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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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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愤怒》作者:多云 (3/3)

吞并方氏地产也确实是他的梦想,他和艾琳不过是彼此借力打力,一齐掐断方晨的活路。
  "——那么陆主席打算如何改变宗旨呢?"方晨早已料到陆锦会发难,虽然气愤,但事到临头,他只有稳住心神,从容面对。
  "——晨星花园的后续融资计划免谈,前期贷款限期归还,我们南亚一向作风稳健,现在中国大陆地产行情虚高,我们不能跟着趟这浑水,万不得已,我们也就只好斩仓,不过,我对你们方氏抵押的那块烂尾荒地没有兴趣——"
  陆锦终于向方晨全面宣战,他忽然觉得无比畅快,简直就是雄心万丈,连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灼热,——陆锦窥测的是方氏地产35%的股权,加上艾琳手上已经掌握的5%,他们只要再撼动几个大股东,拥有方氏地产的控股权就指日可待了。
  "——如果方氏按时偿还贷款呢?"方晨不动声色地问。他看到视频中的陆锦眉头一挑,脸上的肌肉似乎都不可抑制地微微抖动,
  "——哦,方主席真是爽快,可方氏紧巴巴的现金流能有多大作为?"
  "我还有一座晨星花园,陆主席既然对槟城的荒地不感兴趣,那么,我把晨星花园赔给你如何?"
  方晨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仔细观察陆锦的表情。
  ——晨星花园?陆锦左边的眼皮微微颤抖着,一个现成的即将开盘的地产项目,位于中国那座大都市最繁华的地区,这未尝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方主席真的舍得?"陆锦看似不经意地问,心里却已紧张万分。
  方晨摊摊手,表情无奈,"南亚如果断了我们方氏的资金链,晨星花园再做下去也无以为继,不如放给你们,一了百了,就像世兄说的,在国内做地产越来越难,我还真是有心退出——"
  陆锦微眯着双眼,审视地看着方晨,——有心退出还是力不从心?他在心里冷笑着,方国生一死,方晨独自撑了七年,也真到了山穷水尽,撑不下去的时候啦。
  "——方主席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南亚虽然人才济济,但对大陆地产界还不熟悉,恐怕吃不下这么大的一个楼盘——"陆锦嘴里虚应着,心中却开始打起了算盘,——晨星花园,该如何操作推进呢?
  "看来世兄对荒地和晨星都没有兴趣,那我只好勉力筹措资金偿还贷款了。"方晨不无遗憾地说着,心已经微微吊起来。
  "方主席叫我一声'世兄',我还真是当不起,我们南亚一直是鞍前马后辅佐你们方氏的,现在也真是不得已,董事局里我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所以,还请方主席见谅,贷款是无论如何都要期限内归还的,至于究竟如何运作,还要容我和董事局其他董事们商量。"
  陆锦不能把话说死,对于晨星花园,他还是很有兴趣的。他关闭视频,心里反复掂量。
  陆锦想到此处,终于把陷入回忆的心思拉了回来,——晨星花园?——马来烂尾废地?他用手揉着额角,觉得办公室里似有无形的气流回旋,方晨急着把晨星花园推给他,是否不怀好意?
  就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陆锦看了一眼指示灯,知道一定是姚艾琳打来的电话,他微皱眉头,拿起话筒,
  "——阿锦,你到底决定了没有?晨星花园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你想一下子吞掉方氏地产35%的股份也不是一件易事,虽然最近方氏地产跌得厉害,但是要说服董事局投入重金全面收购也不容易,不如先拿下晨星花园,做为你进入大陆地产界的开路先锋——"
  姚艾琳略显急迫的声音令陆锦的眉头越锁越紧,——她就这么想要晨星花园?——还是另有所图呢?
  "艾琳,你先不要着急,到底怎么决定还要董事局说了算,先说说你在韩国的情况,和无伦网娱谈的怎么样啦?"
  电话里有片刻的停顿,陆锦似乎感觉到艾琳的怨愤,——她太在意晨星花园了。
  "谈得很顺利,我出三千万美元,他们把无伦今后新产品的欧亚代理权交给我,北美市场他们不肯放手,不过,这已经很理想了,有了这个做为保障,方氏网娱重组上市将绝对不成问题,接下来就是由你出资收购靳远然的股权——"姚艾琳虽然对陆锦刚才话里明显的推搪非常不满,但还是不得不向陆锦汇报一下自己的成果,她需要陆锦付出近十亿港币的收购重组资金,
  "——嗯,阿锦,我预约的饭店的美容师来了,先这样吧,有什么新进展我会随时和你沟通的,不过,关于晨星花园,你也不要令我失望呀!"说着,姚艾琳就挂断了电话。
  姚艾琳最后意味深长的那句话使陆锦再次陷入回忆:
  和方晨视频谈判的当天晚上,在姚艾琳深水湾的别墅后园里,晚香玉悄悄吐露着浓郁的香气,流线型的泳池中水花一响,一个身姿俏丽的女郎从水中跃起,她沿着台阶走上来,身上纯白色的泳衣被水浸湿,裹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近乎透明,更添诱惑,陆锦坐在泳池边的帆布椅上,目瞪口呆地盯视着女郎玲珑的身段,
  "……艾……艾琳……太美啦……你真是太美了……"陆锦啧啧赞叹,姚艾琳的母亲家喜欢与西人通婚,几代混合下来,传到艾琳身上,就格外美艳醒目,身材尤其出众,陆锦真的心痒难熬,只是真要抱得美人归,还需要耐心和——,
  "阿锦,你和方晨的视频会议进行得如何,他怎么说?"姚艾琳拿起池畔的浴衣将自己全身裹紧,她实在无法忍受陆锦贪馋的目光。
  陆锦心里一叹,——要想最终抱得美人归,还需要满足美人的野心。
  "——他说可以把晨星花园交出来,你那边情况如何?"陆锦走上前拥住姚艾琳,侧头吻她芳香的湿发。
  艾琳的脖子微微一晃,溅了陆锦一头一脸的水滴,她咯咯咯地笑着挣开陆锦的拥抱,率先跑进了敞开的法式玻璃门里,
  "——呵呵呵,方晨果然是山穷水尽了,连这个做了两三年的命根子都保不住了,估计是靳远然已经和他摊牌了,呵呵呵——,真是痛快——"
  走在她后面的陆锦却忽然觉得气闷,晚香玉的花香简直中人欲醉,他耸耸鼻子,厌恶地踢了一脚旁边的花圃,看来艾琳还是对方晨最在意,即使是他的绝望也能引起她特别的欢畅,陆锦慢吞吞地走进客厅,姚艾琳的声音正消失在走廊尽头,
  "——阿锦,我想要晨星,那可是方晨的命根子——"
  陆锦猛地在客厅中的沙发上坐下,——她要晨星花园——还是要方晨的命根子——?又或者两个根本是一回事?——女人的心真是海底的针!
  陷入回想的陆锦像真的被一根针刺中心脏,他倏地哆嗦了一下,觉得胸中痛楚,看来是时候让姚艾琳知道谁才是决策人,而且——,陆锦再次望向桌上放着的那几张照片,——那地下黑色的黄金可比一个楼盘珍贵得多了。
  他的手伸向电话,——应该告诉方晨他又对马来荒地产生了兴趣,电话上的指示灯却在此时亮了起来,他赶紧按下按键,
  "主席,是您的二弟陆煅的电话,要我接进来吗?"他的秘书乔安娜在对讲机里问。
  陆锦犹豫了一下,这个二弟虽然不学无术,却是兄弟中和他最贴心的一个,不知现在又有什么花样?
  "——哥,你看今天的财经新闻了吗?方晨那小子竟然把马来那块烂尾荒地拿到香港拍卖行拍卖了,看来他是真的撑不住了,才出此下策,不过,真是奇怪,方氏地产股今天开盘,倒是一路上扬,走出前几个星期的低谷了——"
  陆锦本来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子改变,他抓紧了话筒,双眼大睁,毫无焦点地注视着窗外的巨幅海景,——晚了一步,——又晚了一步,——看来方晨和俄国佬并没有谈拢,不过这样也好,如果那块地真有奥秘,方晨一定不会轻易交给南亚,与其让俄国人拿到,不如自己去抢!陆锦一下子想通,心情又舒畅起来,如果南亚也去竞拍,那就真是一箭双雕,到时候借出的贷款和地下的石油就全都收为己有了。
  陆锦想到此处感觉志得意满,虽然要说服董事局先花一笔巨资竞拍那块滨城荒地,但最终方晨要用拍得的地价偿还贷款,这不过是一手出一手入的问题,最关键的还是拍得那块宝地。
  "阿煅,我们南亚也要去插一脚,到时候董事局开会投票,你可要站在我这一边。"陆锦叮嘱着二弟,如果董事局里的老冬烘们知道了那块地的秘密,就用不着投票表决了,但是否现在就透露,他还没有决定。
  "……呃……嗯……好吧……"二世祖陆煅对他大哥的话摸不着头脑,——插一脚?——有必要吗?
  巨幅大窗外的海微起波澜,晴明的天空中也似有劲风吹动,——晨星花园,就让方晨留着做陪葬吧。陆锦呵呵呵地笑着将那些照片扔进了碎纸机。

  第八十一章

  澳大利亚悉尼近郊的海岸疗养院里,阳光明媚,草木葱茏,背山面海的缓坡上开满洋水仙和风信子,微风袭来,花朵们争相摇曳出绚烂的色彩,空气中似乎都酝酿着春天清甜的气息(地处南半球,季节相反)。
  靳远然走进特护疗养区的一座白色小楼,接待室的门卫漠然地看着他,无声地递上记录册,靳远然匆匆签好名字和日期,同样面无表情地归还那个硬皮本子,并转过身,此时,强化玻璃钢门已经缓缓开启,靳远然快步走进去,自从靳阳擅自离院,这个以人性化管理著称的疗养院就卸下了温柔的伪装,多莉和乔安早已被辞退,悠长寂静的走廊还是像个后现代主义的梦,一脚踏入,靳远然茫然四顾,忽然觉得恍惚,这个梦,他似乎永远也走不出了。
  一个多月前,方晨提出撤诉,之后,包括公安部门在内的多家专业机构对靳阳的精神状态进行了检测,终于得出靳阳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鉴定结果,在中澳两位大律师的通力合作下,靳阳很快就被中国政府驱逐出境。
  离境的那天早晨,靳远然接到一个从英国伦敦打来的电话,
  "——我是苏醒,"
  ——是苏醒!靳远然的心一下子被扯住,那根无形的绳索还在不断地收紧,
  "……阿……阿醒……"靳远然艰难地开口,在心里想过无数遍的称呼终于脱口而出,在那秀丽明媚的水乡,孩子们都是这样被溺爱地称呼着。
  万里光缆那一端的苏醒猛地闭上眼睛,双耳好像被利剑刺穿,在他的记忆中只有妈妈和陈阿姨总是这样叫着他,——阿醒——阿醒——,妈妈已死,而他,也不再是陈阿姨记忆中的阿醒,这个称呼早已被埋葬在脑海深处。现在,由这位'父亲'唤出,就显得格外刺耳,嘲讽,谁是他的——阿醒?他曾多年多年做着同样一个梦,在梦里,他还年幼,欢笑着与父亲玩耍,对于现实中没有父亲的孩子来说,这差不多就是一个噩梦,终于,有一天,噩梦终止,虚幻的父亲和童年的自己都不再入梦,——醒了,他不再是任何人的阿醒。
  "——我是苏醒,"电话中温和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靳远然也慕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是——阿醒,他是——苏醒——,自己真是枉费心机,多年来都生活在自编自演的白日梦中,
  停了片刻,电话中,苏醒轻声地说:"——有关姚艾琳收购方氏网娱的全部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交给苏菲了,她和网娱的吴律师将是您的全权代表,他们会随时与您沟通,"
  靳远然木纳地听着,他的小儿子真是好智计,在波诡云秘的商海中翻云覆雨,他应该为此而欣慰吧,
  "……阿……苏……苏醒……我知道了……你们也加紧部署吧……" 很欣慰,真的,靳远然惨淡地笑了,觉得心里空空如也,但常年追随着他的疲惫依然狠狠地压在他的肩头。
  "——好的,"
  苏醒似乎即将收线,靳远然颓然地垂下头,仿佛是不堪重负了,
  "……您……多保重……一路平安……"苏醒清晰而缓慢地说着,语气郑重,靳远然的心呼地荡上来又落下去,终于,眼角一片湿濡,
  "……好……好……平安……"靳远然模糊地说着,他一生漂泊,被人痛爱也被人痛恨,但都不是自己所愿所得,他也似乎没有一天真正平安过,从此——是否真的能够一路平安?
  靳远然走在沉寂的长廊中,默默怀想,白色墙壁上却忽然推开一扇门,真是魔幻,靳远然不禁后退一步,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女护士迎了出来,
  "靳先生,你今天来早了,阳刚睡醒——"
  靳远然点点头,随她走进了房间,仍然是装修淡雅舒适,状似高级样板间的套房,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一间病房,但若细心观察,就会看到起坐间屋顶的两个角灯后安装了监控器,正在无声地运转,而通往里间卧室的门也是特殊的安全设计,确保万无一失。
  靳远然扭头看看女护士,那个女人也不多话,利索地一扬手里的遥控器,安装了双面玻璃的门向两侧滑开,靳远然一步跨了进去,看到靳阳正坐在桌前摆弄一副拼板,听到门响,他回过头来,
  "——爸爸,我不想去英国住读,你能再替我和夫人说说吗——?" 靳阳孩子气地皱着眉头,表情忧愁,看到靳远然立刻开口恳求。
  靳远然走过去,俯身拍着他的肩膀,轻声哄着:"……小阳不怕……夫人答应了……我们不去……英国住读了……不去了……永远都不去了……"
  靳阳依然抓着他的袖子,想再说点什么,但皱着眉想了又想,不得要领,终于放弃了,转身继续摆弄桌上的拼板,靳远然眼睫潮湿,扶着靳阳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童舒,你的特殊疗法果然见效了。
  几天前,在靳远然悉尼的寓所——
  "远然,给你看样东西——"
  童舒手上捧着一小盆植物,碧绿的叶片中簇拥着数朵红色小花,本来并不起眼的花瓣上却诡异地分布着星星白色斑点,好似某个伤心人泣血的泪珠,
  "——啊——"
  靳远然怔忪地站在门边,无言以对。他和靳阳以及律师刚刚飞回悉尼,就又赶往海岸疗养院重新办理了入院手续,院方对自己以前的失职只字未提,只是效率迅速地为靳阳在特护疗养区安排了房间和陪护。
  当一扇扇强化玻璃钢门在靳远然身后合拢,他眼前晃动的却依然是靳阳安静的面孔,尘埃落定后,靳阳的脸上没有了仇怨,懊恼,悔恨,和愤怒,只余沉寂与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他再不相干,——是因为服用了镇静药物,还是他真的已经想通?
  世界上有什么是可以争取的?又有什么是必须放弃的?也许你处心积虑争取到的正好是你必须放弃的?靳远然猛地摇摇头,这个难题,他想了整整一生,焚尽所有的热诚,最终,也只是个空。
  踏进家门的这一瞬,靳远然面对的却是童舒手上奇异的花卉,
  "……这……这是……"靳远然站在门厅里,盯视着童舒手上的盆栽,如见鬼魅,那近乎相同的花型,正好相反的花色,一下子将他的记忆拉回到三十几年前,——明媚的阳光下,无边灿烂的花田里,景生笑望着他,手中举着小小一盆白花:"——远然哥,你来了,这是我为你培育的——"远处似有海浪拍岸的声音沙沙沙地响起——。
  童舒了然地看着靳远然,眼中流露出悲怜的神色,不过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仿佛老了十年,俊逸的轮廓还在,但整个魂魄就像已被抽离身体,苏醒死而复生,但又与他生生仳离,靳阳走失,又失而复得,所有这些因果,都要由他独自承受。
  童舒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开了口:"——这不是幽魂香,是——忘魂香,景生生前最后的杰作,他说:'生无可恋,不如忘却。'"
  童舒不忍心看靳远然痛楚的表情,她转身走入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对面巨大的玻璃窗外就是浩瀚的海洋,在马来西亚的老宅里,他们也有这样一面窗,这样一幅壮阔的海景,景生那绝对清晰又清醒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生无可恋,不如忘却——。
  靳远然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进客厅,他没有坐下,居高望着童舒,眼里的神色令人不忍卒睹,
  "……你……你有什么打算……"他的声音奇怪地颤抖着。
  童舒从手袋中小心地取出一个玻璃小瓶,瓶中是殷红的一注液体,那——又是谁的'心血'?
  靳远然的脸上慕然变色,"——童舒,"他低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童舒低下头,屋子里一片静默,远处的沙滩上孩子们在嬉戏玩耍,海鸥群起追逐着浪花,
  "——远然,这对小阳只有好处,忘记一切前尘往事,重头再活过,"
  童舒依然低着头,声音也像是从地下发出,更显突兀:"……有时候……我们也希望……脑子里有只橡皮擦……不管悲的苦的……全部抹去……了无牵挂……"
  靳远然愣怔着,眼睛大睁,——那血色的液体,似乎更应该由他喝下去,——忘记,确实比记忆更需要毅力,没有外物帮助,很难贯彻始终,不愿想起的过去,总是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时分来袭,
  "……好……这可能正是景生为小阳准备的……"
  靳远然低不可闻地说着,童舒一下子抬起头,窗外隐隐约约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是清风我是云。
  ——这个特殊的疗法还是慢慢见效了,小阳脑中的那只橡皮擦正轻轻地抹去一切不愉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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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中环,广厦林立,人流熙攘,阳光照射在巨幅玻璃幕墙上,折映出一幕幕人间活剧,有人万丈雄心,有人一败涂地。转瞬就变为历史的遗迹。
  姚艾琳刷啦一下将她办公桌上的杂物全都扫到地上,站在一旁的保罗目不斜视地盯着墙角的一盆植物,也真难怪姚总心烦意乱,她的未婚夫确实逼人太甚,想到此处,保罗不禁唇角微翘,也想起了自己的蜜运,——Tony——Tony,但愿这次不要再一去不回,保罗仿佛还能感到他壮健身体的重压,急促的喘息,和滚烫喷涌的液体,——啊,保罗的身子微微哆嗦着,
  "——保罗——"姚艾琳一声怒喊,打断了保罗旖旎的遐思,"——保罗,你去催我们的代表律师把抵押手续赶紧办妥,给无伦网娱的产品代理费已经过户了,现在就等着南亚出资收购靳远然手中的方氏网娱股权,千万不能在此时出任何纰漏,"
  姚艾琳匆匆吩咐着,一边传话给外间的秘书进来收拾房间,心里却在痛骂着陆锦,——偏偏就是在她十万火急的时候给她难堪。
  两天前,也是在这个房间,姚艾琳刚刚从韩国满载而归,陆锦坐在她的大班椅上为难地看着她,
  "艾琳,我个人出资助你收购方氏网娱的计划没有通过家族会议的讨论,虽然这并不需要董事局开会表决,但南亚毕竟是个家族企业,叔伯兄弟们的意见我也不能不重视,不然,以后在董事局中大家都不好碰面啦。"
  姚艾琳站在窗前,撑住窗台的双手紧紧攥着,指骨突出,她万没想到在此关键时刻,陆锦会临阵退缩,她不能回头,不然脸上狰狞的表情会暴露无遗,
  "——那么,到底怎么样做,陆氏家族才能允许你个人出资收购方氏网娱呢?"姚艾琳拼尽全身的力气控制语气,不能放弃,已经没有退路,绝不能放弃,
  "……呃……这个嘛……"陆锦翘起二郎腿,用手点着办公桌的桌面,忽然就笑了起来,"……艾琳,你不要介意,咱们俩已经订婚,到时候都是一家人……"他还在呵呵地笑着,姚艾琳却感到胸中燥乱,她很想用手堵住耳朵。
  "——艾琳,我叔伯的意思是如果你把正在税务局结算的遗产作为抵押,那么,陆氏家族是可以批准我个人出资帮你收购方氏网娱的。"
  陆锦一口气把话说完,盯视着窗前女人窈窕曼妙的背影,心里啧啧叹息,一个女人,想要办成大事,没有相当的付出怎么行呢?
  姚艾琳的身子微不可查地哆嗦着,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只当是别人的厄运,——原来,传说与现实只一夕之隔。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换上妩媚的笑容,"那就这么办吧,就像你说的,咱们迟早是一家人,我父亲留下的这点钱本来也入不了你的法眼,现在能派上用场,还是一件好事呢——"
  陆锦看着她脸上如假包换的艳丽笑容,不禁也心下佩服,这个女人真的可以客串电视长剧了,明明心里痛恨难忍,偏偏面子上不带出半分,嗯,把她调教好了,倒是陆家主妇的首选。
  陆锦站起来,向姚艾琳走去,"那就请你的律师加紧办理抵押手续吧,靳远然那里也不能等得太久,他已经和方晨扯破脸,怎么都是要脱离方氏卖掉网娱,你不抓紧,别人恐怕会抢到你前面去。"
  说着,他已经走到姚艾琳的身边,一伸胳膊,揽住女人的腰身,正好感到她身体因为愤怒而震颤,
  "——宝贝,我们去美国会所吃午餐吧。"他的胳膊用力一圈,强行将姚艾琳带着走向门边,——那家全球最大的石油设备公司的股权即将到手了,陆锦脸上的笑容非常灿烂,——他要饱餐一顿,现在真的很有胃口。

  第八十二章

  "小晨,吃饭啦——"
  苏醒端着一小锅白粥走出厨房,一边扬声叫着,心想,这只树怪终于学会睡懒觉了。他把锅子放在小餐桌上,桌上已经摆了几样下粥的小菜,
  "宝贝,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俩字还没说出口,苏醒就看到方晨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卧房,北方明亮的冬日阳光洒满不大的厅堂,也将方晨笼罩在明晃晃舞动的光影之中,苏醒着迷地看着他,有点发呆,很少有人像方晨这样,即使刚起床也令人感觉很美。
  "——啊,你已经做好了早饭。"方晨凑过来,伸长脖子望向餐桌,继而又窘迫地皱起眉头,用手拢紧身上的浴袍,
  "……苏……苏醒……你……你还有新内裤吗……?"
  方晨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敢看苏醒,苏醒听了他别扭的问话,一下子咧嘴笑了,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他,一边从桌旁站起身向他走过去,
  "……怎么……宝贝……你……没穿内裤吗……"说着一伸胳膊已经抓住了不断向后躲闪的方晨,"……晨……真乖……你今天都不需要穿那个了……"
  苏醒的动作永远快于大脑,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将方晨禁锢在怀中,眼睛一扫,啊,沙发就在身旁,苏醒倏地吻住怀里挣扎扭动的方晨,带着他一起倒向沙发。
  毫无防备的方晨被苏醒出其不意地擒住,还没挣脱开就又被压倒在长沙发上,那一刻,他的眼光划过半空落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锅里,不禁哀叹——可惜了好好的一锅热粥,苏醒却已经扯开他的浴袍,俯下身,双手托住方晨的腰背,一张嘴含住那个宝贝,一边含混地说:"……粥等会儿再吃……我还是先……尝尝你的味道……"
  苏醒的双手像具有魔力,在方晨的全身按揉游走,点起一簇簇热焰,唇舌却不依不饶地吸住那要害上下滑动,直将那星星火焰烧成一片,方晨喘息不定,身体轻轻痉挛着,咬着牙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连心跳似乎也变得紊乱,……什么……什么时候……也让……苏醒……尝尝这……欲仙欲死的……滋味……!
  "——啊啊——啊——"方晨终于耐不住,叫出了声,双手死死抓着沙发面,在欲望跨越那个神秘而狂喜的临界点之时,他慌乱地想着:——不知是白粥美味?还是——他——更美味?
  这个大餐吃了快两个小时,渴切的欲望终于餍足。现在轮到白粥上场。
  方晨歪靠在沙发里,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舀着热粥,还是觉得不得劲,身子挪动着,拼命想——如何能将下身悬空?
  苏醒看着他左右为难的坐姿,笑着皱了皱眉头,一把将他捞起来打横抱在怀里,
  "你还是躺着吃吧,我喂你——"说着端起碗,轻轻吹散热气,方晨舒服地窝在苏醒的怀里,乌眸闪动,不怀好意地看着上方苏醒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嗯——什么时候——轮到我'喂'他呢?
  苏醒似乎有所觉察,警惕地看着方晨,顺手将一勺粥送进他的嘴里,
  "……小晨……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苏醒轻轻颠动着双腿,躺于其上的方晨也跟着上下摇摆,
  "……呃……如果真是鬼主意……那就不用想了……它自己就会冒出来……哎……停……再抖我吃下去的粥就要冒出来了……"
  方晨略侧身,将头埋进苏醒的臂弯里,嘴角却勾起一个坏笑,——鬼主意——确实应该筹划筹划这个鬼主意了。
  就在此时,门铃叮铃叮铃响起来,方晨一下子坐起身,又因动作过猛而触到了痛处,他咧咧嘴,苏醒关切地望着他,方晨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还不快去看看是谁……呵呦……我都快被你拆散了……"方晨一边琢磨门外的来人,一边暗下决心,——要尽快部署'防守反击战'。
  苏醒看看咧嘴吸气,故作痛楚状的方晨,笑得更开心,——小晨这只树怪,不制伏他就要被他害。
  苏醒放下粥碗,站起身穿过前厅走向大门,门铃还在固执地鸣响着,苏醒在观察孔上看了一下,就放心地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身材瘦削的金发青年,长着清秀的娃娃脸,他看到门里的苏醒,眼睛顿时一亮,
  "利奥,我来约你打壁球,昨天输给你,真不甘心——"青年说着柔软的法语,话还没说完,他就惊讶地顿住了,
  "——利奥,甜心儿,你怎么不告诉我咱们有新朋友了——"方晨摇晃着走过来,浴袍微敞,裸露出的肌肤上遍布吻痕,他灿烂地笑着一伸胳膊揽住苏醒的腰,
  "你好,我是Richard——" 方晨腾出一只手,朝着目瞪口呆的金发青年伸了过去,苏醒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地看着可爱的方晨。
  "——怎么,利奥,你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运动吗?——我可不可以加入呢?"方晨的法语带着明显的巴黎口音。
  "……呃……嗯……你……你好……利奥……我告辞了……改……改日再约……"金发青年非常勉强地快速握了方晨的手一下,窘迫又遗憾地望着苏醒,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苏醒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看着那个年轻的法国人走出视线,转身关上大门,却不料方晨从后面贴上来,双臂一使劲将他按在门上,方晨脸上戏谑的表情已经消失,他和苏醒身高相若,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苏醒,纤浓入鬓的眉苦恼地皱紧,嘴唇微抿,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却无法言语,头慢慢靠过去,俩人秀挺的鼻梁轻触,苏醒的眼帘低垂,浓睫在眼下投下阴影,方晨仍然定定地凝视着他,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心里甜酸苦辣百味杂陈,慕地,方晨吻住了苏醒,舌头从他微启的嘴唇中钻进去,轻轻地舔吮,苏醒的舌缠上来,与他亲昵,渐渐的,方晨加深了这个吻,动作变得狂野,他猛地吸住苏醒,舌头霸道地搅动卷扫过苏醒口中每一个敏感之处,苏醒凌乱地喘息着,忽然,舌上尖锐地一疼,
  "……嗯嗯……"他不禁轻哼起来,方晨却一下子松开他,退后几步,眼睛里瞬息变幻的表情难描难测,似痛到极处又似无限欢喜,——这一生——他和苏醒——势必难逃彼此感情的罗网——互相扶助也互相爱慕。
  苏醒走上前,将方晨牢牢地锁进怀里,——就让我们一起面对逆境和坦途吧。
  "……你……你为什么……租了这么一个公寓?"
  终于吃完迟到多时的早餐,方晨和苏醒面对面坐在小书房里办公,方晨盯着便携机屏幕上滚动的数字,还是没忍住,轻声问。
  苏醒看了一眼他自己便携机屏幕上的数据,心里偷笑,他的小树怪还是醋溜白菜呀,
  "……咳咳……"苏醒清清喉咙,板起面孔,一本正经地说:"方主席,这里地处郊区,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漂流一族,目标繁杂,足以避人耳目,而且,还有各种匪夷所思的服务机构,比如,……咳咳……方主席对我的服务还满意吗?"
  方晨一听,咧嘴笑了,漂亮的黑眼睛微微眯着,"……嗯……呃……不满意……如果你能让我……让我……上……"那个'上'字刚溜出嘴唇,苏醒就撤开椅子,抱起电脑,跑到了客厅,
  "——上——你小子做梦——是要上房揭瓦呀——!"
  方晨哈哈笑着,看苏醒戒备地坐在餐桌旁,一边心里叹息,看来七年前的那一次强暴,还是给苏醒留下了阴影,不知何时才能哄着骗着疼爱他?
  "——那你打算何时露面呢?"方晨继续研究姚艾琳最后递交的收购文本。
  "等姚艾琳和方氏网娱的收购合约签订,陆锦那十亿港币过户——"
  方晨点点头,"姚艾琳很着急,好像总害怕收购行动节外生枝似的。"
  "能不着急吗?她自己的未婚夫就已经是她最大的荆棘了。"苏醒摇摇头,他还真没想到陆锦绵里藏针,给姚艾琳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这反倒帮了他们的忙,只要端掉陆锦的南亚银行,也就等于拿下姚艾琳全部的抵押。
  "他们自己人鬼打鬼,可怨不得我们这些捉鬼的。"
  方晨也不免为姚艾琳唏嘘,为什么她不能放弃前嫌,重整旗鼓呢?如此偏执,最后可能真会落得一无所有。

  第八十三章

  隆冬时节,圣彼得堡普降瑞雪,这座位于波罗的海芬兰湾东岸的雄伟大城被雪光映照着,端的是银装素裹,巍峨壮丽。
  在细雪飘落的清晨,沿着积雪的涅瓦大街远远开过来三辆黑色奔驰轿车,它们前后紧跟着停在了大街东端的大寺院门前,车门陆续打开,安德烈和他的几个同伴跳下车,迅速围拢,簇拥着尤里和苏醒走进寺院内。
  这座矗立于涅瓦河畔的寺院拥有圣彼得堡最古老优美的建筑群,它就是著名的亚历山大—涅夫斯基修道院。
  苏醒每次来圣彼得堡看望尤里,都要探访这座神秘的寺院,他们没有去位于修道院中心的圣心大教堂,而是直接走向大门右侧的提科文墓园,
  "——利奥,今天你不去拉扎罗斯墓园了吗?"
  走在苏醒身边的尤里问他,侍卫们撑起黑色大伞准备为他们挡雪,却被尤里挥手阻止了,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和苏醒的雪中漫步。以后这样的机会恐怕越来越少了,尤里转头望着苏醒,目光沉郁,他灰眸中的火焰已渐渐熄灭了。
  苏醒低头想了一瞬,转身望向寺院大门的左侧,那里的一片墓园里安葬着许多俄国文化名人和建筑大师,
  "尤里,彼得大帝的姐姐娜塔莉亚公主也安葬在那里吧?"苏醒一下子想起《鹿鼎记》里面的那位美艳公主,不禁开心地笑了。
  尤里怔忪恍惚地望着苏醒脸上的笑容,那个笑就像映照在纷扬细雪上的阳光,晶莹透亮,——这已经不是五年前他塑造的那张脸了,它已经渐渐地与利奥的灵魂融合,具有了更璀璨的面貌。
  "……对……就是那个丑陋强悍的女人……"尤里喃喃地回答,——为什么每次看到利奥,都会发现更新的,不同的优美之处?
  "——哈哈哈,可是,你知道,在我们中国的一位作家笔下,她可是一位蛇蝎美人呢。"
  苏醒笑着转身,径直走进了大门右侧的提科文墓园,尤里黯然地摇摇头,陪在他的身边一起走了进去,——利奥是世所罕见的珍宝,而他——不过是卑微的工匠,每个珍宝都拥有恒久独特的生命,那些当年的缔造者们则渐渐被人遗忘。尤里心有所感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墓地,那里的坟墓中酣睡着许多杰出的建筑大师,如今,他们的名字已经隐没在历史的画卷中,而他们的杰作历经战乱,灾难还毅然伫立在地平线上。
  尤里跟在苏醒的后面,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他,苏醒身着黑色开司米长大衣,高挑的身材更显挺拔矫健,尤里的心狠狠地刺痛着,仿佛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青鸟振翅飞去,但同时又暖暖地骄傲着,——那是他的利奥——他的珍宝,他陪伴着这件杰作诞生,已经与有荣焉,又怎能奢望永远有宝物傍身。
  苏醒抬头轻轻嗅着,仿佛缓缓飘落的雪花,正芬芳地开放在寒冷清冽的空气中,前方,铁钩银划般的老桠枯枝刺破了天空的一角,而那一角天空已隐约透出湛蓝,
  "尤里,雪就要停了——"
  苏醒说着,转过身,尤里来不及隐藏,苏醒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他的眸光,——那么沉痛,热切,又哀伤,苏醒一下子怔住,默默回望着他,
  ——无以为报,这么多年来,苏醒面对尤里,还是只有这四个字——无以为报!最简单也最丰富,最绝情也最热忱的四个字!如果他不能以同等的爱恋回报尤里,那就干脆走远,因为虚幻的感情是对尤里最大的侮辱。
  "尤里,雪就要停了——"
  苏醒又轻声说了一遍,空旷的墓园里,回荡着风吹雪落的沙沙鸣响,和脚步踩在松软雪上的吱咯轻响,
  "……呃……对……天要放晴了……"尤里像是猛地惊醒,有点恍惚地回应着,"……利奥……你……还会再来看我吗……"尤里的声音低不可闻,仿佛是怕惊飞老树上的寒鸦。
  苏醒扬起一角眉毛,"——当然,尤里,你可是我们今后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而且——"苏醒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而且,你也是我终生的良师益友。"
  尤里激动地踏前一步,似乎想抱住苏醒,但双臂刚伸出,就停顿在半路,显得格外仓促,走在他们后面的安德烈别开眼,不忍心再看下去。苏醒看着尤里刚伸出就要收回的手臂,上前一把抓住,双手紧紧握着,
  "——尤里,你是我终生的良师益友。"他转头看看路旁的那些坟墓,"尘归尘,土归土,总有一天,我们会死,墓木已拱,情谊长存。"
  尤里被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着,——是因为冷吗?还是因为那些古老神秘的东方传说,关于人死后的种种救赎?
  ——爱情的激荡有一天可能会冷却甚至消散,友情是否能像醇酒般慢慢酝酿,恒久弥香?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柴可夫斯基的墓前,苏醒和尤里默默站住,
  "这位伟大音乐家的才华令诸神汗颜——"苏醒低头看着音乐家的半身塑像,那个长着翅膀的小女孩依然虔诚地手捧乐谱,
  "——是,所以大神们希望引领他的灵魂进入天国。"尤里指着那个手举十字架的小天使,他尽责地站在音乐家的身后,为他指引走向天国的道路。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只能靠自己了,天堂也好,地狱也罢,总要走上一遭——"
  苏醒说着回头望向尤里,脸上凭吊的表情已经消失无踪,星辰般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犀利的光芒,
  "传说在这个地方进行了俄罗斯和瑞典北方战争期间的一场决定性战役,可彼得一世却在这里建造了圣心大教堂,这片土地见证了惨烈的征战和上帝的荣光,真是无比嘲讽——"
  "——对,"尤里忽然笑了,"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这里是圣三一一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大修道院,每天有无数的人前来恳求上帝的宽恕。"
  "——每天,这些人也同样做着无法被宽恕的事情。"苏醒接下去说,"我不相信永生,活这一辈子已经足够了,所以,我不会瞻前顾后,惺惺作态,尤里,我们的布局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收网了。"
  尤里点点头,利奥——不愧是他最优秀的学生,
  "南亚银行好像也插手了美国的房贷市场,今后的风声将越来越紧,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这种时候,他们还会参与如此大规模的土地竞拍吗?"
  尤里问话的口气有点像个考问学生的老师,苏醒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耸耸肩膀,
  "正是因为日子不好过,才更要出来搏上一搏,陆锦早已厌倦他父亲谨慎保守的经营方式,有十分之一的希望他都会付出二十分的努力,而且,以这种姿态在大众面前亮亮相,更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不过,为了最后把他赶进网中,还是得再加把劲——"
  "——啊,我知道了,下星期在香港会展中心的那个重要酒会,我一定会出席的。"
  "也到了我露面的时候了——"苏醒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轻声说。
  尤里一怔,继而叹息,——利奥一露面,场面真的会比较——比较——难以预见,上帝保佑他的敌人们,他们恐怕没想到局势会如此瞬息万变!

  第八十四章

  十二月初的某天,对于中国北方这座大城的地产界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人们将见证一场商业盛会。这一天,永安源大街的核心地段被装扮得格外美丽,气球和彩旗迎风飞扬,鲜红的地毯和冬季罕见的缤纷花篮把晨星花园的售楼中心装饰得尊贵而醒目。——晨星花园,经过两年多的建设,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又一个标志性的楼盘,在万众瞩目中,终于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虽然开盘仪式定在上午九点开始,但一大早,当姜昕和苏菲赶到晨星花园的售楼中心的时候,中心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十几个工作人员正忙着维持秩序。
  "这个场面还真是有点出乎预料,看来一期发售不成问题啦。"
  姜昕说着和苏菲一起走入销楼中心的侧门,宽敞的销售大厅已经被划分为不同的功能区域,但整体的布置风格却是春季林园,那些精心布局摆放的植被,花草把开盘现场装点得格外生机盎然,与室外萧索的寒冬形成鲜明的对照。
  "这个点子妙,谁想出来的?正好把冬季开盘的不利因素消减一些。"苏菲刚从香港回国,最近她一直忙于寰宇集团收购方氏网娱的事情,对晨星花园的开盘运作一无所知。
  "——当然是那两个家伙一起鼓捣出来的,不过,苏醒那个'都市里的植物园'的推广方案还是很出色,不愧是我当年教出来的徒弟。"
  姜昕不无得意地晃着脑袋,苏菲在一旁看着差点没笑出来,这都是哪八百年前的事迹了。不过,对于这次苏醒为晨星花园做出的各项策划,苏菲也不得不佩服,——两个月前,他刚和方晨重聚,就展开了催谷晨星花园的预售推广,利用十一黄金周提前将晨星花园一期实景园林对外开放,
  "哎,姜昕,那个黄金周的推广活动很成功吧?"
  苏菲边走边问,姜昕还在得意,一听,更加开心,脸上笑开了花,
  "你应该去看看方氏地产推广部的总结报告,整个黄金周期间,有数以万计的访客参观了晨星园林,成功地为我们做了'盛名之下,美景惊人'的宣传,连购房圈的老行家都戏称它是'黄金般的重大发现'。"
  苏菲也笑了,这是方国生死后,方晨独立运作的第一个地产项目,在楼市中默默耕耘了几年,又经过了最后几个月的封闭密炼,现在,终于要破关而出了。
  "本来方氏地产的其他上层都很担心,觉得心里没谱,十一过后,他们都像打了强心针似的,"姜昕径直走进销售中心后侧的办公区,查看着打印整齐的开盘新闻通稿。
  在这个污染严重,人烟稠密的庞大都市里,能有这样一座山重水复的丰茂园林作伴,大概是每个购房者的梦想了。
  "咱们晨星真是付出了实实在在的努力,光这一期园林就种植了四百多种树木花卉,动用了近千顿的深山原石,景观当然是特别自然逼真。"
  姜昕如数家珍地向苏菲介绍着,因为这次晨星花园的推广计划是由她的方氏出版娱乐公司和方氏地产推广部一起运作的,又是由苏醒在后台直接授意,所以,姜昕真是全力以赴了。
  苏菲在旁边帮着一起整理稿件,"这就是苏醒所坚持的'好楼盘,自己会说话。'的主题方案?"
  姜昕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苏菲,点点头,——任何货真价实的付出,最终都会被认可。
  "苏醒说要虚实结合,先用广告把大众的'胃口'调足,然后,创造让大众见证后依然惊喜的传奇。"
  苏菲看着大幅玻璃窗外排成长龙的购房人流,不禁暗中叹息,——真的,任何珍宝,最终都将被发掘,就好象苏醒。
  "看今天这个趋势,晨星离创造楼市传奇也不远了,园林倒在其次,那个一室一厅户型的让利才是真正引人之处吧。"
  苏菲说着,走到VIP区坐下,倒了一杯热茶,在这个寸土寸金的金融中心区域,生活着无数单身金领白领,他们迫切需要以合理的价格获取一个高尚地段的蜗居,这个让利真是暖到他们的心里去了。
  姜昕走过来,顺手端起苏菲的热茶喝了一口,苏菲无奈地斜了她一眼,
  "——陈让,陈大导演今天来吗?"
  "这种活动本来不用他到场,不过,我硬是把他给逼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陈让领着一帮人从侧门走了进来,姜昕一看就迎了上去,
  "你可有点晚了——"姜昕低头看看表,有点抱怨。
  "哎,你们俩去那边,对,对,就是那个位置,你们,到树那边去,快点——"陈让忙着指挥他带来的人马找位置,布线,架机器,没理姜昕。
  姜昕一看陈让那爱搭不理的牛样,眼睛一瞪,照着他后肩膀就劈了一掌,
  "跟你说话呢,陈导,没听见呀?"姜昕的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陈让懒懒地回过头,"老姜,以后你们公司的这种活动我让徒子徒孙来对付一下就行了,何劳我亲自出马呀。"
  陈让一直对方晨保留意见,他觉得苏醒的不幸完全是由方晨造成的。
  "陈让——"姜昕放低了声音,表情也恢复了严肃,"当年的事情,难道我们就没有责任吗?我们作为苏醒的朋友,在他最最困难的时候,又给予过他什么帮助?"
  听了姜昕的话,陈让偏开头,不敢看她,好像当年自从苏醒和方晨来往后,他们这些朋友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以至到了最后的关头,苏醒都没有回头再找过他们。可以想象,在七年前的那个冬季,苏醒是多么多么的孤独寂寞,他无法进入方晨的朋友圈子,又失去了自己原来的朋友,如此尴尬又难堪的处境,不知苏醒曾经怎样挣扎过。
  "陈让,我今天叫你来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姜昕说着就转身走了,没再理陈让,她忙着全场转悠,检查最后的准备情况,苏菲快步跟了上去,
  "怎么啦,你和你们家老陈?" 她灵敏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一点火药味。
  姜昕回头,笑眯眯地望着苏菲,神秘地低声说:"我们俩没事儿,只是,我还没告诉他苏醒活着的事呢,苏醒当时也请我先瞒着他,所以——"
  "所以——什么?"苏菲的眼睛惊讶地睁大,"难道今天,苏醒也会出席开盘仪式吗?"
  姜昕点点头,"他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说一定会出席,做为方氏集团的特邀嘉宾,所以今天我就要给陈让一个惊喜。"
  苏菲不禁心神震荡,——苏醒——真的要正式亮相人前了吗?她看看远处正在指手画脚忙活的陈让,有点同情,——这个惊喜,真的是有点过于巨大了,
  "——那他以什么身份出现呢?" 苏菲问,她太好奇了。
  姜昕摇摇头,也有点疑惑,"他在电话里没说,方晨应该知道,一会儿在主持人介绍之前会告诉我们的。"
  苏菲一听主持人三个字,秀丽的长眉倏地向上一挑,"姜昕,今天谁支持开盘仪式呀?" 她心里隐隐地感觉不安。
  姜昕有点尴尬地笑了,"……是……是骊星……" 她看到苏菲的眉毛越挑越高,赶紧解释:"……呃……那啥……骊星是晨星花园的形象代言人……苏醒说……说这个仪式由他主持最好……"
  姜昕说着,再次低头看表,不觉焦虑地抿抿唇,"还说呢,这个骊星到现在也不露面,这都八点四十了,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名堂——"
  苏菲也开始环视四周,"……嗯……好像方晨也没到呀……我只看到陈耀璧陈董……我们还是分头打打电话吧……"
  姜昕和苏菲走开几步,相背而立,分别掏出了手机,
  "——喂,是骊星吗?"
  "——喂,是方晨吗?"
  *******************************************
  在晨星花园A座地下一层的停车场,骊星驾驶着马自达最新款的跑车唰地一下拐下坡道停在了VIP业主停车区,他的经纪人英姐和助理小咪都被吓了一跳,
  "嗨,我拜托你不要这么卖弄好不好,会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在模特界颇有英名的英姐横眉立目地教训他,虽然骊星在男模中已经算是很成功了,但毕竟还没有脱身,只要仍在她的地界儿上混,就必须对她毕恭毕敬,而且,英姐一向消息灵通,她早已知晓骊星和方晨玩完了,离开这个大老板的庇护,恐怕未来就不全是坦途了,看来是要尽快替他另找个靠山。
  英姐一边想着一边推开前座,别别扭捏地挤下车,——真是穷得瑟,非买什么跑车,后座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就在此时,骊星的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来,骊星站在车旁,掏出手机,准备接听,他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却一下子看到一辆阿斯顿马丁DBS跑车滑下车道,稳稳地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
  "——喂,喂,骊星吗?"
  姜昕焦急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骊星却忘了回答,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辆超级跑车,——那大概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吧。
  驾驶跑车的正是苏醒,他昨天晚上才从圣彼得堡回国,搂着他的树怪睡了一个囫囵觉,就又赶来参加这个谋划已久的开盘仪式,
  "哎,苏醒,你怎么把这辆阿斯顿马丁开得像个老爷车似的,真不过瘾——"
  方晨撇撇嘴,继而又开心地笑了,苏醒终于回来了。他在俄罗斯期间,方晨真是坐卧不安,度日如年,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非常疲惫,令人无端地自卑,他不知何时才能克服这种不良心态。
  "——那你不如去坐过山车,多过瘾呀!"苏醒笑着伸手搂住方晨的肩膀,却听到方晨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一定是催你的,叫你刚才磨蹭——"
  苏醒明知故问地埋怨方晨,嘴角却继续上扬,方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磨蹭?他还好意思说!苏醒做贼心虚地转过头,却恰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骊星,
  "——喂,是方晨吗?"苏菲在电话里不紧不慢地问着。
  "——是我,我们已经到了停车场,马上就过去了。"
  方晨没注意到苏醒正在愣神,他推开车门走下车。苏醒无奈,也只好打开车门,
  "还真让你猜对了,是——"方晨说着转身看向苏醒,不料一眼看到正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的骊星。
  "是——"
  方晨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喉咙,尴尬地看着苏醒,只见苏醒朝着骊星一行礼貌地点点头,然后就迈步走向电梯间,方晨也匆匆地向骊星点点头,跟着苏醒走出了停车场。
  骊星的手死死地攥着手机,似乎要将它捏碎,——方晨,方晨,居然给那个男模配了辆阿斯顿马丁,这辆车的价值大概超过两套晨星花园的顶层公寓。
  "骊星,那个男孩儿是谁?"王牌经济人的眼睛果然雪亮,她一眼就看出这个男孩子将价值连城。
  "——是谁?还能是谁,当然是方主席的新欢咯,"骊星赌气地一扬手中的电子车匙,"真没想到呀,方晨竟然这么宠他,连这种场合都把他带在身边!"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骊星本来已经平复的心境一下子又被搅乱了,英姐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骊星,从小咪手里接过骊星的外套,亲自为他披在肩上,叹口气,尝试着开导他,
  "骊星,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嘛,我当初栽培你也正是发现你比旁人有分寸,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也人各有福,不是你的,你强求不来呀。"
  英姐拍拍骊星的肩膀,并没有往外走,而是站在原地又等了几分钟,——这就是有分寸,要让方晨和他的男孩儿单独乘坐电梯,绝不能挤进去和他们同乘一架电梯。——不过,什么时候城里来了这么一个耀眼夺目的男孩子呢?英姐越想越惶恐,她一向是模特界的顺风耳,千里眼,可这次却如此迟钝,难道如今她的江湖地位竟然不保啦?
  "骊星,好孩子,你帮我把那个男孩的来历搞清楚,过几天在建国俱乐部好像有一个重要的酒会,很多大老板都会去——"
  英姐一向点到为止,她手下的模特全都是人精。骊星懊恼地点点头,——原本以为能在方晨这里上岸,没想到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第八十五章

  正当方晨苏醒和骊星一行狭路相逢在地下车库之时,一辆出租车沿着晨星花园的庞大楼盘向售楼中心开了过来,停在了中心广场前的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走下了车,啊——原来是姚艾琳的行政助理保罗。
  他看着售楼中心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姚总看到这个热闹壮观的场面——,保罗一激灵,她可能会气得向陆锦提出退婚,不过,这恐怕也不现实,虽然陆锦断然否决了接收晨星花园的方案,但却付出了十亿港币帮助寰宇收购方氏网娱,当然,姚总是以她父亲全部的遗产作为抵押的,在这种情况下,估计谁也无法甩脱谁。
  想到姚陆俩人感情世界里的尔虞我诈,保罗清明的眼神变得有点阴郁,他和李东的关系好像还在原地踏步,他们相处的方式就是肉体的盛宴,除了疯狂的做爱,还是做爱,李东对他身体的需索好像已经到了一种癫狂的地步,可是——难道爱——真能做出来?
  李东回美国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偶尔会给他打个电话,但却没提什么时候再与他相见,
  "……Tony……圣诞节快到了……放假后……我……我去旧金山看你吧……" 他曾经这样渴望地问,但是——
  就在两天前,深宵时分,保罗独自在小公寓里枯坐了几个小时,当思念成灾,当双眼就快把电话望穿之时,电话铃声忽然嘟嘟嘟地响了起来,那突然而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旋,令保罗一时恍惚,竟以为是幻觉,——忽然,他惊醒过来,跳起身,扑过去抢起话筒,
  "——喂喂,是Tony吗?" 保罗强压下心中的渴望。
  "——对,是我,你——还好吗?"李东略显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保罗感恩地闭上眼,深吸口气,"……我……我很好……"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脱口而出,"……Tony……圣诞节快到了……放假后……我……我去旧金山看你吧……"
  电话中一片静默,可能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但保罗却觉得长如经年,他所处的整个空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他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下地在耳边鼓动着。
  "……呃……离圣诞节还有二十多天呢……到时候再说吧……不过……"
  李东遥远的声音就像根针,嗖地一下钉入保罗的耳孔,令他痛不可抑,竟被逼倒退了半步,一下子坐倒在沙发上,
  "……好……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我……不打扰了……"
  没等李东说完,保罗就仓促地挂断了电话,但是,当他听到电话中传来那滴滴滴的盲音时,又不免万分懊悔,——好不容易盼到Tony的电话,却又这样匆忙地挂断了。
  保罗蜷坐在沙发角落里,四堵墙壁似乎正向他逼近,渐渐合拢,欲将他挤压碾碎,保罗恐慌失神地想——这个圣诞节,又将和以前每一年那样,万分凄凉,他远在加拿大的父母非常保守固执,早已因为他特别的性取向而和他断绝了来往,难道又要在圣诞夜四处游荡吗?没有谁会在那时流连于欢场,那么——他就只能寄情于酒精和工作了。
  寒冷的空气中,保罗站在等候开盘的人群后发呆,晴朗冬日的阳光也无法令他感觉温暖,他有点瑟缩地竖起大衣的领子,抱住双肩,就在此时,忽然有一条臂膀围了上来搭在他的肩头,保罗惊得一跳,扭头看去,不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视觉,
  "——保罗,你还真的来了。"李东的大手轻轻捏了他的肩膀一下,就放下了胳膊,好像寻常好友见面那样。
  保罗依然微张着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东……东尼……怎么会……会是你……"
  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心情激荡,保罗的声音直打颤,话也说得非常的不连贯,——难道是上天眷顾,听到了他的祈盼,竟然在如此不可思议的时间,场合见到最惦念的人。
  看着保罗有点恍惚,有点喜悦,又隐含痛楚的表情,李东也不禁动容,——这个年轻的男人,原本和他只是露水情人的关系,当李东去香港出差时,会偶尔与他一夕欢愉,然后再分道扬镳,互不相欠,李东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忘于江湖的肉体关系,但自从那次在中国大饭店意外相遇后,他对这个腼腆的男人就产生了特别的感觉,开始对他暗暗牵挂。李东对这种悄然而至的情愫非常陌生,也很茫然,他试着对其冷处理,因为,这么这么多年,除了苏醒,他似乎还没有牵挂过任何人,可是苏醒——他爱的苏醒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几个星期前,他在伦敦见到了那个曾经是苏醒的男人——
  "——LEE总监,请进吧,主席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C&D财团伦敦总部的顶层办公区内,利奥?辛内主席的秘书礼貌地冲李东笑了笑。李东却觉得有点紧张,不禁是因为飞机晚点而迟到了两个小时,更因为那扇门内正等候着他的人——苏醒。
  李东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摆,呼出口气,就毅然推门走了进去。
  门,在他的身后慢慢合拢,门内近一百平的空间里几乎没有放什么家具,显得开阔而空旷,透过对面的大窗能看到灰紫色的天空,那是伦敦永恒的标致,大窗旁,坐在办公桌后的——是利奥,——哦——不——那是苏醒,——那应该是——苏醒!李东沉痛地别开眼,他至今无法适应苏醒容貌的改变,只觉得触目惊心。
  苏醒微侧着身,眼望窗外,似乎已陷入沉思,当他听到大门开阖的声音,肩膀一震,立刻从窗前转过身,面对李东,脸上露出开心的微笑,
  "——TONY,美联航又晚点了吧,快请过来坐。"
  他向李东招招手,李东的心却不可抑制地抽疼着,——陌生的脸,——陌生的嗓音,却有着如此熟悉的神态表情,就像一张完全褪色变形的老照片,轮廓还在,但内涵已变。这种近乎魔幻的情境是李东无法想象的。他走到离苏醒稍远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苏醒看到李东脸上错愕的表情,不觉黯然,他唇边的笑意隐隐褪去,——对于李东来说,苏醒仍然是埋葬于太平洋底,波涛之下的那个逝者。利奥——恐怕永远都只能是他的老板了。他当年就已经尝到了和好友产生感情纠葛的恶果,爱情无缘,于是,连友谊也渐行渐远啦。
  "——李东,这次请你飞过来是想和你谈一谈无伦网娱合并进童之宝网娱(原来的劳伦斯网娱)的事情——"
  苏醒知道——从此,他和李东之间已经无旧可叙了。
  "童之宝已经收购了韩国无伦集团旗下的网络娱乐公司,这个消息还没有对外宣布,因为收购行动还在进行中,但很快就完成了,到时候我将把它直接合并入你所领导的童之宝网娱,"
  苏醒递给李东一张光盘,"你所需要的有关无伦网娱的所有资料都在这张碟里了,我现在来谈一下这个合并方案,也想听一下你的想法,毕竟你才是专家嘛,关于童之宝未来的运作和设计方向,我需要你的建议——"
  ——我需要你的建议,李东看着侃侃而谈的苏醒,心里不可抑制地难过,到了今天他才明白,——苏醒,从最初到现在,并没有真正需要过他。苏醒看似温和,却一直是个内质强韧的人,有坚不可摧的独立人格,不是他曾经以为的,能收入羽翼之下的保护对象。
  两个绝顶聪明的人收敛心神,密谈了两个小时,终于初步制定了童之宝网娱未来一年的运营方案。苏醒松了口气,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忽然,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微皱眉头,
  "——李东,这位——是你的朋友吗?"他在桌上的文件中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李东,有点迟疑地问。
  李东接过来一看,不禁呆住,照片上是他和——保罗,亲昵地互搂着肩膀,走在黄昏中的兰桂坊街上。
  李东猛地抬头,不置信地望着对面的苏醒,眼神变得凌厉。苏醒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李东,你误会了,我没有针对你,也没有派人跟踪你,是因为这个人——"他指了指照片上的保罗,"——他是寰宇集团主席的行政助理,而我们和寰宇恐怕会不太愉快,所以——"
  李东一听就明白了,他和保罗相处之时,能隐约地感到保罗对他的工作不太满意,但李东并没有太往心里去,现在听了苏醒的话,不知为何,他竟然为那个远在香港的男人担心。
  "——对,他是我的朋友,男朋友。"
  话,脱口而出,李东忽然感到轻松,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随着这句话神奇地消失了。——男朋友,他曾经唯一想要的男朋友就是苏醒,但是,梦做了多年,终于该醒了,与其生活在不切实际的梦中,不如实实在在地惜取眼前人。
  苏醒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李东终于走出了感情囹圄,他已经自我囚禁了无数年,
  "——东子,祝福你们!不过,你的朋友可能不久就要换工作了。"
  苏醒望着李东,眼神诚挚,"有任何需要,请告诉我,一定全力以赴。" ——李东,一直是他的朋友和兄长,他还没为他做过什么事情,"——东子,姚艾琳肯定会派保罗去参加晨星花园的开盘仪式,不久将风云突变,为免他背黑锅,你还是回国去会会他,最好现在就能称病离开寰宇。"
  苏醒沉着地嘱咐着,他相信李东也相信自己,以他们的实力,保护保罗当然是绰绰有余。

  第八十六章

  上午九点整,晨星花园的开盘仪式于售楼中心前的广场正式开始。在精心布置的主席台上,骊星正口若悬河地宣读着主持词:
  "……作为晨星花园的形象代言,我非常荣幸地站在这里,为大家主持开盘庆典,和大家一起见证晨星花园正式与各位朋友见面的难忘时刻。……今天,来到我们现场的,有一直以来关注我们项目的消费者,……此外,来到这里参加我们开盘典礼仪式的,还有一直以来给予我们帮助的各位领导和各界朋友,以及一些业界的同行,感谢你们的盛情参与,感谢你对晨星花园的支持和厚爱!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对各位领导和各位嘉宾朋友的到来表示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主席台上下一片掌声,陈让站在人群后方的某个高点上,冷眼看着台上眉飞色舞,语调夸张的骊星,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他对姜昕的工作一向不与过问,甚至在她又回到方氏旗下为方晨支持出版娱乐集团,陈让也二话不说地表示支持和理解,他在业务上帮不上姜昕,最起码要给予姜昕精神鼓励。
  当姜昕第一次给他看骊星的照片时,他就一愣,下意识地说:"这男孩子很像苏醒刚进大学那会儿——" 眼神干净,面容纯朗,虽然心里有点异样的想法,但陈让并没有在意,忽然有一天,八卦圈子开始盛传方氏集团的大老板在空窗了几年后终于另结新欢,还是他们方氏旗下的杂志《苏盟》力捧的男模,陈让心里的异样反感终于涌上来,令他不吐不快,他和姜昕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姜昕,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你从中穿针引线的,——恶心!知道吗?这太恶心啦!"
  陈让哐地一下将一本著名的香港八卦周刊甩在茶几上,姜昕看了一眼那本杂志,花花绿绿的封面上是似是而非的狗仔抓拍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标题,
  "——陈让,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什么叫恶心?别说这种东西值不值得相信,就是真的又如何,人家俩人交往,管你屁事!"
  姜昕把腰一叉,下巴高高扬起,眼神犀利地瞪着陈让,——他这种人最别扭涓介,自有一套待人处事的标杆和准则,就是所谓的社交'洁癖',
  "——交往?什么交往?像以前他和苏醒那样?"
  看到姜昕大无畏的姿态,陈让的火气更大,——方晨这种富家子弟总是以交往为借口而玩弄别人的感情,
  "你管人家怎么交往,自然……自然不是……"说到此处,姜昕也语迟句涩,说不下去了,——方晨和骊星的交往——是否能和苏醒相比?姜昕甚至都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可难道感情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为什么方晨和骊星就不能也轰轰烈烈,情深意切?但是,可以这样理智地质问,作为苏醒的朋友,姜昕却无论如何不愿看到他在方晨心中的地位被人取代。
  "——如果方晨和这个男模特是认认真真的,那我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说不定还敬重他一把,可我看他不过又是玩玩而已,就像当初对待苏醒那样——"
  陈让一针见血地讲出自己的看法,他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在他的圈子里性向不同的人比比皆是,他也并没有对他们另眼相看,但是,他对富豪阶层有偏见,这也是当时,他疏远苏醒的一个根源,陈让内心无端地看不起苏醒,总觉得他和大老板之间的感情不够纯洁,
  ——" 你们巴不得我现在就掉下来摔个稀巴烂!"
  陈让至今都还记得在那个初秋的傍晚,苏醒曾这样自嘲地说过,陈让痛苦地闭上眼,也许,在内心深处,他真的这样希望过,希望苏醒能被摔醒,他从没想过,苏醒真的摔下来了,是从三万英尺上的高空,直接就摔死了,再也不会醒来。
  "同样都是同性恋情,为什么你对苏醒和李东没有意见,却对苏醒和方晨耿耿于怀?"姜昕已经放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这何尝不是在拷问她自己!当初,她也同样对方苏之恋颇不以为然。
  ——是呀,为什么?为什么?陈让无法令自己面对这个折磨人的问题,——是因为李东和他们一样来自平民阶层,同声同气,同进退吗?还是因为害怕永远失去苏醒这个发小,而干脆先离弃他?
  "我们宁肯先疏远他,也不愿意日后被他疏远。那至少还令我们保持了所谓的尊严,可是,这多么自私而可笑,人还是最爱自己,关键时刻,友谊都要靠边站,可是,苏醒呢,他又是如何对待他的朋友和情感——?"
  那次争吵就在姜昕的自问自责中半路夭折,不了了之啦,可它却一直在姜昕和陈让的心里留下了阴影,从此之后,姜昕小心地将一切有关方晨和骊星的报道摒除于私人生活之外。她很明白,骊星只是一个替身,一个活动相框,他能随时提示方晨不要忘记苏醒,这——真是人间最大的无奈和悲哀!
  此时,那个活动相框正站在主席台上,一项一项地主持着开盘典礼的议程,——方晨,做为晨星花园的开发者,方氏地产有限公司的董事主席已经宣读了开盘欢迎词,然后就是老套路的有关部门领导致开盘贺词。当那位政府官员侃侃而谈时,骊星有点百无聊赖,他站在台侧,眼睛四处踅摸着,并没有看到那个外国男模,骊星不禁松了口气,看来方晨把他带来也不过就是瞧个热闹,凑个趣,怎么可能真的让他亮相于人前呢。就在这时,政府官员已经在礼貌的掌声下结束了致词。骊星赶紧走上前去,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殷勤笑容,
  "谢谢领导的发言。工程的建筑质量关系到每一名业主的幸福,下面有请施工代表,方氏建设有限公司的工程总监王谦先生来介绍晨星花园的建筑,建设状况。"
  在施工方代表发言期间,骊星再次退到了台边,此时,姜昕悄悄走近,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下面一项议程——慈善捐助的主持词。"姜昕轻声说。说完她就向人群后陈让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骊星看了一眼手里的主持词,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不是这位老板就是那位老板,来来去去,站在人群中间的都是那些大老板。
  施工方代表终于结束了发言,骊星一边向台子中央走过去,一边想,——他的职业也不错了,至少能偶尔站在主席台的正中间,
  "企业经营服务于社会,来源于社会。方氏地产有限公司,在注重企业自身的发展,积极参与各项社会公益事业,在今天晨星花园开盘的大喜日子里,向京北市儿童福利院,兼善儿童福利院,各捐资两百万元,并与京北市儿童医院合作,成立贫困儿童大病医疗捐助基金,以帮助经济困难的孩子们进行医疗救治。下面请方氏地产有限公司的新股东兼执行董事,利奥?辛内先生代表方氏地产主持捐资仪式——"
  骊星低头念着手中的稿子,并没注意到台下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几秒钟后又响起一片嗡嗡嗡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声音。骊星抬起头,对那忽然而起的噪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眼睛不由得向台下扫去,正好看到坐在台侧第一排的英姐,英姐夸张地伸长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紧盯着主席台,嘴巴半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骊星更觉惊讶,再看英姐旁边的助理小咪,那女孩子正拼命冲他眨眼睛,做手势,骊星恍然地转身看去,不禁当场呆住,失态地僵立在主席台的正中央,如果不是因为太惊讶,大脑无法立刻做出反应,骊星可能早已尖叫着扔下话筒了,——只见那位方晨的新欢男模已经站在了台上,并举起了象征性的捐赠支票,他没有因为骊星的失态而不耐烦,体贴地等着他慢慢倒退着回到台边。
  ——那——那是方氏地产的新股东,执行董事,利奥?辛内?骊星不停地心里默念着,——利奥?辛内?——利奥?辛内?他隐约记得在瑞士时,那个男模介绍自己的名字好像就是什么利奥。——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仿佛是个巨大的磁场,把他身处四周的所有目光,向往以及梦想统统都收归怀中,再由那一个中心点向外缓缓释放,令人无端地忆起图书的芳香,青葱的山岗,和春日里的阳光,并想追随着他一起去远航。
  也许是方晨给了他这个荣誉,这个地位?骊星恍惚地想着,他无论如何无法将方氏地产的执行董事和一个靠脸蛋吃饭的男模联想在一起。
  "——啊,利奥?辛内,查到了,查到了,"
  台边几个手脚麻利的新闻记者正在兴奋地唧唧喳喳,骊星下意识地听着他们的议论,
  "——原来是他呀,太不可思议了,这可能是他正式亮相于媒体前的第一次,"
  "——他就是C&D财团的董事主席吗?没想到这么年轻,——这么美!"
  "——他当然很年轻啦,这个八卦传闻说他剑桥毕业了才一年,还在读博士呢?"
  "——C&D财团?没听说过,很有名吗?"
  "——哎,你到底是不是财经版的记者呀,这个C&D是近五年来最神秘最凶悍的金融财团,是国际金融界的后起之秀,这位利奥?辛内就是C&D财团主席,财团的生意对象是全球优质地产及各类有价金融投资,大本营在英国伦敦。"
  几个年轻的记者眉飞色舞地议论着,眼睛却像探照灯般齐齐射向台子中央,听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骊星也不觉盯视着那个全场视线的中心,——利奥?辛内,正将捐赠支票交给接受单位,他的姿态高贵稳健,绝美的容颜并不使他显得肤浅,脸上谦逊的笑容是他良好学养的表现。
  骊星到此时才明白,原来一直在做梦的是自己,梦醒时分,一锅黄梁正好煮熟。
  就在骊星哀悼他的黄梁一梦时,人群后方制高点上的陈让也同样陷入了一种恐慌,从那个利奥?辛内走上主席台,台下人群爆发出惊呼之时起,陈让的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监控器,监控器里是那个男人的大特写,因为工作的关系,陈让对美男美女早已产生了视觉疲劳,他特别关注这个男人自然也不是因为他的美貌,虽然他的美确实独特而震撼人心。——是——是他的眼睛——和他的神态,表情,那么熟悉,仿佛是尘封于记忆深处的一帧图像,猛地隐现于脑海里,想看得仔细些,再仔细些,但那图像忽远忽近,令人无法确信,也不敢置信。
  姜昕走到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
  "——你看到谁啦?"
  ——谁?——谁?——谁?那个名字似乎就在胸口上漂浮,即将涌起,但又生生地被恐惧怀疑的大手猛地压了下去。
  "——你再仔细看看,那个人是谁——"
  姜昕的声音催眠般地在陈让的耳边响起,寒冷的空气里,陈让却浑身大汗,太阳穴不可抑制地弹跳着,他万分紧张地注视着监视器中的利奥?辛内。
  台上的利奥不知和接受单位的代表说着什么,他忽然展眉一笑,同时右手抚上了胸口,
  "——苏醒——苏醒——我看到了苏醒——"陈让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着,和他近在咫尺的姜昕却听得一清二楚,姜昕的眼中一下子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没错……是苏醒……就是苏醒……你看到的……就是苏醒……"
  姜昕的声音不稳,而她微弱战栗的声音却像警铃般响彻在陈让的耳边,他慢慢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姜昕,似乎是想向她求证,姜昕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鼻尖已经发红,她轻轻地,坚定地点点头。陈让猛地将双眼闭上,似乎日光太过明亮,四周的景观也开始在他的眼前打晃。姜昕扶住他的肩膀,
  "——陈让,陈让,镇定,镇定一点——"
  ——镇定?叫他如何能够镇定?这种死而复生,大变活人的戏码竟然不是编剧笔下的梦想,也不是导演的骗人伎俩!
  他再次转头望着姜昕,姜昕破涕为笑,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怪不得苏醒让我暂时瞒着你,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反应,简直就是灵魂出窍呀,看来还是苏醒了解你。"
  姜昕絮絮叨叨地说着,却不料背上反挨了陈让一小拳,
  "——是那小子让你瞒着我的?"他眼睛一斜,瞄了主席台一眼,此时捐赠仪式刚刚结束,苏醒正走下主席台,走回售楼中心,顿时被一群记者包围,他身旁紧跟着一位金发美女,为他挡避着人群的推挤。
  "……那个……那个洋妞……是他的娘子?"
  陈让的兴趣一下子转移到美女身上。姜昕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那个是他的护卫兼助理,他的娘子是——"说着眼睛一弯,将台上的方晨剜入眼底,
  "——是方晨!"
  此时,方晨的视线正不自觉地追随着被记者包围的苏醒,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心里有点懊悔,——好像还是不应该让苏醒这么抛头露面。
  陈让瞪大眼睛,看看台下的苏醒,再看看台上的方晨,了然地咧嘴笑了,
  "也不知谁是吸铁石,谁是碎铁粉,他们俩这辈子是吸在一起分不开啦。"
  姜昕也点点头,这是对所谓缘分的最佳注解。
  "——哎,老姜,苏醒这个死死生生,大变活人是怎么回事?要不,咱俩写个本子——?"
  姜昕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她算是砸在这个随时脱线的家伙手里了。

  第八十七章(更新了)

  夜幕初降时分, 在香港半山一个高档公寓的卧室中,厚重的丝绒窗帘完全闭合着,黑暗而窒闷的房间里回荡着皮鞭破空抽打的啪啪声,期间夹杂着男人隐忍压抑的呻吟和急促喘息的声音。
  在空旷房间的正中央,一个男人,赤身裸体,跪在地毯上,他的眼睛上蒙着黑色布带,双臂被狠狠地拧向背后,以牛皮绳牢牢绑住。这使他的上身极其别扭地以一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向前扑跌着,
  "……我……我错了……我……饶了我……饶了我吧……"
  男人断断续续地哀求着,破碎的呻吟混合着皮鞭嗖嗖舞动的声音,更显妖异淫靡,
  "……方晨……你这个贱货……孬种……下流胚子……今天就打死你……"
  站在男人身前的年轻女人手起鞭落,毫不犹豫地抽打着地上匍匐着的男人,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女人狠厉的声音充斥着正个空间,——那些无法满足的欲望,无法消解的仇恨,无处诉说的委屈和无法言传的恐惧随着她的吼声冲击着四堵墙壁,与冷硬的砖石撞击后再迅猛反扑,原子波般重新击中疯狂挥舞皮鞭的女人,令她浑身颤抖,几乎无法站立。
  此时,那个男人已经努力将头前探,伸长舌头舔舐着女人涂着蔻丹的脚趾,他的身体因为不断地遭到无情的鞭打而痛楚地扭动着,而从他忙碌的口唇间溢出的呻吟却诡异地夹杂着一丝快感。
  沉重绝望的黑暗中,看不清女人的表情,但她的左手似乎一直伸在黑色皮短裙之下,左臂轻轻震颤着,随着那轻微的震颤嗡鸣,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像即将窒息,倏地,她抬起腿,凶狠地奋力将一只脚的前脚掌捅进男人的嘴里,一边加快了鞭打的频率,趴俯着的男人发出呜呜呜地近乎呜咽的哼鸣,身子剧烈地扭动颤抖起来,
  "——啊啊——啊——"
  女人失控地尖叫着,身体战栗,差点跌倒在地,一边手臂毫不容情地落下,房间中响彻异常清脆的啪啪声,
  "——嗯嗯——啊——"随着那格外尖锐的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男人被塞得满满的嘴里涌出了不可抑制的呻吟,他的身体随即猛烈哆嗦起来,接着就一下子歪倒在地毯上,在他暴露出的两股间,似乎有湿漉漉,亮闪闪的一线微光。
  女人泄气地又重重地鞭打了他几下,
  "……真是没用的孬种……贱货……泄的越来越早……下流胚子……你是不是又想搬家了……"说着一脚踹过去,男人唔唔地痛哼着,显然是被踹到了要害部位。
  歪靠在地上的男人勉力又趴跪起来,头,一下一下磕在地上,那么用力,即使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恐怕他的前额也是一片红肿了,
  "……我是方晨……我下流……我下贱……我死不足惜……求女王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男人的头继续鸡啄米似的不停不停地磕下去,女人从下身抽出一根按摩棒扔在男人的头旁边,男人赶紧扭过头伸出舌头舔起来。
  "——方晨,你果然下流,真是下贱——"
  女人又狠抽了男人肩背一下,就扔下幼细的羊皮鞭子,转身走出房间,啪地一声,当她扭亮浴室的大灯开关时,姚艾琳那张布满情欲红晕的脸暴露在骤起的灯光之下,她快步走进去,一下子关上了浴室的门。
  就在门还未合拢的那一瞬间,趴跪在地的男人抬起了脸,——啊,那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英俊的男孩子,虽然双眼上绑着布条,但依然能看出他和方晨近似的轮廓,在那转瞬即逝的光影里,清晰地显露出男孩子遍布鞭痕的身体,白皙幼滑的肌肤上,那一条条深紫,玫红,凸起的痕迹更显触目惊心,竟反映出一种残忍扭曲的美丽。
  那揭开隐密的光明一下子又被关在了浴室门里,男孩子重又歪躺回地上,在身体接触到地面的一瞬,他唔地一声闷哼着,随即又仰起脖子,咯咯咯地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里隐含着说不出的嘲讽戏谑,——今天女王打得格外狠,玩得也格外放,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但是,明天,他一定能收到一张大面额的支票,这——就足够了,——至于那个他被迫承担的角色,见鬼去吧!他既不是什么方晨,也不是阿尊,他是个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的小玩意儿,在不同的大厦之间搬来搬去,随时准备成为某个匪夷所思的人物,为畸形而寂寞的女士们服务!
  男孩子战栗痛楚的笑声和轻微的喘息一直回荡在黑暗的房间里。
  一小时后,在深浓的夜色中,姚艾琳匆匆走出了那栋高档公寓,她身裹长大衣,鼻子上架着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
  "——去圣乔治私立医院。"
  姚艾琳一钻进她的那辆豪华房车,就立刻吩咐前座的司机。黑色大车像只箭般射进了香港宝光流溢的不夜天。
  姚艾琳有点疲乏地向后仰靠,她闭上眼睛,身体似乎还余韵未消,轻微地颤抖着,但她的大脑思维早已摆脱了癫狂的情潮,——方晨,——陆锦,——晨星花园,想起保罗带回来的资料,姚艾琳的双手猛地攥成拳头,狠狠地擂击着真皮车座,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竟然白白便宜了英国佬,那个从天而降的什么C&D财团拯救了方晨,也彻底斩断了姚艾琳欲伸向方氏地产的手。
  ——陆锦,——陆锦,这个混蛋,竟然不顾她的请求,规劝而放弃了晨星花园,不知鬼鬼祟祟地在搞什么花样。
  此时,车子已经停下,司机仍然保持沉默,等待着老板的下一个吩咐,
  "十五分钟后来接我。"姚艾琳说着就打开车门走下车,眉头苦恼地皱着,——真是见鬼,在这个关键时刻,保罗居然摔断了腿,现在只能让他靠边站了。
  高级私立医院的骨科病区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姚艾琳推开一间单人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保罗,他的一条腿正高高地吊在牵引架上。保罗听到门响,扭过头,看到姚艾琳,他似乎吃了一惊,挣扎地想坐起身,却一下子碰到了伤处,保罗痛苦地咧着嘴,嘶嘶地直吸气。
  "你就躺着吧,别动了。"姚艾琳不耐烦地说,"我今天来是通知你,寰宇收购方氏网娱的后续进程你就不要参与了,另外,赶紧把你手上的文件资料整理一下交给你的继任詹姆斯?王,对了,你在公司的权限也暂时冻结了。"
  "姚总,真是遗憾,我不能继续跟进了,这本来是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可是——"保罗万分惋惜地说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呀。
  果然,保罗的话还没有说完,姚艾琳阴沉的脸上就隐现笑意,
  "这就是你的损失了,今年本港像这么大宗的收购案子还没有几个呢,而且进展堪称神速呀。" 姚艾琳是相当的得意。
  "由南亚银行代为处理方氏地产的重组事宜当然是事半功倍了,所以,才能那么快就准备好,姚总,方氏网娱已经向交易所申请停牌了,我们什么时候对外宣称全面收购呢?" 保罗不经心地问着,一边用手搓弄着床单。
  "明天就正式对外宣称全面收购了,"姚艾琳脱口而出,她对保罗并不防备。
  "这样就能在圣诞节前向它的上市部门和证监处递交重组文件了,姚总,那我们节后很快就可以为其申请复牌了,真是好有效率,我要提前祝贺姚总了。"
  保罗笑眯眯地看着姚艾琳,姚艾琳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跻身香港股市分一杯羹,顿时感觉心情舒畅,
  "——保罗,你安心休养吧,到时候我会给你在寰宇网娱里留一个位置,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姚艾琳一边敷衍地安抚着保罗,一边转身走出了病房,——真是笑话,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才等在她的门前恳请延用呢,哪里还会给他留什么职位。
  病房里的保罗伸手按息了床头灯,黑暗一下子占领了整个空间,他那条打着石膏高高吊起的腿却在此时奇异地挪动起来,非常的自由自在, ——圣诞节过后就要搬去旧金山了,李东在湾区有一间独立别墅,他说要重新更换地毯,用什么颜色的呢?保罗灵活地摇晃着腿,咧嘴笑了,——他也要有自己的家了。
  第二天傍晚,位于维多利亚海港的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一片灯火通明,与举世闻名的璀璨的海港夜景交相辉映,就好似悬在港口上方的一轮明镜。
  每年的圣诞节前夕,香港财政司都要在此举办盛大的新年酒会,能否被邀请参加也是香港各大中财阀的一块心病,这个酒会的与会名单差不多就是当今香港工商界的一个晴雨表,温度计,足以令嗅觉灵敏的财经版记者反复地揣摩研究。每年此时,那些从未获得过邀请的企业自然心心念念地期盼着那张请柬,而那些曾经列席的老板们对此也不敢掉以轻心,谁都不希望被淘汰,成为政府及群众眼中的破落户。
  陆锦挽着姚艾琳,志得意满地踏入会展中心的大礼堂,那里面早已是一派花团锦簇,人人都珠光宝气,个个都衣履风流,其繁盛豪奢的气象难以尽述。
  陆锦捏着请柬的左手不禁微微颤抖,以前那张硬纸片上印着的是他父亲的名字,如今,那上面是光亮耀眼的陆锦两个大字,他再也不用跟在父亲身后微微索索地踏入这个盛大的聚会,今天,他是以正式受邀者的身份,带着自己的女人,爬上了金字塔尖,行走于最重量级的权势富豪之间。
  陆锦努力地挺胸收腹,微仰着他略显硕大的头颅,宽阔的脸膛上带着矜持的笑容,一一和相熟的业界同仁打着招呼。姚艾琳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但却依然面带微笑地挂在陆锦的臂弯里,她也曾陪同父亲和大哥参加过这个酒会,今天,又是陪同未婚夫,姚艾琳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到达眼底,如果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她的双眼中已盛满不屑和倔强,——明年,——就是明年,她将独自以寰宇上市公司主席的身份出席这个盛会,到时候,就让陆锦见鬼去吧!
  就在此时,从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小阵喧嚣,在偌大的礼堂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是,姚陆二人刚刚进门,当然一下子就捕捉到这一丝异样,他们一起转过身去,发现两个高大魁梧的西方人正步入礼堂,当看清其中一人时,陆锦的眼睛猛地眯起来,——那——那是俄国斯恩科集团总裁的特别助理安德烈,只见安德烈靠后一步走在另一人身侧,那蓄势待发的戒备姿态使他身旁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果然,财政司司长特别走上前来表示欢迎,并与他们亲切地寒暄,
  "……这个人……这个人是谁……?"
  陆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安德烈身前的那个俄国人,只觉得他如山岳般沉着稳健,陆锦不由转头轻声问姚艾琳,姚艾琳莫名其妙地横了他一眼,——她怎么知道这个人是谁,她又不是包打听。——能获得邀请,并受到司长特别关照的来宾当然是非富既贵的重要人物,至于到底是哪一位,她可全无概念。
  陆锦知道情急之下问错了人,赶紧转身询问和司长一起走过来的司长助理,
  "请问,这位是——" 陆锦用眼睛示意着。
  "——啊,他是我们的特邀嘉宾:俄国斯恩科集团的总裁尤里?谢诺切夫斯基先生,听说他来港还要办理一些私人商务。"
  那位助理简洁地回答,说完,就跟在司长身边向前走去,陆锦则呆怔地留在了原地 ——私人商务?——除了方氏即将在香港拍卖行拍卖的那块马来荒地,陆锦实在想不出尤里?谢诺切夫斯基来香港还能有什么私人商务可处理。
  正陷入苦思冥想的陆锦忽觉胳膊上尖锐地一痛,他差点失声尖叫,——真是见鬼,姚艾琳干嘛掐他?与此同时,他再次听到近门处的人群爆发出嗡嗡嗡的议论声,这次突起的异常声浪比刚才的更加喧闹,陆锦不耐地皱着眉,咧着嘴,转身看去,不禁再次惊呆,嘴巴竟夸张地无法合拢,——怪不得姚艾琳会失控地掐他,陆锦心里抽搐地暗念着,——连他现在都想找个人掐上一把。
  那引起人们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轻声议论的正是一前一后走进大礼堂的方晨和苏醒,他们俩都穿着阿玛尼半正式的晚礼服,雪白的晚装衬衫,系领结,方晨的礼服是传统的黑色,而苏醒的,则是更具创意的深蓝色,这两件被称为TUXEDO的无尾宴会西装是向阿玛尼的裁缝师特别订制的,当时在试衣时就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惊叹,纷纷赞扬他们完美地诠释了这种起源于两百年前纽约TUXEDO俱乐部的礼服。
  方晨和苏醒,气质迥异,但都俊美绝伦,高贵秀逸,方晨正像初春的清晨,——轻寒薄雾,却生机盎然;而走在他身后的苏醒,——则像穿林而过的长风,像山岚顶端的彤云,他无以伦比的优美,只可意会,难以言传,更令人无法捉摸。
  他们俩人同时出现在众人面前,饶是各位都见多识广,也难免引起一时的骚动,——相貌出众的人见得多了,但如此灵气逼人,又具王侯气派的两个青年却实在罕见。
  已经在前方走远的尤里像是得到了心灵感应,他蓦然回首,却见他心爱的利奥就在灯火璀璨处,安德烈也转过身,当看到利奥和他身边的方晨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怪不得利奥心不在尤里,那个青年气度不凡,也是被上帝特别宠爱的一个人!安德烈有点伤感地看向尤里,发现尤里深深地注视了利奥一眼就转身继续向前走了,那眼神中的内涵却如惊涛骇浪般向苏醒奔涌而去,到了他的身前,激昂丰沛的情感已化为和醺的温暖。方晨也不禁对尤里宽广炙热的胸怀感到震惊,他微侧身,看了看苏醒,发现苏醒并无异状,只是面色稍有一点苍白,方晨心中叹息——真的应该感谢上苍,他和苏醒的感情能够失而复得,这一生,有苏醒相伴,完全是上苍对他特别宽容的眷顾。
  此时,他们已经走近了陆锦所在的人群,方晨早已看到了陆姚二人,他竟朝着他们俩走了过去,苏醒也跟在后边,那个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细碎而热烈的议论。陆锦感到姚艾琳的胳膊在他的臂弯中无法抑制地瑟瑟哆嗦着。陆锦也勉力端正神态,迎着方晨走过去,
  "——方主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陆锦自然是话里藏针,方晨大方地笑笑,
  "——承蒙司长的邀请,他记得我们方氏是根植于祖国大陆的香港上市公司。"
  说着,方晨冲姚艾琳礼貌地点点头,"表姐,我还没有祝贺你和陆世兄呢,祝贺你们喜结良缘。"
  方晨的话还没说完,陆锦就觉得胳膊上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可嘴上却还得呵呵呵地大笑着敷衍方晨,那别扭的表情真是无比怪异。姚艾琳没说话也没笑,她从来就不是个好涵养的人,此时,更是无法伪装自己的情感。
  "——来,陆世兄,请让我为你介绍一个人——"
  说着,方晨就略侧开身,将苏醒让到前面,
  "——这位就是我们方氏地产的新股东,执行董事,利奥?辛内先生。"
  苏醒和陆锦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没有向对方伸出手,而只是彼此点头致意。陆锦和姚艾琳这几天在各大报财经版的报道中早已见过这个C&D财团总裁,但现在,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他,陆姚二人还是心里惊跳,倒不是震惊于他的美貌,而是,利奥?辛内眼中的那种冲和平静的气势令人感到巨大的压力,就像真正武功高强之人,眼中的光华内敛,但周身的气场却无比庞大。
  方晨和苏醒再次向陆姚点头致意,就转身向前面走去,在他们身后,追逐跟随着无数的目光,好奇,惊羡,嫉妒,赞赏,钦慕,不一而足。而陆锦和姚艾琳的心里则泛起了一丝异样,说不清是惊惧还是恐慌。
  ——那块地,——那块地,一定要拍到那块地,绝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只要有了那块地,就能在亚洲商界独占鳌头,立于不败之地!
  陆锦攥紧了拳头,终于下了决心。

  第八十八章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香港联合交易所中的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就像奥运田径100米跨栏开赛前的那一瞬间,观众们既跃跃欲试,又紧张慌乱,整个交易所就像被充足了氢气的一只巨大的气球,可能立刻就临空飞去,也可能转瞬就爆成碎片。
  在交易大厅的巨幅电脑滚屏前,聚集了许多炒家和看盘经纪人,他们有的屏息静观,有的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老王,你看今天的形式,早上才开盘就高开了三个价位,特别是蓝筹的地产股,那只方氏地产最近简直就像坐了直升飞机呀。"一个经纪人啧啧有声地感叹着。
  "人家方氏地产又起死回生了呗,我上次叫你跟进收低,你不肯,现在晓得后悔了吧?呵呵呵——"另一个因为看准了行情而感到志得意满。
  "这几天,南亚银行也很吃香呀,这两只股飙着往上蹿,看得我的心呀,一撅一撅的,早晚要闹心脏病哟。"前一个经纪人看看大屏又开了腔。
  "——哎,你们知道吧,这都是因为今天香港拍卖行即将开拍的那幅马来荒地呀——"一个新的声音神神秘秘地插了一句。
  他们几个人的议论似乎引起了周围人群的兴趣,更多的人开始唧唧喳喳地跟着议论,一时众说纷纭,热闹异常。
  就在今天下午,将在香港拍卖行拍卖方氏地产有限公司所有的那幅马来度假村烂尾荒地,——一块废置多年的荒地为什么会引起股市波动呢?
  "——听说那块地有奥秘!"有人神秘又兴奋地宣称。
  "——什么奥秘,什么奥秘?"无数人齐声追问。
  "——听说地下有油呀!"
  这真是惊人的传闻,吸气声,叹息声,感慨声,从那一个角落此起彼伏地水波般向外围扩散,如果情况属实,那么不管拍卖情况如何,方氏地产和参与竞拍的南亚银行这两只蓝筹股都会发生巨大的波动,连带金融和能源类的股票也会跟着涨落起伏,圣诞节前,这一个股海大浪掀起,不知多少人会一夜暴富,又有多少人将被埋入波底。于是,很快,交易大厅就沸腾了起来,到中午收盘时恒生指数竟跳升了一百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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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车上陪同陆锦一同前往香港拍卖行的陆煅收起手机,眉飞色舞地看着陆锦,
  "——大哥,真是好兆头,咱们南亚股今天高开高走,买盘凌厉,就这半天,大哥你的身价又上扬了。"
  陆煅得意地摇着头,团团的圆脸上堆满了笑,忽然,他像想到了什么难题,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他有点担忧地问陆锦:
  "——大哥,你今天有把握拿下那幅地吗?听说暗盘已经快到十亿了。"陆煅咋吧着嘴,非常感慨,"还有那三头来势汹汹的狼。"
  陆锦眉头一皱,有点厌烦,如果不是请高人指点过,他今天是无论如何不会带着陆煅参加这么重大的活动。
  ——"你这个弟弟是个福星,带着他去。"高人双眼微闭,高深莫测地说。
  可现在听着弟弟不着边际的问话,陆锦有点怀疑高人的指点了。
  "你不要跟着别人瞎起哄,对那幅地我是势在必得!那三头狼虽然凶恶,但却并不足虑,他们都各有弱点,先说那个C&D吧,他们刚刚收购了方氏地产百分之十的股权,我看是没有余力参与这么大宗的地产收购了,再就是韩国无伦集团,他们的主席才抢到继承权就妄想染指东南亚的能源,段数还不够,至于斯恩科集团——"
  陆锦停顿了一瞬,其实,他的心里也有点没底,那天在酒会上,他一见到尤里,就知道遇上了平生最大的劲敌,还有那个——利奥?辛内,更是高深莫测,不知到底是什么来历,搞不好是哪国的王族。
  陆锦用手擦擦额头,咳嗽了一声,陆煅心里一惊,凭他对大哥多年的了解,这个表情,手势显示了大哥内心的紧张,不过,大战在即,参战之人,又有谁能不紧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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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文华东方酒店位于港岛中环的心脏,四周环立的水泥丛林中,每天不知发生多少成王败寇的悲喜剧,有人倒下,就有人崛起,不想被取而代之,就只能拼尽心血与性命,永不言倦地赌下去。
  在酒店顶层的文华套房里,苏醒坐在起坐间的书桌旁,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香港联合交易所的大盘走势,屋中静谧安详,空气经过酒店清风系统的特别过滤,透出淡淡的一丝馨香。
  苏醒的眼睛并没有盯着电脑屏幕,那滚动的走势行情,那一幅幅图例早已刻印在他的脑中,他对其了如指掌,——利奥?辛内这几年一直被人戏称为国际金融市场上的蝙蝠侠,已经速写出一部神出鬼没,均田分产的奇侠传。
  苏醒宁定地望着书桌对面的巨幅大窗,窗外就是风起云涌的搏击战场,那里早已是白骨累累,血漫黄沙,一将功成之时,地下的亡魂已排至奈何桥边。不知从何时开始,苏醒习惯于凭窗遥望,——以前,是望断归乡路,望不尽绵绵的思念;——而现在,是看尽风云变幻,跃马仗剑指天下!
  完全陷入沉思的苏醒忽然被人搂住了肩膀,他惊得一震,下意识地全身绷紧,掣肘后击,甫一行动他就立刻停住,幸亏收式及时,不然方晨可能已经被击中要害,跌到在地了。
  搂住苏醒不放手的方晨却暗中咧咧嘴,做了个鬼脸,——不知苏醒和安娜练的是啥功夫,他的反应简直迅疾如猎豹,如果不是苏醒一时走神,疏于防范,刚才方晨根本无法近身。方晨的头贴在苏醒的颈后,苦笑不已, ——这个防守反攻的计划恐怕是要泡汤。
  他轻轻啜吻着苏醒颈后的肌肤,唇舌描绘着当年他撕咬后留下的伤痕,心里又酸又涨,以尤里的技术,这样的微瑕随时可以抹去,但苏醒却执意留下了这个痕迹,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忘却的记念。
  此时苏醒已经全身放松,他的头微微后仰靠在方晨的怀里,
  "——你不回方家大宅,非往我这儿挤,唔——"
  苏醒的话还没说完,左耳就被方晨卷入口中,那灵动的小舌在耳垂,耳轮上打转转,轻吸慢舔,好像贪馋的孩子对待美味的冰激凌。同时,方晨的手已经轻巧地拉起苏醒的衬衣探了进去,准确地捕捉到那微隆胸肌上的两点,方晨一边吃着耳朵冰激凌,一边轮流撩拨着那已然突起的樱粒。
  苏醒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而方晨却在这时放开了他的耳朵,他将苏醒的衬衫撩上去,埋头在苏醒的背上,舌头慢慢舔啜着他细致光洁的肌肤,——唔,反应好快,方晨惊叹着,心里酥酥麻麻地涌过电流,因为方晨发现,随着他唇舌的移动,苏醒肩背上的肌肉即刻绷紧,并微微开始震颤,苏醒早已陷入了迷乱,他从未发现自己的这个部位,竟然如此敏感,那是他自己和别人都很少能碰触到的地方,所以,那里的快感也疏于被开发。
  方晨在苏醒的背后满意地弯起唇角,——嗯,每天开发一点点,'攻'到自然成。方晨一边想着一边停止了舔吻,他直起身子,慢慢地,将苏醒的衬衫拉下来,还一本正经地整理了一下。被打断了享乐的苏醒难耐地转过身,却发现方晨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沙发上,手中竟然还滑稽地举着张报纸,苏醒暗暗咬牙,——这个妖孽,把人撩拨起来了,自己却像没事人似的逃离现场了。
  苏醒几步迈过去,一把扯下方晨手里的报纸,将他拦腰抱着压倒在沙发上。方晨也开始磨牙,——千万别反攻未果,自己倒先落入狮口,
  "——苏醒,苏醒,要保持清醒,今天可是关键的关键——"
  方晨嘴里乱叫着,手腿并用,挣扎出苏醒的怀抱。苏醒懊恼地瞪着他,再低头看看两股间撑起来的帐篷,——这可真是要命,难道又要冲凉?
  方晨不知死活地又靠过去,眼睛一弯,脸颊上显出浅浅的梨涡,
  "——不过,越紧张越要放松,这件事搞得人上火,不如让我帮你去去火,你也荣幸地享受一下方主席的服务?"
  苏醒听了这话,真是要气绝身亡,不过倒是反帮了他的忙,免了那个冷水浴,因为撑起的帐篷一听这话,已经被吓得收了蓬。方晨瞄一瞄那里,心里叹息,——自己的话简直比凉水还管用。可见苏醒的心理阴影有多么沉重。就让他在未来的日子里以百倍千倍的疼爱来挽回那次伤害吧。
  苏醒整理着凌乱的衣衫,看了一眼脚边地毯上的报纸,他和方晨的大特写一下子映入眼帘,那是酒会上抓拍到的一个瞬间,因为角度和时机都恰到好处,所以,他们俩看起来也格外出众。
  "这几天各大报的财经版都快改娱乐版了,据说娱记们都急红了眼。这倒是为我们的拍卖做了免费的宣传。"
  方晨嗬嗬地笑着说,看到苏醒略显戒备地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咦,你这狮子难道害怕树怪吗?" 他继续打趣着。
  苏醒也觉得有点好笑,但情潮将退未退,他实在没有把握再去和方晨挨着坐,
  "——我怕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方晨一听这大实话,也不禁心里发慌,忙往后闪一闪,树怪还是不要再作怪了。
  "苏醒,拍卖后,我们有多长时间出货?"方晨正色问,其实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想得很明白,不过是再次向苏醒求证。
  "今天离圣诞节还有十天,圣诞期间,股市停盘四天,重新开盘后顶多过四天就会有变化,所以,我们的时间不超过十四天。"
  苏醒询问地看着方晨,方晨把握十足地点点头,眼中的神色风清云淡,——这一刻,他已变回头戴冠冕的王了。
  "——十四天,对我来说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哪怕就是四天,我也能布置妥当,我们早已趁低吸纳了方氏地产和南亚银行股,拍卖一过,别管是哪家拍到那幅地,方氏地产都会再次走高,如果是陆锦拍中,那么南亚银行也会高企上扬,我们就一起出货,十四天,真是赚到翻!等陆锦落难拖累方氏地产下挫,我们到时还可以再慢慢补仓。一出一进,就差不多是那幅地的市值了。"
  方晨只有在和苏醒情爱纠缠时才像一个失控的孩子,其他时间,他仍是精明狡猾的商场猎手。专门捕捉那些不自量力撞入圈套的野兽。
  "——安分守己的人少,痴心妄想的人多,所以,全球的那些投机市场才天天门庭若市,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那幸运的少数人,能够赚多数人的钱,却不知自己正挤在多数人的行列里,白白被少数人赚取金钱。"
  苏醒真是有感而发,有些人值得尊敬,他们仔细斟酌,把钱放到实力雄厚的上市公司做长线,股海大鳄们对这种人奈何不得,而有些人则不听规劝,他们把股市当赌馆,每每不顾后果地下重注,与大鳄们赌赢输。
  "今天拍卖行那边的各路人马都是谁带队?"方晨问,一边细想苏醒刚说的话,股市的永恒魅力就在于那是个以少胜多的地方,百分之八九十的投资者是亏损的,只有那少数的百分之十能拿到巨额利润,但为其如此,才更加刺激,前赴后继扑上去参战的人不计其数。
  "C&D是安娜和阿里。"
  苏醒转过头,看着凝神思考的方晨,正午明媚的阳光洒满房间,日光下,方晨秀丽的眉目更加鲜明,脸上的神情既专注又轻快。苏醒看得愣住了,——也许,幸福就是如此简单的享受,能时时看着光影浮动中爱人的面容。
  方晨一听是这两个人,不觉笑了,——那个女郎纤细的双臂一拧,马脖子即刻折断。
  "安娜是神圣双头鹰军团的精萃,由她出面万无一失。"苏醒对安娜非常了解,她是受过严格训练,智计双全之人,"斯恩科集团是安德烈——" 苏醒的声音略显低沉,"——安德烈是安娜的老师,自然更不必担心。至于韩国无伦集团,应该是刚刚挣得遗产的崔志善——"
  "——这个崔志善,你有把握吗?他不会真和陆锦去争那幅地吧?"方晨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
  "上次为了解决石河子商租地皮的事情我和这个人打过交道,他和陆锦正好相反,此人非常循规蹈矩,小心谨慎,此次他出面竞拍这幅地皮,不过是为了给无伦董事局做个样子,表示他有开拓海外商路的愿望,其实,他并不打算在百废待兴之际拿出一分钱去搞什么海外投资。"
  方晨假装遗憾地摇摇头,举起右手虚空里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陆世兄,我祝你旗开得胜!"
  苏醒看着方晨逗趣的可爱样子,再也按耐不住,趁他不备,扑过去,一下子把他扣在怀里,"……宝贝……你还是祝我……旗开得胜吧……"说着苏醒双手向上一扯,将方晨的白棉T恤卷上去,脸埋在他的胸前,舌头一勾,——唔,这粉嫩的乳尖,滋味真是美妙。
  方晨被他恶'狮'扑食般地压在身下,着意舔啜啃噬着,早已目眩神迷,喘息不定了,当苏醒的手一路向下,轻易就摸进他的两股间时,方晨不禁心里哀叹——大事不妙,他今天偷懒,穿着休闲运动裤,连条皮带也没系!
  "……晨……嗯……我们提前庆祝吧……唔……都这么硬了……"苏醒的手指握住他坚挺的欲望,快速揉弄搓动起来。
  情炙欲狂中,方晨在苏醒身下战栗着,朦胧地想,——大势已去,又一次被他搞得丢盔卸甲。
  "……啊啊……啊……"不知是谁的呻吟尖叫越来越急迫,越来越狂乱。
  午后温暖的阳光轻快地在房中穿梭跳跃,空气中浅淡的清香已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雄麝发情时浓烈的情香,此时此地的热烈温度已不适合旁观者的存在,长着翅膀的爱神又偷看了一眼就羞涩欢喜地遁入了空气之中。

  第八十九章

  与文华套房中炙烈狂欢的气氛相对应,香港拍卖行二楼的休息厅内也是人头涌动,热议纷纷,所有参加此次拍卖报道的媒体记者都被拍卖行安置于此,等拍卖结束后将由拍卖行向记者们宣布拍卖结果,大家都对这种散发新闻通稿式的的采访方式很不满,谁都希望能够拿到第一手资料,挖出最劲爆的奇闻,以便使自己所服务的媒体在业界扬眉吐气,独占鳌头。
  "——我们午饭都没吃,就早早赶过来,结果还是被圈在楼上,连个参与竞投的代表都看不到。" 一位大嗓门的记者发着牢骚。
  "——唉,没办法,因为此次土地拍卖的业主方氏地产明言要低调处理,参与的竞投者又都大有来历,所以,才谢绝媒体采访。"另一位记者也在唉声叹气。
  "——真不知道回去怎么和主编交代,本来以为能够搞到斯恩科集团代表的一点资料。"不知是哪位仁兄,一边往嘴里塞着茶点一边咕哝了一句。
  "——你们说那两个靓仔会不会来?"
  一个兴奋的女声插了一句,立刻引起周围众人的随声附和。
  "听说今天代表业主的是方氏地产的执行董事陈耀璧和他们的首席律师,美人方晨是不会到场了。"
  这位消息灵通的大哥刚一说完就有点后悔,本来他还可以把这个消息先传回去,加点似是而非的猜想,再配上大幅彩照,混混也就是一篇报道了,现在可好,大家都可以照方抓药了。
  "——我对那位利奥?辛内更感兴趣,还没有哪位明星比他更震撼,他要是能来,拼死我也得抢一张出来。"
  一位未能出席那个盛大酒会的记者咬牙切齿地说,于是,休息厅里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磨刀声,大家都在幻想那只'肥羊'何时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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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众位老纪们磨刀霍霍向利奥之时,姚艾琳也在她的办公室里大发脾气,她将一叠文件劈头盖脸地砸向保罗的继任詹姆斯?王,而小王则一动不敢动地等着文件飞上头脸,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袭来,小王知道那一定是锋利的纸张划破了他的耳侧。
  "我以为保罗就够废物了,没想到你比他还废物!这么大的事情,今天才得到消息,你是成心拆我的台是吧!"
  姚艾琳急痛攻心,简直是把小王当成了陆锦。她万没想到陆锦会背着她搞出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打算参与方氏马来荒地的竞投,凭着女人的直觉和她对方晨的了解,她总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可又实在想不出症结所在,但一想到陆锦可能会扔了西瓜,拣了芝麻,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詹姆斯?王也在心里咬牙切齿,他大学毕业后已在各大公司的秘书组迁徙辗转了快十年,好不容易才获得升职,成为寰宇老板的行政助理,没想到竟是如此恶略的待遇。小王心下黯然,——不知是该像保罗那样摔断腿,还是等着被姚艾琳打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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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参与竞投的各位代表已经陆续进入了香港拍卖行的拍卖现场,因为此次土地拍卖关系重大,现场的保安非常严格,当陆锦陆煅通过安全检查步入拍卖大厅时,厅内已经就坐的众人纷纷回头,向他点头致意,除了韩国无伦集团的总裁崔志善,其他在座者都是陆锦的世交好友,或是等量级的商界同仁,他们表面上是来为陆锦捧场壮声势,内心里却都抱着看热闹,兼探听消息的目的。
  陆锦也一一回礼,还未就坐就听到场内又是一阵骚动,陆锦陆煅不觉回头看过去,俩人一下子愣住,都觉眼前骤然一亮,陆煅轻吸口气, ——只见一位身段高挑曼妙的金发女郎款步走了进来,在她旁边跟着一位高大英俊的中东人,
  "——哥,她是谁?"
  陆煅目不转睛地看着女郎从他身边走过,在第一排就坐,陆锦皱着眉,心里想,——这几天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妖魔鬼怪?他转头望了一眼陪同他们一起进来的拍卖行的服务人员,那个青年非常伶俐,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
  "我猜她一定是代表C&D财团的安娜?古斯曼,那个阿拉伯人是他们的另一位代表——阿里?穆罕默德?萨达特。"
  陆锦点点头,在座位上慢慢坐下,陆煅则有点神经质,他兴奋地念叨着:"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个C&D有意思,从老板到助手,各个都是大美人——"说着还意犹未尽地啧啧嘴。
  陆锦厌恶地扭头瞪了弟弟一眼,——真是越来越无稽!却一下子看到正走进大门的安德烈和两位随从,陆锦瞪着的眼睛不禁微微眯起,——那个尤里把最得力的助手派来了。那天在酒会上陆锦就觉得斯恩科和方氏之间有点问题,尤里没有前去和方晨打招呼,寒暄,甚至都没有点头致意,可他又时不时地遥望着方晨那边,眼中若有所思,不知是否是因为在那幅地皮上双方有很大的分歧?
  陆锦转过头,遐意地靠在椅背上,他们之间的任何摩擦分歧对自己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人们轻声的交谈在此时忽然沉寂下来,原来是拍卖即将开始,拍卖官已经站在了拍卖台上,陆锦忽然觉得紧张,他的手微微攥起,战鼓已经擂动,而他——势必旗开得胜!
  拍卖官依照惯例介绍待拍土地的详细情况以及此次拍卖将遵循的法则,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因为进场人员手中都有一份拍卖手册和方氏那幅地皮的报告书,任何资料早已完全掌握。
  此次拍卖,底价为九亿港币,每两千万作为一个叫价单位,如果最后出价不符合业主的预期,业主有权将土地收回再行拍卖。
  一直是以胆小谨慎著称的无伦总裁崔志善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率先出价,九亿两千万。
  陆锦没有动,第一排的神秘女郎举起手,拍卖官立刻应声喊:"九亿四千万。"
  崔志善再次出人意料地马上回应,
  "九亿六千万!"拍卖官的响亮的声音响彻大厅。
  陆锦仍然没有动,他的眼睛微闭,似乎是在聆听美妙的音乐,此时,在他左侧同排的斯恩科代表也举起了牌子,
  "九亿八千万。"
  拍卖大厅里的气氛相当平静,这幅地皮的暗价已经开到了十亿,现在这个竞投的价位还远远引不起旁观众人的兴趣。
  就在大家静观其变期间,叫价已经达到了十亿六千万,陆锦依然闭目养神,没有任何行动,坐在他旁边的陆煅绷不住了,轻声在他耳边嘀咕,
  "——大哥,大哥,你怎么还不出手呢?"
  陆锦的头稍稍向他那边偏过去,"你沉住气,少安毋躁!"
  就在此时拍卖官的嘹亮声音再次响起,
  "十一亿!"
  这次开价的还是无伦的崔志善,坐在安娜旁边的阿里低不可闻地说:"有点邪门——"
  安娜不动声色,略一思忖,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奥秘,她的眼波向阿里轻扫过去,阿里也恍然大悟,点点头。
  与陆锦坐在同排的安德烈此时也轻声和助手说了一句话,
  "韩国政府可能已经参与——"
  "有人出价超过十一亿吗?"拍卖官在高声发问。
  代表业主的陈耀璧却在此时举起了手,意思是业主方氏地产并不满意这个叫价,如果无人能够超越这个价位,业主将收回地皮,重新拍卖。
  平静的拍卖厅终于浮起了小小的涟漪,安德烈举起了手,直接叫价十一亿八千万,大家轻吸了口气,陈耀璧不再举手,而陆煅却已经紧张地开始频频擦汗,
  "——大哥,大哥,这可怎么办?"
  陆锦睁开眼,这个叫价虽然仍在意料之中,但他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十一亿八千万!"
  拍卖官在重复第二遍了。气氛更加紧张起来。陆锦正要举手,崔志善已经抢到他的前面去了,
  "十三亿八千万!"
  拍卖官高声喊出这个惊人的价位,他嗓音中的微微颤抖像水波似的流过在场众人的心头,大家不觉都屏住了呼吸。陆锦猛地直起身子,眼睛奇怪地鼓起,黑白眼球立刻变得不太成比例,
  "——大——大哥——哥——"陆煅添乱地抖着声音低喊。
  陆锦一下子也想到了那个可能性,——如果韩国政府要染指东南亚的能源,就会指使崔志善代为出面。
  陆锦还来不及细想,拍卖官催命的声音再次响起,
  "十三亿八千万两次!"
  陆锦看到坐在前排的崔志善已经踌躇满志地向周围的随从,助手点头致意。陆锦的额头,后背和手心早已爬满了冷汗,遥遥在望的胜利和转瞬即逝的时机像列火车般在他的心头碾过,又突突突地继续向前冲去,马上就要冲出他的掌控。
  "请问还有出价吗?十三亿八千万三次!"拍卖官喊出了最后的开价,
  话音还没落地,陆锦就像一个失控的牵线木偶般猛地举起手,
  "——十六亿!"他的声音近乎凄厉。
  拍卖大厅里出现了一瞬间的静寂,连拍卖官也瞪着双眼,微张嘴,忘了重复这个叫价。
  "——十六亿!"
  以为出现幻听的拍卖官终于回过神,尖着嗓子高声叫着。于是,整个拍卖大厅都骚动起来,从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伏地嗡嗡声,饶是大家都好涵养也忍不住要在此时表示一下惊奇。
  陆煅满脸涨得通红,大颗的汗珠子从头上噼里啪啦地滚落,他梦游般地扭头盯着陆锦,发现他的大哥脸色惨白,双眼却憋得赤红,好像一头被围入荆棘丛中的野兽,陆锦也扭头盯着陆煅,好像根本无法相信那个叫价出自他之口,陆锦和陆煅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恐惧,慌乱和一丝得意,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得意,但得意中又带着惶惧,
  陆煅张着嘴,说不出话,陆锦却像有点醒悟似的转过头,看向台上的拍卖官,张张嘴,想说什么,手已举至胸前,可就在此时,拍卖官手中的木槌'噹'地一声狠敲了下去,
  ——一锤定音!
  大厅里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家纷纷回头向陆氏兄弟点头致意。陆锦茫然地望着虚空,耳边是轰隆隆炸雷般的掌声,他依然觉得这是一个幻觉,他所震惊的不是终于抢到了那块地,而是,——他竟然开出了如此天价!
  前排C&D财团的代表安娜和阿里站起身来,向大厅外走去,经过陆锦身边时那个女郎忽然展颜一笑,明亮的蓝眼睛里闪现出宁定欢欣的笑意,
  "——打电话给LEO,"她轻声嘱咐阿里,俩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拍卖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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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华套房中的卧室里,窗帘低垂,丝丝缕缕的阳光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在窗前织出闪烁跳跃的金色光幕。
  激荡的情潮已退至欲海的彼岸,苏醒侧躺在床上,他怀里的方晨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苏醒心疼地轻吻着他的额角,颈侧和肩膀,——为了这个拍卖,方晨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他怕苏醒担心,就总是趁苏醒熟睡之际再爬起身,有时就在房中渡步,而苏醒,总是在他起身离去的那一刻醒来,——没有方晨,他又如何能够安睡?
  方晨像个孩子似的将头埋在苏醒的肩窝里,稠密的乌黑发丝随着他的呼吸轻扫着苏醒胸前的肌肤,有点凉也有点痒,说不出的旖旎。苏醒轻捻着那些淘气的发丝,心里说不出的感激,这一刻——他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详。
  就在此时,他似乎听到了手机的振动之声,苏醒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就了然地扬起眉,他小心地将方晨的头放到枕上,替他盖好被单,这才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进起坐间,苏醒从书桌上抓起手机,
  "——喂,尤里吗?"
  不知尤里在电话中说了什么,只见苏醒的双眉骤然耸起,又慢慢回落,他举起左手擦了擦眉毛,
  "——真是险过鬼剃头,我太大意了,没有想到韩国政府会参与进来,差点误了我们的大事。"
  尤里可能说了什么鼓励安慰的话,苏醒的眉头完全展开,眼睛里又有了笑意,
  "——那个无伦集团迟早也要收入囊中,这次就先放过他,如果不是要先搞定南亚银行,能捉弄一下韩国政府也很有意思。"
  电话那边的尤里似乎开心地笑了,又说了几句,苏醒也腼腆地笑了,
  "——你又说我孩子气,做生意多枯燥,有机会还不寻个开心,乐上一乐!反正都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
  躺在卧室大床上的方晨,双眼朦胧地半闭着,他听着苏醒在外间轻声说着俄语,忽然笑了,静悄悄地,方晨伸了个懒腰,转身抱住鹅绒大枕头安心地再次返回梦乡。

  第九十章(更新完毕,圣诞反攻

  在世界地图上标有66°32'35"字样的白色标线就是北极圈,在这个晶莹的大圈上坐落着一个神奇的村庄,那就是位于芬兰拉普兰省的ROVANIEMI村,也是圣诞节期间全球的大孩子,小孩子们都无比想往的地方:圣诞老人村!
  此时的拉普兰已化身为琼楼玉宇的冰雪世界,皑皑白雪辉映着明亮的冬日阳光,将圣诞老人的故乡耳朵山衬托得格外璀璨吉祥,在银装素裹的林海雪原上忽然响起一阵阵欢快的铃声,清脆铃声越来越清晰响亮,五头雄壮的驯鹿拉着一架雪车从森林中腾跃而出,在白茫茫一望无垠的雪原上飞驰而过。
  坐在雪车客位上的方晨深深地吸了口气,水晶般清新的空气简直令人沉醉,方晨不禁贪婪地加快了呼吸,
  "——苏醒,你也让我玩一会儿吧,我还没有驾驭过驯鹿呢!"
  方晨不甘心地瞪着站在驾驶位上的苏醒,——苏醒手里握着一把驾驭驯鹿的驱策系带,另一只手中的细鞭子已被方晨抢了去,抱在怀里,
  "——苏醒,不是说好了吗,咱俩一人赶半程,可现在都快回村子了,我还傻坐着呢,咳咳咳——"
  方晨大声抱怨着,不小心呛了风,猛咳起来,苏醒担心地皱起眉头,无可奈何地笑了,
  "小晨,刚出发的时候不是让你赶鹿吗?结果呢?——你差点把咱俩都赶到雪沟里去,你没和牲口打过交道,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吧。"
  苏醒的玩笑话却一下子勾起了方晨心底的酸楚和愧疚,在他一无所知的那些岁月中,苏醒打过交道的牲口好像比人还多,方晨闭上嘴,不再嬉笑说话,四周忽然变得宁静,咧咧的风中,苍莽的雪原上,只回荡着雪橇摩擦雪面的刷刷声和鹿铃叮铃铃的脆响。
  感觉到方晨的沉默,苏醒一边抖动着手臂驱策驯鹿,一边心里思忖,随即就明白了方晨的所思所想,——这个敏锐又善感的家伙!苏醒暗叹口气,转过头,温和地笑着问他:
  "——今天是圣诞夜还是忆苦思甜日?哪八百年的旧事儿你也翻出来想来想去的,小晨,我有一个礼物,今夜提前送给你吧。"
  ——这个圣诞礼物,是小晨一直心心念念的,今夜就交给他,盼望他能解开心结,从此都能开心喜悦。
  方晨听了苏醒的话,心里轻轻一跳,——礼物?他哪里还能再希求任何礼物?此生能与苏醒倾心相伴,已经是上天赐予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铃儿响叮噹,俩个如雪国精灵般的俊美青年架着驯鹿雪车回到了村外的鹿园。方晨和苏醒跳下雪车,走过去,亲昵地抚摸拍打着头鹿,
  "——苏醒,谢谢你,陪我过这么幼稚的圣诞节。"方晨低着头,声音亦低不可闻。
  在他的心里,此时此刻,真是越幸福越悲伤!——在福利院的那十年,王妈妈陪着他们过春节,虽然朴素又简陋,但孩子们都很开心。自从回到方家,方晨就与节日无缘了,
  ——"圣诞过后就是期末考试,你还是留在学校好好复习功课吧。" 当时,方国生主席打来电话,这么嘱咐他。
  在寄宿学校冰冷的宿舍里,方晨独自一人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圣诞夜,就连靳阳都常常甩下他跟同学一起回家过圣诞。
  ——"我去了拉普兰,见到了真正的圣诞老人,还坐了驯鹿雪橇呢!"圣诞过后,好几个同学如此向他炫耀,"——看,这是我和圣诞老人的合照!"
  苏醒离去后的那些年,方晨更是与节日绝缘,特别是冬天的两个大节,——圣诞和春节,对于方晨来说,没有喜悦只余哀痛!
  遥远朦胧的童年记忆和期盼,一直被方晨扔在记忆的角落里,却被苏醒小心地捡起,终于在今天为他变为现实,方晨摘下防雪墨镜,抹了一把眼睛,那眼睫上晶莹闪烁着的是雪花还是泪光?
  苏醒也摘下墨镜,搂住方晨的肩膀,用力拍了一下,"——小晨,圣诞快乐!"
  ——想为你实现所有的愿望。
  苏醒将他的心里话藏在心里,并没有说。 他说的是 :"——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村口的北极圈吧?"
  说着他就松开方晨,率先跑了出去,方晨回过神来,懊恼地笑着追过去,"哎,你这不是耍赖吗?"
  两个人笑闹着先后跑进了村子,在村口,有一条鲜明的黄线赫然横贯于空中,连接的木桩上标注着'北纬66度33分',这就是北极圈的分界线啦,方晨孩子气地在线下跳来跳去,
  "——你就这么在北极进进出出呀,倒是挺有效率。"
  苏醒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打量,忽然发现村口竖着一根粗壮的木桩,
  "小晨,你快来看,这里钉着十几个方向标——"苏醒走过去,仔细地一一查看。
  方晨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极特别的方向标——'此处距离北京6680公里'。
  "——我们就朝那边跑吧。"
  这次是方晨率先跑了出去,一直朝着东方,朝着那个闪烁着金色阳光的方向跑,苏醒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
  平安夜,圣善夜!
  万暗中,光华射,
  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
  多么慈祥也多么天真,
  静享天使安眠, 静享天使安眠……
  北极的静夜里,雪落无声,穿过雪幕,浩瀚的夜空之上,星光璀璨,汇成一条闪耀的星河直向宇宙尽头奔流而去。
  一座木结构的度假别墅静静矗立在村外的雪原上,别墅内客厅里的壁炉烧得正旺,火苗爱抚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哩叭啦愉快的歌唱。
  壁炉前的羊毛地毯上,苏醒和方晨,赤裸着身体,十指紧扣,交缠相拥在一起,
  "……晨……晨……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礼物吗……"
  苏醒在激吻的间歇,轻声问方晨,方晨的舌依然贪恋地在苏醒的口中吸吮,像个饥饿多时的孩子,他来不及回答,只微点着头,苏醒抓着方晨的手慢慢下滑,放在自己饱满结实的翘臀上,
  "……晨……最好的圣诞礼物是我们彼此……嗯嗯……今夜……我把自己送给你……"
  沉醉在热吻爱抚中的方晨并没有马上听懂苏醒话里的含义,直到苏醒引导着他的手探进他自己的两股之间时,方晨才如大梦初醒般震惊地呆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望着苏醒已染上红晕的脸颊,苏醒清澈的眼睛已经变得朦胧幽暗,他拉着方晨跪坐起来,让方晨从身后抱住自己,
  "……晨……今夜和未来所有的平安夜……我们都要在一起……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苏醒回头吸住方晨的唇瓣,将舌探进他的口中,挑逗舔吮着方晨的小舌,那热切缠绵的动作搅乱了方晨的心思,他从震惊中醒来,却又立刻陷入更大的痴迷的情怀,
  "……苏……苏……唔唔……你……我……"
  苏醒的话太不可思议了,方晨觉得头晕目眩,他断续地说着,却总也不得要领。
  苏醒像对待一个初通人事,青涩的少年,他牵引着方晨的手抚上自己早已肿胀硬挺的欲望,方晨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像是碰到一簇火苗,接着就如飞蛾扑火般,一下子握住那快乐的源泉,熟练地上下搓揉滑动起来。另一只手环抱着苏醒的腰际,也慢慢地向上,不停地抚触游走,在他的身上点起一簇簇欲望的火焰。
  "……唔唔……"苏醒低哼了一声,他胸前的那两点樱颗已经被方晨灵动的手指撩拨得突起坚硬,变得极其敏感,任何一点轻微的碰触都能令他的半边身子变得酥麻瘫软。
  方晨自从明白了苏醒的心意,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各种极端刺激的滋味搅拌在一起,混合着不断上涌的炙热情潮,直将他的心海化为烈烈蒸腾的熔岩。
  "……苏……苏……我要你……想要你……"
  方晨喘息着吮吻苏醒的耳朵,滑动的小舌撩拨着耳廓,丝丝缕缕的热气钻紧耳孔,他的双手更是各司其职地搓弄着苏醒身体最敏感的部位,真是说不出的刺激挑逗,
  "……嗯嗯……啊……晨……晨……"
  苏醒早已把持不住,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轻微抖动着,那些最隐秘的部位同时被方晨爱抚逗弄着,以前疏于开发的快感一下子被无限放大。
  方晨的分身已经十分粗壮,就顶在他的腰上,苏醒向后挺身,难耐地厮摩着方晨,希求更多的满足。
  壁炉里的火花亲昵地舔吻着木柴,散发出松木燃烧的淡淡清香。
  ——我要为你交付我自己,让你融化在喜悦之中——
  ——我要让你的心像这妩媚跳动的火焰——
  ——我要给你最温暖的一个平安夜,为你展开冰雪世界中最绚丽的画卷——
  意乱情迷中,苏醒在心中默念着,——方晨,我永生的爱人,我愿意为你实现任何心愿!
  终于,方晨小心翼翼又激动不已地进入了苏醒的身体,他们俩都禁不住地闷哼起来,
  "……啊啊……啊啊……嗯……"苏醒隐忍地低声呻吟着,趴俯在地毯上,方晨的坚挺埋在他的身体里似乎正变得越来越粗壮。
  "……唔……苏……啊啊……太……太紧了……"
  方晨感到自己的分身被苏醒的肠壁包裹着,那紧密温暖又柔滑的触感太销魂了,令他浑身震颤,他的眼睛迅速腾起水雾,拼着最后的清明,方晨一动也不敢动,他急促地喘息着,如此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简直要人命,方晨的额头立刻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醒感到方晨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知道他怕伤了自己,正拼命地忍耐,苏醒心疼地半直起身,转过头吻住方晨,
  "……晨……别怕……我……也想要……"说着,苏醒竟调整姿势单膝着地坐在了方晨的身上。
  "……啊啊……"
  "……啊啊……"
  方晨和苏醒同时吼叫起来,这最深切的插入姿势使他们俩的身体紧密地接合在一起,激烈地抖动着,
  "……嗯嗯……苏……别……别这样……会伤到的……"
  方晨大口喘着气,他觉得自己即将窒息,浪潮般的情欲兜头袭来,他再也无力抵挡,不禁轻轻向上一顶,
  "……唔唔……"苏醒大声呻吟起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无措,体内最深处好像隐藏了一根琴弦,正被有力又灵活的手指撩拨弹动,那无声却有质的音乐像水波般在他的全身漾开,苏醒战栗着,双腿用力,不觉跟着方晨上顶的力道跃动起来,
  "……啊啊……苏……苏……"方晨被苏醒主动的迎合刺激得无法自控,他尖叫着抓紧苏醒的腰腹,急切地向上冲击顶动起来。
  苏醒劲健修长的腿有力地带动身体上下起伏着,他清晰地感到爱人粗硬的肉棒在他娇嫩的后穴中抽插搅动,每次都顶进最深处,撩拨着那根隐秘的琴弦,他的整个灵魂都随之颤抖着陷入迷乱。
  "……嗯嗯……唔……晨……好硬……" 苏醒粗重地喘息着,觉得方晨的坚挺正在他的体内弹奏出一曲乐章。
  方晨已经难以自控,他癫狂地呻吟着,手向前探下去,一把握住苏醒抖动着的粗大分身,快速套弄揉搓起来,
  "……唔……晨……要……要来了……"苏醒无意识地低吟着,体内的琴弦被大力挑动弹拨着,急奏出的乐章正冲向激昂的高潮。
  方晨察觉到苏醒身体的震颤,他的肠壁也开始有节奏的收缩,
  "……啊啊……啊……苏……不行了……啊……"
  方晨慌乱地叫着,他想推开苏醒,抽出欲望,却不料苏醒一旋身猛地下沉,方晨粗大的欲望狠狠地顶入苏醒身体的最深处,
  "……啊……啊……晨……让我们一起……"
  苏醒扭头狂乱地吻住方晨,舌头在他口中卷扫舔舐,倏地,方晨在苏醒体内爆发了,他闷哼着浑身震颤,一刹那,苏醒觉得一股热流喷涌而来,就像在体内盛开出一朵烟花。
  "……唔唔……晨……宝贝……"苏醒转身搂住方晨,继续深吻着他,那滚烫的爱液使他的肠壁不停颤栗收缩起来,苏醒再也禁受不住,身子剧烈哆嗦着,
  "——啊啊——晨——"他吼叫着释放在方晨的手中。
  方晨慌乱地从苏醒的身体里退出来,他紧紧抱住苏醒,脸贴在苏醒的背上,啜吻着那肌肤上不断滑落的晶莹汗珠,
  "……苏……苏……没事吧……没……"
  苏醒不等他问完就回身反搂住他,带着他一起躺倒在地毯上,
  "……晨……晨……别这么紧张……我喜欢和你这样……"
  苏醒将方晨按在胸前,用手指轻轻擦拭着他额上的汗水,向下拂过他乌亮的眼眸,浓长的睫毛,将那睫毛尖上凝而未落的一滴泪珠接在掌中,
  "今夜之后,以前的那些伤心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就在此时,从遥远的天际隐隐地传来噹噹噹的钟声,在这快乐的一瞬间,雪花伴随着来自天堂的祝福静静地飘落,
  "……晨……快许一个心愿……明天等你醒来就会实现……"
  方晨与苏醒十指相扣,他深深地望着苏醒的眼眸,——他只想每个清晨都能看到这双眼眸,
  "——苏醒,我已经得到了太多,不敢再贪心要求任何东西了。"方晨说完,想了想,黑眼珠一转,笑了,"——不过,我想明天早上吃到你煮的白粥。"
  苏醒也笑了,用手指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那岂不是要比你早起一个小时,你还是挑点简单的吃吧。比如牛奶麦片?由我亲自服侍董事长在床上吃,如何?"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炉火欢快的跳跃舞动,明灭的火光映照着两个相拥甜睡的人,松木的清香在房间中氤氲回旋,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银色的月光洒满辽阔的雪原。
  圣诞日的清晨,一小锅白粥放在餐桌上,热气袅袅上升,散发着清甜的米香。
  方晨裹着毯子躺在壁炉前的沙发上,他被这美妙的滋味勾出了梦乡,闪动着睫毛睁开眼,方晨立刻就看到了倚窗静思的苏醒,眼光一滑,又落在桌上,方晨幸福的笑了,他贪馋地深吸口气,——啊,苏醒和白粥,他祈祷盼望的圣诞礼物!
  —— 平安夜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所有的梦想,将再次扬帆远航。



  第九十一章

  在石河子教育局下属的职工宿舍里,陈让的妈妈正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房间,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爆竹的欢叫,冬日的暖阳映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将明亮的光影投射进房间,
  "陈让爸,你再去看看表,小让他们一家也该到了,是不是从乌鲁木齐过来的火车晚点了?"
  陈妈妈焦急地催促着老伴,今天是元旦,儿子一家难得新年回来探亲,
  "哎,我说,你那个棋谱看了总有八百回啦,别再看了!"
  陈妈妈走过去,一把抢过老爷子手中的棋谱,啪的一声扔到茶几下面,"老陈呀,你还是到火车站接他们去吧,他们带着孩子,这外面还有积雪,你去帮他们拎拎行李什么的。"
  老太太说着就伸手将老爷子从椅子上拽起来,陈爸爸嗬嗬嗬笑着并不生气。
  "——老陈,你这屁股还真沉,就跟粘在椅子上似的,怎么也使唤不动你。"
  陈妈急了,撂开手不理老伴,自己走到厨房查看准备的晚饭,——小让喜欢饺子,可姜昕和果果都喜欢馄饨,幸好每样都准备了很多,一想到馄饨,陈妈妈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苏醒那孩子也最喜欢吃自己包的馄饨了,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啦?
  窗外又传来噼里啪啦炮竹欢快的歌唱,似乎还夹杂着一两声喜鹊的鸣叫。
  陈爸爸脾气好,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着急个啥?他们说不定马上就到了。"
  也真是神奇,他的话还没落地,门外就传来砰砰砰地敲门声,陈妈妈一拍巴掌,咧嘴笑了,"嗨,你总算也说对一次话哈。"说着就快步走出厨房,哗啦一声打开大门,
  "——小——"
  那个'让'字卡在喉咙里,陈妈妈就说不下去了,她半张着嘴,呆呆地望着站在门外的那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青年她认识,是七年前曾经来过的那个什么大老板,他的样子倒没什么改变,好像更神采飞扬了,——而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青年 ——?陈妈妈的心里猛地一跳 ,——他的眼睛,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酷似苏怡 ,可他的模样——
  "……苏……苏……"
  老人家仰着头,仔细辨认着,她看到面前俊逸无匹的青年红了眼圈,眼睫也渐渐湿润,
  "——苏醒——阿醒——"陈妈妈不敢置信地轻声唤着。
  苏醒重重地点着头,无法言语,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大年初一,方晨的眼睛也红了,
  "——妈妈——陈妈妈——"
  苏醒的声音有点抖,——妈妈——,在这许多许多年里,他只有在痛极累极时才在心里呼唤过妈妈。
  "……嗯……"现在轮到陈妈妈说不出话了,她一把拉过苏醒的手,紧紧握住,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看着就要喜极而泣了。
  "——小让他们回来了,别在门外站着呀,咦?"
  陈爸爸笑着走过来,看到门口的情形也一下子愣住,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这时,一个小小美丽的头从苏醒,方晨的腿边钻了出来,
  "——奶奶——爷爷——"
  小果子欢叫着从苏醒他们身后跳出来,一下子抱住陈妈妈的腿,陈妈妈顾不上哭了,赶紧俯下身把胖娃娃揽进怀里。
  "——别跟外头罚站呀,都赶紧进去吧。"陈让及时地插了句话,缓和气氛,他在后面推了苏醒一把,"——你小子成呀,开雪地车还这么稳当,那啥,赶明儿,我到东北出外景,你给我开车吧。" 陈让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将堵在门口的大人儿,小人儿们都哄撮进屋里。
  方晨局促不安地站在苏醒的身边,他对这种普通人家大团圆的场面非常陌生,苏醒拉起他的手,鼓励地紧握了一下,这个亲昵的动作被姜昕看在眼里,她不禁羡慕地啧啧嘴,也试着伸手去拉陈让的手,却被陈让一下子躲开了,还奇怪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姜昕气得眉毛立起来,苏醒看着他们夫妻俩打眼仗,不禁呵呵地笑了,
  "——老陈,你真是越活越粗心了。"
  "——不能太细心,一惯着她,她就立刻上房揭瓦,苏醒,你以后可要注意这个问题。"
  陈让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教导着苏醒,方晨却在旁边越听越'气愤',不觉和姜昕挤眼睛,
  "——姜昕,我派你去香港常驻吧,省得你给陈导添乱。"
  陈让一听,急了,拍拍脑门儿,——得!怎么把这碴儿给忘了,这位可是他们家'上房揭瓦'的老板呀。陈让赶紧转过身,滑稽地向方晨拱拱手,
  "——方总,您包含,以后苏醒有啥做的不对的,您直接找我哈。我帮你教育他。"
  这下子轮到苏醒瞪眼睛啦,看来县官不如现管,朋友不如老板呀。
  年轻人的嘻嘻哈哈把久别重逢后的伤感气氛一下子冲淡了,陈妈妈一直在和老伴解释着苏醒的事情,可那个老实巴交的陈爸对此仍然无法相信,他愣怔地坐着,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苏醒拉着方晨站起来,"陈妈妈,我……我们想……" 他已经看到里屋柜子上放着妈妈的遗像。
  陈妈妈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心里叹息,点点头,她将他们带到里屋,关上门,
  "——陈妈妈,"苏醒郑重地握住方晨的手,"——陈妈妈,他是方晨,是我的伴侣。我们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陈妈妈眼中闪过错愕的表情,但多年的教师经验使她立刻就镇定下来,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七年前方晨悲痛欲绝的情形,那从门里传出的呜咽哭声仿佛又回响在耳边,——他们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那紧握的双手似乎传达出一种爱的信念。
  陈妈妈了然地点点头,——苏怡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情,如果苏醒能够如愿,能够幸福,那也算是天赐良缘。
  陈妈妈伸出手,分别握住他们俩的手,四个人竟拉成了一个小小的圆,"——我祝福你们,祝愿你们永结同心,幸福快乐!"
  老人家轻轻地开门走了出去,留下那两个孩子跪在苏怡的像前,
  "——妈妈,我回来了,还带着方晨,"苏醒喃喃地说着,转头看看方晨,发现方晨也正凝望着他,眼睛里流转着深刻莫名,悲喜交集的光芒,"——妈妈,原来我的心并没有走失,它一直都在方晨这里。"
  他们俩一起俯身叩拜,——天上人间,真爱无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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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零八年一月四日
  上午九点正,詹姆斯?王急匆匆地走进姚艾琳办公室的外间,秘书抬头看到他,有点诧异,
  "詹姆斯,今天这么早,有什么急事吗?老板才来。"说着,那个年轻的女孩担忧地瞟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詹姆斯心急如焚地捏着手里的几分早报,抬手抹去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
  "确有急事,你还是赶紧给我通报一声。"
  秘书一看他焦虑的模样,心里也惊得咯噔一下,莫非是寰宇网娱申请复牌出了什么问题?去年十二月初,寰宇宣布全面收购方氏网娱,从那时起姚总就一直忙于新公司重组,申请复牌再上市的准备工作。
  詹姆斯在等待秘书通报的同时,心里打着冷战,连额头上冒出的也完全是冷汗,凭着他将近十年的大公司秘书组的工作经验,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失业了,一想起找工作的种种难处,詹姆斯差点将手中的报纸撕成碎片。
  "——詹姆斯,老板叫你进去。"秘书同情地看了看他,姚总最近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可能是得了婚前焦虑症?
  詹姆斯深吸口气,咬紧牙关,推门走了进去。姚艾琳坐在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皱着眉,两眼盯着电脑屏幕,联合交易所刚刚开市,情形好像有点不对。听到门响,她不耐烦地抬起眼睛,
  "詹姆斯,证监处有什么消息?新年也没个新气象,那些官老爷办事太拖沓!"
  詹姆斯把几分英文早报财经版放在姚艾琳的面前,他低着头,拼命想着该如何措辞,可那个沮丧的样子倒像是在认罪。
  "——有什么坏消息吗?"姚艾琳惊疑地拿起报纸。
  詹姆斯心里想,——当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有谁会将好消息登报?他悄悄抬起头,不觉惊得一跳,只见姚艾琳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鼻尖上爬满细密的汗珠,她哆嗦着一张张翻看着那些报道,几乎拿不稳薄薄的一张报纸,然后,她慢慢抬起头,呆怔地望着小王,
  "……无伦……无伦网娱……被英国的童之宝收购了……这……这是真的……?"
  姚艾琳绝望的语气不像是在提出问题,倒像是在回答这个问题。詹姆斯慌乱地点点头,——这是真的不能再真,千真万确的一个事实!
  今天,本港所有中英大报的财经版都在显要位置报道了这一重要的收购行动,并同时刊发了童之宝总部的重要声明,大意是:童之宝已经成功收购韩国无伦集团旗下的无伦网娱公司,并将其合并进童之宝网娱公司,原来无伦网娱所进行的全部设计研发计划将暂停或取消,未来的设计研发将在公司全面改组完成后统一由童之宝网娱调配安排——
  "……詹姆斯……我们花了三千万美元……买了一张废纸……!"
  姚艾琳的面色已由煞白转为铁青,她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双眼赤红,——没有无伦的新设计代理作为基础,寰宇网娱的重组复牌就将变成一个笑话!唯一的出路就是将寰宇网娱全面私有化成为有一个私人公司。
  "……呵呵呵……哈哈哈……"
  姚艾琳神经质地咯咯咯笑个不停,——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要的是借壳上市,她渴望的是向群众集资,她梦想的是到金融市场上拼抢!
  ——啊哈哈哈,十亿港币就换回一个瘫痪了的私人网娱公司!天下还有比这个更滑稽可笑的事情吗?
  看着姚艾琳近乎疯癫的模样,詹姆斯不禁向后慢慢倒退着,
  "……姚……姚总……你……你别急……也许……证监会不会注意到这个消息……"
  詹姆斯一边说着一边退到了门边,他随时准备拉开门,冲出这个人间炼狱。他的话又引起姚艾琳更刺耳的笑声,——证监会的那帮子老爷们没事还找事呢,如今现成的一件大事,他们当然会揪住不放,——寰宇网娱复牌?那真是一个梦想啦!——一个最最虚无可笑的梦!她用父亲留给她的全部遗产作为抵押,向陆锦借来了十亿港币,然后,做了一个梦,换来一场空!
  詹姆斯悄悄打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再阖上房门,在门边呆愣了一会儿,就慌慌张张地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南亚,南亚银行一定会受牵连,他要赶紧将手上的南亚股全部抛空。
  当詹姆斯登录完毕,才惊愕地发现,开盘还不到一个小时,南亚银行股已经跌了近三元,整个大盘向下急挫一百多点。
  詹姆斯心疼地拍了拍胸口,这短短一个小时他就损失了好几万!他是一个跟风投机的小散户,一小时就损失几万,——那个大庄家,南亚银行的总裁又损失了多少?



  第九十二章

  陆锦一走进南亚银行大厦就感觉气氛不太对,一楼的营业大厅里显得有点嘈杂,虽然还没有到人头涌动的地步,但保安们已经开始维持秩序。
  陆锦匆匆转入直达顶层的私人电梯,电梯一路向上,透过玻璃围壁,他迅速观察着各个办公区的情况,还是发觉情况异常,好像是出了什么状况,陆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今天中午,他刚从纽约飞抵香港就立刻赶回了总部,他的那些弟弟们,他一个也不信任,
  "——小张,你有什么消息吗?"
  陆锦扭头问与他同行的行政助理张申,张申茫然地摇摇头,大老板都没有消息,他又从何而知呢。
  陆锦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这次圣诞新年的美国之行非常不顺利,他本来是想籍此行打探一下美国房地产以及相关领域的金融行情,他要的不是大路货而是真正的内幕消息。
  陆锦的父亲去世前几年,正是美国房地产业一路高歌,突飞猛进之时,谨慎了一辈子的老银行家终于抵抗不了这个诱惑,也进入了美国房产贷款市场,同时投资了最大的几家房贷机构,最近半年,美国的经济持续下滑,拖累得房市也越来越凶险,那几笔投资虽然不能撼动南亚的根本,但陆锦还是有点担心,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但他要找的关系,要接洽的人全都没有露面,不是度假就是身体不适,看来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陆锦快步走进他的办公区,看到他的秘书呆坐在桌前,面青唇白地瞪视着电脑,根本没有发现他进来,张申赶紧走过去咳嗽了一声,
  "——咳咳,李太,主席回来了。"
  那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陆锦和张申,似乎不记得他们是谁,她已经在南亚银行秘书组工作了半辈子,因为最近几个月南亚股走势强劲,她和丈夫商量将家里大部分积蓄都投进了股市,其中包括给儿子准备的大学经费。
  陆锦懒得理睬那个神魂落魄的女人,——女人一过中年可能就会经常失态,陆锦走进他的大办公室,一边想着要不要换个秘书?
  "小张,你去查问一下营业部经理,下面乱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陆锦刚在大班椅上坐下,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门就'砰'地一声被人猛地推开,陆锦惊得差点跳起身,抬头一看,门口出现了两张惊慌失措的脸,正是他的秘书李太和他的弟弟陆煅。
  陆锦张开嘴,呵斥的声音即将冲出喉咙,陆煅就踉踉跄跄地窜了进来,他哆哆嗦嗦地将手里拿的掌上电脑放在陆锦的面前,
  "……大……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煅磕磕巴巴地说着,话里带着哭音,他一向懒得打理个人资产,所有的投资行动全都紧跟陆锦,——今天早上,联合交易所一开盘,南亚银行股就疯狂下泻,各大小经纪行就像得了恐怖的传染病,纷纷抛空南亚股,等庞大的散户闻到气味,已经为时太晚,于是也纷纷惊慌失措地加入抛空队伍,还没到收盘,南亚银行已经暴跌了40%。
  陆锦盯着那架小小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显示的正是南亚银行的即时股情,那些不断变幻跳跃的数字,那一路下挫的曲线,都像一枚枚暗器钉入他的眼睛,只一瞬,他的双眼就变得痛楚不堪,他抬手揉着,又俯身看向电脑,仿佛不相信他自己的双眼。
  此时,陆煅已经打开了办公室角落里的电视机,一阵嘈吵喧嚣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房间,陆锦猛地跳起身,冲到电视机前,屏幕上是方氏集团的执行董事陈耀璧,他站在方氏香港总部的大厅里,正被记者包围着,无数的话筒伸到他的面前,
  "——请问陈董,在马来西亚方家老宅的地界发现了储量超过九亿吨的大油田,这个消息确切吗?"
  "——请问陈董,这个油田是由方氏和俄国斯恩科集团联合勘探发现的,方氏打算和他们联合开采吗?"
  "——请问陈董,方氏即将成立的方氏国际能源开发公司会申请上市吗?"
  "——请问陈董,——"
  每一个记者都将话筒尽量往陈耀璧的面前伸去,七嘴八舌地提着各种问题,陆锦呆若木鸡地站着,完全忘了房间里其他人的存在,他好像已经陷入了催眠的状态,那些问话,那些回答在他的耳中进进出出,但却好像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忽然,一个记者提出问题,他的声音像尖刀般锐利,一下子刺入陆锦的耳中,
  "——请问陈董,去年年底盛传方氏拍卖的马来荒地可能蕴藏石油,那是怎么回事呢?"
  "市场上每天都有无数谣传,方氏对此一无所知。"陈耀璧简洁又坚决地回答。
  砰通一声巨响,张申和李太惊叫起来,陆锦仍然充耳不闻,他茫然地回头,发现他的弟弟陆煅已经摔倒在地,张申和李太正试着把他扶起来,陆锦看着他们慌作一团,却袖手旁观,他的耳中回旋激荡着的依然是陈耀璧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不断地炸响,好似天外传来的惊雷。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前后走进了办公室,他们看到房间中的情形都骇然地愣住,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一肚子急事憋在心里,各个都脸色不佳,青红不定。
  陆锦看着他们,好像惊醒过来,他强自镇定,开口问:"还有什么坏消息,一个个说。"他的声音怪异地抖动着。
  南亚银行公关部经理眨着眼睛,轻声问:"寰宇出了纰漏,媒体和群众的鼻子都很灵,立刻把矛头指向南亚银行,我们公关部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请主席给予指示,是否要招待记者,做出说明?"
  "……寰宇……寰宇……出了什么问题……?"
  陆锦完全没有料到公关部会提起寰宇,那是……那是姚艾琳的公司……此时的陆锦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抑或,在他的心里从未将姚艾琳与他看作一体。
  公关部经理再次眨了眨眼,他只觉得双眼干涩,这种干涩的感觉通过鼻腔直接下传至喉咙,他的喉结滚动,艰难地说:
  "主席,寰宇公司向韩国无伦网娱购买的新设计代理被无限期搁置了,因为无伦网娱日前已被世界最大的玩具巨头童之宝收购了,寰宇申请复牌上市的计划也失败了,而主席您,不仅是寰宇老板的未婚夫,还以个人名义出资十亿港币协助寰宇收购方氏网娱,所以……"
  这个所以后面的后果是不言自明的,公关经理没有再说下去,他是不忍心说吗?可那位站在他旁边的营业部经理就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了,他趋前一步,双目通红地望着陆锦,
  "——普通储户是分不清主席的个人投资和南亚银行之间的关系的,因为这个投资失策,市场人士哗然之余,已经风声鹤唳,群众早已将这项失策转嫁到南亚银行头上,整个上午,南亚股都在疯狂下挫,再加上——"营业部经理控诉般的抬臂一指,指向正在播放着的电视,——那则有关方氏马来领地发现油田的消息正在不断滚动播放着,
  "——再加上这个可怕的消息,我们在马来和新加波股市上已经全军覆没了!"
  营业部经理的声音无比凄厉,他的妻儿都在新加波,因此他在新加波股市里投入重资炒卖南亚银行股,今天,他终于和他的老板共患难了。
  今天既不是十三号,也不是星期五,可为什么陆锦觉得眼前一团漆黑呢,他的双腿站立不稳,只能勉强靠在办公桌上,——马来西亚传来的消息太坏!媒体和炒家都已开始怀疑南亚巨资拍到的马来荒地的真相,再加上出资协助寰宇收购重组方氏网娱上市失败,股市上立刻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今后几天的节节下泻,几乎已可预见,南亚的资产被蒸发后,将会,将会出现挤兑,
  "……立刻……立刻举行记者招待会……"陆锦的声音低不可闻,——所谓祸不单行,大概就是指南亚银行目前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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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艾琳的办公室里也有一架小小的电视机,就放在壁柜里,此时,柜门开启,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亮着,在幽暗的房间中更显诡异,屏幕上,陆锦仰着宽肥的脸膛振振有词地诉说着什么。
  姚艾琳坐在黑暗里,手里举着半杯香槟,眼睛盯着屏幕,不时地举杯喝上一口,——陆锦向全港记者宣布,已经和她解除了婚约,那项十亿港币的投资也将公事公办地扣除她的抵押,从此,南亚和寰宇,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陆锦还说了什么,姚艾琳并没有听清,就解除婚约这一件事已经足够她喝香槟庆祝了,姚艾琳又喝了一口,转身望向窗外的海港夜景,那著名的维多利亚港就漂浮在璀璨的灯海之中,如此光华闪耀,明丽神奇,哪里知道其下的海水时时散发恶臭,早已藏污纳垢!
  姚艾琳对窗举起酒杯,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大都会,可不正像她自己,一身华服,掩盖着千疮百孔,斑斑污渍。
  她一口气喝干杯中的酒,霍地站起身,茫然四顾,又颓然地坐回椅上,繁华过后是无限的悲凉,——这些年,她虚致青春,全心全意地以恨作为动力,谋求成功与权力,到如今,壮志未酬,图惹肮脏!
  她对陆锦的憎恨似乎已经超过对方晨的怨怼,可陆锦是如此猥琐,卑劣的小人,使姚艾琳觉得即使恨他都非常勉强,姚艾琳举起手臂,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向对面的墙壁,好像那就是陆锦的身躯。她厌恶地冲着电视咧咧嘴,心里暗想——陆锦,可千万别得意,你不过就是个被判了死刑,带罪阶前的混蛋,说不定什么时候枪声一响,你也就只能肝脑涂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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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剑桥,寒意袭人,晨雾迷蒙,在那段被称为英格兰最美河道之一的剑河上,一艘平底方头船正平稳地缓缓撑过来。站在船头,手举长篙撑船的正是苏醒,而仰躺在船上,双眼望天的是方晨,他的腿上还搭着条格子毛毯。
  "从Queens'College (女王学院)到Magdalene'College(玛格达林学院)这1.5公里的剑河确实是英格兰的骄傲。"
  方晨嘴里衔着跟干草,咕哝着说,他的眼前是紫蓝色的天,无限神秘也无限悠远。
  "是呀,这一路有许多最优美的建筑,比如国王学院的大礼拜堂,和Wren 图书馆。" 苏醒一边撑船一边遥望着两岸。
  "这个季节哪里有人玩撑船,就你别出心裁。"
  方晨低下眼眸,着迷地看着苏醒,——他穿着浅灰色的厚羊绒毛衣,同色系的法兰绒裤子,平底鞋,手起篙落,小船滑行在静寂,端肃的剑河上,他整个人就像一幅田园画卷中最美的那一抹渲染。
  "与其呆在家里被你烦,不如出来滑滑船。"
  苏醒咧嘴一笑,方晨却觉得眼前一亮,所谓灼灼其华就是指如此明亮的笑容吧。
  "我看我们还是回家吧,搞不好又有什么人打来电话了。"
  方晨微皱着眉,不无担忧地说。苏醒唇边的笑意继续扩大,自从他们去市政厅登记结婚,这些天,方晨可被那些电话骚扰坏了。
  ——"我已经为你们登记在案了,从今天起我会将你们的名字写在布告板上,十四天内如果没有人对你们的合法婚姻提出任何异议,你们就可以正式注册结婚了。" 那个头发稀疏,脸蛋红润的办事员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方晨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哭丧着脸和苏醒一起迈出市政厅的大门,
  "真是狗屁规定,太变态,太不人道了,这十四天还让不让人活!" 方晨近乎悲愤地嘀咕着。
  "小晨,少安毋躁,没人能提出什么异议。"
  这次,苏醒算是估计错误啦。之后陆续打来的那些电话充分说明了好事多磨这四个字的含义。
  "——方晨,方主席吗?我是尤里?谢诺切夫斯基,我看到了剑桥市政厅布告板上你们的结婚启事——"
  方晨的一颗心已经窜到了嗓子眼,他徒劳地将它往下按,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还是突突突地即将冲出喉咙。
  "——我很想对你和利奥的婚姻合法性提出异议——"尤里的声音低沉。
  方晨的手抓着话筒,已经攥出了汗。
  "——但是,我实在没有任何立场,利奥自始至终爱的是你,我不能来参加你们的注册仪式了,就在电话里祝福你,祝福你们吧。"尤里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方晨愣怔地望望话筒,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
  过了几天,电话铃再次响起,方晨战战兢兢地拿起话筒,
  "——hello——"
  "你是方晨?"又一个沉稳的声音。
  方晨心里咯噔一跳,那是李东,凭着莫名其妙的直觉,他一下子就猜出那是李东。
  "我来英出差,本来想看望苏醒,却意外地看到了你们的结婚启事。"李东说得很平静,方晨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你以前对苏醒的所作所为,就足以令这个婚姻无法成立了——"
  李东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方晨却已经愧疚地无法言语。
  "但我不是当事人,我只是个旁观者,我一直都只是个旁观者,一个旁观者是无权提出任何异议的,但是,如果你再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 我——我——"
  李东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并不是一个惯于威胁人的流氓,但是,方晨已经清清楚楚地听出了李东话里决绝的含义。李东早已挂断了电话,方晨却还握着话筒,呆呆地出神。
  之后的那几天,方晨一看见电话就头疼,简直像个恶梦。昨天,苏醒外出和他的导师研究课题,方晨正在网上查看南亚银行被挤兑的新闻,电话铃声再次噩梦般地响起,方晨无奈,只好走过去,拿起话筒,一个悦耳清脆的年轻女声立刻传了出来,
  "——利奥吗?我是娜塔丽,听爷爷说你要结婚了,这是怎么回事,你结婚了,可新娘却不是我,这怎么可以——"
  那年轻的女孩子万分焦虑,根本就不给方晨开口的时间,而方晨呢,也早已震惊地石化,不知该如何开口应答。
  "六年前,在你的病房里,我说过的,请你等着我,等着我长大,我已经就要成人了,可你却要结婚了,你怎么能忘记我的请求?"
  女孩子像连珠炮似的说着,非常标准的牛津口音,婉转而悲伤,方晨定了定心,已经猜出她是谁。
  "你是娜塔丽?谢诺切夫斯基?"方晨试探着问。
  电话线那端的女孩忽然噤声,不再言语。
  "——你好。我是方晨,就是将要和利奥结婚的那个人。"方晨轻轻地说,不想惊吓到她。
  半天,电话里没有声音,方晨并没有挂断电话,他耐心地等着。
  "——其实,我知道利奥不喜欢女人。"女孩子终于开口了,声音闷闷的。
  "——娜塔丽,感谢你对利奥的心意,我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尽我所能保护他,使他幸福!"
  方晨握紧了话筒,坚定地说出他的心愿,这不仅是说给娜塔丽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而悄然开门走进来的苏醒竟也听到了方晨的低语,他走上前,一下子从身后圈住方晨,将他搂入怀里,贴在胸前。方晨身子一抖,回过头,深深地凝望着苏醒,此时,话筒中传来了一阵盲音。
  木船还在河湾里漂行,冷冽的风中已经带了一点甜意,那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洋水仙和石楠们的甜蜜的花信。

第九十三章 大结局

  剑桥的市政厅Guild hall 位于市中心的最高,离露市场和市立图书馆仅数步之遥。

  今天,是中国传统新年的除夕日,也是剑桥市政厅举办每年度的书市的日子,每逢书市,书商们就从全英各地赶来,同时也带来各种各样的珍本孤本图书。

  一个面容清矍,蓄着络腮胡子的东方人正在自己的摊位上摆放图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声惊呼,说的是汉语,

 
  "——啊,苏醒,快来看,里面有册劳伦斯小的The First Edition(小说的第一版),前几天在戴维书店(GDavid Books)找到一本沃尔夫小的第一版。"
  
  那个书摊的主人慢慢地转过身,——苏醒!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霹进他的脑海,几乎使他全部的思维在瞬间失灵,他甚至闻到皮肉焦糊的味道从前颅直下窜至鼻腔。
  
  在他的摊位前站着两个年轻人,看到其中一人,他的身子猛地晃,像是那道闪电已经狂厉地霹进他的心里,——那人——那个人竟然是方晨!
  
  此时,方晨手里举着本旧书,兴奋地望着苏醒,
  
  "苏醒,直都很喜欢劳伦斯的作品,把它送给吧,作为——"
方晨笑,明丽的黑眸中闪动着幸福的光芒,"——作为新婚礼物。"
  
  "——什么礼物?谁要送谁礼物?"
  
  就在时,个清脆悦耳的声插进来,随着声音的响起,姜昕挤到摊位前,
  "刚才你们俩注册签字的时候都哭了,对不对?搞得那个签名特难看!"
  
  姜昕大声笑着,开着他们的玩笑,就听哐当一声,书摊主人摔倒在地,手里抱着的一摞书也全都翻落在地上,苏醒见状,赶紧绕过去,伸手把他扶起来,再蹲下身,将撒落于地的图书捡起,其中有些是珍本和孤本图书。苏醒有歉疚,以为是他们太嘈吵,惊吓书摊的主人。
  
  书摊的主人呆怔地望着苏醒,好像望着一个从而降的神迹,苏醒弯腰捡拾着图书,并没有注意,而站在书摊外的方晨和姜昕看到书摊老板呆滞的表情,全都无奈地叹口气,
  
  "方晨,看也别送什么珍本图书做礼物,走走,那边就是露市场,咱们赶紧给苏醒买个面具头套啥的戴上,省得他老出来'吓'人。"
  
  姜昕笑得更开心,一边推推方晨。方晨悄悄瞪一眼那个依然愣怔出神的人,有些不悦地问他:

  
  "老板,这本书什么价格?"
  
  听到方晨的问话,那个满脸胡子的人回过头,不置信地轻声:"……你们……你们……今结婚……?"

  他的声音近乎耳语,但方晨和苏醒还是听得很清楚,虽然他的英语带着亚洲口音,方晨点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人低着头,好半天不说话,方晨苏醒他们都耐心地等着他,在剑桥,类似的怪人随时可见,他们都不以为奇,倒是姜昕有不耐烦,
  
  "你们俩慢慢恩爱吧,去那边看看,还得给陈让买几本艺术史。"
 
  一听陈让的名字,那个胡子老板猛地抬头,像是从梦中惊醒,他快速地:"这本书送给们吧,并不是每都能遇到同性新婚夫妇,就算是个祝福吧。"说完,他就向他们点点头,转身继续收拾书架上的图书,不再理睬他们。
  
  方晨和苏醒对视眼,同声道谢,拿着那本书离开书摊,

  "呵呵呵……,苏醒,们还是去给买个头套吧,太醒目,……"
  
  他们笑着走远,书摊老板背对着的身体微微颤抖,——苏醒——苏醒,已经再世为人,并仍然得到他应得的幸福!——机关算尽,自己当年还是枉做恶人。

  在相邻的个书摊的书架后面站着个头发斑白的英俊人,他也正出神地望着那远去的两个年轻人,——苏醒,亲爱的孩子,今天你新婚,祝福们永远幸福!
  
  中年人在心里祝愿着一边慢慢走过胡子老板的书摊。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个书摊,他的眼中,心中,只有那个渐渐远去的美好身影,——那是他的儿子苏醒,他从未抱过,疼过,爱过的孩子。
  
  中年人恍惚地走出书市,手里拿着本童话书,那是他给远在澳洲的另一个儿子买的故事书。
 
  "——妈妈,《彼得兔子》!这本《彼得兔子》没有看过。"
 
  一个稚气的童声忽然响起,心不在焉的胡子老板转过身,发现个四五岁大的小孩正站在摊位前,手里捧着本旧版《彼得兔子》,正喜笑颜开地看着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位漂亮的东方少妇,穿着时尚。
 
  "伊恩,已经有很多本《彼得兔子》啦,我们买别的书吧?"
  
  这位少妇耐心地哄着小孩,说的竟也是标准的汉语普通话。那个孩子一看就是被惯坏,听妈妈反对,他立刻嘟起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迅速浮起泪意。书摊老板看,想想,俯下身,笑着问他:"喜欢看童话故事吗?叔叔里还有许多别的童话,可以进来挑选。"
  
  小孩听他的话,大眼睛看向他的妈妈,机灵地用眼神询问着,那个年轻的少妇鼓励地头,于是,小孩就雀跃地转到摊位里的书架前,仔细地挑选起来。那位老板也蹲下身,耐心地陪在他的身边。

  "……郭……郭薇……真的是你吗……"
  
  一个低沉的声响起,迟疑地问着,那位蹲在书架前的老板听到个声音,身体剧烈地抖,好像将要再次跌倒。

    "……李……李东……怎么……怎么是你……"
  年轻少妇的声音显得有惊异不定,"…你………你怎么会在里……"似乎很慌张。
 
  "…………来看望一个朋友……他……今天结婚……"
 
  低沉的男声缓缓地,书摊老板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嘴唇失控地哆嗦着,看书看得入迷的小孩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呃……好……那真好,"年轻的人词不达意地寒暄着,"……我……是来观光的……"又添句,就扬声:"伊恩,爸爸要等急,我们得赶紧走,就买那本《彼得兔子》吧。多少钱?老板?"
  坐在地上的书摊老板听到人的问话,不得不爬起来,转过身,低着头:"十五镑吧,这个是难得的旧版。"

  小孩也听到妈妈的召唤,他正着迷地看着书,本来还想耍赖反对,可聪明的他下子就听出妈妈口气不善,于是只好扭捏着转出书摊,李东低头看看小孩,再看看郭薇,没有话,——时过境迁,每个人都迈开步子向前走,有人走得顺利,有人走得凄惶,有人走得踉跄,还有人走得跌跌撞撞。
  
  郭薇放下钱,拉着小孩逃跑似的转身快步离开,李东望着离去的背影,轻叹口气,而书摊老板则痴迷地盯视着李东。
 
  "——Tony,看在那边书摊上找到什么?"

  随着兴奋的喊声,一个年轻清秀的人跑过来,怀里还抱着大摞书,
  
  "——怪不得今非要坚持来市政厅,原来是年度的书市,真是太棒!"
  
  年轻的人开心地着,微仰起脸,脸上带着抹明亮的笑,那抹笑意却像激光般刺痛胡子老板的眼睛,他茫然地抬起手,挡在眼睛上,可却仍然无法阻挡那刺入眼睛的锐痛。
 
  "——Tony,你看这本马丁•艾米斯的《时间之箭》,还有本布莱德伯里的《兑换率》,麦克尤恩的《时间里的孩子》,而且,我看到拉什迪《子夜诞生的孩子》竟然才卖两英镑,记得吗?圣诞时,咱们在渔人码头买的那本花了十五美元。"
 
  年轻男人絮絮地着,他的普通话带着粤语口音,有柔软,李东从他手中接过那摞书,替他抱着,
  "——这么沉,你就就么路抱着,累不累?"

  李东关切地问,书摊老板再次低下头,他的脖颈酸痛,好像再也支撑不了头颅的分量,
  
  "——不累,不过,我好像饿,咱们去吃午饭吧,我知道家很棒的小店,能吃到剑桥最美味的意面。——而且,今是除夕,晚上我们一起庆祝!"

  说着,年轻的男人就挽着李东的胳膊离开书摊,李东抱着那摞书,淡淡地笑着,随他一起走远,从始至终,他没有看一眼那个书摊老板,对他来,这个书摊,这个老板就像尘世中的粒尘埃,无关过去,也无关未来!
  那个满脸胡须,清瘦的东方人,神魂落魄地看着李东保罗挽臂离去,怔怔地,竟不觉泪流满面,——他徒劳地怨愤,恐惧,悔恨么多年,却原来都是作茧自缚,所有的人都不再记得他,不再认识他!他茫然地伸手摸着脸,下子摸到那些胡须。
  
  ——尘满面,鬓如霜,再相逢,已是天涯!
  "——小优——"
  
  清晰的呼唤传来,胡子老板的双眼还瞪视着李东他们离去的方向,听到这个呼换,他困惑地眨动着眼睛,那布满血丝,略显浑浊的眼中迅速漾起一层水雾,是幻觉吗?
  
  "——小优,刚出锅的炸鱼薯条,你最爱吃,快来尝尝!"
  
  一条手臂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股油腻的香味飘进鼻端,胡子老板身子震,剧烈哆嗦起来,他甩身挣脱那条手臂的搂抱,拧着脖子,低下头,
 
  "跟多少次,别叫'小优',我是迈克,我是迈克——"
  
  小优喃喃地重复着,徒劳地想将过往埋进心底。手臂的主人是个健壮的金发人,样子不算英俊,但很敦厚,他不以为意地再次搂住小优的肩膀,
  
  "——怎么啦?今天心情又不好?我觉得你的中文名字很动听!快别闹别扭,炸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就将手中捧着的盒子递过来,小优低头看眼那个塑胶盒子,厌恶地皱紧眉,自己真的很喜欢吃种简单粗陋的食物吗?那股子油腻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小……迈克……律师刚才给我打电话,我和简妮的分居期已满,我们的离婚协议正式生效,我想……想……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注册吧……"
  
  小优听了,没说话,也没有笑,他抖着手打开快餐盒子,抓起那块炸得焦黄的鱼,拼命咬下去,勉力咀嚼吞咽着。今天是除夕,——有的吃,就是福,哪里还有挑剔的余地!
  
  那张垫餐盒的金融时报被扔在一旁,上边已经染上大大的块油渍,在油印的正中央是触目惊心的黑体标题:《丧钟为谁而鸣——南亚银行坍塌在次贷危机的海啸中》。
 
  ——啊,原来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是至今愈演愈烈的美国次贷风暴!
  
  报纸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哗啦啦地掀起一页又一页的历史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