
  周行之拧眉,顿了一顿:"那你,有怀疑的人了吗?"
  李君逸回答干脆:"有。"
  周行之点头,良久未语。
  "周行之,"李君逸唤他名字:"我虽然怀疑,但我却是不信的。"就算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他也不信他会反叛。"所以你告诉我,张之清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若是有兵变,必有调兵遣将之行,既然日期已定,张之清亦死,那多半不会再加改动,所以在元月之前,他必须查个清楚。
  "那陛下哪里?"
  "你放心,我既然信你,必定不会上奏。"其实赵玦并不信周行之会反,他现在要做的,只是送上一颗定心丸。

  第十三章

  是夜,有下了一阵雪,北风吹了半宿,到了下半夜才终于煞了风。
  因为这风雪,李君逸夜宿虎牙关。北地向来寒冷,更何况才刚下过了雪,李君逸缩在被窝中捱了半个晚上被窝依旧冰凉,实在是冷的不行,他只好穿戴整齐在屋里来回的踱步,踱了约莫有一刻钟,又觉得无聊,想起来周行之的书房有不少的书,就准备去拿两本闲书来熬夜。他开门出去,走了还没十几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李君逸回头,见是郑青,就笑眯眯打招呼:"郑大哥还没睡?"
  郑青走过去,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回,故作轻松道:"你也没睡?"
  "啊,"李君逸拢了拢袖子:"你这虎牙关也太冷了点,睡不着。"
  "恩……"郑青点头:"是冷了点,这么冷,你这是去哪里?"
  李君逸哈哈一笑,说话间嘴边还带着一丝白气:"郑大哥放心,这次不是去你们侯爷哪里!我去书房,找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郑青不说话,跟着他脚步往前走,李君逸瞅着他这是打算跟着自己了,也就随他去跟。两人又走了几步,李君逸忽然觉得上次的事儿还是需要澄清一下,就边走边跟郑青说话:"郑大哥,你跟着你家侯爷也不少年了,莫不是还要这么一直跟下去?"
  郑青撇他一眼,依旧没说话。
  李君逸继续不着边际的说:"郑大哥,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有句话一定要跟你说。"
  郑青有些不耐烦。硬邦邦扭过头去,走在一旁的李君逸明明看见还是假装没有看见:"你家侯爷呢生的相貌堂堂,长得英俊潇洒,技艺超群,学富五车,还贵为权贵,虽然这年纪是大了点,早就该到了成家的年纪,但是他要是想娶妻,那就算是公主陛下也会舍得嫁给他。"
  郑青皱眉转过头,盯着李君逸忍不住开口:"你想说什么?"
  "呃……"李君逸重重唉一声,语重心长道:"郑大哥,眼看你也小三十了,就你这相貌脾气,再呆在周行之身边,你这辈子就该打光棍了。"
  郑青深吸一口气,忍住火气没吭声。
  "呃……郑大哥,你别误会,我这么说的主要意思呢,就是说周行之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就算是结婚生子,我也不会说什么。"
  郑青咬牙,这个主要意思,他怎么就丝毫的没听出来呢?
  "所以说,上次,你看见我从他屋里出来,也只是朋友间的聊天而已,没有别的。"
  "聊天不聊天我管不着,但是李君逸,"郑青站定脚步,看着他:"你若是跟六年前一样做下不该做的事,不用侯爷吩咐,我自会动手杀了你。"
  李君逸看着他,旋即一笑:"六年前的事儿你都知道,那么你也今天也该清楚,周行之当年没动手杀了我,对他是大幸。"
  "……"
  "我若是当年就死了,今天周行之早就该被判个谋逆之罪,满门抄斩了。"
  郑青大怒:"你!!"
  "我怎样?"李君逸负手而立,雪地反着天光衬的他脸色雪白:"就算是想杀我,那也得看现如今你杀不杀得我,不是么?"说话间,已经抬脚走出去好几步,回头见郑青还杀气腾腾站在原地,颇为阴森的笑了一笑,亲切道:"郑大哥,你不送我去书房了?"
  郑青憋了一肚子的火,可还是得跟着他,脚印一个一个重重压在路上的积雪上。
  两人无话,都隐着杀气各走各的,雪夜寂寥,除了隐隐的风声便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到了书房外面,李君逸抬脚上要台阶,忽然听见有什么模糊的动静,他站在门口愣了一愣,回头看了郑青一眼,郑青横眉怒目回他一眼:"做什么?"
  "呃……没什么。"李君逸回头缓步走到门前,手推房门,又问:"书房有人?"
  郑青冷哼:"有人为何不点灯……"
  李君逸点头:"对啊,为什么不点灯呢?"话没落音就听见书房里"咔"一声轻响。
  郑青脸色一变,一把拽住李君逸,抬腿一脚把房门踹开。两人冲进房内,只看见窗子大开,冷风呼呼直冒。
  郑青沉着脸看了李君逸一眼:"赶紧回你房间。"撇下话来,自己起身就追。
  李君逸抱着膀子在冷风中站了站,转身晃晃悠悠走出书房。回自己房间管什么用?这种时候有些热闹不看可就白白浪费了。
  不过,这个不见踪迹的刺客,真是一身绝好的轻身功夫,竟然连郑青都没有觉察。

  第十四章

  李君逸冻得哆哆嗦嗦到了周行之门口,抬手刚要敲门,那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唰的窜出个人影,李君逸大惊,才刚要喊,窝屋里有窜出个人来,紧跟着前面的人影,呛一声便交上了手。李君逸站着那儿看着廊外那两个黑影纠缠一处,不由得皱起眉来。周行之的身手他知道,马上马下都是强将,一把金勾刀更是用的炉火纯青,鲜有敌手,可那刺客的招式他却也是异常的熟悉,招式刁钻却又敞亮大气,一开一合独具风范,这是卫鹤起独创的洗月刀法,他绝不会认错,可是据他所知,这当今天下,会这刀法的人也就三个而已,这会是谁?李君逸心头一跳:"江阅?!"
  院中打得不分上下的两人被他这一声喊得俱是一愣,周行之手下一慢,那刺客却立刻收刀窜出圈外,身子一纵,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周行之咬牙正待再追,却被李君逸一把拉住:"若是江阅,你赢不了他。"
  微弱灯光下,周行之面寒如三九严冬:"那不是江阅,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江阅用刀没有这么凌厉霸道。"
  不是江阅?李君逸一怔,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抬起头来看着周行之一脸惊诧:"不是江阅,更不可能是他!"
  "谁?"周行之拧眉:"你知道是谁?"
  李君逸看着他,一脸凝重:"人死不能复生,不是江阅那更不可能是那个人。"十五年前平定吴王之乱时那人就已经死了,死无全尸,面目全非。
  两人一时僵持在一处,忽听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松明火把,一时间把个院落照的亮如白昼,郑青垂首道:"刺客被末将弓箭所伤,可惜带伤逃走了。"
  周行之点头:"能从你弓下逃生,也算是厉害人物,传下令去,缉拿刺客。"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双桥城里的医馆药铺,要严加盘查。"
  郑青领命下去,众将士也各自退下,院落里一时就剩了俩人,李君逸眉头深锁,若有所思,周行之看他一眼:"你若回双桥城,我派人送你回去。"
  李君逸深吸一口气:"那我先回去,张之清的事,你若是再想起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转身:"你不妨注意下各州的军事调动,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动手杀你,那必定是真的要有所行动了。"
  黑暗中看不清周行之的脸,只是屹立在哪里,一动不动。
  "你只管去,这里有我。"
  李君逸点头,转身走的毫不犹豫。
  回到双桥县衙的时候天才大亮,李君逸才刚进门就正撞上王主薄,李君逸看看天色不由奇怪:"您老这么早?"
  王主薄花白胡子一抖一抖,颤颤巍巍的低头递上一封信。
  李君逸狐疑看他一眼,心说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出了一头的汗?信封接过,打开是一张薄纸,字迹李君逸认识,在双桥的这些天,他看过无数次的张之清的字迹。
  "这是那儿来的?"张之清的往来信函他都看过,可是绝对没有这封。
  王主薄支支吾吾的开口:"回大人,这个,这个是昨日下官收拾陈年卷宗时,发现的,想来……呃,也许是张大人当时一时疏忽放错了地方……呃,……下官本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结果……结果打开一看,竟竟然是……"
  李君逸边听边看,一路看下来脸色已经煞青,牙齿咬了几回,又再三确认:"这是张之清的字迹?你确定?"
  王主薄闻言,一哆嗦几乎跪下:"张大人在此地八年,下官确认,这就是张大人的手迹!"
  李君逸深吸口气,把信照原样折好,放进信封,却是塞了几次都没塞进去。几次三番也没有成功,他皱眉想了一想,捏着那张纸:"此事切莫声张,我自有安排。"末了又补充:"任何人不得提起,若是出了事,你我就算是死一千次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王主薄连连点头:"下官明白,下官不会乱说!下官告退,下官告退!"言罢颤巍巍的退下。
  李君逸仍捏着那张纸,只觉得满腔的郁结之气无处可发,他匆匆把那信贴身放好,转头直奔后院住处。他低头走的极快,一边走一边打草奏章,抬脚迈进院门,走了几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扭头一看,那院门地上赫然几滴暗红血迹。
  李君逸紧盯住那几点暗红仿佛看着猛兽一般,过了一会,忽然冲过去抬脚就着地上未扫的雪使劲搓了起来,搓了几下又觉得不对,小心翼翼捧了一把雪盖在上面,想了想还是不行,有使劲跺了几脚。他正踩得专心,忽听身后有人轻笑。
  "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想不到君逸也喜欢玩雪?"
  李君逸炸毛一样转过身,眼神如刀子一样剜着身后那一脸笑意满身自在的褚大公子。褚大公子神色微带困惑:"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第十五章

  李君逸炸毛一样转过身,眼神如刀子一样剜着身后那一脸笑意满身自在的褚大公子。褚大公子神色微带困惑:"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李君逸两眼冒光,上下打量他几遍,几个大踏步过去,伸手开始搜褚日持的身。
  褚日持一脸茫然的任他上下摸了一遍:"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偷东西!你要冤枉我你也得有证据。"
  李君逸狠狠削他两眼没说话,两人距离靠的极近,隐隐的,李君逸可以闻到褚日持身上淡淡的脂粉味,不由皱眉,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女人家,还涂脂抹粉……
  搜完一遍,他还是不放心拿手对着褚日持又是拍又是敲,褚日持哭笑不得:"李大人,你这到底是丢了什么了?"
  李君逸来回上下的检查了好几遍也没觉出哪里不对劲,长长松口气对褚日持说:"好了,没你事儿了,走吧。"说完扔下褚大公子自己径自回了房间。褚日持一脸无奈:"大清早的这是中了什么邪?莫不是被周行之欺负了?"他正自言自语,李君逸刚闭上的房门哐的被打开,李知县跟一阵西北风似冲到他面前:"褚日持,你动我的印!!"
  褚日持一脸茫然:"什么?"
  李君逸杀气冲天:"你动我的印!"
  褚日持呆了一呆,回过神来:"你别冤枉我!"
  "你……"李君逸一把揪住褚日持衣服:"那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我?呃……我在睡觉,那儿也没去啊!"
  "那好!"李君逸点头:"我再问你,你既然在房里,若是有人进我屋里翻我东西你会察觉不到?"
  "呃,或许……"
  "不是你是谁?!"
  褚日持不悦:"那好,那我也问你,我偷你的印做什么?"
  李君逸微怔,愣愣瞅了他片刻,咬了咬牙没说出话来。
  "若是你那什么印很重要,"褚日持脸色泛青,淡淡道:"我劝你还是赶紧去找的好。"
  "呃……"李君逸犹豫了一下,微微有些扭捏道:"印,没丢。"
  "没丢?"褚日持没好气的道:"没丢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李君逸误会别人,虽然仍旧在气头上但毕竟有点心虚:"这个印跟别的不大一样,只有有要紧的事儿的时候才可以用……"
  褚日持听了转身走进李君逸房内,屋里微有些乱,看得出被人翻动过,桌子上摆了几块印章,大小不一,形状不一。
  "哪个?"
  "已经收起来了。"
  褚日持长出口气,平静道:"以后重要的东西不要随便乱放。"
  李君逸跟在后面,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抱歉,误会你。"
  "道歉不必。"褚日持摆手:"想来你也不会在意,我昨夜在百花坊,亏我还小心遮掩,结果反而被你误会成个宵小之辈。"
  李君逸皱眉,很是不快:"你在百花坊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在意?"
  褚日持挑眉:"虽然你还欠我的债,但是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所以在你我达成一致之前我只好先自己找地方解决问题。"说完还很是不满的看了李君逸一眼:"李大人,这是人之常情。"
  李君逸本来心情就很是不好,被他这一眼看的更是火上浇油:"滚!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今天之内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一天很快过去,虎牙关刺客仍没有消息,倒是郑青送来周行之的口信,说是虎牙关最近不太平,东齐军队蠢蠢欲动,若无大事,不要往虎牙关跑。
  李君逸听了只是淡淡点头,说声知道了。
  郑青出门的时候正碰上褚日持,两人微一颔首,擦肩而过。褚日持目送郑青离开,转身对端坐桌前的知县大人说:"这人虽然是有些死板,但却是忠心的很。"
  李知县头也不抬,冷声道:"今天之内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褚日持坦然一拱手:"那小的告退,大人请息怒!"李君逸沉着脸听着他脚步渐远,不禁长叹一声。
  早上的张之清信上写的明白,周行之通敌,证据确凿,就在虎牙关。而可以夜闯虎牙关的人除了褚日持他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所以今早见到院门口的血迹他才会如此紧张,自始至终知道洗月刀法只有四人,师父卫鹤起已经故去,不是江阅不是他,那么就只可能是另外的一个,如果那个刺客是褚日持那么褚日持就是……李君逸想到此处眉头紧皱,可是褚日持无伤,那便不是刺客。可若不是褚日持……李君逸摇头,褚日持当然不会是那个人……那么刺客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没死?
  可是,那院门口的血迹又是怎么解释?

  第十六章

  要查的事情仍是丝毫没有头绪,这一日仍是不得清闲,县衙来了一群告状的,等处理妥当乡里乡亲的一大把糊涂账也困得李知县眼皮儿直打架,一送走那帮瘟神,便立刻往住处走,走到快院门口,李君逸下意识的一抬头,就觉得眼前一花,唰一条黑影从头上飞了过去。
  李知县当下清醒万分,啊了一声,拔腿就往院子里跑。才进院门,就看见自己屋门大开,李君逸暗叫一声不好,几步冲进门去,房内一片凌乱,被翻腾的很少彻底,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褚大公子被人捅了一剑,正白着脸捂着肩头坐在地上冲他笑。李君逸深吸口气,疾步上前看了看褚日持的伤:"还好,暂时死不了!什么人伤了你?"
  褚日持功夫算是相当了得,李君逸虽不是江湖人,可不见的他不知道江湖上的事,禇门的门主,也不是单靠吹捧吹出来的。可是他现在竟然受了伤,伤在肩头,还伤的不轻。
  褚日持面色苍白,强笑了两声:"蒙面,没看到。"
  "身手如何?"
  "招式诡异狠毒,不惜一切代价,一击致命。是个杀手。"褚日持苦笑:"闯荡江湖多年第一次伤的如惨重……"说罢又叹气:"你赶紧看看,可少了什么没有。"
  李君逸咬牙:"少了便那你问罪!送你进大牢!"
  "那也好,"褚日持勉强笑道:"免得你见我心烦。"
  李君逸冷冷看他一眼,起身就喊人,谁知才喊了一声就被褚日持制止。
  "我受伤的事,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你是不是想找死?你这伤只是暂时死不了,放着不管你撑不了一个时辰。"
  褚日持苦笑:"谁让我是禇门的门主?若是让仇家知道,那才是在找死。"
  "看来你这禇门的门主也不是好当的!"转身在屋里看了一圈:"我这里没什么刀伤药,你应该有吧?"
  褚日持吃力点点头,李君逸按他说的找了药来,剪开褚日持的衣服,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手里的白色瓷瓶:"你这药怎么就装这么一点?"说着话,把那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立刻就浸染了红色。
  李君逸皱眉,硬着头皮问:"你没有了?"
  褚日持疼的五官紧皱,长叹:"天要亡我!"
  李君逸大为头疼,这总不能让他三更半夜去药铺偷药吧?这到底是什么人?先是虎牙关行刺周行之,又三番两次的翻他东西,还有本事伤了褚日持……
  李君逸忽然一惊,想起什么来,冲到桌边上下一阵翻找。褚日持脸色白的吓人,仍抬头问他:"你可是少了什么东西?"李君逸看他,脸色是不亚于他的惨白:"印……不见了。"
  不见的印正是他昨日提起的印,黑衣人的目的昭然若揭,冲的就是周行之。
  李君逸顾不上褚日持,推开桌上一堆书卷,一张纸,一支笔,挥毫而就一气呵成。写完了稍等晾干,装进信封,转身就走,走到褚日持身边,脚步微顿却又转身走了回去,掏出信来,就着烛火,烧了。
  褚日持就一直坐在地上看着他,看着李君逸眼中的两簇火焰,皱着眉,淡淡笑了起来:"从你反应来看,你来双桥县,为的本来就不只是张之清的命案吧?"
  李君逸斜眼看过去,手指微松,那信带着火焰落到地上。
  "想必,是周行之动作太大惊动了京中某人,却碍于当前大势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就派你来,明察暗访。"
  李君逸低头看着火焰燃尽,抬脚把那灰烬碾碎:"不是派,是我自动请职。"
  "自动请职?"褚日持笑:"你是为周行之?"
  "在京中我虽然只是个监察御史,知道的不多,但却也不少,"李君逸说:"周行之目前与赵国是动不得的一个存在,我担心别人来了会出错,所以只好自己亲自来做。"不过情况正如他所意料,所有的一切都在指证周行之要反,而唯一可以坚信的,也只有他。
  "我前来双桥县的时候,带了三枚印章,方的是用于普通事务,扁的是报平安,而圆的,是说周行之反。"李君逸扬眉:"无论信件内容为何,所有消息以印章为主。"
  "你猜,我丢的是哪一个?"
  褚日持直直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方印。"
  "对。"李君逸笑:"所以就算是有人要陷害周行之,那么也是徒劳无功的。"只不过陛下见了信,文不对章,也必然会有所动静,到时候,这虎牙关双桥县可就热闹了。
  "你与我说这些,可是在怀疑我?"
  " 没办法,我只跟你说过印的事。"
  褚日持坦然一笑:"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可是要把我交给周行之?"
  "那倒不至于。"李君逸摇头:"你是禇门的门主,交与周行之,一来的低估了你,二来与你与他都是件棘手的事,所以在找到刺客前,我就徇私一回,让你仍就住在这里。"说着还很开心的笑了笑:"想来你受这么重的伤,一时半会的行动也不方便,正好省了我找人看你!那么,你就安心养伤吧。"
  褚日持无所谓点头:"好,随你!"
  于是禇门的门主就这么被李君逸李知县关了禁闭。等把褚日持扔回他自己屋里,李君逸回房,关门,脸色一沉,一身的阴郁。

  第十七章

  李君逸回房,关门,脸色一沉,一身的阴郁。
  若是丰州的禇门牵扯了进来,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丰州禇门是新晋门派,崛起也就十来年的功夫,虽是后起之秀,却是相当了得的。而夏有五州,乾州,云州,丰州,西州,越州,其中以丰州最为富饶,民风彪悍,人人尚武,虎牙关的将士多半出自丰州,当朝武将中也大多是丰州人士。所以说,禇门与当朝各阶武将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禇门与东齐有所勾结?"若是如此,褚日持双桥县之行也就有了解释,什么事可以劳这位大驾?除了周行之,别无其他理由。什么为了旧识张之清的案子,根本就是一派胡言!……禇门有杀手,出任务以人头为凭证,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张之清的人头会被割去的原因,而之所以出现在虎牙关那也定是褚日持的计了。这么一来那什么所谓的东齐本家,也只是为了解释他那晚不会在虎牙关的说辞罢了!李君逸扶额,纯粹就是谎话连篇!他竟然也还信了!郁结间,李君逸忽然又想起鸽舍中找到的竹筒,字迹模糊,却只有关键的几个可以清晰辨认……如果是禇门出手,那么这个也有可能被做了手脚!
  可是,仍旧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种事,疏忽不得!
  李君逸起身:"那王主薄找到的张之清的信呢?难道也被做了手脚?"怎么做手脚?王主薄是认识张之清的字迹的,他也认识……就算是仿造,那也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
  回头看看一室的狼狈,地上那滩血迹尤其扎眼的很,李君逸又有些糊涂,若是这些事褚日持做的,那他这又是处于什么原因?他若是要找那印章,趁他不在悄悄的用了不就可以了么?禇门的门主还不至于用苦肉计吧?李君逸莫名觉得心口一阵发闷,就算是演戏,也没必要下手如此之重!
  敞开的门里看出去,正可以看见褚日持紧闭的房门,李君逸又皱眉,早上他说印不见的时候有意的放起了那枚方印,到了晚上印就不见了,若是说此事与褚日持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那今晚的黑衣人与他是什么关系?与虎牙关的刺客又是什么关系?如果说两个黑衣人是一个人,似乎也说的过去,先去了虎牙关行刺,失手之后又到他这里偷印,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何院门会有血迹的事情了。
  那洗月刀法呢?洗月刀法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刺客会用洗月刀法?
  李君逸怔怔坐着:"不可能是那个人呀……"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他又是怎么知道印章的事情的?与褚日持结盟?那……又为何出手伤了他?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李君逸挂了两个眼圈升堂,仍旧是昨日那帮人,过了一个晚上又生出许多琐碎之事,两家当家的直嚷嚷,除了他这个县令,谁说的也不管用。李君逸被吵的头皮发炸,两眼无神坐在堂上,一缕魂魄早就不知道游晃到哪里去了。中午吵完了吵下午,从大堂到后堂,从后堂到书房,为首的又是当地士绅,连敷衍两句都要被啰嗦半天,李知县叹口气,缩了缩脖子瞅着外面墙角上堆积的雪,心想这张之清真是个好官,若是他的话,恐怕就没他现在这么无奈了。
  下午的时候王主薄终于从家里赶了过来,李知县犹如见到救星一把拽住老人家。
  "您怎么才来?!"
  王主薄啊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道:"下官告假,大人不知道么?"
  "告假?"李君逸皱眉:"告什么假?"
  "大人!你可别说不知道,我这是都在路上了,又给叫了回来!"
  "啊……"李知县一脸虚假的茫然:"咦?是么?我怎么不知道呢?你为什么要走?这又是要去哪里?"
  "大人啊!"王主薄急的头上出层薄汗:"张大人那封信……信!您记得吧?"
  "啊……信我记得!"李君逸扬眉:"这么说,您被吓的这是?"
  王主薄不说话,眼巴巴瞅着李知县。
  李知县一摆手:"也罢!你回头给我把身后这俩老头解决了,我就放你假。"
  王主薄一回头,无奈一叹气:"大人,这个你找我没用!你要找的应该是钱老爷才对!"
  "钱正泽?"
  "这些乡绅,个个眼高于顶,服气的也就是钱老爷了,您不找他您找谁?"
  "啊……"李君逸两眼放光:"那你给我把钱正泽找过来,他过来你就可以走了!"
  王主薄连连点头,转身离去,效率也很快,天擦黑之前把钱正泽找了过来。李君逸捂着脑袋见了钱正泽长舒了一口气。钱正泽办事也利索,与两位当家的打过招呼,叫过李君逸来互相的重新见了礼,然后一句话就把人都送云居楼里了。
  李君逸心里还惦记这褚日持,有心想脱身还走不了,只好跟着三个老头心不在焉的喝了半晚上的酒。有心事,喝酒就痛快,等酒席散了,李君逸也喝的差不多了,两位闹事的被各家架走,钱正泽见知县大人走路有点脚步发飘,只好先他送回去。路上李君逸摇摇晃晃走在前面,钱正泽小心翼翼在一旁看着。
  李知县酒后心情郁闷,难免要发牢骚,心里觉得钱老爷人好,帮他解围,就口无遮拦的问:"钱老爷,你跟这张之清,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说是忘年之交,可我觉得不尽然!"
  钱正泽笑:"那敢问大人,怎么个不尽然呢?"
  "呃……"李君逸喘口气,醉眼朦胧:"你不是个普通人!我看的出来!你是老江湖!你有功夫!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钱正泽哈哈一笑:"大人好眼力,年轻时候,是学过一点。"
  "一点?"李君逸站住脚,笑吟吟摇了摇手指头:"你会的,不是一点,你是高手!"说着话,人就凑了上去:"你是中毒了!"
  钱正泽扬眉,微微一笑:"大人喝多了。"
  "不是么?"李君逸吐出一口浊气:"你骗不了我,我也骗不了你!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跟我说,张之清,是你什么人!"
  钱正泽看着他,想了一想:"老夫,是之清的舅父。"
  "舅父?"李君逸转头想了半天:"张之清的母亲是东齐人,那你也是?"
  "我是。"
  李君逸咋了咋舌头:"那我再猜,你是西州王王府的人!"
  钱正泽笑吟吟看着他:"当年西州王娶了东齐的公主,我是公主的侍卫,后来公主死于难产,我便离开了。"
  "那你,一定认识神州鹤卫鹤起了?"
  "卫先生曾与老夫有救命之恩。"
  "啊……"李君逸恍然,走了几步又到回头来:"那好!那麻烦您给我办件事。"

  第十八章

  李君逸酒喝得是多了点,回到住处整个人就已经醉的不分东南西北,钱正泽叫随从把知县大人搬到床上,又吩咐留下一个来照料他,便顶着夜色回去了。第二天李君逸醒过来,因为宿醉,也着实让他难受了有一阵子。等稍微舒坦点了,李君逸把钱家的人打发回去,顺便买了早点就去了褚日持的屋里。把小笼包跟热粥放好了,李知县皱眉忍了忍头晕,喊褚日持:"起来,吃饭了。"喊了一声,没什么反应,李君逸也不管他,自己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又觉得不对劲,起身走到褚日持床前一看,不由得一愣,伸手去摸他额头,李君逸暗道一声糟了,怎么烧起来了?
  李君逸呆立床前,心说这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真去药铺偷药把?可是……就这么放着褚日持不管也不是办法啊,好歹是禇门的门主,万一真死在这儿了,那可就……
  李君逸认命咬牙:"把你交给周行之肯定不行!罢了!看在十年前你也救过我的性命的份上,我就救你一次!"
  因为虎牙关刺客的关系,每个药铺门口都有重兵把守,李君逸打了个招呼,进去遛了一圈,发现想要偷偷的卖点可能真的不是很方便,于是索性就跟大夫闲聊,问:"你这里止血外用的都有什么?要是那个刺客来的话,一般会拿什么药?这个是什么?那个呢?啊……这个雁回山上就有?好用么?买的人多不多?啊,也是,哪里有那么多人受伤的?哈哈!那个,给我开服提神醒脑的吧!……喝多了。"
  从药铺出来李君逸长出一口气,看来他得去趟雁回山了。
  冬天的雁回山也挺漂亮,尤其是下雪之后,对是漂亮归漂亮,下了雪这山路也不好走。李君逸是站在山脚下思索了一下,琢磨着这大冷天的去爬山难免要引起怀疑,所以就顺着小路往上爬的,一边爬还一边看着脚底下,心说我这要是一不小心,这可就是两条人命了!
  也是因为下雪的关系,这草药找的也不是很顺利,在第一个山头上转了大半天也就找到了几样,李君逸看了看天色,咬着牙又往前爬了一个山头才终于算是把药给找齐了!大功告成,李知县起身返程。这山上他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走的不是很深,也就是在山边上转转,这次走的远了些,又加上是走的小道,这回去的路就有点不是很明白,冰天雪地里转了半天,还差点把自己给走丢了。半道上路过一间破屋,筋疲力尽的知县大人终于算是确定了这里有人走,顿时大为放松,眼看着那小破屋近在眼前,提着脚步就往那边赶。他正咔嚓咔嚓走的起劲,冷不丁就飞过来一只冷箭,李君逸下意识一偏头,那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咄"一声钉进树干里,入木三分。
  李君逸一怔,再回头看那破草屋的门口,就看见了一派溜的黑衣人,蒙面,看不清面目,杀气腾腾,刀尖一律冲他。
  李君逸大呼一口气。笑道:"误会!误会!在下只是路过而已,并非有意打扰!各位继续,在下告辞!告辞……"那黑衣人不待他说完,眉头一拧上前一步,手一招,其余人等一致举刀。李君逸一看大事不妙,顾不上其他,转身就跑。
  山上多是杨柏树木,李君逸玩命的跑,抱着树干东蹿西跳,转圈圈,后面那些黑衣人穷追不舍,但一时间还真碰不到他,刀刃几次碰到他的衣角,都被堪堪避过了。李君逸心里大骂褚日持,若不是因为他,他堂堂县令老爷犯得着这么玩命?
  李君逸没头苍蝇一样往前跑,跑着跑着就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身后的追杀者早就不见了踪迹。他心里暗喜,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生怕那些人再忽然从哪里蹿出来。他一边后退一面警戒,浑然不知身后就是一个大山坡,一步,两步,三步,脚下一空真个人后仰,李县令伴随着一声惊天的动地的惨叫,堕落山崖。而山崖下面,周行之周侯爷猛然听到一声惨叫,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从一旁山崖上滚了下来,一路滚到了他的马前。
  马后的郑青大惊失色,抽刀上前,惹得后面一队将士个个如临大敌。
  刀光粼粼中,李君逸夹泥带雪的爬了起来,脑门上破了皮,肿了起来,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一张眼先是看到刀光,先是吓了一跳,整个人惊魂未定的大叫了一声,再一看,竟然是郑青,当下几乎飚泪。
  "郑大哥!!"李君逸顾不上疼,爬起来就朝郑青扑过去,郑青脸色一黑,收刀入鞘,转身一闪,李君逸就扑了个空。倒是周行之从马上下来,双手一把把他搀朱,一面看着他,一面看了看山崖:"你……"想问什么,但是一看他这个模样,又把话收了回去,直接一挥手回营。
  因为是从山崖上掉了下来,受了伤,所以李君逸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一瓶跌打药跟止血化瘀的药膏。李君逸如获至宝,他那些草药被他一路的狂奔再加上哪一滚早就掉的一点不剩。
  周行之问他为何会跌落山崖,李君逸嘻嘻哈哈含糊其辞,也就是说自己赏雪迷了路,不小心自己掉下来之类的。后面的郑青自然是不信他,拉长了脸跟在后面一声不吭。周行之见他不愿意说实话,也就没再追问,点点头就这么过去了。李君逸见糊弄过去暗下送了一口气,看了看周行之的人马,好奇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十九章

  周行之也没瞒他:"最近东齐集结兵力,准备进兵虎牙关,此处叫雀鹆口,算是个必经之处,我们准备在此伏击。"
  "哦!"李君逸点头:"那上次我说的事,这几天可有消息?"
  "尚没有什么可疑发现。"
  "没有发现?"李君逸皱眉,若是按照密信上约定的日期,早就该有动静了啊!元月十九,再不动可就来不及了。更何况这东齐已经动起来了,他们这里应外合也没有不动的理由啊!如今,按周行之的说法,这在调兵遣将的……也就只有虎牙关了!
  "周行之。"
  "什么?"
  "我去里书房。"
  "书房?"周行之看过去,皱眉:"去我书房干什么?"
  李君逸笑:"我想找一样东西。"
  周行之的书房李君逸来了不止一次,陈设摆放他还算是熟悉,一切都简单明了,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去。李君逸叹口气抬脚迈进,周行之看他一眼与他一同进了书房:"你到底要找什么?"
  李君逸笑吟吟也不说话,径自的东看西看,这边转转敲敲,转来转去,就停在桌前。桌上是文房四宝,几本书,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雕花的木匣,上绘花草纹样,精美细致,他低头瞧了瞧,把木匣拿在手中,问:"这是什么?"
  周行之看了他一眼:"木匣。"
  "哦!木匣。"李君逸笑起来:"哪里来的?"
  周行之面色怪异:"这个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怎么在你的书房?"
  "这个是那晚的刺客留下的。"
  李君逸眨眨眼睛:"这个刺客好省客气,来行凶不成还给你送了个礼物。"
  周行之似有不耐:"那你这个问题得问那刺客去!这只是个空匣子而已。"
  空匣子?李君逸挑眉,当真是空匣子么?他伸手打开匣子,一看,果然是空的。李君逸一怔,手一收,那木匣那入怀中:"这个我带走。"
  周行之拧着眉头,沉默半晌才说:"你是不是怀疑我?"
  李君逸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这匣内是空的,虎牙关数十将士可以作证。"周行之顿了顿又说:"你若是认为我串通供词,那么我也无可奈何。"
  李君逸轻笑:"没那么严重,我只是提醒你小心而已。毕竟目前状况与你不利!我若是不慎失利,我便成了这天下的罪人了。"说完拂袖而去。
  他看得出这东西跟周行之无关,但他有必要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无论你如何,以他手中的证据要弹劾周行之谋反实在是易如反掌。
  除了虎牙关没有一里地,李君逸就看见前面路上郑青正在等他,李君逸施施然拍马上前:"郑将军,有事找我?"
  郑青目光如炬,冷冷问道:"你是东齐奸细?"
  李君逸摇头:"不是。"又问:"为何如此问我?"
  "你若不是东齐奸细,为何你一出现,虎牙关就有了张之清的人头?那一晚你为何要无缘无故离开房间?又为何偏偏出现在侯爷房中?你分明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李君逸头疼,爬的就是这个!看来离间计对周行之无效,但是对郑青却是出奇的有效。
  "上次你再来虎牙关就出现了刺客暗杀侯爷,这次你又出现在雀鹆口,难道这都是巧合?还有那只匣子,那只匣子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你有是如何知道实在书房里的?"
  这就是巧合!李君逸无语,这还偏就是巧合!
  郑青瞪着他,满目愤恨:"你六年前就伙同东齐的人谋害侯爷,如今你又假扮忠良之后陷害侯爷!李君逸,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君逸叹口气:"六年前我瞒了他,可他何尝不是也瞒了我?你说我与东齐伙同谋害周行之,你可有证据?你要知道,这次来的要不是我,周行之人头早就没了!"
  "你这些鬼话想骗谁?也就是侯爷才会如此的相信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由你手,丝毫不去过问!"郑青拧眉怒视:"你根本就是不李家之后,你是西州王之子,赵奕!"
  李君逸无奈扬眉:"赵奕死了,死在周行之箭下。"
  "可赵奕死无全尸,谁也无法认定那个面目全非的少年就是赵奕!"
  李君逸想了想,认同点头:"那那你怎么就认定我是赵奕了呢?"
  郑青表情一滞:"你来历不明,到现在都不愿意坦诚相待,并且你两次出现侯爷都深陷危险之中,我想不出这些巧合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啊!"李君逸点头:"那你就只是猜测而已!"
  "可是我就是李念之子,李君逸,虽然我可能无法跟你证明我的身份,但是你也同样无法证明你的猜测!所以,郑将军,请让路,本官还要赶路。"
  郑青面色微青,手我刀把,慢慢攥紧。
  李君逸哈哈一笑:"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但是我有必要告诉你,我若是死了,没有人会相信周行之的清白。"
  郑青不傻,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拦截他,就是因为知道对周行之不利之处实在太多!以目前的事态,无论朝中那个官员来查,周行之必死无疑。
  "我若是死了,那可就是周行之杀的第二个父母官了。就算两宗命案与他毫无关系,就算他忠心耿耿,他这谋反之罪也……"李君逸苦笑:"查都不用查了。"
  不得不说周行之倒霉,树大招风,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了。
  李君逸稳坐马上一摇一晃从郑青面前走过。走出去十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郑大哥,你要原谅歌若姐,她虽是做错了事,但她也得到报应了。"
  六年前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尽快赶了过去,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救下奄奄一息的歌若,他以为是周行之一时怒气下了杀手,才带了歌若不辞而别,直到最后,歌若临终前吐露真相,他才知道他错怪了周行之。虽说是错在歌若,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怨不起来了。
  歌若与他,是特殊的存在,是义父与师傅之后第三个重要的家人。添锦楼中亲切照应,后又不顾一切的陪他逃离越州,就是后来认识周行之,也是为了救他。
  他是歌若的劫,遇见周行之就应了劫。
  最后的那一年,他看着她落落寡欢,郁郁而终,自责后悔是一种绝佳的毒,杀人无痕不见血迹,生生把他从奈何桥上拉回的女子逼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歌若曾是六月的石榴花,那种明艳夺人心魄,一如她死前咳的血,红颜的让他肝胆具碎。
  义父是死于病痛,所以他略通医理,师傅是死于武学,所以他身中九死一生,而歌若是死于情爱,所以他用五年的时间,斩断情丝!什么李家不李家?也无非是个借口。他想他或许是卑鄙了些,一直抓着六年前的那笔破帐,利用着周行之的一点希望。

  第二十章

  回到县衙的时候,褚日持已经醒了,并且看上去精神不错。李君逸把虎牙关得来的药放在桌上,左右看了看:"禇门的人来过了?"
  褚日持很是惬意的舒了口气:"虽然是无大碍了,但是这伤养起来,却要颇费些时日。"
  李君逸大为不满,那他这算什么?大冷天跑去雁回山不说,还被人追杀,滚下山崖,最后还被郑青威胁!
  褚日持反应出奇的迟钝,看着桌上的药很是得意:"怎么?你还真的为我到药铺偷药了?"
  李君逸火大,上前一步指着自己高肿的额头怒道:"这个你会事要说是我偷药被人发现打得吧?!"
  褚日持睁大眼一瞧,顿时一惊:"你怎么受伤了?"再一看,李君逸头发蓬松衣裳凌乱,虽然整理过,但是还是占满了泥巴,褚日持皱眉:"你这样子简直就像从山上滚了下来。"
  李君逸深呼一口气,一脸郁闷:"我就是从山上滚了下来。"
  褚日持脸上表情一时凝住,他怔怔看了李君逸半晌,忽然又紧张起来:"你怎么会从山上滚下来?你去雁回山了?……你怎么受的伤?"
  "雁回山?"李君逸扬眉:"这么冷的天我去雁回山干什么?我就是在路边走,不小心踩了积雪滑下路沟而已!"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药:"正好碰上个大夫,知道我是谁,就给了我那个药。"
  褚日持慢慢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以后我的事你不用管,禇门的事自然由禇门的人解决。我们的生死,从不由外人插手。"
  李君逸哈哈一笑,多少心里有点不舒服:"好!很好!也省得我再费心!"说完一指桌上的药:"我出去一下,把这药钱给送过去。"
  他前脚出了门,后脚就有人悄悄从窗子翻了进去。
  "少主。"
  褚日持躺在床上叹口气,颇有些无奈的笑:"想不到他还真去给我弄药了。……林七,刚才的事你继续说,查的怎么样了?"
  林七面目消瘦,脸色苍白,一身黑衣,连眼眸也是两点化不开的漆黑,骨节分明的手递上一本册子:"李君逸的母亲是西州的歌伎,二十多年前与李念在西州相遇,两人私定终身,后李念离开,而李君逸的母亲则进了西州王府。"
  "西州王府?"褚日持眯了眯眼睛,翻着手上的簿册:"你是说,李君逸曾经在西州王府呆过?"
  "是!"林七继续说道:"后来西州王谋反,李君逸的母亲为了帮助李念而死,而李君逸则被人救了出去,不知去向。"
  褚日持愣了一愣,蹙了蹙眉问:"被人救出去?救他的是什么人?"
  "王府的一个侍卫。"
  "侍卫……"褚日持微微思索:"叫什么名字?"
  "属下,正在调查。"
  "……继续。"
  "李君逸逃出后就一直没有了消息,直到八年前,才出现在越州,同年入学白桐书院,一年后乡试,得第二十八名,十九岁因为得罪了越州的江家而被赶出了越州。半年后成亲,二十岁的时候妻亡,进京,因拜祭李冢而闹得京城一片沸腾,也因此结识了云州宋家的三公子宋岂云,二十二岁时会试得二甲十三名,求正李家清名,后任监察御史。"
  褚日持若有所思翻着手上的册子,等林七说完了,他册子也已经翻了两边,随手一扔便把那册子扔在林七脚下,淡淡道:"只这些东西,甚至都证明不了他就是李君逸本人。"
  林七低头,默不作声,褚日持眉头越皱越深:"九年前,他曾去过丰州,住在朋悦客栈,你去查他那时候是跟谁在一起。还有六年前,他离开越州的时候,曾被人重伤,后被周行之所救,但是后来周行之伤了歌若,他便离开了。你就去照这个查,把原由始末都给我查个明白。"
  李君逸不会就这么简单,他感觉的到,这个人还有秘密。
  李君逸出了县衙直奔雁回山而去,凭着脑中记忆,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了那个破草屋。他先投石问路,瞪瞪了半天见没有动静这才大胆靠近,到二楼近前推门进去,只见空荡荡的屋内,什么也没有。李君逸暗道一声见鬼,难道那些黑衣人真的只是路过歇息而已?前后左右的转了几圈,终于给他发现什么。在墙角的角落里,他用手捻起一只羽毛。
  "鸽子羽毛?"
  转头再打量这处破屋,不由得苦笑:"好快的速度……"只怕这里正是东齐的消息枢纽之一,也怪不得那些黑衣人要杀了他!而之所以半路放过了他是因为碰上了周行之把?所以回来把这里处理了。李君逸看了看手里的羽毛,扬眉:"还不如一把火烧了来的干净。"这样也不会被他发现倪端,想了想扔下了手里的羽毛,趁着天还没黑透,下山去了。
  他虽已经尽力赶路,但毕竟这是雁回山也不是个小山坡,他才走到一半的时候天就已经大黑了,李知县一边心惊胆战的怕碰上狼一边还得小心的摸索这脚下的路,一路上把个该死的褚日持骂的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下了山,站在山脚下琢磨了半天,心想这城门也早关了,他现在回去那不是明摆着要招惹郑青注意么?想了想,转头去了钱家庄,钱家庄是钱正泽的家,离县城不远,离雁回山也不远。
  到了钱家,钱正泽恭敬出迎,李知县潇潇洒洒的进了门去,钱正泽是个十分知事的人,李君逸才刚坐稳那边就端上来几个小菜一碗粥。
  李君逸大喜,淅沥呼噜的把碗喝了个底朝天,吃完了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钱老爷家里的厨子一定是宫中御厨的师父!"
  钱正泽失笑:"那到不敢当,只不过是大人腹中饥饿罢了!"说着话头一转:"只是不知大人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李君逸当然不能说是来蹭房睡觉的,就说:"上次我托您查的人,怎么样了?"
  钱正泽面漏难色:"这个……因为必经过去了好些年了,当年吴王之乱时上面那位收拾的也颇为干净,所以,暂时还没下落。"
  "恩!"李君逸装模作样点了点头:"那我就继续等消息吧!"说着站起身来准备告辞,转头看了看门外,先是一愣,又惊讶说:"咦?这天怎么这么黑了?"
  钱正泽早就知道了他的小算盘,顺坡下驴就说:"大人要是不嫌弃,今夜就在蔽处歇息吧!"
  李知县稍稍的犹豫了一下,勉强的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
  钱正泽笑道:"无妨,无妨!"
  两人正拿腔作势的互相礼让,李君逸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钱老爷,你帮我看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那个雕花的小木匣来。

  第二十一章

  两人正拿腔作势的互相礼让,李君逸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钱老爷,你帮我看看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那个雕花的小木匣来。
  钱正泽接了过去,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眉头慢慢蹙起来:"从这花纹样式来看,似乎是东齐人的手艺。"说着把木匣拿到灯下又仔细的看了看:"大人这是哪里来的?"
  "怎么?"李君逸奇怪:"这个东西很少见么?"
  钱正泽点头:"若是老夫没有看走眼,这个叫做双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除了因为这上面的花是一对之外,也是因为这匣子他有两层,也就是暗匣。"
  "暗匣?"李君逸恍然,怪不得周行之说里面没有东西:"那您知道怎么打开它么?"
  钱正泽微笑:"老夫不才,这双桥县会开这暗匣的人,恐怕也就一个了!"老爷子说着看了看李君逸,又解释道:"这个东西看似不值钱,一般的贼人也不会去动他,用这个东西的主要是些经商之人,之前我在东齐的时候也知道这个,所以后来我也用重金买了一个。"
  李君逸点头:"原来如此。"是他多心了。
  钱正泽笑:"年轻人,有些锋芒是好事,但是也要学会一个敛字。不然定会惹火上身。"
  李君逸苦恼叹气:"恐怕是已经惹上了。"
  他本来目的很单纯,为了周行之清白而来,顺便看看张之清的人命案子,可没想到这两件事竟然会被牵扯到一块,他怀疑褚日持,这个人摆明态度就是坚信周行之谋反,而周行之那边,似乎也开始不信任他了!
  钱正泽笑吟吟看着他苦着张脸,开解他道:"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走吧,天不早了,大人该歇息了。"
  李君逸心事重重的随钱家的仆人去了客房,等人走了,按钱正泽教的方法打开的木匣,里面是几封信,根据时间的不同,摞成一沓。与竹筒中的薄绢一样的纸张,只是字迹并非周行之的。
  李君逸扶额,若是说竹筒内的反信与张之清的信都不足以信的话,那这个木匣里的是不是同样的不可信呢?可是……那字迹却确实是本人的!不过令他感到蹊跷的是,张之清最后的那封信上说虎牙关有周行之谋反的证据,而他之所以会去书房,却是因为刺客行刺那晚是从书房被发现的。李君逸皱眉,把自到双桥县后发生的事情串联一遍。先是被胡贵暗示去了虎牙关,然后在那儿发现张之清的人头,之后他找到竹筒内的密信,再次去虎牙关,但是那晚却在书房遇见刺客,回来后王主薄说找到张之清一封书信,信上说周行之谋反证据在虎牙关,他去了书房,就找到了这个只双花暗匣!而暗匣中的几张纸还是在告诉他周行之要谋反。李君逸无奈苦笑,这是个局,一步步一环环紧紧相扣,就是为了要告诉他周行之必须要死!那偷印的事情呢?第一晚为何没有偷到?说是不知道哪个也可以解释,那为何第二天又偷走了?还偏偏是他对褚日持暗示的哪一个?血迹……李君逸皱眉,可不可以这样解释?刺客到虎牙关刺杀不成,再折回双桥县偷印,所以在院门不慎留下了血迹,而当时他跟褚日持说道印章一事的时候,刺客仍在院内,并且听到了?不对不对!李君逸拿着匣子站起身来:"以褚日持的功夫,又怎么会觉察不到刺客?"再说,他自己不是一样没有觉察?
  "可是若说是刺客与褚日持联手了,那刺客又为何重伤要褚日持?"
  长叹一口气,李君逸把那几张薄纸按原样放回匣内,无论如何,若张之清的笔迹有假,那周行之的笔迹一样不可信,如此一来,那元月兵变,一样是不可信的了!
  "所以,这五州之中,只有周行之在调兵遣将!因为他要抗击东齐。"
  不过,他若是没有猜错,只怕这笔迹一事,出自禇门。
  第二日,李知县在钱家庄吃了早饭,坐了钱家的轿子回了县衙。一进院门,正看见褚日持在院里晃荡,整个人除了脸色有点白,一切都十分良好。李知县心里大为不满,对褚某人勾勾手指,带到屋里,褚日持一脸的茫然,跟着他进屋,进了门还不忘随手把门带上。
  李君逸坐好了,上下的打量了下褚日持,眉毛一拧,一拍桌子:"说!你与那刺客是什么关系!"
  褚日持颇为无辜的看着李君逸:"大人,我与那刺客毫无关系!"说着又顿了顿:"不过今日之后就有关系了!他刺我这一刀我是定要还回去的!"
  李君逸默然,又是拍桌:"说!那刺客是如何得知那印章之事的?"
  "我若说是巧合你可信?"
  "不信!"
  褚日持无奈:"你那一堆印章,只有哪一个是方的,他不偷那个偷哪个?"
  李君逸无语,的确是只有一枚方印,可是……
  "那他为何第一天没偷走,直到第二次才偷走?"
  "那这个得问刺客!"
  李君逸拧眉又问:"那为何不偷官印?"
  "若是换做是你,你会偷官印么?你为何会备下那三块印?你想得到,不一定别人想不到!"
  李君逸彻底无语,闷了半晌才说:"我再问你,江湖上,可有听说有什么人善于模仿别人笔迹的么?"
  这倒是问的褚日持一愣,扬了扬眉,似笑非笑。
  李君逸不耐烦敲敲桌子:"老实回答!"
  "啊,这善仿人笔迹者,若是说可以真假难辨的只有四个人,只不过这四个一个死了,一个下落不明,一个被人追杀,一个被人砍去了手指。"
  李君逸长叹一声:"说那下落不明的跟被人追杀的。"
  "一个是神州鹤卫鹤起,下落不明,生死不明,已十数年不闻音讯。"
  "啊……"李君逸愣愣点头:"这个我知道,下一个呢?"
  "还有一个人称吕二先生,此人人品堪忧,得罪了禇门被逐出中原,已经远居大漠。"
  李君逸支着下巴想了一想:"这么说,当今世上,并没有这么个人了?"
  "还有一个。"
  李君逸一怔:"还有一个?什么人?"
  "你可知道,神州鹤卫鹤起有个女徒弟?"
  "女徒弟?"李君逸皱眉?怎么?他还有个女徒弟?"
  "算起来,她若是还活着也有二十多岁了,吕二先生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说她是双手小楷,清钁秀丽,其仿造之能与吕二先生不相仲伯。"
  李君逸若有所思皱眉:"听上去这女子,也不简单呢!论理,她若是卫鹤起的弟子,那这双手就不会是单单只是来拿笔的吧?卫鹤起是西州王府中第一高手,他的徒弟也都该是武学奇才才是。"
  褚日持点头:"卫鹤起武功造诣极深,为人也很少低调冷漠,他生平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越州江阅,一个便是此女了!"
  李君逸冷笑:"西州王之子赵奕不也是他的徒弟么?"
  褚日持看了他一眼,说:"赵奕已死了十多年了,就不必算了把?"
  "也是!"李君逸点头:"可是,这仿造笔迹一事,会是这个女子所为么?"
  "这个不知道。此人也算是下落不明,头些年倒是还听说此女与盈月心法现世的。"
  "盈月心法?"李君逸一拧眉,颇有些诧异。
  "对。"褚日持说:"盈月心法与洗月刀法都是卫鹤起独创的武学秘籍,这刀法传与了江阅,这心法却一直没有问世,世人传说,得到此心法可以令内力大增,功力突飞猛进,所以江湖中人有不少都对它垂涎不已。"
  李君逸嗤之以鼻:"一派胡言!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盈月心法问世,江湖中人蜂拥而至赶到越州,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不了了之,从那之后,便再也没听过过什么了,你若是想调查此事……"褚日持说着看了李君逸一眼,却发现李君逸脸色有异:"你……怎么了?"
  李君逸怔怔的啊了一声,明显走神走的厉害,褚日持蹙眉看着他,忽然记起什么来,扬眉问道:"你认识那个女子?"李君逸说是六年前进京路遇歹人,而六年前正是盈月心法问世的时候,褚日持一惊:"你夫人……歌若,便是这个女子?"

  第二十二章

  李君逸只是低着头,怔怔的一言不发,褚日持蹙眉,细细与他分析:"姑且不论卫鹤起的死活,江阅是他徒弟总是没错的!而歌若之所以会在添锦楼,恐怕也是江阅的主意!为的就是掩护歌若是盈月心法传人的事实!但是六年前,这个消息不小心走漏风声,歌若不得已只好假借与你进京的名义躲开此难,但是不料被那些人追上,虽然还是摆脱了追杀,但是你却身受重伤,后来你们被周行之所救。但是后来,周行之知道了歌若的身份,为了得到盈月心法他伤了歌若,不知情的你便带了歌若离开。"褚日持分析完,问李君逸:"我说的可对?"
  李君逸怒目相视:"为什么你总是认为周行之十恶不赦?"言罢甩袖离开。
  当年是他冒然才惹来杀身之祸,虽是救了歌若一命可是却牵连了歌若与他一同逃命,而周行之则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人只是相信了他是李念之子,心无杂念。
  李君逸笑,忽然觉得周行之有种要命的固执,虽然可爱,却仍旧危险。
  时间转眼过去半个月,李君逸整日里抱着那几张纸,再也摸不着头绪,事情算是毫无进展。
  这天,李君逸隔着窗子遥望远山,心里琢磨这这京城也该又消息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当初印章丢失,他虽然没有再上报什么,但是陛下却绝不可能因为他没有动静就会静观其变的。应该会来个御史吧?希望是个熟人,最好是宋岂云。
  宋岂云与他是同年,云州绥安侯第三子,大哥宋启岚继承父位为世子,二哥宋启昙任御史中丞,宋岂云虽还是个翰林院编修,但李君逸知道,此人的朝堂之路,才刚刚开始。宋岂云为人谦谨,待人亲切,看似无害,却可以洞悉一切。当今朝中,有三个人是让身为皇帝的赵玦另眼相看的,一个是他的亲弟弟昭亲王赵宣,一个是他这个忠良之后,另一个,就是这云州宋家的三公子了。
  若是他来,好歹他李君逸不用像现在这样如履薄冰,若是有他二人做担保,陛下对周行之的顾虑也会小一些,李君逸呆呆坐着,心想,宋岂云来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也要做最坏的打算,若是来个与他不对盘的,又对周行之有疑心的,那可就坏了!比如说,赵宣。
  李君逸苦叹一口气,若是赵宣来了,只怕他这个县令是没有说话的余地了!赵宣是王爷,皇室的傲慢得了个真传,好在人不笨,平时也算是谦和有礼,风度翩翩,又自认是半个江湖人,所以有时也是豪迈爽朗……可是此人与他不大对头啊,李君逸呆望天空,心说,这样好了,若是他来,就骗到大牢里关起来好了……
  他正胡思乱想,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他一位京中友人前来拜访。
  李君逸接过名帖一看,不由的脸就耷拉了下来,旁边的衙役看的明白,小心问他:"大人若是不想见,小的就去回了他。"
  李君逸一摆手:"见!怎么不见!"
  李君逸咬牙起身,出了书房,才进偏厅就看见厅中站了个人,白衣玉带,气质清雅,见了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般舒畅。
  "君逸,几日不见,你怎么如此憔悴了?"
  李君逸长叹一声,上前去拉住宋岂云的衣袖:"既然是你一个人来,那么御史就是赵宣了?"
  宋岂云微挑眉:"为什么?"
  李君逸一愣:"难道不是么?你不是怕我俩合不来,担心我,所以才来的么?"
  宋岂云点头:"我到的确是担心你才来的。"
  "那……御史是?"
  "啊,"宋岂云点头:"我因为觉得他们太慢,怕会耽误事情,所以就先行一步赶过来了。"
  "啊……"李君逸怔怔啊了一声,这才欢欣起来:"这么说,御史是你?"
  "对。"
  "赵宣呢?这种事,他不是都要争着来的么?"
  "赵宣本是想来的,但是此事事关重大,陛下怕他坏事就没让他来,于是我就趁机毛遂自荐了。"说着话锋一转:"只是,你那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君逸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当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全部对宋岂云说了一遍,宋岂云听完不由一笑:"也怪不得你会紧张,若是赵宣来,只怕这周行之的脑地也保不住了!"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是好?"
  宋岂云挑眉:"暂解周行之兵权,调回京城。"
  李君逸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也?"
  "若是想保全他,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可是东齐正……"
  "东齐调动兵马也只是为了吸引周行之有所动作,以此来证明周行之与他们里应外合只说,以他们目前兵力,若是要进攻,三五年之内是不会又结果的,东齐的君主也不是傻子!这么做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而且如此一来,无论周行之反或不反,都不成立。"
  "可周行之并未谋反。"
  宋岂云不置可否,淡淡道:"事情没那么麻烦,只要他回去,他就是忠臣,他不回去,那就是逆贼。"
  "那我……我算什么?"
  "你救了周行之的命。"宋岂云微笑,轻拍他的肩膀:"此行若不是你,只怕不道这个地步!解除兵权,调回京城,就算是他要反,也一样反不起来,你还是救了他的命。"
  李君逸苦笑一声:"圣旨已经下了吧?"会坚持
  "在路上。"
  "这是你的主意?"
  宋岂云点头"是我的。"
  李君逸转身,长出了一口气:"你一来,我倒是轻松了不少!今晚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宋启云看着他,静静道:"君逸,你并不适合官场。"
  "我知道你考取功名只是为了李家,你本无心做官,陛下封你为监察御史就是为了想提拔你,但是你却成日里弹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这次主动要求要来双桥县我就觉得不妥,你又说你暂不回京,我还以为你要暗杀周行之,前些日子又见到你那封信,着实吓了我一跳。"
  李君逸瞟了他一眼,笑道:"你为何会认为我回去刺杀周行之?赵宣不是说了么?若是周行之反了,我必定是逃的哪一个。"
  "你不会逃。"宋岂云摇头:"周行之若是又反心,你必定会动手。"
  李君逸心里有个信念,他想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若是为了这个,他即便是不成功也会要成仁。
  李君逸看着他,看得出宋岂云的担心,他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是暂不回去,又不是永远不回去?就算是赵宣我不大喜欢,可是你这个状元总还是我的朋友吧?"
  宋岂云被他说的不由失笑,更正他:"你又忘了,我不是状元。"
  李君逸哼了一声:"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我还会不知道么?若不是因为怕你太过锋芒毕露,陛下会把你状元的头衔给去了?你与他自小就在一起,他还不是不认识你的笔迹?"
  宋岂云了然一笑:"宋家也实在是需要收敛了,不是么?"

  第二十三章

  晚饭是李君逸下厨做的,虽然卖相差了点,但是味道却可以跟云居楼的大厨相媲美,惹得正在关禁闭的褚某人在屋里蠢蠢欲动,一阵拼死挣扎,李君逸冷笑一声,大为不屑,用筷子一指饭桌对宋家三公子亲切说道:"你一路劳累,多吃点!"
  褚日持的伤口早就没有大碍,自力更生的结果就是把门板砸了个洞。李君逸闻声赶到,一看门上那个大洞,登时气得两眼发黑,褚大公子风流倜傥,气宇不凡的站在门口,从脚尖道发梢都洋溢着风光得意:"你若是想要困住我,那可真得是大牢才行。"
  李君逸冲过去,一把扯住褚日持的衣服:"你只是借住还是嫌犯,竟然敢打坏我这门!"
  褚日持恍若未闻,目光穿过李君逸,落到宋岂云身上:"在下丰州褚日持,若是猜的没错,阁下可是白衣翰林宋岂云?"
  宋岂云微笑:"褚兄谬赞了!"
  李君逸眉毛一挑,一把把褚日持又塞回屋里,阴森森道:"你若是敢动歪脑筋,我今天就关你进大牢!"
  褚日持笑:"那大人也该先让小的填饱肚子不是么?"
  李君逸把着门不动:"那你就回你那丰州,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话没落音就觉得眼前一花,被褚日持一把拽到了近前,李君逸一怔,与褚日持四目相对,才刚要发火,就听见褚日持低声笑道:"放心,这冤有头债有主,我只跟你一人讨。"说罢还深情款款一笑。
  李君逸咬牙,狠狠一脚跺下去:"那你今晚就准备下大牢吧!"他这一脚自然是踩不到褚日持回头的,脚踩下去褚日持早已松手,离了他两三步远。李君逸恶狠狠瞪他一眼,回手把门关上,转身就走。
  宋岂云见他气冲冲过来,看了眼对面那门,问道:"那个是谁?"
  李君逸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跟你提过的,禇门的人。"
  宋岂云走过去坐下,看了眼李君逸:"我是说,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李君逸一愣:"我与他?没关系。"
  "可是……"宋岂云看着他,欲言又止:"刚才,你俩……不是亲上了?"
  李君逸整个人顿时僵住,眼珠子慢慢上扬,看着一脸关切的宋岂云,嘴巴里还"咔嚓卡擦"的嚼着白菜梆子:"你看上去,是那个样子么?"
  "呃……咳!"宋岂云看他反应,乖乖闭了嘴,拿起筷子端起碗,伸手夹起一片白萝卜:"君逸,你这个萝卜切得真好,几乎透明了……"透过几乎透明的萝卜片,宋岂云看到李君逸绝尘而去,然后便是院中一声狮子吼:"褚日持!你立刻给我滚进大牢里去!!"
  宋岂云叹口气,把筷子放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算是李君逸对此无意,但看得出褚日持对他却有意的很,不然,也不会这么急着对他宣布所有权了。禇门的门主,但愿与此事牵扯不深。
  当晚,宋岂云住在李君逸屋里,而李君逸则跑去了褚日持的房间,临睡前还特意跑去跟他说:"其实,把这个人住进大牢实在是好处多多。"然后抱了一摞书走了。
  褚日持的房间舒适又漂亮,床也是又软又暖,李君逸在床上躺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后悔起来,宋家的三公子该住在这屋里的么!他那张床又冷又硬,可别委屈了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
  想着,李君逸披衣起身去找宋岂云,走到自己门前抬手一拍门,那门竟然就那么被他给拍开了,李君逸奇怪,宋岂云睡觉都不栓门的么?抬脚进门,忽觉面前寒气逼人,李君逸哎呀一声扑倒在地,那刀咔一声就把门板给劈了条缝。李君逸怔怔看着那刀从门上被拔下来,直直朝自己砍来,忍不住啊了一声,在地上一滚,刀刃磕在石板上,溅起些许火花,李君逸一滚滚到床边,伸手就去摸宋岂云。
  "岂云!岂云!你没事吧?"可是手摸到床上,也只是个空被套,哪里有宋岂云的影子?
  李君逸当下脑子轰一声响,完了!这要是宋岂云死了,可怎么办?他是御史!他要是出了事,倒霉的可就不只是周行之一个了!宋岂云是赵玦最宠信的臣子,他要是出了事,别说是他了,恐怕整个北边都要出大事了!更何况宋岂云是因他才来双桥县的,也就是说,宋岂云是因他而送命的!
  李君逸扑在床上抱着被套脑中雷声轰隆隆不断,忽然听到宋岂云的声音:"君逸你没事儿吧?"李君逸一个激灵,回头一看,宋岂云好好的,还拿着赵宣送他那把无比招摇的剑跟刺客过招。松一口气的空档,才觉得自己右肩湿湿凉凉的,李君逸用手一摸,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被砍了一刀。
  宋岂云是绥安侯家三公子,宋家的人,文要名动天下,武要以一敌百,上马沙场为将,下马朝堂为相。李君逸瞅着那边一黑一灰两条影子过招,心说,可吓死他了,好在没事!
  那刺客也是极为机敏之人,眼见杀人不成,也不在滞留,打着打着虚晃一刀跳出窗外。宋岂云起身去追,出门去追了两步,早就没了刺客的影子,不得已只好折了回来,点上了灯一看,李君逸还在床前,右肩上鲜血淋淋,染得半个身子一片红色。
  李君逸看的出来宋岂云极是愤怒,摆手道:"没事,死不了!那个箱子里有周行之给的创伤药,你帮我拿过来吧。"
  宋岂云也不说话,拿了药帮他处理伤口,李君逸一边哎呀呀的叫痛,一边跟他说话:"你说这刺客是来杀你的?还是来杀我的?或者是来杀咱们两个的?此人轻功十分了得,你看的功夫那么好都追不上他!哎,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夜偷了印,并且伤了褚日持的似乎就是这个人!此人的轻功与别不同,轻盈飘忽……"说着又想到什么:"不对啊!这么说来,虎牙关的刺客就不是这个人了!"他抬眼去看宋岂云,宋岂云蹙起了眉:"别猜了,这个人是来杀我的。"
  李君逸咦了一声:"你今日才到,有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是谁要杀你?"
  宋岂云挑眉:"很明白,谁知道我的身份,谁就是幕后黑手。"
  "……褚日持?"
  "所以他才会激怒你,让你把他关进大牢,好分开咱们两个,让他的手下下手。"
  李君逸听着,沉思半晌,问:"这圣旨何时才到?我们必须让周行之尽快离开虎牙关。"再拖下去,只怕周行之不反,也快被逼反了。

  第二十四章

  圣旨进虎牙关时李君逸也在,大堂中宋岂云宣完旨,一片鸦雀无声,李君逸低着头跪在青石板上,心跳如同擂鼓。他知道此刻是一触即发,反是不反,全在周行之一念之间。堂中将士无一人发话,李君逸侧脸去看郑青,低垂的视线只看到那只手在刀柄上攥了又攥。
  寂静中,周行之坦然伸手,朗声道:"臣接旨。"
  李君逸抬眼,看见宋岂云绷紧的面孔微微一松,微笑道:"行之兄三年未回京城,眼看也近年关了,就回家看看吧!"
  周行之不语,转身来看李君逸,李君逸连忙低头,眼前却不由一阵晕眩,这才发现自己一手的汗。宋岂云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说:"陛下口谕,李君逸此次办事不利,免去县令一职,调回京城,以待观察。此地县令另有他人补缺。"
  李君逸连忙谢恩,待站起来,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因为圣旨要求周行之几日赴京,所以宋岂云与周行之先行离开,而李君逸则要等那新县令上任交接。
  李君逸虽是不满,但圣意难违,也只好自己留下来。
  待周行之等人走后第二天,李君逸特意去牢中看望褚日持,褚大公子虽然身陷囹圄,但是仍旧是一派从容意气。
  "君逸来看我,真是令我感动非常。"
  李君逸摆摆手让狱卒下去,拿了钥匙唰啦啦把门打开,淡淡道:"周行之走了,你的计划也泡汤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褚日持笑:"可是你这不是留下来了么?"
  李君逸走进牢去,就着地上的稻草盘膝而坐:"说罢,你为何要谋害周行之。"
  褚日持大笑两声:"笑话!周行之谋反,还用我来陷害?"
  李君逸不耐烦打断他:"你别与我兜圈子!我相信,这件事除了我,只有你最清楚!因为与东齐勾结的人,是你!"
  褚日持扬眉,沉吟片刻:"我那不能叫勾结,我跟你说过,我是东齐人。"
  "东齐贵族中并无褚姓!"
  褚日持挑眉,靠近李君逸坐下:"我说了,那不叫勾结。"
  李君逸看他一眼:"那你不姓褚,你姓什么?"
  褚日持但笑不语,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好!我不问你这个!你既然可以让东齐动兵,来头必定不小。"李君逸咬牙沉默半刻,长叹了一口气:"褚日持,你是丰州禇门的门主,按理说,你也算是独霸一方了,你不好好的呆在丰州,跑到这里来搅什么浑水?你该知道,东齐现在并无力量与我朝对衡,而你却让东齐大股兵力进犯我边关!我不管你是东齐的什么人,可是这样做太过冒险!所谓天时地利,你根本一样也占不到!……话说回来,你就算是赢了这场仗又如何?两国之间一旦开战,五年之内,百姓必无宁日!十年之内,国库必定空虚!一朝杀机顿起,便是鸿尸遍野!当年的西州王谋反你应该也是经历过的,同样的事,你想让它重演么?"
  褚日持收了笑,眼中却仍还有暖意:"君逸,你不懂!你懂周行之,你却不懂我。"
  李君逸皱眉,咬牙道:"我没法懂!你让我怎么懂?"
  褚日持叹气,当日云居楼上,他就懂了李君逸,这个人想要的与他截然相反。虽然早知该除去此人,却是一再的手软,而最后的结果,便是让他的一番计划付之东流。他本该恼怒,但是奇怪的,他见到李君逸时,心里更多的是对周行之那种羡慕的嫉妒。人生在世,若是可以这样被人信任,绝不枉此世为人。
  "你信他,就如你信你自己。"褚日持笑了一笑:"周行之并未谋反,你赢了。"
  李君逸闻言,长长的吁了口气。
  褚日持看着他:"你还是怀疑了。"
  李君逸苦笑:"我怎么可能会不怀疑?你布下众多陷阱,我要是仍是丝毫的不怀疑,那我就是呆子了!"
  "可你还是赢了!"褚日持扬眉而笑:"其实,我还真是想杀了他!你那么信他,却从来没有信过我。"
  李君逸想了想:"我信你说的张之清。"
  "张之清?"褚日持微怔,继而又笑:"张之清啊,死的可惜。"
  "你下的手?"
  褚日持摇头:"若是我,会留他全尸。"这样,还省下诸多麻烦。
  李君逸点头:"这句我也信。"想了想:"你说真话,我便信。"
  "真话?"褚日持笑起来:"有时候真话也会变成假话,假话也会变成真话!比如周行之谋反……"
  "停停停!"李君逸皱眉打断他:"这句我不信!"
  褚日持呵呵一笑,看着李君逸忽然问:"你,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他了吧?"
  李君逸眼刀一横:"你说什么?"
  "我说,五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或许心里还有他一席之地,但你如今既然可以坦然面对他,是不是说明,你早就已经把他放下了?"说完又笑呵呵说:"我说这话,你可相信?"
  李君逸不说话,杀气腾腾瞪着褚日持。瞪了半晌,发现这人毫无反应径自傻笑,抬脚就踹了过去:"起来!别蹭脏我大牢单间!滚出去给我!"
  褚日持连连点头,笑道:"也对,我也该出去晒晒太阳了!"说着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李大人还坐在原地,神色凝重,不由又倒了回去。
  "怎么了?"
  李君逸叹口气:"你先走,别管我。"
  褚日持看他一眼,揭穿他:"你……别是刚才扭到腰了吧?"
  李君逸硬邦邦僵在哪里,恨得牙痒痒的:"褚大公子果然是明眼人。"
  于是里知县李大人就这么被人驼出了双桥县县大牢,褚大公子一边做苦力还得一边听人告诫:"褚日持我今日跟你说明白,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完,周行之宋岂云回京城了,不表示我就会把这件事撇下不管!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有的是时间与你周旋!"
  褚日持背着他,慢慢的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对吧?"
  一句话,成功堵住李大人喋喋不休的嘴。
  褚日持挑眉:"周行之走了,我暂时没什么事情,也有的是时间与你周旋!周行之宋岂云不在乎你的秘密,我却想搞明白。"
  李君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李君逸起的挺晚,出门一看,褚日持正在院里练拳,拳法倒还是中规中矩,他看了半天也没瞅出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李君逸在门口站了站,施施然就坐到了石桌前。他看着看着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你曾说过你是真想杀了周行之是吧?"
  褚日持调整气息:"对。"
  李君逸点点头,别有所指的问:"那么,那日虎牙关的刺客,是你?"
  "不是。"褚日持的回答,异常的干脆。
  李君逸扬眉:"可是据我分析,那日的刺客就是你!你受了伤跑回了这里,所以在门口留下了血迹。也就是为什么你的那瓶创伤药那么少的原因,而你那日身上之所以会有脂粉味,不是你去了百花坊,而是为了遮掩你身上的血腥气!"说着看看了褚日持不动声色的脸:"不过我也佩服你!受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而那偷印者第二次来的时候你肩头之所以受伤,正是为了掩饰你在虎牙关被郑青所伤的伤口!我说的可对?"
  褚日持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若是说错了呢?"
  李君逸笑嘻嘻看他:"倒是希望是错了!"
  "那就如你所愿!"
  李君逸挑眉:"但愿如此。"
  褚日持收势,活动下手臂,忽然想到什么:"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死不了人。皮肉伤而已。"李君逸笑:"我两只手一样用。"
  褚日持想了想,转身回屋拿了只瓷瓶出来,递给李君逸:"这个给你!其实那晚我并无意伤你,只是让手下的人砍晕你就好。是你躲得太快了。"
  "我若是躲得慢了,岂云哪里有时间拔剑?"李君逸拿着瓷瓶看了一看,又问:"我一直不明白,张之清的人头,是你放的吧?"
  "这种事,还用不着我我去做!不过,你后来看到的那封张之清的信,倒是我顺手放的。"
  "你是那个元月兵变,也是你的杰作?"
  褚日持呵呵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这么说,你们禇门当真是有个仿造笔迹的高手?"
  "不能这么说,毕竟吕二先生是被逼的么。"
  "那偷印章的呢?"
  "那个人可真不是我!我是被他伤了一刀的。"
  李君逸也不说话,盯着他看。
  "你也看到了那个人,我又不会□术!再说,你那一堆印,我还真是一时不知道该偷哪个。"
  李君逸皱眉一个眼刀钉过去:"人不是你也是你所指派的!"
  褚日持无所谓扬了扬眉。
  李君逸又问:"那虎牙关刺杀周行之的刺客,是不是你?"
  褚日持笑:"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好吧。"李君逸舒口气:"那么……今天吃什么?"
  "啊,"褚日持说:"看在前些日子,你为了我的伤药如此奔波的份上,我请你,云居楼。"
  李君逸面带微笑,微微颔首:"孺子可教也。"刚抬脚又想起意见书来:"对了,那日我说我从山上滚下来了,你紧张什么?那个破草屋果真是你们与东齐的联系处?"
  褚日持无奈看着他:"你果然是去了!"
  李君逸扯着嘴角要笑不笑:"你不会惊讶吧?你该是知道我去了的,不是么?"
  褚日持微微沉默,苦笑,两人间如此了解,却只限于猜忌对方。
  "我若是说我真的担心了,你信么?"
  李君逸斜过眼睛瞥了他一眼,正与他四目相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清冽洒脱,微微带了一些挑衅:"我说我不信,你可信?"
  褚日持轻笑,不信么?无论是信与不信,他是真的担心了,但是令他想不到的却是李君逸竟然可一从鬼车卫手下逃生。
  两人吃过饭商量这去拜祭张之清,李君逸说,之清大概会喜欢醉衣轩的千日留香。于是就让褚日持从后墙去偷一些出来,褚日持皱眉:"身为朝廷命官,虽然现在已经撤职,但也不能知法犯法啊!"
  李君逸不悦:"难道让我这个朝廷命官亲自去偷?"
  "你没钱?"
  "这又不是你丰州,你做你的土皇帝,想干什么干什么,小老百姓家的,朝廷一年就让你卖那些,有钱你也买不到!"李君逸说着,嘟囔道:"再说我又不会武功,不能像你一样飞檐走壁!总之一句话,放着你不用白不用!快去!"
  褚日持站着没动,狐疑的看着李君逸:"你……不会武功?"
  李君逸不耐烦站好了:"褚大公子,你身为一个超一流的武学高手,你认为你可以像我一样把自己的身底隐藏的如此天衣无缝么?"说完见褚日持迟疑,李君逸又说"如果这样你还认为我会功夫,那我一定比你厉害。"说完自己转身就走。
  褚日持看着李君逸背朝他,几步紧跟上去,伸手拍了拍李君逸的肩,谁知只一拍李君逸脚下踉跄一下冲出去好几步,险些扑到在地。
  李知县站稳了,恨得咬牙切齿,回过头来大怒:"你那么用力推我?!"
  褚日持满脸毫不掩饰的惊讶,还得小心赔笑:"一时失手,一时失手。"
  李君逸忿忿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肩膀,留个后脑勺给褚日持:"赶紧去,千日留香!"
  褚日持好歹是禇门门主,这种小偷小摸当然难不倒他,不一会儿功夫,就从后墙飘了下来,递给李君逸一个小酒葫芦。
  李君逸伸手拿过来,拔开塞子闻了闻:"你可别拿乱七八糟的酒敷衍我,我虽然酒量不行,但是这鼻子还是很灵敏的。"
  褚日持翻个白眼:"你不信我还让我去偷?"
  "那难道还真让我这个朝廷命官去?都已近被撤职了你还想我进大牢?"
  "那你让我去偷,是想我进大牢?"
  "他们又抓不住你!再说就算抓住又怎样?大牢你也不是没去过。"
  褚日持无语,憋了一口气:"李君逸,如果这醉衣轩的人状告我偷窃,你是不是还要上堂作证?"
  "啊……那是当然,"李君逸嘻嘻的笑:"我义不容辞。"
  褚日持深呼一口气:"那你别忘了,你可是教唆者。"
  "没关系,"李君逸依旧笑的灿烂如六月的太阳:"我认识皇帝,托个人情就好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到了张之清坟前,把贡品一一摆好,李君逸把酒洒在坟前,然后一指旁边面无表情的褚日持:"张之清,就是这个人杀了你,你若是心有怨恨,就化作鬼来找他吧。"
  褚日持蹙眉扫他一眼,凉凉的开口:"张之清,就是这个昏官无法为你报仇申冤,你若是心有不甘,也化作恶鬼来找他吧。"
  李君逸皱眉,伸脚就踹了过去。
  褚日持抬腿挡住了,问:"我说的不对?"
  李君逸讪讪的把脚收了回来:"想来以之清如此顾全大局之人,也是会谅解的。"
此案涉及周行之谋反,若是再追查下去,必定会牵扯出那一堆伪造的反信,如此一来,势必会使得朝中内部关系动荡,这却是当下万万要不得的。李君逸望着那堆新土满腹惆怅,张之清冤死,却就要这么不了了之,他当初还誓言旦旦的对钱正泽说定会彻查此事,可如今却……

  第二十六章

  李君逸问褚日持:"张之清,是棋子?还是额外?"
  "之清是棋子。"褚日持坦言:"八月初,吕二先生伪造了周行之的笔迹,然后绑在信鸽上,让猎户到街上佯装叫卖,张之清常访于民间,很快就留意到那只鸽子,并且买了回去。然后理所当然他看到了那封并且认出了周行之的笔迹。"褚日持说到此处不由露出些钦佩之意:"不过张之清比你聪明,很快就注意到那封信太过刻意,元月十九日,兵变几个字太过清晰,但是可惜的是他没有你那么信任周行之,伪造的以假乱真的笔迹终究是让他心存疑虑,于是他去找了周行之,并且想旁敲侧推的试探……当然,我觉得像你这样可以如此坦诚的对待另一个人的,也是世上难寻。"
  "其实,这个计划本来是十分简单的,收买张之清,只要他上书一封,在周行之谋反的事实上添油加醋就可以了。"
  "可惜,你们收买他,却没有成功。"
  "之清如梅如兰,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可以收买的?"
  "所以他必须要死?"
  "无论生死,他都是在这其中了已经,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李君逸皱眉:"但是是你们自己选择收买他的!"
  "他有两条路走。"
  " 两条路?"李君逸冷哼一声:"活着去诬告周行之或者是死了被你们利用来陷害周行之,这根本就不是两条路。"
  "不对,"褚日持摇头:"张之清我还是很欣赏他的,之所以杀了他纯粹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死者为大,禇门一般不拿死人做戏,但是遗憾的是下手的人一时糊涂把他的人头带了回来,不得已,我们只好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那这么说,无论来的这个新知县是不是我,都一样?"
  "不一样,"褚日持笑着摇头:"若是来个别人,估计周行之人头早就落地了。"
  李君逸看他一眼:"那……云居楼上第一次遇见我,是意外?"
  褚日持点头:"不过看到你,我就知道这新知县是你了。"
  "那你可别告诉我,你接近我纯粹是为了叙旧。"
  褚日持小小的顿了一下,轻笑起来:"本来是想叙旧,但是你的反应颇有意思。"竟然是掉头就逃了。
  李君逸不悦轻咳两声:"那胡贵呢?"
  "胡贵此人粗鲁蠢笨,好财贪色,每隔几日就要去云居楼吃饭,我那日约你去云居楼是提前派手下半路收买了他,中午逢场做戏,演给你看。"
  "所以那日你撺掇我去虎牙关?"
  "我那日的确是要跟你一同去的,但是出了些意外。"
  李君逸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那日刺杀周行之的是谁?也是你禇门的刺客?与偷走我印的人有什么关系?"
  褚日持扬眉:"你为何总是纠结此事?这件事与张之清其实没有关系。"
  李君逸看着他不说话,张之清的案子到此他已经大致清楚,可问题是张之清牵扯上的事情还牵扯着不该牵扯的人,如褚日持所言,卫鹤起只有三个徒弟,不是江阅不是他,那还可能是谁?
  "你为什么会如此在意那个刺客?"褚日持看着他:"你觉得他又应该是谁?"
  李君逸瞥他一眼:"我倒是不敢觉得他是谁。"他宁愿那个刺客是江阅。
  褚日持看着他,略带犹豫的问他:"你……认识那个刺客?"
  李君逸一愣,反问道:"我怎么会认识刺客?"
  褚日持转过头去,望着远处一片苍茫的远山微微沉默:"我觉得,你似乎是认识那个人的。"
  李君逸冷哼:"我还觉得你与那刺客也关系匪浅呢。"
  两个人话不投机,也没再多说话,褚日持站了一会转身一个人走了,留下李君逸一个站在一片荒野坟地里。李君逸对着张之清的碑长叹一声,这个案子他是不能继续往下查了,虽然说好听了这是为了大局为了大义,但心底里始终又股苦涩久久难以化开。
  说起来李君逸是不信鬼的,但是跟着太阳一点点的落下去,四周阴气渐浓,他难免就有点心慌,想了想对着墓碑拜了拜就下了山。等他进了城吃完饭再晃荡回自己那小院,天就已经大黑了,他心里有心事,脑袋迷迷糊糊的才进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李君逸回头一看,是钱家的人,不由的有点心虚。想当初他誓言旦旦的对钱正泽夸下海口定要还张之清一个公道,到现如今却……
  李君逸有心想装没听见进院子关门,但是稍稍的那么一犹豫就给钱家的家仆给拉住了。
  "大人,我们家老爷有请。"
  李君逸啊了一声,想了想,说:"天色已晚,我改日拜访吧。"
  钱家的家仆不疑有他,看了看天色,也觉得的确是晚了点,就留下话来说大人让调查的事儿,我们家老爷已经有了点眉目了。
  李君逸一听,脚下就是一顿,有心想跟去听听钱老爷查到了什么,但是又觉得自己心虚的很,只好干咳了两声,说:"回去跟你家老爷说,在下改日定去拜访。"说完了又想万一钱老爷自己找过来怎么办?万一质问起张之清的事儿,他怎么回答?就补充道:"你回去就说,在下这几天忙的很,这个消息暂时也不着急,慢慢查,不着急。"
  他说完了,看着钱家的人一溜烟的走掉,站在门口吹着寒风心里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己。但转念一想,张之清是为什么死的?还不是因为褚日持那个什么计划?
  "罪魁祸首。"
  李君逸咬牙吐出几个字,回身关门,把门甩的磅当一声。
  "哟,"院子里褚日持不知在干什么,看见他回来了,站起身来迎上去:"我还以为你在山上迷路了,正准备找人寻你去呢。"
  "找人寻我?"李君逸冷笑:"我看你是觉得我知道了太多,正在考虑杀人灭口吧?"
  "君逸,这么说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褚大公子玉树临风站在那里,微微的有些委屈:"我既然告诉了你,自然是不怕你知道的。"
  李君逸冷冷瞥了他一眼:"这么说,没告诉我的,就是怕我知道的了?"
  褚日持扬眉:"这么说的话,君逸自己不是也瞒了很多事么?而且不止是隐瞒了一个人,还是隐瞒了全天下……"
  李君逸斜眼睛看过去,笑的颇为不屑:"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褚日持叹气,循序渐进的诱导:"这样,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但是作为交换,你也得说你的身份,如何?"
  李君逸看他一眼,扭头就走:"你的身份,我没多大兴趣。"
  背后褚日持没有说话。
  "我的身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有趣。"
  他的身世或许曲折了一些,但是有人若是觉得有趣,那就大错特错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李君逸就早早的出了门,一来他是不想跟褚日持见面,二来他也得防范着钱正泽会来找他。在早市上找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李君逸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在一家卖字画的摊前相中了一块砚台,店家见他真喜欢,就狮子大开口的跟他要一两银子,李君逸一听,立马就不高兴了:"老板,就你这个也值一两银子?你这是抢钱呢?"
  摊儿老板还嘴硬:"我这儿就这个价钱,买不起别买啊。"
  李君逸心说,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还没开口,就听身边有人笑吟吟的说:"大人既然喜欢这个砚台,老夫就买了送给大人了。"
  李君逸一听这把声音,手顿时就是一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逛个早市也能碰上钱老爷。心里想着,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转过头去,一脸惊喜的说:"咦?钱老爷?这么早?"
  钱员外看着他亲切和蔼:"不早不早,以前跟之清来的时候更早呢。"
  "……"李君逸无语,就知道会提这档子事儿。
  钱正泽从小摊上拿起砚台,对摊儿老板说:"这个我买了。"然后转手再递给李君逸:"大人辛苦,这个权当是草民的一番心意。"
  李君逸站在一旁张着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只好干巴巴的摆摆手:"不敢不敢,万万不能收的,不能收的。"
  钱正泽看了他一眼,让家仆付了钱,把砚台包了递给小厮,说:"这个给送到大人府上去,"说着回头看了李君逸一眼:"这样就算是大人回了京,好歹也记着双桥县还有个老夫这么个老头子。"
  这话里的意思说的再明白不过,大冷天的李君逸只觉得自己脸上热乎乎的,看着钱家的家仆点头走掉,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钱老爷心情不错,对李君逸笑笑:"大人,这边请。"
  李君逸跟他客气:"不敢不敢,在下已经被撤职,不算什么大人,不算。"
  钱老爷呵呵一笑,带着李君逸在一处豆腐脑摊儿前坐了,慢悠悠的问道:"那不知大人何时归京啊?"
  "呃……"李君逸低头支吾道:"过几天过几天就走。"
  钱正泽点头,又问:"京城可有熟人?"
  "啊,有几个,同窗好友,颇谈的来。"
  "听说,大人跟宋家宋三公子关系不错。"
  "啊,是。"
  钱正泽想了想,忽然又问:"你师傅卫鹤起可好?"
  "师傅已经仙……"李君逸下意识回答,话没说完忽然卡在舌头底下,他抬头看钱正泽,张着嘴啊了一下:"我师傅已经仙逝,但是不叫卫鹤起。"
  "哦。"钱正泽也不说话,自己呼噜呼噜喝起豆腐脑来。李君逸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惊胆战,这老头怎么知道他师傅是卫鹤起的?眼看着老头一碗豆腐脑快喝光了,李君逸心里琢磨,反正否认也没有用,你都已经认定了,就决定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钱……"
  钱正泽一摆手:"有事待会儿说。"
  李君逸看看他,把话暂时咽回肚子里,一边看着桌子上的油渍一边琢磨自己是什么时候漏了馅,难道他让他去查人,反而让人把自己给查了?
  等钱正泽终于吃好了,俩人一前一后的起身,钱老爷说了:"李大人有事可以先走一步。"
  李君逸知道这一定是因为昨天下午被回绝的事儿,钱正泽不痛快,想了想自己也是不对:"呃,昨天……"又想了想,单纯是为昨天也不至于,归根究底还是张之清的事儿,硬着头皮就说:"张大人的案子,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当日不知深浅,夸下海口,今日想来着实是惭愧……"
  钱正泽本来也没准备怎么为难他,见他低了头也就不再说些什么:"之清的事,你们有你们的考量,你是在用心办了,我看的出来。"
  李君逸低头,道声惭愧。钱正泽看他一眼:"跟我来吧,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这句话让李君逸听的很是纳闷,跟在钱正泽身后就到了一处小院,进了院子,李君逸打眼四下看了看,也没什么特殊的,看来只是钱正泽在县内的一处家业而已。
  钱正泽走在前头,边走边说:"你也知道,你师傅收徒很是苛刻。"
  李君逸点头:"师傅为人虽然严苛,但是对在下其实,也没那么的……"
  钱正泽回头看他一眼:"你资质并不好,卫先生收你做徒弟,自是有他的原因。"
  李君逸一怔,他自己资质不好他也知道,卫鹤起会收他做徒弟他也是有些好奇,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这个效果跟自己知道是很不一样的。只是看看钱老爷的后脑勺,李君逸只能低头说是。
  钱正泽也没说别的,只是领着李君逸穿过了前院,进了后院一间普通房舍,进了门,示意李君逸自己坐了,转身打开橱子,翻到最底,拿出了个盒子来。
  盒子不大,看上去有些旧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是……?"
  钱正泽微一叹气,打开匣子,拿出来一只簪子,放到李君逸面前:"这是你娘亲的遗物。"
  李君逸看看桌上的木簪又看看钱正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发展太出乎他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钱正泽找他来会是因为他母亲的遗物。
  "这……是?"
  钱正泽皱眉,重复一遍:"这是你娘亲的遗物。"
  "我……"李君逸语塞:"知道……可是……"
  "你不是猜到我是西州王王府的人么?"
  "但!……这个!"这两者间有什么关系?难道西王府的人就要有他娘亲的遗物么?
  钱正泽看他,问道:"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猜到我曾经是西王府的人的?"
  李君逸看了看钱正泽,估计自己不坦白也没什么好处,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手上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老茧,而且虽然过了多年但是从行事做派还是可以隐约看得出你是武将出身,再说,照张之清的个性,是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乡绅商人走的如此之近,一个普通的乡绅商人也不会如此卖力的帮助一个丝毫无利可图的穷知县,他自己又是东齐人,所以我才会怀疑。至于你是西王府的人,我也是凭借你中的九死一生之毒猜出的。"
  钱正泽点头:"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已经在猜测你跟卫先生的关系!如今看来他不但教了你武艺,还把盈月心法传给了你,让你用来克制九死一生之毒。"
  "看来您知道的不少,"李君逸苦笑:"师傅把盈月心法传与我,是为了让我在危难之时可以暂时克制九死一生以便逃生的,可是却没想到……他们都不相信,对没有中毒的人而言那其实只是一套调息养神的普通心法而已。"
  世人传言盈月心法可以使内力大增,殊不知,这套心法是卫鹤起针对九死一生而创的,身中九死一生者,十之八九会丧命黄泉,但也有十之一二却只会内力尽失武功尽废,盈月心法虽不能解毒,但可以暂时恢复功力。只是时间不会太久,久则气血逆流,危及性命。
  "你师傅把你安排进越州添锦楼一是为了可以让你师兄江阅照看你,二来也是为了不想让世人知道九死一生也是有法可解的。"说着钱正泽笑了一下:"不过,天底下中了九死一生却还活着的,也没有几个了,此毒虽可以害命,亦可以救命,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拿自己的命来赌。卫先生行事虽然慎密,但此事,其实也没必要如此隐瞒的。"
  李君逸长叹一声,拿着那只木簪只觉得心头沉重的难受,师傅没有想到,他隐瞒了盈月心法的作用,却让世人以为盈月心法是什么武功秘籍,差点就引起江湖一场大乱,也因此害的他与歌若逃离越州……

  第二十八章

  两人一时无语,钱正泽看着李君逸拿着那木簪若有所思,想了想,便开口道:"你娘亲是当年西州有名的歌伎,跟你爹,也就是李念李大人互许终身。"
  李君逸抬头,微微一怔:"不,不是不是……钱老爷,这个我爹我娘的事情我大体都知道,你就不必再……"
  钱正泽听他如此说,长叹一声:"我说过,有些事,你得知道。"
  李君逸皱眉,听这个话,怎么当年的事情还另有隐情?
  "我问你,你知道,你爹娘是谁牵线搭桥的?"
  李君逸也不是笨蛋,脑筋一转,有些讶异:"难道……是我师傅?"
  "当年你爹离开后,你娘亲孤苦无依,你知道又是谁把她接进西州王府的?"
  "……师傅当时是西州王府第一幕僚,是他?"
  "当年你娘偷偷帮助你爹送走了太子,你知道为何偏偏你就平安活了下去?"
  "是义父救了我……"
  钱正泽停了一下:"我若是没猜错,你义父应该也是西王府的侍卫,当年那种情况,他会那么做无疑是听命于人。"
  "那……也是……我师傅?"
  钱正泽点头,又蹙眉道:"你知道,你娘为何会被发现帮了你爹么?"
  李君逸倒吸一口凉气:"是……师傅?"
  钱正泽微顿,说:"我之所以猜出卫先生收了你做徒弟,是因为你看得出我中了九死一生的毒。"
  "你当日为了诳我,提起了此毒,可是,若非中毒者,是根本看不出来的。你既然看的出,那你必定也是中毒者,可是九死一生之毒自西州王王府破后便是天下难寻!虽说是毒药,却是想中也不容易的,再加上你又是李念李大人之子,那么你一定跟卫先生关系匪浅。"
  "师傅他……"
  "各为其主,你不要怨他。"
  李君逸一时无语,师傅人性子虽然薄凉,但是待他却视如己出,义父病亡后便带了他游历江湖,虽然有时候会无故失踪一段日子,但是回来的时候却总是记得给他带些小玩意,他资质不好,学东西没那么快,师傅也总是耐心的一遍遍教他,有时他生气了师傅也只会漫不经心的把他想了很久的刀给他玩,他知道,那把刀是师傅的宝贝疙瘩,平常人看一下都要用命去换。
  "你师父对你娘亲视若亲人,与你爹更是八拜之交,只不过立场不同,不得已,忠义之间,他只能选择一样,其实,对他那种人而言,无论选了哪个都会后悔一辈子。"
  "可是……"李君逸费解拧眉:"我一直想不明白,师傅为何教我功夫又用这种方法废掉?我虽资质比不上师兄,但是师傅教我却很是用心,江阅只学了洗月刀,可他却除了洗月刀连盈月心法也教了我。他若是不想我用他的功夫,当初不教我不就好了?"仍然记得清楚,毫无预兆的,师傅就忽然把他叫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把药递给了他,他虽然吃了,但是想要的解释却一直没有得到。
  "我若是没猜错,卫先生,是不想你去寻仇。"
  李君逸微微一怔,低声道:"可是我……根本就没想过报仇的事。"西州王叛乱,早就平息的多年,他就算是报仇,又要到哪里去报仇?
  "他最初教你功夫,无非也就是想让你防身,但是……"钱正泽说:"估计,他后来又想到万一你报仇的话,这一身的功夫便是你丧生的源头……与其让你为了报仇而拼命,还不如就此平淡了却一生……"钱正泽说着拿起那木簪来:"你娘也是个烈性女子,知道事情透漏,便在西州王府烧了一把火,一来是为你爹争取时间,二来也是为自己留个清白……这簪子是当初你师父交与我保管的,原本是你爹准备送给你娘的,结果却……"
  李君逸低头不语,他的确是没想到自己师傅与爹娘还有如此的渊源,他只以为师傅是可怜他孤苦伶仃的,才收留他的。
  钱正泽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这次叫你,还你这个簪子是其一,还有其二。"
  李君逸打起精神来:"其二?"又是什么?
  "你让我查的人,有眉目了。"
  "西州王世子赵奕?"李君逸一愣,惊诧道:"他果然还活着?"
  "活没活着倒是不清楚,但是东齐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东齐王前几年找到可以继承王位的人。"
  "继承人?"李君逸奇怪:"这又如何?"
  钱正泽看他一眼:"你不知道,东齐王其实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西州王的王妃,也就是赵奕的娘。换句话说,赵奕如果没死的话,现在应该就是东齐的太子。"
  李君逸一怔:"可是,东齐王不是还有个弟弟么?"
  "东齐王的弟弟阮肇的封号是静安王,从封号就可以看出东齐君主阮珩对这个弟弟的态度。"钱正泽说道:"这兄弟之争从东齐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了,静安王几次三番都差点把他哥哥从太子位上拖下来,并且就算是到了现在也还是没有死心,虽说是兄弟但其实更是死对头,东齐就算是落到外姓人手中,阮珩也断不会让自己的死对头夺去。"
  李君逸沉默,问道:"所以说这个王位继承人,可能就是赵奕?"
  "这个就不知道了,这个继承人神秘的很,一向很少在东齐露面,但是前些天,静安王决定出兵虎牙关前后,此人曾大张旗鼓的出现过一次。"
  "此人现在还在东齐?"
  钱正泽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想报仇?"
  李君逸被问得一愣:"我报什么仇?我拿什么报仇?"
  父母家国,仇是血海深仇,可是西州王早已被灭门,除了那个可能是赵奕的东齐继承人,他的仇要向谁去报?他虽然学了功夫,可是又没了,虽然有了九死一生的解法,但是却只够用来逃命,更何况他现在还是朝廷命官,他也有他的使命有他的信念,如果东齐真的是赵奕做了王,如果陛下派他去与东齐和谈,他一样得用真诚用笑脸去谈,兵戈不起,沙场无尘,如果可以不流血如果可以与世相安,大逆不道的罪名,他背上也无妨。
  更何况,在京城,还有担心他的人在。
  "仇我可以不报,不孝之名我可以去背,但是我不想让担心我的人失望。"
  钱正泽看他,忽然笑了起来:"看来卫先生这次是看错人了。"
  李君逸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你爹娘都是血性刚烈之人,有时会为了目的不惜一切,卫先生无疑觉得这不太理智,他大概是怕你跟你爹娘一样,所以才会亲自让你服下九死一生,命你从文。说起来,你算是他带大的,你的性子该有几分像他,他看人一向精准,没料到到了你这里反而乱了分寸。"钱正泽叹:"想不到,他那种人也有乱了心绪的时候……"
  李君逸拿着木簪一时只有苦笑。

  第二十九章

  从钱正泽处出来,李君逸脑中有些恍惚,当年的事情师傅告诉过他一些,但是在这里知道的却从未被提起过,原来义父是师傅的属下,怪不得义父对师傅如此恭敬……当年他只觉得师傅为人太过冷淡,若不是跟他一起生活,他都觉得那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当年娘亲的死,对他打击颇重吧……
  李君逸感慨了一番,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漏了什么东西,在把方才的那些对话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
  师傅开始教他功夫是为了让他防身,但让他服下九死一生却是毫无预兆的,此人做事一向深思熟虑,从来不会半途而费,既然教了他功夫却又废掉,难道……是有什么突变?会是什么突变?难道是向钱正泽所说,是怕他报仇?可是既然怕他报仇那就一开始也不会教他,因为他就算是报仇也没有仇人,这点师傅他再明白不过……
  除非……西州王的人还活着!李君逸站在路中央,生生刹住脚步。除非是师傅忽然发现,西州王的人,他的仇人,还活着。
  那么……难道赵奕没死?赵奕还活着!而且现在已经是东齐的太子!那……那日虎牙关的刺客,果真是此人?
  李君逸苦笑,师傅做事必有原因,他明白他若是知道仇人还活着,必要去报仇,所以才会忽然决定让他服下九死一生,让他弃武,命他从文,告诉他李家世代书香,他作为李家后人,要光耀门楣,要顾全大局,要为了大义,要放弃私怨,他让他跟在身边,让他看尽世间炎凉,明白人生苦短,知道安乐一生,才是难得可贵。
  这样的他,怎么再去报仇?
  李君逸忽然觉得无力的很,心底里涌出一股苦涩。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保护我的性命,还是为了保全他?"
  李君逸浑浑噩噩的晃荡回了住处,进了门先四处看了看,没看到褚日持的影子这才晃晃荡荡的进了屋,墙上依旧挂着赵宣送的宝剑,李君逸把剑摘下来,一屁股坐到床上,心想,要不要瞅机会抓住褚日持把剑横在那人脖子上逼他说出点什么来,转念一想,只怕到时候褚大公子一个回手就变成自己被要挟了,要不然……弄点迷魂药?李君逸苦恼皱眉,实在不行,就拿银子去买消息,这样总可以了吧?可是,自己手头上也没什么钱,褚门的消息贵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李君逸抬头叹了口气,要不然,就牺牲下美色?姓褚的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他还人情么……
  他小小地发挥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于是怀抱宝剑,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果决的摇了摇头。
  可是,就算知道了赵奕的消息又如何?难不成他还真的去报仇?
  李君逸冷笑了两声,报仇,那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站起身,把剑挂回原处,转身刚想坐回原处,忽然听见屋外有什么轻微的动静,李君逸怔了一下,心说是褚日持回来了?一想又不对,褚日持又不是小偷,大大方方近来就行,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难道是小偷?
  李君逸觉得自己脸色必定不好看,这里虽然不算衙门,但好歹也勉强算是公门重地,偷东西都偷到这儿来了,真是胆大包天。想到这里,李知县愤然拿起墙上的宝剑,悄悄的开了门。他往门外一看,青天白日,连个人影也不见。李君逸皱眉,难道是他听错了?也是,哪里有头儿大白天的偷东西的?可是再一听,忽然发现那动静还真的有,而且还就在褚日持屋里。李君逸站在门口顿了顿,拿起剑放轻脚步沿着墙根就溜了过去。
  会到褚日持屋里的人,他有必要去看一下。
  他沿着墙根到了褚日持屋外,门上褚大公子那日在门上踹的洞还没修好,漏了几条手指粗的缝隙,正好可以让他看清屋里的情形。从外面看进去,屋里没什么人,但是桌上的桌布却在动,很显然,人是藏在的桌子后面,李君逸皱了皱眉,就看见地上隐约还有几处痕迹,仔细看了看,才惊觉那是血迹。李君逸高挑了眉,褚日持屋里有个受伤的人?这人是干什么的?褚日持的手下?还是无意间闯入的?他正疑惑间,忽然看到桌后露出点黑色的衣服,一闪而过。李君逸直觉上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人,是虎牙关书房的刺客,也是来偷他印的那个黑衣人。
  李君逸标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开始运气。盈月心法不止是可以用来逃命的,抓个受伤的刺客也是足够了,虽然他的资质不是太好,但是后天努力加上师傅亲自教导,也不至于差了他师兄江阅太多。
  屋里的人渐渐没了动静,李君逸运好功提步起身,"啪"一掌把门拍开,脚不点地就直冲桌后而去,他想捉活的,所以第一招一定要快,盈月心法成不了太久,久则伤身,他不想到时候反被人制住。
  桌后的人显然是吓了一跳,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冲进来,李君逸一剑刺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拿刀去挡,李君逸见他挡住,哪能放手,手腕一转,剑做刀使就批了下去,那黑衣人更是没想到他会剑用刀招,再想挡也来不及了,只能拿手臂硬生生的挡了他一剑。李君逸大吃一惊,想刹回也晚了,那剑就那么落了下去。
  李君逸幼时是跟着卫鹤起的,卫鹤起杀人优雅干净,简单利索,从来他还没回过神来,师父已经带着他走出去半里地了,后来卫鹤起把他放到添锦楼,有事也是江阅他们帮忙当着,真正下过杀手,也就是当初逃离越州的时候,但是那也是在晚上,生死一线,性命攸关,还下着雨,就算是血肉模糊也看不分明,这次眼看着要砍断人的胳膊,对他着实冲击不小。
  眼看着那剑就那么砍进那人肉里,李君逸觉得自己脸上都有点僵了。
  但是,剑虽是砍进去了,但却没进去多深,整个剑身还没进去半个钱眼儿宽,李君逸一愣,暗骂赵宣一声混蛋。那黑衣人也明显一愣,反应也快,伸脚就踹在了李君逸胸口,就地一滚就要跑,李君逸毫无悬念的被踹翻在地,眼角瞄到那人要跑,好歹现在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飞身而起,剑光一闪直奔黑衣人而去,他剑势凌厉刁钻,招招都是杀招,黑衣人没料到他会武,更没料到平时看起来一介温和书生,动起手来会如此狠毒,更别提他本人还受了伤,结果就是李君逸十招之内就擒下了此人。

  第三十章

  褚日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屋里点着灯的,他奇怪摇摇头,抬脚准备进屋,却发现自己的屋门上刚不起来的洞不知怎么又被捅破了。他皱了皱眉,一抬眼就看见李君逸正端坐正面,看那架势是在等他。
  "怎么?君逸是见我深夜未归,担心了?"
  李君逸瞅他一眼,脸没动,眼睛斜了一下,示意他往旁边看,褚日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一旁被五花大绑奄奄一息的林七。
  "……"
  李君逸扬扬下巴:"认识他?"
  "……"褚日持看了看林七,转过脸来看了看李君逸。
  "看来是认识的。"李君逸施施然站起身来,褚大公子发呆不常见,褚大公子目瞪口呆更不常见。他心情颇佳,走上前去,跟褚日持并肩站了,从他的角度去看林七。
  "人不错!反应够快,身手敏捷,轻功更是一等一的好,下手也算狠准,"李君逸偏着脸,伸过头去盯着褚日持看:"上次刺杀岂云的就是他吧?"
  褚日持面色不动,只是看着林七沉默不语,李君逸皱皱眉毛,叹道:"就是可惜了,是个哑巴。"
  褚日持叹口气,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他自然不是哑巴。"
  "哦?"李君逸挑起两条眉毛来:"这么说,褚大公子可以让他开口了?"
  "啊。"褚日持点了点头又说道:"其实我就可以告诉你,不用他开口。"
  李君逸欣然同意,转身坐回椅子上:"你说吧。"
  褚日持微微整理一下思绪,说:"这是褚门的鬼车卫首领之一,林七。"
  李君逸微微颔首:"然后呢?"
  "……我是他主人,他受了伤,所以来找我。"
  李君逸等了他一下,见他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就问道:"他为什么来找你呢?"
  褚日持大大方方笑了一下:"这是我们褚门私事,大人不要过问的好。"
  李君逸恍然大悟:"啊……这么说,他刚才拿刀砍我也是你们褚门的私事?原来,你们褚门的私事,就是谋害朝廷命官?"
  褚日持安安静静的听他把话说完,面露微笑:"大人这话不对啊,林七武艺高强,虽然受伤,但是对付大人您这么个文弱书生也是绰绰有余的,他既然想拿刀砍你,实在是没有砍不到的道理的。"
  李君逸冷笑:"那更不对了。按理说我一个文弱书生肯定是打不过他这个武林高手的,可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他这个武林高手被我这个文弱书生五花大绑的绑在这里,还晕了过去。"
  "对啊,"褚日持点头:"就是大人说的,他晕过去了么,所以你绑的住他啊。"
  李君逸咬牙,如果在他怎么抓到林七的问题上纠缠,显然是没什么益处的,也懒得再跟他兜圈子,直接就问道:"我问你,雁回山上的黑衣人,是不是有他。"
  褚日持微笑,以不变应万变。
  "虎牙关周行之书房里的盒子是不是他放的?那天偷印的是他!刺杀宋启云的,我肯定,也是他。"
  "大人,"褚日持颇有些无赖:"您得有证据。"
  李君逸冷哼一声:"你我之间,用得到证据?"他站起身来与褚日持平视:"你我算起来也不是今日才认识的,我如今虽不会功夫,可这一招一式我却绝对不会看走了眼。"说着看了血淋淋得林七一眼:"此人我暂时放在你这里,待清醒后我还有话要问!在这之前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为你是问,告辞!"言罢,甩袖而去。
  褚日持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回过头来看着林七也不由得发愁,本来李君逸是没有什么证据可抓的,所以张之清的案子跟着周行之的事儿他不敢提,也不能提,但现在竟然给他抓到个嫌犯,这不是大大的鼓舞了此人的士气么?想到此,上前去看了看林七,顺手把绳子解了,林七缓缓睁开眼,低着头一言不发。
  褚日持叹口气坐下:"罢了,事情虽然办砸了,但是我不杀你。"
  "谢门主不杀之恩。"
  褚日持摆摆手:"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可怜你,是因为李君逸,你要谢,就去谢他去。"
  林七微微一怔,猛然抬头:"门主的意思是?"
  "给我盯着他。"之前想给李君逸塞个人却一直没有理由,这下正和他意。
  "是。"
  褚日持坐在椅子上兀自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他功夫如何?"
  林七微有些迟疑,犹豫道:"快,狠,毒,只攻不守,以攻为守。"
  褚日持吸了口气,笑了两下:"想不到他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动起手来这么绝?"笑了几声,想起什么来,又问道:"那让你打听的事儿呢?"
  "查到一些眉目。"
  "说。"
  "六年前,李君逸之所以离开越州,并不是因为得罪了江家,而是江家保不住他,只好让他离开。"
  "哦?"褚日持蹙眉。
  "六年前,添锦楼的歌若姑娘不知怎的惹了一个江湖人,李君逸为给她解围而当街出手,李君逸是一个书生,一出手却伤了一个彪形大汉,后来便有人传言说李君逸学了是盈月心法,所以才会有此效果。说出此话的人,当年曾与卫鹤起比武,侥幸活了下来,所以他一说盈月心法,没有人不信。"
  "于是,垂涎盈月心法的江湖人就蜂拥而至,据说江阅想保他,但是当时的江家当家人贺闵郁不同意,李君逸为了不让江阅为难,所以就自行离开了越州。当时,正值周行之去越州办事,回来的途中,与李君逸歌若他们遇见,就顺手救了这二人。"
褚日持听到此处,想起那日自以为是的分析,自嘲笑了几声。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李君逸一定在想这人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他低头想了想,问:"那这个所谓的盈月心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当真是卫鹤起的徒弟?"
  "属下不敢断言他就是卫鹤起的徒弟,但是,"林七微皱眉:"据查,当日想得到盈月心法的一众人等在五里坡拦截,但是,却无一人可以截住李君逸,并且,伤亡大半。由此可见,李君逸身手不差。"
  "你那日在雁回山堵截他还有那晚刺杀宋启云……你觉得,他是个会功夫的人么?"
  "……他,大概是会,但是……"林七迟疑道:"但是,许是使不出来。"
  "……使不出来?"褚日持拧眉,沉思半晌,忽然眼前一亮:"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是卫鹤起的独门毒药,有人说它悲悯,有人说它卑鄙,只有卫鹤起说,中此毒者,生死有命,自求多福。身中九死一生者,十之八九命丧黄泉,但有一二,却会失去功力,如常人无异,想到此处,褚日持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李君逸若真是卫鹤起的徒弟,那这个师傅,也未免太偏心了些。并且……"林七抬头望去,却看到褚日持眉头拧起,面沉如水:"他既然中了九死一生却还活着,就该没了功夫才对!那你,又怎么会被他所擒?"

  第三十一章

  第二日,李君逸摇摇晃晃来敲褚日持的门,门开了,他望着面前跪着的林七挑高了眉头:"这是干什么?"
  褚日持凑过来:"本来他是该死的,但是因为你吩咐不准我伤他,所以他才有命活到此时。"
  李君逸撇了撇嘴,哈哈一笑:"那么说,这是在谢恩?"
  "呃……"褚日持微微思量:"应该,说是要报恩。"
  李君逸想了想,坦然越过林七,拉了把凳子坐下:"好啊,报恩好啊,那林七,你准备怎么报恩呢?"
  褚日持在他身边站好了,对林七说道:"大人问你,你要怎么报恩。"
  林七仍旧低着头,声音颇为低沉:"小人这条贱命,归大人所有,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褚日持满意点头,去看李君逸。李大人仿佛没睡醒,眼皮半耷拉着,懒洋洋的道:"这个刀山火海,你想去,恐怕我这儿也没有。"
  "那大人,有何吩咐,小人一定照办。"
  李君逸听了,抬头看了看褚日持,指着他道:"我觉得,你恐怕也抓不住他吧。"
  褚日持不悦:"你抓我做什么?"
  林七略抬头看了眼褚日持,又低下头:"小人的确不及门主,但若是大人吩咐,小人粉身碎骨也……"
  李君逸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粉身碎骨,你就动动嘴就行。"
  林七再次抬头,有些莫名诧异。
  李君逸抬头冲褚日持笑笑,说话却是对林七说的:"我过几天回京城,会带你去刑部走一趟。"
  褚日持回他一笑,转脸对林七道:"到了那里你也不必怕,大人既然救了你的性命,自然不会太为难你。"
  李君逸不理他,继续对林七说:"到时候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褚日持笑眯眯接话茬:"若是问你在虎牙关双桥县都办了什么事,你旦说无妨,问你为何偷印假传书信,你也但说无妨,问你为何刺杀钦差你也但说无妨。"
  李君逸阴森森瞥他一眼:"若是问你谁是背后指使……"
  "就说是西州王之子赵奕。"
  李君逸一怔,扭过头去看褚日持。
  "若是他们再问你赵奕是谁,"褚日持一脸和善的看向李君逸:"你就说,是这位。"
  李君逸气的咬牙切齿,站起身来怒道:"你胡说!"
  "在下可没胡说,"褚日持笑的天真烂漫:"要是胡说,也是过几天大人带了林七去了刑部之后林七在胡说。"
  李君逸一语不发瞪着他,直恨不能把眼前这个人生吞了。
  褚日持哈哈一笑:"所以啊,这件事,到底是周行之在密谋策反呢?还是赵奕小王爷在诬害周行之呢?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君逸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怒火,转过脸来问林七:"你是褚门的人。"
  林七点头:"是。"
  "你叫他门主。"
  林七依旧点头:"是。"
  "你就算是性命归了我,也依旧是在为褚门做事。"
  "……"林七低着头,这次没说话。
  李君逸长吸一口气,转过身来诚恳面对褚大公子:"你可以杀了他了。"
  褚日持一直笑着,听他这么说,连忙补充:"对褚门不利的事儿,他虽然不会做,但是无害褚门的事儿,他可以做的。"
  "对褚门无害的事儿,"李君逸扬眉:"比如,监视我?"
  "君逸此言差矣,他是我褚门鬼车卫的七大首领之一,若是想偷偷监视你,只怕你也觉不出来的。"
  李君逸微微沉吟,点头:"也是。"转过头来问林七:"其实照你家门主的意思,你就是要光明正大的跟着我是吧?"
  褚日持旁边打岔:"不是跟着你,是保护你。"
  李君逸及其鄙视的瞥了他一眼:"跟着我也是可以的,但是我不要你做侍卫。"
  林七看过去,看了看褚日持又看了看李君逸:"大人,觉得小的做什么合适?"
  "这样吧,"李君逸挠了挠鬓角,说:"你一身黑,我看到你就想起我家乌头来,那你到我家,照看乌头吧。"
  "乌头?"褚日持皱了皱眉。
  李君逸语气颇为伤感,对褚大公子说:"我家乌头个子比我高一些,四五岁了吧,性子挺温和的,应该跟你家这个林七能合得来,你尽管放心。"
  褚日持蹙眉:"那是什么?"
  李君逸笼着袖子看着褚日持:"乌头呢,雅号乌云遮月,是我家的一头驴。"
  林七可以看到褚门门主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但是李君逸依旧云淡风轻。
  "乌头虽然是驴,但是十分的晓通人性,我这次临来双桥县,它还在驴棚里嚎了好几天,那肯定是舍不得我!我家乌头长的也好看,混身上下没杂毛,清一色的乌黑,大眼睛水汪汪的,长睫毛又弯又翘……"
  褚日持忍无可忍打断他并且提醒他:"林七是褚门鬼车卫的首领。"
  李君逸一脸假惺惺的无知无辜无所谓:"可是我家就缺个照顾乌头的。"
  褚日持深呼吸,抬脚走到林七身边:"你以后在李大人家喂驴……"
  "是乌头。"李君逸在一旁积极的提点他。
  "……你以后在李大人家照顾乌头,要尽心尽力。"末了回头瞪了李君逸一眼,重申道:"要好好的照顾乌头!"
  林七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重重的回答:"是!"
  李君逸还心情不错,虽然这局不算他赢,但褚日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只不过,处理身边这个林七,还是有点小麻烦的。
  李君逸背着手在大街上晃荡,林七虽然因为身上伤没好没跟着,但是褚日持却一直黏在他身后不远处,若即若离。李君逸懒得回头去搭理他,心里就盘算着到时候怎么把林七甩下。但想了想林七貌似就是专门干些跟踪啊监视啊之类的事儿的,他这个文弱书生想甩了他,似乎没那么容易……
  李君逸脚下一顿,想起个人来,昭亲王赵宣,这人虽然自称举止端庄正派豪迈大方磊落等等等等,但是,实际上小心眼也是不少的,不如,把林七推给赵宣得了,再不行,就给江阅。
  但是,江阅在哪儿呢?
  李大人重拾脚步,不由沉重了几分。他在不过京中几年,越州就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江家没了这他不惊讶,贺闵郁不见了他早料得到,江阅不见了他也觉的没什么,可竟然连江汀也不见了……好在长钰嫁人了,但是嫁也没嫁对人!李君逸脑子里浮现出赵宣那张风流倜傥的嘴脸来,恨的咬牙,要是江汀有什么三长两短,赵宣你就算是补偿他妹妹一辈子也没用!
  长叹一口气,李君逸抬头看见一家酒楼就迈步走了进去,不是他想借酒消愁,但是这种时候喝点酒也无可厚非。
  进了酒家,找了张桌子坐下,屋里但挺暖和,大概是因为还没到饭点儿所以人不多,李君逸习惯性回头去找跟在后面的褚日持,找了一遍竟然没见他人跟进来,不由有些奇怪,但是褚日持的事儿这种心情下他也没心思多去想,就要了俩包子一壶酒,店小二应下了就去忙活别的,李君逸垂着脑袋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过着江家的几个少爷小姐。
  江家的当家人是贺闵郁,说起来也不奇怪,江家大少爷江阅是个江湖浪子,一年到头不着家也就罢了,一旦回家还招来杀身之祸,最后竟然诈死了事;江家二少爷江汀自小身体不好,体弱多病,基本上是从来不见人的,更别提打理家里的事了;最小的三小姐叫长钰,年纪不大但心思敏锐,继承家业也不是不可,但是这小姑娘金枝玉叶没吃过什么苦,从小到大最会的就是花钱不是赚钱,所以,江家少爷们的表弟贺闵郁就莫名成了这个家的当家人。
  贺闵郁是个人才,年纪轻轻就把偌大个江家管理的井井有条,虽然或许没有日进斗金那么夸张,但二日进斗金也差不多,再加上这个人举止优雅谈吐风趣,长的也不差,虽然李君逸认为这个人老谋深算城府颇深不可交不可信,可是……有人就是吃他那一套,争先恐后的给他送银子。
  李君逸拿着茶杯看着里面飘着的茶叶沫,脑袋里出现的第五个人就是褚日持那张欠揍的脸。
  "啪啦……"
  店小二闻声看过去,嘴皮子一抽,跨步闪过刚进门的客人,对李君逸道:"客官,小店的小本生意,这茶杯……"
  李君逸镇定的看了看手上缺了一块的茶杯:"不是我说你,这种东西怎么能拿来用?我这一介书生都一碰就碎,若是换个卖力气的来,还不一拿就成粉了?"说着把余下的茶叶泼在地上,茶杯递给店小二:"今日也就是我好说话不与你追究,若是换了别人,恐怕还要告你这破茶杯要伤人呢。"
  店小二一时无语,回头看了看店掌柜的,店掌柜自认倒霉的对他招招手,意思是算了算了,开张的买卖,讨个吉利,不与这种人计较。
  店小二撇着嘴走了,李君逸坦然目送他,目光跟着跟着就落到门口一直被冷落的客人身上,那位客人一脸大胡子,破衣烂衫,风尘仆仆,背后背了一把用乱布包了的刀,整个人都有点暗淡无光。李君逸漫不经心的扫了那人一眼,忽然眼前一亮,继而又涣散,有些自嘲的摇了摇头,回过头去重新拿了杯子继续喝茶。
  他拿了杯子到了茶,才喝了一口,忽然惊觉抬头。
  人他是认不出来,但那把刀他却认得。
  那是卫鹤起的洗月刀。

  第三十二章

  人他是认不出来,但那把刀他却认得。
  那是卫鹤起的洗月刀。
  卫鹤起的洗月刀法传给了江阅,临死前托付给江家大少爷的不止是他李君逸,还有那把他小时候常常观赏的洗月刀。
  李君逸愣愣僵在哪里,心说不是吧,他才刚回忆了一下而已,没必要就让他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吧。
  他是愣住了,但是不见得江阅也愣住了,刚进门就看了场赖账的好戏,这个人怎么这些年越变越无赖了?
  "小遥师弟。"
  身后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醇和动听,透着些越州特有的水香味。李君逸听着忽然就觉得眼眶有点发热,越州他自从离开就没有回去过,小遥师弟这个称呼只有江阅如此叫。算起来,上次听他这样叫他,是六年前了。
  李君逸暗暗吸了一口气,微转头,进入眼帘的是却一把粗犷的大胡子。
  "你!!"李君逸吓了一跳,反射性质问:"你要干什么?"
  那把大胡子开始动起来:"不是吧?小遥师弟,你不会因为师兄留了胡子就不认我了吧?那可是欺师灭祖啊!"
  江阅自我毁容的一塌糊涂的脸上,有一双黑亮的如冬夜星子的眼睛,此刻微微带了弧度弯了起来,竟然有点璀璨夺目的感觉。
  李君逸看到这双眼睛,就确定此人是江阅无疑了。
  说起来江家的大少爷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大街上一站,器宇轩昂,英姿飒爽,越州月老庙里,名字出现最多的他是其一,可惜此人除了风一样的性情不值得考虑,这不注重仪表也是男大当婚的一大麻烦。
  江大少爷代表江家出来见人的时候,往往是要有人从头到脚的给他拾掇一番的,然后让当家人点头允许才可以出来,但是可惜的是江阅是江家大少爷的时候少,是江湖游侠的时候多,所以更多的时候越州的姑娘们都不知道,其实街角那个四仰八叉睡在那儿的那个乞丐,就是江阅江大少爷。
  李君逸瞅着那把胡子,恨不得给他一把把揪下来。
  "小遥师弟,师兄不远千里,特来看望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瞪着眼珠子瞧我做什么?"
  李君逸扶额:"江阅,你不把胡子刮了,休想我认你做师兄。"
  李君逸曾说过,别看师兄邋遢,其实享乐的事儿他做的比谁也不少,琴棋书画他通,诗词歌赋他懂,赏月观花他也做,红颜知己他一抓一大把,都说刀剑无眼,但对他而言,刀剑就是他眼睛他的手,男人都当他是最重义气最懂道义的兄弟,女人都认为他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可怜之人,处处怜惜之……
  李君逸想到此处,额角跳了两下,一边给江阅烧着洗澡水一边暗叹自己遇上这个师兄就是个打杂的料。
  屋里正泡澡泡的无比舒爽的江大少爷高声喊道:"小遥师弟,水凉了!"
  李君逸叹口气,脸上给火烤的热乎乎的:"等一下!马上好!"一边说着一边把水舀进桶里,然后再给江阅提到屋里。江大少爷泡在澡盆里得意的伸了伸脚趾头:"师弟,你这澡盆真舒服!"李君逸哼了一声,提起桶把水"哗啦"倒进去,把江阅给烫的大呼小叫:"你你你想烫死我!"
  李大人面色如常,还伸手给他试了试水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拎着桶就走了。等他刚放下桶,人还没坐下,就听江阅又咋呼道:"小遥师弟!衣服!"
  李君逸皱眉回答:"衣服你等一下,我拿给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说你泡在里面吧,衣服我过个半个时辰再拿给你。
  他正想着,那边门嘎吱一声开了,大冷天的江阅也不嫌冷,穿着条裤子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找李君逸:"小遥师弟,你给我拿的衣服呢?"
  李君逸无奈放下手里的柴火,咬牙道:"江阅,你多等一会儿会怎样?"
  江阅笑起来:"我这不是怕你不给我拿么。"
  李君逸冷哼一声,起身去了褚日持屋里。江阅是练武的人,块头大不说,还结实,李君逸的衣服肯定是穿着不合适,但是褚日持的个头大小到差不多。
  他推门进去,闭目养神的林七,闻声睁眼。
  李君逸关上门,说:"我不是小偷,我有客人来了,借你家门主几件衣服。"说着自己打开橱子,找出几件衣服抱在怀里。林七目不转睛盯着他,李君逸也不在意,反而笑起来:"你别警戒我,以后你要警戒的是我家乌头。"
  林七万年不变的脸终于动了一下,径自闭上眼不再理他。
  李君逸抱着衣服出了门,就见江阅光着膀子抱着肩站在屋檐下面等他。李君逸抱着衣服往自己屋里走,江阅就跟在后面,问他:"屋里是什么人?你也金屋藏娇了?"
  李君逸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江阅后知后觉的对着他笑,挺着身板叉着腰,这冬日的寒冷对他而言丝毫影响也无:"就算你金屋藏娇借没关系么!师兄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咱们师兄弟间还有秘密不成?"
  李君逸对他这些话充耳不闻,一脚踢开自己屋门,把衣服扔到桌子上,回头指了指:"穿衣服会么?要我帮你么?"
  江阅摇头:"这倒不必!穿个衣服也要师弟你来,师傅他老人家地下有知可是会打断我的脖子的!不过……"说着抹了一把下巴:"胡子你先帮我刮了吧。"
  李君逸觉得自己面皮抽了几下,拽着江阅的腰带把人从屋里拽出来,江阅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护着自己的裤子,大声道:"干嘛干嘛?光天化日之下,不能欺负师兄!"
  李君逸拽着江阅的腰带一直拽到褚日持屋里,然后又拽到林七前面,冷冷道:"这个人刀用的不错,让他来给你刮胡子,也省得你还要防备我割了你的耳朵。"
  林七睁开眼睛,瞅了瞅光着身子的大胡子江阅,又一言不发的闭上。江阅睁着双桃花眼看着床上盘膝而坐的黑衣人林七,长长的啊了一声,竟然还带着些欣喜。
  "小遥师弟,这个人,我认识啊。"
  "嗯?"李君逸皱眉:"你认识?"
  江阅摸着胡子,也不知道笑没笑:"这个人,不就是前几天在回京城的路上行刺周侯爷跟宋家公子那伙人里面的么?"
  林七等人行刺了周行之跟宋启云?
  李君逸心下一惊,明白这定然是褚日持的属意,但是既然林七负伤而归,褚日持又说他本来该死,那就是这个任务没有完成。想到这里,李君逸松一口气,看了看哪里木雕一样的林七又看了看眼睛闪亮的江阅,提醒道:"你的胡子。"
  江阅大咧咧往林七身边一坐:"朋友,你虽然是杀手,但是现在也没人跟你买我的命,咱俩当时也都是都是形势所迫,所以你也没必要惦记我伤你这几下!俗话说的好,不打不相识么!英雄还惺惺相惜呢,指不定咱俩以后就是歃血为盟的兄弟了!你看你现在寄人篱下,这个,帮我刮刮胡子,应该没有问题吧?"
  李君逸抱着手在一旁看着,只见林七沉默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慢慢点了点头。李君逸叹气,只觉得林七那头点的甚是沉重。

  第三十三章

  江阅一直是个相貌不错的人,毕竟身为越州江家三小姐长钰的兄长,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当林七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杀人的小刀给江大胡子把脸上的毛发清理干净后,看着江大侠那张脸,不由的在心里抽搐了两下。
  那晚鬼车卫夜袭,周行之宋启云虽然不是泛泛之辈,但要同时与他们鬼车卫的几个高手对抗,还是差了一点。眼看就要得手的时候,一旁的草堆里忽然多出个黑影来,一边跳出来一边还高声嚷嚷杀人了杀人了,一副受惊过度精神失常的样子。就在同行的人准备让这个黑影闭嘴的时候,那黑影忽然就趴在地上开始打滚,同行的几个都有些愕然,举着刀要看下去的那位显然也有些呆怔,然后出乎意料的,黑影在地上滚着滚着忽然跳起来散了一把迷魂药,虽然林七等人立刻屏住呼吸,但是还是着了道,这才使得此次任务失败。
  所以当林七看到了江大侠的真面目,又想到他那一晚的无耻卑鄙行径时,情不自禁的鄙视了这位将来可能跟他歃血为盟的兄弟一下。
  江阅当然不会管别人是怎么看他的,摸着干干净净的下巴还颇有微词:"还想胡子留长了可以暖和点,这下好了……"
  李君逸在一旁喝着热茶:"我怎么觉得师兄是觉得这大胡子的好处是易容伪装呢?"
  江阅问:"什么意思?"
  "你看你刮了胡子就换了个人,你有胡子时候得罪的人就不认识你了么。"
  江阅哈哈大笑,一拍林七的肩膀:"这不是还是有认识的么?"
  李君逸挥挥手,示意林七离开,林七点点头,走的很痛快,生怕江阅会黏上他一样。江阅对此大为不满:"这人是不是老鼠?我觉得我还是很亲切的,他怎么避我跟避猫一样?"
  "你不是猫。"李君逸道:"他也不是老鼠。"
  江阅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很是不适应,翘着二郎腿坐在李君逸对面:"你……"
  李君逸冷着脸,喝口茶:"我很好。"
  "看的出来。"江阅点点头:"一离开京城你还真精神了不少。"
  李君逸皱眉:"难道你这几年一直在京城?"
  "怎么可能?"江阅笑:"只是偶尔去一下。"
  "京城?你去京城干什么?你去京城怎么你从来没找过我?就算你是钦犯我是官,可你是我师兄我也没得罪你也不至于跟我不相往来吧?江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却没人来告诉我!"李君逸嗓门越说越大,几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
  江阅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等他问完了,才轻轻道:"不去找你,是因为找你也没有用,而且,也是为你好。"他是钦犯,而李君逸是皇帝面前的宠臣,李念之子,忠义之后。
  "大家都不知道你是卫鹤起的徒弟,可是都知道我是,我去找你,岂不就给你暴露身份了?这样你不就当不了李家的人了么?"
  李君逸捏着茶杯,咬牙问道:"……那闵郁呢?是不是死了?江汀呢?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赵宣会娶了长钰?江家到底是怎么了?"
  江阅晃了晃脚,问:"赵宣怎么跟你说的?"
  李君逸不耐烦:"他能怎么跟我说?分明就是他心虚胆怯!想找江汀还不敢让人知道!就算他娶了长钰又怎么样?这些年了江汀也没回来找过啊!"
  江阅闻言,竟然笑了一声,李君逸瞪着眼看过去,怒道:"你还笑?!你江家都被抄家了你竟然还笑!"
  "啊……"江阅清咳了两声:"其实呢,江家被抄家,是我的意思。"
  "……什么?"李君逸看着他,一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呃……"江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赵宣抄了江家,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这个答案让李君逸瞠目结舌:"你……"
  "江家其实根本就不姓江,只不过是敛财的工具,与其多少年之后被套上什么叛乱啊逆党啊之类的帽子,还不如现在被抄了,好歹还能保全各自的性命!而且你看,长钰不是也嫁了个不错的人家么?"
  李君逸被他气得手指直颤,砰的把被子搁在桌子上:"你你你还好意思说长钰嫁了好人家?!赵宣心里的人是江汀!他娶了长钰只不过是觉得对不起江汀而已!这跟长钰想要的根本是天壤之别!!更别提长钰喜欢的根本不是赵宣!"
  江阅懒洋洋瞥了他一眼,话是一针见血:"她又不会嫁给贺闵郁,那嫁给谁对她都一样。"
  李君逸忽然语塞,只好转移话题:"那江汀呢?他呢?"想了想又说:"你先告诉我,他还活着么?"
  "你想知道?"江阅似笑非笑:"还是赵宣想知道?"
  李君逸无语,瞪着他手指扣着桌沿,心里猫挠一样难受:"那你总得告诉我,江家到底是怎么了吧?"
  "你没去跟刑部的人打听?"
  "我要你亲口说。"李君逸咬牙。
  江阅呵呵一笑,慢悠悠的开口:"呃,根据传言呢,应该是越州江家为与人争夺越州一处宅子而杀人害命搅入一场官司,本来江家财大势大,也没必要害怕,但是不巧的是这个被害的一方里面有个人跟京城很有关系,适时正值昭亲王游玩路过此处,于是江家企图向昭亲王示好,以摆脱罪名,但是昭亲王不吃这一套,不但没帮着江家,还反打了一耙,这下可好,江家也不用贿赂了,所有的钱财金银都进了皇家的荷包里了。"江阅说完了,还嘿嘿笑了一声:"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
  "一派胡言!"李君逸愠怒:"江家的贺闵郁是什么人?他难道是个摆设么?!就算是别人有靠山,闵郁自己就没靠山了么?"
  "君逸,"江阅忽然郑重其事的叫他名字:"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嘴里说的那个别人,是添锦楼的天天姑娘。"
  "天天……姑娘,"李君逸一愣,马上又呻吟一声,盯着江阅恨恨的点头:"你说,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做了什么交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师兄?"江大侠小小的伤心了一下:"天天姑娘也算是你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呢?"
  李君逸懒得听他抱怨:"添锦楼的天天姑娘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这事儿既然能跟她扯得上关系,那必然就是你在背后捣鬼!贺闵郁呢?他干什么去了?我不信他就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他就撒手不干了!"
  "一早就跟你说是我的意思,你不信。"江阅嘀嘀咕咕道:"你问贺闵郁,若是平时他的确不会看着江家被毁了,但是换在那个时候,他也不能不袖手旁观,甚至溜之大吉!你想啊,账本都摆在赵宣面前了,证据确凿,他再想保住江家也不会傻到拿自己的脑袋去换啊!更何况他的脑袋也根本换不了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君逸被他事不关已的模样气的头晕:"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江阅歪过头,坦然看着李君逸:"我在保护我的家人。"
  李君逸听的一愣,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手指敲了敲桌子,问道:"这么说,是贺闵郁的问题?"
  "嗯。"江阅点了头,翘着的脚拿下来,换了另一只:"你虽然跟江家亲近,但是你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贺闵郁是东齐靖安王阮肇的人。"

  第三十四章

  江阅说越州江家的贺闵郁是靖安王阮肇的人,这个消息让李君逸大吃了一惊,他想不明白,东齐人怎么就成了越州江家的当家人。
  江阅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抖着脚丫子,嬉皮笑脸:"我还要告诉你,其实江家本来就是阮肇的。"
  李君逸这下彻底呆住。
  江阅指了指自己:"这么算的话,其实我也是东齐人。"
  "你……"
  "江家是东齐靖安王阮肇下在赵的一步棋,越州是赵国最富饶之地,而江家是越州首富,但江家的钱全部都是阮肇的,并且像江家这样的商家大户,跟东齐有生意上的往来,越州官府也是以为常的,闵郁当家之后,各个衙门上都处理的不错……你可以想象阮肇把贺闵郁派过来的时候那副得意嘴脸么?"
  李君逸怔怔听着,问江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江阅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一样:"傻师弟,我是江家的大少爷,这个当家原本可是我的!这事我比贺闵郁知道的早!"
  "那……就是因为你,所以才派了贺闵郁这个外姓人做了当家?"
  "其实我爹的时候也不是很愿意,但是没办法,他顾虑的比较多,什么都操心着!……所以死的也早!"江阅仰着脖子想了想:"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毛糙,越大越没样,阮肇一看让我来管事他很不放心,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把我杀了,然后我二弟又是个病秧子,恨不能一口气上不来就西去了,长钰呢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只好把贺闵郁派来了。顺便告诉你,我知道之后就告诉二弟了,后来,估计二弟也告诉了长钰,所以长钰就算是再喜欢闵郁,也不会嫁给他。"
  李君逸无力看着他:"你……"分明是你不喜欢贺闵郁不愿意自己妹妹嫁给他。
  江阅笑的很是得意:"江阅虽是个糙人,但好歹也是江家的长子,我们江家做了那么多年的棋子,阮肇总得付出点个代价吧?"
  李君逸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江阅,竟然还是个装疯卖傻的人,不是说刮目相看,而竟然是有些心寒。
  "那……江汀他……?"
  江阅的眼睛微微一暗:"我不知道,我找了他几年了,但是……"
  李君逸苦笑,江汀若是想躲起来,只怕这天下谁也找不到他了,怕只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江阅洗完了澡,打理完了仪表,肚子咕噜噜一叫,就跟李君逸叫来了一桌饭菜。他许是许久没吃个正儿八经的饭了,抱着酒壶揽着盘子大吃大喝。
  李君逸看着他狼吞虎咽,如狼似虎,然后想起来如春风化雨的江汀,更是满腹惆怅。
  江汀是李君逸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一个人。他虽然是江家的二少爷,但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甚至很少出江家大门,李君逸有时候会去看他,给他说一些笑话家常也会说一些跟着师傅游历山水时听到的小故事小趣闻。他知道,江汀虽然看似柔弱,骨子里的刚烈却让他心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李君逸想象不到这个人在知道自家的真相之后心里会在想些什么。
  李君逸叹了口气,看了看满桌的菜,丝毫也无胃口,他瞥了一眼江阅,江大侠已经填满了肚子,此刻正抱着酒壶自己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你说,那些账目是江汀给赵宣的。"
  "除了他,还会是别人?"江阅喝一口酒:"贺闵郁从来都在防着我,账目的事儿他根本不会让我知道,我也懒得知道!后来我诈死,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长钰喜欢闵郁,虽然说了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也表明态度不会帮我。这么看来,也只有他了。"
  "……他也接触不到那些账目的。"
  江阅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也小瞧了他。"
  李君逸皱眉:"什么意思?"
  "赵宣没跟你说么?他怎么就喜欢了个病秧子?"
  赵宣说?李君逸冷笑,他能说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江家,但是对得起江汀。"
  "你看,我二弟跟我一个心思,他也在毁江家么。赵宣说对得起江汀,就是说,他是在按我二弟的意思在做事。"江阅伸筷子,夹口菜吃了,再说话的时候语气酸溜溜的,:"赵宣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各色的美人他都见过,我二弟病怏怏的那么多年,顶多算清秀,凭什么就把昭亲王给勾住了?""
  李君逸看着江阅不说话,江汀柔和,如春风细雨,温吞熙和,赵宣会喜欢他也是情理中的事,也不知道他这是不喜欢赵宣,还是在生江汀的气。
  江阅见到了熟人又喝了点酒,几年来话早就赞了一座山,一下子恨不能全倒出来,说着说着就有些不着边际:"我二弟再不济也是江家的人,虽然自小就体弱多病,但是总也碍不着脑子吧?他活了这些年,总共也没几个朋友,你算一个!所以我有时候会进京看看他有没有跟你联系之类的,"江阅说着抬了抬头:"没露面是我不对,但是露了面你肯定会缠着我不放,对吧?"
  李君逸忍住气,没说话。江阅见他不反驳,就继续往下说:"你也知道,他是不能累心的人,本来这事儿我跟长钰说了我也没让他知道,想等事情了结,悄悄的把他接了出来就行了!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给他透漏了风声,他竟然就自己动手了!这他瞒着我也就罢了,可连走的时候也没让我知道……"江阅说到这里,叹气道:"说实话,江家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养不出什么良善剔透之人,只不过,他在那里过了大半辈子了,也是该换换地方了!"
  "我最初的计划姑且不说,事情之所以会这么顺利成功,其实全在二弟的这一步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的赵宣,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账本,但是他就是把账本给了赵宣。"
  屋子里小小的一阵沉默,李君逸长舒了一口气,道:"总之,你们算是逃出了江家这个囹圄。"
  "对!"江阅连连点头,咧开嘴笑起来:"所以是值得庆祝的!"说着冲李君逸举了举小酒壶,往嘴边送去。
  李君逸伸手拦下了:"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双桥县?"
  江阅来双桥县是为了找人,找的这个人不是江汀,是贺闵郁。

  第三十五章

  江阅说越州江家的贺闵郁是靖安王阮肇的人,这个消息让李君逸大吃了一惊,他想不明白,东齐人怎么就成了越州江家的当家人。
  江阅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抖着脚丫子,嬉皮笑脸:"我还要告诉你,其实江家本来就是阮肇的。"
  李君逸这下彻底呆住。
  江阅指了指自己:"这么算的话,其实我也是东齐人。"
  "你……"
  "江家是东齐靖安王阮肇下在赵的一步棋,越州是赵国最富饶之地,而江家是越州首富,但江家的钱全部都是阮肇的,并且像江家这样的商家大户,跟东齐有生意上的往来,越州官府也是以为常的,闵郁当家之后,各个衙门上都处理的不错……你可以想象阮肇把贺闵郁派过来的时候那副得意嘴脸么?"
  李君逸怔怔听着,问江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江阅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一样:"傻师弟,我是江家的大少爷,这个当家原本可是我的!这事我比贺闵郁知道的早!"
  "那……就是因为你,所以才派了贺闵郁这个外姓人做了当家?"
  "其实我爹的时候也不是很愿意,但是没办法,他顾虑的比较多,什么都操心着!……所以死的也早!"江阅仰着脖子想了想:"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就毛糙,越大越没样,阮肇一看让我来管事他很不放心,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把我杀了,然后我二弟又是个病秧子,恨不能一口气上不来就西去了,长钰呢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只好把贺闵郁派来了。顺便告诉你,我知道之后就告诉二弟了,后来,估计二弟也告诉了长钰,所以长钰就算是再喜欢闵郁,也不会嫁给他。"
  李君逸无力看着他:"你……"分明是你不喜欢贺闵郁不愿意自己妹妹嫁给他。
  江阅笑的很是得意:"江阅虽是个糙人,但好歹也是江家的长子,我们江家做了那么多年的棋子,阮肇总得付出点个代价吧?"
  李君逸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江阅,竟然还是个装疯卖傻的人,不是说刮目相看,而竟然是有些心寒。
  "那……江汀他……?"
  江阅的眼睛微微一暗:"我不知道,我找了他几年了,但是……"
  李君逸苦笑,江汀若是想躲起来,只怕这天下谁也找不到他了,怕只怕,是已不在人世了……
  江阅洗完了澡,打理完了仪表,肚子咕噜噜一叫,就跟李君逸叫来了一桌饭菜。他许是许久没吃个正儿八经的饭了,抱着酒壶揽着盘子大吃大喝。
  李君逸看着他狼吞虎咽,如狼似虎,然后想起来如春风化雨的江汀,更是满腹惆怅。
  江汀是李君逸心里一直放不下的一个人。他虽然是江家的二少爷,但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甚至很少出江家大门,李君逸有时候会去看他,给他说一些笑话家常也会说一些跟着师傅游历山水时听到的小故事小趣闻。他知道,江汀虽然看似柔弱,骨子里的刚烈却让他心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李君逸想象不到这个人在知道自家的真相之后心里会在想些什么。
  李君逸叹了口气,看了看满桌的菜,丝毫也无胃口,他瞥了一眼江阅,江大侠已经填满了肚子,此刻正抱着酒壶自己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你说,那些账目是江汀给赵宣的。"
  "除了他,还会是别人?"江阅喝一口酒:"贺闵郁从来都在防着我,账目的事儿他根本不会让我知道,我也懒得知道!后来我诈死,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长钰喜欢闵郁,虽然说了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也表明态度不会帮我。这么看来,也只有他了。"
  "……他也接触不到那些账目的。"
  江阅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也小瞧了他。"
  李君逸皱眉:"什么意思?"
  "赵宣没跟你说么?他怎么就喜欢了个病秧子?"
  赵宣说?李君逸冷笑,他能说什么?
  "他说,他对不起江家,但是对得起江汀。"
  "你看,我二弟跟我一个心思,他也在毁江家么。赵宣说对得起江汀,就是说,他是在按我二弟的意思在做事。"江阅伸筷子,夹口菜吃了,再说话的时候语气酸溜溜的,:"赵宣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各色的美人他都见过,我二弟病怏怏的那么多年,顶多算清秀,凭什么就把昭亲王给勾住了?""
  李君逸看着江阅不说话,江汀柔和,如春风细雨,温吞熙和,赵宣会喜欢他也是情理中的事,也不知道他这是不喜欢赵宣,还是在生江汀的气。
  江阅见到了熟人又喝了点酒,几年来话早就赞了一座山,一下子恨不能全倒出来,说着说着就有些不着边际:"我二弟再不济也是江家的人,虽然自小就体弱多病,但是总也碍不着脑子吧?他活了这些年,总共也没几个朋友,你算一个!所以我有时候会进京看看他有没有跟你联系之类的,"江阅说着抬了抬头:"没露面是我不对,但是露了面你肯定会缠着我不放,对吧?"
  李君逸忍住气,没说话。江阅见他不反驳,就继续往下说:"你也知道,他是不能累心的人,本来这事儿我跟长钰说了我也没让他知道,想等事情了结,悄悄的把他接了出来就行了!可也不知道是哪个给他透漏了风声,他竟然就自己动手了!这他瞒着我也就罢了,可连走的时候也没让我知道……"江阅说到这里,叹气道:"说实话,江家其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养不出什么良善剔透之人,只不过,他在那里过了大半辈子了,也是该换换地方了!"
  "我最初的计划姑且不说,事情之所以会这么顺利成功,其实全在二弟的这一步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的赵宣,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到的账本,但是他就是把账本给了赵宣。"
  屋子里小小的一阵沉默,李君逸长舒了一口气,道:"总之,你们算是逃出了江家这个囹圄。"
  "对!"江阅连连点头,咧开嘴笑起来:"所以是值得庆祝的!"说着冲李君逸举了举小酒壶,往嘴边送去。
  李君逸伸手拦下了:"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双桥县?"
  江阅来双桥县是为了找人,找的这个人不是江汀,是贺闵郁。
  "贺闵郁?"李君逸皱眉:"他在这里?"
  "这个我不确定,我只是想他是阮肇的人,进兵虎牙关的也是阮肇的兵,说不定他就在这里了!不管怎么说,反正他肯定死不了就是,那既然活着,那到处找找,总能找到的。"
  "你找他做什么?"
  江阅理所当然看着他:"跟他打听我二弟的下落啊。"
  "闵郁知道?"
  江阅摸了摸下巴:"我只是碰碰运气,万一他知道呢!"
  李君逸沉默,想起钱正泽说的东齐的王位继承人来,但是又想了想贺闵郁是靖安王阮肇的人,又觉得不大可能:"这个贺闵郁,是靖安王阮肇的什么人?"
  "贺闵郁?"江阅"嗯"了一声:"阮珩虽然只有个女儿,但是阮肇有个儿子,不过呢这个儿子小时候因为他老哥俩打架给弄丢了!好像听说是给一家姓贺的救了,后来就跟这贺家的小姐成了亲,然后就生了贺闵郁。贺闵郁两岁的时候他爹就回了家,但是贺闵郁还是一直住在他外公家,也没换了姓。后来呢因为他一不姓阮,二阮肇他那老皇帝哥哥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正合了阮肇的意,加上又是至亲,就放到江家来了。"
  李君逸点头,这么看贺闵郁跟赵奕没什么关系了,他想到贺闵郁就忽然想起了褚日持来,抬眼瞅着江阅,细细打量了他一遍:"早上在酒家,不是你故意跟着我的吧?"
  "不是不是。"江阅摇头:"我跟着你干什么?你又没贺闵郁的消息!再说你就算知道我光明正大的问就是,鬼鬼祟祟跟着你干什么?"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刚到啊,要不然我怎么路上正好就碰上了周行之他们。"
  李君逸伸手捏了捏眉心:"你……没去过虎牙关吧?"
  江阅哼哼哼笑了起来:"小遥师弟,你是在怀疑我什么么?"
  李君逸微窘:"我只是顺口问问。"
  "对了,听宋家的三公子说,有个人一直黏着你不撒手啊!"
  李君逸顿时觉得自己额角在痛,江阅还四处张望:"人呢人呢?我怎么没看见啊?啊!"说着说着恍然大悟:"不会是对面屋里那个黑榆树枝儿吧?"
  "不是。"李君逸说:"那个人叫林七,是……是褚门鬼车卫的首领之一。"
  "对了!宋三公子也说了,那个人叫什么褚日持,是丰州褚门的门主。"说着咦了一声又四处张望:"怎么没看见呢?"
  李大人头疼的不得了:"不知道哪里去了,今天一天没见过人影了。"自己说完了,忽然也奇怪起来,褚日持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人了?
  "啊……"江阅忽然拍了拍桌子:"忘了告诉你了,今天早上,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李君逸很好奇江阅在早上见到了什么人,但是江阅似乎也没有仔细再告诉他的意思,这个话题也就不知不觉的给差开了。其实江阅见过不少有趣的人,但是因为跟他没什么关系,所以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但是既然江阅跟他说了,那这个人必然是跟他也有什么关系的。李君逸冥思苦想,琢磨了大半宿也想不出江阅见到的会是什么人。而且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褚日持没有回来,并且在双桥县剩下的几天里,也一直没有回来,仿佛就是忽然间消失了一般。
  李君逸想问林七,但是想了想林七少言寡语的,估计是问也问不出来,也就只好作罢。
  临离开的时候,李君逸去拜访了钱正泽,江阅跟着他也去了,并且还很意外的认出了钱正泽,这时候李君逸才知道,原来江阅七岁的时候因为拜师,在西州王府住过一两年。
  李君逸只能撇嘴,感叹这师兄眼力记忆力原来也还是不错的。
  从钱家庄出来之后,江阅忽然决定跟着他师弟回京城去,贺闵郁也不找了。
  李君逸很是奇怪:"刚才在屋里,你是不是跟钱老爷偷偷的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江阅笑:"互通有无,顺便叙旧而已。"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该去找闵郁么?"
  "闵郁在这里恐怕找不到了,二弟那么聪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就算有事儿这几年了也不差这几天!而且钱老爷告诉我,说你可能需要我帮忙。"
  李君逸根本不信他:"没有什么好处,你是不会跟着我的……"
  "小遥师弟,我是你师兄,亲师兄!"
  李大人阴沉了脸:"对,我是你亲师弟。"
  "好吧!"江阅把刀抱在胸前:"我跟钱老爷互通有无之后呢,得出一个结论,比起找我二弟,还是先照看好你的小命比较实际。"
  "?"
  "毕竟,你是师傅最疼爱的弟子,我是最孝敬师傅的弟子,要是你出了什么差池,我百年之后见到了他老人家怎么跟他老人家交代啊……"
  李君逸冷哼一声,快走几步跟他拉开距离。江阅抱着刀立在路中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小遥师弟,你难道没有发现,师傅是特意教了你盈月心法,才又废了你功夫的么?如果你没有盈月心法护体,他哪有哪个胆子让你服下九死一生呢?师傅从来不会看错人,更何况与他朝夕相处的你?他教你功夫是因为他确定你不会报仇,而他之所以废了你的功夫,也不会是因为他那时候才忽然知道你的仇人未死。
  "九年前在丰州……"江阅轻笑起来:"这么看来,师傅如此做的原因恐怕跟褚门大有联系了。"
  那么,师傅跟褚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江阅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却一根胡子也没摸到,扫兴的挠了挠腮帮子,迈开步子去追李君逸。照钱正泽的话来分析,李君逸被褚门缠上了,而褚门是跟东齐有关系的,东齐又跟贺闵郁有关系,这样一来,就算找不到江汀,他总算也是有点头绪了。

  第三十六章

  出了县城一炷香的路程,李君逸回头看了看天地间灰蒙蒙的双桥县,远远的还可以看见城边的一片小树林,再远望,就是冬日里淡淡的雁回山。李君逸负手而立,长长的吸了口气。
  "张之清,若是你等的起,九泉之下,李某给你赔罪。"
  江阅驾着马车回过头来叫他:"小遥师弟,走快点,磨蹭什么?"喊完了,又冲马车上伤势还未大愈的林七道:"你别总是沉这个脸么,这一路要走半个月,赶紧跟你家老爷套近乎,或许他一高兴,你就不用喂驴了呢。"
  林七白着脸不理他,径自运功打坐。
  江阅看的无趣,转过头去又叫李君逸。
  李君逸原本很沉重的离别之情给他搅合的一干二净,皱眉望了望双桥县,转身跟了上去。
  一路上因为有江阅,也还算热闹,林七虽然不多话,但是也不碍事,李君逸知道让他开口挺困难,索性就拿他当隐形人,跟江阅俩人胡拉海侃,从褚门的门主拿筷子用俩手指头到当今的皇帝睡觉露肚子,想到什么说什么,简直就是百无禁忌。
  林七听着听着终于忍受不住,默默的说:"我们门主,拿筷子不是俩手指头。"
  李君逸皱眉看过去:"难道他用一个手指头拿么?"
  林七不说话,李君逸就转过头去继续跟驾车的江大侠胡说:"你拿筷子用几根手指头?四根?褚日持比你厉害很多,他用两根。"
  江阅点头:"他其实不用筷子,直接用手的吧?"
  李君逸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的?"
  这俩人目中无人猖狂大笑,车后面林七一口真气没提上来险些昏死过去。
  这一日,三人到了胡家镇,天气格外的冷,天一冷李君逸就惦记上了这里的羊汤,临赴任的时候路过这里吃了一回,这一次就非得请江阅尝一尝不可,江阅从来不用别人客气,师弟一说此处什么什么好吃他就已经食指大动,更何况还有人请。俩个人都去,就不能撇了林七,林七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拽着他也非得去。三人先找了家客栈把东西都放好了,然后两前一后的就往李君逸说的羊汤铺子走,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前面官道上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骑马跨刀,好不威风。李君逸被北风吹的缩着脖子低着头往前赶路,只是瞥了一眼也没怎么留意,但是他闷头走了几步就发现江阅林七都站在那儿不动,看着官道上的那帮人都皱着眉。李君逸小跑了几步过去,问:"看什么?这伙人哪里不对么?"
  江阅蹙着眉,看了看林七:"看这打扮,是你们褚门的?"
  林七摇头:"不是。"
  "哦。"江阅点点头:"那他们就是冒充褚门弟子了。"
  李君逸诧异的啊一声,有些好笑:"你们堂堂褚门也有人冒充?"说着转过脸去看了看那帮人,难免有点幸灾乐祸:"你们猜,这伙人想干什么?"
  江阅笑起来:"想干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这条路是去京城的,而日落之前也只有在此处落脚,这么大帮人,若不想睡在雪地里,也只有在胡家镇过夜了。"回头看了林七一眼:"想必,你也想弄明白吧?"
  林七不做声,眼盯着那帮人,就好像恶狼盯上了羊。
  李君逸看了看笑眯眯的江阅,又看了看阴沉沉的林七,道:"怎么打探消息是你们这些江湖人士的事儿,我呢,是朝廷命官,现在呢,本大人肚子饿了,这里是风口,还很冷。"
  江阅挑眉,回过头来一把把他师弟摁在了怀里:"小遥师弟,想撒娇你就明说么,师兄又没成亲,没有嫂子要吃你醋的!"
  李君逸给他吓一跳,一下就给抱了个结实,他想挣扎头又给摁的死死的,手脚并用的抓了半天才把自己从江阅的衣服里扒出来,恶狠狠的说:"你想谋害亲师弟么你?"转过头去对林七道:"姓褚的让你跟着我是看我被人闷死的么?"
  林七微微侧过脸去,江阅笑嘻嘻的搂着他师弟不撒手:"人家林七不是给你喂驴的么?"
  李君逸气的七窍生烟:"羊汤,不请你了!"
  江阅连忙松手,讨好道:"我这不是怕你生病么?"
  "那你不怕我给你气死?"
  "啧!"江阅一本正经的皱眉:"那不行,你要是被我气死了,我怎么跟师傅交代?"
  李君逸一生气也不觉的冷了,咬着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要是给你掏钱喝羊汤,我就不是你师弟。"
  江阅看着他扭头往前冲,跟着后面叫道:"那你就不做我师弟好了。"回头看见林七木着张脸慢腾腾跟在后面,又冲他喊道:"赶紧跟上啊,我师弟不掏钱,你也吃不上这饭。"喊完了还自己小声嘀咕:"一文钱难到英雄汉啊!师弟啊师弟,算你狠!"

  第三十七章

  月黑风高,夜深风寒。李君逸卷着被子窝在床上看书,时不时瞥一眼紧闭的窗户或者门,那两个人出去才不到一刻钟,本来也没他什么事儿,但是走的时候江阅动静大了点,把他给吵醒了。李君逸一边翻着书页一边琢磨,这俩人搭档是有些突兀了,江阅毛毛糙糙,不拘小节,林七沉默寡言,谨慎小心,这俩人性子完全的相反,算起来还有点小过节,林七的脾气他还不大清楚,但江阅他知道,虽然豪爽但少爷出身,总是有点小性子的,遇到问题时千万可别自己溜掉。不过,估计以这俩人的水平,就算是跑单趟也是不成问题的,只要别扯对方后腿就行。李君逸打个呵欠,合上书,裹了裹被子听着外面的风声,耳中听到窗外几声脚步,然后就听"砰—!"一声,北风夹着寒气一下罩了他一头一脸,顿时困意全无。
  李君逸攥着书本看着江阅跟林七从窗子外面拖进来一个被披风裹成一团的人,阴沉沉的问:"这是什么?"
  江阅笑嘻嘻抬起头来,身边把脸上的黑布扯到一边:"顺手捡的,不要白不要。"
  李君逸没理他,又问林七:"这是什么?"
  林七把那个人靠在一边,一五一十的回答他:"那伙人里面的一个,刚才看见在客栈外面鬼鬼祟祟的。"
  李君逸皱眉:"在客栈外面鬼鬼祟祟?"
  "对啊!"江阅踢了那人一脚:"林七说有话要问,我就小小的帮了一下忙。"
  "把窗子关上。"
  "啊。"江阅回头,把窗子关上。李君逸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上衣服下了床,问:"你们夜探的如何?"
  "这不是么?"江阅指指那一团人。
  李君逸耐着性子看过去:"你们……没去?"
  "门口捡到了,还去干吗?这么冷的天!你想知道什么,问这个人不就行了么?"
  李君逸去看林七:"你确定没弄错人?"
  林七点头,伸手解开那人的束缚。那人也不挣扎,一动不动任林七解开了,一抬头露出一张脸来,李君逸一看,有点面熟:"你是什么人?"
  那人抬眼先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冷声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江阅呵呵一笑,狰狞着脸凑过去:"我们是青龙山的强盗!大冷天没粮食,抓了你准备开开斋!"
  那人皱眉看着江阅,显然是半点也不信他。
  李君逸拉开江阅,问:"你们为什么假扮褚门的人?"
  那人冷哼一声扭开头,李君逸挑眉,还没动手,旁边林七抬腿一脚把那人踢翻在地,那人还想反击,林七一步上前,手中刀"噌"一声就夹在那那人脖子上,刀光渗着杀气与寒气,直逼的那人动也不敢动。
  李君逸微微诧异,与江阅对视一眼,继续再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眼睛在林七的刀上瞄了瞄,又抬头看了看林七的脸,李君逸忽然笑了笑,转身慢悠悠道:"林七,我困了,把他处理掉吧!可以问的人多着呢,咱们也没必要揪着个不情不愿的。"
  林七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动,刀刃就要往前递,旁边江阅一把扶住了,道:"好不容易抓的,这么冷的天!再问问看么。"说着又去看那个人:"问你呢,你是什么人?"
  那人还在犹豫,江阅一摆手:"罢了罢了,不说就罢了!林兄弟,送他上路吧。"他手一松开,林七眼神一凌,眼看着就要动手,那人这才知道害怕,大喊了一声:"住手!"
  李君逸上前抬腿一脚,怒道:"你是被绑来的你自己不知道么?!"
  林七的刀在那人脖子上小小的蹭出一道血痕来,回头看了看李君逸,默默的收回刀。江阅轻咳了一声:"你说吧,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看着李君逸后退了几步坐在凳子上,才摸着脖子惊魂未定的道:"小的是越州江家的,小的叫冯顺!今天,我们这是路过这里。"
  李君逸一皱眉,又打量了冯顺一遍,在脑子里想了一想,问江阅:"估计你是没印象的吧?"
  听他这样说江阅也是吃了一惊,听见李君逸跟他说话,干巴巴的笑了一下:"你指望我认识几个?"他十几岁就闯荡江湖,本来一年就回去不了一次,后来诈死,就更没有回去过了,指望他认识人,还不如指望李君逸。
  李君逸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冯顺也没说慌,他的确是在越州江家见过几次的:"江家早就抄家了!你们怎么还自称江家的人?"
  "江家虽然被抄了,但是人还在!我们是跟着刘管家的!"
  刘管家?李君逸仰头想了想,去看江阅,江阅一副无辜的样子对他摇头,李君逸白他一眼,心说江家倒是有管家,但是管家不姓刘啊!难道是后来贺闵郁又找的?
  "你们去京城干什么?"
  "找人!"
  李君逸坐在椅子上点点头:"找什么人?"
  "是我们管家说的,说京城有人,可以帮着江家平反昭雪。"
  李君逸想,难道说的是长钰?但是赵宣是主张抄了江家的,他们找长钰也没用啊!冯顺说着也不说了,只是眼巴巴的瞅着他,李君逸蹙眉:"问你找什么人,看我做什么?"
  "呃……这个!"冯顺期期艾艾的看着他:"我们要找的人叫李遥,字君逸,听说,才刚从什么县调回京。"
  李君逸默然,江阅站在一旁去看桌上的油灯,装什么也没听见。
  冯顺继续说:"这个,这个李大人是受过我们江家恩惠的,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李大人是读书人,这个肯定是知道的,还有……"
  李君逸抬手打断他,张了张嘴,斟酌了下语句:"你们江家几年前可是把他赶出了越州啊。"
  冯顺瞪大眼,刚想反驳什么,李君逸转头问林七:"人是你主张抓的,你想问他什么?"
  林七一直冷冷站在一旁,此刻听见李君逸的话,淡淡的看着冯顺,语调平坦,毫无变化:"你认识东齐靖安王阮肇?"
  李君逸挑眉,只看见冯顺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江阅点头,对李君逸道:"这才是问到点子上。"李君逸不悦扭头看过去:"你刚才怎么不问?"
  林七丝毫不受他俩影响,继续问冯顺:"你们假扮褚门,可是受了贺闵郁的命令?"
  江阅闻言猛地看了过去,盯着冯顺。
  "贺闵郁呢?是不是也在附近?"
  冯顺缩了缩脖子,低了头不说话。
  "你为什么鬼鬼祟祟的盯着客栈?"林七又问了一句,等了一下,见冯顺没有回答的意思,忽然间手起刀落,寒光闪过,一刀刺进林七撑在地上的手背。林七张大了嘴还没喊出疼来,早被江阅一把掐住了脖子,只剩了几声余音卡在喉咙里。李君逸看见冯顺额上都疼的冒了青筋,微微侧过头,心说,其实这俩搭档还是挺合适的,就是太血腥了些……
  林七面不改色继续问他想问的:"这也是贺闵郁吩咐的么?是盯上了我们中的谁?"
  冯顺被江阅掐的面色发紫,额头上汗一层层的往外冒,江阅盯着他看了一眼:"你若是敢喊,倒是看看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手快。"
  冯顺张大眼,点了点头,江阅慢慢松开手,他立刻咳了起来。
  李君逸抱着手坐在哪里,撇过头去努力当自己不在现场,只听见林七又问:"你说去京城,为的是什么?"
  李君逸无声笑了一下,说是找他当然是借口,冯顺既然是东齐的人,又是贺闵郁指派,还扮了褚门的模样,那自然就是……李君逸皱了皱眉,不管他们是要干什么,这肯定是要嫁祸给褚日持的!李君逸失笑,这真是现世报,几天前褚日持还设计陷害周行之,这么快就要被贺闵郁陷害了!可是,为什么要陷害褚日持?李君逸拧眉,褚门不简单,照理贺闵郁该拉拢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对上了?难道……李君逸支着下巴去看疼的浑身发抖的冯顺,难道,因为褚日持是帮着赵奕的?所以,贺闵郁才要为阮肇清理道路,想借赵国朝廷的手除去死敌的这一大臂膀?
  李君逸转头去看林七,忽然想到,林七是褚门的人,会不会认识赵奕?他看着林七,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从他嘴巴里抠出点消息来。
  对于江阅而言,他此刻想知道的是贺闵郁的消息,不等林七再问,一把揪住冯顺:"贺闵郁在哪里?"
  冯顺结结巴巴的瞪着他:"在,在在京城!也可能在这里!"
  "到底在哪里!!"
  "在在在……在东齐!"
  江阅拧眉:"再问你一遍,在哪里?"
  "在……在在……"冯顺看着江阅,结巴了两声忽然翻身跪倒:"大侠饶了小的吧!小的真的不知道!贺小王爷在哪里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只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而已!"
  林七在一旁问:"贺闵郁让你盯着我们?"
  "不是!"冯顺急忙摇头:"小的,我,是小的自己!"
  "你?"
  冯顺咽了咽口水:"小的,是是来的路上看见李大人!我以前在江家见过他!我认识他!"
  李君逸看过去,心说也是,江家他虽然不常去,但是江家的仆人却没几个不认识他的。
  "这么说,你还是来客栈目的还是我!"
  "不是!"冯顺矢口否认。
  "不是?"
  "小的只是……只是,随便打听一下!并没有想过要对大人图谋不轨!!只是想,想知道一下李大人的动向!"
  江阅忽然道:"然后报告给贺闵郁?"
  冯顺楞了一下,低了头没说话,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整个人都在抖。
  江阅想了想,凑过去道:"你都认识李大人了,那你认不认识我?"
  冯顺头垂的更低,几乎贴到胸口,江阅靠过去:"你虽然是认出了李大人,但是你想打听消息的却是我,对吧?"说着抬起了头来,道:"说吧,你们通常怎么跟你们小王爷通信儿的?"
  冯顺低着头瑟缩成一团,林七皱眉,抬腿踢了那刀柄一脚,然后李君逸就听见一声压抑到极处的呜咽声,他拦了林七一下,这个人虽然怕痛,但是更怕死,只要有弱点就不怕套不出话来,所以也不必急于一时。
  江阅看了他二人一眼,直起身来:"贺闵郁为人狡诈,他知道我没死,肯定会想到当初抄了江家是我的主意,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做什么事儿。"
  "让他知道无妨,"李君逸道:"反正你正好要找他。"
  "我到不怕他找我,我是怕他借题发挥来为难你。"
  李君逸经他一说,不免也有些担心:"……这样,倒是有点防不胜防了!"转头再去看缩在地上的冯顺:"我知道你是怕说出来我们杀人灭口,不过我保证,你说了,我们就放你走。"
  地上的冯顺面色惨白,说话都带着哭腔:"大人,小的不是信不过你,但是小的要是说了,要小的命的就不止是大人了!"

  第三十八章

  地上的冯顺面色惨白,说话都带着哭腔:"大人,小的不是信不过你,但是小的要是说了,要小的命的就不止是大人了!"
  "你若是不说,现在就没命,你也不怕?"
  "小的不说,自然还有活着的价值!"
  李君逸莞尔,这人倒是机灵:"林七,我看不惯这些血啊伤的,你把刀拔了,反正他也跑不了。"说着话,又想了想:"要是还不听话,还有一只手让你扎。"
  林七上前一步,干净利索,刀起血溅,冯顺不敢呼痛,抱着手差点在地上打滚,李君逸笑了笑:"你看我们也是有诚意的!不是我威胁你,问你的话你要是再不回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旁边的林七却是煞气逼人,冯顺抱着鲜血淋淋的手,哭道:"大人!小的不能说真的不能说!说了小的就没命了!"
  "那你这是看准我们不要你的命么?"
  冯顺一愣,看了看林七的刀,又开始哭:"小的……求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
  "就算我放了你,你回去就没事儿了?"李君逸笑吟吟看了看江阅,看了看林七:"只要有风声透漏,说你,见了不该见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你觉得你又能多活几天?"
  一句话点到要害,冯顺一时间似乎是怔住了,他呆了良久,忽然瘫坐在地上,拿袖子抹了把眼泪鼻涕:"大人!这么看来,小的是死路一条了!说与不说没有区别!"
  李君逸呵呵一笑:"也不尽然!"他故意停顿一下,看见冯顺眼巴巴的看着他,知道此人已经被他动摇,就坦然道:"你若是有本官庇护,自然就没有了性命之忧!回京的路上有我左右这二位在,那些人也不会对你冒然出手,而等进了京城,天子脚下,自然更没有路上下手来的方便,更何况,到时候动手,为敌的可就不只是几个人而已了。"
  冯顺低头咬了咬牙:"既然大人说了,那小的这条命就交到大人手里了!"
  李君逸和蔼点头:"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怎么跟贺闵郁联系?"
  "怎么联系小王爷小的不知道,但是小的知道,小王爷正月十五元宵节,会去赵都梧京。"
  元宵节?李君逸看了江阅一眼,江阅蹙眉:"他去梧京做什么?"
  "这个就不是小的可以知道的了!小的们这次去梧京,就是为了配合小王爷,但是具体做什么事儿,还要等下一步的命令。"
  李君逸抱肩来回踱了几步,贺闵郁做事缜密小心,没把下一步部署透漏也符合他的习惯。江阅在一旁沉思了一下,问:"贺闵郁是阮肇的人,会不会跟这次阮肇佯攻虎牙关有什么关系?"
  李君逸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七:"不清楚!但是虎牙关的事,是褚门一手策划的!并且,褚门应该是与赵奕有密切关联的。"
  江阅不解:"可是,既然这样,出兵的应该是赵奕才对,为什么却是靖安王阮肇?"
  "或者……"李君逸忽然想到什么:"靖安王出兵是赵奕与褚日持设下的计策?!"
  "你的意思是……"江阅思忖道:"是说赵奕与阮肇在彼此较量?"
  "对!"李君逸点头道:"最早的计划或许是褚门与靖安王合力除去虎牙关,以攻打我赵国,但是靖安王不知道褚门其实已经站在赵奕一边!所以褚日持的计划并不是与靖安王攻下虎牙关,而是借此机会把靖安王的兵力分散开来!更甚者,或许一开始找阮肇合作,都是赵奕等人计划之中的!"
  这样一来,他也就知道为什么褚日持明知两国交战必定两败俱伤却仍旧执意出兵的原因了,也明白为什么周行之对计划失败几乎没什么反应的原因。周行之对他只是即兴之作,可以除掉当然是最好,但是他的最终目的是靖安王阮肇。
  如今想起褚日持微笑着的那句你不懂我,李君逸莫名觉得有些心虚,他是没有懂他,并且还义正言辞的训斥了他。如今想来,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说的那些话褚日持不是不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撺掇了靖安王动兵。
  "那……这贺闵郁正月十五,要干什么?"
  正月十五有什么事要发生李君逸想冯顺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说起正月来,他倒是还记得当初褚日持陷害周行之时伪造的那封信,元月十九,兵变。
  李君逸问林七:"你可以联系上你们门主么?"
  林七一愣,摇了摇头。
  江阅问:"你找他做什么?"
  李君逸笑了笑:"我猜,他此刻在京城。"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没再说什么,忽然听窗外有隐约有什么动静,林七眉头一拧,飞身一脚踢开窗子,整个人停都没停一阵风一样就飞了出去,江阅看着他的身手"啊"了一声,颇有些意外的意思,但也没多做停留紧跟着就跳了出去。李君逸瞥了一眼冯顺,只见他白着脸趴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盯着窗子,眼珠都快瞪了出来,李君逸看了看窗外,正想安慰他几句,忽然窗外就窜进来一个黑衣人,李君逸大惊,还没喊出声来先被冯顺一声哀嚎吓了一跳,他才一怔神的功夫,那黑衣人手中嗖飞出几道寒光,直奔他面门而来!李君逸惊出一身冷汗,翻身扑到在地,狼狈的滚了两下,滚完了才想起来冯顺还趴在房中央当活靶子,他估计江阅林七也才出去不远,抬头刚想喊,就见那黑衣人扬手一刀,直奔冯顺要害,李君逸此刻也管不了许多了,伸手抄起手边的凳子腿就扔了过去,他力气不足,准头就差了些许,虽然让刀偏了几分,但还是刺在了冯顺身上,冯顺本来爬起来还要跑,但是爬了两下也没爬起来,扑腾了两下就没了动静。那黑衣人见状也没有再一步行动,在窗口顿了顿,忽然就转身走了。
  李君逸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窗子外噌又窜进来俩条人影,是江阅跟林七。
  "小遥师弟!"江阅跳进来,先看到冯顺,林七上前去看了看,回过头来摇了摇头。李君逸从地上爬起来:"有人要杀人灭口!"他几步走到冯顺面前,林七把手从伤口上拿开,昏暗光亮下,李君逸看的清楚。
  "刀上有毒。"
  李君逸皱眉,看了几眼那把刀:"见血封喉……恐怕,冯顺没有把他知道的全说出来。"只因为刚才冯顺说的那些,根本没必要用如此致命的毒药。
  "那怎么办?再抓一个问问看?"
  "有这一个前车之鉴,你以为还会那么容易得手?就算是抓住了,恐怕也不好问!单一个冯顺就差点糊弄了我们!那伙人,不简单。"
  江阅林七悄悄把冯顺的尸体处理了,地上的血迹也懒得清理,把桌子一挪,挡了一挡,李君逸说此地不宜久留,然后三人结账上路。
  出镇子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伙假冒褚门的人也在准备上路,江阅拉低了帽檐,抽了马屁股一鞭子。李君逸坐在车子里,悄悄的拉起一条缝来看了看,那伙人虽然昨晚少了一个却没丝毫不妥之处,他掀着布帘问林七:"这些人,你可有认识的?"
  林七坐在那里不动,看着他不说话。
  "你是鬼车卫首领之一,你们门主又跟赵奕关系密切,那么赵奕的对头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说着又看了眼车外:"他们既然可以跟着贺闵郁去京城,那可见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你认识一两个应该不为奇吧?"说着,意义不明的笑了一笑:"说不定,他们中真有认识你的。"
  林七轻叹一口气,凑过去往外看了一眼,一指领头的一个:"这个人,我见过。"
  李君逸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看见一个年轻人,二三十岁,白面皮,看上去很是普通。
  "我曾奉门主之名跟踪过贺闵郁,这个人似乎是贺闵郁的朋友,姓刘,叫刘墨春。"
  李君逸挑眉:"那冯顺昨晚说的刘管家,就是他?"
  "恐怕是。"
  李君逸放下帘子来,面对林七:"我知道你可以联系褚日持,你告诉他,我们的敌人是一致的,他可以来找我们。"东齐太子与靖安王争皇位,他们赵国,乐见其成,不介意搭把手,帮帮忙,当然,帮哪一个也是可以选择的。
  马车卡啦啦驶出去,留下地上浅浅的车辙。

  第三十九章

  李君逸三人赶在年前进了京,李君逸给江阅指着路回了双柳街的宅子。车子停好,李大人跳下马车上前去敲门,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门里面有人过来:"谁啊?"
  "我。"
  大门里面一阵小小的骚乱,就听见有人咋呼:"大人回来了!大人回来了!小刀,小福赶紧把门打开!"
  "张伯您别急!大人就在门外又跑不了!"
  江阅倚在马车上笑了笑:"看来你家人还挺看得上你。"
  李君逸回头看白痴一眼看了他一眼,刚回过头去,就见那门咔吱一声开了,然后从门里窜出几个人来,一把拽住了李君逸争先恐后的说:"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君逸一皱眉:"怎么回事!张伯,怎么了这是?"
  张伯虽然叫张伯,但是其实年纪也不大,五十来岁,精神好的不得了,江阅看着他皱了皱眉"咦"了一声,惊奇道:"张伯,你怎么在这儿?"
  张伯这才注意到门前马上边上的还有两个人,转脸仔细一瞧,顿时倒退出几步远,一下贴在门板上:"鬼……鬼啊——!!"
  李君逸见江阅黑了一张脸,安抚道:"他不知道你没死,我忘记告诉他了。"
  江阅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张伯的胳膊,严肃的告诉他:"张管家,我是活的!"
  张伯看了看李君逸,李大人点了点头,确认道:"你家大少爷,的确没死。"张伯这才缓过来,反手一把抓住江阅的胳膊,开始流泪:"大少爷——!"
  江阅扶着他,叹了口气:"小遥师弟,我不应该跟你来的。"
  李君逸笑了笑,一指身边站着的俩少年:"这个大眼睛的是小刀,这个圆脸的是小福,也是原先江家的,不过我估计你也不认识。"
  小刀小福恭恭敬敬看着江阅:"大少爷。"
  江阅看了看痛哭流涕的张伯,又看了看小刀小福:"师弟,多谢你。"
  "没什么。"李君逸摆摆手:"江家是抄家,又不是抄斩。"说着想起来还有个人,就跟小刀小福一指林七,说:"这个是林七,先领他到驴棚去看看乌头,我得去洗个澡。"
  小刀小福互相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动,转过头去看还在那儿感慨良多的张伯。张伯听见这边的话,一个跨步冲过来,大喊道:"大人啊!不好了!"
  李君逸皱了眉,看了看这是大门口前面:"有什么事儿进去再说!大人我风餐露宿这几天连脸都不让我擦么?"说着率先一步进了门,后面张伯搀着江阅,小刀领着林七,小福牵了着马车,大门嘎吱一声,又关上了。
  未及时,就见李君逸气急败坏的从门里冲出来,后面跟着张伯小刀小福:"大人!小心啊!"李君逸头也没回:"放心吧!我也不是好惹的!"
  大厅廊前,江阅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看了看林七:"要是乌头真给昭亲王下了酒,你就不用喂驴了。"
  李君逸出门走了十几步,忽然又折了回去,啪啪啪拍开门,直奔自己房间:"小刀小福,过来服侍我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李君逸见到赵玦时,这个一国之君正在御花园的畅然亭喂鱼,看见了他就笑眯眯道:"回来了?"李君逸闷闷的低了低头:"回来了。"
  赵玦往水里丢了一块鱼食,看着水里的锦鱼一团团拥过来,道:"双桥县怎么样?"
  李君逸抬眼瞅了瞅他:"陛下,您这是明知故问。"
  赵玦笑起来,擦了擦手坐了下来:"启云此去,可还算做的合适?"
  "宋大人做事一向合适!"
  "你也别生气!"赵玦示意他也坐下:"启云办事朕放心,你办事朕也放心,只不过是针对不同的事而言!让你先去是为了稳住周行之,而后来让启云去,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罢了你的官,也是为了让你调回来,不然以你的政绩,五年七年的你是回不来了。"
  "谢陛下关心。"
  赵玦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是谢的样子么?"
  李君逸舒口气,道:"那陛下,臣这也算是立了一件功吧?"
  "当然。"
  "那臣出门在外这一两个月,家里被人欺负了,陛下可能为臣做主?"
  "咦?"赵玦蹙眉:"是什么人这么胆大?"
  李君逸咬牙,起身掀衣跪倒在地:"是陛下的亲弟弟,昭亲王赵宣!"
  "……"皇帝赵玦一阵沉默:"不知他……"
  "昭亲王贵为皇族,却趁臣不在家的把臣的驴抢了去,说是要做成下酒菜!"李君逸说的咬牙切齿,义愤填膺:"还冠冕堂皇的留下话来,说什么若是臣来告他的御状,就连臣家里的母鸡也一并抢了去!"
  赵玦听他话说完,站起身来在亭子里转了转,回过头来问李君逸:"那你,想怎么办?"
  "昭亲王是陛下的弟弟,这也算是陛下的家事,臣不便过问!"李君逸又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一定有妥善处理的办法!"
  赵玦背着手想了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昭亲王毕竟身为亲王,还知法犯法,这样吧,朕罚他赔双倍的赔偿与你!……两头驴。"
  "陛下……"
  "嗯?有什么不妥么?"
  李君逸小心猜测道:"昭亲王来过了?"
  皇帝背对着他晃了两下,道:"昭亲王与你前后脚的功夫,你若是想找他理论,加紧脚步估计还可以赶上。"
  李君逸跪在地上攥了攥拳头:"那臣就在府里等着昭亲王的驴了!臣告退!"
  赵玦点了点头,看着李君逸一身便服急火火的冲出去,回头来瞧了瞧桌上的一盘肉干,失笑摇了摇头。
  弟弟是他的亲弟弟,虽然宠爱的有点过了头,但好歹也有些自知与节制,不需要他过多的去操心,他惯着他其实也是在昭示着皇权的威严与不可逾越,而这个臣子是他亏欠的,他希望以弥补他来补偿李家对他的忠义,同时也是昭告天下,忠于国,忠于君,他会善待。
  至于云州宋家……
  赵玦长叹了口气,云州宋家是他的恩人,但是该怎么对待,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许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

  第四十章

  李君逸出了宫门,直奔昭亲王府。
  昭亲王府与皇宫距离不算太远,与他双柳街的李宅离的也不算远,李君逸先回了趟家,招呼小刀小福把车上那把装饰用的剑给找出来,江阅见他跑的气喘吁吁的就说:"要不你明天再去,你看你才刚回来。"
  李君逸也没工夫搭理他,随口道:"张伯,带你家少爷先在家里看看,我去去就回。"
  张伯满口答应着,回过头来跟小刀小福说:"跟我菜市看看,买点好吃的去。"李君逸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张伯,别忘了买鱼!"
  "忘不了!"张伯答应了,看着李君逸如风火闪电一般窜出门去,回头对江阅道:"少爷不知道,大人最喜欢吃老头子做的红烧鱼了!"一边说一边带着小刀小福颠儿颠儿的走了。江阅抱着肩膀站在那里,回头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林七:"要不,咱们也去菜市?万一张伯买头驴,正好让你牵回来。"
  腊月初三,北风,干冷,日渐西斜,李君逸大马金刀站在昭亲王府大门口,他扛着剑擦了把汗,门口站了个人,李君逸认识,是王府的吴管事,此人跟张伯很不一样,张伯比较亲切和善,一看就是个忠义老实之人,而这个吴管事算是个文人,能写会画会算账,脑子也灵活,很会占人便宜。李君逸曾悄悄跟宋启云说,相由心生,古人诚不欺我!
  吴管事见了李君逸立刻上前,笑道:"大人这是来找我们王爷的吧?请进!王爷可等了有一阵子了!"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帮他拿剑。
  李君逸白了他一眼,一甩袖子,扛着剑自己抬脚进了大门。
  进了门,吴管事一抬手,又说道:"大人这边请,王爷在后花园等您。"
  李君逸皱眉往前走,暗暗嘀咕道:"这还真是哥俩,大冷天都在花园干什么?"赵宣的花园很别致,大概因为喜欢的人是越州人的关系,所以这亭台楼阁的格局也是仿的越州,李君逸边走边冷笑,就算你把你王府搬到越州,江汀也不见得会去找你,明知不可得,你又强求什么?
  见到赵宣的时候,赵宣也在喂鱼,不过他跟他哥的不一样是身后坐着昭王妃。
  李君逸皱皱眉,上前去先施礼,省的待会儿赵宣拿这个当借口找他的麻烦。赵宣很是客气的笑了笑,说:"君逸回来了?"
  李君逸直起身来:"再不回来,我家张伯也该被你昭王府剁了当下酒菜了!"
  "不会不会!"赵宣回过头来笑道:"张伯年老肉硬,怎么也该从小刀小福开始啊。"
  李君逸看了看长钰,昭王妃也看着他,笑了一笑,李君逸当着她的面跟赵宣吵起来没大有面子,索性就当没听见这句话,转头对长钰道:"王妃近来可好?"
  长钰站起身来,笑容里有些疲惫:"谢李大人挂念,一切都好。"
  李君逸看着她,难免有些心疼,长钰原本是个挺泼辣任性的姑娘,结果江家一场变故就全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嫁个赵宣做个挂名的王妃也不错,可是李君逸总觉得长钰不应该禁锢在深院里,她本该是像江阅一样,是个五湖四海飘荡的性子。
  李君逸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吧江阅的消息告诉她,虽然当年江阅诈死的事她是知情的,江家抄家的事她也是知情的,可是事情到最后江阅却把江汀给弄丢了,他一时不知道长钰会不会原谅她大哥。
  赵宣一直笑着看他,此时忽然走了过来,指了指他手上的剑,奇怪道:"你怎么把它拿来了?我不是送给你了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李君逸就来气:"你还敢说这把剑!"
  赵宣一脸不解:"怎么了?这不是挺好的么?"
  李君逸把剑横在手里,噌一下把剑出鞘:"你看你这剑!连刃都没开,还让我壮胆?!"
  "谁跟你说这剑开刃了!你见谁家的文人雅士手里拿把开刃的剑!"赵宣瞥了他一眼,把剑从他手里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这剑还不错啊,你看启云拿他跟人对打,连个刃都没留下!你又不会功夫,万一开刃了把你伤着了呢?"
  李君逸恨的咬牙切齿,当着长钰的面又不好发作,看着赵宣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道:"那好,今天我也就先不问你剑的事的!我家乌头呢!?"
  "乌头……"赵宣仰头想了一下:"你是说,你家那头驴?"
  "对!"
  "啊……!"赵宣点了点头,忽然很是和蔼的一笑:"对了,说起来,王府里前些天来了你一个老熟人,我都还没让你们见一见呢。"李君逸看着他的笑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回头看了看长钰,长钰也含笑点头。他一时觉的心里面有点没底,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熟人是哪个。
  一旁赵宣对吴管事说:"你去把请贵客过来。"吴管事应声走了,李君逸看着更加奇怪,什么贵客还得让吴管事去请?
  长钰抬手:"李大人请坐。"
  李君逸诚惶诚恐的坐了,长钰与他原本就有几分疏远,不似他跟江阅江汀那么熟络,此刻她跟变了人似的,更让李君逸觉得不适。等李君逸坐了,赵宣也入了座,对他说:"其实我对你的驴真没什么兴趣,但是呢,这位王府的贵客却稀罕的很!你不要怪我没跟你打招呼,若是换了你,你肯定也是双手奉上的。"
  李君逸坐在那里一脸莫名其妙,听着赵宣讲完,忽然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妖娆艳丽的身影,顿时就觉得头皮发炸,立刻站起身来:"呃……我,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赵宣一把拉住他:"急什么?这不是人都过来了么?"
  李君逸闭眼咬牙深呼吸,下了决心回头看去。
  之间稀疏几只树枝横在假山山石一旁,地上萎靡的趴着一些萱草,一个嫣红身影袅袅停在那里,见他回过头来,轻轻一笑,登时春暖花开。

  第四十一章

  李君逸瞟了眼天空,心说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来,认命吧认命吧!她要来你家的驴已经是很仁慈了!……怎么不下个大雨淋她个落汤鸡!心里想着脸却笑的如富贵牡丹,道:"天天姑娘,别来无恙?"
  天天姑娘笑意盈盈一步一步走过来,看了看李君逸,忽然脸上一冷,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赵宣长钰只听见啪一声脆响,再看李君逸,半边脸都红了。李君逸只觉得半边脸都在发麻,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都理亏,动了动没说话。
  天天姑娘又看了看他,恨声道:"当初我就不该同意歌若跟着你走!"
  李君逸低了头,没说话,她说的没错,歌若若是不跟着他,也不会如此下场。
  "我知道,这事也有她的不对。"
  "我……"
  "但是你也有错,所以我打你一耳光。"
  "……是。"
  天天叹了口气:"你师父教的这几个徒弟,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当初我就不该被姓江的小子鬼迷心窍收留你。"
  李君逸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抬头小声道:"姑娘收留我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
  天天蹙起了弯弯的柳叶细眉,冷冷道:"你师傅没那个面子!"
  "师傅若是没那个面子,江阅的面子您更不会给。"
  赵宣听的稀里糊涂,他只知道李君逸在越州落脚时江家点头的,虽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去了添锦楼,但是理所当然的也觉得那是江家安排的,可是,越州白桐书院似乎跟添锦楼没什么往来啊!于是他不自觉的插嘴道:"你师傅?白桐书院的先生么?"
  李君逸看了他一眼:"不是。"转过脸来又问白着脸的天天姑娘:"姑娘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天天姑娘看了看长钰:"刚到没两天,半个多月前有人给我飞鸽传书,我就来了。"
  半个多月前,正是他离开双桥县的时候,看来他猜得不错,是江阅通的消息。可是江阅为什么让她来京城?李君逸知道天天姑娘跟京城的人有来往,并且身后的靠山来头非同一般,但是一般而言她是很少出越州的,更别提来京城了!
  "姑娘此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事么?"
  天天姑娘看了眼一旁的赵宣,道:"我来看看我弟弟。"
  李君逸想了想:"姑娘还有个弟弟?"
  "有!"天天姑娘瞅着赵宣笑了笑:"还有两个呢。"
  李大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了正笑的低眉顺眼的昭亲王,不由吃惊道:"他?"
  赵宣不悦,瞪过去:"我怎么了?"
  李君逸愣在哪里,脑子里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当朝堂堂的昭亲王会成了越州添锦楼主人的弟弟,然后再想了想,更是觉得不妥,这年纪上就很是不当!虽然认识添锦楼主人的都叫一声姑娘,可是他知道,天天姑娘的年纪绝对可以当赵宣的娘了!
  他扭过头问赵宣:"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认的她做姐姐?"
  天天姑娘冷笑:"怎么?对救命恩人叫声姐姐很离谱么?"
  李君逸经她一说,猛然想起来:"是……姑娘之前提过的,在去云州的路上救的那些人么?"之前他在添锦楼的时候,天天姑娘曾跟他提过,说当年她为了找卫鹤起去了京城,该找的没找到,反而救了俩黄毛小子,本来想撇下不管的后来隐约知道了那俩人的底细,所以才送佛送到西的给护到了云州。李君逸回头看看赵宣,心说怪不得她会亲自给送过去,这个买卖做的不亏本!再一想,那个时候他的父亲李念应该也在其中的,那么说……天天姑娘竟然还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了!思及这个念头,李君逸看着天天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天天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也不要多想,你父亲是他的结义兄弟,就算是赔了,我也得救的。而且,比起毫无头绪的找,跟着他们反而还有希望些。"
  其实对于天天姑娘,李君逸是该喊一声师娘的,虽然是卫鹤起未过门的妻子,但名分却已经在了。师父跟天天姑娘的事李君逸知道的不多,大部分还是从江阅嘴里听来的。江阅说,师父卫鹤起要去西州王手下做幕僚,但是天天姑娘反对,于是师父悄然出走从此杳无音讯,天天姑娘用了二十几年来找,找到最后却连那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只见到了你这个师傅所谓的遗物。"
  当时的李君逸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固执的要去找一个人,他认为师傅不相见的,那就是不喜欢的,可是在师傅离开后他见到了这个女人才知道,师傅剑上的鸳鸯穗是天天姑娘亲手制的。师傅不是不想见她,而是觉得对不起她,不敢见她。为这事,江阅曾对着卫鹤起的灵位一句一句的骂,虽然不难听,但是字字犀利,他想给师傅辩驳都找不到声音。
  师傅这辈子只错了一次,但是这一次错,却误了两个人的幸福。
  李君逸看着亭外冬日灰色的天忽然觉得心口压抑的很,身后赵宣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仿佛是比他亲姐姐还要亲近,李君逸知道,其实天天姑娘并不是个让人觉得亲近的人,赵宣这么讨好他,估计除了被她的威仪所震慑,也只有一个原因了。而长钰与天天姑娘算是旧识,她话虽不多,但是从三人谈话中却可以听出,明显她是把添锦楼的这个主人当做自家人的。李君逸心说这也不奇怪,人以群分么,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不一样了,但是骨子里该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所以后来长钰跟了天天姑娘离开,李君逸也没有觉得惊讶。长钰,本就不该是深墙里的人,至于在季安州重建江家那更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第四十二章

  李君逸得见故人,难免心事重重,回头看了看那个娇笑嫣然的女子,又想起死去的歌若,忽然觉得歌若死的太不值,她怎么就迷了心窍,认为周行之被俘之后会接受她的爱意?为了一个不会爱她的人去争取,甚至还不惜伤害,那就算你得到了手又能怎样?歌若是天天姑娘一手带起来的,她学了她的执着,却没学到她的淡然洒脱。
  他长叹一声,看着那丝丝的白气散开,不由感慨万分。
  就算得了到又如何?早晚都要失去的……不如学着天天姑娘,爱过了,等过了,找过了现在轮到师傅在等她。
  身后头赵宣拽了拽他的衣袖,笑道:"你的驴可不是我非得要的!是天天姐说,你那驴是越州的驴,别的地方的她吃不惯!"
  李君逸皱了皱眉,肚子里已经消失的无影踪的火气腾的又冒了上来,拧眉怒道:"那你吃了么?你吃了没有?!分明是你借着由头来找茬!!"
  赵宣扬眉:"那么大头驴,天天姐姐一个人又吃不完!"
  李君逸气的眼角直跳:"你……你你……你还有理了!你犯得这这么巴结么!!"
  赵宣根本不管他,自顾自的说:"估计还有不少,听说你带回来几个人?要不我吩咐给你家里送去点?"
  李君逸话到了嘴边好几次都咽了下去,心里怒吼道,我就是不告诉你江阅在京城!我就是不告诉你!
  恶狠狠的在心里吼了几遍,忽然想起来就是江阅把天天姑娘请来的,阴沉着脸瞪了赵宣几眼,对天天姑娘说:"姑娘来京城,还没去舍下坐过,不如明日去……"
  他还没说完,天天姑娘笑眯眯的回过头来:"明日做什么?今日就去!"说着起身:"咱们这就走吧。"
  李君逸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答应,一时有点愣神,赵宣更是大为吃惊:"我好说歹说天天姐这才住下的,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要换地方?!"
  天天姑娘笑起来,哄小孩似的拍了拍赵宣的脸:"你这儿好吃好住,姑娘我为什么不住这里?"
  赵宣被她拍的有些窘,但也不好把脸挪开,就支吾道:"那……我派人送天天姐过去吧!"
  "不必了!"天天姑娘微微顿了一下,道:"晚点,派人接我就好了。"
  "那宫里……"
  天天姑娘停下脚步,思忖道:"这些年没见,我倒是真有些想念!不过……没事,你就说天天姐身子不适,病容憔悴,这副模样怕伤了陛下龙目,改日亲自拜访!"
  赵宣张嘴还要说什么,天天姑娘已经拉着李君逸步下亭子,长钰站起身来拦住他:"你该知道天天姑娘的脾气,她若是不想的,那必然就是行不通的。"赵宣看着天天姑娘那几乎是迫不及待要离开的身影,丧气坐了下来:"想从她嘴里打听消息,真难!"
  长钰默默站在那里,北风乍起,吹动了树梢,落下来几片枯叶。
  "你……也该死心了……"
  若是江汀想回来,自然就回得来,他既然没有回来,那必然就是已经回不来了……
  赵宣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酒杯仰天而尽。
  "我为何要死心?他没死!"
  长钰轻叹:"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到那时候你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引他来找你呢?"
  她望着地上瑟瑟而动的树叶,喃喃低语,似乎说了赵宣就会明白。
  "他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要什么。"
  "他从没学过怎样爱人,所以他也不是爱你的……"
  "……在他生命里,竭力所追求的,也不是爱情。"
  李君逸被天天姑娘拉着出了昭亲王的王府,路上虽冷,一身招摇艳丽的天天姑娘却兴致盎然的左看右瞧,不一会儿功夫,李君逸手上就多了几个大包。
  李大人怀抱着高过他鼻尖的盒子包裹问:"江阅让你来京城干什么?"
  天天姑娘回头,高高的扬起了眉:"来看人杀你。"
  李君逸清咳一声:"江阅请您来京城,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天姑娘转头继续挑她的绢花:"就是他说,你被丰州褚门的人盯上了。"
  李君逸看着她认真挑过来挑过去,说明道:"……他不会就说这么一句,你也不会因为这一句就来京城。"
  天天姑娘拿着朵红色的海棠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就说这一句,为了这一句我也犯不着来京城。"说着扬了扬手:"为了你,还不至于让我跑这么远的路。"
  "那是……?"
  天天姑娘把绢花放下,回过身来,脸上是浓浓的笑意:"你是真傻还是假呆?同样是一个师傅教的,你们怎么差了那么远?"说着很是夸张的叹气,继续走她的路。
  李君逸还是不明白,抱着东西跟上去:"什么意思?"
  "傻孩子!"天天姑娘瞥了他一眼,懒懒解释道:"你师父之所以会让你服下九死一生,是因为他确定你不会死。他确定你不会死,是因为盈月心法。"
  李君逸还有些愣,天天姑娘蹙眉把他鼻子下面的那盒点心拿下来:"其实这件事你该是最清楚的!你应该记得那年你们是去了丰州,然后你师父才开始教你盈月心法!那么他决定废你的武功的时间应该就是那时候了!至于原因,我猜么,是因为你们在丰州干过什么事,或者见过了什么人,然后呢,他忽然觉得教你功夫是不对的事情,所以才会……"天天姑娘说着看了李君逸一眼:"所以才会决定让你服下九死一生。"
  李君逸愣愣抱着东西站在那里:"那这么说,他是在丰州见到了西州王的……难道是……赵奕?!"虽然众人皆知西州王之子死在了乱箭之下,但是那个少年的确是面目全非的!若是说赵奕没死,那是个替身完全是有可能的!
  天天姑娘冷笑:"若是赵奕还活着,肯定有他的功劳,他怎么会过了好几年才会知道?"
  "所以……?"
  "所以你其实不是你师父最疼爱的弟子,赵奕才是!他先教了你功夫,但是后来又觉得你学了功夫或许对赵奕与你都不利但是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所以就想到了九死一生。"天天姑娘说完,看了看李君逸煞白的脸色,瞧了瞧他手上抱着的东西,又说道:"不过从另一方面看来,他这么做也是对的!即对得起他的忠也对的起他的义!即保全了他所拥戴的人,又护住了他想保护的人!"天天姑娘说着,苦笑了一下,淡淡道:"他就是这种人,明知道自己会痛苦,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明明哪里都讨不到好处!!"
  李君逸傻傻的去看天天姑娘,她眼中满是恼火之意,冷着一张脸仿佛有人刚砸了她的兰草这口气却无处可出一样。
  "那……就是说,"李君逸攥着包裹的一角,说话有些吃力:"其实……当年师父带我去了丰州,并不是无意路过,而是专程去探望……赵奕?"
  "不无那个可能!"
  李君逸深吸了口气:"那……就是说,赵奕当年是在丰州的……难道,是褚门?"
  天天姑娘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且不管过去,如今看来赵奕与褚门是有联系的。你也不必太难过,你师父是个愚笨的人,在有些事上总会有些不开窍。你更不必觉得他是抛弃了你选择了谁,要知道他生命最后一直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她看着李君逸,言语间满是苦涩:"他为了你,连我都求了!"
  李君逸苦笑两声,其实这个可能他也不是没在意到,只不过自己隐约想到与有人跟他确认,两者之间很大不同。
  "那……会不会,褚门的门主,实际就是赵奕?"褚日持若是赵奕,那么虎牙关的所有事就明了了,但是,那个人也是亲口对他否认了的。
  "有这个可能。"天天姑娘点头:"但是也不排除,褚门只是他帮赵奕建立的力量之一。"
  李君逸点头,褚门的事与东齐之间已经渐渐明朗,褚日持是不是赵奕都没什么区别,他与赵奕的关系或者不是合作,而是共存。
  "那江阅请你来京城有是为了什么?"
  天天姑娘淡淡瞥他一眼,微有些不屑:"江阅比你聪明,不过也不怪你,这些年你就是京城的一个小官而已,但他为了找江汀跟东齐打了不少交道,也知道了不少不该知道的。"
  李君逸怔在当场,江阅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请她来京城?
  "你有什么疑问去问江阅,他找我来自然有他的打算。"

  第四十三章

  李君逸带着天天姑娘进了李家大门的时候大厅里一片死气沉沉,小刀小福接过李君逸手上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说:"大少爷刚才问我们,李夫人呢?"
  李君逸十分不悦,抬脚上前走到愁云惨淡的江阅面前:"你不知道?"
  江阅愣愣的抬眼看他,道:"我知道你们成亲了,所以……我就没再打听过。"
  李君逸长吁口气:"你要去拜祭她么?"
  江阅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良久:"去吧,虽然她脾气不好,但总也是旧识一场!"说话间,他就看到了大厅门口那个嫣红的身影,登时就精神了起来,蹦起来大惊小怪道:"咦?!老妖婆!你还真是不老啊!"
  天天姑娘笑眯眯的看着他:"哟,江大侠,你还真是个多愁善感的少爷啊!"
  江阅痞痞的靠过去:"那比得上姑娘你风月无边?"
  "江大侠的风采也是百年难遇啊!"
  "过奖过奖!姑娘是师傅的旧情人,算起来,我该尊称一声师娘!"
  "呵呵!可别叫我师娘,怪不得你师父走的早,其实是被你这个怪徒弟逼走的吧?"
  "怎么会?江湖人都知道,江阅是最孝敬师傅的!我看师傅是为了避开你所以才早早的离开这个是非红尘的吧?"
  天天姑娘忽然不说话了,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慢悠悠道:"听说,你在找人?"
  江阅闭了闭嘴,添锦楼除了卖风月卖风流,更有江湖上买卖消息的天一小楼为支撑,添锦楼的主人,便是天一小楼的主人,她的消息,想必有些可靠,但是他虽然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还是不肯松一点:"……我找我的,不用你插手!你找了二十几年也没找到一个人,你的消息不可靠。"
  天天姑娘很是开心的笑:"既然不可靠,你就不要听!"说着转头对一脸无奈的李君逸道:"江汀的事,你若是想知道,过会儿你来问我。"
  李君逸瞥了眼伸长了耳朵的江阅,心说你都不信了你还听什么?江汀的消息就算是被她知道了,那也是江汀嘱咐过不要乱说的!她会说么?说了才一定是假的。
  这时候天天姑娘才有功夫看看周围的几个人,先是看到张伯,她认识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脸就看到了林七。
  天天姑娘对林七有些好奇,撇下江阅问李君逸:"这是……?"
  江阅自己跳过去,拍了拍林七的肩膀:"这是我兄弟。"
  林七很微弱的蹙了一下眉毛:"在下林七。"
  天天姑娘上下打量一下他,点了点头,又问李君逸:"这个人,就是褚门的?"
  她这一说,把江阅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转头质问李君逸:"你告诉她的?"李君逸也是有些诧异,冲他摇摇头,如实的回答天天姑娘:"他叫林七,是褚门鬼车卫的首领之一。"
  天天姑娘哦了一声,问江阅:"褚门的门主是谁?"
  江阅道:"据说是姓褚,小遥师弟是认识的!啊,对了,云州宋家的小公子也认识!"
  天天姑娘转头去看李君逸,多少有些诧异:"你认识褚门的门主?"
  李君逸看了看江阅,此时十分好奇江阅到低信上跟她说了几分:"是认识。"
  天天姑娘眼神很是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转脸对江阅皱眉:"你只说他被褚门缠上了!"
  "可不是被缠上了么!"江阅很是有理:"褚门不就是褚门门主的么?被褚门缠上跟被褚门门主缠上有什么大区别?"
  天天姑娘咬了一回牙,愤然不再理他,转头问李君逸:"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君逸对着俩人对话有些茫然感,道:"当初我去双桥县的时候……"旁边江阅忽然打断他:"要说认识,应该是当年师父带你去丰州认识的吧?"
  "你怎么知道?"
  江阅吊儿郎当的咧嘴笑:"我师傅带了我师弟十年前在丰州住了俩月,我为什么不知道?而且宋公子也告诉我了,说什么那个褚日持是你的丰州旧识么!这不是很好判断的?"
  天天姑娘听到这里就是一皱眉,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眼看着李君逸刚要说话却又叹了口气:"罢了!你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李君逸更加奇怪:"知道什么?"
  天天姑娘若有所思看着他,蹙眉道:"江阅一直没告诉你什么吗?"
  李君逸扭头去看江阅,江阅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我还没告诉他。"
  天天姑娘瞅他一眼:"那你就先在说啊,也顺便让我听听你的推断有几分可信!"
  李君逸看着这俩人,直觉这两个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江阅挠了挠耳朵,说:"有几分可信你听了就知道,虽然是我猜测的,但是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呃……当初师傅去丰州其实是为了赵奕……"他说着小心翼翼看了看李君逸的脸色:"师傅他老人家其实也不是全为了……"
  天天姑娘不耐烦打断他:"这个我跟他说过了。"
  "啊!"江阅跳过这一段,继续往下说:"你们去了丰州,但是之后师傅却教了你盈月心法并且让你服下了九死一生,我们如果假设他是因为赵奕才废了你的武功,那么为什么师傅一直知道赵奕活着没这么做,却在你们去过丰州之后就下了这个决心?这样看,问题应该不在师傅那里,而是在你这里!"李君逸怔怔的听江阅说着,迟疑道:"你是说……?"
  "比若说,你那时候认识了什么人?或者是经历了什么事?让师傅忽然觉得你还是不会武功的好!"江阅继续分析:"你去丰州的事我知道一些,你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还送了你一块玉,"说着他一指李君逸腰上的玉:"我之前一直没在意,直到后来听了钱正泽的话。他曾经是西州王王府的侍卫,所以这块玉他认识也是合情合理的,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才一时疏忽了这个,直到我跟他见面聊起来,他才忽然记起!宋启云之前也跟我说过,说褚日持是你在丰州的故人,所以我就猜,送你玉的人是褚日持,也就是赵奕。"说着他想了想道:"我在西州王府住过,也认识赵奕,那日我在酒家遇见你的时候,跟你说我遇见个有趣的人,那个人就是赵奕。没跟你说,是因为那时候我也不是很确定。"
  李君逸虽然不是没想过褚日持就是赵奕这个可能,但是当这话从江阅嘴里一字一字的分析出来,却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可是……他,亲口否认了的!"
  江阅与天天姑娘互视一眼:"他否认自然是有他的理由!我要说他,我也会否认!……其实想通事情很简单,只不过是你考虑的太多!或者是你本身就不愿相信。"江阅说完看了看一直不语的林七,又对李君逸说道:"你也不是笨蛋,贺闵郁来京城了,褚日持自然也会来,他那日忽然失踪,估计就是来京城安排了。"林七一直听着江阅说话,此时江阅忽然转头看着他笑:"他既然安排你在这里了,那你必定也有你的作用!至于是什么作用呢,我也不多问你!但是你要知道我之所以请了人来,防的就不是你一个!"
  天天姑娘听了在一旁也笑起来,对仍旧有些眼前空白的李君逸说:"所以我来京城呢,其实是防着这些人图谋不轨!"她叹口气,又说:"至于这贺闵郁还有赵奕究竟有什么意图可不轨的呢,我想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小心为上。"

  第四十四章

  李君逸总算是跟上了这俩人的思路,浑浑噩噩道:"那,褚日持……不是,赵奕他们,想干什么?"
  江阅揽着林七道:"不是问出个正月十五么?咱们暂时也就知道这些了!"说着他看了看硬邦邦的林七:"你应该知道多点吧?"
  林七微微沉默,最后却摇了摇头。
  天天姑娘微扬柳叶眉,坐到一旁:"那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跟着小遥做什么?"
  李君逸也蹙眉:"他……赵奕让你跟着我,是想干什么?"他问完了怕林七不说,又说道:"你若是不说,我大可以把你关进大牢,让你什么也做不成。"
  林七倒是意外的老实,也没犹豫半丝:"门主是让我看着你。"
  "看着我?"李君逸心底里难免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在大家一致认为褚日持就是赵奕之后:"我有什么值得他专门派人看着的?!"
  江阅瞥了眼木讷不言的林七,走到李君逸面前:"不管赵奕派林七跟这你做什么,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至少他不是为了杀你。"
  李君逸大大的皱眉,十分的不悦:"杀我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怕我去要他性命,所以提前防着我?!"
  "那倒不是。"江阅说着,看了看天天姑娘:"姑娘你也说句话。"
  天天姑娘冷笑一声,懒洋洋道:"你师父是算着你不会去报仇的,所以赵奕的估计是,你也不会去!"
  李君逸不免有些恼火:"那我若是去了又怎样?!"
  "那你也杀不了他,这是其一。"天天姑娘侧着脸耐心看着他:"其二,他算是东齐的储君,你杀了他即对赵国不利,还帮了贺闵郁。"
  李君逸咬牙:"那又如何!"
  天天姑娘叹气:"李君逸,你可是臣。"
  不但是臣,还得是忠臣。
  李君逸无语,他是臣,还得必须是忠臣。赵玦是好皇帝,他希望他在位期间看见天下太平,盛世光景。
  江阅插话,总结道:"总之呢,就是东齐的两人争位,争到了赵国来。为了防止事情有变,所以我请了冰雪聪慧武功盖世靠山过硬的天天姑娘来帮忙!……至于帮什么忙,就是天天姑娘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小心为上。"
  天天姑娘说完了她要说的话跟江阅凑到一处说了几句什么,说完了便要告辞。李君逸也没留她,就与众人送她到了门口。临走的时候李君逸忽然赶上前两步,问她:"你怎么知道林七是褚门的人的?"
  天天姑娘很是不屑:"江阅信上说褚门的人跟着你不放,还让我小心不要走漏了什么风声,你与江阅我都认识,那就只有他一个我不认识。"
  李君逸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所以是江阅告诉你的?"
  天天姑娘点头。
  "那他……?"
  天天姑娘长长的出了口气,无奈道:"他一年难得犯一次傻,每次都被我碰上。"说完又想起来:"我的东西,明天派人给我送到昭亲王府。"
  李君逸忙不迭的点头。
  第二日,天空下起了雪来,洋洋洒洒的半个时辰就把京城铺了一层白色。
  李君逸昨晚睡的不好,再加上阴天,早上就有点起不来,直到小刀来敲门这才披着衣服来开门。门一开,一下就涌进来一股清冷寒意,李君逸猛然就想起来虎牙关的风雪,恍惚间竟然觉得据那时候过去了不知几个年岁。
  小刀的脸被风吹的红扑扑的,看得出来下雪比下雨让他喜欢。
  "大人,前厅里来人了。"
  李君逸把着门口,大有不是熟人我就继续回去睡的架势:"谁?"
  "宋大人来了。"
  宋大人,小刀这么称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州宋家的三公子宋启云了。李君逸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抓过小刀:"快快!快给我打水洗脸梳头!"
  小刀大声应了,一溜烟跑去打水,李君逸窜回去开始穿衣服,穿到一半忽然想到,宋启云来了周行之会不会来,想到这里手上不由的一顿,但又一想,来了就来了,他自认也没什么亏欠的,堂皇坦荡的很!
  等李君逸整理好自己赶到前厅时,正听见江阅的笑声。他远远的看过去,就看见江阅翘着二郎腿在跟翩翩儒雅的宋公子说话。走近了再一听,就知道这两个人在说的是上次江阅救了宋启云与周行之的事儿。
  江阅很是谦虚的一摆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宋启云微笑:"怎么会是小事?兄台可是救了在下的性命!不知兄台与君逸是……"
  江阅微怔,豪爽道:"我是李大人雇佣的保镖!"
  "啊?"宋启云不解:"怎么?君逸他……有什么危险?"
  "没有没有!"江阅摇头,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是小遥的相好!"
  宋启云睁大了眼看着他,看了良久恍然大悟,还点头道:"啊!原来如此!!"
  李君逸听的只想吐血,一步迈进去:"谁是你相好!!"
  宋启云听见他说话,抬头正看见他黑着脸进来,起身笑道:"君逸不必着急!你与周行之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二的!"言下之意就是不必瞒我,我是知情的。
  李君逸狠狠瞪了江阅一眼:"这是我师兄!"
  宋启云一愣:"师兄?啊……"看了看江阅道:"白桐书院的……?"
  李君逸郑重点头:"我师兄愚钝,所以一直也没考上什么一官半职的,他又是个放荡不羁的性子还会点功夫,所以后来就在江湖上闯荡,不过也没闯荡出什么名头就是!"
  江阅翘着腿撇了撇嘴,很是不爽李君逸这么贬低他:"同窗三年,你我同床共枕!师弟,你可不要因为我落魄了就嫌弃我!"
  李君逸瞪他一眼,回头对宋启云说:"我师兄前几年受了些打击,脑袋不大清楚!你别理他就是了!"宋启云回头看了眼江阅,对李君逸道:"是么?那到挺可怜。"
  "对!所以我才收留他的!"
  宋启云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些话他究竟信没信,看了看窗外,牵着李君逸的手往院子里一指,问:"你师兄既然脑子不好,你就多费些心。只不过,你这院子里这两头驴是怎么回事?"
  李君逸顺着他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院前葡萄架下拴着两头驴,顿时肝火大旺。
  江阅在背后开口解释道:"这是今天一大早昭亲王府送过来的,说是陛下的意思,给送两头驴过来。"
  赵宣牵了李家的驴宋启云是知道的,现下听了这话,微一思量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忍笑问道:"怎么?你去告诉陛下了?"
  李君逸哼了两声:"哪能便宜了赵宣!"
  宋启云看着他,慢悠悠说:"听说,昭亲王府来了位贵客,你可知道是谁?"
  "既然是昭亲王府的贵客,我怎么知道?"李君逸回身落座,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宋启云笑:"昨日,我在贵妃楼喝酒,看见你了。"李君逸一愣,宋启云又说:"不过看见你身边有位美人,所以没有冒昧打扰。"
  "哦……"李君逸看了看厅内,落到江阅身上,江阅抬腿站起来:"宋大人,听说贵妃楼的红绫醉不错,不如那天你做东,请我一请?"
  李君逸撇嘴:"你什么时候变成好酒之徒了?"
  江阅装模作样看他:"还不是因为你!"
  李君逸沉下脸来,看见宋启云在一旁笑,高声叫道:"小刀小福!给我把院子里的驴宰了腌成肉干给昭亲王府送过去!!我看不吃死他!!"
  江阅扬眉:"那林七呢?"
  "林七?"李君逸怒视他:"林七到后门看大门去!"
  江阅闭上嘴,挑了挑眉毛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倒回来:"后门……好像拴着条狗?"
  李君逸愤愤道:"是少了条狗!"
  江阅失笑:"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李君逸自知理亏,还嘴硬:"谁让他主子让他跟着我!"
  江阅点点头:"也对!"说罢转身走了,到了院子里,还帮小刀小福撵了撵那两头驴。
  厅里一时静了下来,宋启云看着那三个人把驴牵走了,对李君逸说:"这驴何其无辜,你有火气也不要迁怒在这驴身上。"
  李君逸对着他也不好发火,讪讪的说:"也不算迁怒……"
  宋启云微笑,如春风抚柳:"你有事瞒我。"

  第四十五章

  李君逸很是苦恼,他知道瞒不过宋启云,但是有些事情他还不想让宋启云知道,比如说他是卫鹤起的徒弟,但是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告诉他的,比如贺闵郁跟那个所谓的正月十五。他把这事儿挑挑拣拣把重要部分说了,宋启云渐渐蹙起了眉,一言不发。
  李君逸就问他:"你说,这个正月十五,会有什么事儿?"
  宋启云微微一笑:"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灯会?"李君逸不明白:"灯会,怎么了?难不成东齐的靖安王还想放火烧了梧京?"
  宋启云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正月十五的灯会,陛下要与民同乐。"
  李君逸皱眉啊一声,大惊道:"难不成!东齐靖安王要刺杀陛下?!"
  宋启云不语,细细赏玩着玉佩的流苏。李君逸看着他,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啊,刺杀陛下对靖安王有什么好处?他不专心争他的皇位他这是干什么?"宋启云挑了眉看他,笑眯眯道:"你有瞒我的,我自然也有不能告诉你的。"
  李君逸怔怔看着他,想了半天觉得要从他嘴里套话没什么希望,就就此作罢,反正他也已经知道了贺闵郁的大体计划,到时候让天天姑娘守在赵玦身边,应该是没什么闪失的。他暗自点点头,决定暂时放开这个话题,就说:"听师兄说,回京的路上有人刺杀你们?"
  宋启云点头:"也没什么事,都过去了。有你师兄救了出手相助,况且我们也没受什么伤。"
  他这个态度让李君逸觉得又有些不对,按宋启云的个性这种事情,不追究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事牵扯更大的一局。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满面笑意的宋启云,忽然觉得这京城背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是赵玦知道的,宋启云也知道的,但是他却被隔离在外的。
  李君逸觉得自己一阵不安:"启云,是不是陛下有什么事情……"他还没说完,门外小福进来:"大人,又有客人来了!"
  李君逸停下话来,看过去:"什么人?"
  "不知道!"小福说:"没见过的人,说是姓周。"
  "姓周?"李君逸脸上一僵,用发梢想也知道是周行之了,他其实不是很想见他,但是微微一犹豫就看见转过头去要笑不笑的宋启云,于是一时气起,大声道:"我自认没什么亏欠他的!我堂皇坦荡的很!"说完了,对傻在门口的小福道:"还愣什么!请他进来!"
  小福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不一会就把周行之周侯爷领了过来,李君逸挺着背站在那儿,后面站着面如春风的宋三公子,小福瞅了瞅这三人间微妙的气氛,扭头跑的飞快。
  周行之看着小福转眼跑的没了影儿,回头对李君逸笑了一笑。李君逸看着他的笑,忽然间就有些沮丧,他自认是没什么亏欠的,但是看到这人,却又觉得是自己负了他。这算什么?分明是他当初出手伤了歌若他才……
  想到这里李君逸不免头疼,这情感的事情就如一团乱麻,谁欠了谁的,谁又伤了谁,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说的明白道的清楚?猛然间想起褚日持那日的质问,他说:"你其实已经没那么在乎他了吧?五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或许心里还有他一席之地,但你如今既然可以坦然面对他,是不是说明,你早就已经把他放下了?"
  李君逸心里明白,彻底放下那是不可能的,歌若的死会是他心底一直的伤,而只要这伤存在,周行之就不会与他只是路人。
  可是……不是路人的情人,没了当初虎牙关的契机,他忽然不知道与周行之该怎样相处。
  周行之看着他,他却去看宋启云:"启云是什么时候到的?"
  宋启云默默叹口气:"比你早不了几日。"
  "啊!"李君逸点头,然后就没了话,气氛不免有些尴尬。还是宋启云先开了口:"我看行之兄与你似乎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李君逸一听他要走,就有些慌:"你要走么?才刚到!你看这雪也没停!"
  "不碍事。"宋启云说着就要走人,李君逸想拉他还不好做的太明显,眼角瞥到周行之,道:"不如这样!咱们一起去赏雪吧!"
  三个人总比两个人来的自在些!
  他是这样想的,可是宋启云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俩独处,道:"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会仔细考虑,以防到时候出事。这雪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你就在家里呆着吧!我真是还有事的,就先告辞了!你陪着行之兄,也不必送我!"说着对周行之拱手告辞,转身也没容李君逸在做挽留就披上披风走了。
  登时屋里就剩下李君逸与周行之两人,李君逸殷殷切切的目送宋启云走了,回头来对上周行之不由轻叹。
  周行之也不说话,只是苦笑一声。
  李君逸想了想,俩人总得有个先开口的,就悻悻道:"你来看我?"
  周行之点头:"昨日听说你回京了。"
  李君逸沉默一下:"……一切还好,就是路上出了点小意外。"
  "意外?"周行之急切看过去:"也有人行刺你?"
  "那倒没有!"李君逸琢磨这正月十五的事情跟他说了也许有用,就把跟宋启云说的话如实跟又他说了一遍,他说完就去看周行之的表情。
  周行之也是不说话,拧着眉头半晌没动静。
  李君逸瞧了瞧他,问:"你想到什么?"
  "没什么,"周行之皱眉:"我只是想,为什么东齐的内乱会牵扯到这里,就算是牵扯上,也不该是动杀念的。"
  "对,我也是有些怀疑。"李君逸道:"就算是东齐争位与赵有什么联系也该是争取赵的支持才对!靖安王为什么就要动手行刺呢?"
  "有一个可能。"
  李君逸看过去:"什么可能?"
  "陛下支持的是东齐的太子。"
  李君逸登时愣住,周行之不知道东齐的太子是赵奕,但是他知道。赵奕是西州王之子,是当年谋逆的罪人,赵玦恨西州王入骨,怎么会帮赵奕争取东齐王位?!
  "可是……"
  "没有别的原因了。"周行之盯住李君逸:"你说了,褚门是帮着东齐太子的,但是靖安王的人却假扮了褚门的人要进京行刺陛下!这不就是陷害东齐太子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到赵来陷害东齐太子?"
  李君逸皱眉:"可是……"
  "什么?"
  "可是……"李君逸看着周行之,可是了半天终于心一横:"可是东齐的太子,是赵奕。"话说完,明显看到周行之面上一愣:"哪个赵奕?"
  "……西州王之子,赵奕。"

  第四十六章

  周行之愣愣看了他半晌,终于回神:"他……没死?"
  李君逸点头,索性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他没死,并且在别人帮助下建立的褚门!前段时间靖安王意欲进犯虎牙关也是他的杰作。"
  周行之又愣了愣:"你还知道什么?"
  李君逸吁了口气:"阮珩选的继承人是赵奕,靖安王阮肇的继承人是他的外甥贺闵郁,这场东齐的王位之争,其实是贺闵郁与赵奕之间的较量。"
  "贺闵郁?!……越州江家的?"
  李君逸沮丧的低下头:"贺闵郁……其实是……江家也不是……"他心里彷徨,江家的事情他不想说,但是不说,似乎也不好解释,撒谎容易,但是这一个谎话说出去,天知道他还得费多少时间来补这个洞。
  周行之似乎从来也不会勉强他,见他是在是为难,道:"没关系,他与江家的关系,想必也不是很重要的。"
  李君逸低头苦笑,就是因为这个人待他太宽容,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心虚吧。抬头看见周行之嘴角的笑意,但是那张脸却满是落寞,李君逸站在那里微微有些失神。
  "你……没受伤吧?"
  周行之一怔,马上又回过神来,知道他说的是回京路上被行刺的事:"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
  李君逸点头,忽然想起一直忠心耿耿跟着他的郑青来,就问道:"郑青呢?我记得他是跟着你们一起走的。"
  "那晚刺客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把他跟大部分侍卫调开了,不过幸好也没大碍,只是被放了一记冷箭,伤了肩头。"
  "啊,这样。"李君逸心说怪不得没跟来,原来是受伤了。
  周行之看了看他:"郑青这次回来,是为了要与自幼定亲的姑娘完婚的。"
  李君逸闻言很是诧异:"咦?是么?我上次还问他他是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他怎么也没说?"
  "是么?"周行之笑:"郑青是个老实人。"
  李君逸默默想了想郑青木讷的那张板凳脸,好奇问:"是哪家的姑娘?"
  "说是户部程大人的千金,也算是门当户对。"
  "户部程大人?"李君逸在脑中搜索一遍:"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程大人?据说他家小姐才貌双全,是个才女!与郑青是不是可惜了?前几年还有传言说宋二公子对程小姐一见钟情,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终宋启昙宋二公子娶了右相家的五小姐。"
  周行之怔怔听着,颇有些意外:"你知道的还挺多。"
  李君逸摆手:"哪里,在京城呆久了,这些家长里短的,你不听也有人絮叨给你听不可。"说完了,他忽然站在那里停了一停,抬头对周行之笑道:"你看郑青都要成亲了,你这个平靖侯是不是也该考虑下这传宗接代的事情了?"
  周行之似乎是一下愣住,李君逸清楚看到他脸上僵住的笑,心底里狠狠的揪了一把,继续笑吟吟的道:"右相家不是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小姐么?听说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你若是去提亲,只怕右相大人也是巴不得的!咦,对了,这样你还跟云州宋家成了亲戚了!"
  周行之动也不动的看着他,直到李君逸讪讪的闭上嘴。说周行之不恼火那不可能,可是让他对着李君逸发火他似乎也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两人一时间就这么再次僵在那里,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窗边,一个看着桌上的花瓶,一个看着窗外静静的落雪。
  良久,周行之才长叹一声,淡淡道:"周行之心中已有人,要我去娶别人恐怕是做不到了。"
  李君逸只觉得的眼前一阵发白,恍惚回神才知道自己是被气的:"可是就算你不娶,你心里那个人也不会嫁给你吧!你傻了吧!"
  周行之瞥过他一眼,几步走到窗前,与他并肩而立。
  "只求相守一生,我未曾想过别的。"
  "那你也想多了!"无论从哪方面来想,他似乎都没有再重提当年那份感情的理由,"虎牙关的时候我说的那些都不算!你心里也该明白我的意思!"李君逸看过去:"你是平靖侯周行之,就算……就算我的身份暂且放下,你又能以什么理由让我站在你身边?"更何况,他也更没理由放下他现在的身份。李君逸低头,恍然觉得他说出的这些话刺耳的很:
"李家与你周家一样是忠义之臣,你不管你周家的名声,我也要顾及我李家的名声。我说过,除非哪天我不是李家子孙,不然……没可能的。"他说完,抬头看了周行之一眼,苦笑道:"……就算我不是李家子孙,你不是周家长子,或许也没什么可能。"
  周行之不语,只是看着他,李君逸被他看的心虚皱眉,转身背对他:"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负你。你心里明白,就算没有歌若,你我迟早也会分开。"
  无关别人,只是命不由人而已。
  如果周行之不是周行之,李君逸不是李君逸,或者他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会竭力拉着他一起,或者他或他自私一点不管不顾这江山社稷也是可以携手逍遥于四海,可是李君逸知道他不能,就算他抛弃了李姓,他也还是希望周行之仍然是周行之。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卑鄙也好,他承认,他就是自私就是卑鄙,他就是仗着周行之对他心存的旧情无理取闹,因为他知道,周行之与他是一样的人。
  周行之走后,李君逸站在大门口外望着眼前的一片雪白失了神。回过神的时候身边站的是林七,举着伞,直绷绷的立在他身后,半点声息也无。李君逸因为他是赵奕手下的事还耿耿于怀,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往里走。林七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道:"门主在京城。"
  李君逸脚下一顿,继续走他的路:"在不在,与我有何干系?"
  "……"
  李君逸转身,冷冷道:"你告诉他,让他等着我去宰他。"
  林七垂首,直到李君逸进了屋子关了门,才抬起头来。回廊处,江阅笑吟吟站在哪里,吊儿郎当的晃过去:"怎么?赵奕要来了?"
  林七默不作声,江阅抱着肩膀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是不是赵奕怕我师弟冷不丁见了他会砍他,所以先让你来通通信?探探口风?不过你这个说辞也太死板了,怪不得小遥师弟要生气!"他说完了,林七还是不说话,只是拿眼睛看了他一下,那眼神颇有些冷意,江阅不高兴了,道:"你这个人,你看我怎么也是你们门主的师兄!虽然你们门主让你看着的是我师弟,但你对我脸色好点,也不算是背叛褚门吧?"自己说着,愤愤不平的走到林七面前,皱眉道:"一个是我师弟,两个也是我师弟,我是大师兄,师傅为了这俩人的事临死都不放心!我是为了这两个人急的都要上火,你这个忠心耿耿的跟班就不能合作点?"
  林七听他说完,面色稍有缓和,慢慢道:"门主在京城,他还不知道李大人是卫先生的徒弟。"
  江阅挑眉:"哦?你没告诉他?"
  "但是门主已经猜测出李大人身中九死一生之毒。"
  "……不错!"江阅点头:"我这个师弟还算聪明点!这么看来他迟早也会想到的,那说不说也没什么大关系了!……想不到你这个跟班做的其实还是有些水平的么!让我刮目相看!"
  林七稍一蹙眉,淡淡说道:"门主所做的决定,与是不是同门没有关系。"
  江阅点头点头:"明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他做事不论师门,但是我做事是要论的。我不会让小遥师弟去找他麻烦,他最好也不要找小遥师弟的麻烦!"顿了一下,又补充:"能走多远走多远,一辈子不相干才好!"
  "门主他……"
  "赵奕他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既然想做东齐的君主,就专心去争他的皇位,专心他的社稷!小遥师弟这儿并没有什么值得他下上功夫的东西!盈月心法与他也不过是个口诀。"
  林七等他说完,安静辩驳:"门主对李大人并无恶意,更对什么盈月心法无意。"
  江阅抓了抓头,心说看来我是猜错了:"好,我知道了!无意最好不过!……但是没什么恶意也不要打着一往情深的旗号!他自己做戏可以,不要牵扯别人!小遥师弟看似没心没肺,什么都可以放手不要,但是一个人对他好不好,他其实都是记着的!……到时候伤的还是自己人!"一面说一面愁眉苦脸:"我这个师兄做的容易么!"
  "……我会转告门主。"
  江阅叹口气,瞅着地上李君逸留下的那几行脚印心里仿佛被人跺了几脚:"小遥师弟不是个聪明的人,你告诉你家门主,正月十五那天还请他多上心些。"林七点头,江阅步下回廊,在雪地里留下几个脚印,又回头说道:"你顺便告诉他,他的事我不插手,但是也不会帮忙!江家与贺闵郁不是仇人,但是与东齐也没多少关系!……他若是知道我,就这么告诉他,若是不知道,就不必说了。"

  第四十七章

  雪下了半日,到了中午终于停了。江阅带着小刀小福在院子里堆雪人,张伯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李君逸则坐在屋里抱着炉子看书。
  窗子外面不时传来笑声,李君逸盯着那一页看了良久,却怎么也看不下去,叹了口气,手一扬,把书扔在一边。
  "江阅!"
  门咔一声被推开,江阅活蹦乱跳的蹦进来:"小遥师弟,叫师兄做什么?"
  李君逸沉着脸坐在那里:"你,帮我个忙。"
  "我帮你?"江阅嬉皮笑脸的凑上去:"找我帮忙,代价可很大的!"
  李君逸瞅了他一眼:"你帮我去杀赵奕。"
  江阅笑容一僵:"你开玩笑!"
  李君逸把桌上的书拿起来,一本一本摞好。
  江阅凑过去,小心看了看他:"杀了他,你怎么办?"
  "天大地大,我哪里去不得?"
  "……那我呢?"
  李君逸看他一眼:"我是主犯,你是帮凶,一起亡命天涯。"
  江阅笑:"可是我似乎已经算是在亡命天涯了!"
  "你不帮?"
  "我是想帮啊!"江阅坐到桌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师弟:"可是你忘了?我可是最孝敬师傅的徒弟,同门相残师傅肯定不乐意见!"
  李君逸一摔手上的书:"那你就是不帮!!"
  江阅无奈瞅了瞅他,道:"就算我会帮你,也绝对不是现在。"
  "……那我要等什么时候?"
  江阅撇嘴想了想:"其实赵奕做了东齐的国君的话,也算是好事一件啊!这事儿小了说不利己,大了说不利国,你何必钻牛角尖?师傅煞费苦心做了这些安排,你……你就算是不接受,你好歹看他的面子吧!他会这么做,肯定也是为了你好!"
  "贺闵郁我最清楚,他是商人,任何东西都以价估之,让他行商可以,但是绝对做不了一国之君!到时候他若是进兵赵国,那归根究底,过错可就是你的!"
  "虽然你气不过赵奕,但是你不能不承认,这个人还是懂些帝王之道的!"
  李君逸闷头坐在那里,手里攥着书本,一声不吭。江阅也不着急,就坐在桌上玩他的毛笔。李君逸知道江阅说的是对的,但是让他要忍下心中这口气,他却有点不甘心,若是赵奕跟他没有交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这个赵奕竟然是褚日持!
  "他骗我。"
  江阅把毛笔夹着耳朵上,一愣:"你是气这个?"
  李君逸抬头,怒道:"难道我不该生气?!"
  江阅拿那毛笔扫扫脸颊,调笑道:"宋启云跟我说那个人纠缠你,难道是真的?"
  李君逸腾的脸就黑了起来,手一甩书就飞了出去:"你说什么?!"
  江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急什么?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李君逸一张脸黑了白白了青,最后手一抬就要掀桌子,江阅眼疾手快跳下桌子一把给扶住了,道:"你别生气啊!你要是气不过,师兄我这就去给我讨个说法去!"
  李君逸气呼呼的抓着桌沿,瞪了江阅许久,慢慢道:"下午周行之过来了,说贺闵郁要在正月十五行刺陛下。"
  江阅点头:"你不生气了?"
  李君逸瞪眼,江阅连忙点头:"好好!不说这个!你说什么?贺闵郁是吧?行刺谁?赵玦?啊!知道了!我有时间去跟天天姑娘说就是!呃……要不,你有时间的话,陪我去看看歌若?"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李君逸吩咐小刀小福把天天姑娘昨天买的东西送到昭亲王府,小刀小福乐颠颠的拎着一堆东西出了门,李君逸带着张伯收拾的祭品也出了门。
  出了门师兄弟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李君逸背着手魂不守舍的在前面带路,江阅背着篮子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边跟还一边小心观察李君逸的表情。俩个人不紧不慢的走了两刻钟,慢慢的就到了城门口,江阅走着走着忽然一把抓住李君逸,往一边一指:"看那个人。"
  李君逸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个白面皮的书生打扮的人,他瞅着眼熟,但是也没多大印象,就问江阅:"怎么了?"
  江阅笑,说:"这人不就是胡家镇的那个刘墨春么?"
  李君逸仔细一看,果然是那个刘管家:"这人在这里做什么?会不会是去找贺闵郁的?"
  "说不定。"
  "那……"李君逸看看江阅手上的祭品,道:"你自己去吧,我去跟着他看看。"
  江阅抓着篮子无辜笑道:"我不认识路。"
  于是李君逸只好让江阅跟着,俩人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刘墨春先是在街上晃荡了一阵子,最后到了一处茶楼,李君逸自己跟了上去,江阅在下面把着门口,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刘墨春就出来了,江阅蹲在街道角落里跟几个等着打短工的瞎聊,见刘墨春出来也没立即跟上去,只是等他走远了才跟那几个人笑道:"各位多帮我留意着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碎银子:"天冷,眼看着也快过年了,兄弟们买点东西回家好过年!"
  一块碎银子虽不大,但却够平常人家吃好几顿好的,那几个人连忙接了过来,都是眉开眼笑,其中一个问道:"不知道爷怎么称呼?我们怎么找您?"
  江阅笑:"我姓江,你们也不必找我,过几天我还会来这里找几位兄弟喝酒!到时候可别敷衍我!"几个人都哈哈大笑,领头的一个说:"怎么会!你拿我们当兄弟我们自然也是拿你做兄弟的!这事儿,包我们身上了!"
  江阅又怕他们急功近利,又嘱咐只要打探下这人平时都干什么见什么人在哪里落脚之类就好,那伙人也都答应了,江阅看安排的差不多了,就跟几个兄弟告辞,这时候李君逸才从茶楼里出来。江阅忙迎上去:"怎么才出来?"
  李君逸一脸懊恼:"别提了!被那家伙发现了!"
  "发现了?"江阅奇怪:"怎么发现的?"
  "我也纳闷!我跟上去在他不远处坐了,他忽然就看了我一眼然后跟茶楼里卖唱的小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那小姑娘就一直缠着我!我一不留神,他就就跑了!"说着李君逸抹了下脑门上的细汗,显然是里面那小姑娘纠缠的不轻。
  江阅想了想他被一个抱琵琶的小姑娘纠缠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李君逸微恼,觉得大大的失了面子,皱眉问江阅:"刘墨春呢?你没跟上去?"
  江阅笑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几个人:"刚才结交了几个兄弟,他们帮我打探。"
  虽然有些不屑,但是李君逸不的不承认江阅这个做法不错,可是……
  "刘墨春怎么会知道我是跟着他的?"
  江阅拎着篮子想了想:"或者他认识你?"
  "……可是我怎么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的多了去了!你看你也不认识褚日持就是赵奕!"他这一句话多少捅在李君逸伤口上,眼看着李君逸脸色白了下来,但是想收回也晚了,只好嘻嘻哈哈的道:"说不定不止刘墨春认识你,他还认识我呢!或者是看见我了知道咱俩是一伙的,所以才这样做的。"
  李君逸冷冷看过去盯着他一言不发,明显是火气已经上来了。
  江阅哈哈的自己笑了两声,就觉得那里不对劲:"小遥师弟,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刘墨春有点……熟悉?"
  "那里熟悉?"李君逸硬邦邦的问:"你难不成还想要说他是赵奕假扮的?"当初在双桥县见到赵奕的时候他虽然一时没记起来那是谁,但是却很自然的想到了贺闵郁,现在想想那也是很正常的,贺闵郁与赵奕到底还是表亲!
  江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莫名其妙问他:"你想说什么?"
  李君逸懊恼的转身:"没什么!"

  第四十八章

  这会儿功夫天慢慢就黑了下来,张伯做好了饭,看小刀小福还没回来不免有点担心,李君逸安抚他道:"天天姑娘性子您也知道点,估计是指使他俩做什么去了。"
  江阅也很是同意:"一定是给派去买什么糖糕点心去了。"
  正说着,就见小刀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叫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李君逸皱眉,站起身来往外张望。旁边张伯几步迈出厅去先一把把那小子抓牢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什么不好了不好了的?"
  小刀喘了两口气,道:"昭亲王府,刚才进刺客了!"
  "刺客?"李君逸吃惊:"什么刺客?"
  江阅坐在那里没动,见李君逸颇为紧张,道:"有天一小楼的天天姑娘在,刺客想必也是讨不好什么好处的!"
  李君逸看也没看他一眼,走到小刀跟前,问:"哪里来的刺客?"
  小刀摇摇头:"不知道是哪里的刺客! "
  江阅乐悠悠的翘着二郎腿,瞥了一眼他,有些幸灾乐祸:"怎么?天天姑娘没抓到活口?"
  小刀还是摇头:"那刺客跑了!"
  张伯问他:"那小福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天天姑娘要吃糖糕,他去给买糖糕了。"
  江阅翻个白眼,与李君逸对视一眼:"你看吧,我就说是买糖糕去了。"
  李君逸没理他,继续问小刀:"天天姑娘怎么没抓住那刺客?"
  小刀大喘口气:"那时候天天姑娘跟王爷还有宋大人在一块,刺客行刺的是王妃!"
  "王妃?"李君逸吃了一惊,正待再问什么,旁边江阅忽然就窜了过来,脸色青的吓人:"长钰?她怎么样?没受伤吧?伤到哪里了?请大夫没?"一面说一面拧着眉毛往外走:"这个天天姑娘,这算是给天一小楼砸了牌子了!往日里吹嘘自己本事多大多大,关键时候竟然这么不管用!"
  李君逸紧赶几步追上,一把给拽住:"去哪里?"
  "昭亲王府!"
  "怎么去?"
  "还能怎么去!"
  李君逸瞪他:"你别忘了你是什么人!你就这么去,不是找麻烦么!"
  江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长钰是我妹妹。"
  "我知道!"李君逸想了想,吩咐小刀:"你去跟昭亲王说,昭王妃受惊我要去拜访,走西角门。"小刀应声跑了,他又转头对江阅说:"赵宣为了保住长钰才娶了她,她虽然是王妃,可是你却还是越州逃逸的钦犯,你担心长钰我明白,但是你丢了江汀你准备好怎么说了?"
  他一番说辞让江阅静了下来,来回走了两步,道:"长钰不会怨我,她比我知道二弟。"
  李君逸点头,问张伯说:"林七呢?让他过来。"
  张伯连连点头:"我去叫他过来!"
  江阅看着张伯出门,问:"叫他做什么?他也去?"
  "他是褚门鬼车卫的人,这种暗杀刺杀之类的事情,带着他或许有用。"
  很快张伯就带着林七到了饭厅,李君逸一招手:"跟我来。"林七微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问跟着就走,三个人刚走了两步,李君逸回头又吩咐张伯:"回来的若是晚了,您就不必等了。"

  第四十九章

  三个人到了王府已经是掌灯时分,吴管事正在西角门等着,见了他们忙迎上去:"大人来了?"
  李君逸点头:"王爷说什么没?"
  吴管事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个人:"没说什么!大人,这边请。"
  三人随吴管事一路到了清月斋,一路上也没见什么人,只是清月斋门口守着个叫小若的丫鬟,见了他几个人连忙提着灯笼迎上来:"几位大人,这边走。"吴管事似乎是只把人送到这里,说:"小人还有事,就不奉陪了,李大人请。"
  李君逸点头,跟着小若进去,一边走一边问:"王妃没什么事吧?"
  小若说:"没伤着,就是受了惊吓。"
  旁边江阅听了,暂时放下心来,问她:"怎么这府里这么清静?不是才刚来了刺客么?"
  小若回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遍:"这是王爷吩咐的,说不想惊动宫里。"
  "不想惊动宫里?"李君逸皱眉问:"下午翰林院宋大人来过了?"
  "宋大人是特意来拜会越州来的天天姑娘的。"
  李君逸默默点头,回头对江阅轻声道:"想来这是启云的意思。"江阅凑过来小声问他:"宋启云过来找天天姑娘?"
  "启云一向谨慎,不来才不正常。"
  "他找天天姑娘做什么?"
  李君逸皱眉瞥他:"我倒是想知道!可是我有瞒着他的,他也直言也有瞒着我的,我怎么问?……昨天天天姑娘跟我从王府出来,被他看见了。"
  江阅瞪着他:"宋启云是个笑面虎,你离他远点。"
  说话间就到了门口,小若掀了帘子他三人进去。
  屋里赵宣背对门坐在,天天姑娘站在里屋屏风边上,一张芙蓉面透着些许狰狞凌厉。李君逸一怔,这些年过来,鲜少看见她这么生气。身后江阅早忍不住窜了进去,走到屏风边上瞪了天天姑娘一眼,天天姑娘也瞪他:"看什么?!"
  江阅哼了一声,就要进里屋,那边赵宣回过神来,起身叫住他:"你是什么人!竟敢……"还没说完就见江阅回过头来,一张脸阴沉的可以拧出水来:"妹夫,好久不见!"
  赵宣张嘴愣了愣,江阅一扭头就进去了,他转过脸看李君逸,掩不住的讶异:"江阅?"
  李君逸点头:"是江阅。"说着,也进了屋,一指身后:"林七。"
  赵宣才不管什么林七不林七,上前逼视:"江阅什么时候来的?"
  "跟我一起从双桥县来的。"
  "你……!"赵宣咬牙:"你怎么不告诉我!!"
  李君逸冷冷瞪他:"告诉你做什么?"赵宣一时语塞,瞪着他脸憋的通红,当年他与江阅合计抄了江家,但是之后江汀江阅就都不见了,他为了找江汀,做了一件李君逸认为奇蠢无比的事:昭亲王把江阅供了出来,到处拿他,希望以此可以吸引江汀注意。不过这几年下来,这个办法显然是没有任何成效,甚至对江阅的生活也没造成多大影响,他一个四处流窜的江湖人,等官府回过了神去找,早就没影了。
  李君逸淡淡瞥他:"他也不知道江汀在哪里!我早问过了。"
  赵宣似是不信,追问:"他怎么不知道?难道不是他带走的江汀?"
  "江汀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何必来问我?再说我也没必要骗你。"说着,去找天天姑娘:"长钰如何?"
  天天姑娘拧着眉,没什么好气:"还好!没受伤!"
  李君逸原本想问她为何让刺客跑了,但是一向跑都跑了也没必要再问,就回头问赵宣:"启云呢?"
  "方才刚走,估计进宫去了。"
  李君逸想,既然宋启云来过,这三人也谈了,那想必赵宣也是知情的,就问道:"他怎么说?"
  赵宣还在江汀的事儿上纠葛,恹恹道:"他分析的应该没错,刺客此来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制造混乱的,以便灯会时好下手,所以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
  李君逸不由蹙眉:"既然都知道灯会会有危险,不如劝陛下取消如何?"
  "怎么可能?"赵宣看他一眼:"陛下金口玉言,不能收回是一回事,另外他也有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李君逸火气上来:"难道他还想抓着幕后主使?"
  "这有何不可?"
  李君逸上前一步,只差没揪住赵宣的衣裳:"陛下还当真是打算帮着那人的?"
  赵宣颇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李君逸看着他:"看来周行之没猜错。"
  "……"赵宣微一沉吟,对李君逸说:"正月十五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足够了。况且有天天姑娘在,应该没大碍。"
  "有天天姑娘在,"李君逸一指里屋:"有天天姑娘在,也是会出事的!"
  赵宣没了话,转过头去,李君逸吸了口气,问天天姑娘:"刺客是什么人?"
  天天姑娘看了眼里屋:"贺闵郁的人。"
  "贺闵郁?"李君逸扬眉:"贺闵郁不会对长钰下毒手!"
  天天姑娘看着他,字里行间透着怒气:"他是没下毒手,所以长钰只是受惊而已。"她说着,不屑笑了笑:"他的目的是扰乱京城,今天是在昭亲王府小试身手,指不定明天就试到你家去了。"
  李君逸沉住气,想了一想,越过她也进了里屋。
  里屋床上坐着长钰,江阅坐在一边,两人都很平静,长钰见李君逸进去还笑了一笑。李君逸舒了口气,安抚了几句把江阅叫了出来。
  赵宣还不死心,追问江阅:"你可找到江汀?"
  李君逸白了他一眼,对江阅道:"你就告诉他,江汀已经成亲了,让他死了这份心!"
  江阅也豁达,真的就对赵宣道:"我二弟已经找到相伴一生之人,王爷可以死心了。还有你顺便去告诉刑部衙门,就说我死了,不要再拿我了!"
  赵宣看着他两人脸色气的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君逸等江阅说完了,就问起这次长钰被刺的事情来,天天姑娘虽不在场,但事情却已经问的清楚明白,简单把复述了一遍,最后看着赵宣道:"梧京要乱了。"
  李君逸沉着脸,算了算日子:"今天初四,还有四十多天,也不知道会还出些什么事!"

  第五十章

  几个人这么愁也愁不出什么,赵宣看了眼一直默默无语的林七,问李君逸:"这是谁?你从哪里弄回来的?"
  "什么弄回来!"李君逸皱眉:"说的好听些!"
  赵宣哼了两声:"是什么人?"
  "褚门的。"
  "褚门……"赵宣愣了愣:"那不就是……!"
  天天姑娘点头:"是赵奕的人。"
  赵宣打量着林七,道:"我只是听启云说了个大概,没想到你跟褚门这么深的渊源?"再一想:"不对啊!褚门是赵奕的,赵奕不是你……"他没说完,就看见李君逸正恶狠狠的看他,然后很知趣的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江阅扶额,想了想,也有些疑问:"你们为什么认为刺客是贺闵郁派的?"
  天天姑娘脸上沉了沉,显然对这次失误很是懊恼:"人虽然没抓住,但是与那人交手了。"
  李君逸江阅齐齐去看她:"你认识的?"
  "我不认识。"天天姑娘摇头:"但是我认识那人手上的剑。"
  "剑?"李君逸奇怪:"什么剑?"
  天天姑娘朝江阅看过去:"我想你应该见过,长三尺一寸,宽二寸,切金断玉,名为流虹。"
  江阅先是微怔,马上回神来:"流虹剑?那不是贺闵郁的剑?你……会不会认错?"
  天天姑娘看了看自己细长的手指,淡然道:"那剑曾断过我的秀光,我绝对不会认错。"
  李君逸好奇:"流虹剑?贺闵郁是用剑的么?"
  江阅说:"贺闵郁的剑是他的宝贝,见过的人屈指可数,你没见过不奇怪。"
  "……那,那刺客是贺闵郁不成?"
  天天姑娘看白痴一眼看他:"贺闵郁我认识。"
  李君逸觉得好笑:"那难道是他把自己的剑给了别人?"
  "他应该不会。"江阅说。
  "那那个刺客就是贺闵郁了?"
  江阅扬眉:"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是他。"
  "或者……"天天姑娘猜测道:"长钰知道是不是他?"
  "是他的话长钰怎么会认不出来?认出来难道会瞒着不说?"
  "那剑怎么解释?"
  几个人一时都不言语,赵宣瞥了眼里屋:"是的话,她也不会说吧!"
  天天姑娘咬了咬嘴唇:"如果是他,那么会不会他是来找长钰,并不是什么刺客?"
  "他找长钰做什么?"江阅不悦道:"难不成他还想拐了长钰去?"
  赵宣不耐烦道:"我看他是胡搅蛮缠!"说着看了眼林七:"你们门主,褚日持,什么时候到京城?"
  "褚日持?"李君逸皱了皱眉,江阅笑道:"怎么?你不知道?"
  "?"赵宣看过去:"知道什么?"
  "褚日持就是赵奕!"
  赵宣彻底怔住,看看那边或笑或恼或嘲的三人,再看看影子般的林七:"你们……赵奕就是褚日持?"一边说一边恍然大悟道:"我说我上次见他怎么觉得眼熟!!"
  "你见过他?"江阅瞅了眼一脸惊讶的李君逸,问:"什么时候见的?"
  赵宣仰头叹气:"今年夏天……他只说他是褚门门主,是赵奕让他来的。"
  天天姑娘冷笑起来:"咦?这么说,有些事儿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了?"
  赵宣伸手按了按眉心:"这事,恕我不能相告。"
  不能相告,自然就有不能相告的理由,几个人都知道或者其中真有不便之处,也就都没在追问,离开时江阅在清月斋门口对天天姑娘低声道:"赵玦那儿的事,你留个心眼,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也不必拼了命去做!"李君逸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伸手拍他:"说什么!"
  "不是么?"江阅理所当然:"他既然瞒我们就是不信我们,为这么个人,何必去拼命?"
  天天姑娘笑吟吟的还点了点头:"我比你知道,放心就行。"
  江阅又看了看门口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赵宣道:"你既然应承了要照顾长钰,就照顾好她,不然我定来找你麻烦!"
  赵宣苦笑一声:"你放心,就算他忘了我,我也会记着他的。"
  江阅有些无奈,盯着赵宣看了几眼,转头又对天天姑娘说:"长钰麻烦姑娘多照拂!"
  天天姑娘点头:"这个自然,不必你说!"
  丫鬟小若拎着灯笼送了他三人从西角门出去,天不算晚,虽然没有月亮,天光映着雪光也不算太黑。一阵风吹过来把江阅手上的灯笼吹的一阵忽闪,李君逸裹紧了披风,地上的雪早被人扫了干净,留下点冻住的冰水微微有些滑。身边江阅伸手扶住了他:"长钰不能待在王府了。"
  黑夜里李君逸看他,只是模糊的看见一个模糊的五官:"她跟你说什么了?"
  江阅叹气:"她会说什么?但是你看她脸上,一点开心也无。"
  李君逸半晌没说话,走了几步才道:"她若是想走自然会走的。"
  两人无语,相扶走了约一刻钟,忽然就听身后一直如影子般沉默的林七低声道:"小心。"
  江阅嗤笑一声:"多谢。"
  李君逸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既然也发现了,怎么不提醒他?"
  "因为他是负责保护你的,我又不是要保护他,提醒他做什么?"
  李君逸点头,想了想到底是大冷天的要林七跟着他白跑了趟昭亲王府,就有点小小的不安,回身对他道:"本来还以为昭亲王府可能会需要你,结果让你白跑一趟。"
  林七很明显一愣,没说话。
  李君逸顿了顿:"不过我还是记着你是帮赵奕看着我的,我这样也算是让你如意了。"
  江阅笑起来:"你这到底是谢人家还是在责骂人家?"语毕,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天空,道:"不过林七兄弟这趟也不算是白跑。"
  话音未落,四周黑暗处忽然窜出十几个黑影,前后两拨的把他三人堵在中间。这里离昭亲王府不远,四周都是高墙,墙内是几户人家的后花园,大冷天的从院内伸出几只光秃秃的树枝来,昏暗的天色下张牙舞爪。李君逸看了看前后黑漆漆的路,心里道,若是被人杀了,说不定非得等天亮了才能被人发现。
  江阅林七一前一后把他挡在中间,李君逸叹了声天天姑娘真是乌鸦嘴,问江阅:"要我帮忙么?"
  江阅嘿嘿一笑,把灯笼塞给他:"你帮什么忙?赵奕让林七兄弟跟着你做什么的来着?"说着自己也往后一退:"说不定林七兄弟一人就可以打发了,连我都不用出手。"
  话落音,两边十几个黑衣人手上钢刀一晃,一并冲了上来。
  两人因为是去昭亲王府的,所以都没带兵刃,江阅徒手打翻一人,带着李君逸退到墙根,此时再看林七,手里已经夺了一把刀,转眼间砍到三人。江阅一边擒着袭上来一个黑衣人,一边还笑:"看来全部交给林七兄弟当真没问题!"
  林七一身黑衣已融入夜色,一刀落下后去看江阅:"见者有份,左边交给你。"说完扭头就跟右边几个打在一处。江阅嘴上一乐:"见者有份,你手上有消息的时候怎么不分我?"一面说一面将擒着的那人一脚踹开,手上一拿夺了把刀过来:"小遥师弟,你就不要动了,好好看看师傅的洗月刀法是不是给你师兄使的炉火纯青了!"说话间,刀一晃跳了出去。
  李君逸站在墙边撇了撇嘴,心说洗月刀早十几年前你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了,看你不如看林七。想着他转头去看右面林七对付的一伙,他一直是好奇褚门的功夫的,赵奕用的该是卫鹤起的武功路数,虎牙关刺杀周行之的那个人现在很确定就是他。但是,林七却不是,他虽然没跟他过过几招,但是那招式他却记得清楚,诡异的很,下手时似乎是往右去了,但是等你预防到右边却忽然发现那刀是在左边的,另外让他在意的,还是林七在虎牙关到底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第五十一章

  那些黑衣刺客的指使者显然是低估了林七江阅的身手,十几个人被他二人切瓜砍菜一般转眼就干掉了大半,末了都晃着刀几步外站着不敢靠近。江阅退到李君逸身边,笑道:"怎么?不敢上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下次派个高手过来!"说着看了眼同样退过来的林七:"你们这样被我们砍,我都觉得是在以强凌弱。"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相互看了几眼,其中一人手一招,就都隐入夜色中。
  江阅往前追了几步,喊道:"喂!你们把尸首留在这里我们怎么办!"
  李君逸提着灯笼跟过去:"别喊了!"回头看了看地上横着的几具尸体:"你去昭亲王府,这事儿让赵宣来处理。"江阅点点头,对正检查尸体的林七道:"你看着点,我去去就回。"
  等江阅走了,李君逸看了看林七,问:"这尸首有何不妥?"
  林七正翻着那几个黑衣人的衣服,但是显然没什么发现,他低头在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在附近找到一个金色的令牌,伸手递给李君逸:"褚门的。"
  李君逸接了过来,借着烛火看了看:"你确定?"
  林七顿了一下:"身手也有些像。"
  李君逸攥着那块小牌子,拧了眉:"赵奕?"
  林七看了看江阅离开的方向:"这应该是贺闵郁的把戏。"
  李君逸猛地抬头看他:"你不是说身手也像么?!是你自己先怀疑的吧?"
  林七一时语塞,看着李君逸苍白的脸愣了半天:"门主绝无伤害大人的意思!这对门主没什么好处!小人虽愚拙,但是也知道门主是个极念旧情的人。"
  李君逸瞪着他,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什么旧情!若是算起来我与他是灭门的仇人!"说着扬手就要把令牌扔出去。林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大人干什么?"
  "能做什么?扔到一边,赵宣的人自然会带回去。"
  林七回答极为决绝:"不行。"
  李君逸冷笑:"难道你想让我亲手交给赵宣?"
  "这对大人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好处!"李君逸扬眉:"至少不会再被利用。"
  林七拧眉:"若是这么做了,才是被人利用!"
  "被贺闵郁利用?"李君逸笑:"说旧情起来,贺闵郁倒还算是朋友。"
  林七不语,抓了李君逸的手半点不松力,李君逸恶狠狠道:"放手。"林七微抬了头,不去看他,一动不动。李君逸大怒,一口气运上来就要动手,忽听江阅远远的道:"你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林七转头看他,没说话也没松手,李君逸挣扎了一下,却仍然没挣开。
  江阅看了看他两个人,慢悠悠晃过来:"怎么?别告诉我你两个也有什么亲亲我我的关系?"
  李君逸怒:"你说什么?"
  江阅看了看林七:"松手吧!我看看他手里的东西。"
  林七皱着眉头看了看李君逸,把手松开。李君逸气呼呼瞪他,伸手把金牌递到江阅面前:"褚门的令牌,林七捡的。"
  "褚门的?"江阅从他手上拎起来,看了看黑灯瞎火的周围:"没认错?"
  李君逸把灯笼挑高了:"他自己说的!他是鬼车卫的首领之一,会认错么?"
  江阅点点头,把令牌收起来:"赵宣的人随后就到,咱们走吧。"
  "令牌呢?"
  "令牌什么!"江阅耐心道:"不管谁下的手,这事儿都不要张扬!你有令牌想什么时候给赵宣什么时候给他就行了!快走快走!"一边说,一边撵鸭子一样赶着李君逸林七往前走。
  三个人到家时,张伯早在门口等着,小刀小福也都回来了,见了人回来都迎上去。等进了厅光亮大起来,张伯这才看到江阅林七衣服上的血迹,照实吓了一跳。
  江阅说没事儿,刚才走路上碰见有撒狗血的,那人也不长眼,都泼人身上了!说着就往后院晃:"这一身的狗血……我去换衣服!倒霉!林七兄弟,你还愣着干什么?也去换了!"
  李君逸黑了张脸,站在哪里,他可还记着江阅拿了那个小令牌。
  江阅吆喝着林七走了,厅里张伯看着他家大人,说:"大人要去休息?"
  "啊?"李君逸皱眉看过去:"天很晚了?"
  张伯笑起来:"大人还不休息?要不先吃点东西?"
  他这一说,李君逸才想起来自己一下午没吃饭,顿时觉得饥肠辘辘的,摸了摸肚子,十分哀怨的看了眼江阅离开的门,道:"不必叫他俩了,我自己吃就行。"
  夜半时分,李大人因为吃的太多,辗转反侧了半天,也没什么睡意。他索性点了灯,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把刚才那令牌的事情想了又想,越想火气越大,骂了赵奕几句想着想着就拐到了虎牙关的事儿上,他坐在床上思前想后琢磨了半天,最后披着衣服去拍林七的门。
  林七一向都睡的不深,李君逸脚步一近他就已经醒了,那边才刚拍了两声,他吱呀把门打开,看了看门外乌云遮顶的李君逸:"大人有事?"
  李君逸迈步进去:"问你些事情。"
  林七回身把门掩上:"大人请问。"
  李君逸被夜里的寒气侵的微微打颤,看了看他屋里也没什么取暖的东西,床上两床被子只拆了一床,又想想以此人武功,这种天气似乎也冻不到他,顿时心里大大的不平衡。
  按理来说他也应该是夏不怕热冬不惧冷的,但是今时今日他却是个怕冷怕热的人!
  林七看着他脸色时黑时青,等了半晌也不见问话,自己先猜了一猜:"大人……是问虎牙关的事?"
  李君逸回神,皱眉:"你怎么知道?"
  "令牌的事情江阅已经揽下了,大人要找也该是先去找他。方才在昭亲王府外大人一直在注意小人身手,而让大人注意这个的,也只说明大人想到了虎牙关的什么事。"
  李君逸还是有些诧异,想不到他看似沉默木讷却心思细腻的很,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以貌取人。
  "你既然想到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
  "大人请问。"
  李君逸看了他一眼,虽然是已经认定,但是不问清楚还是心有不甘:"虎牙关刺杀周行之的是赵奕?"
  林七面色不改:"是。"
  李君逸当下气的脸色发青:"他果然是骗我!还口口声声说不是他不是他!"咬了咬牙又问:"那书房的黑衣人是你?"
  "是小人。"林七回答。
  李君逸想了想那日他回双桥县在院门口看见的血迹,道:"他受伤了?被郑青所伤?"
  "是。"
  "那偷印是怎么回事?"
  "偷印是门主的意思。"
  李君逸回想当初赵奕坐在自己屋里半身是血的模样,不由皱眉:"他大可以不这么受罪。"
  "门主……"林七微一犹豫:"门主是不想让大人猜到他的身份。"
  "……"李君逸听着心里不免有些别扭:"我猜到不猜到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怕我走漏风声,大可以杀人灭口。"
  林七一怔,看着他闭了嘴。
  "虎牙关那晚,他为什么要去刺杀周行之?"
  "门主……是去找大人你的,只不过路过那里,被周行之发现了。之后他知道你认识洗月刀法,担心你会猜到他的身份,所以第二天便装做没受伤的样子出现,而第一次盗印不成,第二晚再去正是为了掩饰他在虎牙关的伤处。"
  李君逸扫了他一眼,坐到凳子上:"……那周行之回京,他为什么又要鬼车卫去刺杀?"
  林七略一沉默:"没有原因,就是为了刺杀周行之宋启云。"
  "没有原因?"李君逸忽然很想拍桌子:"陛下既然是帮着他的,他刺杀周行之宋启云做什么?催着陛下与他翻脸么?"
  林七垂下眼来,似乎是没什么要反驳的,李君逸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看他这反映觉得自己火再大也没什么用,压了压火气又问:"我问你,他去虎牙关,究竟为的是什么?"当初他猜测赵奕是为了分散靖安王的兵力,但是如今再联系到眼下的状况却觉得远远不是那么回事,分散靖安王的兵力或者只是其一。
  林七静静看着他,半晌忽然转过了头去:"这个不便相告。"
  李君逸怒:"那方才那些你怎么说的?"
  "小人算是为了门主说话。"
  "这个你为何不说?"
  "大人想知道可以去问门主。"林七声音平缓,静静道:"小人为门主做事,虽是唯命是从,但也有自己的主张。"
  李君逸手在桌子上抬了抬,最后扶到额上:"好!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问。"
  林七似乎也是有些无奈,淡淡叹了口气:"门主行踪,小人不便相告。"
  李君逸点头,站起身来:"行!我等他!你转告他,就说若是不给我满意答复,我有办法让陛下去帮着贺闵郁。"
  林七送他道门口,听了此话,不由轻声询问:"大人当真?"
  "自然当真!"
  "大人是在威胁。"
  "威胁又如何?"
  屋里昏黄烛光下,李君逸清楚看到林七嘴角微微上挑:"大人放心,门主不会放在心上。"
  李君逸先是愣怔,继而大怒,眼看着林七轻轻阖上门,左右夜深人静,满腔的怒火只好发在路边的积雪上。

  第五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江阅来敲李君逸的门,门开了一下窜进去:"小遥师弟,昨晚上你去找林七了?"
  李君逸黑着眼眶点头:"找了。"
  "问什么了?"
  "没什么,一些虎牙关的事儿。"李君逸说着打了个呵欠,倒头钻进被窝:"师兄起的早。"
  "还好还好,"江阅跟着往床上爬,被李君逸一脚踹下来:"做什么?"
  江阅笑:"师兄也没睡好,来补觉。"
  李君逸心情不佳:"回自己屋睡去。"想了想,又说:"一会儿张伯出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张伯去哪里?"
  李君逸搂着被子:"去昭亲王府。"
  "啊。"江阅站起身来:"什么时候走?我去找张伯去。"说着就走了。
  李君逸看了看留下一道缝的门,摇了摇头,心说其实打发他也挺容易的。
  日上三竿起了床,李君逸是无官一身轻,朝上没他什么事儿,赵玦没找他他也不好自己去,毕竟是前两天才刚告完赵宣的状。闲下来没事儿就拽着小刀小福过来练字,小刀小福苦着脸写了五张字,李大人瞅着满意了,才放他俩出去玩。
  雪过之后太阳格外刺眼,风不大,但是干冷。李家院子里的雪人直崩崩站在那里,头上插了个笤帚头,圆溜溜的脑袋上摁了俩煤块,李君逸背着手踱过去,伸手在雪人肚皮上戳了个洞,走远了两步,点了点头。转身,看见林七,吓了一跳。
  "你出点声儿不行!?"
  林七面色不变,眼睛在雪人身上转了转。
  李君逸清咳一声,问:"有什么事?"
  "张伯中午不回来。"
  "哦,知道了。"李君逸淡淡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林七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大人不饿?"
  李君逸伸手就摸了摸肚子,早上起得晚没吃早饭,这会儿说不饿是假的。
  "张伯不回来,小刀小福做的饭不能吃!"李君逸想了想,边走边说:"那出去吃吧!"
  林七停了脚步,说:"小人是来请大人用饭的。"
  李君逸一愣,回头:"什么?"
  "大人请。"林七往一边让了让。
  李君逸十分好奇林七能做出什么饭菜来,毕竟这人是褚门鬼车卫的首领,杀人越货是拿手戏,这下厨……
  李君逸皱了皱眉,可千万别让是什么断手断脚的……
  到了饭厅,出乎意料的桌上的饭菜还算不错,四菜一汤,虽然不比酒楼饭馆的精致,但是卖相至少比他做的好,李君逸好奇坐下,径自拿筷子尝了尝,心里五味杂陈,望着林七不知说什么好。
  林七直直看着他,半晌,问:"不合大人口味?"
  李君逸摇头,叹了口气:"还不错!"说完了,还是有点不甘心:"其实,你做上鬼车卫首领的原因,也是因为做菜好吃吧?"
  林七看了他一眼,瞥了瞥一边桌上的花瓶,又看了他一眼:"大人吃吧。"
  李君逸左右看看:"小刀小福呢?"
  "厨房,正在吃。"
  "哦。"李君逸伸了伸筷子,又缩回来:"你呢?"
  林七顿了顿:"大人怕小人下药?"
  李君逸不悦蹙眉,想放下筷子又不舍的,怒道:"我是问你吃了没!"
  林七怔了一怔,李君逸见他没说话,一指旁边的凳子:"没吃就坐!难道你想撑死我?"
  下午的时候江阅跟张伯回来,李君逸拽着张伯到一处角落:"张伯,你抽空去跟林七学学那个什么雪花什么菜!"
  日子一眨眼过去好几天,贺闵郁不知道为什么消停的很,李君逸难免有点惴惴不安,生怕他要不没什么事儿,一出事儿就是大事。江阅就安慰他:"什么事儿能比杀赵玦大?"
  李君逸守着炉子一时出了神,半天才说:"我还是想不明白,既然陛下是帮着赵奕的,赵奕为什么还要在虎牙关做手脚。"
  "或者是还有别的隐情,"江阅道:"不是赵宣说他来过的么?那次他来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就成了不便说了?赵玦要是想帮着赵奕,迟早是要公布天下的,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李君逸皱眉,拿着毛笔在画上添了两笔桃红,忽然想起来什么:"那日跟着刘墨春的时候,你不是让人帮你留意的么?你不去看看?"
  江阅懒洋洋靠在一边:"大冷天的……"
  "去不去?"李君逸开始撵人:"不去下午没饭吃。"
  江阅一听,笑:"没关系,厨房里腌的驴肉快好了。"
  "……下午已经差小刀小福送昭亲王府了。"
  "我都还没尝过!"
  "不用尝了,"李君逸抬头来看着他:"除了咸了点,没什么毛病。"
  江阅挑了挑眉毛,站起身来喃喃自语:"我说怎么厨房里盐少了那么多……"
  李君逸看江阅掀了门帘出去,心说这人怎么对厨房东西这么了解?看了看案子上的画,瞅了瞅觉得有点后劲不足,怎么看怎么别扭,手一揉,扔到一边。
  张伯这个时候进来叫他,李君逸问:"什么事儿?"
  "今天腊八,宫里来人,说过一会儿要过来。"
  李君逸一听,连忙起身去换衣服。自从他在这京城做了官,每年腊八只要他在,赵玦必然会赐粥,头一年的时候李君逸还觉得受宠若惊,几年下来竟然还有点习惯了。到了中午头,宫里来了人,李君逸跟来的王总管认识,互相寒暄了几句,王总管忽然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宋大人今年不在其中。"
  李君逸一怔:"怎么?陛下跟宋大人生气了?"
  王总管一摇头:"陛下又不是小孩!至于么?"
  "那这是……?"
  "陛下的心思那是咱们可以猜透的?总之,李大人您留意点的好!"
  李君逸谢过了,待送走了王总管一行,回到厅里瞅着那碗腊八粥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陛下开始对宋家动手了?转念一想,又不对,宋家最近安分的很,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去双桥县之前还听说陛下要封宋家的四小姐做公主的!
  正发呆,门外林七路过,李君逸忙喊住他:"过来一下。"
  林七瞅了瞅四周,见就他一个:"大人叫我?"
  "啊!"李君逸走过去:"你去一趟宋家,找宋三公子。"
  林七点头,转身就走,李君逸心事重重看着他离开,忽然想到,林七貌似是不知道宋家在什么地方的,连忙追到门口看了看林七早就没了影子,只好安慰自己,虽然不认路,但是还是可以问人的,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丢了。
  大约等了两个时辰,林七回来了,李君逸起身看他一个人,就问他:"宋公子呢?"
  "宋公子说陛下有自己的打算,叫大人放心。"
  "放心?"李君逸背着手走了几步:"我怎么放心?几年前宋老爷子被逼的告老还乡的事儿我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他宋家功高,陛下虽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但是宋家那个大公子宋启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陛下知道启云是什么人,也清楚宋启岚是什么人!想不损宋家羽翼而拿下宋启岚……想必对陛下是个十分头疼的事。"
  林七站在那里听他说完,道:"宋大人是个明白人,大人与其担心他宋家的事,不如多想想贺闵郁的事情。"
  李君逸皱眉,林七的话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宋启云跟江阅不同,江阅是宁肯散了江家也要换自家人的平安,可宋启云是宁可舍了自家性命也要帮着陛下!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说不定还会拿自己做靶子给人射!"
  "既然大人明白宋大人的性子,就更用不着费神了!就算是费了神,宋大人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的。"
  李君逸头疼的直想拍脑袋,挥挥手让林七下去,回头来对着墙上宋启云送他的山水垂钓图不由感慨:"看他淡然平静,谁又知道他其实是个这样的性子!"赵玦之所以一直对宋启岚坐视不管,一是因为宋启岚一直没什么太过嚣张的动作,二也是因为怕宋启云拿自己成全他。
  这一日很快过去,傍晚时分江阅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手舞足蹈的拉着张伯说:"英雄楼的掌柜的说京城外面七里山上有个洞!洞里有个狐狸精,长的是哪个貌若天仙啊美貌如花!凤眼柳眉悬胆鼻,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我去抓回来!给我小遥师弟!"
  小刀小福一边一个扶着他,省的他趴到地上去,江阅掩着鼻子对林七道:"把这个人,给我扛到后院去。"

  第五十三章

  翌日,天气好的出奇,李君逸拽着小刀小福练完了字,自己拿了本书在院子里晒太阳,江阅那边房门打开,整个人胡子拉碴的出来,看见李君逸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站在太阳地里,忍不住嘿嘿一笑,由衷的感慨自己这师弟长的真是不难看。
  李君逸皱眉看他:"笑什么笑!赶紧洗脸去!"
  江阅跳下台阶来凑到他面前:"小遥师弟,师兄给你说个媒!"
  李君逸卷起书来朝他脑门上一敲:"媒什么媒!再不洗脸去你就该长毛了!"
  "怎么会!"江阅锲而不舍:"周行之又不可能跟你有什么结果,再过几年张伯年纪也大了,小刀小福迟早要自立门户,师兄我虽然还不错,但是到底是个浪荡江湖的命总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受罪,到时候你孤零零一个怎么办?还是找个人吧!做做伴也好!"
  李君逸憋足了气,瞪着他:"还有林七呢!"
  "林七?"江阅点头,又摇头:"林七兄弟虽然可靠,但是他是赵奕的人,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再说你俩也不合,更何况他还是个杀手,万一那天江湖寻仇把他杀了,还得拖累你!"江阅正说着,就看见李君逸低了头一个劲的咳嗽,不由关心道:"病了?怎么了?昨天冻着了?"
  李君逸眼睛往他身后瞄了瞄:"我没事!"
  江阅看看他,回头往身后一看,正看见林七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他那话听没听见。他反应也快,翻书一样忽然就笑了起来:"林七兄弟!早啊!"
  林七脸往一边看了看,装没看见他,转身要走,江阅连忙跳过去,一把给拽住:"你别走!正好我有事说!"
  "啊!"李君逸抱着书:"你们有事说我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要走,被江阅也一把拽住:"也有事跟你说!过来!"
  江阅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拽到院子里石桌边坐下,李君逸坐了一下嫌凉,又站起来。江阅也不管他,自己酝酿了一下,说:"昨天我去找了我几个新认识的兄弟,那几个兄弟很是热情,就请我去了家里喝酒。"
  李君逸皱眉:"我不是让你去打听事情的么?"
  "事情要打听,酒也是要喝的!"
  李君逸扬了扬眉:"那然后呢?"
  "然后……"江阅仰头,朝天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我就感慨,这真要过起日子来,一个人还真是不如两个人啊!"
  李君逸挑眉,还没说话,林七起身就走:"我还有事。"
  江阅伸脚挡住他:"急什么?我又不是要给你说媒!"
  李君逸抱着膀子冷眼看他:"那你这是要给我说媒?说的是京城外头七里山上洞里的那只母狐狸?"
  林七忍不住干咳了两声:"这既然是大人私事,小人不便听,告辞。"
  李君逸皱眉:"等等!"
  "大人有什么吩咐?"
  李君逸拿书指了指江阅:"这人闲的无聊,你陪他过几招,最好揍他个鼻青脸肿!"
  江阅嘿嘿一笑:"小遥师弟你别急!我跟他打起来谁赢谁输真说不定,到时候两败俱伤,还不是得让你费心?"
  "真是两败俱伤了,我就让小刀小福把你们扔城外喂狗去!"
  "真让人伤心!"江阅摇头,问他:"那你就真不想知道我昨天打听到什么?"
  李君逸不耐烦:"你想说便说!不想说自己就回屋里睡觉去!"
  林七听着他两人吵闹,似是想起什么来,看看他二人说:"昨天,从宋大人处回来路上,看见昭亲王府的丫鬟小若了。"
  李君逸皱眉"小若?"
  "是。"
  江阅忽然道:"你去找宋启云了?"
  "我让他去的。"
  江阅看了李君逸眼,指指林七:"你让刺杀宋启云的他,去找宋启云?"李君逸一愣,江阅接着问林七:"他没认出你来?"
  林七似乎也有点怔:"似乎是……没有。"
  "怎么?"李君逸问:"有什么问题?"
  江阅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渣,沉思一下:"他不知道林七兄弟是赵奕派来监视你的,或者他会以为你是赵奕的人呢?"
  "……"李君逸一愣,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虽然如今咱们知道赵家这几个现在是一伙的,但是赵奕赵玦往后毕竟还是敌对,他若是认为你是赵奕一伙的,你觉得会怎样?"
  李君逸怔怔看他,又问林七:"你确定他没认出你来?"
  林七细细的想了一想:"小人,不确定。"
  李君逸蹙眉,卷了卷手里的书:"启云心思缜密,他就算认出来了也是不动声色!他若是认为我是赵奕一派的,只怕我去解释反而会让他生疑!可是……!"
  "你若是让他一直这么误会着,只怕有朝一日只怕他会对你不利。"
  李君逸心里烦躁,一眼朝江阅瞪过去:"启云与我如兄弟一般!"
  江阅撇撇嘴:"那最好不过!"转头去问林七:"你方才说看见小若?小若怎么了?"
  林七细想了下昨日情景:"小若神情紧张,似乎是从什么地方出来,走在路上还不停的回头张望。"
  江阅切一声:"说不定小若是去会情郎,怕被人发现而已!"
  林七去看李君逸:"我觉得,是小若去给贺闵郁报信了。"
  "一派胡言!"江阅敲了敲石桌:"小若是长钰的贴身丫鬟,你说她去报信跟说长钰报信有什么两样!"
  "……"李君逸扶了下他肩膀:"林七也只是觉得而已。"江阅护短,对自己家人尤其如此,想来就算是长钰真的与贺闵郁通信了,江阅也是会护着长钰的。
  "觉得也不行!"江阅站起来,郑重对李君逸道:"长钰不会跟着贺闵郁的,这辈子她都不会嫁给她想嫁的人,这是她对着江家祖宗牌位亲口允诺的。"
  李君逸点头:"我知道。"
  江阅叹气,瞅了眼林七:"小若的事放在一边,她就算是报信儿,顶多也就是报个平安!"
  林七不置可否,盯着江阅不语。
  李君逸问:"那昨日你的消息呢?"
  "……"江阅神情古怪,抬头看看浅蓝的天空,半晌才说:"小遥师弟,咱们估算错误,刘墨春那天之后再也没去过那几条街。"
  李君逸皱眉:"啊?"
  "呃……"江阅无辜的看着他:"我们,跟丢了那个刘墨春。"
  "你……!!"李君逸卷着书本差点指到他脑门上,你了半天,咬牙转身走了,林七轻叹一声也要走人,江阅起身:"林七兄弟。"
  林七回头,看着他。
  江阅微一沉吟,道:"这京城是个是非之地,我师弟根本不适合待在这里。"
  林七点头:"如果门主让我掳人,我会那么做。"
  江阅嘴角一抽,平息心里小小的怒火:"若是哪天他有什么危难之时,我这个做师兄又不在他身边,在下就拜托林七兄弟你护着他了!"
  林七看着他,只觉得那神情格外认真,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他是明誓誓死护卫赵奕的,但如今却有个与他还无相干的人郑重托他保护另一个人。他很想说,若是门主之命他誓死服从,可是看着江阅却神使鬼差的点了头。
  他是对赵奕唯命是从,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应承对别人的承诺。
  "若是李君逸有难,林七会以性命相救。"
  江阅见他点头,很是高兴,上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末了又说:"我知道你是听赵奕的,如果哪天赵奕命你杀我师弟,我也不为难你,只是动手之前,你先来找我!"
  林七默默看着他,眼里慢慢漫出一丝笑意:"好,我答应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以性命为契。

  第五十四章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朝中休了假,一时间大街上酒楼上请客的回礼的络绎不绝,平时就热闹的梧京此时更是热闹了几分。昭亲王赵宣在燕子楼大摆酒席,李君逸收到了帖子本是不想去的,但是想了想这么光明正大的拒绝昭亲王的邀请似乎不大合适,又问了宋启云也在邀请之列,然后想,官场上的酒席江阅是不想去的,带着林七又怕给宋启云那边会出什么问题,他想来想去就吩咐张伯看好这两个人,别让到处乱跑,又嘱咐小刀帮着张伯看家,这才一步三回首的出了门,带了小福慢腾腾的去了燕子楼。
  燕子楼在京城不是最大的酒楼,但是是昭亲王名下的最金贵的酒楼,李君逸到了楼下犹豫了一下,心里想着赵宣请的人该都是朝中大员,他这个被罢官的人来这里做什么?再一想,说不定还会碰上周行之,心里就更加退缩,身后面小福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大人,怎么停下了?"
  李君逸愁眉苦脸叹口气:"小福,要不咱们……"还没说完,昭亲王府的吴管事就从楼里面就跑出来,一把抓住他:"大人快请进,就等您了!"
  李君逸苦着张脸任他拉进去,心说怎么每次昭亲王府的事我第一个碰见倒不是赵宣是你?
  燕子楼上下三层全部客满,人人都春光满面,喜气洋洋,仿佛被昭亲王这么一请,明年就可以升官发大财!李君逸跟着吴管事一路到了三楼,路上有认识他的还跟他打招呼寒暄几句,但说来说去说的最多的还是那神秘兮兮的一句:"李大人,什么时候升官?"
  李君逸心说我都被罢官了,还什么时候升官!后来一想,虽然他被罢官了,但是赵玦照样跟往年一样给他了一碗腊八粥,这就摆明了跟众人说,李君逸,他还是很看重的。
  上了三楼来,人少了很多,门一关,外面的喧闹也一并被关在门外,李君逸看了看,屋里的都是熟人,赵宣,天天姑娘,宋启云,周行之。他忍住要退出去的冲动,吩咐小福跟着吴管事出去,看屋里这阵势,恐怕跟贺闵郁那个正月十五脱不了干系了。
  他身后门还没关上,就见天天姑娘如一朵妖娆嫣然的红云飘了过来:"小遥果然不愧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架子大得很,请都请不动!"
  李君逸赔笑:"若是知道姑娘也在,君逸怎会拖到现在?"
  赵宣冷哼:"我就知道你面子大,恐怕你这来还是看的启云的面子吧!"
  李君逸毫不客气堵回去:"王爷真是明白人。"
  "哪里比得上你明白!"赵宣看了一旁的宋启云一眼,问李君逸:"那个黑衣的保镖怎么没跟着你?"
  李君逸心里明白,知道是宋启云对赵宣说了什么:"他一个保镖,带他做什么?昭亲王请我又没什么危险!"
  宋启云笑:"君逸书院的师兄怎么也不来?我还想好好谢谢他。"
  李君逸瞥了眼一直静静看着他的周行之,心说他是认识江阅的,别是对宋启云说了什么吧?他还没说话,就看周行之对宋启云笑道:"若是要谢,定要正式,启云这是要借花献佛?"李君逸听他是为自己说话,心头不由一颤,自嘲笑了笑。
  天天姑娘是聪明人,一听这话头似乎是冲着李君逸去了,笑吟吟道:"宋公子说的小遥的那个师兄我也认识,白桐书院的么?叫什么来着?岳小疆是么?"
  "岳小疆?"赵宣喝着茶扬眉:"岳小疆是谁?"
  李君逸叹口气,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岳小疆……是我在白桐书院读书的师兄。"
  宋启云笑咪咪的补充:"脑子有点毛病,但是平时人看上去还不错!就是上次出手救了我跟行之兄的那个人。"说完恍然道:"怪不得那晚他行为怪异,难不成是发病了……"
  周行之闭了闭眼,转过头去看窗外风景。天天姑娘挑着柳叶眉去看李君逸:"他脑子有毛病的?"
  李君逸咳嗽两声:"多谢各位挂念我师兄,回去我定会转告的!"话题一转,问赵宣:"今天既然是王爷有请,想必是有什么事?"
  一边宋启云笑了笑还没开口,天天姑娘就道:"还不是因为贺闵郁?"
  "贺闵郁?"李君逸奇怪:"这些天不是一直都没什么动静么?"
  "没动静是因为君逸你不知情罢了。"宋启云说着一指周行之:"前天,刚去的,还是大白天。"
  李君逸一惊,连忙去看周行之,关切焦急之意毫不遮掩:"你没事么?有没有受伤?"
  赵宣看着他,凉凉的说:"我看长钰受伤,你也没这么关心!"说着也不管李君逸的脸色,道:"……我记得好像三年前你们也不算认识的?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天天姑娘闻言,笑道:"三年前?咦?那不是小遥高中那年?"想了想:"那年侯爷不是离开京城的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启云轻咳一声,李君逸与周行之的事,在场几个人他是最知情的,看了看李君逸发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固执看着李君逸的周行之,好心的别开这个话题:"平靖侯府进了刺客的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转头问周行之:"行之兄该早点告诉我们。虽然京兆府加派了不少人手,但是防不胜防,毕竟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周行之转过头看着他:"这件事我本也没想太多,但是昨天我府里有人说昭亲王府前些天也进了刺客,再想到东齐贺闵郁要刺杀陛下的事,所以不得不警醒一点。"
  李君逸坐在那里看着周行之侧面怔了一会儿,周行之一转头他马上又把视线移开,却正撞上天天姑娘的目光,不由大窘。
  天天姑娘瞅了瞅他,意思是我暂时先不问你,回头问周行之:"不知那刺杀侯爷的刺客用的是什么兵刃?"
  "兵刃?"周行之微蹙眉:"街上常见的钢刀,怎么了?"
  天天姑娘拧起眉:"钢刀?"
  周行之继续说:"刺客是三个人,似乎是对府里熟悉的很,知道每天午时我一人在书房。"
  "对你府里熟悉?"宋启云皱眉:"贺闵郁是东齐人,并且是长久在越州的,对京城似乎并不会太熟悉。"
  天天姑娘点头:"虽然江家的生意排场做的不小,但是贺闵郁却很少离开越州的!当然,也不排除他在京城有安排人的可能。"
  "可是行之兄常年不在京城,贺闵郁怎么会想到把人安插进侯府?"
  虽然周行之已经罢职回京,但是赵宣对他依旧有些看法,对天天姑娘跟宋启云的说辞一屑不顾,说:"也不排除这个障眼法。"
  宋启云扬眉:"王爷什么意思?"
  "或者是有人另有目的,想借此机会说明自己与东齐无关呢?"
  李君逸皱眉:"周行之的确与东齐无关!"
  "那也只是你自己说说而已。"
  "那王爷的说法也只是'说说'而已了?"
  赵宣嗤之以鼻:"之前或者还不是说说而已,一回京不就是了?"
  "是么?"李君逸怒极反笑:"那君逸敢问王爷,这'之前'是什么意思?"
  "双桥县虎牙关是你去的,这要问你吧?"
  "既然问我,那我就告诉王爷,周行之与东齐毫无关系!"
  赵宣冷笑:"就算是之前有关系,回京不是也算没有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行之兄自然是俊杰之中的翘楚。"
  宋启云眼看这俩要吵起来,连忙插话:"王爷,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不提也罢!"
  李君逸怒视:"怎么叫不提也罢!没有就是没有!坦坦荡荡,磊落光明,让你这样说反而成了苟且之辈了!"
  周行之见他火了,连忙拦住他,转头对赵宣道:"王爷既然不信,那今日算是我来错了!侯府遇刺的事就当我没有提过!几位若是再有疑问之处,在下在家中恭候!"说罢看了众人一圈,一声告辞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五十五章

  李君逸抬脚想拽住他却碍着两人尴尬的现状,跟了两步也没伸手,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走。待门一关,李君逸回过头来冲着赵宣大声道:"你傻了!?周行之要是哪天反了也必然是你这种呆子逼的!!"
  除了赵玦,赵宣哪里被人这样大声说过?之前就算与李君逸成天打嘴皮子的官司也没这样当真吵过,顿时也火起:"忠是不忠他自己心里清楚!什么时候用你帮他说话?!你去双桥县的时候不也是打着他若是反了就以身殉国的打算么?!你说你信他,你又究竟有多信?!"
  李君逸气的直哆嗦,指着自己胸膛一字一字道:"我信他,就如信我自己!周行之忠心可鉴,日月昭昭!赵宣,若是哪天他心寒离开,你悔都来不及!你以为陛下除了他周家还有哪个可以依靠?云州宋家么?宋启岚巴不得自己举旗子做皇帝,时至今日没反也是因为周行之大兵在握,不敢轻举妄动!虎牙关有传言说周行之要反,他天高皇帝远,要造反还等着你们揭发?赵奕设计陷害他过去了也就罢了,冤死了个张之清我也昧着良心放在一边了,到了京城你这个坐享富贵的昭亲王还有脸去怀疑他?"
  "你——!!"赵宣被他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李君逸被气过了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倒了出来,宋启云想拦都来不及,听到说他大哥那几句,真有心上去踹李君逸一脚,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么?一不留神搬家的可不是单单一个脑袋。
  眼看李君逸还想说什么,忙上去拦住他:"君逸!"
  李君逸气冲冲看着他:"做什么?"
  赵宣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上前一步问:"你说什么赵奕设计陷害?张之清的案子你是查清了的?难道真的跟周行之谋反的事情有关系?"
  李君逸一愣,想了想刚才自己说的话,恨不能一巴掌扇死自己:"张……张之清,张之清不是双桥县的县令么?他不是被杀了么?……是寻仇的!跟周行之能有什么关系?"
  宋启云叹气,替他答道:"张之清死的是冤枉,是多年前的一桩旧恩怨而已,其实本来跟他也没多少关系,是那个凶手搞错了!"
  赵宣皱眉:"既然查清了,为何不到跟陛下说明?"
  宋启云看了看李君逸,李君逸瞪着眼睛正看着他,显然是脑袋里空空一片:"张之清确实是个好官,但是底子却不算清白!当地百姓要为他立祠堂,也算是为后世做个标榜,但总不能找个身世不清白的吧?所以自然是不能拆他的底的。行之兄跟张之清的死也是没有关系的,只不过是虎牙关在双桥县地界,又有人传言这两人不合,再加上那些逆反的流言,难免有人说三道四的。"
  赵宣将信将疑,道:"你两个的话,我也只信一半!"
  李君逸暗自松一口气,赵宣忽然问他:"君逸,你跟周行之什么关系?"
  "?"李君逸扬眉:"怎么?你连我也一并怀疑?"
  赵宣看着李君逸:"当初皇兄让你去双桥县,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与他没什么交集,没什么旧情。"
  李君逸一时无语,去看宋启云,宋启云沉吟一下,刚想帮他说话,一旁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天天姑娘忽然一把把他拦住:"咦?宋三公子,小遥不会说话么?你怎么总是帮他说话?"
  赵宣也回头看他:"启云,这件事,我不希望被糊弄。他二人,定不是三年前才认识的。"
  天天姑娘这时也点头,微笑看着李君逸:"我只有一个问题,歌若的事,是不是因为他?"江阅的信上并没有提歌若,因为江阅一直也不知道歌若已经死了,而天天姑娘知道这件事,是到了京城才听长钰说过,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李君逸听她提起歌若,顿了一顿,无奈也只好点头:"是他。"
  歌若扬眉,大笑一声一连三个好字,末了,转过去头去默然不语。
  赵宣看了看天天姑娘,问李君逸:"你们果然不是三年前认识的?"据他所知,歌若的死是在五六年前。
  李君逸指甲掐在手掌里,闷头静了半天:"六年前,周行之救了我与歌若,后来歌若被东齐的人利用害周行之,我就带了歌若离开了。"
  赵宣认真盯着他:"可是我看你与周行之,不会是单纯的救命之恩吧?"
  宋启云轻轻咳了一声:"赵宣……!"
  赵宣皱眉看过去:"看来启云也是知情的?"想了想当日城外送李君逸赴任之时的情景,赵宣冷笑一声:"启云与君逸是知交好友,怎么会不知情?也只有我是被蒙在鼓里的!我说怎么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
  宋启云看李君逸脸色难看的很,坦然道:"我是知情的没错,这件事瞒着也是我的主意。"
  赵宣脸色不由沉下来:"启云,皇兄如此信你。"
  宋启云咬了咬牙:"这件事与陛下信不信我没关系。"
  "宋启云,皇兄对你……"
  "陛下对我如何我自然清楚!我是如何陛下也明白的很!陛下若是想要宋家我双手奉上,若是想要启云的命,我也毫不顾惜。"
  赵宣被他噎的无话,转头看僵直在一边的李君逸:"君逸,我不问你周行之与你的关系,但是若是哪天这个会关系到江山社稷,我会拿出来做文章的。到时候,休怪我无情。"
  李君逸苦笑一声:"王爷请便,君逸告辞!"
  出了燕子楼,回望这鼎沸的酒楼,李君逸只觉得浑身无力,看来这燕子楼他当真不该来的,苦笑两声,身后面小福见他面色不善,小心跟在后面。一主一仆走了没几步,身后小福忽然叫他,李君逸回头:"什么?"
  小福看了看他:"刚才,那个去过咱们家的那个姓周的,给您留话了。"
  "……留什么话?"
  "说什么,多谢,他会记在心上。"说完了见李君逸失魂落魄的傻了一样,问:"大人,楼上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李君逸摇头,仰头看见灰蓝的天,心说到底是过不去这个坎,该印在骨子里的已经磨不掉了。
  家里张伯正揪着小刀的耳朵训话,江阅坐在一旁端着茶盏看热闹,李君逸也没心思多问就要回屋,江阅看见他,追上去问:"怎么了?燕子楼上你们说什么了?"
  李君逸回过头来,连给他一个冷笑的力气也无:"我累了。"
  江阅吓一跳,连忙闪开了给他让路,目送他脚步虚浮的进了屋,问跟在后面的小福:"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小福苦着脸说:"大人到了三楼,我就跟着王府的吴管事出来了。"
  江阅皱眉:"屋里都有谁?"
  "呃……王爷,宋大人,天天姑娘,还有上次来过的那个姓周的。"
  "姓周的?"江阅想了想:"周行之?"
  "不知道。"
  江阅点头:"张伯叫你呢,去吧!"
  小福哦了一声走了,江阅悄悄走到李君逸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瞅,冷不丁觉得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林七抱着几颗白菜路过,见他贼兮兮的就停下来看他。江阅冲他招招手:"过来。"林七纳闷,走过去:"做什么?"
  江阅道:"小遥师弟刚才回来,进屋去了,看上去憔悴的很!"
  林七想了想:"为贺闵郁的事?"
  "不像!"江阅摇头:"我觉得是周行之。"
  "周行之?"林七又想了想:"是……周行之府上也进刺客了?"
  "……"江阅沉吟一会:"也许还真是!要不然怎么把他叫去了?按理说这里面没他什么事的!"
  两个人在门口小声议论,屋里李君逸忍不住爬起来把门打开:"你俩做什么!"
  江阅林七都愣了愣,江阅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林七抱着白菜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江阅瞥了他一眼跟着也走:"我帮林七兄弟拿白菜!"
  李君逸头疼:"都回来。"
  俩人都停下脚步,显然都想知道李君逸为何神情憔悴。
  "你俩……"李君逸指了指后门:"去那边,蹲三个时辰。"
  林七看了看江阅拉长的脸,抱着白菜就往后门去,身后头只听见江阅抱着他师弟道:"小遥师弟,师兄小时候多疼你啊!好吃的让你先吃,好玩的让你先玩!你忍心让师兄蹲后门?"
  然后就听见李君逸从牙缝里轻飘飘挤出个滚字来,对于江阅,那重千斤。

  第五十六章

  李君逸魂不守舍的在屋里睡了三天,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张伯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去把他拎了出来给了个鸡毛掸子让他拿着,李君逸正拿着那鸡毛掸子对着花瓶发呆,江阅忽然从门外奔回来,看见他站在厅里,道:"小遥师弟!宋启云来了。"
  李君逸病恹恹的点头:"知道了。"顺手把鸡毛掸子塞到他手上。
  没一会儿,宋启云进来,看见李君逸面色发黄神情萎靡颇为无奈,安慰:"你既然还惦记着他,干脆也别想那么多了!"
  李君逸摇头,只觉得眼前天地浮动:"我李家的名声不可不要,他周家也是朝中重臣,况且这一念之间,关系莫大,我舍了也是应该的……"
  宋启云叹了口气:"你既然早就这样决定,也早就这样做了,今日今时你这又是何苦?"
  "我从没以为我会忘了他,但是却没想到我把他刻的那么深,"李君逸说着苦笑一声:"我正在准备刮骨驱毒,能不疼么?"
  "那你也不该让你师兄帮他说媒。"前两天他一直当值,没时间听这些街头巷尾的杂谈,今早正吃着早饭,一听这事儿险些没噎着:"就算是周行之要成亲,也不必你去张罗。"
  "我不张罗,他就打算一辈子不娶了,我给他的,他说不定还会应了,"李君逸道:"我师兄说的对,真要活一辈子,还是两个人好,有个伴……我不想看他一个人。"
  "他是沙场将,指不定那一会儿就没了性命,别到时候连个扶棺送葬的都没有。"
  宋启云看着他,轻声道:"那你呢?"
  "我?我有歌若。"
  "歌若……早就不在了。"
  "……"李君逸趴到桌上,脸埋进袖子里:"我还有师兄……"
  宋启云伸手搭在他肩上:"我不瞒你,我是受行之兄所托而来。他知道你不想见他,托我带话给你。"
  "既然你决意了断前尘,那你只管过你的日子,不必再为他费心。"李君逸脸伏在桌上一动未动,只是手指不经意的抓紧了袖子,宋启云轻叹,苦笑道:"君逸,我此生也是听不到这样的话的,因为那个人他站的太高了!我跟你也不一样,我选择的是跟随,你选择的放手。"
  "但是如果有机会,你千万不要错过了。"
  "或许将来,周行之不是周行之也可以。"
  "李君逸不是李君逸,也可能。"
  "君逸……我想你过的自在。"他所不能有的自在。
  江阅瞅着宋启云走了,从后堂钻出来,上前去拍他师弟的肩膀:"小遥师弟,小遥师弟?"
  李君逸闷了半晌,慢腾腾抬起头来:"做什么?"
  江阅装没看见他红了一圈的眼眶,一指怀里的几张美人图:"我还去么?"
  "……去。"
  "你可真是……!"江阅坐到他对面,把怀里的画放到桌子上:"你是不是明知我俩关系不错他不好意思砍我?虽然他不一定打的过我,但是我总得考虑那是在他家吧!……这样吧!你要真想他成亲,你亲自去送,一准的成功!
  李君逸抬眼看着他,忽然问:"你刚才躲后面做什么?"
  "我哪里叫躲的?"江阅仰着脸:"我那是回避!有我在宋启云有些话不好跟你说,而且我在后面还可以从暗处观察一下他。"
  李君逸皱眉:"我说了启云与我如兄弟手足一般!"
  "兄弟手足?"江阅笑:"宋启岚才是他的亲兄弟,他连亲大哥都可以不要,你算什么?"笑了两声见李君逸沉着脸不说话,悻悻的起身抱起那几卷美人图:"我去给人说亲去!他成亲我倒真是巴不得!好让你彻底断了这心思!"一面说一面走了。
  李君逸傻傻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一晃两晃的出了门,默默盯着那关上的门看了许久,涩涩笑了一笑。
  江阅到了侯府大门,看门的几个已经被嘱咐了什么,拦着他不让进,说什么侯爷不在府中。江阅啊了一声:"不让进?"
  "侯爷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他不在没事,我进去放下这几张画就行!"
  守门的趾高气扬,道:"说不让进去就不让进去,这侯府的门不是给你开的!你没耳朵么?"
  江阅哎呀一声,嘿嘿一笑:"不让走门?"
  守门的不耐烦一扭头:"不行!快走快走!"
  "不让走门。"江阅后退几步,下了台阶冲那几个人一指:"那我走墙总可以了吧?"说着人一个纵身拔地而起,一下子就窜到了墙头上,几个看门的顿时都呆住,等回过神来,江阅早抱着画卷跳进墙里面了。
  "进去了进去了!"几个人咋咋呼呼推开门就往里追,眼看着一个影子一闪就进了跨院,连忙大呼小叫的唤来家丁,分头追了上去。
  江阅是不知道周行之在哪里的,侯府他也没来过几次不认得路,只好一路从南往北的挨个找过去,不消一刻钟,前后左右就跟了一堆人。江阅心说看出是侯府了,下人多!拐角一个假山,江阅抬脚几步蹬了上去,还没站稳,就看见假山上面亭子里,周行之黑着脸坐在那里。
  江阅哈哈一笑,回身跟假山下面的众家丁道:"都散了吧!找到了!"
  周行之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往石桌上一放:"谁让你进来的!"
  江阅也不生气,把手上的画往桌上一扔:"李大人让我来的。"
  "哪个李大人?"
  "双柳街那个李大人。"
  周行之扶额,挥手让下面的人都散了:"江阅,我知道李君逸是你的旧识,但是你这么帮着他,是不是对我这个自小就跟你认识的朋友有些不公?"
  "不公?"江阅笑嘻嘻的看着他:"怎么不公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周行之气的直咬牙:"你明知道我对他心意如何,你还没心没肺的帮他送这些东西!"
  "你的心意是你的事,他的心意是他的事,我帮着他的,自然就顾虑不到你的事了!"
  "你……"周行之语塞,瞪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晌才负气说道:"他拿什么收买了你让你这么忠心耿耿?"
  江阅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分明知道你俩个再继续也没什么结果,做什么还纠缠他?"
  周行之气结:"我哪里纠缠他了!"
  "那你怎么不赶紧成亲?"
  "我成亲与否与纠缠他有几分关系?"
  "你不成亲,不就是为了以后可以继续纠缠?"
  "……"周行之瞪着江阅:"那他怎么不成亲?"
  "他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江阅一句话点在周行之心口上,却还是不得不揭开这个伤疤:"歌若已经死了。"
  "对啊!"江阅点头:"还是因为这事儿他才走的么。"
  周行之无语,两人沉默起来,冬日的花园树木萧条,光秃秃的树梢上停了一只喜鹊,江阅一扬手,把手里的杯盏打了过去,惊的鸟儿扑棱棱飞走。
  "你赶紧成亲吧,你成了亲,他才会觉得对得起你,才会安心放下你。"江阅仰头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虽然说着不原谅,其实哪儿这么容易就过去?只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你想他过的好,可你若是过得不好,他哪里会过的好?……虽然成亲对你或许不甘心,但是他给你挑的都是精心筛选的,成了亲,对你有好处。"
  一面说,江阅一面展开一个画卷,画上的人眉目含情,窈窕娴淑。

  第五十七章

  江阅展开一个画卷,画上的人眉目含情,窈窕娴淑。
  "这是……"江阅看了看旁边的字,不由皱眉:"云州宋家的四小姐?"抬头去看周行之,周行之无奈叹气:"果然是精心筛选。"
  江阅挑了挑眉,又打开一张:"呃,这个也比前天的好,右相家的小姐,芳玲二八……最小的那个?长的不错……"说着去拍周行之的肩膀:"你也看一眼,长的是不错!"
  周行之懒的打理他,径自问他想问的:"那天,宋启云跟你说了什么?"
  "那天?……哪天?"想了想:"啊……是说你们被褚门鬼车卫刺杀那天?没说什么!我就问他是什么人又问双桥县有什么新鲜事,他就简单跟我说了说。"说着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他诳我玩,结果到了一问他还真没说谎。"
  周行之伸手把画卷和上,郑重问他:"你不是死了么?"
  "死了?我哪里那么容易死的?"江阅哈哈一笑:"怎么?吓到你了那天?模样你认不出来也就罢了,身手总认得出来吧?"
  "你打的毫无章法,我上哪里认出来?"周行之如实答道:"宋启云跟你说话,我听声音才认出你来。"
  "啊!"江阅拍着他的肩膀道:"那亏着你不傻,没喊出我名字来!"
  "……你去双桥县做什么?"
  江阅扬眉:"找贺闵郁!"
  "贺闵郁又不在双桥县。你哪里听说的?"
  "阮肇出兵虎牙关,褚门又做的那么毫不遮掩,我以为贺闵郁会亲自去把兵拉回去。"说着江阅笑了一下:"阮肇这个老狐狸毕竟是老了,竟还真的让赵奕给诳出去了,要是贺闵郁在估计赵奕也不会得逞了!……不过我没想到赵奕会亲自去。"
  "赵奕没死。"
  江阅点头,猜道:"他告诉你的?"
  "对。"
  江阅默然看着他:"那你知道赵奕是哪个么?"
  "……我认识的?"
  "应该……应该是认识的吧!"赵奕那时候是跟李君逸住在一起的,他就不信周行之没见过赵奕。
  周行之蹙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惊:"……是他?!褚日持?"
  江阅笑:"看来很好猜!"
  周行之沉吟片刻,盯着江阅道:"你是卫鹤起的徒弟,赵奕也是。"
  "是!"江阅毫不避讳:"我有两个师弟,其中一个就是赵奕。"
  "那你是帮着赵奕的?"
  "你这个人!"江阅呲着牙,皱眉:"这个师弟用得到我帮么?"
  周行之微愣:"那你……?"
  江阅歪了头倚在亭柱上,笑嘻嘻的把画轴递过去:"所以啊,你赶紧挑吧!我还等着回去交差!"
  周行之无奈接过他手上的画,顺手放在一边:"你也不是媒婆,你别管了。"
  "那不行!"江阅直起身来:"你挑好了,我去给你找媒婆。"
  "你!!"周行之瞪着江阅:"李君逸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他?!"
  江阅笑的阳关灿烂:"他是我师弟,我自然要帮他的!"
  "……"周行之一呆:"师弟?"
  "啊!"江阅似乎是很满意他的诧异,很是惬意的挑眉:"赵奕是我师弟,他也是我师弟,我们师傅是卫鹤起。"
  周行之愣了半天,心说原来他是卫鹤起的徒弟,那他的确是会武功的?可是……又不像!若是会,那也掩藏的太好了!想了半天最后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江阅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一句,不由皱眉:"就这些?"
  "还能怎样?"周行之淡淡扫了一眼等着看热闹的江阅:"他是谁的师弟,谁是他师父,其实与我都没什么关系。"
  江阅拖长了音长长的啊了一声:"也是。"说着一推桌上的画:"赶紧挑赶紧挑,不是都说郑青年前要成亲么?你俩赶一天算了!"
  周行之拧着眉毛看着桌上的画,一扭头:"郑青二十六成亲,今天二十三,选了也来不及了!不如不选。"言罢转身欲走,又想起来:"他一直以为你死了,每年还给你烧纸钱。"
  江阅一下跳起来,恨恨道:"这个死呆子,给我烧纸钱!闹洞房看我不闹死他!"
  周行之长叹一声,瞅着这满院子的萧瑟满腹惆怅:"他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那会碍了他的前程,你去劝劝他,他一向最佩服你,你说他该听的。"
  江阅看着他步下假山,抱起桌上的画轴来扬声道:"要说你自己去说,我去说定然是不会劝他走的!"周行之头也没回,渐行渐远,江阅拍了拍桌子:"一个个的都让人不省心!郑呆子认定了你是效忠之人,你又何必紧赶着把人往外踢?郑青虽然是板了点,但是论哪里都拿得出手!你若是不要,给我师弟算了!"一面说,一面愤愤不平的抱着画走了。

  第五十八章

  李君逸浑浑噩噩的在自家院子里打转,小刀小福一个手捧姜汤一个手拿手炉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张伯拾掇完了房子过来一看,顿时大怒:"小刀小福,干什么?"
  小刀小福连忙跑过来:"张伯。"
  张伯拿过手炉,走过去塞到李君逸手里,安慰道:"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就是被撤职了么?大不了咱们走人,去越州乡下去,老头子还有几十亩地,饿不死咱们!"
  李君逸哀哀切切的叹了一声:"张伯,你说若是平靖侯成亲了,我送点什么?"
  "平靖侯要成亲?"张伯皱眉,李君逸跟周行之的事儿他不知道,只知道李君逸跟他是旧识,前一阵子去了双桥县做县令也是因为这个平靖侯,这样看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渊源:"大人想送什么就送什么,大人在双桥县也是帮了他的,我看那平靖侯相貌堂堂,不像是斤斤计较的人。"
  李君逸抱着手炉勉强一笑,点头:"也是。"
  正说着话,林七过来,手上还抱着几卷画轴:"江阅回来了。"
  "哦。"李君逸去看他怀里几个画轴,没做声。
  "平靖侯没看,都拿了回来。"
  "……哦。"李君逸点头:"那就给人送回去。"
  林七抱着画轴看了看张伯,意思是怎么了?张伯摇头,问李君逸:"大人不给平靖侯挑媳妇了?"
  李君逸想了半天:"我觉得相府的小小姐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可是人长得好看,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淑……改天,我得约了这俩人让他们见上一见。"
  张伯嗐了一声:"大人,你什么时候做起月老的差事了?"
  林七也皱眉,缓声道:"眼下,似乎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吧?"顿了一顿又说:"周行之既然都说了,你自去过你的,不必再管他。"
  李君逸甩了甩袖子,差点把手炉扔了:"你也偷听?"
  林七不语,坦然面对他,张伯上前,顶着李君逸的怒火道:"呃,是这么回事!林七,我让他扫屋顶来着!"
  李君逸无语问苍天,抱紧了手炉,扭头就走。
  江阅后知后觉的窜进后院,恰巧与他师弟擦肩而过,望着李君逸悲愤的背影一脸的莫名:"他怎么了?"
  小刀小福齐齐道:"大人被林大哥气的!"
  张伯抬手敲上去:"怎么说话!"
  江阅瞥了眼林七,问:"你说什么了?"
  林七沉默一下,坦白:"周行之既然那么说了,你自去过你的就好,不必再管他。"
  江阅扬眉,点头:"很好!"说着嘱咐另外三个:"从现在起,你们都不要理会他一定要让他想清楚,是那个姓周的重要,还是咱们重要!"
  江阅一向是说到做到,在他指挥下,小刀小福张伯果然都不再理会李君逸,林七更不必说,本来话就不多,这下连个眼神都不给了。李君逸消沉了这几天,看着屋里屋外焕然一新,心说今天是小年我怎么也不能让大家扫兴,晚饭时强打起精神来跟小刀小福说笑,结果俩小子跟没听见似的该干嘛干嘛,李君逸晃了晃头,转过头又跟张伯说话,张伯爱答不理的应了几句,就去跟江阅说话,江阅喜笑颜开的一顿饭没住嘴,对着一向食不语的林七从出道江湖到出奇诈死说了一通。李君逸还容易打起来的劲头一下子给浇的连点儿火星也不剩,一颗心仿佛敞了口子,呼呼的往里灌西北风。手里拿着筷子怎么也动不了手指,自己坐在热闹的饭桌上呆坐了半晌也没人理他。李君逸慢慢脚底下就冒起一股火来,越烧越旺一直到了天灵盖终于变成满腹苦水,也不知是哪来的气力,一拍筷子,起身就走。临出门还把门摔的哐当一声。
  饭桌上几个人面面相觑,林七看了看江阅:"生气了,不管用?"
  江阅也愣了愣,白了眼林七,吃了口鱼:"不用管他!让他去!"
  到了半夜,夜深人静,屋外北风飒飒的吹着,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李君逸缩在被子里正抱着饿的咕咕叫的肚子骂人,就听自己屋门喀一声开了进来个人,李君逸面朝墙,也懒得回头去看。只听那黑影摸摸索索的朝床摸过来,到了床边,敲了敲床板。李君逸憋着气没动,那人等了等见他没动静,悉悉索索一阵声响,递过去什么东西到他头边上,他一闻,心里大骂缺德,还是不动。那人拿着个鸡腿举了半天,轻叹一声刚想撤回,就听见李君逸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声音还颇大。
  那人一愣,扑哧一笑,一把扑住李君逸:"小遥师弟,别生气了!你看你肚子都造反了!"
  李君逸恼羞成怒,一掀被子坐起来,怒视江阅。
  江阅不疼不痒,抱着他只是笑,李君逸气的直喘粗气,黑暗中直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随着一阵阵香气,勾的他肚子又是一声叫唤。江阅笑声一停,终于忍不住在他床上打滚。李君逸一脚踹过去:"滚滚滚!打滚到地上打!!"
  江阅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腆着脸凑上去:"师弟,你不饿?"说着把鸡腿又往他鼻子边上放,李君逸大怒,一掌拍过去,江阅眼睛跟看见似的,头一偏就躲过了,李君逸抬脚还想再踹,不幸被他师兄连腿一起抱住了,轻巧一掀就把他压制的死死的。李君逸牙咬的咯吱咯吱想:"你找打!"
  "师弟,"江阅还振振有词:"你技不如人,怎么打我?"
  李君逸使劲蹬了两下腿,没挣开,想了想刚想喊林七,被江阅一个鸡腿堵住:"吃吧你!肚子饿了也不知道自己找吃的,我大老远就听见你肚子叫。"李君逸咬着鸡腿幻想那是江阅的腿,狠狠一口咬下来。
  黑暗中李君逸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五官,一双眼睛微微有着些亮,他知道这人一定在笑,或者似笑非笑,眼睛里是温柔,一如多年前的初见。
  "你既然是我师弟,那从今日起便由我照顾你,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给你出气!"那时他只觉得这人吊儿郎当不甚可靠,对于他这个师弟的出现有着点无奈跟不甘愿,但是后来他知道了,江阅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到做到,他若是认定了的事,就是豁了性命也会去做。
  李君逸怔怔想着,慢慢就觉得心底发苦,眼眶一热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江阅跟长了夜眼一样,竟然知道他哭了,连忙放开他,一面拍着他一面说:"别哭别哭,先把嘴里的咽了再哭!一会儿噎死了我怎么跟师傅交代?"
  李君逸一听,顿时觉得无力,几口咽下去:"你……"
  江阅伸手捏住他脸上的肉,下手毫不留情:"让你小子没心没肺!"
  "啊……"李君逸吃痛,伸手抓了抓,一脚踹开他:"做什么!!"
  江阅一把抓住他的脚,恶狠狠的问:"还惦记不惦记周行之?"
  "你——!"李君逸无语:"跟他什么关系!"
  江阅哼了两声:"你看师兄我对你这么好,竟然比不过那个周行之?"
  李君逸默然:"他……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江阅冷笑:"我是你师兄,他是你什么?你不认我我也是你师兄,他呢?你就算是心疼死了,他依然是周行之,平靖侯周行之!"
  "你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江阅说:"我是你师兄,是亲人,他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第五十九章

  两人一言不合,也不知道是谁先出的手,就打在一处,床头床尾翻腾了一遍,李君逸揪着被子想把江阅缠住,不知道怎么回事"扑通"一声俩人一起掉下床去。李君逸身手上不如江阅灵活,头朝下撞在地板上,眼前一花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江阅用被子捂在地上。
  李君逸死命挣扎,一脚踢到床腿上,疼的嗷一声惨叫,江阅一怔,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那边房门砰一声被踢开,黑暗中一个人影立在门口,伴着北风一阵杀气扑面而来。李君逸江阅都是一惊,心说难道是贺闵郁的杀手?但是那黑影立在门口也不进来,就那么看着他俩。
  两边一时都静在那里,隐约就听见张伯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就是小刀小福的脚步声,火光接近,江阅借着火光去看那门口的人,眯了眯眼睛皱眉:"林七?"
  林七手里握着刀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去拉架还是倒头任他们打,后面小刀小福提着灯赶过来,就被他一把拦住,又顺手把门带上。
  门外面人影晃动,张伯在问林七什么,林七一律摇头。
  李君逸挣扎一下,怒视江阅,江阅低头瞪他,起身把被子拽起来,李君逸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下磕在床角上,江阅把被子扔在床上,无声说了个活该。李君逸抱着磕疼的腿气的七窍生烟,看着他师兄昂首挺胸的打开门,然后外面四个人都齐齐回头张望。
  "看什么看什么!"江阅挥手赶人:"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睡觉去!张伯,你去拿点化瘀的药来。"说着自己背着手走了。
  张伯很是担心的往里瞄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撵着小刀小福走了,林七站在门口怔怔瞅着李君逸,想了一想走进屋里来,李君逸看见他进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爬上床找被子。
  林七默默把灯点着,看着床上一片狼藉,不由大窘:"你俩,这……?"
  "什么我俩?他半夜不睡觉过来撒疯,跟我可没关系!"李君逸面色坦然,自己把被子搂好了,闭着眼沉默了一会:"林七,你觉得周行之怎么样?"
  "周行之?"林七慢慢念着这三个字,道:"周行之虽然被罢职,但是虎牙关甚至西北边线大部分人心还是在他手中,与赵玦来说,这个人,不可缺。"
  "那宋启岚呢?"
  "宋启岚?宋家大公子?"林七低头想了一想:"若是说西北边防周行之大权在握,那么东南防线便在宋启岚手中,周宋两派实力不相上下,但是宋启岚在朝堂之上明显比周行之优势更大。"
  李君逸点头:"那你说,如今周行之罢官在京城,宋启岚会不会伺机而动?"
  林七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一想,问李君逸:"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你是想说怎么想起来问你?"李君逸吸了吸鼻子,道:"旁观者清,赵奕一直关注这边,各方面应该都看的更透彻一些,也更全面一些!他的看法你总知道一点的吧?……你不说也没关系,毕竟你效忠的是赵奕,帮不帮我我无法勉强。"
  林七轻叹一声,有些许无奈:"周家不可缺,宋家不可损。要想赵国内伤,必须从这两处下手。若要不伤,赵玦也必须整治此处。"
  "那……若是宋启岚死了呢?"
  林七一愣,抬眼去看他:"若是宋启岚死了,周行之必定有人取而代之。"
  李君逸搂紧了被子沉吟片刻:"对宋启岚陛下肯定不会容忍太久!周行之只是压制宋启岚的手段,但是却不会是清除他的刀刃,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太远了……"如果说现在赵玦已经开始动手清除宋启岚,那……周行之此次被调回京城,会不会是早有预谋的?想到此处,李君逸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懵,若是果真如此,那是不是说,今年夏赵奕梧京之行,与赵玦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赵宣才会缄口再三?
  林七看着他恍恍惚惚的抱着棉被就要软下去,连忙伸手扶住了:"大人?"
  "没事没事……"李君逸撑着床板,长吸了口气。
  这时候张伯拿了药来,敲了敲门:"大人,药拿来了。"说着走进门去:"大人您跟大少爷是怎么了?打起来了?"
  李君逸哼了一声,把衣服挽上去,露出腿上平白凸出来的一个大包来,看的张伯直心疼:"这至于么?平时不是挺好的么?"
  "就是啊!至于么?"李君逸愤愤不平的盯着张伯:"我不就是睡了几天觉么?你们至于都不理我么?"一边说一边夺过张伯手里的药,自己抹起来。张伯很是尴尬,张着手放了几放,最终决定出卖江阅:"这还不是大少爷的主意?周行之与您也不是什么至亲的人,您为了他对我们几个都不理不睬的,我们也是心寒啊!"
  李君逸噌噌的抹着药,听着张伯的话手上微微一停,继续抹:"那你们也不能不理我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年!"
  林七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张伯,我先走了。"
  李君逸抬头:"站住!"
  "?"
  "他们原先是江家的人听江阅的也就罢了,你是赵奕的人,你跟着瞎闹什么?"
  林七无语,看着张伯拿过他手里的药膏,掘出一点来往李君逸脑门上抹:"这里这里,哎哟,怎么磕的这是!大少爷真是……"
  李君逸皱着眉疼的直抽气,对林七道:"以后你别跟着江阅瞎混,赵奕对你们这些属下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他若是知道你跟着江家的人关系太近,必然不会给你好处……张伯!轻点!……我自己来!"说着给林七挥挥手:"睡觉去吧!"
  张伯看着林七走了,过去把门关上,瞅了李君逸一会儿,忍不住问:"大少爷没怎么你吧?"
  李君逸皱着眉,把头上抹的都是药膏:"什么?什么怎么我?"
  张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就是……是不是……"
  李君逸手指一停,拧着眉毛看过去,半晌叹了口气:"张伯。"
  "啊?"
  "师兄是师兄,对我来说是亲人,跟你们一样,是无可替代的。"
  "啊……"张伯松一口气,点了点头:"也是!"
  李君逸没好气的瞅他一眼:"张伯以为我俩是什么?一对的么?"
  张伯一瞪眼:"怎么可能?与其说你俩像一对,不如说你跟那个周侯爷更像一对!"
  李君逸一愣,苦笑:"怎么说?"
  "大人对那个周侯爷关心的很,都快超过大少爷了!江家被抄的时候,我带了消息来给您,您虽然急,但是也没这么失了魂似的!您对做官不大感兴趣,估计也不是为了撤职的事!那就只有这个周侯爷了!要不是让大少爷去给说媒了,我还真就想过去了。"
  "是么……"李君逸拿着那盒膏药傻在那里,怔怔看着那装药膏的小盒,忽然觉得异常的眼熟:"……这是?"
  "是大人从双桥县回来的时候带的那个,大少爷说不错,就留了下来。"
  李君逸愣愣看着那盒子,直到张伯叫他才回过神来,他握了握那白瓷的小盒,抬头来笑了一笑:"我没事了,张伯去休息吧。"

  第六十章

  这天李君逸起的格外早,正在跟林七切磋武艺的江阅一眼看到他,立刻撇下林七跑过去:"呀!这是怎么了?头上长了个馒头?"
  李君逸怒:"你才头上长馒头!"
  江阅哈哈大笑,不知好歹的把自己头凑上去:"看看,看看,那里有馒头啊?"李君逸冷笑,送上门来的岂有不打之理?毫不客气抬手一巴掌!
  "你——!"江阅被他拍的后脑勺一阵麻:"我告诉你!你这么用力手指头会断!"
  李君逸哼哼一笑,把手一张,五个手指头依次动了动:"好好的!"说完手一背:"别跟着我!我去茶楼听曲子!"
  林七一愣,连忙拦住他。
  李君逸皱眉:"让开吧!我师兄不是说那个刘墨春这些天都没出现在那条街么?我去那个茶楼不就没事儿了?"
  林七还在犹豫,江阅上去把李君逸往门口一推:"走走走!快走!你被贺闵郁抓了我才开心!到时候看是谁去救你!"
  "你不去林七也会去!"
  江阅扭头瞪林七:"你会去?"
  "……会。"
  李君逸得意一笑,江阅咬牙对林七道:"其实杀了他对赵奕根本没什么影响!做什么死命保护他呢?他又笨又傻!顶多就是长的好点吧,可是比他长的好的也多了去了!"
  林七等他说完了,道:"门主其实对长相没什么特别要求。"
  江阅一愣,点头看着李君逸:"啊!看来赵奕真的对你有意思!不过,我都觉得这论条件的话,赵奕比周行之好些!"
  李君逸好容易舒展开来一点的脸色霎时又沉下去:"我去听曲!谁跟着我谁今天晚上睡驴棚!"言罢拂袖走人。
  上次被刘墨春溜了的茶楼叫寅香楼,李君逸溜溜达达上去捡个桌子坐了,一看那唱小曲的姑娘没换,还是那个。这姑娘十八九岁,长得很水灵,桃红的袄子衬得脸蛋白嫩嫩的,一打眼看见李君逸,还眯了眯眼睛冲他笑,李君逸扬眉,看来是还记得我的?
  一曲终了,小姑娘抱着琵琶走过来:"这位少爷看着面熟。"
  李君逸呵呵一笑:"我跟姑娘是熟人,忘了?那天拉着我说我忘恩负义薄情寡义无情无义的,不就是姑娘么?"
  姑娘含笑点头,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那少爷今天是来责问小女子的?"
  李君逸不慌不忙递上来一小块银子:"姑娘那天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怎会责问姑娘?"
  姑娘接过了银子:"那少爷是来问事儿的了?"
  李君逸心说这姑娘聪明,直接问道:"那天让你拦住我的那个人,你之前见过么?"
  "那个人?"姑娘眼睛一转,俏生生一笑:"少爷来的不巧,今天那位公子没来,不过,上面倒是有个公子常常跟我们打听你。"
  上面?李君逸顺着她视线往上看,就看见二楼上有人凭栏而坐,正对着他笑,李君逸一看吓一大跳,这人他认识,不是刘墨春,是贺闵郁。
  楼上贺闵郁微微一笑,拱了拱手。李君逸觉得自己头皮有点发麻,心说这可好!刘墨春没来,贺闵郁倒是常来!怪不得江阅那主意不管用!刘墨春跟贺闵郁当然长的不一样!李君逸想的这会儿功夫,就见楼上有人下来,他立刻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门口窗边都被人守住了,只好继续坐在那里不动。
  那人到了他跟前站定了:"李大人,我家公子有请。"
  李君逸硬着头皮站起来,心说既来着则安之,贺闵郁就算对自己不利也不会立刻就下杀手的!想到这里,李君逸大义凌然往楼上走,心里还嘀咕,这贺闵郁怎么这么客气。
  到了楼上,贺闵郁微微笑着看他:"君逸,好久不见。"
  李君逸原本跟他也不算太熟,此刻更是觉得没什么跟他好客气的:"你光明正大的跑到这里来,不怕被人认出来?"
  贺闵郁抬手请他坐下:"江阅都不怕被人认出来,我怕什么?"
  李君逸瞥他一眼:"你见到他了?"
  "不但见到他了,还见到一个赵奕的走狗。"
  李君逸一惊,不动声色笑了一笑:"你是说他跟赵奕的人勾搭到一起了?"
  "也不算吧……"贺闵郁轻笑:"应该说,是你跟赵奕的人勾搭到了一起?"
  "是么?"李君逸扬眉:"你口说无凭,可不要随意诬陷人。"
  "诬陷人那是赵奕的长项,我也只能跟他学而已。"说着瞥了一眼窗外,随口道:"那个姓林的不是现在就住在你家里么?"
  李君逸微诧异,心说他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有人早就盯上他了?可是按照林七江阅的身手功夫被人盯上不应该没察觉啊。
  贺闵郁见他不说话,笑:"没有人跟着你们,想跟着姓林的,我这里的人还是有点嫩。"
  "你说姓林的我不知道,你说我跟赵奕勾结,随便你去说,说了也是没人信的。"
  贺闵郁笑:"你还否认?我可是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李君逸瞥他一眼:"不知你是怎样亲眼所见的。"
  "刘墨春。"
  "刘墨春?"李君逸一愣:"他告诉你的?"
  贺闵郁呵呵一笑:"我说了,是亲眼所见!你或许不知道,我帐下有个江湖中人,擅长易容。"
  易容?李君逸脑中一闪,想起江阅的话来,江阅曾说觉得刘墨春眼熟,可惜当时他心不在焉,没有在意,想到此处不由大为懊恼。
  贺闵郁瞧着窗外对面街上的屋顶,淡淡道:"不过你也不要害怕,这件事说出去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说着,转头对李君逸笑的亲切:"但是对你,可就有点麻烦了。"
  李君逸冷笑:"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贺闵郁道:"我是在拉拢你。"
  "你的拉拢方法我不是很中意,"李君逸说着站起身来:"所以你拉拢失败,告辞。"
  贺闵郁呵呵一笑:"你不是一直想找我么?就这么走了?"
  李君逸看着他:"找你是为了杀你,现在我又杀不了你,我在这里做什么?万一被人看到,我就成了不但勾结赵奕还勾结你了。"
  "嗯!也对!"贺闵郁一指窗外:"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就派人把附近都看好了。"
  李君逸一愣,站在那里半天,又坐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找你聊聊天。"
  李君逸想走,但是一想四周都是他的人也走不了,不耐烦问他:"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很多啊!"贺闵郁端起茶壶来给他倒上茶:"比如说江府鱼池里的锦鱼,前厅的八哥,花园的牡丹,后门养的狗。"
  "江家早没了,说这些能干什么?"
  "江家没了,江家的人不是还在么?"
  "……"李君逸看着他,皱眉:"你是不是知道江汀在哪儿?"
  "二弟?"贺闵郁闻言看他,微微有些讶异:"赵宣不是在找么?"
  李君逸想了想,没说话。
  "不过关于江阅,我倒是有些意外。"贺闵郁说完,看见李君逸一脸不信,笑道:"我虽然怀疑过他没死,也知道江家被抄一定有他的原因,但是没想到有人竟然会明目张胆到这种程度!那个赵宣也是鲁莽,明知江阅为了什么诈死还大张旗鼓的要官府拿他!亏着这赵国不是赵宣做主,不然依照他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性子,这国早亡了。"
  李君逸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烧,心里暗骂赵宣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但是嘴上却不由的维护:"也就是赵宣可以如此,若换做是你,长钰死了你也不会伸手。"
  贺闵郁脸上一怔,随即淡然一笑:"你知道,我若是死了,长钰也不会伸手的。"
  李君逸一时语塞,只能暗叹。

  第六十一章

  两人一来一回说了一阵话,李君逸也没听出这重点在什么地方,眼看着天近中午,知道张伯肯定会来找他回家吃饭,就耐不住性子问贺闵郁:"我不信你就真是找我聊天的,有什么话赶紧说!"
  贺闵郁抚掌而笑:"君逸这几年爽快了很多。"
  李君逸瞪着他:"过一会儿会有人来找我,你若是不想被知道你在这里就有话快说!"
  "谁找你?"贺闵郁笑容满满:"江阅?"
  李君逸被他笑的心里发毛:"你……你想做什么?"脑中忽然一闪:"你设下埋伏要杀他?!"
  贺闵郁还是笑:"我倒是想杀他以泄恨。"
  李君逸警惕看着他,心想以自己身手要杀贺闵郁恐怕困难,更何况还有时间的局限,可是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也只好出手,想来贺闵郁也是不知道他有功夫的,来个措手不及,就算杀不了,伤了也好。
  他在这里正盘算着,就听贺闵郁说:"不过江阅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杀的?这也就是想想,至少现在我还没那准备,但是他若是来了,我怎么也得让他留下点纪念。"
  "你想让他留下什么?"
  贺闵郁微微沉吟:"至少,这手指耳朵之类的留下一个没问题吧!"
  李君逸听着,冷笑回答他:"还真是说不准是谁的手指耳朵!"
  贺闵郁看他,笑起来:"我说笑的,你也信?"他神色坦然,不急不躁:"江阅此人豁达通透,让他恨我他也不会!说实话我原本是挺看重他的,但是无奈他无法为我所用!不过幸好的是他也不会跟我敌对,所以杀他我犯不着!再说,就算他逼着长钰立誓,他也是长钰的大哥。"贺闵郁说着顿了一顿,看着李君逸认真道:"不过他让我在越州一番心血白费,总得付出点代价。"
  "你……"
  "放心,我虽不是君子,但是也不会用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只不过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那你想怎样?"
  贺闵郁想了一想:"也不怎样,不要他拿命来赔,他的命在我这里我不值钱!只要让他把天一小楼的天天姑娘,哄回越州就好了。"
  "天天姑娘?"李君逸冷笑复又苦笑:"你也是认识她的,你以为这人那么好哄?"
  "所以才让他去,人是他请的,送也该是他送,不是么?"
  李君逸道:"他不会去的。"
  贺闵郁想了一想:"君逸,你知道,我是生意人。越州那么大的摊子他给我搅了,换做是你你忍得下么?我若是碰不上他也就算了,但凡是碰上了,我肯定是要讨些什么回来的。"
  "但是你想让天天姑娘走,那不可能。"
  贺闵郁点点头:"也对!天天姑娘怎么会那么听话?"说着话头一转:"忘了告诉你,虽然江阅的命在我这里不值钱,但是在某些人眼里却金贵的很,在这江湖上,可是不少人都盼着他这条命呢。"
  李君逸愠怒:"你想出卖他?"
  贺闵郁笑:"我与他之间,似乎是用不倒出卖这个词的吧?"
  李君逸怒视他:"你今天到底是想做什么?!"
  贺闵郁不疾不徐,慢慢道:"当初赵奕骗靖安王说要跟他里应外合拿下虎牙关,并以此为借口将我京中大部兵马调遣分散,更趁机把他老人家软禁了,我当时不在京中没阻止得了他,结果现在我的人马大多被节制在虎牙关以北!要以武力占得优势,似乎是不可能了。但事情到了这地步我也不能退缩。"
  "所以你就要假扮褚门的人刺杀赵玦?"李君逸冷哼:"京兆府已经在加派人手,整个梧京都在戒严,更何况还有有天天姑娘在,你这计划似乎实施的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贺闵郁慢慢看着他,但笑不语。
  "而且现在也知道是你要行刺,你觉得你还能把这罪推到赵奕身上么?"
  "君逸此言差矣。"贺闵郁笑道:"人么,都只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他说着站起身来:"他赵家这两人始终是敌对的,你觉得赵玦会这么便宜赵奕让他安安稳稳的坐下去么?我呢,只不过是小小的给他留个把柄,成不成功我不必在意,赵玦如何利用这个把柄我也不必费心。你或许不知道赵玦的心思,他就算是帮着赵奕得了东齐,该算的帐迟早也是要算的。"
  "你想借赵国的手,杀赵奕?"李君逸拧眉:"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会输掉东齐国君之争,但是之后就是赵奕与赵玦的较量,我呢?休养生息,坐享其成。"
  李君逸看着他不语,他知道贺闵郁说的都没错,这些都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贺闵郁轻扬眉:"没有什么目的,我只不过想让你知道,这些都是你阻止不了的。"他长叹一声,温和道:"长钰跟我说,你在这梧京过的并不舒心,但是她不知道怎样开导你,这场争斗你只是个小角色,任何事你都改变不了,退出吧。"
  "闵郁是生意人,手上也沾了不少血,但是对故人并无杀心,至少对我而言,在越州的几年,自在的很。"
  李君逸看着他,缓缓道:"你觉得你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但是也有可能赵奕赵玦联手起来,这样你并没有什么机会东山再起。"
  贺闵郁轻笑:"所以这是个赌局,机会各有一半。若是我输了,自然是愿赌服输。"
  "那长钰呢?"
  "长钰?"贺闵郁低头,笑意温柔:"江家的人都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很多时候她并不需要我。"
  李君逸咬着牙:"你可以就此放手,与长钰两人远走高飞。"
  "你是在劝我?"贺闵郁呵呵笑起来:"长钰已经立誓今生不会嫁我,她就算是孤老终生,也不会毁誓的。"
  李君逸知道长钰是劝说贺闵郁的唯一理由,但是如今这个理由却让江阅给毁了,想到此处,不由在心里大骂江阅。
  贺闵郁始终在笑,看他不说话又说:"赵奕是你灭门杀父的仇人,他派人跟在你身边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是你要知道,就算他没什么恶意,单是让人知道那姓林的是赵奕的人对你就已经很危险了。听我一句劝,就算不离开官场,也不要搅进这局里,你不要以为你是李念之子就有了保命符,他们说你是你就是,说你不是你就真的不是。"
  贺闵郁说完了,径自端起茶在慢慢的品,撇下李君逸一人怔怔坐在那里不知想什么。两人无话,狭小的室内一时只有茶香飘溢。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李君逸就听楼外有隐约的打斗声,他心里一惊,连忙起身朝窗外看去,果然大街上已经打了起来,江阅带了洗月刀却没出鞘,面对将他团团围住的十几个人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贺闵郁随意往外瞅了一眼,笑:"你看,我就说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能让他留下什么?"
  李君逸知道江阅无碍,转过头来问贺闵郁:"你说他出现,就必然跟他讨点代价?"
  贺闵郁点头:"我是这么说的。"
  李君逸皱眉:"那你想对他做什么?"
  "谁说我要对他做什么了?"贺闵郁笑起来:"他这个人皮糙肉厚的,就说砍他一刀他也不觉的。"
  "那你想怎样?"
  贺闵郁抬眼看他,忽然一笑:"我在意的是江家,他在意的是人,砍他一刀他不觉的疼,砍你一刀,想必他会心疼一下吧。"他慢慢说着,抬手击掌。
  "你——"李君逸大惊,只见从门外闪进一个人来,招式凌厉,举刀就冲他砍下。李君逸堪堪避过,一下扑倒在地上,眼前白光一闪,心底大叫一声完了!只觉得半个肩膀都被寒气所侵。
  但那杀手一刀却并未来得及砍下去就失了力道,刀刃划过一层皮肉紧接着就抽走,李君逸的角度只看见那杀手转了身,抬了胳膊抬了刀,然后人就定在了那里,再然后,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李君逸惊魂未定,也还没觉得肩膀上有多疼,张眼看过去,看到的是满脸萧杀的林七。他不由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才松到一半,又想起贺闵郁来,抬眼去看,只见那人依旧是笑若春风,不减一分。
  "林头领。"
  林七不语,手里刀上沾着点血痕,一瞬不动的盯紧了他。
  贺闵郁自得的很,似乎并不觉的林七会对他动手:"林头领,你刀下所杀这人虽然只算了一百两,但是被你就这么一刀杀了,似乎是我有点赔了。"
  林七盯着他,道:"小王爷说笑,这只说明这人并不值一百两。"
  "哦!如此说来是我被人坑了。"贺闵郁说着慢慢蹙起眉来:"那我得去找他们当家的算账了!这一百两银子花的不值啊!"
  林七站在那里不动:"小王爷慢走,在下不送。"
  "好!"贺闵郁起身来,抚了抚衣裳:"回头见到你们褚门主,帮我问声好,告辞。"说完了,慢悠悠的转身,真的就走了。
  李君逸看的目瞪口呆,扭头道:"你不杀他?!"
  林七把刀收起:"门主有令,不得取他性命。"
  李君逸伤口的血早透了衣裳,这时候也觉到疼了,想站起来又有些头晕,只好继续坐在那里怒道:"那你伤他一刀也好啊!"
  林七默默走过去,在他肩头点了几处穴位止血,简单看了看伤口:"伤不算太深,没伤了骨头。"
  李君逸疼的脸色发白:"没伤了骨头就是轻伤么?!当初在双桥县,你砍的那一刀,也是这里!"
  林七看他一眼,顿了一顿:"昔非今比,大人见谅。"
  李君逸被堵的说不上话来,只好说:"你怎么不早点上来!"早来一步他也不必受这个伤。
  这时候江阅似乎已经解决了下面的人,从窗外窜了进来,一眼看到李君逸半个肩头都是血,脸色瞬间就变了:"谁下的手?"
  李君逸把他脸色变化都看在眼里,一指一边倒着的那个人:"已经被林七杀了。"
  江阅拧眉上前去看了看他的伤口,回头去踢了那尸首一脚:"贺闵郁干的?"
  李君逸看了看林七:"不知道。"
  这时候楼下看热闹的造就被官兵驱散了,有看见江阅上了楼来的,就一拥而上都上了二楼。茶楼掌柜的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前面带路,一推门先看到一具死尸,顿时吓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店小二急忙把掌柜的扶住,搀到一边,给那群官兵让道。
  本来就小的地方顿时给挤的慢慢当当的,李君逸示意江阅林七把刀收了,领头的捕头姓陈,认识李君逸,一看他受了伤大惊:"咦?!这不是李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李君逸翻个白眼,心说这还用问?
  "有刺客行刺与我,幸得我这两位朋友相助,才免遭与难。"
  陈捕头点头,跟手下吩咐抬走那具尸首,对李君逸道:"大人遇刺实是小人们疏忽,我们定当把落网的余犯抓住!"
  江阅林七一边一个架着,李君逸站稳了问:"不知跑了几个?"
  江阅撇嘴:"三个。"
  陈捕头也点头:"好像是三个,往西边去了,小人已经派人追去了。"
  "三个……"李君逸想了想,说:"我受了伤,先去包扎,回头亲自去京兆府。"
  陈捕头忙不迭的点头:"不碍事不碍事,大人受伤包扎要紧!回头我们再去府上就是!"
  "也行。"
  陈捕头派了几个人把李君逸送回了双柳街,离大门口还有那么二十几步的时候,李君逸就不让再往前送了,待几个官兵走远了,李君逸三个连忙掉头去了医馆,这副样子可不能被张伯看见。
  医馆的大夫还算和蔼,给他清洗伤口敷了药,然后仔仔细细包扎起来,李君逸脸色依旧不怎么好,拽着自己衣服道:"衣服破了!怎么办?"
  江阅瞥他一眼:"你非要去茶楼非要去茶楼!这下好了!赵宣了周行之周行之了你!没砍掉你一条胳膊就不错了!"
  李君逸怒:"要不是你跟丢了刘墨春我至于自己亲自去茶楼么?"
  "刘墨春跟丢了的事怎么能全怪我?"
  "要不是你说安排好了人了,这能一点踪迹都找不到?"
  江阅一下被噎住,转身去不理他。林七在旁边看了这两人一眼,叹道:"我出去买几件衣服。"
  李君逸点头,等他了门才对江阅道:"跟上去看看。"
  江阅心不甘情不愿的瞪了他一眼:"你看关键时候你还是得靠我,所以平时对我客气点嘛!"
  "……"李君逸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还觉得不服气:"那你平时也别吊儿郎当的啊!"
  "我什么时候吊儿郎当的了!"江阅很是冤枉的看了他一眼,愤愤不平的在原地站了站,还是跟了出去。
  天近下午时,李君逸三人才回家,好在江阅心细,已经找人给张伯说他们三个去昭亲王府了,张伯虽然见李君逸换了衣服有点小疑惑,但是还是给江阅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了。
  吃了饭,李君逸悄悄问江阅:"林七去哪里了?"
  江阅哼了一声:"买衣服了给你,你这不是还穿着么?"
  李君逸皱了皱眉:"没去找赵奕?"
  "找赵奕做什么?"江阅扭头看着他:"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李君逸皱着眉径自沉思,心说林七见了贺闵郁,不会跟赵奕报告么?
  江阅看他不说话,自己琢磨了琢磨,越想越不对劲:"不对啊!今天在寅香楼你是不是……见到贺闵郁了?"
  李君逸一愣:"你怎么知道的?"他原本还想瞒着的。
  江阅瞅着他:"你见到贺闵郁了却不告诉我?林七也见到了?你怀疑他会去找赵奕,所以才让我跟着的。"
  "也不是,"李君逸连忙解释:"贺闵郁是去了没错!可是他也没动手!"
  "没动手?没动手你肩膀怎么的?别跟我说那些人跟贺闵郁没关系!"
  李君逸看着他,苦想半天:"是有关系,但是……"
  "但是什么?!"江阅气冲冲打断他,嘴上一停想起什么来,又问:"……你问他我二弟的消息没?"
  "问了。"
  "他怎么说?"
  "他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李君逸说:"他是不知道。"
  江阅长出一口气,神色黯淡:"他若是也不知道,那我二弟就真的找不到了。"
  李君逸很少见他没精打采的,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憋了好大一会儿支支吾吾的说:"我瞒着你是因为我怕你会追上去,贺闵郁对你有怨,万一设下什么陷阱……你,虽然身手不错,但是……"
  江阅看着他,听了一会拍了拍他受伤的肩膀:"谢你担心!"
  李君逸疼的直抽气:"你——!!"
  "我怎么了?我是傻子?"江阅白他一眼:"你以为我会跟你似的不要命的冲上去?"
  李君逸低头,喃喃道:"那会儿你那脸色,多难看。"
  江阅哼了一声:"行了!不问罪了!你先跟我说说,贺闵郁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李君逸耷拉着脑袋想了想,把贺闵郁的话总结成一句:"他……让我辞官。"
  "嗯!"江阅点头:"不错的建议。"
  "后来林七来了,却放他走了,说是赵奕没下过杀闵郁的命令。"
  江阅听着,又点了点头:"赵奕觉得他必胜无疑,杀了贺闵郁有点委屈自己!"
  两人正说着,小刀来敲门:"大人,天天姑娘来了。"
  "天天姑娘?"李君逸与江阅互看一眼:"她来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天天姑娘来是来送金创药的,见了李君逸边满脸笑容,好似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咦?看你还不错,不像听说的那样。"
  张伯在一旁,朝李君逸看了一眼,有点不以为然的好奇。
  李君逸大声咳嗽几下:"张伯,您去看着小刀小福,一人写十张字。"
  天天姑娘掩口而笑,等张伯走了,道:"小遥怕张伯知道?"
  李君逸陪笑:"张伯好唠叨,我也怕他担心。"
  "嗯,也是!"天天姑娘整了整衣角:"你师兄呢?"
  "师兄,在后院……扫院子!"
  天天姑娘扬眉:"那那个林七呢?"
  "……他出去……啊,他在帮师兄扫院子。"
  "哦!"天天姑娘点了点头,道:"看你还能撒谎,估计伤的也不重。"
  李君逸大窘:"姑娘这话……我怎么敢骗您。"
  天天姑娘仰头,看了看这房子的屋顶,皱眉:"贺闵郁没跟你说什么?"
  李君逸心底一怔,心说她是怎么知道的?再一想,这段时间在京城这样折腾的就贺闵郁一个,估计用头发梢想也大约想的到,这样想着就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天天姑娘漫不经心四处看了看:"江阅呢?江阅见到他了?"
  "也没有。"
  天天姑娘轻叹:"这么说,他也没江汀的下落了?"
  "?"
  "贺闵郁对江阅有怨,他若是知道江汀的下落,怎么会不拿来利用?"
  李君逸扬眉:"天天姑娘也在找江汀?"
  "是啊!"天天姑娘很是郁闷,道:"他拿了我的雪蟾珠,我怎么能不找他?"
  这话让李君逸很是意外:"雪蟾珠?……那不是天一小楼的宝贝么?"
  天天姑娘很是烦恼:"对,雪蟾珠可以续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宝,要不是他承诺做我天一小楼的下代楼主,我怎么会给他?"
  李君逸傻乎乎听着,心说江汀这算是骗了天天姑娘吧?那边天天姑娘还在发牢骚,说江汀怎样合她心意,她为了这个孩子的小命花了多少心血,教他武艺教他医术教他琴棋书画经商之道,甚至把雪蟾珠也借了,可是就这唯一一个让她还觉得顺眼的人,竟然不声不响的就这么失踪了。
  李君逸一边点头一点听,心说幸好江汀走了,不然这天一小楼他怎么管?
  天天姑娘正絮叨着,林七过来,递给李君逸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平靖侯府刚才送来的,说是上好的金创药。"
  李君逸接了,抬眼就看天天姑娘正瞪他,一脸的哀怨:"他若不是这个身份,我一定砍了他的头,让他去陪歌若。"
  李君逸无语,拿着那盒子顿了顿,递给林七:"去给我师兄,让他保管就好了。"
  林七微带疑惑,但还是拿着金创药走了。
  天天姑娘冷笑:"怎么?你是怕我在那药里下毒?"
  李君逸摇头:"怎么会?天天姑娘害谁也不会害我的!"
  "你以为放在江阅那里,我想做手脚就没办法了么?"
  李君逸看着她,保持和善笑了笑:"姑娘是聪明人,聪明人怎么会做傻事?"
  天天姑娘哼哼一笑:"好了,这药我也送了,话我也问过了,我该走了!"李君逸连忙起身相送,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笑意盈盈的拍了拍李君逸的肩:"那金创药,你用我的还是用他的都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李君逸哈哈干笑,等送她上了昭亲王府的车,直觉的自己额头上冷汗直流。江阅从一边晃出来,往他身边一站:"你至于吓成这样?大不了周行之的药不用。"
  李君逸脸色苍白,眼看着就要倒:"她明知我受伤,还在我肩头上拍!"
  昭亲王府送了药,平靖侯府也送了药,两个都是金创药,也都是号称上品,李君逸想了半天哪个也没用,还是用的医馆里老大夫的药,药也是好药,但是每次换药都疼的他眼前发白,江阅大手大脚的不知深浅,往往是一边换着药一边哼小曲,好似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人一样。李君逸也不敢大声骂他,怕被张伯知道,只能自己咬着被角一遍一遍的拿眼睛剜他师兄。
  三天后腊月二十六,郑青成亲,江阅在家郁闷了半天,想去又怕被官府认出来,给郑青添乱,不去又觉得不甘心。李君逸也接到了喜帖,考虑到自己伤势未愈,只能叫张伯去送了份贺礼算了。
  过了二十六,往后数四天就是大年三十,李君逸肩上的伤也开始结疤,兴致勃勃的开始写对联,小刀小福咋咋呼呼的帮着贴春联,挂福字,几个人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
  江阅带着一小坛酒上了屋顶,看着这四周一片喜庆,心底里面暖洋洋的,他晒着太阳喝着酒,看着下面小刀小福拿着对联窜过来窜过去,看着李君逸拿着笔往一脸尴尬的林七手里塞,然后就见他师弟一抬头,喊道:"你赶紧给我下来!不然晚上叫你看大门!"
  江阅笑,盘着腿坐稳了:"小遥师弟,有本事你上来抓我。"
  李君逸无声冷笑,然后正拿着毛笔不知该不该在纸上下笔的林七放下笔就纵了上来,惹的下面小刀小福一阵大呼小叫,结果被张伯一人一个巴掌拍在头上。
  江阅拿着小酒坛看了看林七:"你倒是自觉的很!"
  林七想了想:"大人叫你下去写字,他肩膀疼。"
  江阅把酒坛递给他:"他伤的是左边又不是右边,碍着他拿笔了?还有,那不叫写字!是春联!"一面说,一面下去了。
  林七拿着酒坛在屋顶看着他落了地,心说写春联还是喜联,不都是写字么?
  中午吃了饭,李君逸跟江阅去了昭亲王府,李君逸本不想去,去了肯定要跟天天姑娘还有赵宣见面,可是江阅大过年的忽然想见妹妹,他也觉得该去看看长钰,只好就俩人一起去了。
  到了昭亲王府,赵宣瞥见李君逸还有点抹不下脸来,心里想了很久,觉得既然人家来了那就是个下来的台阶,为了周行之还不至于就闹翻了,何况自己那天也有不对的地方。心里释然了,见了面也还是以往的模样,笑吟吟的还问李君逸伤势如何?
  李君逸看着他还是有点不痛快,江阅在他身后哈哈一笑:"多谢王爷记挂,只不过是皮外伤,没大碍!"说着眼睛就往旁边跑:"长钰呢?"
  "长钰在陪着天天姑娘。"
  "啊!"江阅点头:"我去看看!"说着人站也不多站,抽身就走。李君逸坐在那里瞪着他一阵风似的走了,心说我也是来看长钰的啊!你把我扔这儿算什么!
  赵宣端着茶看着他,犹豫了半晌,问:"你见到贺闵郁了?"
  李君逸转头看看他:"怎么?你怀疑我跟东齐勾结?"
  赵宣一口茶差点呛着,连连摆手:"不是!"他放下茶,眼巴巴看着李君逸,看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开口。李君逸被他瞅的坐不住,问:"天天姑娘没告诉你么?"
  赵宣摇头。
  "江汀的消息他也不知道。"李君逸瞥他一眼:"你就死心了吧!"
  赵宣还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
  "你难道觉得天一小楼的消息还不如贺闵郁?"
  "不是……"赵宣愣了半天,整个脸色都灰了下来。李君逸虽然不知道他对江汀有多喜欢,但是看他这几年一直在不停的找也多少明白他的心意,看着他颓败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忍。
  "你既然找不到他,就是他不愿被找到,你还是算了吧!"李君逸说着,顿了一顿:"就算是他没死,你找到他了,又能怎样?"
  就算人找到,心也未必就会一起倾陷,这几年来他一直看着赵宣一厢情愿的等,可是有些人却是等一辈子也等不起的。
  "天地这么大,你怎么去找?他或许是死了,也或许是隐姓埋名了,更甚至他或许已经有了相伴一生的人,赵宣,洒脱一些吧!"

  第六十四章

  回家的路上江阅买了几个包子,刚出锅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江阅用纸包了放到李君逸手里:"拿着点,暖和手。"
  李君逸拧眉甩给他:"你想烫死我?"
  江阅厚脸皮的笑:"怎么可能?你是我师弟,你的皮能有多薄?"说着自己捧了个包子就往嘴里递,包子是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江阅大呼小叫着烫烫烫,一边死命往下咽,李君逸抱着手看着他,怎么也想不到清冷如江汀会有这么个亲大哥,想到现在音讯全无,有感而发:"江汀……也不知道怎样了。"
  江阅咽下包子,烫的舌头有点发麻:"他啊?你放心,他要是不想死,那阎王老子都拿他没奈何,他要是想死了,那更是谁都阻拦不了的。"一边说还一边很是自豪:"我这个二弟别的不说,这个倔劲是谁也比不上的。"
  李君逸叹,估计赵宣这相思之毒,暂时是解不了了。
  "你从出来就拉着张脸就是在担心这个?担心这个做什么?"江阅很是不以为然:"我二弟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哪里会懂什么儿女情长啊?赵宣找不到才好!省的心烦!"
  李君逸瞅着他,心说你这护短护的有点过分了,在江阅眼中贺闵郁配不上长钰是因为贺闵郁是利用江家的人,那赵宣呢?赵宣也是配不上江汀的?他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心说这么细细一比,这两人还真是有点……不是很协调!
  江阅吹着包子,絮絮叨叨的说:"赵宣再厉害也是个男的,更何况他也挺一般的!他虽然是个王爷,但我二弟是什么人?难道给他做王妃?切……不可能的!别说我二弟看不上他,就算是看上了估计也不会跟他耗,他一辈子已经就比别人短不少了,有时间去看赵宣,这大好河山不比赵宣好看?"
  李君逸默默听着,心里有丝凉气慢慢侵上来。
  以什么名分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了,又以什么身份站在一起?
  他长出了一口气,却赶不走心底的压抑,江阅吞完一个包子回头看他:"所以啊,依我的意思,你别跟周行之耗了,也别在京城耗了,跟着我走算了!师傅教那那些什么家国天下的你就扔一边又怎么了?赵玦没了你能亡国么?你想着你李家的名声?那也好说,你去虎牙关,跟阮肇的人打一架,回来报个以身殉国不就行了么?"
  李君逸看着他不说话,这看似简单,可是做起来哪有这么容易?最过不去的,还是自己这一关!要忤逆他自小师傅的教导,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够的。
  江阅把包子放到他手上,揽着他肩膀自说自话:"我成天风餐露宿的你肯定是过不惯的,但是我认识一个老道长,他那个道观我也去过,风水宝地啊!我带你去,道长肯定收你!你到时候就在哪儿扫扫地,打打水,平时也没什么活儿……老道长人也好啊,风趣幽默,还很有大师风范,还跟我说什么时候厌倦了红尘啊就去拜他为师,他还要把那道观给我!我当时想我不能背着师傅再拜师啊,就没答应!改天要是真倦了就去给师傅上上香,看他老人家要是同意了呢,我就去做道士,那时候咱俩就还是师兄弟!"
  李君逸被他絮叨的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快走几步把他甩在后面。江阅也不自觉,跟在他后面还说个不停,到了大门口,张伯等在那里,见了他俩连忙迎上来,李君逸皱眉一指江阅:"张伯,你家少爷要去摆脱这红尘俗世,赶紧去劝着!"
  张伯一愣,看着江阅就有种要开口大骂的冲动:"你……大少爷!江家就你一根独苗了!你竟然要做和尚?!"
  江阅嘻嘻一笑:"张伯,不是还有我二弟么?"
  张伯听着江汀就心酸,拽着江阅道:"二少爷还指不定还在不在,我老头子……"
  "好好!张伯!"江阅打断他:"我答应你,我就算是做和尚,也先给江家留后,可以吧?"
  张伯点头,想了想又不对:"不行!少爷!你还是要去当和尚啊?"
  "没有!"江阅挣开他:"我可不是要当和尚!"
  张伯看了他几眼,默默松开手:"不是就好。"
  江阅抽身就撤,回头还跟张伯道:"我说的是去当道士!"
  张伯大怒,抬脚去追的功夫江阅早没了影儿,李君逸在一旁看着,不由失笑:"张伯,他就是说说,你让他去当道士,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张伯点头,一拍脑门想起件事来,跟在李君逸身后道:"哎呀!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大人,前厅有客!"
  "有客?"李君逸皱眉,心说大过年的也不让人省心,别是什么官场的应酬来了吧?
  "什么人?"
  "没见过,不认识的。"
  "不认识的?不见,说我伤风了。"
  "啊……"张伯犹豫一下:"那客人说是自己姓褚,说你听了他这姓就会见他!"
  李君逸一愣,脚下一停:"褚日持?"
  张伯见他脸色不好,安慰道:"不见就不见,我去回了他!"
  李君逸一步拦住:"林七呢?"
  "林七?"张伯答道:"林七出去了,估计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大人找他有事?"
  李君逸咬牙:"林七回来,让他来找我!"
  "那……前厅的客人?"
  "晾着!"
  张伯虽是疑惑,但是还是点了头,瞅着李君逸杀气腾腾的走了还暗自嘀咕,这姓褚的公子看上去谦和有礼的很,怎么就把大人给得罪了?
  林七回来的时候李君逸正在生闷气,林七一进来他先甩过去一个眼刀:"你把他引过来的?"
  林七微怔,但是回神也快:"林七不敢。"
  "不敢?"李君逸冷笑:"你不敢,谁敢?"
  "双柳街李家,大街上张嘴问一下,未必找不到。"
  李君逸无语,知名知姓,在这京城找个人也不算太难。
  "……他来做什么?"
  林七暗暗无奈:"门主的心思,小人不便猜测,大人见了便知。"
  李君逸坐在哪里瞅着窗上的窗纸发了会儿呆,正在想见了这人要怎么开场,就听江阅窜了进来:"小遥师弟!前厅有客!"说着也不管李君逸脸色如何,拉起来就往外拽:"走走走!师兄陪你一起!他要是敢不轨,我先砍了他的手!"说着回头看林七:"你可别怪我下手狠啊!"

  第六十五章

  前厅的客人十分的悠闲,手里端着茶盏正慢悠悠的欣赏墙上的字画。李君逸迈进厅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左右脚不大协调,脸上的笑似乎也太刻意的点。
  "褚门主。"李君逸打招呼。
  赵奕好似这才发现他进门一样,抬眼也笑了起来:"李大人!"
  李君逸被他虚伪的一笑,气的直咬牙,心说还在演戏还在演戏!林七没告诉你你的底细已经被拆穿了吗?!江阅拽着他,省的他一时冲动扑上去两边打起来,脸上还笑的很是爽朗:"这位想必就是褚门的门主褚大公子了吧?久仰久仰!常听小遥提起你来。":
  江阅是认识赵奕的,但是赵奕却不认识江阅,瞅着跟李君逸一起进来个人,还笑着跟他打招呼,不动声色看了看俩人,笑道:"不知这位是……?君逸似乎是没跟我提起过。"
  江阅呵呵一笑也不在意:"我是小遥的师兄,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遥没跟你提过我么?"转头看了眼已经黑了脸的李君逸:"看来你们似乎没我想的那么熟!那我就放心了!小遥在双桥县人生地不熟,多谢褚公子照料了!"
  赵奕莞尔一笑:"不必言谢,这都是应当的,谁让我对君逸一见倾心呢。"
  这个话一说完,李君逸就觉得脑门上砸下来一块巨石,轰然间愤怒就烧了起来,感觉得到江阅用力拽了拽,他忍住怒火看了看江阅,江阅也正看他:"小遥师弟,你哪里不舒服?"
  李君逸僵硬的摇了摇头,忍下怒火一脸的强笑:"褚门主,你在双桥县怎么一声不吭的就没了?"
  看了眼林七,赵奕笑道:"家里忽然出了点事儿,很是着急,不得已只好先行一步。"
  "哦?"李君逸盯着他笑:"我记得好像是什么人说过,要弄清我的秘密什么的。"
  "是么?"赵奕放下茶盏,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啊,好像是我说的?"
  "真是贵人多忘事!"李君逸淡淡问道:"不知道你查的怎么样了?"
  赵奕笑:"我刚来,还没来的及问。"
  "问谁?"李君逸瞥了眼林七:"问他?"
  赵奕点头:"林七?"
  "属下在。"
  "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林七站在门边,如影子一般:"贺闵郁在梧京,计划的是正月十五动手。"
  赵奕颔首,转过脸来笑意盈盈:"你听,我们是一条战线的。"
  按照江阅的意思,既然是一条战线的,目前也确定赵奕没歹意那就得拉拢一下,说不定将来这人当了东齐的国君,还有利可图。
  李君逸没好脸色:"拉拢他做什么?万一跟你说的相反,被人反咬一口呢?"
  "他知道的总比我们多,或者我们还可以到时候坐山观虎斗,看他跟贺闵郁狗咬狗!我打赌,赵玦也是这么想的。"
  李君逸面带不屑:"可不见得他就比我们知道的多,我估计,他也就是知道正月十五贺闵郁要假扮他褚门的人去刺杀陛下而已!"
  李君逸的猜测倒是没错,赵奕确实是知道的不多。
  那日在虎牙关他正准备跟着李君逸进小酒馆,冷不丁就看到路边墙上褚门画着的连络暗号,双桥县与他联系的一向是林七,眼看着这不该出现的暗号出现他自然不能装看不见,随着暗号一路找到联络人,这才知道了贺闵郁已经出发在路上,目的地是梧京,他那时没想到贺闵郁进梧京要干什么,只是直觉此人是被他逼急了不得不小心,又得知东齐京中贺闵郁凭空添了诸多麻烦,不得不回去打理,直到后来收到林七在胡家镇传来的消息,提到正月十五,他这才知道贺闵郁想干什么。
  此时日头偏西,江阅自作主张邀请赵奕住下来,李君逸黑着张脸,道:"没房了,你跟林七凑合吧!"
  赵奕微愣,笑道:"君逸这待客之道真是与别不同!说起来,当年在丰州你似乎还欠了我个恩情,我记得你说说你是要以身相许的?"
  江阅"啊"了一声,不由失笑,看李君逸,也不知道他该是红脸还是黑脸:"小遥师弟,你当真这么许了?你小时候是傻,可是连男女都分不开的么?"
  李君逸咬牙切齿,狰狞了一张脸:"褚门主根本是认错人了!"说着起身急匆匆的走了,赵奕看看江阅道:"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熟人投靠,在此就先谢过你了!"他才刚落音,那边李君逸又跑了回来,一扬手把一枚玉佩扔到江阅手里,对赵奕道:"我告诉你这个玉是他给我的!你找人跟你以身相许,你就找他去!"说完了甩袖子怒冲冲走了。
  江阅手里拎着那块玉提溜到眼前,不由赞叹:"果然是好东西,感觉像皇家的……"
  赵奕本来笑眯眯的脸忽然一怔,继续笑道:"怎么,我褚门不配有这个的么?"
  "那怎么会?"江阅把玉佩收入怀中:"不过我看褚门主也是相貌非凡,紫气冲天,似乎是有龙气的呀!"
  赵奕呵呵一笑:"你都知道些什么?"
  江阅故弄玄虚的掐着手指算了算,惊讶道:"咦?你姓赵?啊……你师傅,姓卫?"
  赵奕脸色一变,伸手:"玉佩拿来。"
  "既然送出去了,何必再要回去?"
  赵奕不说话,竟然伸手去夺,江阅侧身闪过,赵奕眼中一凌,又是一招上前,江阅见招拆招两人眨眼间就过了十多招。
  "洗月刀法?"赵奕一步退开,恍然想到什么:"你姓江?江阅?"
  江阅笑起来:"你该叫我师兄。"
  赵奕冷笑:"没有洗月刀,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假的?"
  "你这个人真是!"江阅皱眉:"我是不是真的你心里还不清楚!"说罢转身就走,身后赵奕顿了顿,忽然叫住他,江阅不耐烦回头:"干什么?"
  "玉。"
  江阅把玉佩从怀里拎出来:"既然已经送人了,你做什么又要回去?"
  赵奕脸色温和,淡淡一笑:"那是我送君逸的。"
  江阅拿着那玉愣了一愣,面色缓和:"不管是谁送的,他既然没扔了它,那必定是心里还记着当年,你若是知趣……该怎样你知道吧?"
  赵奕沉着脸看他:"他知道多少?"
  "你知道多少?"江阅反问他。
  "他是李念之子。"
  "你呢?"
  "……"
  "你看,"江阅把玉在手指上转了几圈:"你要是不出现,他就算知道你是谁,但是他心里你就还一直是褚日持。"
  赵奕垂了眼,半晌才冷冷说道:"那是父辈的事,与我无关。"
  "当真无关么?"江阅笑起来:"你这么认为的?还是你以为他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事情不是出自你手,但是你既然担着你爹留给你的名字,那你就得连名字之外的东西一并收了。"
  "这是我的事,不必你来插手。"
  江阅自嘲一笑:"我本来也没插手的意思。"说罢转身要走,又被叫住,赵奕几步走到他身边,神情里微带担心急切问道:"你是江阅,是他师兄?他也是卫鹤起的徒弟?他是中了九死一生?难道……盈月心法?"
  江阅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惦记盈月心法,但是我还是告诉你的好。盈月心法是师傅专门克制九死一生的,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的。"
  "他为什么要服下九死一生?"
  江阅抱着肩膀冷笑了起来:"谁会自己去吃那毒药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第六十六章

  这个年三十对李君逸来说过的相当不自在,看着一饭桌的人其乐融融,毫无间隙,更是恨的咬牙切齿。江阅还拽着赵奕行酒令,自己笑的前仰后合的丝毫看不见他使得眼色。他勉强吃了几口,就借口说不舒服要回屋睡觉。江阅不知好歹的拽着:"小遥师弟,得守夜啊!"
  李君逸使劲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