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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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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春色盗来》作者:蛾非(琰汜)

  夜色深沉,凉风浸骨,一道人影飙上屋顶,后面火把点点人声喧嚷。

  躲在屋顶的人伸手摸上自己的右臂,立时满手温热的液体。

  他脸上蒙着面巾,夜色里一双清眸熠熠,四下扫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某户窗子内还亮着灯火。回头看了眼那些越来越近的火把,然后回身,身形纵跃,几下便消失在夜色朦胧寒气氤氲里。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幢宅邸里,宅邸主人祝天尧被几名曼妙的女子团团围住,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招、招、招财!招财!"祝天尧面色微醺,大着舌头叫着,不一刻一名小厮模样的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爷,有什么吩咐?"

  "吵、外头吵什么?没见爷、爷我……喝、喝得正畅快?"

  "回爷,是官兵正在抓飞贼,据说就是那个常常劫富济贫的大盗孟雪初。官府设了个套,没想到真把人给套住了,结果……结果又让人给溜了,现正满城挨家挨户搜呢。"

  "搜?全城这么多户人家偏偏搜到老子这里来?他、他们是活腻了还是吃饱了撑的?不知道老子的干爹是当朝的吏部尚书?"祝天尧挥了挥手,"去,去把他们都赶走,别……打扰了爷的兴致……"说着转过头去抓着身边的女子就狠狠亲了下去。

  "爷,明天您就要成亲了,今晚还是早先休息吧?"招财低着头劝说道。

  "休息?爷今晚就是要尽兴才对……"祝天尧掂起桌上的酒盏递给怀里的女子,"来,再陪爷喝上一杯,过了今晚要再见到爷可就要钻狗洞翻墙头咯~"

  "祝爷真讨厌!"女子娇嗔了一声,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祝爷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们了。"

  "哈哈哈!"祝天尧笑了起来,手指点上那女子的酥胸,绕着圈地画,"人家可是大户千金,哪是你们可以比的?爷我早就想尝一回那养在深闺里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们的滋味了,等爷腻味了自会再去找你们的,可要记得想爷。"

  "哎~"酒色荼糜,那群女子笑得娇媚。

  李家是城里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李员外老来得女,自然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那李家小姐虽是生得女儿身,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年初一李家上下去庙里上香祈福,据无意中见到那李家小姐的人说,那李家小姐的容貌堪称国色天香,就连天上的星辰水月见了都要黯淡三分。

  祝天尧今年双十出头,仗着自己认了个朝廷重臣的干爹,嫖娼狎妓,开烟馆赌坊,恶霸乡邻,早已是臭名昭彰。听闻李家小姐的才貌双全之后自是动了妄念。选了个日子带着聘礼上门,扬言,你李家小姐,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婚期就定在这月十五。

  怎么说那李家也是有声有势的人家,他祝天尧虽不放在眼里,但怎么说也要给自己挣挣面子。新婚伊始势必要收敛些,这不祝天尧趁着最后一夜大肆挥纵,和那叫来的三五个青楼女子喝得酩酊大醉,直睡到日上三杠差点误了吉时才醒转过来。

  爆竹声响,花轿起轿。

  别人家嫁女儿是欢天喜地的大事,李家嫁女儿,李老夫人先哭昏在自家门口。眼见着女儿坐在花轿上被祝家的人抬走,李老爷一头撞上门柱,头上碰了血窟窿。

  祝天尧管不了这些事,牵着新娘子拜完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时祝天尧疑惑了一下,这新娘子的个子还不小啊,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

  但是高矮不是问题,听闻李家自北方迁来,北方女子长得高大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况他祝天尧也算堂堂一表人材,只要对方是个美人就万事大吉了。

  喜婆把新娘送进新房,祝天尧则在外面招呼酒肉朋友。

  天色渐暗,大红的灯笼被盏盏点亮,夜风里轻曳,有几分魅人。

  祝天尧在狐朋狗友的簇拥下向新房走去。

  "祝爷今晚可要大展雄风了,明儿个记得和小弟说说感受,传授传授经验,哈哈!"

  "哪里哪里,你们个个三妻四妾的,我哪里比得过你们。"

  "祝爷这话可就说笑了,有了一就有二,有了三就有四,过几日小弟再挑几个好的给祝爷做小,到时候双凤戏龙……"

  "哈哈哈!"祝天尧大笑着手把上门扉,然后转身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群人点点头识趣地散开,祝天尧拉平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襟,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了门后背手关上。

  房里点着龙凤双烛,新娘子安安静静地挨着床沿而坐,祝天尧双手对捏了两下靠了过去。

  "进了我祝家的门就是我祝家的人,你只要乖乖听话,相公我自不会亏待你。"

  见对方不答话,以为是害怕或者害羞,祝天尧又靠过去了一些,低下腰想要看看红盖头低下的情形,但却看不清楚。他直起身看见桌上的秤,想起喜婆说的要用秤杆挑起红盖头意为称心如意。

  祝天尧取过那杆秤,放在手里瞧了瞧,又歪着头打量了下新娘子,然后才缓缓用秤杆挑起对方的红盖头。

  "娘子,且抬头让为夫的瞧瞧你那花容月貌,天姿国……"

  喀郎当!

  秤从祝天尧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祝天尧整个人当场石化。

  坐在床上的人依着他的话缓缓抬起头来……

  剑眉明眸,容貌端方,却是个……却是个英挺俊秀的男子!!!

  2

  "你、你、你……"祝天尧手指着对方惊得说不出话来,酒也醒了一大半。

  怎么李家小姐是个大男人?!

  祝天尧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下,激灵灵地一疼确定自己不是发梦。

  "来……来人……"祝天尧从惊讶里醒过身来,转身向门口跑去,边跑边要叫人。手刚攀上门扉,就听"叮!"的一声,一把长剑擦着他的脸飞过牢牢钉在门板上,明晃晃的剑身上映着他惨白如纸见鬼了似的表情。

  "不准叫人!"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

  祝天尧贴着门板回身,就见那男子已站在自己面前,虽然身上穿着新嫁娘的喜服但是配上他清秀的容貌,倒没觉出多少怪异。

  对方伸手从门板上拔下剑,冰冷的剑身搭在祝天尧脖子上,问道,"你就是祝天尧?"

  祝天尧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生怕动作大一点那剑就割破了他的喉咙,颤颤地问,"你又是谁?"然后视线落在对方平坦的胸部上,"你为什么……是男的?"

  对方绕开他的问题,"你就是祝天尧……素闻你奸淫掳掠、敲诈勒索无所不为、无恶不作,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你什么样,这倒好,今日就了结了你这个恶霸也算除暴安良!"

  祝天尧一听"了结"二字登时背脊发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拱手讨饶,"李公子,李少爷,李大侠,我也是一时色迷心窍才抢娶你进门,既然你是男子,明日我就八抬大轿再让人把您给送回去,那些聘礼我也不要了就当孝敬二老的,我们俩权当误会一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您可千万别动气,动气伤身……"

  "闭嘴!"

  被对方一喝,祝天尧乖乖闭嘴不再出声,自下往上偷偷瞄对方。

  "把我送回去,好把真的李小姐再抢过来?"

  祝天尧一愣,接着咻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真的李家小姐?那你就不是李家小姐咯?你把真的李家小姐藏哪里了?"眼睛瞅瞅对方手里的剑,然后挺起胸膛为了气势上不输对方,"别以为你手里有剑就了不起,你今天要是敢动老子一根寒毛,我义父一定不会饶过你,你知道我义父是谁么?哼哼,他可是……"

  对方手一抖,那手上的剑发出铮的一声震得人耳鸣,同时寒芒刺目,祝天尧再次很识相地闭嘴。

  龙凤双烛燃了一半,灯花轻炸,烛泪垂落……本该是温柔缱绻小登科,结果现在被人拿着剑逼在门板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祝天尧忍了半天终还是弱声问道。

  对方敛着眉头想了想,然后道,"只要你不再纠缠李家小姐,我自然不会寻你麻烦,你若是再犯,就……休怪我不客气。"

  说罢胳膊一扬,作势要将剑刺下去,祝天尧"啊"的一声抱住头窜到一边角落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大侠饶命,不要杀我……"

  孟雪初看向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男然,低声嗤了一句,"还道是什么作威作福的人,却原来是只纸老虎……"抬眸望了四下,房里值钱的东西还真不少,视线落在屋角的琉璃花瓶上,想那个应该能卖不少银钱,再回头看那个抱着头面朝里面屁股对外的恶霸,也不想在这多耽搁,毕竟官府正在通缉他。

  前一晚作案时不想落进官府下的套里,受了重伤逃到一处民居,正巧看见有一女子意欲悬梁自缢被他救了下来。一问之下才知,城里的恶霸逼婚,小姐迫于无奈才想寻死。便和那家商量了个主意,自己披上嫁衣坐上花轿代替李家小姐掩人耳目,而李家的仆人则护送小姐到远方亲戚那里避上一阵,李老夫人和李老爷子则留下上演一场骨肉生离。

  孟雪初本想在喜婆送他进房间之后就走的,但一想要是这恶霸或是下人发现人突然不见了,指不准就再退回到李家吵闹,于是便留了下来,拖一刻是一刻,反正他孟雪初一身武艺一套开锁的本事,这世上还没有能锁得住他的地方。

  于是又出言威胁了几句,准备带着那琉璃花瓶跳窗而走,谁想这时外面一阵喧闹。

  "官爷留步,快留步,今晚是我们家爷洞房花烛,你们可不能去打扰啊,哎──"

  门板被重重地拍了两下,不一刻,门从里面打开半人宽的缝隙,祝天尧黑着一张脸。

  "什么事?"

  来人拱手一揖,"得知祝爷今日娶亲,在下特来恭喜一声。"

  孟雪初躲在一旁,用剑鞘在祝天尧身后捅了两下,悄声威吓道,"让他们快走!"

  祝天尧不情不愿地磨了两下牙,"到底什么事?"

  领头的那个官差道,"是这样子,我和兄弟们正在抓一飞贼,该飞贼昨日被我们重伤料想走不远,故而我们来提醒一声,若是看见如此可疑之人请尽快报告官府。"

  听闻,祝天尧脸色更难看,心想,这些官差眼睛都长屁股上,没见老子被人用剑抵着?再可疑也可疑不过这个人了吧?但是又怕后面这人刀剑无眼真的在自己身上捅几个窟窿,只好忍着气,"知道了!知道了!没见着爷我今晚洞房花烛,这气氛都给你们搅和了!"

  来人拱手作了一揖,然后让招财给带了出去。

  祝天尧关上门同时,抵在他身后的剑也撤了去,他回头瞪向那张清秀面孔,"算老子倒霉,到手的娘们给飞了。老子以后再也不去招惹李家小姐了,你可以走了吧?"

  孟雪初没有答他,走到桌边将剑放到桌上,然后坐下倒了杯茶给自己,浅浅嘬了一口,挪开杯子,嘴角一勾,"我是你八抬大轿给娶进门的……怎么?就想赶我走?"

  3

  "你说什么?"祝天尧抠了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孟雪初坐着的桌边,一拍桌子,"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侠,结果你也是有目的的!是不是想讹我一笔?呸!做梦!"

  孟雪初眼角微挑冷冷看他,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喝他的茶。祝天尧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里一得瑟,顿时偃旗息鼓,好不容易扬起的气焰又灭了大半,只好站在那里揉着拍桌子拍疼了的手掌心。

  孟雪初喝完茶起身走到榻边除下身上的女装。祝天尧不知道对方还想干什么,视线跟了过去,就见对方胳膊这里有一块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渗出来的血,便想起来──

  『回爷,是官兵正在抓飞贼,据说就是那个常常劫富济贫的大盗孟雪初。官府设了个套,没想到真把人给套住了,结果……结果又让人给溜了,现正满城挨家挨户搜呢。』

  『是这样子,我和兄弟们正在抓一飞贼,该飞贼昨日被我们重伤料想走不远,故而我们来提醒一声,若是看见如此可疑之人请尽快报告官府。』

  该不会……?

  "喂!"祝天尧喊了一声,对方抬头看了过来,"你知道我叫什么,我也应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雪初。"对方冷淡答道。

  喀啷!

  祝天尧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手胡乱抓住桌角总算止住了差点跌在地上的身子,只是杯子茶壶碎了一地。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强娶来的"老婆"送不还……那个自称叫孟雪初的人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衣服脱脱直接占了大床睡了下来。

  祝天尧窝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听到对方气息稳畅,便悄悄挪到门口,手还没搭上门,就听一个声音鬼魅一样地从床榻那里传来,"你有胆量尽管开门试试。"

  祝天尧本就吊着一颗心,胸口揣了只兔子似的怦怦乱跳,被对方这么突如其来地一出声,吓得一怔,只觉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定了定神,见对方没有动静,不死心,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犹豫挣扎,犹豫挣扎了良久还是缩了回来。他就怕那人一剑飞过来自己连个声都出就翘了,岂不是大冤枉?况现在下人们估计都睡了,扯破嗓子等叫到人来估计自己早给那贼怎样怎样……好歹等到明天下人都起来,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想横里竖着想怎么剁了那人都行!

  这样一想,祝天尧也安心了很多,床是不能睡了,地上又太凉,他只好在软塌上将就一晚。

  这晚祝天尧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国色天香仙女似的李家小姐共赴巫山翻云覆雨,正是爽快之时,兜头一瓢子冷水浇下来。

  "啊──呸!呸!"祝天尧胡乱抹去脸上的水,睁开眼来,正瞧见孟雪初手里拿着茶壶站在面前。

  "大清早嗯嗯啊啊的,发什么颠?"对方冷着脸孔道,显然被他梦里呓语给闹醒了有些不满。

  祝天尧心里嗤道,是你要睡在这里的,又不是老子强逼你的!

  一看外面天色,又听到外面打扫庭院的下人来去的脚步声,祝天尧脸上一喜,滚下软塌连摸带爬地向门后而去,"来、来人……快来……啊呀!疼疼疼!"

  没想到祝天尧会突然大喊出声还向门口跑去,孟雪初将手里的茶壶往他背后一掷,祝天尧倒地但不死心还要往门口爬去,于是孟雪初一脚踩在祝天尧脚踝上将他拖了回来。

  "给我闭嘴!"

  "来人……快来人!"

  "叫你闭嘴听到没有!"

  "呀──不要打了!我闭嘴!我闭嘴!"

  祝天尧脸上肚子上挨了几拳后被孟雪初摁在身下,嘴给捂上。

  门外一声响,"爷,我带着丫鬟来伺候您和夫人起床梳洗。"

  "唔──嗯!"

  许是以为祝天尧那声是默许了,于是门被打开。

  初晨的柔光一点点透进来,只是祝天尧的心情却和三九霾天一样,阴云密布。

  门口一溜化成呆若木鸡状的人,片刻过后都回魂了端着水盆的丫鬟啊的一声摔了手里的水盆。

  这是怎样一幅景象?

  他们家爷正被一个只穿着中衣的男子摁在地上!

  "嗯!嗯!"

  "爷……爷?"招财抖抖地站出来,问孟雪初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们家爷!"

  孟雪初勾唇一笑,一翻身坐在了祝天尧腰上,依然捂着祝天尧的嘴,"我就是你们家爷昨天八抬大轿给娶进门的『夫人』!"

  "啊?"招财惊得退了两步一脚踏上方才丫鬟落在地上水盆上,旁人一见连忙上去搀扶,结果地上水湿,一筐人戚里!啷摔作一堆,狼狈不堪。

  招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你胡说!爷昨儿个明明娶的是李家小姐,你分明就是私闯民宅的匪类!你快放了我们家爷,不然我……不然我……"招财四下望望,从一旁下人手里夺过扫把握在手里,然后转头向站在身边的丫鬟,"云儿,去把护院都叫来!"

  "哎,你们不问问你们家爷就私下断论?"孟雪初出声阻止,然后低下头凑到祝天尧耳边轻声说道,但言辞间威吓不减,"你这地儿不错,官府正在满城抓我,我要在你这里躲两天,你要是敢不同意,信不信我断了你寻欢作乐的根?"说罢另一只手伸到祝天尧身下握住那话儿重重一捏。

  可怜祝天尧被疼眼泪都出来了,红着眼眶连连点头,然后又"呜呜恩恩"地摇头。

  "你是答应了?"

  "恩恩!"

  "那我松手了,你不准乱说话。"

  "恩恩恩!"

  见他如此孟雪初才撤了捂住他嘴的手,并从他身上起来,祝天尧从地上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不情不愿道,"没事没事,他和我闹着玩的,留两个丫鬟下来伺候我们梳洗,其他人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

  下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了两句便都散了。祝天尧正要退回到内室,又突然想起什么,对外面道,"招财,你待会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对你说。"

  4

  "爷,你这招是不是就叫做那个什么……暗渡什么沧……?噢,对对对,想起来了,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招财跟在祝天尧身后卖弄聪明,"爷想要的是那位公子,又嫌大伙儿议论,所以明里是娶李家小姐,实则……"

  "混账!"祝天尧黑着那张满是乌青的脸转过身来,然后暴怒,"你看老子什么时候上过男人?你见老子什么时候喜欢过男人?你瞧瞧老子浑身上下哪里会像是要娶个男人进门的样子?"

  招财被吼得往墙角一缩,"但是爷刚才也说是公子和爷闹着玩,而且爷和那位公子明明那么……那么……亲热……"最后两个字些微不可闻,见自己主子的脸已经黑的和锅底一样,知道是说错话了,赶忙噤声。

  祝天尧进到书房示意招财把门关上,"待会带几个人,我们上李家讨人!他们要是交不出人来,就把那两个老骨头给拆了。"

  "爷,您要讨人?讨谁啊?"

  "谁?!当然是我应该娶进门的夫人!不要以为找个人来帮忙就完事了!"祝天尧气呼呼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他奶奶的,以为威胁老子几句老子就怕了不成?"

  早膳之后,祝天尧就带着人冲到李家讨人。

  只是李老爷一口咬定昨儿个人已经被轿子抬进了祝家,现在祝天尧还来讨人分明是无理取闹,就连周围围观的人也有些激愤。谁叫祝天尧昨天那场婚事做得那么隆重,全城的人都知道娶了李家小姐,大半个城的人看着祝家的轿子将人抬走,祝天尧这次真的是打落牙齿自己吞。

  "爷,我们要不去告官府,让他们把那贼给抓了去。"从李家灰溜溜的出来,见自家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小心翼翼地提着建议。

  祝天尧停了脚步,背着手,"他要是对官府说是我窝藏他的怎么办?"

  "爷,反正您上头有人,还不怕官府不办他?"

  祝天尧抬手给了招财一个暴栗,"办?官府能办得了就不用满城搜了!要是他逃出来办了你爷我,怎么办?"

  招财抱着头委委屈屈,"可是爷……难道就同意让他住下来了?这赶又赶不走……"招财偷瞄了眼自家爷脸上还清晰可见的乌青,"……得罪还得罪不了,难道真要把他当『夫人』那样伺候?这可比无赖还无赖……"一下没了声,只因祝天尧正斜着眼睨看他,招财连忙自抽嘴巴,跟上已经走在前头的祝天尧,"爷,招财不是这个意思,招财想说的是,若是真的李家小姐,明媒正娶,要是忤逆爷或者爷腻味了还能休了赶她……"

  "你说什么?"祝天尧再次停下脚步。

  招财已经不敢看祝天尧的脸色了,低着头直哆嗦,"我、我、我说的是,如果是李家小姐,要赶她走直接休了就行……"

  祝天尧听着两眼放光,手掌一捶,"我怎么没想到。"说着便加紧步子往自己宅子走去。

  休了!

  既然他非要说自己是八抬大轿给抬进来的,就顺他的意一纸休书看他走不走?

  祝天尧早已经忘记了早上是如何被人压在地上受人威胁的了,兴冲冲的回到自己府宅,双手猛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门板发出轰的一声响。

  孟雪初正坐在床上打坐疗伤,祝天尧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不理不睬,依然闭着眼静气宁神调理真气。

  那一晚不慎落入官府布下的陷阱里,被高手团团围困,不仅受了外伤,逃跑时还挨了一掌受了内伤。这样的身体不适合东躲西藏,见官府那些人还挺买祝天尧的帐,便觉此处是个不错的静养疗伤的地方。祝天尧就算如何恶贯满盈,不会武功的人如何都奈何不了他。

  祝天尧自然是不知道孟雪初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登登登地走到床前,手指着孟雪初的鼻尖,"你不是说老子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的,现在老子休了你!识相的你趁早滚,老子就不把你交给官府了!"

  孟雪初运功疗伤,额头和鼻尖都沁着细小的汗珠,他有些慵懒地睁开眼,微微抬头看向祝天尧,"何故?"

  祝天尧被问得懵住,手指抖了抖,然后收回来手来,袖子一挥,"老子就要休!"

  孟雪初淡淡笑了起来,"休妻有『七去』,一逆德,二无子,三淫,四妒,五恶疾,六多言,七盗窃……请问我犯了哪条?"

  祝天尧抿了抿嘴,将那几条东西在心里咀嚼了一遍,然后道,"无子!你不能给祝家传宗接代!"

  孟雪初仍是笑,"我不介意你迎娶几房小妾进门的,况男子不可生育实乃天经地义之事。"突然发现眼前这人还是挺有趣的,比如现在的表情就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又不能跳起来发作的猫。

  祝天尧又想了想,"盗窃!"

  孟雪初收起脸上的笑,严肃了几分,"那是进门前。"接着微微垂首,一幅悉听尊便的样子,"……以后我会收敛的。"

  祝天尧几乎要气得七窍生烟,这都什么跟什么,还真赶不走咧?捋捋衣袖,"老子偏就不信今天赶不走你!"

  见状,孟雪初伸出一只手,手掌一翻朝祝天尧肩上一拍。明明看起来只是很轻的一下,祝天尧却是整个人飞了出去,双手在半空中乱挥,直直往墙壁上撞去。孟雪初身子一展从床榻上跃下,手一伸又拎住了祝天尧的衣襟,两人在空中打了个旋,安然落地。

  祝天尧只觉一口气卡在喉咙口,两人站稳,孟雪初手一松,祝天尧直接滑坐到地上,才觉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顺畅出来。

  孟雪初蹲下身有些好整以暇地用袖子替祝天尧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还休不休?"

  祝天尧有些丧气地摇头,孟雪初露出满意的笑,"那就给我去药铺抓点外伤药来,顺便捎几支上好的人参回来,没个百年以上的你留着自己啃!"

  5

  拎着几帖伤药和人参从药铺里出来,祝天尧全然忘记了买药这种事可以让招财或者随便吩咐哪个下人去做。孟雪初只是厉声一句"明白了还不快去!"他就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

  祝天尧拎着药包往回走,看看天色还早,便拐到自己的赌坊想看看情况。

  刚走到赌坊门口,就看见一团黑影从门帘内飞出来摔在自己脚边,那团东西还在地上扭动发出微弱的哀鸣,仔细一看,才看清是个人。

  门帘内相继走出几个表情凶神恶煞的大汉来,嘴里骂骂咧咧,一见祝天尧,立马换上谄媚的表情,拱手作礼,恭恭敬敬叫了声"爷"。

  "这是怎么回事?"祝天尧问道。

  "回爷,这人出老千,欠了银两还想赖账。"

  祝天尧低头看看倒在身前地上那个已经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人,胸腹一口闷气捱到现在,又听闻这人闹事闹到自己地儿上,不由得一阵怒气上来,撩起一脚踢在那人身上。

  那人嗷嗷地惨叫,在地上滚来滚去。

  祝天尧看向那些手下,"我不来你们就做不了主了?还是如果我不出现在这里你们就打算草草了事?"

  那几名大汉彼此看看,其中一人站出来拱手道,"爷,我们原打算打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这样……"

  "打?他哪只手出的千给我废了哪条胳膊,不确定是哪只手的就两条胳膊一起废!"

  地上那人一听如此连忙扑住祝天尧的脚,"祝爷,我错了,祝爷,我以后再也不敢。祝爷,你就饶了我吧,家里老小孩子们还等着我弄钱回去给他们买米,您大人大量就饶了我吧。祝爷!求求你!"

  祝天尧根本不理这人的求饶,抬腿将他踢开,然后绕开他径直往前走。身后传来木棍和皮肉相击的声音,那个人从一开始的惨叫转为听来惨绝人寰的嘶吼,祝天尧面色不改继续往前走。

  在街角看到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身边还领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见祝天尧走过来,小女孩突然跑上来小手捶打祝天尧的腿,"坏人,你让人打我爹,你是坏人!坏人!"

  "滚!"祝天尧脚一踢,那小女孩顺势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回到宅子时正是晚膳时分,祝天尧将药包拿到房里,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孟雪初不知所踪。

  心想也许是发现哪里不对或者官府又来搜过人了所以逃了,怀着几丝庆幸几分侥幸走到饭厅,刚跨脚进去,便见孟雪初对着门口而坐,于是少许恢复了一点的心情再次萎靡。

  "药买好了就在房里,怎么煎你自己去和下人说。"祝天尧说着往桌边走去准备坐下,孟雪初冷冷地扔出两个字"站着"。祝天尧没有听清楚,还在往桌边靠,"你说什么?"

  孟雪初手指一弹,面前桌上茶盏顿时化作一团白影飞出去砸在祝天尧的肩上。

  祝天尧这下是真的怒了,"你做什么?"

  "站着。"孟雪初冷声重复了这两个字,这一次祝天尧算是听清楚了,自知就算自己不听,对方也有办法让自己做不下去,于是乖乖站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雪初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便见下人们从门两边陆续走了进来,一边丫鬟一边小厮,连招财也乖乖站在里面,好像是事前就知道了只等着孟雪初吩咐的样子。

  "你们这是……?"

  孟雪初淡淡道,"他们来伺候祝爷用膳的。"说着伸手揭开盖在桌上的布。

  祝天尧更加看不懂了,他每顿非要山珍佳肴摆满一桌才可,而现在桌上哪来可以吃的?只见桌子中央放着一个碟子,碟上搁着十几根尺长的木棍。

  祝天尧瞪大了眼,越发不解。孟雪初清秀隽朗的脸上是仿佛三九寒天一样的冰冷,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未愈,清冷淡然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慵懒。垂帘的眼眸缓缓抬起,祝天尧这才看清那双一直隐在眼睫下的眼眸,清澈,如冰!

  "一人拿一根。"依然是没什么起伏的语气。

  那群下人像是被下了蛊一般在祝天尧不敢置信的眼神下,走到桌边从那堆柴棍里一人抽了一根,握在手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祝天尧心里堆满了疑惑,"孟雪初,你到底要做什么?"然后转向两边的下人,"还有你们!都反了?谁是主子?你们都听谁的?"

  "当然是听我的。"孟雪初替他们回答了,"我对他们说,我是官府要抓的人,如果都不乖乖听我的,我到时候就自己跑到官府面前,说你们祝家是我的老窝,你们祝爷是我的同谋,你们个个都是我的手下,看官府还不办了你们,至于我……这天下还没有能铐得住我的锁。"

  祝天尧听到他这么说后,气得脸都绿了,恶狠狠地向招财,"你们现在就全听他的了?"

  招财手里握着柴棍,身子抖三抖,"爷,公子是您八抬大轿给抬进来的,好歹我们都当主子一样伺候,爷您一直交待我们『主子让你们做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做』,这不……"

  "反了!反了!统统反了!你们给我滚!和这个来路不明的都滚出我祝家!"

  孟雪初的嘴角微微勾起,"先让下人们伺候你用膳了再让他们滚也不迟。"说着拿过桌上的茶杯气定神闲地用杯盖拨开茶叶,喝了一口才又继续道,"这一道菜呢,就叫──竹笋烤肉!"

  "我没空理你!"祝天尧转身就要往外走,谁想身后一阵呼啸生风,接着又什么打在自己膝弯上,祝天尧脚下一软整个人趴在地上,这才看清那打中自己的就是孟雪初手里的茶杯,就听孟雪初的声音在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伺候你们家爷用膳!"

  祝天尧连声还来不及出,下人便都围了上来,棍子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

  "啊!啊!你们活腻了都?"祝天尧抱着头左右都躲不了落在身上的棍子,一边躲一边叫着,"孟雪初!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等会就将你抽筋扒骨扔官府地牢里!"

  孟雪初根本不把他的威吓放在眼里,冷眼看着下人棍棒伺候,"那你记得让牢房打一把世上没有的,精妙的锁,否则保不准祝爷你是要失望的。"

  招财一边打一边劝,"爷,你忍着点,我们下手都轻点,做做样子,公子满意了我们就收手。公子也不知从哪里知道的,说赌坊的人打断了别人两条胳膊,是爷您嘱咐的,公子就说也要让你尝尝这『竹笋烤肉』的滋味。"

  虽然下手时手上力道可以控制,但祝家下人多也看不惯祝天尧的气焰嚣张,有几个还是因为祝天尧强行占地占宅没处去了才到祝家来做事,只是寄人篱下几人敢抱怨多言?现在有了机会教训这恶霸,赶着多打两棍还来不及,哪里像招财说的下手会轻?

  "停下来!都听到没有?我叫你们都停手!啊──"

  祝天尧原来还气势贲张得大吼大叫,没几下之后便带着求饶的口气,再片刻后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

  孟雪初见那人趴在地上已经动也不动,身上衣裳破破烂烂,胳膊腿上都透着斑驳的血迹。便道,"收手吧。"

  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快这么容易结束,孟雪初虽然没让下人再打下去,但却让人把祝天尧关进柴房内,三天不准给吃的。

  6

  祝天尧醒过来,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疼。身上的伤没有处理,血迹干涸,稍稍一动,破烂的衣料粘连着血肉,一经牵扯,痛到撕心裂肺。

  "该死!"他低咒了一声,抬头望了眼四周。

  这屋子狭小昏暗,阴潮肮脏,空气里还散着一股子霉味。看见墙角堆着的几捆柴禾,才惊觉自己是被丢在柴房里,一阵恼怒,气血上涌,血腥味在喉间兜转呛得他一阵猛咳。这一下更牵动了身上的伤,只痛苦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

  祝天尧生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现在满心就只一个念头,他要将孟雪初那家伙抽筋扒骨大卸八块!

  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祝天尧爬到门口,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推了推门,纹丝不动,门上铁链哗啦啦地响。祝天尧趴在门板上,拍打门板声音沙哑地喊道,"来人!放我出去!听到没有!快来人!都死光了?!我叫你们放我出去听到没有?!"

  喊了几句便体力不支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这算什么?那个人到他家里才一天一夜,就占了他的宅子和下人为所欲为。祝天尧想想不甘心,忍着伤痛挪到小窗那里,两手紧握窗上的竖着的木条,"招财!招财!"

  叫了几声,连只鸟都没有,祝天尧恼怒地用力摇了摇那竖在窗上的木条,正要转身时,听到身后有人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爷"。

  祝天尧回头看见招财从树丛间偷偷摸摸地走出来,立时拼尽全身的气力吼了上去,"你还当我是爷!你怎么不去认那人作爷的?!他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爷……"招财又弱弱地喊了一声,"那人武功好,本事大,奴才们不都是怕那人对爷不利才对他言听计从的……"

  "呸!"祝天尧啐了他一口,"所以你们就……你们就言听计从地打我?"想到那雨点一样落在身上的棍棒,祝天尧就来气,咬牙切齿道,"你们都等着,老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这都没了家法了!"

  "爷,您别气,气坏身子,公子说就关您三天,三天后出来您要打要骂都随您。"然后左右看看,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来递给祝天尧,"爷,公子吩咐不给您送吃的,小的怕您捱不住给您捎了几个包子来,您剩着点吃,小的先去做事了。"

  祝天尧没有接,"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招财将那布包忘窗子里一塞,然后整个人火烧屁股似的没了踪影。祝天尧在柴房内吼道,"孟雪初,你给我走着瞧!老子出来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风过,树叶沙响。

  祝天尧身子挨着墙壁缓缓滑了下来,眼角瞥到招财塞进来的那个布包,落在地上散了开来,里面几个包子,心里愤恨未平于是气都撒在那个之上,抬脚踩了几下接着抓起往角落扔去。

  他从来不吃这种东西!

  身上的疼痛虽然没有一开始这么厉害,但是身子越来越虚浮,连看东西都变得模糊。每天只有一碗水,到了第三天祝天尧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张了张嘴,却是连出声的气力也没有,隔着小窗可以看见外面,天高云淡,月色正好。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寻欢作乐,叫来三五朋友,酒肉一桌,花娘作陪,这才是人世逍遥……可是现在他却被关在这里,死活不管。早知如此,当初招财送来的包子就不该那样作践浪费,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那些包子早被老鼠啃光了。

  没有吃东西,祝天尧只觉得冷,地上的寒气嗖嗖地往身上钻,他使劲缩了缩身子,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茫然地唤道,"来……人……来人……"

  柴房门上的铁链哗啦啦地一阵响,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祝天尧整个人趴在地上,视线所及,看到一双鞋缓缓靠近,不是下人穿的那种布鞋。他微微抬头,只见一抹清辉自敞开的门间越入铺洒在来人身上。

  来者生得一张清秀隽雅的面容,身上着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衫,长衫外头还披着一件淡蓝的大氅,墨亮的发丝一部份挽到脑后,一部分自然垂下,如瀑一般泻在肩头。

  他……真好看!祝天尧意识不清地这样想着。

  孟雪初走到他面前停住,然后捋起衣摆蹲了下来,看了看他,接着将手里的一碗东西递到祝天尧面前。

  顿时一股油香逸进鼻端,祝天尧定睛看去,只见那碗里满满一碗油亮晶莹的米饭,淋着酱油,撒上葱花,香味扑鼻。饿了三日早已是饥肠辘辘,他几乎是从孟雪初手里抢下的那碗饭,不顾形象地大口扒吃起来。

  赌上这辈子吃过的山珍海味都比上眼前这碗不起眼的猪油饭。

  孟雪初就蹲在地上看他吃,见他吃得急了不小心噎住还替他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然后缓声道,"你才三天不吃,就成这样……若是十天半月都没一顿像样的,还不知会怎的。但是……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到底是不同的,许是永远都无法体会得到。"

  祝天尧接过茶水猛灌了两口然后继续扒着饭,整张脸都快埋进碗里,他听到孟雪初和他说话,只觉得那嗓音不似之前那般冰冷无情,清澈温淳很是动听,但是对方话里的意思他却无暇顾及。

  片刻功夫那碗猪油拌饭都进了祝天尧肚里,祝天尧还意犹未尽的用手指刮了圈碗上的油放进嘴里舔了舔。

  看他这样,孟雪初不禁笑了,"好了好了,多少美味佳肴等着你,等你吃够了也不会再想碰这个了。"

  祝天尧无意抬头,却正对上孟雪初的浅笑,那种化了水一样的温柔,仿佛一点点渗透到人骨子里去。

  祝天尧嘴唇动了两下,低声问道,"你以前过的日子很辛苦?"

  孟雪初脸上那温柔浅笑没有散去,淡着柔和的声线道,"我爹娘早死,是师父把我养大,教我识字教我武功……"

  祝天尧点点头,"那你师父是好人。"

  这一说,孟雪初脸上的柔笑却是敛了去,"师父的大院里住了十几个孩子,师父每天都要出题考试,只有过关的孩子才有得吃饭,别的孩子在吃,而你只能在旁边看着的滋味更难受……"说着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不一刻下人陆续进来将祝天尧抬回房里,大夫也已经候在了那里替他诊视身上的伤。

  剪开粘在身上伤口上的衣物布料时免不了又是一通折磨,但祝天尧早已经在大夫的药物下昏睡过去。

  唇齿间还留着那碗饭的残香,祝天尧在梦里打定主意,醒来还要再吃一次!

  7

  将养了几日,到底是吃好睡好不事生产的身板,祝天尧身上的棍伤好了七八成,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原本孟雪初一直睡在他的房里,打从他回来养伤开始,孟雪初便让下人打扫了间偏房住了进去,看样子似乎想长久住下去的样子。照他的话来说,这里好吃好住官府又不敢来搜,远比他住的破庙要好上百倍。

  祝天尧是不介意家里多个吃闲饭的人,但显然这个吃闲饭的人不太安生总要弄出些事情来。

  "那家伙呢?"

  晚膳时分,见对面的位置空着,祝天尧问道下人。

  "奴才也不知,到公子房门口喊了几次都不见回应,想是不在房内……"招财谨严慎行小心伺候一旁,虽然上次的事情之后祝天尧并没有为难他们,但是主子究竟是主子,要是哪一天孟公子心血来潮一去不返了,那他们的小命还都在眼前这人手里攒着,指不定祝主子手上一个劲大了,他们就──哢嚓!

  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奴才也不好当。招财心里暗暗垂泪。

  祝天尧扫了招财一眼,"苦着脸做什么?"接着一拍桌子砰的一声把招财吓得离地跳起,祝天尧见他如此心情反倒不错,勾着嘴角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怕?"然后看看天色,"不早了,就不等他了。"

  闻言,招财有些出乎意料,不相信自家爷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偷眼瞄瞄,那祖宗正手指轻磕桌面,心情很好的样子,于是连忙吩咐立刻传膳。下人陆续端着盘子陆续进来,将食盘上的菜一叠叠放到桌上,很快就摆满了一桌。

  祝天尧皱了皱眉,"我叫你们做的东西呢?"

  "爷,您亲点的在这里。"招财接过一旁丫鬟手里的食盘,小心端到祝天尧面前,将罩子揭开。只见食盘中央放着一小碗粒粒莹润如白玉似的米饭,上面嵌着红红绿绿的配料,看起来可口非常。

  但是祝天尧显然对着面前的东西不太满意,"这是什么?"

  "爷您要的猪油拌饭啊?"招财答得顺口,"厨房的师傅一听爷要吃这个,可愁坏了,这最简单的东西也最难做。所以师傅们选了上好的贡米,合着鲍参翅肚一起放进鸡肚里蒸,一直蒸到这米全吸收了这些食财的精华,米粒颗颗晶莹饱满玉雕出来一样的,接着拌上葱末、香菇、萝卜……啊啊,当然还少不了最重要的,黑毛猪的猪油板来熬制的猪油……"

  听到这里,祝天尧原来的一脸兴致早已烟消云散,接过那碗饭吃了两口,确实美味,鲍参翅肚的鲜美都渗进饭粒里,还有那股馥郁扑鼻的猪油香。但是这根本就是他想吃的,他心心念念着的,就是那一晚孟雪初递过来猪油拌饭,什么配料都没有,只有米饭,但却是那样的可口。

  "爷,这个……您不满意?"招财见祝天尧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心道不好,爷特意嘱咐要做的东西,若是不得他心意,不知要受什么罚的。

  但是这次却又出乎他的意料,祝天尧只是摆了摆手,然后随意吃了些菜便让他们替孟雪初留些温着,其他都撤了。

  招财心里怪道,若是换作以前,那位孟公子这样得罪自家爷,爷不想尽方法折磨死他仿佛就对不起他祝天尧这个名儿一样,现在不仅不提那件事,还关心公子上哪去了,甚至还要给公子留饭菜,谁知道公子会不会回来?难道真的像那些老人们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爷也不是真的娶了公子呀……

  招财摇了摇头,继续收拾碗筷。

  祝天尧摸着肚子一个人在廊上转悠,说来也有好几日没见那人了。

  天清气高,一轮皓月当空,像极了那一晚的夜色。于是脑海中掠过那个晚上柴房里的情形,孟雪初踏着月色而来,夜露氤氲周身,让人难忘。

  祝天尧自认阅人无数,国色天香的美人,甚至比女子还美艳风情的男倌,但是没有一个能让他记忆如此深刻,孟雪初只算得上好看,但是那个晚上他身披月华如清如水一样却远比那倾国倾城更让人为之一震。

  胸腹间腾燃起不可名状的火热,祝天尧想可能是这段时间一直卧床休养禁欲太久的缘故。

  正在此时这里,一抹黑影越过墙头纵身跃入庭院正落在祝天尧面前,那黑影蒙着面只露一双明亮的眼眸在外头。

  他看了看祝天尧,祝天尧也看了看他,那人身子一跃向后厢而去。就算对方蒙着面巾,祝天尧也分明看到了他勾起嘴角尴尬而笑。

  孟、雪、初!

  这混蛋又捣什么鬼?!

  一路追到孟雪初暂住的偏房,门虚掩着,祝天尧挨到门缝偷偷往里看……

  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吓得不轻!

  这哪是住人的地方?

  分明就一堆满奇珍异宝的库房!!!

  里面的人还未来得及脱下夜行衣,或者说根本没有要脱下来的意思,正将一个大包袱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这家伙居然把我的房子当贼窝!"祝天尧低咒了一声推门而入。

  见到来人,孟雪初不以为意,继续往桌子上摆着偷来的东西,漫不经心道,"被你发现了……那你喜欢哪件就随便拿,记得替我保密。"

  祝天尧一头黑线,敢情拿自己当共犯了?遂怒道,"老子才不稀罕……不对!谁允许你拿老子的宅子当贼窝的?"

  孟雪初笑笑,"这里本来就是个强盗窝,我不过是占个地儿临时放放东西,没几日就拿出去的。"

  祝天尧听闻不甚其解,"什么强盗?"

  孟雪初停下手里的动作,"你敢说你祝家偌大的产业中没有用下三滥的手段从别人那里强抢掠夺来的?"然后摆了摆手,"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贼匪一家,你勿庸多言。"

  祝天尧翻了个白眼气得说不上话来,但是孟雪初言辞里的意思又没有错,自己确实不是什么正道人士。眼睛一瞥,看到放在一边案几上的花瓶,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这不是自己房里的那个?!

  祝天尧焕然醒悟,磨了磨牙箭步窜到孟雪初面前,将他胳膊一拽,"你连我的东西也偷?"说着就要一掌挥下去,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祝天尧的视线落在孟雪初身上挪也挪不开,孟雪初身上一袭深色的紧身夜行衣勾勒出欣长的身形,领口半遮半露着一片如雪的肌肤,再往下……两条腿笔直修长……

  祝天尧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孟雪初穿着这身衣服在屋檐梁瓦上轻盈飞走的身姿……

  "啊!"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祝天尧松开抓着孟雪初的手,抱住肚子一声哀叫。但是下一刻被揪住衣领原地兜了个圈,接着屁股上挨了一脚,哎呀一声,整个人飞出门外趴在地上。

  身后传来孟雪初冷冰冰的声音,"拿你个花瓶算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话音未落,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

  祝天尧趴在地上捶着青石板,他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惹到这号人?!

  8

  孟雪初那句话摆明了说祝天尧品味差,府上没有能入得了他眼的东西。祝天尧虽不是行家,但奇珍异宝也赏玩过不少,被他如此一说,自然心里不服。

  于是心里堵着一口气,一晚辗转难眠,在榻上翻来翻去几百个身,天蒙蒙亮就起身了。

  招财从未见主子这么早起过,被下人叫着火烧火燎地赶去伺候主子,祝天尧梳洗的时候,招财早打了十几二十个哈欠。

  祝天尧梳洗完,打定主意准备去逛逛几家古玩宝斋,弄点东西回来让孟雪初开开眼,好让他知道自己才不是那种不识货的人。

  走出房门,正巧碰见孟雪初提了个包袱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祝天尧不禁心里惊道,这人不是怕官府搜么?怎么大白天地还往外面跑?

  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去瞧瞧再说。

  孟雪初身上穿的还是那一晚的藏青色长衫,发髻轻挽,再加上他一张清秀的脸庞,嘴角微抿,俨然一副书生的模样。

  任谁都想不到这么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竟然是官府通缉在案的大盗。

  祝天尧隔着几丈远不紧不慢地跟着,见他提着那个包袱进了当铺,当铺的掌柜似乎和他很熟络的样子,直接将他迎到内堂。约摸盏茶的功夫,孟雪初走了出来,正将一个小布包塞到袖袋里。

  原来那些赃物都销到这里来了……不对啊,祝天尧想起来,那个琉璃花瓶当日就是在这家当铺相来的,这、这、这……自己难不成买了赃物?又一想,孟雪初看样子是常客……这么说来,指不准孟雪初又将那个琉璃花瓶拿到这里当掉。

  那他岂不是一件赃物赚了两次???

  祝天尧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但是眼见孟雪初走远了,便也没再多想,悄悄尾随了上去。

  一路上孟雪初买了不少东西,有吃的有用的,在巷子里越绕越远。那巷子七拐十八弯,两边房屋破破旧旧的,看住在这里的人身上也穿得破破烂烂。

  孟雪初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分给这些人,小孩子和他很熟,见他来了都围着他拍着手又蹦又跳。而孟雪初身上也少了那股子不易亲近的冰冷,微微笑着和孩子们玩,还教他们拳术,玩到高兴时追来逐去像个半大的孩子。

  玩闹够了,就陪着巷子里的老人坐在一边说话,午膳的时候,巷子里的人将各家的桌子拼在一起摆上简单的菜色。孟雪初就坐在中间和他们一起吃,看起来和乐融融,仿佛一家人似的。

  祝天尧一直躲在一边看,满肚子疑惑便随手揪住一个人向他打听,"那位公子什么来头?"那人狐疑的眼神看着他,却是闭口不答。祝天尧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手心,"你放心,我不对他做什么,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人一见那银锭,立时两眼放光,从祝天尧手上抢了下来放进嘴里用牙齿磕,确定是真的无疑,便道,"我们也不知道那位公子是谁,可能是城里哪位信佛信道的大善人,每次来都给我们这些穷人带些米粮什么的,好多年了,真是好人呐,倒是那些吃皇粮拿皇饷,哪个会来管我们?"那人摇了摇头便走开了。

  祝天尧歪着头又看了会孟雪初和那些人,觉得没趣便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见着前面有小孩子蹲地上玩,祝天尧突发奇想跑路边买了串糖葫芦走过去,撩起衣摆也蹲在了地上,伸手将糖葫芦递到那小孩子面前,"哎!"

  听到声音,那小孩子疑惑抬头,看到祝天尧手里的糖葫芦时登时两眼放光,丢了手里玩的小树枝正要伸手上来接,视线又落在了祝天尧的脸上,那小手停在半空中犹豫啊犹豫,最后咕嘟一声重重咽了口口水,手收回来转身跑了。

  祝天尧蹲在地上,一阵凉风卷着残叶刮过。

  喂!不用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吧?有的吃还不要?

  就见那小孩子扑到自己母亲怀里,手指了指祝天尧这边的方向,那小孩子的母亲抬头一看立刻脸色大变,在那小孩子屁股上狠楸了两下,将孩子往屋里扯,母亲的训斥声随风断断续续而来。

  那种人的东西你也敢拿?你就不怕吃了嘴上生疮肚肠烂光?还是嫌你老娘养不起你准备认他当爹?

  祝天尧撇撇嘴,从地上站了起来,想到刚才孟雪初在巷子里和那群小孩子玩得那么高兴,心里一阵恼火,瞅着手里的糖葫芦越瞅越火大,举起胳膊就要扔……

  "哎!这东西又怎么开罪你了?"手臂被人一把拽住,而说话人的声音却已经很熟悉。

  祝天尧回头,就见孟雪初站在他身侧,神色柔和,好好的衣衫上还沾着和那群小孩子玩时留下赃物,但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不待祝天尧开口已经从他手里抢了那支糖葫芦,"你既不喜欢,就给我吧。"说着咬下一颗吃了起来。

  祝天尧惊讶得几乎要满地找下巴,但是看着孟雪初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对那一颗颗裹着红糖色泽艳丽的果实生了兴趣。

  "你知不知道跟踪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两个人默默往回走,快到祝宅门口时,孟雪初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原来他早发现了!

  立时一道寒气自脚底心滋上背脊,祝天尧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去和孟雪初保持一胳膊的距离,"你又没写块牌子插身上说不准人跟着你,再说也没什么好看,到处破破烂烂……"说到这儿,祝天尧突然噤声,偷偷瞄孟雪初。

  好在对方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突然停下脚步,祝天尧心里跟着一磕棱,连忙摆好姿势准备随时防备对方飞来的拳脚。

  谁想孟雪初只是扬了扬手里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嘴角微微一弯,"这个……谢谢了!"

  这一笑,淡薄无痕,却让祝天尧看傻了眼,心里仿佛一块石头丢进平静的湖面,一圈圈的涟漪,浅浅然然地涣散开去。

  "呀──!"

  还不待祝天尧细细回味这种感觉,对方一声低呼让他回过神来。孟雪初闭着眼睛正要用手去揉,他连忙上去拉住他的手制止,"沙子迷眼了?别用手揉!来,抬头,我替你吹吹。"

  孟雪初听从他的话抬起头来,被沙子迷住的眼睛水蒙蒙地半睁半闭,眼睫轻振沾了些泪珠。祝天尧正要伸手拨开他的眼睑,却是一呆,视线下滑落在了孟雪初的唇上。

  水湿莹润的唇瓣微微开启,隐约可见里面一排洁白整齐的贝齿,因着那串糖葫芦上的红糖,唇色被染上了娇嫣的红,仿佛熟透了的果实那种颜色。唇上还沾着些许糖屑,在日光下荧荧熠烁……

  很想舔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祝天尧脑海里蹦出这样的念头,那个人闭着眼睛微微抬头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等着自己亲下去。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调整了位置头缓缓压了下去……

  "你做什么?!"

  疑惑对方怎么迟迟没有动作,孟雪初勉强睁开眼,就见祝天尧闭着眼睛一脸深情状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什么也没多想先照着那只猪头的鼻子上就是一拳,接着脚一勾,将他撂倒在地一顿拳脚招呼。

  听到门环轻叩门板的声音,招财便猜该是他们家爷回来了。一路小跑着去开门,谁想门一开开,却看见门口站着的是那位从不打门走就爱跳墙跳瓦的孟公子。

  孟雪初沉着张脸径直往里走,招财连忙欠身让路,然后转身正要关门,却是"哎呀"一声叫出了口。

  他们家爷正跟在后头,衣衫破了,脸上青了,发髻散了,头上还插着半支糖葫芦。

  "看什么看?不认得你家爷?!"祝天尧吼了一声,气呼呼地往自己房间大步走去。

  9

  他奶奶的!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亲一下又不会要了他的命!老子肯亲他算是他面子,否则求着老子亲还不可能咧!

  再一想,自己干吗要去亲个男人?呸呸呸!晦气!

  祝天尧冲到自己的房间,脱下身上破破烂烂沾满灰尘的衣裳,狠狠往地上一扔。然后想起自己头上的东西,拿的时候太用力,糖衣沾下几根发丝,牵得他头皮发疼。

  拿着那半支糖葫芦正要往地上扔,祝天尧突然想到什么,住了手,反将那串东西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木签上还串着两颗半的山楂,那咬了一半的山楂上留着牙印。祝天尧捏着那串东西,脑中闪现过孟雪初那沾了晶莹糖屑的嫣红双唇……

  想什么呢?!

  祝天尧回过神来,将手里那串东西往地上一扔,但是视线却落在那静躺在地上的东西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天之后,日子又恢复往常,除了宅子多了个半夜经常出门做事的孟雪初,其他的还是如以前一样。

  祝天尧除了喝花酒就是上自己的赌坊东家坐庄赌上一两把,偶尔在庭院里搂着从青楼叫来的花魁喝酒作陪时,会看到做事回来的孟雪初身姿轻盈地纵下墙头,几下跃过,风旋似的。

  但是偶尔也有不太平的时候,比如几人喝到半夜时分兴致未却酩酊大醉又唱又闹的时候,会有一阵阴风刮过,接着不是桌上的杯盘菜碟碎了一地令人兴致大减,就是花魁的发髻被削去一半吓得花容失色先前的妩媚风情荡然全扫,连叫带跳地逃窜走。每当此时祝天尧便知道是筵席该散的时候,定是他们的声响搅扰到了那个人,所以用这种表示不满,抑或者是……威胁?

  反正他不了解那个人,但却不介意那个人就这样一直住在这里,原本平静的有些千篇一律甚至枯燥的生活因为那个人的占地不走,反倒显出一丝别样的味道来……只要那个人别这么容易发火,不要随便打人就好。

  祝天尧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一串糖葫芦,在想要不要去孟雪初的房里去找他。白天出门办事,回来的时候正瞧见街口有人在卖这个,想孟雪初喜欢吃便买了一串回来,但是就要走到他门口,却是犹豫。

  那个人这么暴力,占了自己的宅子还动不动就对自己拳打脚踢,甚至还把府里东西搬出去当了接济穷人。自己做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止步转身,刚走了两步又想,这东西拿回来自己又不吃,让下人看见反还要笑,难道扔掉不成?想上次就在席上浪费了一只猪肘子,第二天就被摁在地上强塞了十几二十只猪肘差点噎死。祝天尧摇了摇头,他可不想第二天浑身上下插满糖葫芦弄得和卖糖葫芦那小贩手里那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杆子一样。

  于是再又转身向孟雪初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见门虚掩着,便直接推了开来。房里没人,听见屏风后面有声响,便走了过去。

  "孟雪初,今天上街给你捎东西回来……"最后一个"了"字未能脱出口,而是顺着口水直接吞回肚子里。

  屏风后面,热气氤氲,孟雪初刚好沐浴出来裸着身子正要穿衣服!

  祝天尧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孟雪初看了个遍,最后视线落在对方胯间软垂的男根上。孟雪初身上皮肤白皙,连那里也是颜色浅浅的,但是形状看起来很漂亮……

  祝天尧看地愣神一时忘了开口,孟雪初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然后意识到对方正在看哪里,眉头恼怒地皱起,转身翻掌朝着浴桶里的水重重拍去。

  哗啦!

  那桶里的水掀了起来,孟雪初翻掌再是一推,那水便像有意识一般全朝祝天尧身上浇去。祝天尧被洗澡水淋了个透,也总算让他醒神过来,抽动嘴角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此时孟雪初已经披上了袍子,大好春光都被遮掩住了。

  祝天尧心里有些可惜,但依然恼火,"大家都是男人,你害什么羞?看一眼还能掉你块肉不成?你以为老子愿意看?你不知道老子看了男人的身体几天都吃不下饭?"

  孟雪初站在那里不出声,待祝天尧叽里呱啦一通说完,才头轻轻一歪,"是么?"

  祝天尧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温骤降,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孟雪初阴沉着的脸,似乎能听到轰隆隆的雷声,暗道不妙!将手里未能从洗澡水下幸免于难的糖葫芦往孟雪初手里一塞,"这个给你。"接着转身就要逃,但是还没走出两步,后领被人一把抓住,孟雪初透着冰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走啊,我还没谢你呢!"

  "不、不用……啊!哎呀!你要做什么?!孟雪初!你、你……你禽兽不如!你、你快住手!"

  这日下午,路过庭院的下人都看到这样一幅奇景──他们家爷光着身子只着了一条亵裤跪在庭院的石桌上,身上青紫痕迹纵横交错,手里拿着扫把高举过头顶。

  "看什么看?没见你爷在这里晒太阳?滚!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下人们一听就知他们家爷正在气头上,连忙离开并封锁了去往庭院的长廊,一切做完然后望天,今天明明是阴天啊。

  而孟雪初则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窗口气定悠闲地喝茶,庭院里那跪在石桌上的人举着扫把的胳膊稍微低了点,便手指一弹,一颗糖葫芦照那人身上飞过去。

  那人"哎呀"惨叫,接着恶狠狠地瞪他这边,但是瞪归瞪却仍是一脸不甘地将胳膊重新举好。孟雪初看着他那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

  误闯误窥被孟雪初修理了一顿之后,祝天尧好几天都把孟雪初当成透明不存在似的。

  叫来的美人如云如林,在庭院里和祝天尧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甚至孟雪初打那经过的时候还刻意亲热给孟雪初看。

  祝天尧心想,老子就是不知廉耻!老子就是龌鹾下流!你看不顺眼有本事就别赖在老子这里不走!

  但是几天下来,孟雪初什么反应都没,除了晚上闹太晚他会弄点风出来扫落些杯盘整整那些花娘,其他的仿佛祝天尧生来就是这么无耻下流,而他孟雪初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10

  辛辛苦苦排了场戏,结果看的人没反应,祝天尧自己玩得也没意思。而那天之后,只觉得自己像中了魔障一样,满脑子都是孟雪初那没穿衣服的白皙匀称的身子,日里想,夜里想,就连抱着那些美人云雨的时候都时不时地把身下的人看作孟雪初。

  想想可能是最近这几天换来换去都是这么几个花魁,再好看的花都经不住天天看。便让老鸨换几个新鲜的来,但是人是来了,祝天尧还是忍不住见到孟雪初的时候要多看两眼。

  祝天尧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以前自己从不会对个男人这么上心的,和朋友喝酒见他们搂着比娘们还好看的男人,想想就奇怪,无论对方如何赞美这龙阳之好的极致快乐,祝天尧是坚决不肯下水的,但是现在……难道自己的口味变了?

  于是祝天尧破天荒地叫了几个男倌来陪酒。

  推杯换盏间祝天尧细细打量那几个男倌,明明是男人却生得比大多数女子还好看,谈笑间风情万种,桃花眼如秋水顾盼,媚惑诱人。

  酒过三盅有些微醺,祝天尧留下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其他男倌接了赏银便都散了,下人则带着那人去沫浴换衣。

  一柱香后,那人穿着一袭单薄的纱衣走进祝天尧的房间,门打开又关上,逸进来的风掠起他的纱衣,身形毕露,底下竟是什么都没穿,从宽敞的领口见泄露出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

  祝天尧半靠在床榻上正低头喝茶,无意一瞥却是一时惊愣地合不上嘴,见对方眼光烁烁媚灿灿地笑,祝天尧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杯盏,对着那男倌招了招手。

  那男倌脸上的笑更加魅惑,走到床边顺势往祝天尧怀里一倒。

  "听闻祝爷是第一次点男倌,看来小人要更加卖力点服侍才是……"说着便伸手探进祝天尧的衣服里,对方那双手像灵蛇似的,一路滑下到了祝天尧的胯间,将他的男根小心从裤子内释放出来盈握手见上下撸动。

  祝天尧有些享受地低哼了一声,见状,似得到默许一般,对方索性凑下头去用嘴来服侍。祝天尧渐渐情动,腰部不自觉地耸动将自己那玩意儿往对方喉间捅去,一手在那人身上揉捏,玩弄着对方小小的却已经挺立起来的乳头。

  那人舔弄着祝天尧的欲望嘴里还发出阵阵甜腻惑人的呻吟,仿佛祝天尧的手弄得他很舒服似的,唇舌间的动作也更加卖力。

  一阵阵热流在下腹汇聚,祝天尧想被他用嘴就出精岂不是大掉脸面,便将他扯了起来,"来,把衣服脱了。"

  那人嫣红的唇上还沾着他的体液,看起来有些淫靡,祝天尧不禁想,要是孟雪初伏在他胯间做这样的事情,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估计会把自己的那个咬掉吧?

  寒了一下,回神时,对方已经将身上那件纱衣除去,祝天尧的视线在那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同样落在对方腿间。

  那里象征男性的特征已经微微翘起,不算伟岸但是颜色和形状都和他人一样非常漂亮,欲望的顶端正渗着莹亮的液体,一点一点滴落,落在紧实的大腿上,更显淫靡。

  只是祝天尧突然间兴致全无,就连贲涨的欲望也瞬间疲软下来。

  祝天尧不以为意的笑,"看来你还是没到火候,对我的诱惑不过尔尔……"说道,便让那人穿上衣裳去领赏银,自己则依旧半靠在榻上。

  怎么会这样?

  明明那个时候见到孟雪初没穿衣服光裸着身子的样子,自己的小腹又热又胀,完全不是现在这般兴致缺缺的样子。

  于是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热气蒸腾,水雾弥漫,孟雪初如墨的发丝泻在肩头,细小的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被热水浸淫过的肌肤透现出淡淡的粉,因着练武的关系,身线流畅,身材紧实……

  刚淡去的欲望又悄悄燃起,祝天尧惊讶于自己腹下这去而复还的热火,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扯过被子蒙头就睡。大少爷从懂男女之事开始就没有自己动手解决欲望的习惯,所以刻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想快快睡去!

  祝天尧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还是那几天禁欲太久欲求不满的关系……

  隔日,祝天尧在廊上碰上招财,招财手里正捧着一叠衣物往孟雪初的房间匆匆而去。招财现在一人要服侍两主子,两主子还分住东西两头,这可苦惨了他。

  "哎!"祝天尧叫住了他,"做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的?"

  招财一个急刹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笑着躬身,"爷,公子正在沐浴,这才想起来前几天阴雨不停换洗的衣裳今天还都晾晒着,所以小的正要给公子送替换的衣裳过去。"

  祝天尧点点头,就要让招财去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把招财叫到身边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

  招财听了,立时垮下脸来,"爷,这不好吧,万一公子生气了……您也知道公子那身拳脚功夫,嘁嚓哢嚓两下……"

  祝天尧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叫你去就去!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招财摸着被敲疼的脑袋欲哭无泪,只能苦着脸去按照祝天尧说的把衣裳都换成女装。

  见招财走远,祝天尧自己蹑手蹑脚地挪到孟雪初的房外蹲在窗下。

  不知道孟雪初穿起女装来是什么样子……照他那长相,说不定还是个倾国倾城的样儿。祝天尧咽了口口水,扒着窗往里看,房间里的屏风遮去所有,只有水声波荡。

  招财进去送衣服,出来的时候瞄了眼偷偷摸摸的祝天尧,想开口说什么但预言又止,先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通自家爷,然后又同情了一把,最后一溜烟地逃得没了踪影。

  祝天尧在窗下蹲着,正等着孟雪初误穿上女装走出来。突然间房间里的屏风被人用内力震开,孟学初身着雪白的底衫站在那里,一脸怒气。祝天尧一看情况不对,抱住头,踮起脚小心翼翼地转移。才走了没几步,又听得一声巨响,碎成几块的门板飞到自己跟前的地上。

  祝天尧额头一滴冷汗,就见一双干净的鞋子走过来踩在门板上,视线往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再往上……窄腰宽肩身材很好,再再往上……

  "祝天尧!这是什么?"

  一团布料丢到祝天尧脸上,柔软贴手,这可是苏杭的布料,京城名家的绣工……

  "这、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可能招财拿错了吧……哎呀!放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孟雪初!你禽兽……啊!啊!"

  这日午后,除却从孟公子的房间那里传来他们家爷一声高过一声听起来销魂非常的叫喊声之外,路过庭院的下人又见奇景──自家爷一身女装,头梳云髻,脸上乌青遍布,正跪在庭院石桌上高举扫把。

  知道自家爷又是在晒太阳,下人们不待祝天尧吼就已经乖乖退出去并且封了通往庭院的长廊。

  11

  "怎么才能把人从家里赶走?"

  祝天尧被几个常在一起玩的朋友叫出来喝酒,几杯下肚突然冒出个这样的问题。

  "祝兄,新娘子过门才一个月你就要休了?"说话的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猥琐相,"那可是个大大大大美人呢!没想到祝兄这才几日就腻了……"说着用胳膊肘戳了戳祝天尧,"不如让给小弟吧,就算是穿过的旧鞋也是双美美的鞋……啊哈哈哈!"

  祝天尧瞥了那人一眼,心想,鞋旧不旧是不知道,倒是长满了钉子不知你敢不敢穿。但终究没有说出来,自己一个人喝闷酒。

  其实祝天尧倒也不是真的想赶孟雪初走,只是再这么下去,他在下人前的脸面都丢光了。

  不行!他要重拾威仪!要把孟雪初治得服服帖帖才行!

  于是便又问,"怎么才能让一个人乖乖听你的话?"

  室内静默了一下,然后那几个人两眼放光扔掉手上的酒盏摩拳擦掌地围了过去。

  "这还不简单,当然是在床榻上咯~"

  "床榻上?"

  "呵呵呵,祝兄是聪明人,自然明白的。"

  "对啊对啊,就是……翻过来颠过去,上面下面……弄得她再不想下这榻了,往后当然你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啊哈哈哈!"

  "祝兄,东街巷底有家铺子,都是好物,祝兄有空可去逛逛,保管有收获。"

  祝天尧见他们一人一句说得兴奋,便也不打断,心里暗暗捉摸。

  在床榻上……?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招财见自家爷回来便要上前伺候,被祝天尧挥手退开。

  祝天尧兴冲冲地钻到自己房间,房门一关拴上门闩,然后小心翼翼从袖袋里摸出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有几个瓷瓶,还有些样子奇怪的道具,一本袖珍的春宫图册,上面有"龙阳"二字。

  祝天尧像摆摊似地将这些东西摆在桌上,然后又一一拿起来打量。

  那些人不知道,只当他要调教新婚妻子,所以尽出的闺房秘技,但是他竟也鬼使神差地真到了他们说的那家铺子里去了一趟。

  只是……真的要这么做么?

  一想到那个人冷着张脸的样子,祝天尧心里就发毛,但是再一想那具让他腹下冲动火热的身子,又有点豁出去的意味。

  是你自己要赖在这里的,那也怪不得老子卑鄙了……反正你也认定了老子无耻下流,那老子索性无耻下流给你看!

  祝天尧在心里开好借口,叫来招财,将其中两个小瓷瓶递给他,"将这个放到公子睡前喝的安神茶里。"

  软筋散+极品春药!

  孟雪初,老子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哭着求饶的。

  是夜。

  祝天尧估摸着该是药效发作的时候,悄悄开门,蹑手蹑脚地摸到孟雪初的房门口。手刚触到门板又缩了回来……

  万一那个药对习武之人没有用怎么办?

  遂整个人贴在门板上听房间里面的动静,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祝天尧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灯,乌漆抹黑的,幸好祝天尧还了解这个房间的摆设,知道床在哪里。轻声摸到床榻前,见那里被褥高高隆起,隐隐听得匀畅的呼吸。祝天尧咽了口口水然后伸出手去,但是手伸到一半又僵在那里。

  看起来睡得很熟,那些药到底有没有作用?

  祝天尧想了想将手收回来转身就走,刚动了两步,想想又不对,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于是再又转身,看了看那团隆起的被褥,心里一横,扑了上去!

  "谁?"睡梦中的人猛地惊醒过来,厉声问道。

  祝天尧压在他身上,手脚并用,"嘘──是你家相公~"

  "你想死?"

  "呸呸呸,老子可是长命百岁的命!不过……"祝天尧摁住孟雪初反抗的手,狞笑地凑上去,"待会儿相公我可是会让你欲仙欲死的……"说着,在孟雪初唇上吧唧亲了一口。

  果然又香又甜,还软软的……

  孟雪初想把他推下去,但似乎是软筋散发挥了作用,那些挣扎反抗的动作反倒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祝天尧抱着他上下其手,在他脸上脖子上一个劲儿地亲,见他喘息渐重索性撕开了他的亵衣,在孟雪初平坦光滑的胸口上胡乱啃咬,手指捏弄着孟雪初的乳头。

  落在耳边的喘息转为低低呻吟,祝天尧感觉自己胯间那玩意儿早已按捺不住翘了起来,隔着裤子摩擦到另一个硬热的物什。知道是什么,祝天尧抵着对方的欲望蹭了两下,孟雪初立时仰起头大口抽气,半睁着眼眸星湿水亮,眼睫轻颤,双唇水润嫣红。

  祝天尧心想,这个药下得值了!

  兴致上来,正要扯开裤子行事,蓦得脖子上一凉。祝天尧回过神了,然后吓了一跳──

  怀里哪里抱着孟雪初?!却是一只枕头?!

  "欲仙欲死是么?"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贴在脖子上寒凉他也不是第一次尝过这个味道。小心翼翼地回头,同时房间里腾得亮堂起来,孟雪初衣衫整齐眼眸清明一脸肃然地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丝毫不像中了软筋散和春药的样子。

  "别、别……刀剑无眼……我和您开玩笑的……孟公子,孟大侠,孟爷……"祝天尧哀声求饶。

  孟雪初嘴角微微一弯,笑得冷冽还带着几丝阴狠,"你不是说了你是长命百岁的料,那我自然不会要你的命……"

  祝天尧长舒了一口气,但是架在脖子上的剑却没有离开,反倒顺着他的身子一点点滑下去,滑下去,一直到胯间他兄弟的地方。

  "命呢,我不稀罕,这玩意儿留下好了,免得再去祸害别人!"孟雪初说着举剑,剑光寒闪。

  "不要啊!救命!快来人!啊──"

  12

  祝天尧大叫着从床榻上坐起来,怔愣了片刻,看看四周,然后又拉开裤头……

  原来是一场梦。

  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听见外面敲过四更的更鼓,又看向门口。

  究竟要不要去?

  祝天尧往床榻上一倒,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即怕那东西对孟雪初没有作用自己进去了白白送死,但又不甘心万一有效果岂不是错失良机。

  侧过头,看着跳动的烛火看得出了神,脑海中浮现方才梦中的情景……水湿的眼眸,嫣红的双唇,白皙光滑的颈子……想到这里小腹便是一阵胀痛,他的兄弟也是蠢蠢欲动。

  色字头上一把刀,老子就赌一把!

  祝天尧翻身下榻,轻手轻脚地向孟雪初的房间走去,走到他房门口,照例是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没有声音……应该可以进去。

  于是推门。

  "嗯?"

  再推。

  "咦?"

  用力推──

  "啊!"

  居然从里面拴上了!!!

  祝天尧不甘心,左右看看,发现窗开着一条缝,于是从庭院里搬了块大石头垫在脚底踩着从窗口爬进去。

  和梦到的一样,房里没有点灯,床榻那里传来匀畅的呼吸声。祝天尧走到床前,犹豫着要不要扑上去,为了安全起见,祝天尧小声唤道,"孟雪初……孟雪初?"

  床榻上的人一动也不动,于是祝天尧大着胆子脱鞋上榻掀开被褥,正要俯身下去亲他,孟雪初突然睁开眼睛手腕一翻扼住祝天尧的喉口。

  "你活腻了不成?"

  祝天尧心里暗暗落泪,呜呜呜,果然那药对习武之人没有效果的,铺子老板还信誓旦旦保证说什么就算大内高手这两种药一起吃绝对会在一株香内四肢无力欲火焚身。离下药到现在早几十柱香过去了,根本没有用,明天一定要去砸了他的铺子!

  祝天尧被掐着喉咙有些艰难开口,"你难道……不觉得浑身无力,还有……还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在那杯茶里下了药?"孟雪初手上的力气重了几分,祝天尧立时胸口一闷,呼吸难耐,于是可怜兮兮地眼神看向孟雪初,"我错了……放过我……"

  孟雪初胳膊一挥将祝天尧扔到地上,"我就在奇怪,我从没有睡前喝安神茶的习惯,怎么平端无故给我送安神茶来,原来里面果然有古怪。"

  啊?他不喝的???招财那厮竟然不提醒自己!

  祝天尧趴在地上捶着青石板,想待会出去第一时间就是要把招财找来抽筋扒骨。

  "点灯。"孟雪初淡淡两个字,祝天尧马上照办。

  蜡烛点亮,他看见桌上一杯动也没动过的茶,背脊上寒气嗖嗖往外冒,想起刚才那个梦,梦里被孟雪初一剑阉了,就觉得胯下一阵阵地疼。

  偷偷瞄孟雪初,就见他半倚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清秀的容颜让祝天尧挪不开视线,于是偷瞄成了光明正大的看。

  正看得出神,孟雪初的眼睫颤了颤,却是缓缓睁开眼眸,有几分慵懒,风情更胜。祝天尧觉得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只有在梦中见过的情欲的色彩。

  应该是自己看错了。见对方没有开口,只是这样看着自己,祝天尧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他的眼神下一刻就会化为两到利刃,将自己的兄弟──哢嚓!谁知道他会从哪里抽出把剑来,小命要紧,宝贝更加不能丢,趁早逃命!

  "我……和你开个玩笑的,既然没有用,那我就先回房了,你慢慢睡。"说完转身就往门口去。

  "站住!"

  祝天尧嘎得一声刹住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才苦着脸转过身来,双手护着自己命根子的位置,"你可以打我,但是不可以割了我的……我的……"如果可以的话连拳头也省了吧。

  孟雪初不声响只是抬起手来,见状,祝天尧连忙抱头蹲在地上,"不要啊,我知道错了,孟公子,孟大侠,孟爷,您行行好饶过我吧,明儿我给你去弄几个贡品花瓶珊瑚树什么的给你玩玩,您就放过我吧。"

  说完,室内一阵沉默。祝天尧没觉得身上有什么伤痛的地方,心里有些奇怪,便微微侧首,睁眼偷看。

  只见孟雪初依然懒懒地半倚半躺着,抬着的手向他招了两下,"过来……帮我。"略有些命令的口吻,然后手落下的位置正是他的欲望所在。

  祝天尧惊异到以为自己幻听,再看孟雪初隔着裤子手指生涩地搓弄着跨间,脸上的神色越发迷蒙,双颊飞红。

  他还是喝过那茶了?

  原来孟雪初见招财送安神茶来,虽有疑惑但还是尝了一口,药量甚微,之前躺着虽觉异样但是一直用内力克制着。他听到有人爬窗进来,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便详装假寐,没想到那家伙竟然爬到自己身上来,那一掐一摔无意催动内力,气血奔流反倒让那点药力带了上来。

  祝天尧站在那里吞了口口水,不知是上去还是不该上去。孟雪初侧过身子整个人都滑躺下来,亵裤上映出淡淡的水痕,而隔着裤子抚弄的手似乎满足不了腾燃而起的欲望,便要伸进裤头内。

  "让我来……"祝天尧轻喃了一声便驱身上前,握住孟雪初的手,"我帮你……会更舒服……"

  解开孟雪初的裤头,已然勃起的男根便弹跳而出,祝天尧看着那贲胀的顶上溢着透明液体的物什,竟然不像上次和那男倌时一般毫无兴致。不仅觉得孟雪初那里颜色浅浅的很好看,就连现在这样立起颤抖着好像渴求怜爱抚弄的样子都十分可爱。于是动作温柔的圈了上去,上下滑动。

  孟雪初徒然绷紧身体,喉间逸出不知是愉悦还是其他情绪的低吟,喘息一样,随着祝天尧的动作,喘息渐重,胸膛起伏。

  祝天尧一边揉弄着他的欲望,一边偷偷瞄他,梦里所见的情形真实重现在眼前,又远比梦境来得更加冲击。半敞的衣襟泄漏出一片薄红的肌肤,深褐色的凸起若隐若现,鸦色的长发顺肩而下形成一道墨亮的瀑布。孟雪初星湿的眼眸被情欲所侵,眼神无辜茫然而又诱惑,鼻尖和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烛火下荧荧亮亮散着珍珠色的光泽。

  祝天尧觉得自己快疯了,对方是男人啊,自己从不曾对个男人上眼过,但是这会儿却在用手替一个男人纾解欲望。白天翻看的那本春宫图册里的图画在脑海里飞掠而过──观音坐莲、玄瞑鹏翥、吟猿抱树……自己腹下业已胀痛到极点

  "啊……啊……!"

  孟雪初低叫的声音落在自己耳边,祝天尧回神,手里的炽热跳了两下,在他的手里泄了出来。看着两手白浊,祝天尧却不觉得恶心,还忍不住放到嘴边舔了一下……有点浓,带着青涩的味道,看来孟雪初很少这么做。

  高潮过后孟雪初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祝天尧将孟雪初修长的腿抬起架在自己胳膊,正要按照那本图册所画的,沾着他体液的手顺着股间的缝隙往后滑去。蓦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做什么?"同时被架在胳膊上长腿一弯直接扫在祝天尧的脸面上,将他扫下榻。

  "我才要问你做什么?"祝天尧怒着从地上爬起来反问,却见孟雪初拉过一旁的被褥将自己盖上,脸上神色清明,哪里还有刚才被情欲所惑的样子。

  "出去!"孟雪初冷声道。

  祝天尧低头看看自己胯间正精神昂扬的兄弟,哪有这样的?遂苦着脸问道,"……那我怎么办?"

  孟雪初扫了他一眼,而后勾了勾眉角,"我可以替你除去后顾之忧!"

  "不要!"祝天尧有怒气也不敢发,捂着自己兄弟朝门口走去。混蛋!什么劫富济贫的大盗,分明就是无赖!无赖!无赖!

  "记得带上扫把!"

  门关上同时,声音传来,祝天尧欲哭无泪。

  反正跪石桌举扫把他已经习惯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现在下人们都还在睡,跪着也不丢脸,但是……

  现在自己的兄弟这么精神要怎么办?呜呜呜……

  这日晚上,横霸一方的祝爷祝天尧,带着自己一柱擎天的兄弟跪在园内石桌上举扫把,天地浩大,无人可怜。

  13

  因为这件事情,祝天尧闹了好一阵的脾气,刻意避开孟雪初,每天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就是夜宿在花街柳巷。

  就算是碰巧遇上同桌吃饭的时候,也一甩袖子离开,还撂下话来,孟雪初哪天走,哪天他才坐回到这张桌子前!

  祝天尧也不知自己心里在气什么,是自己先下的软筋散和春药,按理说错也错在自己身上,但是孟雪初那种完事之后就把自己一脚踹开的态度实在让他有够不爽!

  他祝天尧是什么身份?城里要巴结他的人能从城东排城西口,偏偏这人根本不当自己一回事!武功好就了不起?武功好就能把人的欲望挑起了扔在一边?武功好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柱擎天还让他去跪石桌举扫把?简直……简直……太没天理了!

  其实祝天尧到底还是生气在那天偷鸡不成蚀把米,人没吃到,反倒自己被欲火缠身还不得纾解,从来没有这么凄惨过。

  等到他想起来好像很久没见到孟雪初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这两日怎么没见到孟雪初?"祝天尧心里那股怒气总算平了不少,这几天头一遭地一到用膳时间便坐到桌边,却左等右等等不到孟雪初来。

  招财给祝天尧倒了一杯茶,"爷,公子走了……"

  "走了?"祝天尧刚端起茶盏又放了下来,"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几日,本来想和您说的,但是您不是彻夜不归就是回来的时候醉得……"

  "混账!"祝天尧一拍桌子把招财吓得一哆嗦,"你没有告诉我,难道还是老子的错不成?"

  知道自家爷正在气头上,招财低着头不敢回嘴。

  饭菜端了上来,照理说没了那个人,祝天尧吃起来应该更爽快,不用顾及这不用顾及那,爱怎么糟蹋就怎么着,也不用怕什么时候会有筷子当暗器飞过来。但是筷子在那些菜式上兜了一圈,随意戳了几口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平时没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走了之后却觉得好像跟着一起少掉了很多东西,就连整个宅子都觉得宽敞了许多。

  祝天尧在宅子里游魂一样的荡来荡去,走着走着就走到孟雪初住的那间房间门口。房间里孟雪初偷来的东西很多还放着,不知是没办法带走,还是已经看不上眼了。

  视线落在床榻上,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孟雪初待他不是拳脚相向就是冷言冷语,但是照自己的脾气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听他的话?

  一时想不明白……

  从孟雪初的房间里退了出来,一瞬间,祝天尧竟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爷,要不找几个姑娘来陪您喝酒如何?听说楼里新来了好几个姑娘,您都没见过的。再让厨房做几个精致小菜,爷您那些朋友也许久不见,不如一起招呼招呼,大家热络一下。"

  祝天尧点点头,应许招财就这么去办。

  酒过三巡,一群人十分能闹腾,平时这个时候那个人只要在府上总要表表意见,意思他们可以散席了不要打扰到他休息,而今直到天际泛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祝天尧看了看醉得东倒西歪横在庭院里那几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清醒想醉都醉不了。

  白日里百无聊赖地走在街上,见到蹲在地上玩的小孩子,仍然是拿着糖葫芦去诱对方。

  这一次小孩子睁着大眼睛布登布登地看他,然后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跑着走了。祝天尧有些丧气地垂头,却又听到登登登跑回来的脚步声。只见那小孩子去而复返,跑到他跟前踢了他一脚,然后从他手里拿下那串糖葫芦一溜烟地没了踪影。

  祝天尧看了看原来拿着糖葫芦的那只手,撇了撇嘴,起身往回走。

  他想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何要想,却总也忍不住的。明明那个人赖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自己总是被他欺负,但是想来想去,却都是那个人的好。

  侠义,劫富济贫,虽然对他总是拳打脚踢的,但孟雪初却是第一个在他面前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错的人。

  孟雪初说他父母早逝,其实祝天尧又何尝不是。

  从有记忆开始,他一人便和老管家住在这里。在京城当官的义父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来看看自己,有时候也只是差人送点东西和银两过来,自己却不露面。问起父母的事情,老管家什么都不知道,义父也是缄口不提,只说过他的父亲也在朝中当官,所以才会和义父相识,至于父母是如何离去的,他的义父显然不想让他知道。

  自小无人管教便就养成了骄横的性格,大了一点便更加不得了,犯了事官府也不敢拿他怎么办,他在朝中当官的义父已经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谁也不敢得罪,表面上谄媚讨好实则暗地里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而唯有声色荼糜花天酒地,他才不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寂寞到辗转难眠。

  但是孟雪初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巴结他,也不会因为他曾经做的恶事而退避三尺,似乎在孟雪初眼里,他祝天尧就是一个普通人,得罪了孟雪初做了他不上心的事,他就可以拳头招呼,做了什么不对的,就会以他的方式来纠正他。

  偶尔的拌嘴,还有像家人一样同桌吃饭……冷冷清清的宅子,因为多了孟雪初像点了平常人家,也多了几分人气。

  孟雪初离开了一旬,祝天尧茶不思饭不想;孟雪初离开了两旬,祝天尧整个人憔悴了一圈;孟雪初离开了一个月后,祝天尧开始往家里搬宝贝,什么值钱什么稀罕就往家里堆,半个月后家里堆满了值钱的玩意儿,夜里摸上门的飞贼也有好几拨,但都只是些不要命的小贼,却没见孟雪初的人影。

  看着自家主子越来越沮丧,招财心里那个愁啊,但是什么办法都想过了,最最有用的还是孟公子快快出现。

  这日零星小雨,祝天尧坐在廊下发呆。

  从园子的小径上传来细细沙沙皂靴擦过青石板路踩在水塘里的声音,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祝天尧无意回头,却见一袭青衫三尺青锋……

  紫竹骨伞微微抬起,伞下,是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孟……雪初?"

  来人嘴角微微一勾,将伞收起,"去看望了下师傅和师兄,可有吃的?我正巧饿着。"

  "孟雪初!"

  祝天尧一下蹦起窜过去,站在孟雪初面前,将他细细打量一圈,接着一声不响地狠狠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抱住,呐呐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孟雪初手里的伞掉在地上,凭风卷着在青石板的小径上滑了一段距离,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青筋乍现,然后还是松懈下来……

  14

  "怎么又回来了?"

  两人坐在饭桌前用膳,祝天尧装作不经意地问,感觉好像并不怎么愿意人家回来似的,全没有了方才在庭院里看到孟雪初时的失态,但嘴上的口气虽是如此,手里却是夹了一只烧鸡腿盖在孟雪初的碗上。

  孟雪初看起来是真的饿到了,一坐上餐桌就闷着头的吃,放到祝天尧身上可能就是没什么形象的狼吞虎咽,但虽是如此,孟雪初的动作依然斯文兼优雅,祝天尧自己不动筷,只是痴痴得看着对方。

  听到祝天尧的问话,孟雪初并没有搭理他,直到将面前的饭菜全扫完了从招财手上接过茶水喝了一小口漱过口后才放下杯盏缓声道,"本来是不想回来的,免得祝大公子连饭也吃得不安生,但是……看望完师傅和师兄身上的盘缠都用尽了,沿途又没有什么肥得流油的人家,走着走着就又走回来了……"

  孟雪初说得轻巧,仿佛回到祝家来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祝天尧握箸的手抖了抖,"下次出门就到账房去多支些银子,帐房先生不在反正那锁也难不住你,免得在外说我们祝家出去的人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况你房里还有这么多无用的东西留着……"祝天尧越说越小声,拿过桌上的酒盅猛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轻喃了一句,"但总算是回来了……"

  "你说什么?"

  祝天尧却是不再出声。

  入夜,孟雪初方才梳洗完毕打了个哈欠就要上榻,听得房门"叩叩"两声,便又披上衣服走到门口。

  门打开,祝天尧站在那里,怀里抱着……

  一只枕头!

  孟雪初一下看愣了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冷声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祝天尧抬起头,动了动嘴唇,看来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道,"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我是你相公,既然是你相公就要和你一起睡!"

  孟雪初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祝天尧一字一字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要和你睡!"

  "去死!"

  孟雪初抬腿就要一脚踹上去,祝天尧连忙后退着躲开,见孟雪初要关门,忙上去把住门扉,谁想孟雪初这一下着实用力,祝爷祝天尧长这么大第一次尝到被门板夹住手指的滋味。

  "哎呀!"都说十指连心,祝天尧痛得眼角都红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孟雪初连忙开下门,就见祝天尧捂着手蹲在地上哀哀叫疼。想不去管他,但又一想是刚才自己没注意才夹到他的手的,便也蹲了下去,"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谁知祝天尧趁此机会从他身边一窜,竟是钻到房间里,接着爬到他的床榻上占地为王。

  孟雪初被他这一孩子似的举动再次惊讶到半天才回过神来,等到从地上站起回身,祝天尧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他的床上笑着向他招手,"雪初,来,我们一起睡。"

  孟雪初咬了咬牙,"滚!"

  "你怎么可以对你夫君这么凶?"

  铿!长剑出鞘,抵着祝天尧的脖子,孟雪初看着他眯起眼,一脸冷冽,"祝天尧,你是活腻了不成?给我滚下来!"

  "不要!"祝天尧干脆拒绝,"这房子是我的,这床也是我,就连你……"也是我的!但是没敢说出口,因为孟雪初眼里的杀气已经明显到让他背脊发寒。

  祝天尧有些泄气地垂头,然后莘莘爬下榻来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到孟雪初在他身后出声。

  "站住。"

  祝天尧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憋屈的表情看起来很好笑,孟雪初本来是要叫他将枕头一起抱走的,但是不知为何心里一软,却是指了指软塌,"你要睡就睡那里,晚上要是敢有什么动作我就一剑砍了你!"说完便收起剑自己上了床睡下,"记得熄灯。"

  祝天尧站在那里看了看床,又看了看软榻,不管怎样,他没赶自己走就说明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祝天尧熄了蜡烛,爬到软榻上,心里想着下一步要让孟雪初和自己……在孟雪初气息萦绕的房间里,一夜好梦。

  * * *

  这几日,招财觉得该用"奇怪"二字来形容自家的爷,不,应该是"非常奇怪"!

  以前和孟公子一起,说不上两句话就天雷勾地火,不是自家爷摔杯丢盘怒气大得几乎能把整幢宅子烧掉,就是孟公子一脚将自家爷踹到庭院里跪石桌举扫把,整幢宅子阴云密布冷风嗖嗖。

  哪里会像现在?

  两个人竟然一起在宅子门口行善布施!

  也许不是奇怪,而是自家爷不太正常,或者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附上了身。想到这里招财打了个哆嗦,但是自家爷说话做事还是自家爷的样子,就连一个不中意时骂人的话也都还是原来。

  不过……而自从孟公子走了又回来之后,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自家爷在处处讨好孟公子。什么好的不论吃的穿的总是先想到公子,放着自己房间不睡夜夜跑到孟公子房里窝软榻,第二天还能照样笑得能开出花来。

  敢情自家爷是喜欢上了孟公子了吧?

  招财点点头,有点道理!自从孟公子来了之后,自家爷那些下三滥的行径也收敛了不少,现在更是像个大善人似的出来布施。

  说不定孟公子就是自家爷命里的克星哩!老天专门派他来收自家爷的骨头的!嗯,就是这样!

  "招财!招财?!"祝天尧叫叫没有反应,一杆子敲了上去,"发什么愣?"

  招财被敲回了神,抱着头回道,"爷,这不太阳太好,晒得人犯困!"

  "犯困?老子现在就敲醒你!"祝天尧举起手里的玩意儿又要敲上去,招财连忙抱住头躲到一旁,"别别别,爷,醒了,醒了,您有什么吩咐?"

  "去,给公子倒杯冰镇乌梅汤来,顺便再拿条帕子来,要浸过水……"想了想又道,"让厨房再做几样点心送到公子房里,待会我们要吃的。"说着便又走到孟雪初身边帮着一起分包子馒头。

  "是!"

  招财一边应声一边揉眼睛,刚才一错神怎么好像看到自家爷身后有条狗尾巴晃悠晃悠……一定是日头太大看花了眼,招财在心里这样解释道。

  15

  "雪初,喝水。"

  递上茶盏,祝天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孟雪初,看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唇角溢出的水滴,日光下皆都泛着莹润的光泽,教人忍不住想上去尝一口。

  孟雪初放下杯盏正要抬袖去拭嘴角,祝天尧已经先他一步递上湿过的帕子,"用这个擦,我让他们浸过水的,舒服些。"

  孟雪初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不敢伸手去接,看了祝天尧刻把功夫抬起手来却是抚上了他的额头,"没烧啊,你要是热的厉害就进屋里去呆着,我将剩下的分完就好了。"

  孟雪初的手刚捧过盛了冰镇乌梅汤的茶杯,冰冰凉凉的,祝天尧索性凑上去让他整个手掌都贴在他的额头上,"你的手就很凉,这样替我敷敷就不热了……哎呀!"祝天尧惨叫一声已经整个人摔下台阶趴在了地上,照以前估计祝天尧立刻蹦起来和孟雪初吵得不可开交了,而现在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别动不动就动手,你没听说这句话?打是情,骂是……"碍于孟雪初杀人的眼神,祝天尧乖乖收口,登登登地跑上台阶,"雪初,过几日带点东西去那个巷子里看看那些人吧,你也好久没去了吧?"

  孟雪初不觉奇怪,"祝天尧,你吃错药了么?以前从不见你会去关心那些人,况送东西总要银子的,你舍得?"

  祝天尧贴了上去,"只要你想的,我都愿意做,况我多出些银子晚上你也不用夜夜出去做事,才有更多时间和你相公我培养培养感情,我当然心甘情愿……"见孟雪初又举起拳头,祝天尧用着刚才招财一样的动作,抱着头躲到一边,"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别总是拳头脚踹的,多亲亲你相公我,我才可以多多帮你做善事……啊呀!不要打脸!"

  每日夜里和孟雪初睡在一个房间里,虽然不是同床共榻,但是祝天尧也觉得异常高兴。

  正经的时候就说说以前的事,说说自己去过哪些名山好水,遇到过哪些奇人异闻,说到兴高采烈的时候连天方泛白都没注意到,于是免不了第二日两人齐齐睡到日上三杆,让下人们好一通胡思乱想;而不正经的时候祝天尧就占占嘴上的便宜,看得到吃不到,心里也痒痒的,便口没遮拦地要说些混帐话,于是免不了被孟雪初教训两下,乖一点的,看到孟雪初脸色不对立马拿上扫把在石桌上跪好。

  天下之大,以祝天尧的财力和身份,只消一句话,什么样的女子不会得不到手?别说是女子,就是他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对方也得乖乖送上门。但是孟雪初却是不一样的,怎么个不一样法,祝天尧也说不上口。

  想和他在一起……或许仅仅是这样而已。

  这日陪着孟雪初到那个巷子里去了一趟,孟雪初照例被小孩子拖着疯玩了一天,直到晚上回家兴致还不减,席间破天荒地让招财上一壶酒来。

  祝天尧一听,两眼放光,这酒可是好物啊!即能浇愁又能助兴,啧啧啧,当真好物!祝天尧脑中早转过十七八个主意,趁孟雪初不注意,让招财将普通的女儿红换成了千里共醉。

  酒端了来,孟雪初喝了一口便是蹙眉,祝天尧连忙解释,"这个并非女儿红,而叫『千里共醉』,味甘清冽,最适合你这样不太喝酒的人。"其实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这酒后劲儿可大着哩,又叫三杯醉。

  孟雪初狐疑地看了看祝天尧,还是将手里那杯酒给喝了,确实如他所言,味甘清冽虽没有女儿红那样淳厚,喝起来却别有一番清纯甜香。孟雪初嘴角微微翘起,见状,祝天尧忙执着酒壶替他满上。

  "我不骗你的吧,来来来,再来一杯。"

  于是孟雪初被灌了一杯又一杯,三杯下去,孟雪初已经双颊绯红,眼神飘忽,一双眸子化了水一样的晶亮,祝天尧看他这模样,只觉一股股热潮往腹下涌去,等到整壶酒见底了,孟雪初头一歪趴在了桌上。

  "爷,公子醉了,我去让厨房弄点醒酒茶来……"招财在一边说道。

  祝天尧横了他一眼,"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说完便抱起孟雪初向后厢走去。

  清风朗月,走廊上只剩下嗒嗒的脚步声,醉倒在怀里的人呼吸间阵阵酒香,明明自己没喝多少闻着孟雪初身上的酒香飘嫋却也觉得有些醉了……

  小心将孟雪初在自己床上放下,替他将鞋子脱了,然后坐在榻边细细打量。清秀的容貌,端正的五官,令人仍不住多看两眼,而被酒水浸润过的双唇,正透着诱惑的色泽。

  祝天尧忍不住凑了下去,嘴唇轻贴,厮磨,嘬吮去残余在那两瓣柔软饱满之上的甘冽酒液。孟雪初醉得迷糊,无意低吟了一声,懒懒地仿如猫叫一般,令祝天尧头脑一热,张嘴轻咬上他的嘴唇。

  "嗯……"许是因为吃痛,孟雪初启齿张嘴正要低呼,只是那声呻吟还未出口便被祝天尧堵回了口中。

  觊觎了许久的芳泽终于得以一亲,祝天尧将舌头探入他口中,肆意横扫,轻触他的柔软,勾引,诱惑着,让彼此纠缠在一起。

  越来越深入的吻让萦绕周围的气氛徒然升温,盛载不下的津液自嘴角溢出挂下一道银亮的痕迹。良久,祝天尧才缓缓退开,用手指抹去孟雪初嘴角的湿痕,看着那两片唇瓣色泽芳艳更加惑人,却是低下头去又亲了一阵,手指也不停的,在孟雪初身上摸索,抽开了他的腰带……

  衣裳一件件褪去,醉了的孟雪初尤好摆布,裸呈的身躯白皙如雪、光洁如玉,宛如初生的婴儿般美好。祝天尧看得身上一阵火热,小心翼翼地手指轻抚而过,目光随着手一直落到孟雪初的胯间……

  柔密黑亮的草丛间,形状漂亮的男根软软卧着,祝天尧摸过一次,知道孟雪初没什么经验很容易挑起情欲。手指勾起那还没有勃起的欲望,圈握住,上下搓弄。孟雪初喉间逸出若有若无的吟哦,腰部轻扭,渴望着更多的爱抚。

  祝天尧嘴角一弯,低下头去……

  16

  男性的气息萦绕鼻端,吞吐间对方的欲望炽热贲胀几乎顶到了他的喉口。眼见孟雪初因着情动身体上泛起一层薄粉,祝天尧自己也是兴奋难耐,但是两人皆为头一次,他不想伤了他,又或者其实是他自己想好好享受一番才刻意将一切都放慢。

  手指在孟雪初的腰间情色的抚慰,练武之人的身躯紧实而有韧劲,滑腻的肌肤沁出点点细汗,孟雪初意识不清间呻吟渐响。

  似受了鼓舞一般,祝天尧越发卖力地舔弄着对方的欲望,透明的液体顺着玉柱滴落沾满了孟雪初的腿间。

  祝天尧退开些,有些好整以遐地看着对方。撤去了疼爱,孟雪初的男根颤微微地立着,顶部不断渗出液体,有些可怜的样子。紧实的肌肤在晃乎的烛火下仿佛镀了一层珍珠般的光泽,莹莹润润,而那一张清俊的容颜,此刻为情潮所占,微蹙着眉头,星眸半睁,何止风情二字可以形容。谁又想到,名贯官府的大盗,总是冷着一张素颜的孟雪初,竟会有这样诱人的时候。

  祝天尧的视线落在孟雪初胸前深褐色的两点上,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手指摸了上去。揉搓、按压,孟雪初的身子很轻地弹跳了一下。

  没想到他这么敏感……

  这样一想,祝天尧索性张嘴拾摘起其中的一边的樱蕊,微微上力地含吮,齿间拎住轻扯,极尽所能地玩弄。而手也没有闲着,滑到孟雪初的股间,绕着他的欲望坏心地打着转,却偏不给予爱抚,甚至手掌包住他底下的玉石般囊袋,左右揉握。

  被情欲所控,又不得发,其间的难受让孟雪初逸出乞怜地声音,"嗯……那、那里……"后面的话还是羞涩地没能说出来。

  "到底是哪里?"祝天尧凑近他,在他耳边吹了口热气,恶质的口吻,"乖,告诉你夫君,到底是哪里?这里……?"手指摸到他男根顶部菇头的部位,指腹蹭过敏感的顶端引得孟雪初一阵颤粟,身体震了震。"还是这里?"祝天尧的手顺着被体液弄得粘粘滑滑的玉柱撸了两下。

  孟雪初一下睁开眼睛,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祝天尧。祝天尧心里一怔,他没醉?

  "滚!"孟雪初张嘴嗤道,"祝、天、尧!……你想死?"只是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全无了平日里的威吓,反倒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在里面。

  祝天尧邪肆地笑,摁住他推拒的手,在他身上留下一枚又一枚爱痕,"我是很『相思』……你相公我肖想这样做想地每夜每夜都睡不好……"地痞流氓一样的语气,祝天尧的眼神里也染上了浓重的情欲以及掠夺的色彩,"你啊……口口声声说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那我们自然是要圆房的,你说对不对?"

  孟雪初的脸上飞着两抹红晕,饱含水汽的眼眸似怒非怒地看着祝天尧,张了张嘴,只是吐出更加诱人音调。

  祝天尧从床头摸出一个碧玉盒子,"你不反对就当你是同意了……"

  手指粘了一点半透明的膏脂滑到孟雪初的身后,在那紧闭的穴口摸索按摩了片刻而后突刺进去。

  "啊!"

  孟雪初短而急促地一声低叫,接着屈起腿就要一脚蹬上去。幸而祝天尧躲得及时,接着抓住孟雪初的脚踝将他的腿分至最大,视线落在他的腿间,嘴里啧啧有声,"你是怕夫君我看不清楚而特意为之?"

  孟雪初紧咬下唇,手指不自觉地绞紧身下的床单,虽想反抗但又无奈使不上力,酒还微醒透又是昏昏沉沉,意识到祝天尧意欲何为方知自己可能中计,摇了摇头,"祝天尧,你在酒里……你在酒里又做了什么手脚?"

  祝天尧轻笑着凑上去在他嘴上香了一记,"酒就是普普通通地酒,不过还有别名叫──『三杯醉』,寻常人不敢多喝,后劲大着呢,哪像我『娘子』这么豪放,一喝就是一小壶。"

  "你……啊!"祝天尧的手指在他身体里微微屈起,孟雪初冷厉的声音顷刻化为绕指绵柔,清泠泠地眸子水汽弥漫就要破涌而出一般。

  挤进他身体里的手指加到三根,融化的膏脂使得进出更为简单,内里的紧与热牢牢吸附住祝天尧的手指,好像还要往里吞一样。

  见孟雪初撇着头,脸上宛如受刑的表情。祝天尧有些心疼地亲了亲他的眼角,"我不是有意害你……"祝天尧抽出手指,脱下自己身上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火热的身躯覆了上去,"孟雪初,我愿意八抬大轿真的娶你一回……"

  孟雪初闻言,却是一下愣了。

  火热的肿胀缓缓推入对方的密穴,那种紧窄温暖的感觉美好地难以言喻,祝天尧不停地亲着孟雪初的脸和胸口,手指在其腰间轻抚以舒缓他的不适。

  "啊啊……慢、慢一点……"

  祝天尧缓抽缓送了几下之后渐渐得趣,便再也控制不住速度,孟雪初被他撞得身体一耸一耸,不知何时手攀上了祝天尧的胳膊,再几十下后便圈上祝天尧的背脊。

  "恩、恩……舒服……雪初,你里面真是舒服得要将人化了……"祝天尧享受地闭上眼睛,腰下动得更加卖力,全数退出而后尽根没入。

  房间里烛火跳了几下,映着半垂的床帐内两条交缠一起的人影,喘息和低吟汇织如曲,弦音绕梁,直到天明方止。

  17

  做的时候只图痛快,做完了之后才知道要面对的问题──生死攸关。

  祝天尧瞪着眼睛看着床帐顶,浑身上下是欲望纾解之后的惬意和慵懒,美好的余韵还在身体里反刍,只是动了动胳膊,欣喜全被寒凉所替。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灌醉了孟雪初接着上面下面,下面又上面……

  一想起昨晚的情形,腹下便又忍不住的冲动,那人冷淡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的诱惑,甜腻的低吟,如水的眼神,柔软的腰肢,还有那一身滑腻到让人爱不释手的肌肤,虽然开始是拒绝的,但是终究抗拒不过快感的侵袭,于是两人也越发的……肆纵。

  祝天尧伸手掐了自己脸上一下,激灵灵地一疼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侧首看了看此刻正枕在自己胳膊上睡得正熟的孟雪初,脸上明显的倦容,一夜疯狂,几乎到烛灯燃尽、天际方明才放过了他。

  不禁心生几分疼惜,但又隐隐有些不安,若是孟雪初醒过来之后,会不会杀了自己?就算不做掉自己,至少也会像梦里那样一剑把自己哢嚓了事了吧?

  伸手抚了抚自己胯间那玩意儿,暗暗道,命可以不要,老子的兄弟决不能丢!

  于是动作很轻的,小心翼翼地将孟雪初的头搬到枕上,然后悄悄下床,摸到衣服套上接着垫起脚向门口走去。

  手把上门扉就要开门,动作却是停住,手指挠着木框,祝天尧的表情万分痛苦,内心似在挣扎。

  就算现在躲开,待会儿他还是会寻过来的……

  但是不躲开难道坐等着他来阉了自己?

  不行!还是应该暂时避一下的好,等到他气消了把这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再出现也不迟……

  但是有这么容易消么?有这么容易消自己就不会总是被打成猪头了。

  要不现在就去跪石桌举扫把?

  祝天尧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其八糟的问题,有些颓丧地叹了口气,然后表情一下严肃了起来。

  吃干抹尽拍拍屁股走人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大不了下半辈子当公公……再说昨晚孟雪初如果真的拒绝到底的话,自己也不会……祝天尧这样想着,转身走回到床榻前。

  低头看看熟睡中的人,只见他眉间打着小褶,双唇被啃咬得略有些肿,滑润的肩头半露在被褥外,桃粉的痕迹从颈子一直蔓延到被褥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男人做这样的事,但是此刻非但没有任何不适与恶心,反而如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祝天尧揭开被褥又钻了进去,大丈夫敢作敢当,他祝天尧就在这里不躲也不逃!

  手揽着孟雪初的腰将他拉近自己,正要阖上眼睛再睡个回笼觉,就听一个冷冷地声音传来。

  "放手!"

  祝天尧还没有反应过来肚子上已经吃了一拳,接着孟雪初五指一张扼住他的颈脖。那指下是十足十的力,孟雪初眼神里也是丝毫不隐讳地凛冽杀气,虽然以前有过很多次,但是祝天尧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杀意,那手指之下只要再用力几分自己一定丧命!

  "雪、雪初……对不起……"祝天尧艰难出声,脸涨得通红,眼角溢出水光,"……很难受……你先放手……放手……"

  孟雪初眼里利芒一下隐去,似也惊异自己的举动,将手撤了回来,但脸上怒气仍胜,抬起一脚将祝天尧踹到地上,"滚!"

  祝天尧早料想到他会如此,挨个几拳几脚也是情理中的,于是从地上爬起来反客为主,"你自个儿享受完就想不认账么?"

  "你说什么?"孟雪初眼睛一瞪,不敢相信。

  祝天尧腆着脸凑过去,"我们堂也拜了,礼也结了,入洞房岂不是天经地义?"见孟雪初举起胳膊就要一掌挥下来,祝天尧扑上去将他拦腰抱住,"你要闹心就狠狠地打吧,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不认的!孟雪初,你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你就该是我的人!"言辞里耍足了无赖劲。

  "放手!"孟雪初冷言呵斥。

  祝天尧摇了摇头。

  "我叫你放手你聋了!?"

  祝天尧却是搂得更加紧,"不放!就算打死我也不放……"然后声音小了很多,嗫嗫嚅嚅,"孟雪初,我喜欢你……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

  孟雪初的身体震了一下,却是谈了一口气,"就是不知你的话里……有几分真?"

  祝天尧抬起头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亲,"真的!都是真的!我敢有一句假话,你就……你就……"胯下那玩意儿撞了撞孟雪初的身下,笑笑着道,"好雪初,怎样你才能消气?只要你说的我都给你去办!"

  "那好,去厨房拿把菜刀来。"

  祝天尧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真的要啊?"见孟雪初的表情又冷了几分,祝天尧连忙改口,"我去!我去……但是去之前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以什么?"

  "让我再做几次……哎呀!不要打了,我开了玩笑的!呜呜呜,你真的这么狠要阉了你相公?"说着手不安分地在孟雪初光裸的身上上下游走,"其实你也不讨厌我吧……如果讨厌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说是不是?如果你真的讨厌,昨晚一脚就能把我踹开也不会那样半推半就了……"

  见他把卑鄙之事说得彼此两厢情愿一样,孟雪初怒气更大,想要推开他的胳膊,无奈祝天尧八爪鱼一样地缠在他身上。

  "雪初,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的?"祝天尧的手摸上他的樱蕊,按揉搓弄,让它们再次挺立起来,"你这里就在说你喜欢……"手指挪下去又摸上孟雪初的分身,"你这里也喜欢我……你看我一摸它就颤颤地吐出蜜汁……"

  孟雪初实在受不了他猥亵的话,恶狠狠地威胁,"闭嘴!否则我真的阉了……嗯!"

  祝天尧的手指先于它话前摸到了他昨晚被开发过的地方,柔软湿润,穴口微张,借着昨晚残留其内的润滑,突入突出,祝天尧抱着孟雪初有些发软的身子,在他耳边哈了一口热气,"你这里也喜欢得紧……牢牢地缠着我那里,昨晚一夜都不让我出来呢……"

  便见孟雪初一路从脖子红到耳根,祝天尧凑上去在他嘴上又亲了两口,腾出一只手撩起下身的衣服将那根已经兴奋起来的紫胀通红的物什抵在孟雪初的穴口,一点一点往里推。

  片刻的怒骂后便转为断断续续的呻吟,一室旖旎,招财在外头悄悄遣散了前来伺候梳洗的下人,想这个清早该是不会出来的。

  18

  屋里的声音一直延续到日上三杆方才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这日午后,祝家下人看到自家主子又举着扫把跪在庭院里,脸上却是挂着欢天喜地的表情。

  第一次见到自家爷跪石桌跪得这么开心,招财连忙嘱咐下人,可能要变天了,尽早收衣服。

  其实祝天尧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对方是男人,还是个喜欢打人的男人,不仅喜欢打人还是个贼……但是自己可能真的是喜欢吧,但要问为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 *

  这日被人约出来喝酒,一坐上席便有人发问。

  "祝兄最近春光满面,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还是又纳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夜夜笙歌,留连床榻,鸾凤颠倒?"

  祝天尧的那些酒肉朋友皆都是不事生产的少爷公子,每回凑在一起,说得便也都是些不上台面的话。

  祝天尧擎着酒杯只是笑笑但不作答。夜夜笙歌留连床榻倒是不假,只是那个并非新纳的,而就是当日八抬大轿给抬来的赖在他家白吃白喝怎么也送不走的那位祖宗。

  "瞧你们个个三妻四妾,左环右抱真是羡煞小弟我了。"说话的人一脸愁苦地摇摇头,执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他怎么了?"祝天尧指指那人,疑惑道。

  旁边人给那人又斟了一杯酒,道,"他呀,最近新娶了一房,哪知却是只有来头的下山虎,那些莺莺燕燕都让这只母老虎给赶得赶,撵得撵,不过好在这新鲜劲儿还在,要是等母老虎熬成了黄脸婆,就有得他好苦了,天天对着个声色衰退的女人,还要小心伺候着免得一不中意得罪了她有权有势的老爹,还不知要给什么药吃。"

  另一旁有人插嘴,"养在外头不就得了,兄弟我在城东有一处闲置的宅邸,低价转给你可好?保证合适金屋藏娇,啊哈哈哈!"

  "切!再好美人也有看腻的时候。"另一边也有人接口,"不如无聊的时候上上花街巷柳,想看哪朵就看哪朵,牡丹雏菊随你挑选,腻了换朵就成。"

  祝天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心里不禁想,兴趣总有淡去的时候……那么自己对那个人呢?是不是也只是一时的兴趣?

  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

  和那些人处了一整日,回到自己宅子的时候正是晚膳时分,灌了一肚黄汤哪里还吃得下东西,见了孟雪初,忽然灵机一动,上前抱住他。

  "今晚不想吃厨房做的那些,不如你烧给相公我吃?"

  孟雪初二话不说给了他一胳膊肘,"滚!"

  祝天尧一屁股坐在地上"嘿嘿嘿"地笑,见孟雪初转身要走,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我就想吃你上次在柴房里给我吃的那个饭,好不好?好不好?好雪初……我可想死那碗饭了,你就遂了我的愿吧。"

  招财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自家爷居然坐在地上抱住孟公子的腿,全无形象地哀求着,只为了一碗……猪油拌饭?!

  看来今晚要下红雨。

  实在拗不过祝天尧,孟雪初只好捋袖下厨,祝天尧索性跟到厨房,坐在桌边玩着筷子,像个孩子一样脸上挂着等不及的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孟雪初那边的方向。

  猪板油扔进锅里和着热油发出"滋滋"的声响,孟雪初平淡不惊的声音传来,"你什么山珍没吃过,竟想要吃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祝天尧驳道,"这可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最好吃的了。"

  "哼!"孟雪初冷笑,转身走过来将满满一碗猪油拌饭放到祝天尧面前,"再饿你个三天,就是猪食摆你面前你也照样吃。"

  "只要是你做的,猪食我也吃。"祝天尧满心欢喜地握起筷子,只是刚一凑近,那一股油香扑鼻却是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怎么会这样?明明那个时候闻起来很香很香让人胃口大开,怎么这会儿闻起来却是这般油腻。

  不相信会是这样,祝天尧举箸尝了一口……

  "唔──"立时捂上嘴冲到一旁的吐了出来,连带之前喝的酒水也一起吐出来。这一下,原本昏沉沉的脑袋倒是清醒了不少。

  孟雪初似早就知道他会如此反应一样,神色平静地过来收拾,"我就说过了,等你出了柴房哪里还会要吃这个?不过是一时兴趣罢了……"最后一句话似是叹气。

  "谁说我不吃的?"祝天尧不甘心被这么说,上去夺下孟雪初手里那碗东西又扒了两口,囫囵吞下去,却是捂着嘴不让自己再吐出来。

  "够了!"见他还要吃,孟雪初从他手上又将碗拿了走,转身将那碗东西倒掉。

  祝天尧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起白天喝酒时那群人说的话。

  『切!再好美人也有看腻的时候。不如无聊的时候上上花街巷柳,想看哪朵就看哪朵,牡丹雏菊随你挑选,腻了换朵就成。』

  再好看的花也有看腻的时候……

  于是抬头看向孟雪初。

  这样一看,觉得其实他也没长什么特别,容貌最多算清秀,身材还好,从小习武腰肢柔韧抱起来很舒服,而其他的就乏善可陈了……

  自己对他……也是一时的兴趣?又看了看那碗被倒掉的猪油拌饭,想想可能是,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我喝了点酒……今晚睡自己房里……"祝天尧轻声说道,孟雪初好像没有听见,又好像听见了没有反应,祝天尧顾自转身踉踉跄跄往外走去……夜风沁凉,吹得他一个激灵。

  "爷,今晚不睡公子房里?"招财见主子往自己房间走去,有些惊讶地跟了上去。这些日子自家爷根本就是把孟公子的房间当自己房间,就算有时候孟公子生气了不让进,自家爷也会使足一切手段方法翻窗爬瓦也要进去,就算只是睡地板第二天也是笑嘻嘻的,今晚竟然往自己房间去。

  祝天尧像丢了魂灵一样,颓然地摆摆手,像是自言自语,"不睡了……"

  以后都不睡了……

  19

  这晚之后,两人似又恢复了最初的关系,井水不犯河水。祝天尧每天仍是花天酒地没事窝在赌坊里,而孟雪初……祝天尧也不知道孟雪初究竟在做什么,估计还是昼伏夜行偷些东西来变卖了接济穷人。

  自己只是对他一时的兴趣不是么?那么兴趣早散晚散也都是一样的……

  虽是这样想,但是祝天尧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闷,好像又回到了孟雪初离开的那段日子,不论做什么心底都像失了一块似的,空虚又寂寞。

  这日夜里回府,招财迎上来禀告说,公子带了个人回来,好像说那人是他的师兄,看起来受了伤的样子。

  祝天尧无意多管,"让他去,只要到时候把人送走就成了。"

  "爷,你可不知道,最近传言有人夜访皇城盗了皇帝的玉玺,现在正在缉拿……孟公子原本就是那个、那个,他的师兄不会也是……而且孟公子也不许我们声响,看来很可疑啊。"

  祝天尧低头想了想,然后吩咐,"你还是照着他的话去做,谁要是敢胡乱说出去,老子就扒了他的皮!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便往孟雪初的房间走去。

  走到半截,在廊上就碰到了那个人,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彼此看着……那个人总喜欢着那件藏青的长衫,鸦色的发丝都捋到脑后束成一把,和衣衫同色的发带自脸颊两侧垂下,顺在肩膀上。月色怡然,那人长身而立,风骨清瘦,教人不忍移目。

  祝天尧只觉得自己心口狠狠地一揪,随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那个人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风声细流,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样的冷,冷得好像从来不曾相识过一样,就好像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他是他,而自己是自己,从未有交集。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难过?

  "有什么事么?"孟雪初先开了口,语气有些生分。

  "招财说你带了个受伤的人回来。"

  "对,他是我师兄……"孟雪初简单回答完,又补充道,"他会在这里养一阵子伤,你别去打扰他。"说完绕开祝天尧就进去房间。

  "孟雪初!"

  祝天尧叫住了他,于是孟雪初又停了下来,回头,"还有什么事?药要凉了。"

  祝天尧被这冷淡的气氛闹得有些窝心,有听他只想着给自己师兄送药,心里没来由的生了几分怒气,"孟雪初,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仓库?钱庄?还是药铺?随便弄个人来就放在这里养伤,你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

  孟雪初歪着头看他,似打量一件有趣的东西,片刻之后唇角一弯,"我孟雪初做事,何时需要你来同意?"说着手把上门扉就要推门而入,祝天尧冲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孟雪初,我告诉你,你要住在这里就要懂祝家规矩,否则你就带着这来历不明的人滚出祝家!"说完,祝天尧自己也吓了一跳,怒火正甚什么话都没经过考虑就这么说了出来。

  孟雪初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混着阵阵杀气将祝天尧震在原地动弹不得,握着孟雪初手腕的手也在不知觉松了开了。孟雪初一声不响地抽回手,推门进去。

  门"吱呀"一声地关上,祝天尧在那里,身边还萦绕着孟雪初身上传来的那阵冷冽寒气。

  刚才,他是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 * *

  孟雪初没有因为祝天尧的话而离开祝家,其实祝天尧也并不想让他走,但是他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令他一时气昏了头。而孟雪初的师兄似乎伤得很重,他只看见孟雪初将上好的药材一堆堆往房间里搬却不见有人出来。

  过了约摸半月,祝天尧看到孟雪初陪着他师兄在廊上晒太阳。

  孟雪初的师兄看起来要比他们两人大上几岁,虽然脸色看来有些苍白,但朗目星眉仍是英俊。孟雪初坐在他师兄身边脸上带着浅浅的柔笑。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两人都畅笑出声,孟雪初的师兄还抬起手在孟雪初的头上揉了两下,像兄弟一样和睦。

  祝天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孟雪初,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冷淡如水,哪怕被情欲所惑也只是稍稍失控一但情潮退去便又恢复如初。

  祝天尧窝着一肚子的不甘与嫉妒离开,只是他未曾意识到,自己对孟雪初其实从未失去过兴趣。

  之后几天祝天尧经常看到那两人在庭园散步,简直把他家当成自己家,等等,孟雪初一进门就压根没把这个家当成别人家。再看他们说说笑笑甚至拔剑对练,那般和谐的氛围叫谁看了都羡慕。祝天尧狠狠一脚踩上面前地上被他扯下来的碎枝叶,绝不能让那个人给自己扣绿帽!

  见那两人练完剑正往回走,祝天尧便跟了上去准备把话说清楚将那个什么师兄扫地出门,没想到走近了却听到他们正在谈事情,于是放轻了脚步。

  "大师兄,你也真是的,什么不能偷却将玉玺偷出来,好端端的现在各州各府都在通缉你。"

  "哪里,他让人捅了我那么多剑,痛也痛死了!我偷他个玉玺让他茶饭不思也叫他心痛心痛……"

  孟雪初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又好气,"大师兄,他到底是皇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开得了玩笑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两人一下静默下来,祝天尧怕被他们发现跟得有些远,只听得"玉玺""皇上"这些词,想,好你个孟雪初,真把我这里当贼窝了!

  "对了雪初……"孟雪初的大师兄又开口道,"关于害死你父母的凶手,我在皇宫那些时日听到一些事情……"

  祝天尧见到孟雪初脸上神色一凛,随即两人进去了房间,孟雪初关门前还特意左右看了看。待他们关上房门,祝天尧悄声挪到窗下贴着窗户偷听。

  "雪初,当年太子奢淫无度谋害朝廷忠良,当年的二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太祖皇帝暗地设计令太子死于非命,知道此事的人后来虽都因各种原因从宫内消失殆尽,但纸包不住火,还是有人让这件事不胫而走。我在宫中听闻,当年太子还有一子,太祖皇帝的人手冲进太子殿的时候已经让人给抱走了。"

  "大师兄是想说,当年害死我父母的人还有余孽在世?"

  "不确定那个孩子现在是否在世,而询问过当年值守太子殿的人,事发当日有人看见当时的吏部侍郎也就是现今的吏部尚书出入过太子殿……你可以想办法从他口里问出太子其子的下落,在你父母的墓前手刃仇人之子,也算是亲手为你父母报仇了。"

  孟雪初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有声音传来。

  "大师兄,你说的这些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前一段时间去看望师父和二师兄的时候便从他们那里已经听闻了……当今吏部尚书无儿无女却有个义子……我想可能就是当年太子逃脱杀戮的儿子……"

  20

  祝天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捂着自己的嘴几乎是逃一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门板大口喘气,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嗡嗡地想,祝天尧甩了甩头,突然想起什么的冲到里间开始翻箱倒柜……

  片刻后,在柜子一角找到了一个木盒子。

  祝天尧捧着那个小木盒子坐到桌边,轻轻打开那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块布,不同的是,那布上绣着祥云金龙……祝天尧抓着那块布的手不自觉地颤了起来。

  『不确定那个孩子现在是否在世,而询问过当年值守太子殿的人,事发当日有人看见当时的吏部侍郎也就是现今的吏部尚书出入过太子殿』

  『当今吏部尚书无儿无女却有个义子……我想可能就是当年太子逃脱杀戮的儿子……』

  "不会的……不会是这样子的……"祝天尧喃喃道,猛地将手里那布丢回盒子里,像见了瘟神一样从桌边弹开到丈外,眼睛直直瞪着那东西,不停地摇头,"不是这样的,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反复复地说着便是这句话。

  祝天尧看着那东西呆了一阵,然后缓缓走上前,将那块布重新捏在手里,手指细细摩挲过上好的段料,金丝银线的纹样在指间流动。

  突然想起来,从小便在他身边服侍的管家老舒,他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直接冲出房间朝管家老舒睡的房间跑去,却是忘记了手里还攒那东西。

  "老舒!老舒!"

  祝天尧大声喊着用力地拍门,老舒年纪已大可能早已睡下,听到敲门声颤巍巍地开下门,还没开口一见祝天尧手里的东西立刻脸色大变,忙将他拉进房间里。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怎么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玩了,要杀头的知不知道?"老舒一把从他手里夺下那块布,四处找着可以藏的地方。

  祝天尧拦住他,"老舒,这个是什么东西?明知道要杀头的不如一把火烧了!"祝天尧说着从老舒手里夺下那东西就要放到蜡烛上烧,又被老舒抢了下来。

  老舒一张老脸沟壑纵横,捧着手里那块布像是捧着什么至宝一样,"少爷啊,这东西可千万不能烧,这可是,这可是……"

  "是不是和我的身世有关?"

  "?!"老舒一惊,随即矢口否认,"不不不,少爷你别乱想,这个是老爷留给你的遗物,你当然不能弄掉了。"

  "老爷?我爹?我爹留一个会杀头的东西给我?"祝天尧心里越发的肯定,"老舒,你看清楚这上面的饰纹,纵然我没什么学识,但是我也知道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用这样的东西,那就是当今的皇上!!!"

  老舒一下扑上去捂住祝天尧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别说了,我的大少爷,小声一点。"

  从窗棂的缝隙里飞进一只小虫,直朝着跳动的烛火飞去,就听"扑滋"一声,灰飞烟灭。

  祝天尧似乎冷静了一点,看了看手里那个东西,道,"老舒,你不用告诉,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这块布是什么?"

  老舒想了想,轻声道,"是襁褓。"

  "那么这块襁褓是不是我的?"

  老舒犹豫了一下,接着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祝天尧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拿着那块襁褓布跌跌撞撞地转身出门,身后传来老舒长叹的声音。

  自己……和当今的一国之君竟然是堂兄弟!

  孟雪初的大师兄所说的话还如雷在耳,"设计""逼宫""杀戮"……还有"奢淫无度""谋害忠良"……太多的事情让他一下子无法接受,祝天尧独自一人傻傻地坐在房间里整整一夜。

  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祝天尧变得整日无精打采。按照老舒的吩咐,他将那块襁褓布又藏了起来。当今皇上的江山等于是他父王从祝天尧的父王手里抢来的,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祝天尧心里愁闷的倒不是这个,自知自己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只是孟雪初……他去而复返却是为了在他父母的坟前手刃自己以报家门大仇?

  不相信,他怎么也不相信!

  孟雪初虽然总是打他骂他,但是从来不曾表现过任何恨意……

  不!他恨他!

  那日趁着他醉酒强上了他的次日,以及那天在房间门口堵住他时,孟雪初身上的杀气是如此地明显,他甚至真真切切感觉到,那一刻孟雪初是会真的取了他的性命。

  他要杀了自己……怎么会这样?

  "爷……"招财来敲门,"爷,孟公子的师兄已经离开了,还有爷……该用膳了……"

  招财在门外等了一阵,见里头没有反应,正要离开,门"吱呀"一声打开。

  祝天尧胡子拉渣两眼通红地站在门口,招财几日没见着自家爷了,欣然迎上去,"爷,您是在房里吃还是……"

  祝天尧摆摆手,"公子在哪里?"

  "爷,公子将他师兄送走后在一直他自己的房间里。"

  祝天尧二话不说向孟雪初房间跑去。

  砰得一声推开门,里面孟雪初被吓了一跳,手里正在看的书卷"啪嗒"落到地上。

  祝天尧红得眼睛站在门口微微喘气,模样像只受了伤的兽……

  "你……"

  孟雪初的话还没问出口,祝天尧已经关上门欺身上前一把将孟雪初抱住吻了上去。

  怀里的人有些抗拒,祝天尧尝够了对方嘴里的甘甜,松开他的唇一路吻下去,不断地啃咬着孟雪初的颈脖仿佛要把他吞吃入肚一样。

  "祝天……尧,你发什么疯?"孟雪初抬腿就要用膝盖去顶祝天尧的肚子。谁想祝天尧腰一弯避了开来接着将孟雪初打横抱起就往床榻走去。

  脱鞋、宽衣,祝天尧压上孟雪初被脱得一丝不挂的身子,"乖……让我好好疼你……"带着好似低诉一样的声音将自己的欲望沉入孟雪初紧窄的身体里,"我想你,雪初,我好想你……"

  孟雪初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得揪紧身下的床褥承受着祝天尧略有些粗暴的律动,用力到指骨隐现青筋乍起……

  祝天尧压着他逞了一夜的欲,情事过后抱着孟雪初并躺在一头,手指有意无意地顺着孟雪初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孟雪初背靠着他,身体轻轻起伏,也不知是睡是醒。

  祝天尧凑过去在他鬓角亲了亲,"雪初,你父母安葬在哪里?怎么说我和你……也应该去拜祭一下他们。"

  孟雪初的身子一震,随即声音冷淡,"不需要……他们葬在很远的地方……"

  21

  祝天尧心里略略泛酸,将头抵在孟雪初的肩背上,"其实……我也从小没有爹娘……"

  两人皆都不语,屋外是下人起床打扫的声音。房间里静得只听见两人匀畅的喘息声,一声一声越听越似溺水的挣扎。祝天尧不由得抱紧怀里的人,喃喃着道,"孟雪初,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从小到大没有人来管我,孟雪初你来管我吧,打也好骂也好,你的话我一定听……"

  梦雪初仍是无动于衷,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开口,"你又不是孩子还需要人来管?况等你不愿听了就算我把剑架你脖子上你也不定听。"

  祝天尧只觉心里有一阵说不上的情绪,有些难过,还有一些连他自己也辩不出来。

  那些人说,是花总有看腻的时候,但是世上这么多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又该如何解释?

  他遍历花丛从来都是玩乐的心态,不知真心也不懂真情,但是孟雪初却是不同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那样轻浮,他的眼里看着他,他的心里装着他,那是一种由心底而生的感觉牵着他让不由自主地心向着那个人。

  喜欢,或者比喜欢还要深执的感情,只是那个人却从未相信……

  那也不怪他,仇人的儿子,还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恨他,只是不知他究竟恨到什么程度,是不是真的恨到可以杀了他的地步……

  一想到这里祝天尧便是越发难过,心口一阵阵绞痛。

  去孟雪初父母的坟前拜祭的事情祝天尧又提了好几次,孟雪初终于点头同意说可以的时候,祝天尧只觉心掉进了冰窟摔得粉碎,但同时又有些轻松,总该有个结果的不是么?

  父债子偿……父债子偿……也许是他这辈子唯一有意义的存在。

  孟雪初父母的墓其实离得并不远,坐马车半个月也就到了,或者只是祝天尧自己这样觉得的,只能和他再处半个月了。

  于是一路上像牛皮糖一样地粘在孟雪初身边,好吃好玩的地方耍尽一切手段也要拖着孟雪初去。

  他记得孟雪初在柴房里和他说的话,记得他从小是被师父带大的,过得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

  他们都不曾有过父母的疼爱,但至少他的义父在生活上没有亏待过他。既然孟雪初不愿管他,那就换做他来好了,他会疼他,爱他,把他捧在手心里那样庇护……在仅有的日子里……

  原本只需半月就能走完的路途因着游玩而多走了半个月才到。孟雪初脸上的笑意绽开的时候也较以往多些,但每次笑完总被另一种复杂的表情所取代。

  到达目的地的那一晚,祝天尧借口聊天而留在孟雪初的房间里。聊着聊着就把孟雪初带到了床榻上。极尽温柔的缠绵后抱着孟雪初,唇舌在他滑腻紧实的肌肤上流连。

  "雪初,你喜不喜欢我?"

  见孟雪初不答,祝天尧便又问了一遍,换来的还是一片令人失望的寂静。

  祝天尧不懂,既然不喜欢又为何不抗拒和自己做这种事,既然不抗拒又为何总是没有反应……

  祝天尧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帐顶,他知道孟雪初也醒着,和自己一样清醒了一夜。

  孟雪初父母的坟在一处深山里,七拐八弯走了很久才找到。那是两座不起眼的坟堆,木头刻的碑,上面的字迹在风吹雨淋下已然模糊,但依稀可辩得辅国大将军孟清河等字样。

  孟雪初在墓前跪了下来,将随身带来的酒菜冥纸一一在墓前摆开。

  "孩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们……"孟雪初低声道。

  祝天尧站在一边看着,看他在他父母的墓前敬酒然后一张一张地点燃那些冥纸,火光映着孟雪初清秀的脸庞让祝天尧忽得生了错觉,好像对方变作了另一个人从未认识一般。

  祝天尧看见孟雪初的脸上有什么莹莹一闪,很快滑落。他心里一震,闭上眼咬了咬牙,然后似下了什么决心缓缓地坚定走上前,在孟雪初身边并肩跪了下去。

  "孟伯父,孟伯母……"

  孟雪初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他。祝天尧顾自说道,"雪初虽是男子,但也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人说一日夫妻,百世为恩。你们放心,我会对雪初好的……疼他、爱他,当成自己的家人,不,比家人家人更甚……只要他的要求就绝对会去做……"说到这里祝天尧低下身要去磕头。孟雪初去拉他,被他将手甩开,一个、两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连额头都给地上的泥石蹭破了。

  一阵风旋过,扫得满地的枯叶沙沙作响和着冥纸的纸灰四处飞走。

  两人就这么默默跪着,气氛沉重而诡异。良久,祝天尧平静开口。

  "动手吧……为你父母报仇……"

  孟雪初有些惊异地看他,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那天在你们房外,你和你师兄的对话我都听见了,而且你猜得没错,我确实是……确实是……"

  铿!冰冷的锋刃贴上他的颈脖。

  其实不止一次被孟雪初这样用剑抵着,但是这一次祝天尧不曾想过自己可以从剑下脱身,就算万般不舍,但是他在孟雪初父母的墓前发过誓的,只要是孟雪初的要求他就去做,他一定会做!

  所以他让他带他到这里来,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托给他。

  孟雪初的手颤了下,长剑在他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刺痛刺痛。

  祝天尧微微回头,"雪初,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以往那些甜言蜜语略带情色玩笑话他此刻一句都说不来,脑海里只有这句话,他想他相信,他真的喜欢,甚至连命也可以不要。

  孟雪初擎着剑迟迟没有动作,祝天尧看向他,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依然喃喃不停,"雪初,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孟雪初猛得将剑举起,剑光晃目,祝天尧闭上眼睛,手握成拳等着他一剑下来。

  "呼"利器割开空气呼啸出声,祝天尧只觉胸口一疼。

  那阵疼痛是些微的,却没有扩展之意,祝天尧微微睁开眼,只见一柄呈亮的利器直直扎在自己胸口上,剑尖没入自己的衣裳内。

  22

  "雪初,很痛……"祝天尧皱了皱眉头,眼泪滑了下来。

  其实剑尖刚及皮肤还没有刺进去,而疼得……是他的心!

  他十六岁就混迹赌桌,胜多输少,现在的赌坊更是从别人手里赢下来的。他要孟雪初带他到这里来便是要赌一次,他赌孟雪初对他多少存有感情的,他赌孟雪初不会下手的……

  但是显然这一次,他输了。

  "雪初,我很痛……给我个痛快好不好?雪初?"

  扎在胸口上的剑颤了颤,孟雪初头一撇却是将剑收了回来,起身。

  "你走吧,以后也都不让我见到你。"孟雪初说完也要转身,祝天尧见状扑上去将他一把抱住。

  "雪初!雪初!你不杀我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孟雪初一把推开他,眼神嫌恶,"滚!"

  "我不要!雪初,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到连命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不肯相信?"祝天尧又扑了上去抱住他大声说道。

  两人一个推一个抱僵持了好一阵,孟雪初似不耐烦抬脚将祝天尧踢到地上而后剑指着他,"祝天尧,你别不识好歹!我不杀你是因为我从不杀人,况你父亲也落了应有的报应,我只是不想在上辈的事情上多做纠缠。"

  祝天尧心里刚生得那点希望因着孟雪初这些话而倾刻破灭。

  他以为孟雪初肯放过他是因为对他有感情的而舍不得死,现在听来更像是这条命是他施舍给他的。

  不杀人,所以才不杀他?若是如此还不如一剑刺死他!至少还能体会到他的恨……

  "但是雪初,我是真的喜欢你……"祝天尧坐在地上喃喃着说道,胸口被剑刺中的地方沁出点点红色的痕迹。

  孟雪初面色沈冷,只如冰封一般,嘴角抿着,越发显得淡薄,山风穿袍捋袖,发带共青丝飞扬。

  祝天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身泥污,有些狼狈,见孟雪初转身仍是要走,也顾不得形象爬着过去抱住孟雪初的腿,"雪初你不要走,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在你父母的墓前发的誓都是真的,我会对你好,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虽然我父亲对不起你们家,但是我会弥补的,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雪初……"

  孟雪初停下脚步,低头,"祝天尧……你的话里,能有几分真?"

  一瞬间如被五雷轰顶,祝天尧仍是紧紧抱着孟雪初的腿不让他走,摇了摇头,鼻涕眼泪一把,"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是真的……虽然之前是犹豫过,但是我现在想明白想清楚了,孟雪初,我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放手!"

  祝天尧摇了摇头。

  "你再不放,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祝天尧点点头,然后又是摇头,全然一副你不相信不同意就算要砍我的手我也绝不松开的表情。

  孟雪初似被他这副无赖样给弄得没了辙,厉色稍敛,语气虽是温和了些,却是生分得厉害,"祝天尧,你不懂……喜欢一个人……"

  忽得枝丛耸动,从树影里走出几个人来。

  来者不像普通山野樵夫的打扮,手里都执着剑。

  见他们步步逼近手里剑光寒闪,孟雪初猛得将剑往地上一指接着一划,刹时枝飞叶舞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走!"孟雪初一把将祝天尧从地上拉起来,不待他回神便拉着他往山里跑去。

  谁想才没走多远又有同样的人从四周袭来且个个武功高强,眼见孟雪初一人已经对付不过来。

  "他们是什么人?"祝天尧问道,显然这些人定是跟了他们许久,最后才选择在这人迹罕见的地方动手。

  孟雪初只顾御敌没有答他,但是那些人看来并非冲他而来,剑到跟前都纷纷收手而指向祝天尧的却是招招至命。

  蓦得,一道金光晃了下孟雪初的眼,定睛细瞧原是对方腰间的金牌。孟雪初将剑交到另一手,闪身而上躲过对方的招式,腾得一低腰,长臂一捞,接着足尖一点仗着傲人的轻功飞开身去在祝天尧身边稳稳落地,手上正拿着那人的腰牌。

  手一翻,那腰牌背面有个"御"字。

  "御林军?"孟雪初惊诧之下低呼出声。

  "你说什么?"祝天尧没能听清再又问道,却见孟雪初抬头看着前面,便随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过去。

  来人都停下攻势静站原地,有四人抬着一顶轿子从暗处出来,此四人轻功了得行走间脚不沾地,山势歧岖却让那轿子依然稳如平地之上。轿子落地,那些人自觉守在两侧静候待命,轿帘掀开,从内走出一名年纪不大的男子。

  男人一身锦衣华服面若冠玉,不言间已有几分威仪。

  那人看向孟雪初,嘴角略略一勾,"孟雪初?已故辅国大将军之子?"

  孟雪初点点头,那人便接着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师兄的下落?"

  孟雪初摇了摇头,冷淡而答,"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真不知……"

  "好!"那人又转向祝天尧,嘴角几分柔和的笑意,"我们也该有二十多年不曾见过了,不过当时你和朕都还在襁褓中,想来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事……说起来,朕还该叫你一声堂兄。"

  孟雪初和祝天尧均是一怔,祝天尧看着眼前这名雍容的男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

  他自称朕又叫他堂兄……岂不是……?

  祝天尧捏了捏拳头,眼里怒火腾燃。

  这个自称朕的男人,是强盗杀人犯的儿子!他的父亲杀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夺了自己父亲的江山!

  "你一直跟着我们?"祝天尧咬牙切齿,"为什么?"

  "无礼!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一旁侍卫大声喝斥。

  皇帝抬手示意他噤声,而后道,"你的义父也就是前吏部尚书,在牢里已经招了,说他抱走你收养你是有谋逆之心,事实已然,他已于月前斩首。而堂兄你……"对方顿了顿,同样将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如果世人知道你还活着,不仅是朕要头痛,恐怕整个江山也会跟着一起头痛……"

  祝天尧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你也是来杀我的?"

  对方不响,然后笑,"我本来想借他之手的,没想到他却要放过你,但是他能放,我却不能……"说罢退回到轿子中,布帘落下的同时沈冷的声音传来,"堂兄,你要怪便去怪你那荒淫无度的父亲,若非他这般朕的父皇便也不会如此所为,我想谁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人执掌江山……"轿中静了一静,而后声音又来。

  "杀、无、赦!"

  23

  一声令下,那些侍卫执剑而起,一时间尘石飞走枝叶乱飞,兵器相击,铿锵震耳。

  那些人本是对孟雪初手下留情,皇帝一声"杀无赦",那些人便也不再手软,招招狠绝直逼命门,很快孟雪初身上已是伤痕交错。祝天尧心里一阵阵地纠紧,既是心疼担忧又是恨,恨这世事无常,恨自己的身世,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孟雪初和他一径往林子深处逃,身侧枝丛飞快地掠过,一晃一晃,映下鬼魅般的影子。

  "雪初,你的伤口……"祝天尧见孟雪初身上好几道狰狞的伤口都在渗着血,犹有担心地问。但是孟雪初充耳不闻,于是祝天尧嘎然止步。

  "你不要命了?"孟雪初见他突然停下不走便也停下脚步,回头叱道。

  祝天尧原地站着,摇了摇头,"雪初你自己走吧,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当时你走了又再回来就是为了来杀我的……你现在下不了手,不如就借助他们除掉我好了,他们肯定能做得干净利索……说不定……"祝天尧伸手抚上被孟雪初那一剑点到的地方,"说不定……不会那么痛……"

  孟雪初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脸上热辣辣的感觉,让祝天尧当场懵掉。

  "如果你真的该死,我早就一剑了结了你……但是……"孟雪初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于是祝天尧摸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愣愣的用着仿若被丢弃的小动物那样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孟雪初。

  孟雪初别开头去嘴角一弯似是自嘲的轻笑,然后回过头来,"你虽是无赖,却还不至于死……"

  祝天尧没能听明白这句话,这究竟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不得而知。

  但是从孟雪初的语气里听得出来,至少他并不如他想的那样讨厌他。于是有些安慰,但现在这种状况又并非高兴的时候。

  周围树丛又是一阵响动,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孟雪初因着失血体力有些不支却依然护着他奔逃。

  穿过树林以为逃得生天,不想眼前却是一片断崖。

  山风凛冽,衣袖翻飞,祝天尧望着面前的死路,心生绝望。

  他转头又看向孟雪初,莫名的,脑海里掠过无数往日相处的片段。

  想起初识的那个夜晚,眉目清秀的男子一身喜服坐于榻侧微微抬头,不仅暴力还比他这个无赖还要无赖;想起第一次买糖葫芦给他,他吃得满嘴糖屑薄唇如胭;想起那个将他灌醉和他共效于飞的夜晚,他一身冷淡化水融冰春水浸绕……即使他那样打他骂他,但是依然抹灭不了那人在他心中的好。

  那是第一个教他是非对错的人,是第一关心他和他那样亲密的人,也是第一个……祝天尧真心喜欢的人。

  不远处树林间人影孱动,他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追来,孟雪初受了伤就算他武功再好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何况自己只是拖累他,一旦被那些人找到到时候谁也活不了。

  但是他不想孟雪初死,巷子里那些老弱幼儒还等着他去接济,自己还没有履行在他父母墓前立下的誓言,也还没有好好地疼他看他高兴看他幸福……

  他还没有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现在……

  无论如何,哪怕是一件也好……

  "雪初……"

  听到祝天尧叫他,孟雪初正要回头,不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祝天尧抱着他抱得有点用力,胳膊勒得他的伤口发疼。

  "祝天尧你……"孟雪初开口想要骂他却感觉颈脖那里有水滴落下,一滴两滴……顺着颈项滑进衣领,滚烫滚烫的错觉,一路烧灼下去。

  "雪初……我喜欢你……"

  风将这一句话带过耳际,掺杂着浓厚的鼻音又有几分绝然。

  "你逃得了的,我知道你一个人的一定逃得了的,所以……见到你父母的时候我会亲自向他们说的……等你百年之后,我们还要共结连理……我们还要白头偕老……"

  祝天尧的嘴唇在他发际脸颊处熨贴留连,"雪初……雪初……"

  他要做什么?孟雪初心生疑问,在这种时候却说着这么奇怪的话,就好像是……好像……

  生离死别!

  孟学初惊醒之下回头,而同一时刻那圈箍着自己的胳膊也松了开来。他看见祝天尧身形一晃渐渐远去,如风中飘荡的落叶,微展开手臂在自己眼前……

  陨落!

  "祝天尧!?"孟雪初扑到崖边向下看去,他看到那人留恋不舍的目光,看到他对着自己微微地笑,越来越远……直至化作一个白点消失在山下一片枝丛茂密里。

  "祝天尧……祝天尧……"他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却已是……再也见不到那人嘻皮笑脸地凑过来不正不经地调笑,叫你相公做什么?

  山风呼啸,如泣如诉,耳边残余着他唇上的余韵,依稀还听得那个人一遍一遍的念叨,"雪初,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那个人便就这样跳下去了……

  我喜欢你,孟雪初……

  24

  一年后,宣山脚下的小镇。

  镇是远近官道上唯一的驿站,虽小但很热闹。

  集市上各色人等云集,摊贩,卖艺的,前来休憩的旅人络绎不绝。人群里夹着一个步履缓慢的身影,衣衫褴褛,肮脏不堪,一手拄着着根木丈,一步一瘸地走着。

  路过他身边的路人有些露出嫌恶的表情,见他过来身子一侧不愿和他相触,另有一些人则是蹙眉驻足露出不忍的表情,从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丢到他手里拿着的破碗里,叮当几声,道不尽的苍凉。

  "瘸子!瘸子!"一旁铺子里有人叫住了他,接着叫住他的人从铺子里出来,将两个白面馒头放他那破碗里,"卖剩下的。"那人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让老板知道了。"说着转身回去忙了。

  那人抬起头来,感激的笑,只是半侧脸上的伤痕交错因为这个表情反倒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拿起其中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馅还是热的,哪里是卖剩的样子。

  "走开走开,别挡路!"

  街上有人推着货车从他身边经过,碰了他一下。他本就腿脚不便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咬了几口的馒头落在地上滚了一圈的泥。他步履不稳地追过去将那馒头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面的灰。眼睛一抬,正看见个同样脏兮兮的小孩子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眼睛牢牢盯着他手里的馒头直吞口水。

  他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手里的馒头,然后将手里那个放下反从碗里取了那个干净的伸手递过去。

  孩子瞅着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扑过去从他手上几乎是抢一样的拿过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他笑笑,在那孩子身边坐了下来,继续吃手里那半个脏了的馒头。

  "瘸子,明天送两捆柴来!"

  有人开门见他坐在那里便那样道,他吞下手上最后一点馒头点点头,然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拄着木杖一步一瘸向山里方向走去。

  镇上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只是有一天便出现在这镇上。他身上残疾做不了重活,镇上有不少店铺,但是铺子的老板怕他那张伤痕交错的脸吓到客人都不愿请他当活计。没有办法,他便以乞讨为生,有时候替人砍砍柴赚几个小钱度日。久而久之,镇上的人也熟了便都直呼他"瘸子"。

  远处官道之上尘沙飞扬,马蹄踢踏,两匹高头骏马风驰电掣而来。

  他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低着头慢慢走。那两个骑马的人进了城门之后就收缰勒马缓缓而行。错过他身边的时候就听见他们之中一人说道,好端端的又不是伯父伯母的祭日怎么想到要来祭扫?

  "又没有叫你来,是你自己跟在后头的。"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停下脚步拄着木杖的手不住的发抖。

  "好俊俏的公子啊!"身旁有人指着他身后那两人窃窃议论。"该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结伴出来玩的吧?""哎呀,真好……"

  他缓缓转身,视线落在那两个骑马之人身上……一个俊逸潇洒,而另一清秀端方,他的目光却只牢牢锁在那个清秀端方的男子身上一动也不动。

  那人剑眉朗目,长发高束,身上着了一身白如雪的对襟锻长箭袖衫,金丝刺绣的腰带,鹿皮长靴,风一起,轻薄的衫子和着自两颊垂下的羽白发带微微轻振,道不尽的倜傥自若。

  他看的移不开视线,张了张嘴,哑声道了一个名字……

  "雪初……"

  曾经的记忆纷涌迭起,孟雪初父母的坟,他在坟前的誓言,无论自己怎么说孟雪初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情,突然而至的皇帝,一句"杀无赦"将他们逼上死路,还有那个……悬崖。

  他以为这辈子都要将这些曾经过往尘封起来,但是没想到他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只是祝天尧再不是过去那个祝天尧……

  说话间孟雪初无意回头,祝天尧蓦得转过身去不让他看见,用着不稳的脚步加快向前走去,不想自己这个样子被他认出来。

  "祝天尧?"孟雪初注意到那个人,那人的背影蓦得和记忆中的那人重叠起来。他要翻身下马却被他的大师兄一把拉住。

  "哎,你又胡乱认人了,这一路上你认错了多少人?姓祝的那大少爷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

  "别但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点东西,一路骑马过来,我身上的骨架都要颠簸散了。"

  "恩。"

  对话声在身后渐渐变小直至再也听不清楚,祝天尧抬手抹了抹脸,一手的湿凉。

  25

  砍好柴回来,天色已晚,给那户人家送去换个几个铜板正往自己住的破庙走去,就见许多人也往破庙的方向去,不觉有些惊异。

  随意抓了个人来一问究竟,"怎么了?这么多人往破庙去?"

  那人有些不耐烦,"听说有人在破庙布施,大把大把的银子任你取,哎,你自己去看吧。"那人从他手里挣脱开一溜烟的消失在夜色里。

  祝天尧杵在原地发愣,布施?……难道是他?

  一拐一拐地走回到破庙,看见不少人怀里捧着什么乐滋滋地往外走。他悄声走到庙门口,往里看去。

  月色霜华下,有人长身而立,手里提着个大布袋子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分给来人。

  那个人还是记忆里那样冷漠淡然,脸上没什么表情,重染了一身的冷月光华,仿佛玉雕似的。

  雪初,他的孟雪初,就在那样近那样近的地方,几步就能他揽入自己怀里……若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但是现在……

  扶着廊柱的手,五指在廊柱上留下道道刻痕。自己不该留在这里,不能被他发现!

  祝天尧转身要走,脚下踩到一截枯枝,"啪嚓"一声在静憩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暗到了一声不妙,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声音平淡的一声"请等下!"鬼使神差的他停了脚步,或者说在听到孟雪初的声音之后却是挪也挪不开脚步。

  "请等一下。"伴着话音落下的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这里还有一点银子,你拿着吧?"

  他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到他又要走近连忙又往前走了两步,"不,我、我不要!"

  "没关系的,你拿着好了。"到底是练武的人说话同时已经无声无息到了他身边,让他没有机会再躲。

  孟雪初用那袋子碰了碰祝天尧的胳膊,祝天尧实在无法,低着头将毁了容的那半侧脸转了过去。他听孟雪初很轻地吸了口气好像惊讶,心底不觉微微地抽痛。他缓缓从孟雪初手里接下那个有些沈甸甸的袋子刻意压低了声线,"谢谢公子打赏。"说这话时,祝天尧经不住得打颤,连声音都有些哆嗦。

  他想起曾经和孟雪初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总会说些不太正经的话,惹得孟雪初生气了总免不了一顿拳脚招呼。其实孟雪初不用什么力,但他总是哀哀的叫直到孟雪初收了拳头他又腆着脸凑上去,谢公子打赏,公子不如再打赏你相公两下?然后厥起嘴唇,这里好了,又挺挺下身,这里也好……

  "你很冷么?"许是见他不停地哆嗦孟雪初这样问道。

  他摇了摇头,然后孟雪初又问,"你的脸……"感觉到他的目光又落到他瘸了的腿上,"还有你的腿……?"

  祝天尧只觉眼前糊了一片,哆嗦得更加厉害。"小人曾经无恶不作……"他信口扯了个慌,"这脸是让仇家给毁的,这腿也是……"

  "那你的家人呢?"

  祝天尧紧咬了咬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嘴里漫溢开来,他拼命纠紧手里那装了银两的袋子,不让自己的情绪破涌而出。"小人、小人孤身一人,没有……没有家人……"

  低着头看不见孟雪初的表情,只听见他的轻声叹息,"这样……"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孟雪初翻遍全身将身上的银两都找了出来递到他手里,"我想你也受过苦该是有所反省了,过去的都过去吧。这些银子都给你,买块地娶个好姑娘安份过日子。"说完拍拍他的肩然后便走了。

  祝天尧缓缓抬头,看那抹清瘦欣长的身影踩着月华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抱着那只布袋子呜咽痛哭起来。

  "雪初……雪初……"

  "瘸子,那人给了你不少,兄弟平时也够照顾你了,分兄弟一点。"

  有人在他背后推了一下,将他推倒在地上,手里的银两和那个布袋飞了出去散了一地。

  庙里还未走的人见状一窝蜂地涌上来将地上的银子分抢而光。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钱?怎么哭得跟个娘们似的?"说话的人将布袋掏空了往地上一丢,正要走,想想不妥又扔下一点碎银才离开。

  祝天尧没有看那点碎银,只是伸手取过那个布袋,趴在地上再无所顾忌地大哭出声。

  心痛如绞,那个人明明就在眼前,但他却是不敢相认。

  他好喜欢好喜欢那个人,喜欢到只想和他在一起,喜欢到一见了他就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只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勇气也没有。

  四周静憩得有些阴森,他不知自己在地上趴着哭了多久,衣衫被夜露打湿,他情绪平复了些,正要起身,一双皂靴出现在视线内。

  "祝天尧……"

  26

  祝天尧一愣,连忙用手里的布袋抹去一脸鼻涕眼泪,起身要走,听到孟雪初在身后更大声地唤道,"祝天尧!"

  他停下脚步,"公子你认错人了。"

  "祝天尧!"孟雪初追上去拽着他胳膊将拉住,"祝天尧!你就是祝天尧!"

  孟雪初下手有些用力,祝天尧一下被拉得转过身来,正对上孟雪初的视线连躲都没机会躲。

  他感觉到孟雪初拉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一丝不敢置信闪过眼眸,接着是不忍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祝天尧微微偏开头去,"我就说你认错人了……"

  啪!

  孟雪初甩手给了他一个巴掌,祝天尧被打得莫名其妙,摸着被打的那半边脸眼睛布登布登的看着孟雪初。

  孟雪初清冷如雪的脸上有几分激动还有几分说不上来的近似于难过悲伤的表情,眼眸水湿水湿的漾着星光。

  "为什么要跳下去?"

  "……"

  "为什么?"

  "……"

  "我在问你啊!为什么要往下跳?"孟雪初松开他的胳膊拽着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跟前问道。

  祝天尧愣了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雪初表现出来这么强烈的情绪。

  两个人靠得这么近,近到孟雪初身上的气息全逸进他的鼻端,撩拨他的心底。

  祝天尧刻下只想一个人躲起来,自己的模样被他看得清楚,他又去而复返,刚才自己又哭又嚎的丑样也全落入对方眼底。说不出来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只是想躲开,被孟雪初这样看着仿佛一把刀子在他心口上开了一道道口子。

  往昔今昔,再不复来。

  "雪初,你走吧……我现在,我现在很好……"

  他在心里自嘲,容也毁了,腿也瘸了,祝天尧最惨也不过如此。但是他不曾后悔过,那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他未曾料到自己还能活下来,也未曾料到自己和他还能见面,在这种情况下……

  孟雪初从激动的情绪里平复下来,松开手,"好?你这样算是好?祝天尧,跟我回去,你的脸可能……但是你的腿至少还能治……"

  "不需要,雪初你回去吧,我烂命一条已经无所谓了……"祝天尧转身一瘸一瘸地向破庙里走去。

  孟雪初又追了上去,"祝天尧!为什么不跟我走?你难道想一辈子这样?一辈子当个乞丐?"

  "乞丐有什么不好?"祝天尧嘴角微微一欠,"生父没了,江山没了,义父没了,就连唯一的家也没了……所以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孟雪初绕到他身前看着他,嘴唇颤了颤,然后低声说道,"那你在我父母坟前发的誓也……不作数了?"

  祝天尧呆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誓言,那是有吃有穿生活无忧下才作得了数的东西,而今……就算孟雪初还记得那些话,自己哪里还有能力去做实现?

  "雪初,那个时候我喜欢你,喜欢到天底下只看得到你,而当时我也确实有能力说这种话,但是现在……我只考虑明天要如何填饱肚子……你走吧,祝天尧是个无赖,做了很多坏事,这是他应有的报应……"

  "不是……祝天尧,你不是……"孟雪初哽咽了一下,"你跟我走吧,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权当重新来过……"

  祝天尧摇了摇头,笑得更为凄然,"孟雪初,我求求你走可不可以?你是非要我一遍一遍地想起来,我的叔叔杀了我的父亲,我最喜欢的人差点一剑戳死我,而我的堂弟更是连条生路都不留给我!"祝天尧手摸上自己的胸口,"我很痛啊,雪初,你知不知道我这里无时不刻在痛着,火烧火燎地提醒我,这是你最喜欢的人留给你,他对你只有恨啊,只有恨!"祝天尧说着说着已经泪留满面,"雪初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不杀我也不要来了,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那很痛苦啊……"祝天尧抱着头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喃喃着,"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了……"

  不是他不想跟着孟雪初,也不是他不再喜欢那个人,只是他无法去面对那样的事实。祝天尧本来就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会痛会难过会伤心,他没有办法一遍又一遍地去面对那些记忆,那一剑,那一句"杀无赦",都让他痛苦不堪!

  夜风肆过,枝叶沙响,祝天尧蹲在地上抽噎了一阵,觉得四周安静得厉害,抬起头来却已经看不见孟雪初的身影。

  祝天尧只觉心里酸涩交加,他知道孟雪初说那番话定是因为自己跳崖救他而心里难安,只是他要的不是他的难安……

  27

  "瘸子,这是柴钱。"

  祝天尧接过那几枚铜板数了数,"怎么少了?"

  "你上次的柴啊都是湿的,一烧一厨房的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看在这次的柴还好的份上才给你那些的,否则啊……"那人说着转身,大门在祝天尧面前砰地一声关上。

  祝天尧撇撇嘴,分明是他家把柴堆院子里被露水浸湿了,非要将责任赖在自己头上。摇了摇头,仔细收好那几个铜板,可以吃几顿饱的了。

  那天那些人从他手里抢走了孟雪初留下的银子之后留下的那点碎银也都被他送了人。

  他不想拿孟雪初的钱,也不需要他的施舍,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就算苦了一点,但是不论怎样,现在的日子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转身,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他一抬头瞥到了不远处屋檐下的那个人。

  孟雪初并没有离开,这几日他也知道孟雪初一直跟着他,但是他决意已定,便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这么让他跟着。

  但是几天下来那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没得吃,那个人也不吃,他被风吹雨淋,那个人也跟着一起站在风口被雨淋着,倒觉得好像是他在欺负那个人一样。

  祝天尧步履不稳地走向那个人,孟雪初脸上的表情似有些惊异。

  祝天尧走到他面前,"你为什么还不走?"

  孟雪初却是哑然,半晌才淡声道,"我要带走你回去……"

  祝天要不耐烦地摆摆手,"孟雪初,你给我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你听到没有?给我滚得远远的!"祝天尧一边大声说着一边伸手推他,刚搬过柴禾的手在孟雪初一身白如雪的衣裳上留下几个乌黑的手印。

  但是孟雪初到底是习武之人,怎让他这么容易推得动,祝天尧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双眼通红。

  孟雪初微微低头,"你赶我也不会走的,我是你……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

  想当初,孟雪初就凭这个理由死赖在他家里白吃白喝白住,还外带要被他指使。只是现在,他再说出这样的话,祝天尧只觉得一阵心凉。

  为什么那个时候在他父母的墓前,自己如此苦苦哀求,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多想和他在一起,甚至跪在地上哭成那样祈求他,他都不愿不肯接受自己,而今却那么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当然还是喜欢着那个人的,但是这份喜欢……已经不带任何奢望。

  祝天尧向街边店铺借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什么,然后走回到孟雪初面前,将那张纸示给他看,"你既要那么说,我便顺着你的意。我休不了你,我休了我自己总成了罢?孟雪初,从今往后我们再无瓜葛!"祝天尧胳膊一挥,那纸被甩到孟雪初的脸上,孟雪初怔愣地站在那里。

  祝天尧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只是为了不让孟雪初看见他脸上疯涌而下的泪水。

  什么关系都没了……孟雪初……

  入夜,破庙门口逸过一道人影。

  孟雪初手里端着一碗饭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祝天尧睡在佛坛下面,许是夜里有些凉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孟雪初没有惊醒他,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

  他细细地打量这个人,眼神有几分怜爱与不舍,将手里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猪油拌饭放在地上,然后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

  "皇帝抄了你的家,将值钱的物什都变卖了充进国库,这些是大师兄将宫里的东西偷出来后当掉以后攒下的。"孟雪初将银票也放了下来,"到底是你的东西,还是应该还给你,你好好收起来,不要再让人抢了……"

  孟雪初说着,眼睫颤了颤,从破窗里逸进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看得他眨眼之时眼睫上有什么水光莹亮。

  孟雪初的视线一直落在祝天尧熟睡的脸上,迟疑了下,还是伸出手去替祝天尧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手指没有离开,反是又抚上他的脸颊,在他满是伤痕交错的那半侧脸上细细滑过。

  "对不起……"他轻声道了一句,然后站起身,一甩袍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夜风卷着几枚残叶扫过破庙灰尘遍布的地面,撩动各处垂挂的蛛网,祝天尧缓缓睁开眼睛,久久望着孟雪初离开的方向。

  这一次,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28

  昨天被告知网上已经有了《春色盗来》的txt版本,好吧,其实是意料之中的,只有无语的表情。

  鉴于狼邪的例子,决定剩下的三章都用这种方式来贴,背景可能有些花,读起来有些吃力,还请各位大人见谅,因为这样的背景比较不容易被文字识别系统或者网络取书工具识出,当然如果要对着图片自己手打的话,我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之还请各位大人见谅吧,蛾子习惯在网上一边写一边贴,一开始的几篇也不限制转载,都是完结了之后才拿去给出版社的,因此也就出现了盗版商比出版社更早出了蛾子的文的事情。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方法可能还是没有什么用的,但是至少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吧。希望各位大人也可以理解,同时对那位将文档制成txt版本的大人要说一句,蛾子要感谢您的支持,蛾子做过斑竹,知道整理文档是多么辛苦的事情,分享固然无错,况网络时代讲究的就是一个分享,但请不要给人带来更大的困扰,在此鞠~

  最后,结局撤下的同时增加28、29章也一起撤下

  另,会客室的留言我都有看,一只只爪子亲过来,谢谢支持~

  (有大人反应说,字太小了,所以换成大一点的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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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有大人说无论如何也刷不出图片,有大人反映说背景太花而分辨不出图片,如此,蛾子还是恢复成直贴的形式,对于原来的折腾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但是撤结局的时候依然会把28、29一起撤下

  若是全文真的被盗,我也只能说是天意了,毕竟不想因此毁了各位大人看文的兴趣,我也不能舍弃我写文的初衷

  给各位大人添麻烦了,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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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掌柜,我给您送酒来了。"

  "好!冯二,将那些酒都堆到后院去,然后领张老板去结帐。"

  "好勒!"

  祝天尧吩咐完事情转身要继续忙,谁知正对上媒婆灿灿的笑,祝天尧"哎哟"了一声退后半步。

  "媒婆,你怎么还在这里?"祝天尧苦着脸扶着媒婆的肩膀,将媒婆转了个身往外推去,"媒婆啊,你看我脸也毁了,腿也瘸了,你把姑娘介绍给我岂不是要耽误人家终生?"

  媒婆被他推着出门,转了个身又跟着他走进客栈里,"哎哟,祝老板,人不可貌相啊,祝老板你年轻有为又乐善好施,镇上哪家不知道祝老板的人品?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像祝老板这样的多少姑娘家想嫁?哪个要嫌弃祝老板的长相那还真是被狗屎糊了眼了!"

  祝天尧有好气又无奈地摇摇头,双手合十拜了拜媒婆,几乎是哀求的口气,"媒婆啊,我说了我不娶的,求求你你就别说了……"

  "祝老板,我说的那姑娘真的很好啊,哎,祝老板你别走啊,哎,祝老板!"

  祝天尧这会儿终于有些后悔自己的腿瘸了而走不快,接过冯二递上来的一篮子水果冥纸匆匆从后门出去,直接跳上马车催促车夫快一点。

  媒婆还不死心一路追出来,"祝老板,您好歹去看一下中意不中意,说不定就看对了眼呢……"

  道上只余下马车飞驰而去一溜烟的灰尘。

  "媒婆,我看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们老板这么多年不向人家提亲也回拒了这么多人家,不是怕人嫌弃,而是……"冯二摸摸心口这里,"是我们家老板这里有人了,每月初一十五定是要上那人爹娘的坟上去看看的。"

  "那你们老板的心上人在哪?"媒婆好奇问道。

  冯二耸了下肩摇了摇头回去干活。

  马车在官道上颠跛,祝天尧望着车窗外发呆。

  那天孟雪初留下银票之后他在破庙的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天方初明才回过神来。

  他用了一点银两盘下个凉茶铺,这里是要道,人来人去生意还不错,于是他用赚来的钱和孟雪初给的剩下的银两将凉茶铺换成了一座客栈。

  生意做得大了,生活也好了,只是心里总还是空空的。陆续有不少人来给他这个毁了容的瘸子说亲,都被他一一回拒,不是他不想找个人安定下来,只是他想的那个人……再无可能。

  孟雪初爹娘的墓就在宣山上,这也是他不愿离开这里的原因,小镇就在宣山下,他到孟雪初爹娘的墓上也可以方便一些。

  腿脚不便,走到山上花了不少时间。

  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在坟前摆开,坐在坟前胡乱扯了一阵见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然后手抚了抚那两块木碑,"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们,到时候给你们带厨房师傅做的米酒……"说到这里,神情黯了一些,"你们放心,雪初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雪初没有时间来看你们,我会代替他尽孝道的……"

  祝天尧看了看下山的路,又想起什么似的,反而转身往深山里走去,到了当日跳崖的地方。

  站在断崖边向下望去,山风凛冽,吹得衣袍凌乱飞舞。

  祝天尧痴痴地看着下面,想起那日自己跳下去孟雪初扑到崖边叫着他名字的情景。

  他分明看到了孟雪初脸上的惊惧和难过。

  他是否……也喜欢过自己呢?

  "雪初,我喜欢你……"

  喜欢到……刻骨铭心!

  祝天尧闭上眼,感受山风自下而上吹来,仿佛把人微微托起的感觉。

  那个时候真的觉得,死了也值了……

  夕阳西沈,余辉渐隐,想想自己腿脚不便,山路不好走,祝天尧转身,却是愣在那里。

  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他一点都不知道,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手执长剑,衣袂翻飞,眉角刻下了风霜,瘦了,也憔悴了……

  "雪初……"

  孟雪初站在原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道,"是你一直来看我爹娘的么?我每年来都能在坟前看到尚还新鲜的祭品以及未烧完的纸钱……"

  祝天尧没有多响,缓缓从孟雪初身边走过,孟雪初在他身后继续说道。

  "祝天尧!你在我爹娘坟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还有刚才在悬崖边……"

  "祝天尧!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要赶我走?"

  祝天尧嘎然止步,背对着孟雪初不去看他,"对!我是喜欢你,我犯贱我白痴了才喜欢你这个男人,这个贼!还一喜喜欢了这么多年,明知道你要杀我我还是没办法割舍下自己的感情!但是喜欢你不代表我现在就能接受你,喜欢你不代表我就可以放下过去那些事情!"祝天尧一字一字说道,句句铿锵,说完便一颤一颤地径自往山下走去。

  坐在马车里,一路的出神。

  那个人为什么要再出现?

  为什么?

  每次都是给了他希望之后又生生捏碎……只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怀着怎样的希冀……是平淡的生活?是远离纷乱奢华的清静?还是……

  一个人默默地爱着他?

  祝天尧不自觉得握紧拳头,手颤了颤,终是一拳打在了车壁上。

  "孟雪初……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马车停下,祝天尧撩开车帘下得车来,一抬头却见那个人也站在了客栈门口。

  29

  祝天尧直接无视过孟雪初走进客栈,孟雪初却是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不待冯二上前招呼就在角落寻了地儿坐下,要了一壶茶水。

  接连几天,孟雪初都是一清早就到客栈来,要一壶茶水静静坐在角落,等到客栈打烊了,就起身走了。

  祝天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无论做什么事视线都忍不住要瞟向那人坐的地方,于是几天下来,不是摔了这个敲了那个就是算错了帐给错了银子,祝天尧觉得自己要疯了!

  晚上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得睡不着,祝天尧披了件衣裳起身走到客栈的大堂,在孟雪初白天坐的那个位置前停了下来。

  手指轻拂过桌面,四周依稀还残余着孟雪初的气息。

  那个时候什么都是玩乐的心态,和孟雪初发生关系后又觉得是自己一时兴趣,现在想来后悔非常,孟雪初也定是因为那个时候,所以后来就算自己把心掏出来给他,他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真心。

  自作自受……

  祝天尧心里冷笑了一下。

  孟雪初,若你我都是普通人,我既不是当今皇帝的堂兄,你也不是辅国大将军的儿子,我的父亲没有害死你的父亲,我们又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不可能……

  那永远都是一个梦。

  祝天尧摇了摇头,想明天孟雪初来的时候要把话和他说清楚。

  只是第二天后,孟雪初却再也未出现。

  祝天尧心里疑惑,又有些失落,原先是做什么错什么,现在变成了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像是在以前的家里,孟雪初突然离开时一样,现在连媒婆在他耳边唠叨他都浑然未觉,手上的事情一停下来,就望着大门口出神。

  想着那个人总是来去无声,会不会哪一天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像是那天一样,绵延细雨里撑着一把紫竹骨伞,削瘦的身影晕开一片清冷如烟。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十来天,这日夜里,正要打烊,冯二收拾着桌子,祝天尧正将门板一块块安上,安到最后一块时,一抬头,那个人就站在跟前,近在咫尺。

  祝天尧倒吸一口冷气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有那个人身上清冷的气息一阵一阵往他鼻端逸进来,仿佛为了填补这几日不见的想念一样,他近乎贪婪地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良久,才回神。

  "你怎么又来了?"祝天尧竭力克制下自己的欣喜若狂,而兴奋的情绪一旦被压下,那种压抑无边的痛苦便又一点点漫上心头,"你爹娘的墓我会替你照顾的,你不用担心。"

  孟雪初微微垂首,"我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我们拜过堂喝过合卺酒……"

  祝天尧抓着门板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甲几乎刻进了木头里,"我已经写过休书了。"

  "那是你写的,并不是我写的。"

  祝天尧闭上眼睛,狠狠咬牙,"孟雪初,你究竟想怎么样?"

  孟雪初沉默了片刻,然后淡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同甘共苦,一起……"

  "够了!"祝天尧微有愠怒地打断了孟雪初的话,"孟雪初,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怜悯,当初是我自己跳下山崖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用自责也不需要来做什么,你师兄替我将我的财产偷出来我很感激,但是!"祝天尧停了下来,看向孟雪初,眼里满是哀伤,"你若是不喜欢我,就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很难过……"

  两人一起沉默,打更的人从街上走过,"叩叩"的更鼓声,在夜色清寂里听起来格外清脆与寂寞。

  "你走吧,孟雪初,你若是不喜欢我……做什么都是无意……"

  祝天尧就要将最后一块门板安上,蓦得一只手伸进夹缝间,接着那手抓住门板一摔,门板飞了出去。

  祝天尧还没回神就被孟雪初揪住衣领往里面拖。

  "哎!你是什么人?你要把我们老板……"

  "给我间上房!"

  孟雪初掏出一锭银子丢给冯二,拽着祝天尧的后领拖着他上楼。

  一进房间,孟雪初胳膊一甩,将祝天尧扔到榻上,接着自己也上了榻跨坐在祝天尧身上。

  "孟、孟雪初,你这是要,你这是要……做什么?"

  半敛的床帐内传来赤拉赤拉布料撕裂的声音。

  孟雪初没有理他的问话,埋着头表情异常认真地撕着祝天尧的衣服,一件又一件。

  要不是自己身上一阵阵发冷,鸡皮疙瘩也起来了,祝天尧一定觉得孟雪初这幅表情是在做什么大事而不是在……脱他衣服。

  "孟雪初,你到底要做什么?"祝天尧用手抓住身上最后一点蔽体的布料,惊慌失措。孟雪初依然不理他,直接五指一张,又是一声干脆的赤啦,祝天尧只觉身上徒得一凉,接着颈脖这里激灵灵地一疼。

  却是被孟雪初咬了一口。

  孟雪初这一口咬得很用力,咬完却还伏在祝天尧颈子边,舌尖轻舔那圈渗着血的牙印。祝天尧看不见孟雪初在做什么,只感觉脖子那里先是疼,然后又有些酥酥痒痒的。这些年来一直过着清静无欲的生活,就算偶尔有需要也都是自己动手解决一下,孟雪初这样做,不意外地挑起了深压在身体深处的渴望,只觉一波波热火朝身下那个地方涌去。

  孟雪初的唇沿着祝天尧的脖子往下滑去,在他胸口上又咬了两口,同样的,咬得时候毫不吝啬力气痛得祝天尧"嘶嘶"地倒吸冷气,但咬完总是极尽温柔的舔吮着那一处。祝天尧就被这又痛又痒的感觉折腾挑逗着,而胯下那玩意儿早已不争气地抬起头来,直直的杵在孟雪初的小腹上,被衣料摩挲过时带起一阵阵的颤粟。

  若是以前,祝天尧定会拿这个和孟雪初开开玩笑,说些不正经的话,而现在祝天尧只觉得躁得厉害,脸涨得通红,"雪、雪初,别这样……雪初,不要这样……"

  你这是在拱火啊!祝天尧在心里暗暗垂泪。

  经他这么一说,孟雪初似乎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低着头,仍然是那副认真地表情看着他的胯间。祝天尧脸上烧得更加厉害,最好这床榻上立马生个洞让他钻下去。

  "你这里有反应了……"孟雪初淡声说道。

  "当然了!被你那么弄,怎么可能没有反应?"祝天尧红着脸在心里怒道,老子是腿瘸了,又不是那里瘸了!

  闻言,孟雪初也是脸上一红,却用手圈住祝天尧的男根,上下撸动。

  祝天尧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口齿不清,"你、你、你,孟雪初,你……"这不是在做梦吧?孟雪初竟然……?还是哪里来一道雷劈醒他吧。

  但是雷是没有劈下来,只有一波波的快感从那个正受着抚慰的地方呈放射状地袭过四肢,顺着经络窜过全身,撩起更高涨的热火。

  "雪初……"祝天尧一张嘴,声音已染上浓烈的情欲。

  孟雪初淡淡说道,"若是不喜欢你……我会做这种事情么?"祝天尧身体一震,孟雪初却是自顾自地说道,"若是不喜欢你,我会几次三番地走了又回来?若是不喜欢你,我会拜托大师兄去偷国库?若是不喜欢你……"

  被揉弄的玉柱顶端渗出透明的液体,孟雪初微微起身除去下身的衣物,依然跨坐在祝天尧身上,扶着他又硬又热的物什,缓缓坐下去……

  "若是不喜欢你,会和你做这样的事?唔──"孟雪初扬起脖子,逸出一声悲鸣。

  未经润滑的甬道,紧窄干涩,祝天尧才进去了个头部,就已经被夹得生疼,再看孟雪初,双眼紧闭,嘴唇不自觉地颤着,显然比他还痛苦万分。

  祝天尧忙出声阻止,"雪初,别这样,你会受伤的。"

  "闭嘴!"孟雪初却是固执不听,摁住祝天尧的手依然往下坐去,等到祝天尧的热铁完全没入孟雪初温暖的体内是,两人皆是一身的汗。

  孟雪初摁着祝天尧的双手的手不知何时转移到了他胸膛上,半俯在他身上,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鬓角,星眸水湿,双唇湿润,道不尽的诱人。

  往日的记忆被生生激醒,甜腻的吟哦,柔韧的腰肢,曾让他痴迷到不可自拔。祝天尧强压下在他身体里驱驰的冲动,抬手扶住孟雪初失力瘫软的身子,"你太乱来了!"接着语气软了几分,"你且忍忍,我拔出来就好……"

  扶着孟雪初的腰将自己男根缓缓抽出,才抽了一点,孟雪初"啊"的一声急促而短小的痛叫,接着花径收缩,将祝天尧的欲望绞得更紧,两人同时深吸了口气,祝天尧差点当场泄精。

  这一下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是孟雪初那一番话却让祝天尧心底鼓荡不已,只是……

  "别……"孟雪初漾着哭腔的声音,眼角水光流转,却是手撑着祝天尧的胸口,固执地摆动腰部,"祝天尧,我若不喜欢你……会这样做么?"孟雪初声音不清地又问了一遍。

  祝天尧心里不忍,手撑起身体吻上孟雪初的唇,比起孟雪初的生涩,祝天尧的吻技可谓娴熟,而身下也缓抽缓插起来。进入的部位渐渐湿润软化,进出更为便利,于是祝天尧再也不管不顾,搂住孟雪初翻了个身,将他压在身下用力抽送。

  肢体碰撞的声音,交合部位传出的水声,和着时低时高的呻吟,在祝天尧一声如野兽一样的低吼中才方告终止。

  "雪初……"

  久积的情欲得以宣泄,祝天尧的声音听来有些慵懒。孟雪初缓缓睁开眼,水湿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模样让人怜惜不已。祝天尧伸手抚过他散乱的长发,"雪初,当初你说『不知我哪一句是真心的』,现在轮到我问你,你是真心的么?"

  孟雪初一下睁大了眼睛,几分受伤的表情,祝天尧心里一阵抽痛。孟雪初说什么他都相信,但是,他不愿孟雪初跟着他,即使现在的日子不苦,他也有能力财力照顾一个人,但是孟雪初……自己却是配不上。

  "你……不相信我?"

  祝天尧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不是我不相信,只是现在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祝天尧瞥过头去不敢看孟雪初的表情,耳边静默了一阵然后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接着门开门关。

  再回头时,房内只剩了他一个人,而孟雪初刚躺过的地方……还留有余温。

  30

  祝天尧以为孟雪初又走了,于是一边难过一边安慰自己,容也毁了,腿也瘸了,是不该拖累别人。

  但是,事情显然不是他想的这样。

  一开始是镇上和附近镇上相继有大地主的家里失窃,接着是镇上传说破庙有财神显临,专救济穷人,再过不久,他这里也开始丢东西。

  只是他丢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那贼哪里也不去只光临厨房。

  祝天尧让人换了好几把锁,但是依然有人进去过的痕迹,祝天尧自然知道是谁,到后来祝天尧让人也别锁厨房了,还让厨房师傅晚上走的时候做一份饭菜放在那里。

  要比无赖,祝天尧自认比不上孟雪初,当初赖在他家养伤时的样子简单比祖宗还祖宗。

  有了祝天尧的默许,孟雪初原先隔天来一次的现在变成每晚都来。

  祝天尧便就躲在正对厨房的厢房里偷偷看着那人翻墙进来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揭开锅盖看到合胃口的菜色时脸上漾开满意的笑,让祝天尧心里顷刻暖意融融。

  祝天尧乐善好施的美名在外,但又身有残疾,于是也有不少人当他好欺负,时常到他这里滋事惹事。祝天尧总是本着生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都随了他们的意。

  这日又有人来闹事,讹了些银子去,祝天尧也没放在心上,但是隔日清晨便看见那几锭银子被放在柜台上。

  祝天尧伸手取过那几锭银子,不禁笑了起来。

  他觉得他们两个都有点傻,都用着自己的方式默默表达感情,但中间那道沟壑谁也跨不去。

  这样的日子过得一阵,祝天尧会想,是不是自己应该先放下那些纠葛?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脸和腿,祝天尧的心里又开始打退堂鼓。

  天气渐凉,清晨会发现柜台上放着一个护膝、几副活血通络的药,祝天尧作为感谢上街买了一串糖葫芦,他知道孟雪初喜欢这个又总不好意思自己去买。

  但是祝天尧没有整一串的放在厨房里,今天放一颗明天放一颗,看到孟雪初瞪着那粒糖果子怒而不发的表情,祝天尧躲在房间里捧着肚皮直笑,但是第三天孟雪初终于把厨房所有的锁都橇了。

  心里某一处的缺口好像一点一点被填补起来。

  祝天尧想,若是孟雪初不嫌弃的话……

  只是孟雪初偷走了糖葫芦之后就连着好几天没有出现。于是祝天尧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揣揣不安的想着。

  孟雪初难道是真的走了?不会,之前那样他都没有离开,但是……

  祝天尧后悔不已又难过万分,以前都怪孟雪初给了他希望又生生捏碎,但是现在,只能怪自己,人就在自己眼前,只是自己学不会珍惜。

  "雪初,你快回来,你回来我这一次一定不赶你走,雪初……"

  一室寂寥,无人回应。

  这天夜里,四更刚过。

  祝天尧睡得正香,忽得传来"哗啦"一声震响。

  "谁?什么人?"祝天尧被惊醒一下从床上蹦起来点亮蜡烛。

  只见孟雪初一身夜行衣表情懊恼的坐在地上,身边不少断梁残瓦。

  祝天尧顺着孟雪初坐的地上抬头──好大的窟隆……

  "到那边去搜!"

  "还有那边!"

  外面闹哄哄的,火把点点以及纷乱的脚步声,祝天尧一下明白过发生了什么事,便笑了起来。

  "难道是前一阵好菜好饭吃太多了,害孟大侠长肉连轻功都用不好了?"扑哧──吹熄了蜡烛,"外面都是官兵,你是要躲床上,还是……你相公怀里?哎呀!疼……别打了别打了!"

  外面的喧闹已然远去,房间里也安静了下来,时不时传出几声仿佛小猫叫唤的声音伴随床板晃动的咯吱声。

  "雪初,好雪初……你终于回来了……"

  有人心满意足的低叹,而这一夜,有春色"盗"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