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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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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大厨》作者凤初鸣(6.26更新至vip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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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降洗脚水 ...


  重阳节,木落芦花碎,枫杨红叶坠。
  善果寺,古殿香灯荧,佛阁高云外。
  原本是秋高气爽赏美景的好时光,叶乘风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善果寺进香会遭遇一盆从天而降的洗脚水,更郁闷的是被同窗好友看见还说他活该。
  那天正是中秋节后,叶乘风和同窗好友萧白相约到善果寺上香,无聊之际想着会不会天上掉艳遇。
  萧白笑他:"你已经有十几房妾室了,怎么还想着艳遇啊?"说着摇头,明显对他的行为不赞同。
  叶乘风知道他是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孩子,洁身自爱从不往花天酒地的地方钻,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可不喜欢这种生活,他的生活中有三好,好美食、好美景、好美色,住当然也要舒适的,人生在世也就几十年,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呢?
  "今天是进香的好日子,寺里肯定有好多女子求签,走啦。"叶乘风拽着萧白往大殿去。

  善果寺是全县第一大寺,背山面水,三面都是枫树,寺院在树林里,红叶摇曳中,隐约看到金碧辉煌的屋顶,老远就可以听到清越的钟磬声。
  山门处供着护法韦陀,手执金锏朝下柱着,按规矩这样柱着金锏的韦陀意味着这所寺庙是允许挂单僧人住下的。
  大雄宝殿上,如来高坐莲台,宝相庄严,供桌上供着宝瓶鲜花,香炉里燃着檀香,沾得善男信女们的衣服上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萧白虔诚地上了炷香,叶乘风的心思却没在佛祖身上,看似随意地观赏,眼睛却溜溜转着寻找着猎物,果真还让他瞧见了一位。
  只见那少女眼同明星面如满月,荆钗布裙不掩天然丽色,看来是个普通小户人家的女儿,举止气度却是从容大方,别有一番风味。
  她低着头双手合什拜神灵,耳中的白玉塞子衬得她肌肤赛雪,仅仅是一个侧面就看上去清丽秀雅风姿绰约。
  叶乘风浑身汗毛都酥了,故意跪在她身边,压住她的裙角,对佛祖祝祷:"玉皇大帝听我言,观音老母来作证,早日得见佳人面,相亲相爱……"
  那布衣少女一直低着头,听到他口出放荡之语,红了脸拽着衣角往旁边挪了挪。
  叶乘风不罢休,故意蹭过去:"小娘子家住何方?可曾婚配?既然小娘子来求姻缘肯定是不曾婚配了……"
  这话越说越不象样,布衣少女粉面含怒,看也不看他一眼,拽过衣角起身就走。

  "有意思。"叶乘风自以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女子见他无不着迷,不料这个少女却避之不及,倒叫他有了兴趣。
  眼看少女出了殿门,叶乘风撩袍起身追了过去。

  少女一路小跑到殿后一座偏僻小院,院内占缀几块山石,花木掩映着一座小楼,非常幽静,看来是进香的女眷歇息之处,少女奔入小楼转眼没了人影。
  叶乘风猎艳无数,哪里肯就此做罢,整肃了衣冠站在楼下向上高声道:"小娘子莫慌,小生不是坏人,见小娘子风姿天然顿生爱慕之意,欲永结同心之好,小娘子若怜小生相思之意,赐下姓氏,小生来日备礼迎娶。"
  小楼内寂静无声。
  叶乘风又叫:"小娘子,小生是诚心的……"
  话音未落,楼上窗扉开了一道缝,一盆凉水从天而降,把叶乘风淋了个落汤鸡,傻傻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配上他那身绣花绿袍,很象水滴滴一棵大青菜。
  萧白跟过来找他,见他这副德性,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笑道:"活该。"

  泡妞不被人鸟,很伤自尊,而且被人泼了盆洗脚水,更伤自尊,狼狈的样子还被朋友看见,更更伤自尊。叶乘风的玻璃心被一盆洗脚水淋得粉碎。
  "岂有此理,居然敢这样对我,也不瞧瞧我是谁……阿嚏……"叶乘风打了个大喷嚏,中秋的天气多少有几分凉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强壮,结果回到家后很华丽的得了风寒,捏着鼻子喝了好几碗姜汤都缓解不来。
  旁边美妾丫环们有的端热水,有的绞手巾把子,有的给他围着毯子,一边的大姨太劝道:"爷,还是请大夫吧。"
  "不要不要。"叶乘风叫唤起来,请大夫就意味着吃药,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吃药了,他死也不肯的,当然,如果真的严重到快死的程度再通融。
  大姨太愁得要命,她是跟在老爷身边的大丫环,名唤水仙,从小伺候叶乘风,长大后给他做了通房丫头,后来又抬举成妾室,掌管着碧水山庄的内事,太太把少爷交他照管,万一有个好歹叫她如何交待。
  "好,不叫就不叫。"水仙一边哄着一边朝外使个眼色,暗示管家请大夫过来,少爷犯了孩子脾气,她可不能由着他。

  大夫来了,趁叶乘风睡着悄悄诊了脉,也开了药方,可是熬好药之后,叶乘风看着黑色的药汤,死活就是不肯往嘴里送。好在他年轻底子也好,喝几碗姜汤捂着被子睡几觉居然也好转了。
  好转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管家吩咐:"你去给我查一查,中秋节那天,在善果寺后院小楼住着什么人,爷要纳她为妾,哼,我叶乘风想要的人谁也别想跑,让我吃瘪就要付出代价。"
  水仙皱了皱眉又劝:"少爷,您省省吧,太太对你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很不高兴呢,说年轻轻的不好好读书上进,也不好生保养身子,只是养小老婆胡闹。"
  其它妾室也点头附合,多来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个人分了爷的宠爱,她们可不乐意。
  叶乘风摸摸水仙的手,笑道:"放心,爷纳她为妾不是为了宠她,而是为了给她点颜色看,你们不用吃醋,这等刁钻泼妇,爷不屑于碰她。"
  水仙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忿自己被泼了盆冷水,伤了面子,所以想要把人家弄进来整治报复,倒不是要宠爱的意思。众妾放了心,厚道的水仙却为那即将过门的女子担心,进了叶宅的日子,很不好过。

  管家很快探得清楚,那家姓何,祖上也做过官,也算是书香门第,后来败落了,全家一贫如洗,家里只有一个寡妇,还有一个儿子,五个女儿。那天去善果寺进香的是家大姑娘名叫家欢。
  "五朵金花啊。"叶乘风意味深长的一笑,"那么他家靠什么过活?"
  "原来在城外乡村靠几亩地生活,可是家主不善经营日子越过越穷,何大死后,他老婆不中用,成天喜欢赌钱吃酒,把剩下的地也卖掉了,只好搬到城里南边的贫民区住,几个姐妹做些针线活,那个儿子在知味楼打杂挣俩钱,就这么过日子。"
  "这样的人家居然如此傲慢。"叶乘风冷笑,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有了主意。"给你五百两银子,就说爷要纳他家大姑娘为第十二房小妾。"
  "如果她们不肯……"管家迟疑了,何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现在虽然败落吃穿不继,也不见得肯把女儿卖给人作妾。
  "不肯?"叶乘风冷笑,"他家都这样了,有什么不肯?她娘不是好赌吗?赌徒为了翻本,啥事不会做?让她输几百两银子再传话给她,如果三天内还不上,就拿她大女儿抵债。"

  管家伸伸舌头,只得听命办事。叶家家风不错,强抢民女的事是从来不肯做也不屑做的,别的不说,只凭叶乘风尚书之子的高贵身份,以后进了官场前途不可限量,况且叶家田地产业无数,家资万贯,更不用说他年轻英俊风流倜傥,对女子又温柔体贴,虽然有喜新厌旧的臭男人毛病,可是对厌倦了的女人也是好说好散,在一起时有恩有义,分手时潇潇洒洒,绝不亏待。就凭这几条,好多女子愿意做他的妾,只图相守时的恩情,不计以后。也有个别的盼着正妻的位置,想当他的唯一,因为那个风流货说过,一旦娶妻就遣散所有妾室,一心一意对妻子,所有有女儿的人家都盯上了叶家大奶奶的位子。
  总的来说,叶乘风除了花心了些,蛮横了些,也没有别的缺点了,对于男人来说花心是正常的,对于出身富贵的人来说,蛮横也是正常的,而且叶乘风的蛮横也没有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反而让有的女子觉得他更象爷们。

  但是何家却是坚决反对这门亲事的,首先是大姑娘家欢,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天去善果寺就是为了会情郎去了,她的情郎……怎么说呢?是个和尚,不过这个地方民风淳朴,清规戒律啥的不是看得很重,当了和尚以后想娶亲了可以还俗。
  其次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家乐。为了好养活,八岁以前他被父母当女孩儿养,还取个贱名狗剩,意思是从狗嘴里剩下的,命大。但是他很小的时候穿着花衣戴着耳环时就意识到自己和姐妹们的不同了,长大后更是以护花使者自居,家欢要去庙里进香,他也跟着去护花,结果看见家欢紧张地跑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子,还在楼下做情圣状,口出不堪之语,当时他恼得顺手抄起一盆洗脚水给把他当做地里那棵白菜浇了下去,现在叶家忽然上门来议亲,分明是怀恨在心,企图报复,做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姐妹入虎口呢?
  再次是二姑娘家丽,她是非常稳重矜持的女孩儿,非常在意何家的身份,好歹祖上也是当过官的,就算败落了也不能给别人当妾。
  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还小,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家乐慷慨激昂:"那叶乘风分明是不安好心,肯定对那盆洗脚水的事怀恨在心,想把大妹妹纳到家里任揉搓,我们绝不能答应,再说,我正准备大比,等明年秋闱我考中功名,重振家业,肯定给妹妹们寻门好亲事,无论如何不能给人当妾室。"
  "就是就是。"其他姐妹们也纷纷赞同。
  何母愁眉苦脸,半天说出了实情:"可是我在银钩坊欠下了赌债,人家说三天内拿不出银子,就拿欢儿抵债。他们要把欢儿卖到青楼去,与其进青楼……"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家乐气炸了肺,听母亲的意思是愿意把女儿给叶家为妾了,这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那个叶乘风风流好色,绝不是良配。
  "那该怎么办?三天后拿不出四百两银子,人家就要来抢人了。"何母哭天抢地嚎起来。
  家乐气得没办法,只好同意收下彩礼,但不是把家欢嫁过去,而是由他代嫁。
  家乐和家欢是孪生的,前后出生只差几分钟,一直是家欢当姐姐,后来何父去世,家乐做为家里唯一的雄性生物,强烈感到自己身上的担子重如泰山,非要当大哥,何母是个糊涂娘,也搞不清当初倒底哪个先出生,也就默许了他的做法。只有家欢不服,时不时摸他的头把他当小弟看,只叫他"乐乐",气得他时不时展示雄威表现存在感。

  虽然"兄妹"0R"姐弟"俩经常人谁大谁小争执,但是紧要关头,家乐特别护着姐妹们,舍不得她们吃半点亏。现在,家里急需大笔钱,也只得收了叶家的彩礼先应了急再说。
  家乐收了礼,让家欢躲起来寻机会和相好的一起逃出本地,不拘到哪个地方成了亲再说,到时叶家发现李代桃僵也晚了,叶家出是名门大户,爱惜名声,不敢强娶有夫之妇。
  "那你怎么办?"家欢很担心,那叶乘风出了名的风流,也出了名的蛮横霸道,到时候打他怎么办?
  "放心。"家乐拍胸脯表示没问题,"只要我想法子混到明年秋闱,有了功名在身,他能把我怎么样?他有那么多女人,不会注意我的。再说,我可以给他家干活,把银子还给他。"
  家乐把家欢送走,又做好安排,把四百两银子付给讨债的,另外一百两交给家丽要她仔细收好,好好做个营生,无论母亲怎么要都不能给她,银子一到她手里转眼她能花个精光,家丽倒有当家主妇的架势,把家交给她很放心。

  把家里一切安排好,家乐就等着叶家打发轿子来接,可是意外的是,叶家根本没有打发什么轿子,只叫他二十日那天自己去就是。
  家丽气得要命,都说纳妾不比娶妻,也就是一乘小轿象抬猪肉般从侧门抬到家里完事,可是叶家对何家,居然连顶轿子都没有,摆明了是要羞辱何家,这也太过分了。
  家乐倒是无所谓,还劝家丽说:"本来我就不是他什么人,只是偷梁换柱冒充别人,你应该往好里想,如果嫁过去的是家欢,还指不定怎么受欺负呢。"
  家丽被他劝了又劝,终于气平了些,这小子就是那种乐天派,什么事都往好处想。
  家乐换了家欢的衣裳,提了个包袱,再雇了头驴就这么到了叶家。
  看门的门房不认识,问:"你是谁呀?"
  "我是叶家的十二姨太啊。"家乐说着,觉得好笑,如果到真相揭穿那天,这些人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强烈需要爱抚,怎么爱抚,乃们懂得,
可以养到三万字再宰杀,宰之前可以先养到圈里,时时视察之,兔摸之,投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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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玉炒饭 ...


  家乐的到来迅速在叶家的碧水山庄引起轰动。
  山庄上下早就听说了叶乘风新纳小妾的事,也知道前后经过,看家乐这么寒酸的过来,幸灾乐祸的有之,同情怜悯的也有之。
  "怎么连辆骡车都不坐呀,真是的。"
  "听说他家是个破落户,老娘是摊扶不上去的烂泥,就知道喝酒耍钱,连车都雇不起。"
  "瞧,身上连件象样的首饰都没有。"
  众妾私下议论纷纷,家乐倒无所谓,他虽然身着女装,但是心里还是把自己当男人,没有想过女子出行要坐骡车,帘子也要放下来不使人看见,他只觉得闷在车里受不了,所以骑了驴过来,边行边看风景,在旁人眼里却是过于不拘小节。
  大姨太水仙听说,赶紧命丫环出迎,把他带到内宅。
  家乐丝毫不象女子一样低眉顺目,目不斜视,大胆地东张西望,好好观赏了这座本县第一豪宅之称的碧水山庄。

  庄子位于密阳县东边,周围都是叶家的田地果园和水塘,表面看上去很质朴,不太起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正中五进大院,进了大门依次是过厅,正厅,书房,正房,后罩房五个大院,极其敞亮。正房两侧各有厢房三间。东西各有六个小跨院,正好安放叶乘风的十二个姨太太,如同皇宫里的东六宫西六宫一样。全是一尺见方地青石铺地,砖雕木雕精致不凡,沿着游廊拐进去,后面是南方水乡风格的花园。

  内管家水仙无比窘迫,她管理内事,可是叶乘风要纳妾的事根本就没给她提,既没有说把新人安排在哪里住,也没有说什么时候过门,更没有吩咐她准备衣裳家具啥的,她还以为少爷只是一时生气说说,并不是真的要纳何家姑娘为妾,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人就这样突然来了,一点准备都没有。
  水仙赶紧把家乐安排在第十二院,吩咐丫环们好生伺候,抽空去书房回了叶乘风。

  叶乘风是出名的风雅人士,琴棋书画皆十分精通,正在用心画一幅准备年节送人的画,听到水仙的回报,头也不抬说:"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回我,你看着办就是。"
  水仙观察一下他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回道:"那我把他安置在梅院,可是梅院一直没人住久不打扫了,现在打扫有点来不及,而且现在庄里人手紧,也没有凑手的丫环,要不我先从厨房调个小丫头过去伺候着,赶明儿再瞅着知根底的买几个人来。"
  叶乘风扔下笔,不耐烦道:"你真罗嗦,现在没有凑手的人就算了,她一个穷门小户的,哪里配使什么丫头。梅院一直空着一时间打扫不及,就把他安排到下房不就成了,连这事都管不好。"
  水仙很想说他几句,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姑娘,跟个丫环一样的待遇,哦,只怕连丫环都不如,丫环到年纪了可以出去自主择配,没出去前跟哪个相好的眉来眼去传递私物,叶乘风宽容大度也不管的,这个新妾却没这样的自由。
  叶乘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给新人一点颜色看,以报当初被泼了一盆洗脚水之仇,想到少爷睚眦必报的个性,厚道的水仙对新人的未来有些担忧。

  水仙心里对大少爷的做法很不赞同,却不敢反抗,命丫环拿了东西,把家乐领到后院下人住的屋子,单独安置在一所小院里,说:"这个……我比你先进门,又比你大几岁,叫你声妹妹吧。"
  "好。"家乐额头冒汗,低下头装贤淑。
  "这个……"水仙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又说:"妹妹来得突然,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一时没有打扫好的空院,妹妹先在这里暂住,庄里人手不足,暂时抽不出丫头来伺候,等过些日子再说。"
  "姐姐费心了,我明白。"家乐明白的很,叶乘风的虐待他早就料到的,幸好,他也不敢让丫头贴身伺候,否则早漏馅了。
  水仙却过意不去,劝道:"少爷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从不亏待女人,妹妹暂忍些日子,等他消了气就好。"
  说着又命丫环放下带的铺盖盥洗用具。
  家乐从她的话中看出她这人心地很善良,道了谢送她出去,然后环顾四周,简陋的一间屋子,靠窗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木床,悬着蓝色纱帐,窗上糊着高丽纸,有几处已经破了,找几张纸重糊一下就行,虽然简陋,却比家里仅有的三间小屋宽敞了些,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家乐笑眯眯拿块抹布擦灰,一边说:"这个地方还算不错嘛。"
  小院是在下人院中单独隔出来的,很安静,他可以不受打扰的攻书。很好。
  不用和那些姨太太丫环们混在一起,免得有损她们的名节,很好。
  终于有了属于个人的空间,没有丫环伺候,可以免得漏馅,还可以放心裸睡,很好。
  把铺盖铺在床上,东西都摆放好,再把带来的笔墨纸砚放在唯一的桌子上,书籍塞在褥子下面。

  水仙安置完新人给叶乘风回话,叶乘风慢悠悠用碗盖撇着茶沫,问:"她什么反应?"
  水仙愣了一下回道:"没什么反应,只是诚心谢谢我。"
  "哼。"叶乘风有些意外,心里有一种没有看到预期效果的失落,"晚饭在正厅一起吃。"
  叶乘风很少和妾室们一起吃饭,歇在哪个院里,哪个院里的姨太太伺候他用饭,这回是罕见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饭,女人们也猜出到几分。
  家乐跟着丫环进了正厅,在婆子的引导下给叶乘风行礼,又见过几位姨太太,一一见过礼。姨娘们仔细盯着他看了几眼,家乐看着鼻尖不敢抬头。
  叶乘风说:"按叶府的规矩,妾室们都是以入门先后论大小,也就是说只要在你前面进门的都是姐姐,都有权利管教你,使唤你,懂了吗?"
  "嗯。"家乐点点头。
  "你'嗯'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真是上不去台面。"叶乘风嫌弃地鄙视他。这家伙跟当初在善果寺见面时略有不一样,但是也说不上哪不一样,在善果寺时匆匆一见,只看见一个侧脸,也没细看。现在灯光下正面看他,只觉得他比初次见时少了些妩媚,多了些英气,与那寻常的庸脂俗粉不同。
  可是,一个破落户而已,还抱着曾经光辉过的祖宗不放,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也不照镜子看看,沦落到什么地步,摆什么架子。
  哼!
  叶乘风毫不掩饰鄙夷,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倒是水仙不忍心,道:"她刚来不懂规矩,我会慢慢教她。"
  然后对家乐说:"跟爷说话,你应该说'是',嗯什么劲。"
  家乐又"嗯"了一声。
  叶乘风又恶毒地说:"穷家小户出身,就是没教养。"
  家乐懒得理他,看见两大桌丰盛酒肴,他根本没在意叶乘风是什么态度,只觉得肚子咕噜叫,从家到这里还没吃过东西呢。
  水仙打圆场:"摆饭吧。"
  丫环们盛上饭来,各位姨太太分别坐了两张桌子,家乐瞅着最末座位坐上去。叶乘风又发话了:"谁许你坐这里的?新来的妾室要伺候各位夫人用饭,快过去盛饭。"
  家乐淡定不下去,悄悄瞪了他一眼,肚里咒他吃肉塞牙,喝汤呛着。只得站在他身后伺候盛饭盛汤。肚子更饿了,好不容易等这顿下马威的晚饭结束,家乐早饿得头晕眼花,等撤下桌子,正想去大厨房找点吃的,偏偏叶乘风教训个没完,不许他到处乱跑,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什么的。
  等他叨叨完终于挥手命他退下时,家乐如释重负到后院大厨房找吃的。

  管大厨房的仆人领头的叫福贵,看见少爷新纳的十二姨太来大厨房找吃的很惊讶,很快明白了,这位新人并不受宠,还遭到少爷的嫌弃,因为叶乘风对情人向来宽大,就算感情淡了,也会好吃好穿供养着,绝不会薄待。他现在对新人这样,怕是对新妾一个下马威的意思,但是他对女人向来宽厚,吵骂过之后还是不会亏待的,这新妾清丽无双,以后会得宠也说不定。
  所以福贵大叔并没有象一般爬高踩低的仆人一样摆出小人嘴脸,只说了一句:"你等着。"
  厨房里还有一锅剩米饭,就做个蛋炒饭吧。
  福贵大叔是叶家管厨的老人,手艺很熟练,倒油炝锅,下葱花青豆鸡蛋米饭,很快一盘炒饭端上来。得意地说:"这就是我拿手的炒饭——金玉炒饭。"
  家乐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盘黄白之物,上面一层绿色葱花,就是"玉"了,饭粒上又裹了一层鸡蛋,就是所谓的"金"了,油汪汪的饭粒铺满一盘。
  福贵看着他往嘴里扒拉着,得意地说:"怎么样,好吃吧?"
  "你要我说,我就说了。"家乐笑了一下,用匙捣了捣面前的炒饭,"饭咸就不说了,饭炒得不够干爽,一口饭一口油的,太腻,而且饭少菜多,卖相也差。"
  说着,用匙舀了一块米饭:"你看,这饭一块一块的,没有弄松散。成团成块的饭炒出来能好吃吗?"
  说毕,塞进嘴里,一会儿盘子见了底。
  福贵听到这样的贬抑愣了半天,怒道:"做得不好,你还吃光了。"
  "肚子饿了嘛。"家乐舔舔嘴唇,放下盘子。"葱花一股生葱味,鸡蛋一股腥味,做蛋炒饭应该把鸡蛋先炒好嘛,葱花要爆香,饭要捺松散……"
  福贵生气地拍起桌了"我做了一辈子厨子,做的饭比你吃的都多,你这么会说嘴,自己做啊。"
  旁边打下手的小徒弟也说:"就是,把别人做的东西评得头头是道,有本事自己做啊。"
  "光会耍嘴皮。"端送食盒的丫环也插一嘴。
  "好。"家乐被挤兑得站起来挽袖子系围裙,"那我献个丑。"

作者有话要说:吃货们都来吧来吧,留个小爪印,

咳,俺的poco相册坏鸟,好多图都不能用,不知道为啥,研究中,修理好放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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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显厨艺 ...


  家乐被挤兑得站起来挽袖子系围裙,"那我献个丑。"
  很快,厨房里挤了一堆人探头探脑看他做炒饭。
  炒饭很简单,不会做饭的人会谦虚的说:"我什么也不会,只会做蛋炒饭。"
  但是说这话的人不一定能把炒饭炒得象个样,很多事是看上去容易做起来难。比如蛋炒饭,家乐的做法是,热锅凉饭,等饭见热,用铲子把饭捺得松散,油不要多,把爆香的葱花,和事先炒好切碎的鸡蛋混在一起炒,还加入少许豌豆和萝卜。
  做好后装盘端上,福贵睁大眼睛打量,绿油油豌豆米,红澄澄的虾肉,再配上鹅黄鲜嫩的鸡蛋,五颜六色,看着就诱人食欲,再舀一勺放嘴里,哎呀,鸡蛋老嫩适中,葱花煸得没有生葱味,香而不腻,浮不透油,干爽松软。
  一旁的小徒弟小丫环看着他:"哎,福贵叔,说话呀,怎么只顾着吃。"
  福贵一个劲往嘴里扒拉着炒饭,哪顾得上腾出嘴来说话。
  小徒弟看他这样,也拿个勺舀了一勺饭放嘴里一尝,瞪大眼睛,拼命往嘴里塞,生怕少吃一口。
  其它杂役仆人们见状,也用勺用筷品尝起来。
  "啊……太好吃了。"
  "哎,你已经吃过晚饭了,怎么还吃这么多。"
  "别抢……"
  很快,一大盘炒饭见了底,众人意犹未尽。
  吃的人吃着香,是对做饭的人最大的赞扬,家乐在一边笑咪咪看着。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厨房的小杂役讨好地说,"十二姨太手艺这么好,我们还想吃怎么办?"
  家乐好脾气地说:"你们爱吃,以后有时间我会给你们做的。"
  福贵听了赶紧说:"既然这样,你给二姨太做吃的吧,她身体不好,在兰院养病,已经好几个月都茶饭不思。"
  "哦,茶饭不思,那是有心病。"家乐沉思起来,有病则体弱,体弱则胃纳不畅,脾胃不能化五谷则精血跟不上,久之掏空人的身体,没有胃口得想办法开胃。
  "让我想想什么东西能开胃能调理身体。"家乐先答应了下来,回到自己的小院,从床底下拖出书箱,翻了翻本草纲目,蠡园食单什么的,初步确定了给二姨太调理身体的饮食。

  第二天一早,家乐起了床,晚上他仍然按以往的习惯读书到很晚,早晨早早起来,当然是没有仆人给他打洗脸水梳头什么的,他自己走了一箭路到厨院打了水洗脸,正好屋里没人,好好的擦擦身子,可惜他不会梳那种女子发式,只好松松地用根发带把头发绑在脑后,一切弄好,到大厨房吃早饭。
  福贵还记着他答应了要给二姨太做菜,催他上灶。
  "知道了。"家乐不慌不忙吃下最后一勺豆腐脑,系上围裙来到灶前,昨晚他已经想好了,做一味蜜汁杏子羹,这个东西酸酸甜甜又养人,开胃比较好,又看厨房里准备的早点是芝麻小烧饼,各种油炸果子什么的,虽然精致美味,却不适合病人食用。换上小米粥和盐渍杏仁核桃仁等一些清淡小菜,弄好后,兰院的丫环将食盒端了过去。
  一切弄好,家乐回到自己屋里又拿出书来攻读,只听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何姨太在吗?"
  家乐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叫自己,赶紧答应了,把书藏到被子下面。
  门外是一个清秀的小丫环,说:"奴婢是兰院的小菊,二姨太请您移步,想和您说说话。"
  家乐不知是什么事,想着难道是那杏子羹不合口味还是别的什么,只好跟着她到了兰院,只见院中台上阶下都植着兰草,满院清香,山石玲珑,可见这里的主人也是高雅之人。
  进了正屋,铺陈华丽,屋宇精美自不必说,一股醉人的暖香扑面而来,珠帘后一个美人卧在榻上。
  丫环打起帘子,家乐住了脚,他现在是男扮女装,别人不知道拿他当女子待,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利用别人的误会直入女子内室,坏人名节,等身份揭穿之时,就说不清了。

  二姨太名芷兰,人如其名,如兰草袅娜芬芳,优雅温和,看他停在房门口不进来,微笑:"妹妹不必顾虑,我是心思郁结,所以积怨成病,并不是那种能过人的病,不用怕。"
  家乐见她误会,不由得脑门冒汗,却无法解释,只得硬着头皮进来,离她远远的坐了。
  小菊放好靠枕,芷兰坐起来,虚弱的一笑,说:"我近来常常茶饭不思,今儿早上吃了那蜜汁杏子羹,觉得很开胃,早点也能吃些了,本想亲自找妹妹道谢,只是我身子不好,不能出门,所以请妹妹来坐坐。"
  "姐姐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家乐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她,看她目光清澈,眉如栊烟,静如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气度高贵典雅,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就是面色太过苍白,太过娇弱,好像风吹吹就能倒了,眉目间隐着一丝忧郁,似是有万重心事。

  家乐心里思忖一番,还是开了口:"姐姐茶饭不思,似有重重心事,这心病总得有心药医,凡事想开些,自会心宽体健吃得下饭,这样饮食才能养人。"
  芷兰只笑笑:"妹妹心思单纯,哪知世间之事不是想放下就放下的。"
  家乐纳闷,看她锦衣玉食,还有人伺候,不为生计发愁,相公叶乘风虽然挺混蛋,可是他风雅英俊,又听说他从不亏待女人的,尤其对美丽女子更是温和体贴,那么芷兰姨太还有什么不足?
  "姐姐有为难的事,可以让少爷做啊,他不是很能干吗?"
  芷兰听了苦笑一声,旁边的丫环小菊也无奈地说:"何姨太哪知这里的事,我家小姐对少爷一片痴心,少爷却是流水无情,小姐付出全部真心,却得不到真情回报,哪能这么容易放宽心怀。"
  向来怜香惜玉自命为护花使者的家乐同情心暴涨,忍不住为眼前娇弱女子报不平:"姐姐这般天人之姿,肯定有不少人倾慕,何必为那种薄情寡义的人茶饭不思,你就算为他死了,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还答理他干嘛,他有什么好的,无非是长个好相貌,有点钱罢了,这种人世上多的是,何必舍不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姐姐踹了他再找个比他更好的。"
  芷兰抿嘴一笑,小菊更是笑起来:"何姨太说话真逗,话说得容易,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感情这东西怎么能说弃就弃。"
  家乐觉得她的意思是说自己不懂感情,不服气:"怎么不能弃,既然无情了,那就散伙呗,反正,叶乘风这种人自大、傲慢、小心眼,明明是狗尾巴草,还觉得自己是朵玫瑰花,反正我是绝不会稀罕的……"
  "你以为我稀罕你吗?"帘子外传来一个声音,芷兰主仆两个都吓白了脸。

  葱绿撒花软帘一掀,露出一张俊美又带着薄怒的俊脸,正是刚被人背后说坏话的主人公叶乘风。
  叶乘风来看望芷兰,不巧听到这番精彩言论,掀帘进来面带寒霜盯着家乐说:"你说你不稀罕我是吧?只怕到时你求着我稀罕你,盼着我宠爱你,我也不答理你。"
  家乐要的正是这个,马上说:"你不答理我更好,你所谓的宠爱给那些稀罕你的女人去,我是不稀罕的,你还是赶我走吧。"
  "想走,没那么容易,五百两银子还过来。"
  家乐顿时如斗败的公鸡耷拉下骄傲的小脑袋,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如果你强迫我,我只有喊救命的份了。"
  如果真的让他发现自己男扮女装代嫁,恐怕会恼羞成怒给一顿暴打,还可能上门逼债,用妹妹们抵债。可是他如果真的打算行相公的权利怎么办,不是包子,馅也会漏一地的。
  叶乘风气红了脸,家乐的意思是把他当强/暴民女的人渣了,可是他自经人事以来,都是女子自愿贴上来的,他什么时候做过强迫人的事,只要他勾勾手指,就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强/暴这种掉份丢人的事,他想都没想过,这么好品德好相貌的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就你那没有半两肉的身板,自己洗净了躺床上爷都懒得抱,真当自个儿是个啥人物,也不照照镜子。"叶乘风损起人来嘴巴也相当毒。

  芷兰看两人吵起来,赶紧上来劝:"都少说两句罢。"
  又对家乐说:"麻烦妹妹再做碗蜜饯杏子羹好么?"
  家乐听她这么说,告辞离去,临走再对了叶乘风一句:"这可是你说的,别忘了。"
  叶乘风气得咬牙:"滚。"
  芷兰温柔地拉他过来坐下,劝道:"爷消消气,何苦为那不懂规矩的人生气。"
  "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你还理他做什么?"叶乘风气还没消。
  芷兰微笑:"因为我觉得他与众不同,我很喜欢他。"
  "他哪里与众不同了?"
  芷兰拿一根手指支着颊,侧头思索一会儿,说:"他是与众不同,眼神坦荡澄澈,毫无心机,全身洋溢着一股子朝气和活力,而且……他长得非常好看,可是他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好看,更没有想到利用这点吸引别人注意,丽质天生而不自知,很可爱。"
  叶乘风回想一下看到家乐的场景,果然如芷兰所说的,他的眼神坦荡,眉目秀雅却带着英气,长得好看却不自知,衣着朴素,乌亮的头发只有一根布带随意扎着,居然有种慵懒的味道,难道他不知道,只要他认真打扮一下,穿上华服戴上珠宝,几乎可以盖过碧水山庄所有的女人吗?
  也许他根本不存有争奇斗艳的心理,不对,他长得这么好,怎么会没有存一点心思,利用自己的优势得到好处呢?他那是没有华服和珠宝,所以做出那清淡样来以显示自己不同罢了。
  穷样,哼!!
  叶乘风给家乐定了性,也不理他,只关心芷兰:"几天不见你又清减了,应该好好吃饭。"
  "心有所思,哪里吃得下。"芷兰眉头微蹙,含着无限哀愁。
  叶乘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说:"当初我们相识时,我就说过你不要对我动心,我没有义务回报,到时受伤害的是你。"
  "是的,你说过。"
  "后来你非要跟着我,就算做妾也认了,我也给你说过,感情的事不可勉强,你要锦衣玉食我可以给,可是再多我就给不起,你不能强求对方回报你相同份量的感情,你也不要指望只要付出就一定要回报。"
  芷兰两眼慢慢盈上泪花:"是的,你不想娶我,可是你又心软,看到我的眼泪,你就心软了,我以为和你在一起,总有一天能打动你,成为你心里那个唯一,可是三年过去,你终是没有被打动。"
  叶乘风温柔地看着他,眼里却没有多少情意,淡淡地说:"凡是我的女人,都可以来去自由,合则留,不合则去,觉得感情淡了,可以自求下堂,我不会说二话,到现在,我还是这个想法。"
  "我懂。"芷兰的眼泪终于流下来,这个人真的是心硬如铁,几年来相好过的女子无数,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在心里,他还大度的充许妾室们自行下堂,不干涉其自由,也不知他是本性潇洒随性,还是对自己的魅力太过自信。可叹不止她一个痴心女子梦想他万花丛中过,自己是留住郎心的那一只,却终究是妾有意郎心似铁。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日更中,努力弄封面中。咳,有木有好的Q版人物画可以推荐,可爱型的。


4

4、饿鬼投胎 ...


  叶乘风回到自己的屋里,越想火越大,他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可是为什么在世人眼里他是个薄情的人,那些女人喜欢他,难道他一定要喜欢她们?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又不能一厢情愿,他从那些女人身上得到欢乐,那些女人也从他身上得到欢乐,还得到上好的享受,又没有吃亏,感情浓时恩恩爱爱,感情淡时潇洒分手,不是很好吗?
  都是那个新姨太不好,他有什么好拽的?什么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踹了这个找个更好的。当他风流才子叶乘风是什么?是菜摊上的菜么?觉得不好换一个。

  贴身的丫环小玉伺候他更衣,照例问道:"爷今晚到哪位姨太屋里歇息?"
  叶乘风肚里有火,正想找个由头发泄,冷笑一声:"叫新姨太过来。"
  小玉不解,怎么少爷会找那个让他讨厌的新姨太呢?不过,这不是下人该问的,小玉只管带人捧着衣物和沐浴用品到后院通知家乐。
  家乐正要闭门读书,听小玉说少主命他过去伺候,登时气往上冲,白天还说过不会理他,晚上就要他过去,这算什么?他冒险男扮女装替大妹嫁入叶家,本想着熬到明年秋闱时考中功名后,就可以扬眉吐气,在此之前,他只要不漏馅就行,可是叶乘风要碰他,不是包子也漏馅了。
  家乐一巴掌拍飞沐浴用品,冲到叶乘风的院里,朝他发火:"叶乘风,你要不要脸皮?"
  叶乘风莫明其妙看着他。
  "你说过不强迫我的,你说过不想答理我的。"家乐指着他,好象控诉一个坏蛋。哦,这枚蛋唇红齿白很有看头,可惜是枚吃下去会闹肚子的坏蛋。
  叶乘风明白了,好整以暇坐下来,得意地微笑:"你是我用五百两银子买来做妾室的,做妾室当然要侍寝了,你不想侍寝也可以,我不强迫人的,那我的银子不是白费了,你还给我。"

  家乐涨红了脸,叶乘风看多了他的淡定无所谓的态度,现在瞧他这么窘,心里大是高兴,悠闲地喝口茶观赏。红红白白的脸庞象刚出笼的寿桃包,让人想咬一口,呸,谁想吃他,会得消化不良滴。
  "可是,我没有钱。"家乐憋了一句。
  "你又不想还钱,还不想尽一个妾室的本份,难道要我白养着你,凭什么?"
  家乐脸更红,眼前这个家伙那欠抽的表情活象一只吃饱了的猫在逗老鼠,真讨厌。可是他说得有理,他花了那么多钱,难道买个啥都不干的祖宗回来么?
  "那我,那……"家乐吭哧半天说,"我可以给你干活,洗衣做饭扫院子,我都会做的。"
  "只要我不碰你,你干什么都可以是吧?"叶乘风笑不出来,已经没有了猫捉耗子的心情,取而代之的是无名怒火。
  "是的,是的。"家乐赶紧点头。只要熬到明年秋闱不露馅,做啥都可以呀。
  "做奴婢也可以?"叶乘风火气更大了,活到这么大,没有一个女子能抵挡他的魅力,现在是头一次遇到一个女人把他当瘟疫避之不及。
  "可以。"家乐又点头,就当做服务员好了,无所谓。
  这下子,叶乘风的火气真的按不住了,怒冲冲说:"即然你放着好好的姨太太不做,要做奴婢,我就成全你,从今天起你到内厨房干杂活,提水烧火刷锅洗碗,全听管事的安排,若是偷懒,小心板子。"
  家乐脸上没有出现他期待的那种沮丧,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又点头:"没问题,我现就去做。"
  说着赶紧退下,好象身后追着一条大色狼。
  叶乘风看着他匆忙逃走的背影,失败感更重,急需找另外的途径弥补被伤害的自尊心。九姨太是今年春天才进来的,对自己很依赖,象小鸟依人般恋着他,就她吧。

  叶家山庄的厨房分为小厨房和大厨房,大厨房管全山庄上下所有人的饮食,还有客人,宴席之类。小厨房是姨太太们用的,因为叶家也算有规矩的大户人家,内外有别,外院的男仆是不能随便进内院的,所以外院的厨子们做好菜,由杂役送到内院门口,再由内院的女仆接过来送到内院各位姨太太处,已经就成温乎了,味道自然不怎么样,尤其是天冷的时候,热菜经过几个院子到达内院,就算用棉袱包着,也成了冷菜了。
  叶乘风对自己的女人是不会亏待的,所以在内院又设了一个小厨房专门给夫人们做饭菜,每天的菜蔬肉类野味都是从大厨房分过来,掌厨的是几个有手艺的妇人,还有几个打杂的小丫头,管小厨房的女管事是家生子,人称刘家的,叶家很多奴仆都是家生子,包括在厨房掌灶的,父死子承,没有饭碗问题,于是,灶上的手艺是一代不如一代。
  可是叶家的规矩是,如果奴仆不犯大错,一般不会撵逐,管厨的手艺再怎么下降,只要不犯错,也不会丢了差使,所以厨子们不思进取,还懒惰傲慢,看到厨房又进了一个仆役,又听说是遭到主人嫌恶的妾室,自然有那不厚道的人跟着糟蹋。

  刘家的开始指派活计:"每天一早到井院挑水,然后把劈好的木柴抱进厨房,生炉子烧水,剥葱剥蒜洗菜,把做好的菜分送到各院,然后收了家伙,好好刷洗餐具,收好,再刷锅擦地板,扫院子……"
  家乐听她掰着指头数活计,怀疑她是不是把厨房所有的活都压给他了。
  不过,他年轻力大,不怕干活。
  刘家的盯着他干活,一边唠叨:"小心点,这些都是精致的瓷器,弄坏一件仔细你的皮。"
  家乐埋头干活不理她,干完活,刘家的过来检查,挑剔的眼光细细扫过洗过的餐具,点头:"看来你还挺会洗碗的,再把锅刷干净,厨柜擦干净,还有地面,灶台面都要用碱水刷洗一遍,再备好第二天用的菜。"
  家乐答应了,把活一件件做完,已经定了更,回到自己的小院,赶紧从褥子下面拿出书来读,累的时候就想象自己明年秋闱高中的风光来打气鼓劲。

  第二天一大早,家乐就起来提水抱柴禾,早饭做好,放在热水盒里分头朝内院各夫人住房处送,家乐到兰院送饭,芷兰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听说你宁愿做奴婢也不愿伺候少爷,不过,这样也好,不得爷的宠也不会遭人算计,远离那些勾心斗角和龌龊事也挺好,做富家大宅的姨娘看上去风光,其实那种寂寞外人如何得知。"
  说着神色凄然,抬头见家乐同情地看着她,又温柔一笑:"我胃口不好,麻烦妹妹还是照上回的样子再给我做几样吧。"
  "好啊。"家乐很爽快地答应了,立即回到小厨房开始动手,早晨起来,胃失滞纳,最好用一些带汤水的温热的食物温养脾胃最好,做什么好呢?

  家乐决定做馄饨,以前他在家里以馄饨做早点,吃得很舒服,肚里非常温暖。
  薄薄的馄饨皮擀好,馅是加料三鲜馅,冬笋肉泥虾仁捣成泥,与众不同的是这个馅不是用刀刃而是用刀背剁的,刘家的看他这样剁馅,觉得很稀奇,在旁边看着。
  这一切,家乐做得极麻利,先在碗底放些酱油,滴点鸡油,再盛好馄饨,上面洒点冬菜末,虾皮、紫菜、葱花、豌豆苗、还有韭花芹菜,这里人有的不吃香菜,所以把香菜另外盛一碟,再浇上鸡汤,打入一个鸡蛋。一碗香喷喷热呼呼的馄饨做好了,看着就有食欲,厨房所有人咽了口唾沫。
  "你就做了一碗么?"说话的人是帮厨的小丫头香儿,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
  家乐觉得抱歉,说:"不好意思,只做了一碗,这是给病人吃的,你们没病的人胃口好,我做更好的给你们吃。"
  "好哎。"所有人都欢呼,听福贵叔说这个新人做饭的手艺很不错,可以饱口福了。
  家乐把早饭给芷兰送过去,又陪着说了一会话,用语言开导她,芷兰渐渐稍有笑颜。小厨房的人已经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催了。
  家乐回到厨房开始给那帮流着口水等吃的人做菜。
  将一只百天的小鸡切成块,下油锅炸至金黄,再爆香葱姜和鸡块和一起,配上笋片,浇以上好的陈年花雕,上蒸笼蒸。
  趁着上锅蒸时,又把一条长茄切开,挖出茄肉,把香菇猪肉葱姜和挖出来的茄肉一起剁碎成馅,再将馅塞到里面做成茄盒,放到鸡蛋面糊中挂浆,然后放油锅炸,炸到金黄色捞出,就可以吃了。
  刚把炸好的茄盒盛出来,香儿耐不住下筷夹了一个吃。
  "小心烫……"家乐刚提醒她,香儿已经被烫得直吸溜嘴,却舍不得吐出来,嚼了嚼咽下去。
  "味道怎么样?"其它厨役问。
  香儿哪里能腾出嘴来说话,赶紧咽下去,再下筷夹另一个塞嘴里,腾出筷子再夹一个,其它人没她有远见早准备好筷子,于是直接下手抓。
  刘家的起初还斯文地找筷子,眼看再假模假样的怕是连渣也吃不上,很英明的也跟着下手抓,抓起一个放嘴里一咬,表面酥脆,里面软滑,最里的馅汤汁浓郁,肉香茄香鸡蛋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让人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家乐又开始切豆腐,剁肉末辣椒,下油锅将川椒爆出香味,捞出再碾碎,正做着,听见外面打了起来,原来丫头婆子们为了抢最后一个茄夹子打了起来。
  山庄的大管家于冰听到厨房院里争吵打闹,进来喝止:"出什么事了?大白天吵闹打架成何体统,惊动了少爷,看不把你们打一顿板子赶出去。"
  仆人们见到大管家来了,赶紧停了手,其中一个机灵的,趁机下手把最后一个茄盒塞嘴里。
  "你们打什么?咦?什么东西这么香?"于大管家抽着鼻子,循着香味看向盘子,只见盘子只剩下一点渣子。
  大管家把最后一点渣子放嘴里,悲愤地怒吼:"你们怎么不留一块啊,真是饿鬼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onionmumu扔的浅水炸弹和火箭炮,感谢1870012扔的地雷,被砸得两眼冒大心,幸福地要晕鸟
努力更文中

话说这两天俺被那见鬼的相册要弄晕了,过一半的图都没用了,封面也传不上,气死人,连码字都没兴趣了。。。哦,还欠了一个番外。。。


5

5、医食同源 ...


  香儿眼尖,看见屋里的家乐已经把蒸笼打开端出另一碗菜。赶紧说:"大总管别生气,里面还有。"
  管家顺着香味过去,只见桌上一碗金黄的酒焖鸡块冒着腾腾热气,上面还洒着少许白芝麻和黄桂花,几种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赶紧夺过旁边一个丫头的筷子,夹起一块填嘴里,又香又热,鸡肉鲜嫩口感好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酒香,肉香酒香合成异香,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刘家的咽口口水,上来说:"这个真的好吃吗?我看不怎么样?"
  管家不服:"谁说不怎么样?不信你尝尝。"
  刘家的正等着这话,眼尖手快,夹起一个鸡腿塞嘴里,好象吹响了吃饭的号角,其它人一拥而上把酒焖鸡抢空。
  管家郁闷地看着这帮抢食的人,无比委屈:"还有吗?"
  "有。"家乐在灶房应了一声,在爆过花椒的油锅里炒肉末辣椒葱姜蒜炒出香味,倒入豆腐,迅速翻炒几下,勾芡收汁,白嫩嫩的豆腐配上鲜红的辣椒,翠绿的葱段,仅仅看着就有食欲。
  管家舀了一勺放嘴里一尝,点头:"嗯,辣得够劲,麻得够味,不错。"
  味虽好却略有些不足之处,但是吃人嘴短,不说了。

  其它人马上冲过去将那盘麻辣豆腐一抢而空。
  管家说:"想不到你看上去那么清瘦秀气,灶上的手艺倒如神仙放屁。"
  "嗯,大叔,神仙放屁什么意思?"
  "不同凡响嘛。"
  家乐脑门子掉黑线,我看上去清秀和做饭手艺如神仙放屁二者之间有联系么?
  管家又说:"以后内院的饮食都交给你了。"
  家乐背着手望天摆出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可是我只会这几道菜,不会别的花样,哪能伺候得了主子们?"
  "你可以花点心思想想新菜式嘛,如果伺候好了可以试着伺候少爷。"于管家鼓动他。
  家乐面带难色:"如果有奖励的话,我说不定能想出新菜式。"
  管家明白了,说:"好吧,你做出新菜式,有奖励。"
  家乐眼睛一亮,却又叹了口气:"如果能按时得到固定的奖励,我的心情会更好些,更有心劲研究新菜式。"
  管家无奈:"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月钱行了吧?"
  家乐也笑:"一言为定哦。"
  管家每晚向叶乘风汇报家事时说了这事,叶乘风一笑:"他倒是不贪心,一两银子月银倒也不多,那就给他吧。"

  家乐开心地天天在厨房捣鼓吃的,他在全县最好的酒楼知味楼当杂役三年了,耳濡目染也学了几样菜,只是家境贫寒没有材料试验,现在到了叶家掌灶,叶家是全县属一属二的富豪,上好食材是不缺的,他好好的研究了几样新菜,只是手艺不大稳定,忽好忽坏。
  为了给芷兰调理身体,他还翻了几本医书,做了几样药膳,试做了一味天麻菊花鲫鱼汤,这是很适合体质虚弱的女子食用,还有竹荪灵芝煲羊肚菌,无花果菱角薏米粥,都是健体养脾的好东西。
  半个多月后,芷兰的身体居然有了很大起色,可以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在花园里散步一会儿,其它妾室看见非常羡慕。
  "姐姐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皮肤也好些了呢。"姨太太们围着她看。
  芷兰微笑说:"这多亏了十二姨太精心用饮食调理,还用言语开导,我才能稍有恢复。"
  其他女子都说:"看来她倒是有点本事,我也叫他做。"
  姨太太们马上命人叫来家乐,七嘴八舌说起来。
  九姨太海棠说:"入秋以后我的皮肤干燥了,嘴唇也有些干。"
  十姨太牡丹说:"我觉得我有些发胖了,有没有可以养颜纤体的食物可吃?"
  五姨太百合说:"最近我的头发有些发黄,还分了叉,我要养发的食物吃。"
  三姨太丁香说:"我近来腰疼,睡眠不好,而且经血不足,有没有调理月经的饮食?"
  家乐脑门冒汗,他只是读过几本医书,却不是大夫,现在听这些女人从养颜美发说到月经不调,这种事情和他一个男的讨论,真是囧翻。

  可是这群女人们的要求还得想法子,家乐抓了抓头,只好跟执掌家事的大姨太水仙回了一声,说想回趟家。
  水仙为难了一阵,因为叶乘风说了不许他随便出去,可是最近少爷出去办货了,把家里交给她,她也能做这个主了。
  "也罢,我派忠叔驾车,周嫂子跟车,你回了家不要耽搁,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家乐喜形于色,谢了一声,收拾了东西,坐了骡车回家,闷在山庄一个多月了都没有出门机会,现在终于出来了,家乐高兴地从车里探出头左看右看,街市仍然向往常那般热闹。
  周嫂子咳嗽一声:"请姨娘放下车帘,你现在是叶家的人,要知道尊重,不可以随便抛头露面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家乐不想听她唠叨,只好怏怏地放下车帘。

  回到家,只见家里有好几个妇人在刺绣,家丽也在绣花,一边绣一边指点其它人,看他回来又惊又喜迎上去。
  家乐把她拉一边,简单问了几句,得知家里一切都好,家欢逃了之后,也托人带了封信,说一切都好,何母依然是天天赌钱吃酒,家丽拿了本钱,从工头那领了绣活,又包给其它绣工,她手快活好,一个月能赚二三两银子,三妹家玉现在已经能独立做绣活,工夫也越来越好,另外两个小妹妹也会裁剪活,做鞋垫,分彩线,洗衣做饭什么的都会。
  看着妹妹们荆钗布裙,身上没有一件象样的首饰,一双手被冷水冻得通红,家乐眼睛一酸,说:"你们再忍一年,等明年我参加秋闱,高中之后你们就不会再受苦了。"
  家丽看他仍然如以前一般消瘦,也很心疼,说:"你也别太累着,你在叶家想必不象在知味楼干活那么累,吃得也不会太差,怎么还象以前那么瘦,是不是又读书到很晚?你不要太执迷于考试,身体要紧。"
  家乐苦笑一下,妹妹们个个长得如花似玉,换个人家都是享福的命,可是在他家却是没日没夜的干活,说到底都是他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太没用,不能给姐妹们挣一个好日子,这样活着太憋屈了。
  "我一定要挣钱,我一定要高中,我会有出息的。"家乐用力挥拳,咬牙切齿的发誓,张牙舞爪的样子吓了妹妹们一跳。

  家乐不敢多停留,交待了几句,匆匆离去,离了家后并没有回叶府,而是回到原先的东家知味楼找大厨师孙良。
  偷偷从后门摸进去找到孙良,孙良看见他这身打扮吓了一跳:"你从小被你娘当女孩养,钻了耳朵眼也罢了,现在大了居然穿起女装,装什么妖啊?"
  "一言难尽。"家乐不想说这么多,拉他坐下,"师父,我有事请教你。"
  "你不是能得很吗?居然还向我请教。"
  "你是我师父,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不向你请教找谁呢?"家乐嘴甜似蜜,给他端茶捶肩。
  孙良拦住他:"哎,别师父师父的叫,谁是你师父,教会徒弟没了师父,学了本事就拣高枝飞了,哪里再把师父放眼里,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哎呀,我不是那种人,咱认识三年了,师父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孙良说:"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肯搭理你,说吧,什么事?"
  家乐问了怎么给女人调理身体,用什么药比较好。
  孙良毫不客气地说:"你真够蠢的,医食同源你不懂吗?有些东西即是食物也是药物,只要善加利用就行,如果用得不对,好好的美食也会对人体有害,甚至致人死地,你自己琢磨去吧。"
  "师父教教我嘛。"
  "有些东西别人教的不如自己领悟的更好。"孙良把他打发走。
  "老抠门,咒你吃肉丸子塞牙,喝凉水拉肚。"家乐嘴里低声嘟囔了两句,说来也怪,他这人就是这样,别人教的他学得慢,自己琢磨的倒是不差,师父指了路,剩下的还是自己领会吧。
  回到叶家山庄,翻出本草纲目,琢磨药膳,即要对症对身体有益,还要好吃,良药不一定非得要苦口,香香甜甜的更让人接受。

  给九姨太海棠做的是金瓜百合炒蜜豆,滋润生津,预防秋燥,适合皮肤干燥的人,
  给十姨太牡丹做银杏莲子红豆羹,适合要减肥的人。
  五姨太百合的头发有些发黄干枯,给她做黑豆芝麻泥鳅汤,结果吃了一次她就腹泄腹痛,大夫说这种东西虽然养发,但是不适合大便溏泄者,家乐接受教训,改做首乌牛肉黑豆汤,再加桂圆肉和红枣同煮,从保肝补肾入手,来达到养血乌发的效果。
  至于三姨太的月经不调之症,她一直在吃大夫开的十方养身丸,家乐谨慎了些,先弄来药丸的方子,搞清里面的药,再根据药性来摸索饮食,以免发生与药性相反的情况导致中毒的事发生,用当归黄芪乌鸡汤来调理,或者用胡萝卜党参炖兔肉做每天佐餐食用。

  姨太太们都对食疗有了兴趣,一门心思地想着用哪些食物调理会让肌肤更娇嫩,也更容易受孕,家乐脾气好,对她们的提问知无不言,哪怕是那些丫环来求他做养颜食物,他也热情的做了。
  所以,山庄上下人等都很喜欢他。
  没过多久,叶乘风从外面做完生意回来,众位姨太太自然是热情出迎,想尽法子吸引他的注意,只见一屋子的珠围翠绕花红柳绿,一股子浓浓的脂粉香直冲鼻端,叶乘风皱皱眉敷衍了几句回房休息,水仙和管家向他报告了家里的事,
  听到家乐在为姨太太们做药膳调理身体,叶乘风冷笑:"他哪有这么好心,只怕是暗中使坏。"
  水仙说:"爷怎么如此说,我看他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
  叶乘风叹气:"你不要总是一味好心,可还记和当年四姨太的事,她是那样楚楚可怜,谁都觉得她是个柔弱无害的人,可是就是她给当时怀孕的芷兰送了补药,还亲手熬绿豆汤送去,可是谁能料到那些补药,还有表面上很普通的绿豆红豆居然事先用红花水泡过。"
  水仙也不吭声了,这事发生在不久前,二姨太有孕后,全庄上下禁绝红花麝香之类的东西,可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有心人,谁会想到普通的食物补品会事先用红花水泡过,长时间服用,一般人无所谓,可是对于孕妇就受伤害于无形,孩子还是没保住。
  事后他处置了四姨太,还有山庄里采买处的管事,但是伤害已经造成,无法弥补。
  他说:"不要相信任何人,越是表面纯真的人越会骗人。"
  水仙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似是在说"我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怪了,这种章明明放到存稿箱了,居然昨天没发出来,倒底是晋江抽的问题,还是俺的问题。
重新发一遍。

看新闻说药某人被判死刑了,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他爸不是李刚,
意外的是媒体频繁说他多么阳光善良,啧啧,撞了人第一想到的不是救治,而是杀人灭口,这是善良的人做的事么?这样的人如果是善良,那俺就是耶稣了,脑袋后面还放着光呢,比一百瓦灯泡都亮。
学习好,就等于阳光善良么??这逻辑……

好多人喜欢聪明能干的人,一看主角穿过去没有马上显出与众不同的能力就觉得蠢,看不下去了,俺的口味和大众不大一样,俺喜欢笨一点的但是善良勤奋的人,比如郭靖这类,这种人做主角会让他有个好结果滴。


6

6、河豚中毒 ...


  碧水山庄正厅,静观堂。
  地上摆着十几个打开的箱子,里面满满装着华丽的丝绸锦段,还有香袋荷包扇子香珠等玩意儿,桌上的首饰盒里还有许多精美的首饰。
  所有姨太太们都被召集在厅里,包括扮成女装的家乐,他很不高兴正在读书时被人打扰,却不得不前来,淡淡地看着兴奋的女人们围着少爷讨好献媚,瞧那一堆女人中间那个春风满面的家伙,一身锦衣华服真是无比的骚包,可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得还真是让人动心。

  女人们都喜欢美丽的东西,很少在意这东西有什么实用价值。叶乘风每次外出做生意回家都回给女人们带些美丽的小礼物,让女人们觉得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只这分心意,就足以让那些女人无比欢喜了。
  箱子里的东西让人看花了眼,姨太太们看见这么多好东西舍不得移开眼睛,高兴地围上去挑选起来,只有家乐远远地站在一边,根本就没有艳羡的意思,等姨太太们挑好了自己喜欢的绸缎首饰和玩意儿,满意地散去时,他也默默跟着退下,如一阵清风,没有吸引人的目光,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叶乘风有些茫然了,对这个新人愈发有了兴趣。他命管家去请县里最好的医生来,把家乐做过的所有菜肴用料都列出来一一检查,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的确是养身美容体食疗佳品。
  他到底安的什么心,被贬到如此地步,没有一分不甘和怨恨,对那些妾室们也非常友善,连一点争宠的心思都没有。是真的心思纯净,又或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九姨太海棠的院落,秋海棠开出一片红霞,屋子里一对俊男美女正在享用佳肴,海棠巧笑嫣然,不停地往少爷面前的酒杯里斟酒。
  桌上摆着满满的菜肴,龙井虾仁,五味熏鸭,冬笋煨火腿,还有其他精致的小菜。
  叶乘风夹了一筷龙井虾仁,皱着眉头:"虾仁一股子腥气,茶香也没出来。"
  又夹了一筷五味熏鸭吃了一块:"油重盐重调料重,酱和味道还算可以,但是花椒八角太多,掩盖食物本身的味道。"
  再夹一筷火腿冬笋挑剔:"火腿没有用鸡汤煮过,只有咸味没有鲜味。"
  这时,屋外一个清亮的声音:"九姨太,菜做好了。"
  家乐端着食盒步上台阶,叶乘风的目光跟着他,看他轻轻地把食盒放桌上,再把菜肴端出来,看他衣裳朴素没有任何纹饰,头发仍是用一根发带随意扎着,没有任何首饰,动作沉稳,目光澄澈,根本就没有往他这个全城第一帅哥身上瞄。
  叶乘风不知怎地又来了一肚子气,好没气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家乐答道:"这是蜡头坛子肉,是给九姨太补身的。"
  海棠点头:"是啊,爷不是老说我瘦得没有二两肉吗?所以我叫他做些补身的菜,我多吃一些说不定能长得丰满一些。"
  "蜡头坛子肉?"叶乘风一脸嫌弃,"听这名字就俗气,还有这瓦罐如此粗砺,跟乡下人用的一样,叶府没有好食具吗?"
  家乐给他解释:"这是用坛子烧的肉,为了怕凉了不好吃,所以没有盛出来直接用坛子上桌。"
  叶乘风还是板着脸,海棠打圆场问:"为什么叫蜡头坛子肉?"
  家乐解释说:"据说这个菜是从寺庙里传出的,出家人必须要吃斋茹素,也有个别和尚嘴馋想吃肉,有个和尚偷偷买了些肉,切好放在坛子里,再加入葱姜调料,用殿堂燃剩下的蜡烛头放在坛下一点点的烧,因怕人发现,所以密封坛盖不使香气外溢,过了一夜之后,蜡头燃尽,肉成奇香。所以叫蜡头坛子肉。虽然是传说,却是有道理,小火焖炖密不透气,可以使猪肉肥而不腻丰腴香醇。"
  说着把坛子里的肉块盛到小碗里,把姜块葱段挑出来,一块块的肉肥瘦相间,红亮诱人,散发着浓浓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海棠立即夹了一块尝尝,忍不住赞叹:"哎呀,简直是平生第一次吃这么好的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爷尝尝。"
  叶乘风做鄙视状:"肥厚油腻,看了就没胃口,谁吃这种东西,都是穷门小户的人才爱吃,还编出这种有辱佛门清誉的故事。"
  家乐也不跟他较劲:"爷不爱吃就别吃,这个东西适合九姨太这样瘦削女子吃,你那么胖不用吃了。"
  叶乘风恼了站起来:"我哪里胖了,哪里?"
  其实叶乘风的身材偏瘦,但是那张脸却不胖不瘦棱角分明正正好,他向来为自己的身材自豪,家乐只用鄙视眼神朝他的小肚腩瞄了一眼,叶乘风赶紧说:"那只是中部地区稍有肥沃。"
  说着深吸一口气,缩回肚腩。
  家乐笑:"是啊,是啊,所以少爷不要吃肉了,否则肥沃的地方不止中部了。"
  叶乘风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看到他笑得云淡风清,丝毫没有小女子笑不露齿的扭捏羞怯,忽然一肚子气消得无无影无踪。
  "哼,盛汤。"叶乘风气哼哼坐下来继续吃饭,家乐给他盛了一碗汤放手边,桌上那碗坛子肉盖住了其它所有菜肴的香气,海棠吃了一块又一块,叶乘风眼睛直往那碗肉上瞄,可是一抬眼看见家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觉得那笑容无比狡猾,怒瞪他一眼,胡乱用汤泡了一碗饭就放下筷子。

  接着几天,家乐天天都给海棠做一些美味的补身食物,色香味俱佳,叶乘风只看着又放不下架子去吃,越看越气。
  直接把家乐叫到书房吩咐:"用好吃的讨好全庄上下,你还真有心计,你以后少往厨房转悠,这个书房归你打扫,地上有一片落叶,书上有一粒灰尘,当心你的皮。"
  负责少爷书房的是叶乘风的小厮青川,听说打扫书房的差事转个别人非常开心,意味着本来就很懒的他以后可以更懒一点。

  家乐进了书房就看见架上满满的图书,墙上挂着难得一见的好字画,他从小家境败落,记忆中的书香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只为生计操劳,在饭馆打杂做学徒,只能抽空读书,却没有余钱买那昂贵的书来看,现在看到这满架的图书,又羡慕又喜欢,忽然想到好些年前的家,那时他家还没有败落,在当地还是有钱有头脸的乡绅,可是败落后什么都没有了,书房自然是没有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哪能拥有书房。
  书,是有钱有闲的人才有资格享用的。

  叶乘风意外地看着他变幻脸色,先是欣喜,神往,转而伤感,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清秀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感伤和茫然,令人心里微微一动。
  叶乘风正琢磨着怎么问他的往事,忽然家乐又展开笑颜,说:"好啊好啊,没问题。"
  可以进出少爷的书房,这些书这些笔墨可以随便用啦,等干完活可偷一两本回去读,然后放回原处就行了。
  家乐向来能从乌云盖地的阴天看到阴云周围的那抹灿烂的银边,再黑暗的角落也能发现阳光。虽然不受叶乘风待见,可是一想到可以偷偷用少爷的书房,黯淡的心情转眼又明媚起来。
  叶乘风看他眼中忽然露出神彩,转而伤感,又转而快乐,心里起了强烈的探究之心。
  "晚上,你伺候上夜。"叶乘风又下了命令,用挑衅的眼光瞧着他。
  "是,少爷。"家乐很恭敬地答,低着头看着对方的脚尖,想象着踩上去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哦,只想一想就神清气爽所有不痛快都没有了。
  "可是,什么是上夜?"
  "就是晚上值夜,听着外间的动静,伺候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什么茶?什么水?要帮你解小便么?系裤子么?被子要铺成什么样呢?"家乐叨叨着问他。
  叶乘风不耐烦,吼他:"你怎么这么罗嗦?青川会教你的。"

  青川把上夜该做的事一一给家乐交待,家乐用玩味的眼光看着他,主子是个瘦削的狐狸,仆人却是个膀大腰圆的狗熊,而且是又馋又懒的家伙,真不知道叶乘风那么个高傲挑剔的家伙怎么会挑一只狗熊当贴身仆人。
  青川把事情交待完,又补充了一句令人意外的话:"书房卧室的活就这些,如果你做不完的话我可以帮你。"
  "你会这么好心?"家乐看着他撇嘴,有其主必有其仆,叶乘风的仆人怎么会这么好心,肯定是有所求啦。
  家乐摆出可爱笑容:"谢谢青川哥哥了,我给你做甜点心吃好不好?"
  "好哎。"青川欢呼一声,转而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点呢?"
  家乐看着他,就你那狗熊身材,难道是喝凉水喝出来的,而且你的下巴上还沾着糖果渣子呢。
  青川受了好处,很热心地把叶乘风的喜恶说了,虽然家乐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大少爷的龟毛不是正常人类所能忍受的。
  给他打水,伺候洗脚洗脸,给他梳通头发,然后抱了被褥在他床前打地铺,可是这家伙睡觉也不安生,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捶腿,一会儿命他拿便壶解小便,如此这般折腾一晚上。
  家乐被他折腾得头晕身疲,真想找个没人地方蒙头大睡,偏偏一大清早,叶乘风命他梳头,本来梳头这差事都是受他宠爱的姨娘或丫头做的,却派给他做,家乐绷着脸站在他身后给他梳头,先前他在家里常给姐妹们梳头,对梳头倒还有点手艺,但是给这个家伙梳么……
  手一抖……
  "哎呀……"叶乘风疼得叫了一声,拽着头发扭头瞪他,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梳子上挂着一根头发。

  家乐一脸无辜状看着他:"我本来就不会梳嘛。"
  叶乘风用眼睛发射眼刀,这家伙是家里长女,下面几个妹妹,说不会梳头谁信?
  不过,他是不会打女人的,他要维持翩翩风度,这家伙就是看准他的脾气,才会这么放肆,不过,想用这点招术耍他,太嫩了些。
  叶乘风嘴角上扬,牙缝中崩出一句话:"如果你再弄掉我一根头发,我就扣你一个月的月钱,弄掉十根就扣十个月的。"
  果然,这话非常有用,家乐吓得心肝一颤,小心翼翼的上前给他梳通头发,这次他的手很轻,轻得几乎让人意识不到力道,更感觉不到疼痛。
  "给我按摩一下头皮。"叶乘风舒服地眯起眼睛。
  "是,少爷。"家乐乖巧地答应着,一边在他身后挥拳头,呼,好爽,只顾着爽,也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叶乘风唇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梳完头,再伺候他用早饭,还要跪在地上擦书房和卧房的地,清扫庭院的落叶,一天做下来,累得腰酸背疼。
  夜晚,叶乘风又要家乐给他捶背捶腿,家乐累了一天乏得很,挥拳狠敲下去,正敲到他小腿骨上。
  "哎呀,你想敲死我呀。"
  "对不起,少爷。"家乐无辜地眨眼,"我在家经常做饭,抡惯了炒菜勺,所以手劲有些大。"
  "滚。"叶乘风真的很想把他扁一顿,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家乐立即从善如流,滚了。

  "回来。"叶乘风叫住他,"想跑,哪有那么容易,你是我花钱买来的,就该伺候我的,去端水来喝。"
  家乐只好去给他端水。
  叶乘风连看都不看一眼,又说:"再去端水来。"
  家乐又去端了一杯温茶水。
  "再去端。"
  家乐又去端了杯糖水。
  叶乘风瞪他,呵斥道:"笨得要死,连水都不会端么?"
  家乐忍住想抽他的冲动,问:"你到底要我端什么水?洗脚水吗?"
  如果我现在手里有洗脚水,肯定再给你脑袋上淋一盆。
  "你不会自己看么?蠢材。"叶乘风又吼他,"去拿夜壶来。"
  "你没喝水,怎么又解小便?喝了水才会有小便,不喝水不会有那么多小便,晚上喝太多水会有好多小便,晚上频繁起夜,会影响睡眠,睡眠不好脑筋会抽抽的……"家乐开始话唠。
  "你……你属苍蝇的么?"叶乘风气得说不出话。
  "十二属相里没有苍蝇,大少爷读书这么多,连这个也不知道,你的授业恩师会哭滴,十二属相是鼠、牛、虎……"家乐扳手指头。
  "你给我滚出去。"叶乘风抓起小桌上的水杯子朝他扔过去,家乐发扬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伟大精神,关门跑路。
  两人就这么斗来斗去过了几天,家乐好几次都想端一盆洗脚水把叶大少爷当白菜浇了,最终还是看在那月银的份上没这么做,不禁为自己的宽宏大度感到骄傲。

  家乐把门房送上来的贴子送进书房,拜贴上说叶大少的好友萧一请客吃饭,说是家里来了新厨师,善于做河豚,所以请他来品尝。
  内管家水仙管着叶庄的应酬事项,坚决反对:"河豚有毒,不能吃。"
  叶乘风不以为然:"都说拼死吃河豚,可见河豚美味,再说,有手艺的大厨不会去除不掉河豚的毒。"
  最终叶乘风还不是听劝,应邀卦宴了,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水仙赶紧带着丫环迎上去伺候,却见他面色发红,昏睡不醒,叫也叫不起来,难道是吃河豚中了毒?水仙慌了手脚,其它姨太太们更是惊慌失措,有的甚至哭啼啼。
  "怎么办?大姐怎么办?"所有人慌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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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土法解毒 ...


  所有人慌成一团。
  "快去叫大夫啊,去到城里请医术最好的乐福成乐太医。"水仙赶紧派人。
  芷兰还能保持冷静,说:"这里离城有二十里路,离乐太医所居的杏林堂更远,而且乐太医医术高明,经常出诊,还不一定在家,不如分头多派人手去请,见着哪个大夫就赶紧先请了来,抓紧时间要紧。"
  这话提醒了水仙,乐太医医术再高,也是远水不济近火,现在时间紧迫,得尽快找大夫要紧。
  家乐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现在去请大夫,不管请哪位,一来一去也得花些时间,到时候毒入心脉就来不及了,救人如救火,不能耽搁,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所以姨太太眼睛都看向他。
  "我们该想什么办法?"
  家乐说:"当然要想法子催吐了。"
  "有什么法子摧吐?快说,快说。"一屋子女人七嘴八舌地问。
  家乐用手指抠叶乘风的喉咙,叶乘风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水仙急得要命:"吐不出来,怎么办?"

  家乐一拍脑门,有了。
  "听说大便可以催吐,用大便吧。"
  "啊……"女人们一脸惊讶,大便催吐,虽然听说过,但是很少见有人这么用过,这法子听起来好恐怖。
  青川担心得要命,不等姨娘们商量出结果,就搞来一点便便,姨娘们纷纷捂着鼻子后退三尺,家乐也捏着鼻子,准备把便便给叶乘风灌下去。
  叶乘风昏沉沉中闻到一股恶臭,恶心得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把酒宴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又酸又臭的味道弥漫全屋。
  姨太太们恶心地捂着鼻子跑了,只留下大姨太和家乐伺候茶水。
  家乐拿帕子捂着鼻子又清理了地上的污物,又给叶乘风喂了清茶,对水仙说:"大姐快回去歇着吧,这又脏又臭的地方哪里是女孩儿呆的。"
  水仙觉得好笑:"你不是女孩儿吗?"
  家乐早就习惯照顾姐妹们,绝不会让女孩儿干脏活,倒忘了自己现在正是男扮女装。
  "姐姐快离了这里,这里脏,小心伤了胃气。"
  水仙也觉得胃里阵阵犯恶心,扶着小丫头到外间坐了等大夫,家乐留在里间照顾。
  叶乘风昏头昏脑地又吐了几回,才安生躺下睡觉。
  过一会儿,大夫来了,把了脉看了舌苔和面色,说没有大症并未中毒。水仙不信,又逼他开补身解毒的方子,派人去药铺抓药,亲自督促茶房煎了,这一折腾到天亮,才回房歇息。

  叶乘风不舒服地哼哼几声,被刺眼的阳光射得在床上躺不住,睁开眼睛张望,第一个看到的是靠在床边的家乐,看他脑袋歪在床头正在睡着,长长的睫毛映着淡淡的阴影,无比的恬静安详。
  难道昨夜是他照顾自己一整夜吗?叶乘风心里想着,不敢惊动,就这么看着他。
  家乐好象有了感觉,迷迷登登地睁开眼睛,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迷糊样子看上去竟然挺可爱。
  叶乘风唾弃自己,居然对这个家伙用了"可爱"一词,他要是算得上可爱,那黄鼠狼都成了乖宝宝了。

  家乐迷糊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伸头审视床上的人。
  "你醒了?"试探地问。
  "你终于醒了。"肯定地判断。
  "哦,你可算醒了。"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
  叶乘风给他一个白眼:"不醒也被你吵醒了,你的话真多。"
  "你嫌我的话多?"家乐打算跟他理论话多话少的问题,"哦,好吧,我的话是多了些,因为话少了你不听话,不话唠的人说的话你还是不听,水仙姐姐叫你不要去赴宴,你仍然去,那河豚味美却不是容易吃的,不要你去你偏要去……"
  叶乘风听他又叨叨起来,脑仁直疼,说:"你闭嘴。"
  揉揉宿醒刚醒的脑门,想起昨晚的事,他去萧白家赴宴,结果他去了以后,主人很抱歉地说,河豚没买到,吃不成了。叶乘风略有遗憾,吃不成就吃别的吧,萧家新来的厨子水平还真不错,烧了不少其它好菜,萧白觉得过意不去,一个劲的劝菜倒酒,结果他吃了些肥腴食物,又多喝了点酒,回到家时就有些人事不省了。
  恍惚中他好象吐了,吐过之后仍然很难受,有人给他喂水捶背,照顾了他一夜,难道是这家伙?
  叶乘风用怀疑地眼光盯着一脸疲惫的家乐。
  他被自己整成那样,还会好心照顾他?

  "昨夜我吃了酒,回来后怎么样了?"叶乘风问他,家乐不答,叶乘风火气上来:"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家乐开口了:"是你让我闭嘴的,你让我闭嘴我当然闭嘴了,你又要让我闭嘴,我闭嘴怎么答你的话,你就不该问我,问了我就不该让我闭嘴……"
  "你闭嘴……"叶乘风被他的叨叨吵得心烦,又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需要这个话唠的家伙解答转播。"你就说昨晚我回来后怎么了,简短些,再罗嗦扣你月钱。"
  这种威胁对某话唠有奇效,家乐仔细斟酌了用词,尽管简短些,说:"昨晚爷回来了昏了,不省人事,姐姐们急坏了,请大夫怕来不及,所以我想着拿大便催吐……"
  "啊啊啊……"叶乘风脸色惨白如纸,用抠喉咙,可是过了一夜哪里抠得出来,一脑门子火冲上来,抬脚踹过去,骂道:"你敢给爷吃大便。"
  家乐不提防,被踹倒在地,也火气上冲:"刚端来,你一闻到就吐了,根本就没吃下去。"
  "你还想让爷真的吃下去呀,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叶乘风又骂,果然不出所料,我就说这家伙才不会有好心,居然趁人之危。

  水仙正来看望,在屋外就听见里面吵闹,看叶乘风把家乐踢倒在地发脾气,赶紧上来劝解:"爷怎么发那么大的火,昨个晚上爷回来就昏了,全家都急坏了,赶紧派人请大夫,可是又怕一来一往间耽搁时间,河豚毒存在身上一久就没有救了,所以妹妹才想到一个大便催吐的主意,可是一端到脸前,爷就吐了,把吃的酒菜全吐出来了,吐出来就没事了,爷捡回一条命,还这样骂人。"
  叶乘风略消了气,又说:"他是存心害我,其实我哪里吃到河豚,就吃了些鸡鸭蔬菜。"
  水仙听了放宽了心:"没有中毒就好,可是爷回来后不省人事,大家都以为您中了毒,急坏了,爷吐得一屋子酸臭味,其它姐妹们受不住都出去了,只有何妹妹不嫌弃,照顾您一夜,您别再吵了。"
  叶乘风想到自己的女人们平日里说着恩爱,真到有事时却嫌脏嫌臭,照顾他的反而是这个被憎恶冷落的家乐,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又拉不下脸来说好话,索性闭上眼睛躺回去装睡。

  其它人以为他睡了,都摒息敛气轻手轻脚不敢出声,家乐也轻轻凑到床前,看他睡着,先松了口气,这家伙不谢他照顾了一夜,反而踹他吼他,真是差劲。虽然他心里有这个想法,可是他毕竟没有给他吃便便,是吧?所以这家伙真坏。
  家乐悄悄挥拳在他鼻子上比划,这么挺拔漂亮的鼻子如果一拳打瘪了怪可惜的,干脆揍他的眼睛,一副熊猫样看他还能勾引美女?
  左勾拳右勾拳,再揪耳朵,一边想象他被揍的样子。爽。
  算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不跟他计较。家乐比划完收回拳头,转身去端水,叶乘风眼睛睁开一道缝,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
  虽然叶乘风并没有吃到河豚,却奇怪的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好转过来,脸色苍白精神很差,也懒得挑刺找茬,显得很乖,恹恹的靠在榻上,活象个病美人。
  家乐同情心又涨了起来,主动凑过去问他需要什么。
  叶乘风唇角又弯起一个弧度,笑得活象一只发现美味的狐狸,说:"我想看书,可是又眼睛疼,你来给我念吧。"

  家乐答应了,照他吩咐的,在东边第一个书架上从第三排拿起一本书,好象是野史小说之类,又照他的要求翻到第四十八页,替他念起来。
  事实证明,对于某些具有狐狸特性的人,真不该有同情心。
  "山前有个严圆眼,山后有个杨眼圆,二人山前山后来比眼;不知严圆眼比杨眼圆的眼圆,还是杨眼圆比严圆眼的眼圆。……"
  牙齿打架,舌头乱撞,家乐读得头发晕眼发花,抬眼看叶乘风一脸贼笑,气得扔下书:"不念了。"
  "哎,是你答应要替我读书的。"叶乘风笑得象只狐狸。又指指另一篇:"这是赵元任的诗史,你替我念念。"
  家乐一看这篇小短文: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氏石室。石室湿,氏拭室。氏始试食十狮尸,食时,始识是十狮尸实十石狮。试释是事。

  把舌头念断也念不出,家乐眼珠一转,指着上面的字,说:"这两个字我不认得。"
  叶乘风念道:"嗜狮。"然后接着他的手指指向念下去,哎哟,舌头好累,嘴唇也发麻了。
  家乐摸他头:"念得好,真乖,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叶乘风摸摸被他摸过的头,气得跳脚。
  家乐已经撒腿跑掉。

  大厨房的福贵叔看他过来,高兴地笑:"十二姨太又来做好吃的吗?正好今天有好料。"
  "什么好东西?"家乐探头看过去,厨房里木盆中放了一条河豚,又是河豚,这个不好做。
  河豚,是天下少有的美味,却有着致命的毒素,家乐看着河豚认真沉思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收紧小肚腩,努力更文中,要鼓励要支持,花花收藏交出来吧。等把相册弄好了再放美图图。
感谢文休扔的地雷,亲个。感谢支持的姑娘们,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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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勇吃河豚 ...


  河豚本身味美,不需多高妙的灶上手艺,却是考量厨艺的活儿,确切说考验厨师的细心和耐心。
  "怎么样?敢做吗?"
  也不知道福贵是不是有意激将,家乐跃跃欲试,他从少年时就在知味楼后厨打杂,虽然只是做些剥葱捣蒜的下手工作,可是他有眼色,脑子又灵活,仔细观察大师傅的动作,又谦虚讨教,也学会了不少菜。
  "河豚这东西味美有毒,但是处理得当,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我以前在家试做过一次,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家乐系上围裙准备开始。
  河豚肉是没有毒的,有毒的是河豚血,入口昏厥,要放干净。鱼籽可使人胀肚身亡,要剔干净,鱼眼吃了会让人眼睛立即发花失明,把鱼眼剜出来,一颗也不能少,还有肝脏卵巢都要仔细摘净。
  去皮,切块,放在竹帘上挤去水分,再做好调味液,上好黄酒配好调料炖入河豚肉。

  叶乘风看着面前摆上的一盘河豚,洁白鲜亮,鱼肉细密,清香四溢,躺在一片翠绿的菜叶子上分外好看。可是……
  家乐看着他笑:"怎么?不敢吃?"
  叶乘风不答,盯着面前的鱼肉咽口唾沫。
  吃还是不吃?

  "我知道你是怕啦,不敢就不敢,直接承认没什么丢人的,你不敢吃正好我吃……"家乐在旁边唠叨。
  叶乘风瞪他一眼:"谁说我不敢?"
  "那你尝尝。"家乐把一卷半透明的鱼皮夹起,却没有夹到他的小碟里,而是塞进自己的嘴里。"哦,真好吃,怪不得人说这是天下第一美味。"
  然后斜眼看着他,其实端上来之前他已经在厨房找了只猫试过了,完全没有问题,正好可以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敢无畏,顺便鄙视不敢下筷的人。
  叶乘风好胜心起,眼看他已经吃了,还用挑衅的眼光看着自己,感到男子汉不能败给小女子,为了大男人的自尊,豁出去了。伸筷夹了一块肉,闭了眼放嘴里嚼,鱼肉细腻,没有细刺,别具风味,难以形容的鲜美充溢唇间。
  "真是人间第一美味呀。"最后只能来这一句表达感叹。

  旁边的狗熊眼睛眨巴眨巴看向大厨:"你说过要给我做甜点的。"
  大厨还没来和及答话,叶乘风训斥他:"你看你都吃成球形了,还吃,以后不许吃甜食。"
  狗熊哀怨离去。
  家乐又打开一只攒心盒,里面是各式小甜心。
  "这个是翡翠蜂糖糕,这个是菊花酥,这个是核桃松仁卷,还有这个是冰糖桂花栗子。"
  叶乘风咽口唾沫:"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栗子?"
  家乐一笑:"因为那天我在吃桂花栗子时,你盯着看了好几眼,咽口水的声音好响。所以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啦。"
  "所以你就做了来巴结我?"
  "切,我巴结你什么?"家乐白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自恋,要不是看你这两天跟个病西施似的勾起我的同情心,才懒得理你。
  叶乘风做嫌弃状,斜眼看着桌上的点心一眼:"你会做什么东西?不过,看你这么诚心请我试吃,想必是迫切需要有人给你指点,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尝一下。"

  家乐翻翻眼睛,对他很无语。
  叶乘风拈了块翡翠蜂糖糕放嘴里,用青蒿汁和的面,淡淡的绿色,不但好看,而且腴润甜美,爽滑甘香,真不错。下评论说:"太油腻了。"
  家乐在他身后挥拳头,蜂糖糕用猪油做的,怎么可能不油腻。
  "还不把栗子剥开?等着我自己动手吗?"大少爷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抽空下命令。
  家乐咬咬牙,站在一边给他剥栗子,用牙咬开,沾点自己的唾沫,噎死你最好。
  向来有洁癖的叶乘风倒没有嫌弃栗子上沾了某人的口水,接过来吃得很香,再评论:"太甜了。"
  几样点心都被他挑剔了许多错,家乐把牙咬得嘎嘣响为他伴奏,等他吃过收拾了食盒,肚里咒骂:以后我要是再给你做东西吃,就让我一辈子看着你这副讨嫌嘴脸。
  把盒里剩下的点心装好给狗熊,狗熊一看盒里这些精美的甜点,笑得细缝眼更是没有缝了。

  当晚,水仙命人把家乐叫了过去。家乐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却见她脸色难看,不知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姐姐,我做错了什么?"家乐小心翼翼地问。
  水仙绷着脸:"原以为你这人很淡泊,现在看来你很会讨爷的欢心嘛,居然这样巴结。"
  "我……我只是……"家乐张口结舌,怎么了?做错什么了?
  "谁准许你给少爷做吃的了?"水仙声色俱厉瞪他。
  不能给少爷做吃的吗?难道少爷是皇帝王爷,不随便吃东西?家乐更纳闷了。
  水仙看他一脸茫然,完全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可知道为什么府里的厨子只用家生子,明知道他们的厨艺不怎么样,也不请外面的好厨子?"
  "是怕外面的厨子使个什么手段害人?"家乐不以为然,叶乘风又不是多重要的朝廷大员,至于这么紧张保护自己吗?
  水仙主动给他解释:"是怕外面的厨子不那么尽心,所以都用忠心的家生子来给少爷做吃的,因为少爷有病。"
  "啊,他有病,有什么病?"家乐纳闷了,没看出来叶乘风有什么病啊,看上去很强壮。
  水仙面带悲容:"他有消渴症,已经好几年了。他这个病是不能吃甜点心的,也不能吃肥美油腻的东西,平时的饮食也要万分当心。"
  "那还不赶紧请大夫医治。"家乐也不知怎么,听到叶乘风有病,心里居然有些急切。
  "消渴症无药可医,只是挨日子罢了,少爷知道自己过一天少一天,所以他尽情享受美食美景美色……"

  家乐心里觉得有块沉重的乱麻堵在胸口不上不下,说不出一种酸涩感觉弥漫全身,一瞬间叶乘风的音容笑貌忽然重现在眼前,他的霸道,狡黠,刁钻古怪,是那么讨厌,可是想到有一天这些终究伴随那个人的身体埋入黄土,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管这人是多么讨厌,可是一想到某一天会变成冰冷的尸体永远埋在黑暗的地下,他心里还是不忍、不舍。
  "前几天少爷出去赴宴,他没有吃河豚,却昏睡了两天,我担心得要命,生怕他的病发了。消渴症没有好的治疗法子,只能靠平时饮食调理。"水仙愁容满面,拿帕子擦眼睛,"可是,少爷怕苦怕吃药,又爱好美食美酒,总说人生在世要尽情享乐,这身子只是一副空皮囊,何苦为了这副迟早都要舍掉的皮囊放弃应该享受的一切。
  每次少爷出去赴宴应酬,我都要劝止,可是劝多了少爷又不耐烦听。他这么不爱惜自己……"

  "水仙姐姐,我知道错了。"家乐诚心认错,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想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我愿意负责做少爷的饮食,如果您对我放心,请您把这事交给我。"
  "你是无心犯错,我不怪你,你不用想着弥补。"
  "我不是因为这个。"为什么要自请负责这项艰难的任务呢?家乐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他想做。
  "你……"水仙迟疑着,"你做饭的手艺是不错的,我也知道你想要露一手,想以此得到爷的宠爱。可是好手艺不代表一切。你为什么想要照顾少爷的饮食呢?这可不是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使。"
  家乐一躬身,诚恳地说:"我不知道我要负责少爷的饮食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知道,做饮食的人在任何状况下,都不可以呈上对人的身体有害的食物,哪怕为此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水仙震惊了,这人是什么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是知名大厨,却已经获悉真正的饮食之道,可是他真的能做得到吗?

  家乐看出她的疑虑,说:"请您相信我,我何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家父饱读诗书,却无心仕途,他常说,读书人最高理想就是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无论是为相还是为医,都可以造福世人,也不辜负上天赐予的这个身子,他心存仁义,常常为乡邻无偿诊病施药做善事,再加上他不善经营又逢水旱,地里收益不好,所以家业就败了。可是我却不敢忘了家父的教诲,时时记着行善救人。"
  水仙思忖良久,看他诚挚的表情,澄澈的眼神,居然有些心动,想了又想终于点头:"也好,就交给你打理,以一个月为期,如果少爷的病情不好转,再发生昏倒或是其它什么情况,我会用家法重重严惩你。"

  家乐来到大厨房找福贵叔,宣布从今天起少爷的饮食由他来负责,福贵惊讶地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
  "水仙姨娘已经答应了,这是她的命令。"
  福贵步感到不能理解,说:"大姨太居然会把少爷的饮食交给你?我知道你的手艺不错,可是饮食之道,最重要的是诚意,首先是心正,其次才是手艺。少爷的饮食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使,少爷吃得满意了,京里的太太家里的姨娘会不满,让太太满意了,少爷又发脾气,又打又骂的,你怎么接了这样的差使?"

  家乐态度坚决:"我既然这么做了,就不会中途退却,现在请您告诉我少爷的喜恶。"
  福贵叔看他如此,也只好支持他,告诉他叶乘风的喜好。
  叶乘风喜欢辛辣浓郁的味道,喜欢甘腴肥美的美食,喜欢软糯的甜点果脯,没有美酒和山珍海味就吃不下饭。
  家乐觉得头疼,这样的饮食习惯只怕对正常人来说也不是好习惯,长期下来对身体并没有好处,可是叶乘风的脾气骄傲自大,越叫他做什么他偏不做什么,要纠正过来很难。
  回到屋里,家乐再次翻开医书,严肃思索着。

作者有话要说:完成当天的更新,俺去拯救地球了,花花的拿来


9

9、青蔬滋味长 ...


  清晨,悦耳的鸟鸣声在窗外枝头盘旋,薄雾刚刚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花草青香和凉意,正是好眠的时光,叶乘风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状睡得正香。
  家乐咚咚跑过去扯他的被子:"起床了起床了。"
  伺候内室的丫环雪儿看他如此野蛮地揭少爷的被子,吓得白了脸,赶紧制止:"你干什么?没见到少爷正睡着吗?"
  "太阳都升起来了他还睡,这样可不行。"家乐说着继续扯被子。
  叶乘风喜欢睡懒觉,所以不能按时吃早饭,早饭时间推迟,影响午饭时间,随着晚饭时间也推迟,进而影响睡眠,睡眠不好则影响五脏运化。而且还经常参加一些宴会应酬什么的,睡得晚,第二天更起不来,形成恶性循环。总之,一身的坏毛病,需要一个个纠正过来。

  "乖,起床了。"家乐换了副口气哄劝,"清晨时分正是阳气上升之际,血脉开始流动,这个时候用早饭,五谷能化为精气养人。如果你不起呢,不但久卧伤气,而且早饭吃得晚了,午饭就没有胃口,还容易噎住……"
  叶乘风觉得聒噪不堪,拿被子盖住头,家乐叹了口气,挥着拳头比划了一番。
  家乐又换了脸色,恶狠狠揪起被子喊:"起来。"
  见某人仍然扯着周公衣角舍不得放,家乐跑到外间,从博物架上拿了一个铁如意,悄悄走近床前,把冰冷的铁家伙塞进温热的被窝。
  忽然感觉到肌肤一阵冰凉,叶乘风打了个激灵跳了起来,一不小心脑袋还撞到床架上,家乐忍着笑,伸出手去给他揉揉脑门。
  被他温软的手轻轻揉动,叶乘风一肚子气忽然没有发泄的地方,再也睡不着,只好起了床,用眼狠狠瞪着他,偏偏刚睡醒眼睛睁不大,只好大声吼他:"大清早吵我干什么?"
  "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才符合天人合一的养生之道,才能好好的调养身体。"
  叶乘风说不出反驳的话,生气说:"我的身子是我的,与你何干?"
  "你的身子调养不好,就会乱发脾气,本来你就心胸狭窄,乱发脾气更会挑事,这样会惹我不痛快,我不痛快会影响身体健康,你说和我有关无关?"家乐振振有词。
  叶乘风被他一番理论气得翻眼睛,偏偏又说不过他,只好狠戳眼刀。

  一番折腾也办法睡觉了,只好起床洗漱梳头,然后吃早饭。
  桌上摆着馒头小菜,都是一些青菜豆腐,还有一碗白粥。叶乘风板起脸,生气地说:"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给我吃的?我的冰糖燕窝呢?桂花糖糕呢?"
  在上房伺候的丫头们都吓得一哆嗦。
  "撤下去重新做。"叶乘风吼道。
  家乐没有被他的怒火吓倒,勇敢地和他对视,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叶乘风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不可以。"
  "岂有此理,你知不知道这个家谁是主子?"叶乘风吼的屋顶都快塌下来。
  家乐很镇定地说:"当然是少爷。"
  "你明白就好。那我命令你去换上爷喜欢吃的东西。"
  "少爷喜欢甘美肥腴味道浓厚的食物,这种食物对您的消渴症并没有好处。"
  "我的身体是我的,与你何干?"听他关心自己身体,叶乘风略略消了气,放低了声音说,"这种野菜杂菜,哪里吃得下?而且,我不是在服药调理吗?"
  家乐很认真对他说:"少爷有消渴症,如果不调整饮食习惯,只服汤药是没用的。虽然这种病不能治,但是少爷年轻,底子还没有亏下来,以后饮食得当,起居有节,就可以不会发病。"
  叶乘风笑了一下:"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人想长寿,向大夫求医,大夫说要长寿得做到少吃肉,少喝酒,少房事。那人说我从不喝酒,也不吃美食,也不近美色。那大夫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还想活那么长呢?"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自在吗?要清心寡欲,节房事节饮食,不饮酒,不睡懒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这是什么破理论?"家乐毫不客气地反驳他,"自由虽是令人向往,可是也得有个度,凡是过了度就是放纵,防害了别人,或是害了自己,这自由就不是好东西了。"
  叶乘风说不过他,索性耍赖:"如果没有美酒美食,我吃不下饭。"
  "少爷,你不能因为得了不可治的病,就自暴自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害,损之为不孝。而且这病虽然不可治,却可以通过调节饮食控制病情防止恶化。大姐姐已经要我负责少爷的饮食,所以你必需吃我做的食物,除了我,山庄上下没人再为你做菜,所以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家乐说得咬牙切齿又无比坚决,还带着隐隐威胁。

  叶乘风看他如此坚决,想起他负责内院饮食时要求月钱,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得意地一笑,换了软和的口气:"我是主人,你只要听我的吩咐就可以了,听从主人的命令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我待人宽厚你也听说了,只要谁做出美食让我吃得好,我向来不吝赏赐的。你的手艺不错,露两手出来,我也一样赏赐。"
  家乐还是坚决地说:"不管有赏赐还是有惩罚,我都不能呈上对人的身体有害的食物。"
  没想到这爱钱的家伙居然清高起来,叶乘风说不出话,气狠狠用眼瞪他,家乐毫不畏惧地回瞪。
  一旁伺候的丫环吓得低下头,狗熊在两个人之间左看右看,想劝不敢劝,只好在旁边暗自比较两人谁的眼睛更大些。
  叶乘风瞪了半天眼睛发酸,只好作罢,仍然声色俱厉地说:"既然你这样坚持,我再拒绝倒是不知好歹了。也罢,给你十天时间,如果你所说的饮食不能使我感觉好转,我就你卖到媚香院去,就是城里最大的妓院。"

  家乐一惊又一抖,叶乘风看他脸色变白,得意一笑,又说:"你可以做那些青菜豆腐,但是如果不好吃的话,我是吃不下的,如果吃不下去,还谈什么调理身体,听到了吗?我不能忍受不好吃的东西。"
  "是,我会做的。"
  叶乘风绷着脸吃早饭,嫌弃地看着面前的白粥,说:"粥是吃不饱的。"
  家乐把调羹递给他,说:"早上起来,空腹胃虚,白粥细腻,与脏腑相得,喝过粥后,脾胃温暖过来,血脉也渐渐通了,就可以吃些主食了。前代张方贤说的好:'煮饮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细商量,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说得就是食粥的好处。"
  "吃个粥你说了一大堆,看来你读过不少书嘛。"叶乘风脸色缓和下来,喝了一口粥,"这是什么粥?看上去很普通,后味很足也很香美。放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这是百合粥,除了加了百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用小砂锅在风炉子上的火口边煮,小火慢煨,不添水不搅和,任它翻滚,这样煮出的粥粘稠软烂,热热的喝下去,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温暖一遍,最是养胃,增食欲又助消化,而且可以排便顺畅。"

  叶乘风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看向小菜,除了几样酱菜,其中一样是黄色的丸状的东西,散发出一种很开胃的香气。
  "这是什么?"
  家乐答道:"这是姜丸。"
  叶乘风冷笑:"我最讨厌吃姜,你却偏偏端上这个,看来不得不吃了。"
  夹起一个姜丸一尝,软香带着微辣,很特别。
  "这是怎么做的?居然没有姜味。"
  "前两天您说喉咙痛,吃姜最有益,我知道少爷不爱吃姜,所以把姜去皮捣烂以淘米水淘洗去味,再以藕粉相和,生姜的辣味被缓和许多而且味道也好。"
  还有一碟拌菠菜,浇以酱油醋香油,再加芝麻酱和芥末,很普通,但是很爽口,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可能是火候掌握得好。
  几样小菜和白粥叶乘风都吃了,没再说什么。虽然这几样都不是他喜欢的东西,可是他却品尝到了做食物的人的用心,有这份诚心在,不爱吃的东西也变得有滋味了。

  家乐一边翻医书,还抽空去善果寺向僧人们学习做素菜的法子。善果寺的素菜在全县都是一流的,家乐找着和家欢相好的小和尚广智,要他想法子弄出寺里最好的素菜食谱。
  于是给叶乘风端上的菜肴全是蔬菜豆腐。
  第一天。
  小葱拌豆腐,炸藕片,拌蔬菜。
  叶乘风一脸不高兴:"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这不是破玩意,是好菜。"家乐站在桌旁给他布菜,"有句俗话叫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这种菜最受那些清廉正直之士的欢迎。据说张载最爱吃这道菜,因为这是清白刚正的象征。"
  叶乘风脸抽抽,如果不吃他就成了不清白的人了?
  硬着头皮吃下去,豆腐软滑配着小葱的清香,很爽口。

  家乐又指着另一盘菜说:"这叫琉璃藕,松脆甘香,爽口开胃。是用鲜藕去皮切成琉璃瓦状,入油锅炸透,凉后涂蜂蜜即成。因为少爷不宜吃甜食,所以我没有用蜂蜜,蘸了椒盐来吃。
  据说此菜是包公创制的,他用这道炸藕菜来保护人民抨击权贵。相传仁宗时,包拯任开封府尹,见城内运河淤塞,查知是一些高官权贵为一己之私在岸边建花园,拦河建池栽莲取藕,两岸百姓舟楫不通影响生计。包拯获悉,命人制了炸藕进贡皇帝,皇帝一尝觉得非常可口,于是赐名琉璃藕。于是包拯进言,常食此藕延年益寿。于是仁宗下旨依其意下诏,命府尹疏浚河道挖池栽荷。于是包拯奉旨禁止在河这倾倒废土著人,又发动百姓毁池掘污泥,从此运河恢复畅通。为了纪念包公功德,这个菜也流传了下来。"
  听他温润悦耳的声音讲述古老的传说,叶乘风一边听着,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第二天端上来的是蕨菜豆米汤,烧豆腐,拌山野菜,拌海带。
  看叶乘风一脸嫌弃不愿下筷,家乐把菜推他到跟前,用"你敢不吃试试"的眼神看他,说:"本草所载,蕨菜甘滑性冷,主治去暴热,利水,吃后有清气上升的感觉。"
  叶乘风夹了一筷蕨菜尝尝,脆嫩软滑,有一股山野的清香,那种口感不是其它蔬菜拥有的。和煮烂的豆米熬在一起,连汤带菜,又浓又香。
  "吃上去索然无味,可是再嚼却有股清香,怎么做的?"
  家乐答道:"这是寺庙里的做法,把油烧热,放入烧红的盐,趁滚油腾起火时浇入蕨菜豆米汤,听得吱啦一声响,就可以闻到一股清香了,味道非常鲜美。"
  叶乘风又戳戳那盘不认识的蔬菜:"这是什么野草?"
  家乐正色答:"这不是野草,这是野芹菜,味道清香,只要加点盐就可以吃,尤其对消渴症者有好处。"

  第三天。
  "这是金钩挂玉牌。"家乐把菜端上来。
  叶乘风好奇看过去,金钩原来是黄豆芽,玉牌就切成片的豆腐。叶乘风脸上直抽抽,黄豆芽炒豆腐还起个这么拽的名字,你不怕闪了舌头么?
  家乐看出他的不屑,微微一笑,说:"前朝有个才子叫潘福哥,父亲是卖豆芽的,母亲是磨豆腐的。他虽然家境清贫却勤奋学习,最终考上状元,皇帝问他家庭出身,他知道自己的出身会招人歧视,所以他答道:父,肩挑金钩玉牌沿街走;母,在家两袖清风挽转乾坤献琼浆。从此以后,人们就把黄豆芽炒豆腐叫金钩挂玉牌。"
  叶乘风被他说的勾起兴趣,挟了一筷尝尝,香味浓郁,辣而不猛。
  "这么普通的东西,经你一做,倒是可口。"叶乘风居然不受控制地开口称赞。
  家乐笑眯眯:"昨晚黄豆芽说我的体质就是那样,不可能有出息了。豆腐说你不要自暴自弃,虽然我们很普通,但是经过精工细作,不比鲍参翅肚差几分。一样能上大席,而且更受普通百姓的喜爱。
  所以,我用辣椒酱,蒜泥,姜末,葱花酱油烹煮,再加入芝麻酱甜面酱胡椒香菜调入蘸汁,味道更香,也可以添入爆香的猪肉末。"
  叶乘风看着他微笑,忽然觉得豆芽也不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虽然吃起来不怎么好,可是嚼下去会隐隐有种清香和美好的口感,竟是越嚼越有滋味,正如某个人,某个淡泊的人,相处下去慢慢体会,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会不知不觉受到吸引。

  第四天的菜是萝卜类……
  叶乘风不高兴:"我又不是兔子,怎么老给我吃素菜?"
  一边用眼神发射"我要吃肉要吃肉"的心声。
  家乐接到暗示,也用眼神发出"求我吧求我吧"的信号。

作者有话要说:早睡早起,早上起来胃失滞纳,津液枯竭,所以早饭吃些温热的流质食物,对脾胃很有好处,比牛奶面包更科学,更有利养生。
绝对不能为了睡懒觉不吃早饭哦。。。

俺乃们,飞吻。


10

10、冬笋炒肉 ...


  叶家山庄的人明显感觉到了少爷的改变,一日不可无肉无酒的少爷居然吃了几天的素菜,戒了好几天的酒,也减少了出去应酬的次数,居然在日上三竿之前起床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少爷的脾气变得好了,五天内累计扔东西五次,骂人三次,掀桌子仅一次,这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看起来饮食疗法真的很有用。

  家乐把这一天的食物又端上。
  一盘是杂烩山珍,也就是各种菌类,来自云南的各样菌菇,配以青椒大蒜,除了盐不放其它调料,爆炒以后文火一焖,白色瓷盘上配着红菌青椒,看着赏心悦目,闻着喷香扑鼻,吃到嘴里,或润滑,或鲜脆,入口鲜香,其中滋味不是鸡鸭鱼肉可比拟。
  还有一盘是冬笋炒肉丝,加韭黄木耳,临起锅加一勺上好黄酒,很简单的家常菜,但是家乐一讲故事又让它变得不寻常。
  "南宋林洪说笋贵甘鲜,不当与肉为伍,若用之则不异于小人坏了君子。可是苏东坡说,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若要不俗又不瘦,餐餐笋烧肉。可见什么事也不是绝对的。"
  然后家乐又娓娓而谈,说起苏东坡为官时关于美食的一些传说,这些故事叶乘风也听说过,现在听他这么娓娓道来,竟觉得胃口大开,把菜吃得一干二净。
  家乐按份量做了四菜一汤,只要按量吃了,日久必有好处,看他乖乖吃了,也觉得开心,说:"看你这么乖乖听话,明天我会给你做更好吃的。"

  听他这么象哄小孩一样哄人,叶乘风哭笑不得,说:"按理说你应该乖乖听话才是,只要你听我的话,少不了你的好处,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我逆着干?我的身体自有医生负责,与你无干,你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家乐收了笑颜,脸上是深思的表情,好象又陷入久远的回忆。
  "很小的时候,有人就告诉我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信念,武将要保国卫民,读书人要为圣贤立言为万世开太平。做饮食的人虽然卑微,也是有他的坚持和信念,就是不能呈上对人体有害的饮食。我自己怎么可以违背信念呢?"
  叶乘风也沉思起来,深深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笑起来:"是你父亲教导你的吧?你说的是,做饮食的人有他的信念,吃食物的人也应该有他的坚持,我的自制力是差了些。你为了我的身体冒着触怒我的危险据理力争,我反而为口腹之欲放任自己的身体受害,倒是我的不是了。"
  对于高傲的叶大少爷来说,这样道歉是极罕见的,因此更显珍贵和诚意。家乐心里一宽,抬头瞧向他微笑。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他展露真诚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桃花绽放,叶乘风看得呆住,心里也愈发柔软了。

  "经过你这几天饮食调理,我觉得身子舒服多了,那些蔬菜豆腐和野菜很清淡无味,可是细嚼下去慢慢品味,却有种隽永的滋味,越嚼越有味呢。"叶乘风笑得愈发和蔼。
  家乐按捺心中的得意,微笑:"少爷说得很对,我也这么觉得。"
  一边伺候的水仙和狗熊听他这么自夸,齐齐看向他,这个真是诚实的可以。
  "你想要什么奖赏呢?"叶乘风打量他,看他穿着朴素的布衣,高高的领扣系得结实,穿的衣服严丝合缝,头发也用布带随意绑着,没有任何饰物,看上去极清爽淡泊,有种从容自在的气质。
  叶乘风命水仙打开内室的箱子,找出一个紫檀雕花木盒,里面是金灿灿的华丽精美的饰物,闪烁着令人眩惑的光芒。
  "我看你身上也没有首饰,你随便挑一件。"
  漂亮华贵的饰物和珠宝比月亮更代表男人的心。只是家乐对这些金银钗簪并没有兴趣,只说:"我不习惯戴首饰,脑袋上插那些东西还得戴假髻,头上重重的压得脖子疼,起坐也不便。"
  "那你戴这个一定很漂亮。"叶乘风又挑了一副八宝金环,嵌着八种宝石,璀璨华艳。
  家乐又摇头:"我的耳朵里不能戴金属,会化脓溃烂的。"
  他八岁前被当做女孩养,扎了耳朵眼却不能戴金银,戴上则溃烂,所以只插了个茶叶梗,后来就长住了。现在他男扮女装来骗人,又不想再扎耳眼,就用了可以夹在耳朵上的小圈,如果不用手拽也看不出这耳眼已经长死了。

  叶乘风看他拒绝,有些失望,又开了一个箱子,说:"这些衣料都很漂亮,你挑喜欢的。"
  家乐看那华丽的衣料,想象穿在自己身上活象天香楼的小倌一样,又象飞舞花间的花蝴蝶,身上一哆嗦,说:"我喜欢下厨房捣鼓吃食,又喜欢乱蹭乱坐的,穿这么好的料子浪费了,而且不自在。"
  叶乘风更失望,隐隐有些失落,想为他做些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呢?"
  家乐看着堆着典籍古董的书房,说:"我想读少爷书房里的书。"
  "哦?"叶乘风很惊讶,这年头读书的女子少,只是一些名门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读书,一个穷民小户的女孩也读书很稀罕,看他读了不少书的样子,可是这个书房的书多是经史子集,并不是话本小说,就算经过开蒙的学子也不一定读的下来,他居然能读懂。
  "你居然读得懂这个?"
  "不敢说读得懂,只是些许领会一些圣贤之言。"

  叶乘风更感兴趣,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论语》,随手翻到一页,提问:"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德为孤,必有邻。何解?"
  家乐马上答道:"君子说话要谨慎,做事要勤勉。有德行的人一定不会孤立,总会有志同道合的人跟他一起。"
  "子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何解?"
  "孔子说:劝谏君主太过频繁,就会受到侮辱,对朋友规劝过多,就会被疏远。"
  所有人都被他的对答如流惊讶了。
  叶乘风赞许的一点头,又问:"那你学过写字吗?"
  "能。"
  "写几个我看看。"叶乘风愈发感兴趣了。
  家乐把纸铺开,研好磨蘸了笔,一笔笔写下"黄河远上白云间……"
  叶乘风痴痴地看着他,看他的睫毛在阳光下镶了一道金边,眨动时如金色的蝴蝶扇动翅膀,看他光洁的额头,细致的下巴,俊俏的鼻梁,都被阳光下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看他认真的一笔笔写字,叶乘风忽然狡黠一笑,趁他写得入神,忽然伸手,从他背后抽走了毛笔。
  家乐气得挥舞沾了墨汁的手抓过去。
  "你干什么?捣什么乱?"
  叶乘风看着他微笑:"我看你写字功夫怎么样。写字要凝力于笔尖,掌虚如握卵,手腕用力,气定神闲,真的书法大家写字的时候,有人从后面猛抽他的笔,是抽不出来的。你这样的力道写字还差火候。"
  家乐听了,脸色变了又变。

  叶乘风以为他被贬了不高兴,忙说:"不过你的字在闺阁之中也算很难得的。"
  他哪里知道家乐是想到了明年的秋闱大考,但凡科考不仅考文章,还要考书法,书法不过关的人,文理再好也很难高中,只是在闺阁中算矫矫者有什么用?
  "怎么不高兴了?我又没说你的字不好。"叶乘风不理解了,以前折腾他羞辱他,他也没那有失落的样子,怎么现在说他的字欠火候,他倒不高兴了。
  家乐勉强一笑:"我在想,你教我写字好不好?"
  "啊?"叶乘风愣住了,他说的是真心话,家乐的字虽比不上饱读学子,在闺阁之中已经是很不错了,又不考功名当书法家,练那么好的字做什么?
  "我的习惯是做一件事不做则已,做了一定要全力以赴把它做好。再说刚才你不是说给我奖励么?现在想反悔。"家乐鼓着脸握拳,心里盘算着如果这厮反悔怎么办?不给他做好吃的?不行,会影响他的身体,不可以拿饮食当做报复的手段,这是信念是原则。

  叶乘风笑了,看多了得过且过的人,象这样认真生活认真做事的人倒真是少见,让他很有新奇的感觉。
  "好吧,你先坐好,把笔拿好。"叶乘风站在他身后,抽抽他的笔抽不动,握得很有力,然后扶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起来。
  "这样外推,再这样,顿一下,提笔,横拉,提笔,再顿一下,收。"
  家乐认真盯着笔尖和字纸,对身后人不稳定的喘息声浑然不觉。叶乘风闻到他身上新鲜的皂角清香,忽然觉得那些浓脂艳粉的香是那样腻人。只觉得这种无世无争的淡淡的清香更有一种滋味。
  叶乘风把下巴轻轻靠在他的头顶上,嗯,痒痒的感觉,似乎还带着厨房里的尘间烟火的气息。
  水仙在一旁做针线,看着窗前写字的两人,一个认真写字,一个心猿意马,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时,九姨太院里的丫环过来,水仙在门口看见,朝她摆手,丫环止了步,不敢打扰。家乐在窗子里看见,问她什么事。
  丫环说:"九姨太使我来问,明天做什么菜,她不想吃那些肉了。"
  "可是,她不是想让自己胖些么?不吃好的怎么胖呢?"
  "那就请何姨娘想点别的办法了。"
  丫环走后,家乐开始沉思,叶乘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是在想做什么好吃的能让九姨太胖起来?"
  "是啊,我天天给她做有营养的食物,她怎么还是那么瘦,是哪里出了问题?"家乐伸手指支颊歪着头思考,那副认真又为难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叶乘风忽然起了个念头想亲他一下,很严肃地说:"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也知道该怎么办。"
  "你有什么办法?"家乐赶紧问他,亮亮的眼睛对着他忽闪,活象某种有毛小动物。
  叶乘风心里象被某有毛小动物轻轻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麻麻的,恨不得抱住有毛小动物狠狠揉捏。却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纯真笑容,看着他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啊想啊,我不想怎么会问你呢?问你说明我很想,你听到我问你就知道我很想,你还问……"
  "停。"听到他又开始话唠叶乘风脑仁疼,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什么?"家乐愣住了,这人怎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哪有男人亲男人的,再低头一看,好吧,他不知道自己的男人男扮女装,可是他不是明确表示他很讨厌自己么?

作者有话要说:好热哦,俺家这里已经35度以上了。
天一热俺就脑袋发昏,烦燥。很想吃点啥米败火。苦瓜西瓜性寒,阴虚体质不宜吃。黄瓜,银耳,莲子性平,可以吃,可是好贵的说。这物价涨得跟晋江月榜积分一样,根本就追不上。

今天回家时看见门口有一对中年农村夫妇守着一辆大卡车卖包菜,看他们满面风尘劳苦之色,再想起新闻上说的菜农贱卖蔬菜,为省钱睡在车上,心甚怜悯之,买了两个,好几斤重。囧,怎么吃捏?糟蹋食物会遭雷劈滴,今晚翻食谱看怎么做泡菜。


11

11、家庭便宴 ...


  只是亲一下而已,至于这么为难么?
  叶乘风等的不耐烦:"还用考虑这么久吗?"
  虽然板着脸摆出一副子淡漠的样子掩盖着失望的表情,可是内心里一股子说不出的情绪烧得他真想把家伙抱在怀里揉烂了。
  看家乐还是没有反应,叶乘风彻底失望了,转身就走。
  等他一转身,家乐猛地起身在他后脑勺亲了一下。
  叶乘风呆住了,转过身瞧着他,这算什么,亲后脑勺也算么?
  家乐狡黠一笑:"我亲过了,你要说话算话。"
  叶乘风无力的抚额,被他钻了空子了,谁让自己事先没说好亲到哪里呢?
  "快说快说。"家乐赶紧催他。

  虽然对方狡猾,叶乘风却不能做失信的人,只好说了:"你做了许多美味又有营养的东西给九姨太吃,她也吃了不少,可是仍然胖不起来,这说明什么呢?"
  家乐想了想说:"说明吃下去的东西不养人。"
  叶乘风赞同地点头:"对,为什么吃下去的东西不养人呢?"
  "是脾胃不好。"
  "没错,你给她做的食物补品偏多,虽然益气补神,可是脾胃不好,这些好东西并不能养人,所以应当以健脾养胃为要,这样,饮食才能养人。"
  家乐听了,凝神思索起来。看他专注的样子,一双眼睛如黑宝石一般乌亮,叶乘风真想咬他一口,可是见他穿着严谨行止端庄又是读过书的,想必是很守礼法的人,所以不敢放肆,只在旁边静静观赏。

  "那么,什么东西能从养胃入手养人呢?"家乐思考着,忽然眼睛一亮叫道:"我知道了?"
  叶乘风看他两眼放光,笑问:"你知道什么了?"
  "我二妹出生时,母亲身体不好缺少奶水,只得用米汤喂养,可是照样把她养得很壮,婴儿脾胃最弱却能化五谷为精血,可见米汤粥水之类易消化的东西,对滋养胃气最有益。"
  家乐解决了难题,一脸兴奋地跑到厨房。

  当天,端到九姨太跟前的是米粥和清淡的小菜。
  九姨太不高兴了,把碗一推,说:"我本来就瘦,所以才让你做些养人的好东西,你却给我吃这没营养的食物,这不是害我吗?"
  家乐耐心跟她解释:"你的胃气太弱,并不能把吃下去的肥美之物化为气血,反而增加脾胃负担。"
  "你胡说。"九姨太发了脾气,站起身伸手指指着他,"我的胃没有问题,爷锦衣玉食供养着姨娘们,你倒来克扣我了,你算什么东西呀?"
  家乐不跟她小女子一般见识,又说:"你是不是偶尔有胀气感觉?是不是大便溏泄,一天超过一两次?"
  "我以前就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这说明你的肠胃太弱,先前你要我做可以增肥的东西,我只想着用好东西,却疏忽了你的体质,现在知道你的胃弱,所以要调整成清淡易消化的饮食。你看那些缺少奶水的婴儿喝米汤稀粥都能长得壮实,说明汤粥类是养胃的好东西。"
  九姨太沉默了,她有小女子的刁蛮脾气,却不是不分好歹的人,听家乐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吃这些普通至极的稀粥蔬菜,太有失身份了些。

  这时,叶乘风出面了,他刚才尾随在家乐身后进了海棠院,听到屋里两人的对话,一直没吭声,想看家乐如何应对,一看两人说得僵住了,于是现身来说:"海棠,你不要使性子,想让自己胖些就得吃有益的食物。"
  九姨太听他这么说,也顺势下台不再无理吵闹,再看碗里的粥品,粘稠洁白,清香扑鼻。
  "这个粥是什么?"
  "这是五仁粥,是用松子仁,核桃仁,桃仁,杏仁,榛仁炒熟后加入粳米一起熬成,可以平肝养胃,帮助睡眠,早晚吃饭前喝一碗可以有助消化。"
  "真是不错呢,我也尝尝。"叶乘风坐下来,九姨太用匙舀了喂进他嘴里,一边用水汪汪的媚眼风情万种地瞟着他。

  换上以前,叶乘风一定心神荡漾开始动手动脚了,可是现在却没有丝毫旖妮的心思,只觉得浓郁的脂粉香很冲算子,转过头对家乐说:"明天,我要回请萧公子来家吃饭,家常小宴几个简单的菜就可以了,但是一定要精致美味,他也是好美食的,吃得满意了不吝赏赐,你可要露一手。"
  "是。"家乐答应了,又问道:"萧公子身上可有不便,有什么禁忌?"
  叶乘风又笑了,道:"你不问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却问他身体可有禁忌,他的身体怎么样不关你的事。"
  "先前我不知道少爷身上有病,呈上了有害身体的甜点,差点犯了大错,现在我明白了,做饮食的人首先考虑的不应该是怎样得到称赞,而是怎样对吃的人身体有益。"
  叶乘风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难怪你方才宁可被人指责斥骂也不肯放弃信念,倒真是难得。萧白身体很好,只是时有排便困难,这也不算什么病。"
  "排便困难虽不算大病,可是时间长了,废物积于人体,会有毒素入血脉,长期下来可积累成大病。"
  "你该不会还要不顾客人的喜恶,强行呈上有益身体的食物,要和我的客人吵架吧?"叶乘风想起他据理力争的样子还有点怯他。
  "不会不会。"家乐赶紧说,"让吃食物的人心情愉快也是做饮食的人应该遵守的原则,我会尽力把菜肴做得美味让他主动接受。"

  晚上,家乐订下食谱,家常小宴,不可太繁复也不可简慢,七道菜就可以了,但是一定要精致美味。
  傍晚,萧白如约来到碧水山庄,叶乘风在正厅迎接他,然后请入花园,一边观赏园中五颜六色的菊花,一边品尝美酒佳肴真是无比惬意。
  家乐在厨房忙碌,香儿和其它两个丫环给他当下手。
  花园里,各色菊花开得枝繁叶茂,有十样锦,绿牡丹,西湖柳月,凤凰振羽,太真含笑。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寒香满园,金蕊泛流霞,东篱满露华。
  撷英堂上,宾主两人相谈甚欢,叶乘风打趣萧白说:"听说你这些天你忙着相亲,瞧中对眼的没有?"
  萧白不好意思地笑笑:"相了几次亲,没有中意的。"
  "你把你的病治好,就能找到中意的姑娘了。"叶乘风很认真地说。
  "我有什么病?"
  "你的眼睛长的不是地方哦。"
  旁边伺候的丫环小厮都偷偷地朝客人看过去,那萧公子眉目清朗,面如冠玉,英俊洒脱,和主人叶乘风有的一比,都是翩翩佳公子,眼睛长得很漂亮,没有什么不对劲。

  叶乘风指着客人笑话:"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所以要好好治一治。"
  萧白笑笑说:"看来我是得找个好大夫治一治了。可是我喜欢的姑娘要聪明俊秀读书识字,家母又想要端庄守礼,还要会持家过日子。同时符合我和家母的要求的姑娘,很少见,会读书的女子多是大家名门,多数不善于操持家务……"
  家乐带着香儿端菜上来,听到宾主的谈话心中一动。再悄悄打量客位上的萧公子,年轻俊朗气宇不凡,又是未婚,而且他的择偶条件倒是蛮适合二妹妹家丽的。
  叶乘风正在说笑,抬眼看见家乐正不停地用眼瞄客人,忽然心里憋闷之极,沉下脸来训斥:"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上菜?"

  家乐先端上汤,洁白的丸子飘浮在碧绿的汤上,上面还飘着粉红的花瓣和嫩黄的鸡蛋片,黑色的木耳花。再配上青花瓷盘,非常美丽。
  "这是五行汤,绿色是切碎的青菜叶,黑色的是木耳,黄色的鸡蛋,红色的是玫瑰花瓣,白色的丸子是用鸡脯和虾仁剁成泥团成的丸子。"家乐一一解释,"各种颜色的食材有不同的营养,五色对应五行,木归肝胆,属筋骨和四肢,火归心脏及小肠,属血脉,土归脾胃经,属消化。金归肺和大肠,水归肾胱。菜肴与五行相和,对身体最有好处。"
  萧白舀了一勺汤喝下去,赞叹:"美食美色,悦鼻悦目更是美味。"
  叶乘风却习惯挑剔,说:"向来汤菜多是最后上,你为什么首先就上汤菜呢?"
  家乐从容回答:"吃饭前先进一碗热汤,温暖脾胃,流通血脉,更容易运化五谷,帮助消化,而且汤里的芹菜木耳还能帮助排便。"
  "想的真是周到啊。"叶乘风似笑非笑瞧着他,口气说不上是赞美还是其它什么。

  接下来是两盘佐酒小吃。
  "这一味是五味长寿,这一盘是五香浑一。"
  "这不是花生和鹌鹑蛋,为何取这样的名字。"叶乘风又问,瞧他眼光时不时朝萧白那里瞅,心里一阵憋闷,总是想挑点什么。
  家乐又介绍菜肴:"花生又叫长寿果,五味则是调以甜、咸、苦、辣、麻,象征经历人生五味才能长寿。蛋可以称为浑一,所以卤成五香味的鹌鹑蛋称为浑一。"
  接下来是两道冷拼,一样是三菜鸡丝,一样是鱼皮卷。
  萧白每样尝了一口,点头赞叹:"这鱼皮卷只是用鱼皮包馅,却没有一点腥味,反而有种酸甜,每咬一口可以嚼出水芹菜的香味,真是不错。
  这三菜鸡丝,想必是用鸡汤调制的,还有种豆香,非常清香爽口。"
  "谢萧公子夸奖。"家乐满面笑容,直接抬眼瞧他,越瞧越顺眼,如果跟二妹妹站在一起,绝对是极般配的金童玉女。
  叶乘风见他瞧着客人眼睛都不眨,狠狠瞪他,用力抓着筷子,几乎要把筷子捏断。

  接下来是正式的主菜品。家乐报上菜名,墨汁肉,糟溜鱼片,葫芦叫化鸡,冬笋煨火腿。
  "墨汁也能入菜么?"萧白迟疑着不敢下筷。
  "是。"家乐解释说,"这是按古方烧制的,香墨无毒可入药治十六种病,本草书中多有记载,但是香墨入肴仅见《调鼎集》,香墨磨汁加好酱油和酒煨制,别有滋味。"
  萧白终于下筷夹了一块尝尝:"嗯,不需咀嚼,入口即化,简直让人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再看那只烤鸡,金黄油亮形如葫芦。萧白又问:"这鸡形如葫芦罢了,为什么又冠以叫化之名呢?"
  "据说此菜是一个叫化子发明的,他偷了一只鸡,没有炊具可以烹调,所以将鸡拔了毛裹上泥放在火里烧烤,所以称为叫化鸡。"
  "可是这鸡里有一种非常丰富的滋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是怎么回事?"
  "这是用荷叶包裹,外面再包上一层泥放火里烤,只是这泥不是一般的泥土,是用酿酒坊里封口的泥封砸碎和泥裹上的,所以有隐约的酒香。而且鸡肚里装着火腿冬菇糯米花瓣枸杞莲子,所以味道丰富,层出不穷。"
  萧白毫不掩饰赞赏之意:"想不到你模样好,手艺更好,学问也不错。只可惜……"
  可惜,你已经嫁人了。
  没有说出口的话通过眼神没有掩饰地表露出来,叶乘风和他多年的同窗兼好友,哪里听不出话外之意,心里的酸涩郁闷难以言表,再看家乐瞧着客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兴趣和热情,一股无名火烧的他几乎想把他拉走关到内院,让他再也见不到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哈,出了点事,所以今天更得有些晚了。
出的事真让我想SHI,不知咋的,晚上一开电脑,发现俺的D盘不见了,所有重要文件包括俺的文文和练笔全没了,内牛。
好吧,盗文网站有俺的文文,但是那是初稿,有错别字而且描写设定啥的和正版文略有不同,晋江站的和个人电脑里的文档才是最终定稿。全部丢了,还有攒了几年上千万字的写作素材和资料都不见了。
打滚哭,后天找人帮忙修修,如果恢复不了,我找面条上吊,不写文了。哭死。


13

13、榆皮面 ...


  家乐又端上四样素菜,拌红薯叶,野芹菜,蒸豆腐,拌山野菜。这是专门为叶乘风做的,家乐把素菜推到他面前,用眼盯着他监督他吃下去。叶乘风见他的眼神终于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忽然一宽,觉得胃口好了许多。
  家乐看他老实地吃蔬菜,喝酒也极克制,放心去后厨把饭后甜点端上来。
  甜点是先前做过的翡翠蜂糖糕。萧白吃了一口,忍不住赞叹:"哎呀,我以前吃蜂糖糕,觉得有些腻了,可是这糕却一点都不腻,有一种淡淡的苦涩味中和了过份的甜香,真是可口,你是怎么做的?"
  家乐答道:"这是上回给少爷做的,少爷说用猪油太腻,所以我试着不用猪油,加入松子仁和核桃仁,取其淡淡的苦涩味,可以淡化甜味带来的腻感。"
  萧白更加赞赏:"真是细心体贴啊,难怪菜肴这么美味,原来是有诚意。"
  叶乘风听他把自己随口说的话都记在心里,还特意调整了蜂糖糕的用料,心情稍微好了些。胃口随之也好了些,正要伸手拈一个吃,家乐拦住他:"少爷不要吃这甜的,吃这个葱油烙饼,没有加糖,只加少许椒盐。"
  叶乘风很听话地夹起一块切成三角形的烙饼,烙的两面金黄,上面是绿色的葱花,一股焦香吃着很爽口,只是另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好象用的面与普通的葱花饼不同。
  "这烙饼用的不是白面吧?"
  "少爷说的是,用的是白面,玉米面和榆皮面馋和而成的。"
  "怪不得有种独特的香味,可是,榆皮也能做面?"自小出身富贵的叶乘风还是头一回听说过榆皮面。
  "榆皮面是榆树皮磨的。"家乐给他解释,"青黄不接时分,贫苦人家就会想尽法子弄吃的,只要能吃,就会想尽花样做来。榆树全身都是宝,榆树叶,榆钱,榆树皮都可以吃,味道也比其他野菜更好,荒年时救了不少人的命。少爷是读书人,吃吃这乡下穷人吃的榆皮面,也能体会到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自会珍惜眼前已有的一切。"
  叶乘风听了若有所思,默默地吃着榆皮面玉米面白面和在一起做的烙饼,很认真。
  萧白很奇怪地看着他。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转眼红日西坠,客人告辞时,叶乘风送他出去。
  临上车时萧白突然伸手捏叶乘风的脸,往外拉扯。
  "哎,你扯我的脸做什么?"叶乘风皱起眉头退后一步。
  "我听说有种邪术叫易容术,可以妆成另外一个人,所以想看看你是不是别人假扮的。"萧白很认真地打量他。
  叶乘风哭笑不得:"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你好象换了个人,以前别人要你干什么,你偏不干什么,现在那位何姨娘要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这不是大异往常?以前,谁要是端上贫民吃的粗食,你不得掀桌子呀,现在你非但没有掀桌子,居然还吃下去了?以前,不管什么菜你都要挑毛病,现在居然没怎么挑。以前……"
  "行了,你少说两句成不?"叶乘风不耐烦把他推上车子,再一挥马鞭,萧府的小厮赶紧跟上。
  送走客人回到内院,却见家乐伸着脖子在等他。
  叶乘风不知不觉嘴角弯起弧度:"你在等我?"
  "是啊,"家乐急切问出心里想知道的情况,"那位萧公子性子和人品怎么样?家里父母可在堂?可有兄弟姐妹?"
  登时,叶乘风火冒三丈:"该死的,你问这个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什么身份,方才席上老是用眼瞄着人家看,我都没说话,现在居然问一个年轻男子的事,知不知道羞耻?简直不守妇道。"
  原以为他与其它女子不同,有信念、有原则、清高自持,不料却是个看到帅哥就挪不开眼的货。
  家乐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想起自己的身份,不但冒充女人还在充当他的妾室,难怪他误会了。
  "啊,我问他是有原因才问他,你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家乐本来想给他解释,可是被他一吼,火气也上来,嗓门也跟着高起来,"你身上有病,小心发这么大火会中风的。"
  "呸,你少威胁我。"
  "我是看他品貌上佳,与我家二妹妹正好年龄相当,所以才问的嘛。"
  一听这话,叶乘风顿时消了气,无名火来得快消得快,又恢复了翩翩佳公子风度,说:"你是想替你二妹找人家吗?"
  家乐点点头。
  叶乘风又说:"如果你二妹与你相象,想必相貌也是出挑的,只是萧家家世豪富,祖上也是做过官的,萧白又是长子,要继承家业,萧家未来主母一定是个有才干有相貌更有地位的女子。你家这种情况,你妹妹容貌人品再好,只怕也难以嫁入萧府。"
  家乐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看他脸色不好,叶乘风觉得自己话说的有些重,又解释说:"我不是瞧不起你家,我只是在说一件事实,实在是你家和萧家地位悬殊,结亲是有困难的。不过,你若是觉得萧白不错,我可以替你家说合,你妹妹可以为妾……"
  "呸……"家乐怒视他,"我何家现在败了,以前也是书香门第,断不肯把女儿卖给人家做妾的。"
  叶乘风看他发怒,也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烈性子,又解释说:"只要相公宠爱,为妾也没什么,如果再生个一男半女,谁敢小看。"
  "一个女子把自己的命运维系在男人的宠爱上岂不可悲?何况,相公再宠爱,终究是侧室,还得对正室做小伏低伺候,比奴才又能高多少?生下孩子还不是管正室叫娘。爱情是唯一的,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怎能真的天长地久。"家乐不想再说下去,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科考中取得功名。
  叶乘风想不到他说起这番言语,震惊了一会儿,回过味来,冷笑:"你是在为你自己报屈吗?既然这么清高当初就不要收下我的银子进我的家门,你以为就你那身份能在我叶家做正室,想得倒美,也不是拿镜子照照。"
  家乐哑然,原来他以为自己这番话是借题发挥,目的是想试探他的心意,谋上叶家少奶奶的宝座。
  家乐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也冷笑:"你放心,我不会图谋你叶家少奶奶的位子,也不稀罕什么姨太太,等我还了你的钱,麻烦你放我走。"
  "你,你……"叶乘风气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你说什么?"
  "怎么?大少爷不是对人很大方吗?合则留不合则去,被你玩腻了的人,不是都可以好离好散吗?"
  叶乘风怒火三丈,狠狠抓住他的手腕:"你想离开我,休想,你是我的人,除非我不要你,否则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你放手。"家乐被他捏的快掉眼泪,仍然毫不示弱回瞪。
  叶乘风也不知拿他怎么办,一甩手把他甩出去,桌子被重重一撞,桌上的茶碗摔成粉碎。
  家乐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腿疼,马上撒腿跑出去,叶乘风看着他的背影直喘粗气。

  水仙带着丫环端着洗脸水过来,看见地上的碎茶碗,摇头叹气:"爷才好了几天,怎么又发起脾气了。小心气大伤身。"
  水仙领着丫环伺候叶乘风更衣洗漱,一边说:"太太那边来了话,今儿过年要少爷回京过年,到时候肯定又要提起少爷的亲事,少爷心里有数。"
  叶乘风沉着脸不吭声,好象没听到一样。
  水仙见他不理,继续劝说:"爷纳了多少房妾,太太都没有计较,可是正房奶奶一定要出自名门,一旦定了亲,爷屋里收的那些最好提前打发了,否则世家小姐没过门就看见爷身边这么多妾室,心里肯定不痛快。"
  "烦死了。"叶乘风又发了脾气,"你有完没完,简直就是太太安放在我身边的监察御史,时不时往京里报告,只是你再巴结太太,叶家大少奶奶的位置也轮不到你。"
  水仙气得噎住,半天才缓过来,心平气和的说:"我是从小伺候在少爷身边的,看到少爷做错了事,有责任规劝,劝不得自然要报给太太请长辈规劝。若是少爷做得好,自然也要报给太太,也让她高兴高兴,少爷不喜欢我也得这么做。以少爷这样的身份家财,多少人巴结不得,若是无人规劝约束,还不知做些什么呢。"
  "看来我没有走上邪路,倒要感谢你的约束了。"叶乘风冷笑一声,刚才口出恶语他也后悔,有些歉疚却不肯表示出来,把水仙哄回内院休息之后,自己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风流多年,也该娶妻了,这颗泊的心也该停驻下来,可是,哪一朵花才是真正值得栖息?
  迷糊中,一张清秀的脸孔浮现在眼前,倔强,认真,执着,又聪明。
  他很认真地说,绝不做妾,也绝不和别人分享爱人
  可是……
  真贪心,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居然妄想爬上叶家正室的位子,还以为他多么清高,想不到居然藏得这么深,原来和一般虚荣小女子也没什么两样。
  可恶,怎么一想到该娶妻了,居然会想到他呢?
  叶乘风狠狠砸了一下枕头。

  第二天,叶乘风顶着两个熊猫眼起床,浑身散发着压死人的郁气。家乐也不理他,更不主动问一句"你又怎么不高兴了?"只是按时呈上饭菜,生气归生气,做的饭菜仍然精致可口,吃的人不难感到其中的诚意。
  叶乘风却越来越烦燥,出去和人谈生意,酒桌上照例叫局,可是不知何时开始,他对这些脂香粉艳有了抗拒的意思。同座的人看他对美女不大感兴趣,纷纷打趣说:"你是不是打算娶妻了,现在居然这么端庄,难道心里有了人?"
  另一个人说:"叶兄这人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能入了他的眼,肯定不是一般女子。"
  叶乘风干笑两声,不知不觉地心里又浮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又晚了,丢失的文件木有找回来,心里很暴燥。过两天再回头把文修理一下,感觉这几间写得很不好,郁闷中。


14

14、荞麦卷 ...


  月色如水,静静洒在碧水山庄,叶乘风从酒宴上回到家,也不想惊动别人,如果让水仙知道又是一通罗里罗嗦的劝告,索性绕过水仙的院子,悄悄进了正屋,进门却看见书房里一抹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醒目,也分外温暖。
  叶乘风想笑,看吧,这帮懒骨头不敲打不行,上回敲打之后,也知道勤谨些了,不象往日不等主子回来就自顾自睡了。为了这内院争风吃醋一团糟的事,水仙没少给他唠叨。那些下人没有一个是省事的,姨太太们更是明争暗斗。内院管不好,叶乘风就埋怨水仙,因为内宅是她管着的。水仙却埋怨他,到现在不娶回个正室太太,她一个姨娘哪里管得住这些下人,更何况那些妾室,当家主母不进门,她一个从丫头爬上来的妾室凭什么先做了恶人,把人得罪光了,她有什么好处。
  往常叶乘风在外面回来晚了,下人们都偷懒先睡了,现在居然在他书房里亮着灯,想必是水仙终于不怕做恶人,狠狠地敲打那帮懒贼了。

  叶乘风带着一身酒气进了屋,只见书架后站着一个人,正拿着本书细思,近前一看居然是家乐,正拿着一本书若有所思。
  一边思考着还一边低声自语:"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什么意思呢?"
  他这种认真专注的样子最惹人怜爱,看他如此认真又困惑,叶乘风这几天的郁闷一扫而光,微笑解释:"这是论语季氏篇里的关于交友的一句话。就是说:同正直的人交朋友,同诚实的人交朋友,同见多识广的人交朋友们,这是有益的。下一句是'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便辟指阿谀奉承,善柔当面恭维,背后诽谤。便佞指的是花言巧语。你说说是什么意思呢?"
  家乐见他突然出现在身后,略吃了一惊,听他发问,立即回答:"就是说,同阿谀奉承的人交朋友,同当面恭维,背后诽谤的人交朋友,同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这是有害的。这个不难理解,可是好人坏人又不是写在脸上,怎么分得清呢?"
  叶乘风见他能举一反三,又有一股认真的劲,笑意更深。说:"有种人从不对你说'不',总是能体会你的心情称赞你,这种人的原则就是让你高兴,以便从中得利。跟这种人交朋友可以让你舒服愉快,可是久之会失去自省能力招致灾祸。这就是'友便辟'。还有一种人是两面派,当着你的面和你好,你和他掏心窝子诉说秘密,背底里他却利用你的信任传谣言会诽谤你。这就是'友善柔'。还有一种人言过其实,只会耍嘴皮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实际上他什么都不通。这就是'友便佞'。这三种人到处都有,所以我们要细细分辨才能免受其害。"
  "那么怎么分辨益友损友呢?"
  "子曰:听其言而观其行。你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细察他做了什么,这样就可以分辨了。比如……"叶乘风想为他举例,随手把书一翻,翻到"见得思义"字样,又说:"比如有的人满口仁义道德,可是一见到利益就什么都忘了,而有的人平时不说话,可是见到利益,首先想到的是义……"
  叶乘风想起家乐和自己吵架,说话挺逆耳还有些尖刻,可是面对利益和好处,明知道讨得主人欢心就可以得到好处,首先想到的却是"义",坚持信念,只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不泯本心。

  家乐又转动黑宝石般的眼珠,想了想,又问:"那怎样才能交到益友呢?"
  叶乘风指指书上一行字"德不孤,必有邻。"说:"你回去自己想想吧。"
  看他又陷入沉思,叶乘风趁机捏了捏他的脸,笑说:"你又不考状元,干什么把书读得这么深呢,略知一二就可以了。"
  "嗯,我也不敢妄想考状元……"我只要考个举人中个进士就满足了。这话家乐不敢说出口,被叶乘风逼得很近,几乎鼻尖相对,温热的气息喷到脸上还带着酒香。
  "你又喝酒了?"家乐皱起眉头,睁大眼睛瞪他,"不是给你说了,你的病不能喝酒么?想死呀?"
  叶乘风看他生气,立即心情大好,笑嬉嬉说:"都是一帮好朋友,人家劝酒,我不喝也不好。"
  "这就是'友便辟',只顾讨你喜欢,却不顾你的身体劝你喝酒,只顾表达自己的热情好客,一味劝酒,最讨厌了。这哪里算朋友?"
  看他一脸气愤和认真的样子,叶乘风忍不住直笑。

  "笑什么笑?"家乐更生气,"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别人不顾你的身体,你自己也不顾吗?我说的话你就是不听。"
  "你弄清楚再下结论好不?我没喝酒,朋友劝酒时我尽量推了,推不掉的偷偷洒掉了,你闻到的是我衣服上泼洒的酒。"
  "真的?"家乐不相信。
  "不信你闻闻。"叶乘风把头凑过去,张开嘴朝他的鼻尖呵气,家乐略踮起脚凑过去闻,他的嘴里真的没有酒味,难道这个酒色之徒真的是狗改了吃那啥,怎么可能?
  家乐又凑近些,直直凑到他的嘴上细细的闻,叶乘风见他送上门来,哪里还客气,直接把唇按到他的唇上,又伸出舌头追逐着慌乱逃跑的小舌。想不到他的味道是如此的美味,比他做的那些菜好千万倍,好在清甜,好在青涩,好在与众不同。
  家乐头一回被人吻,慌乱地直想后退,可是背靠书架根本不容他躲避,直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天旋地转,连骨头都酥了,最后居然无意地迎合着。
  叶乘风狠狠掠夺着,直到他身子软趴趴靠在他身上才放过他。脸上带着邪邪的笑意看着他:"这么晚了你跑到我的书房来,是不是在等我啊?我知道你很想我抚慰你,我就勉为其难一下……"
  说着,一双手搂向他的腰,家乐被他一摸,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猛地把他推开,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桌上给你留了宵夜。"
  叶乘风冷不妨被他推了个跟头,纳闷地看着他象见了鬼似的跑掉。不禁拿面镜子照照,左照右照,镜子里的人仍然英俊潇洒,为什么那个人这样害怕?难道他的魅力碰上这个冤家就这样荡然无存吗?
  叶乘风对着镜子无比郁闷。
  转头看向那个先前没有注意的食盒,打开来一看,温盅里温着粥,白粥和着绿色的菜叶,红的肉丁,褐色的皮蛋和金黄色的海米,衬着米粒的雪白底色,真象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吃下去清香爽口,再配上佐粥的甜酸鲜脆的白萝卜真是吃着舒服。
  还有一盘是荞麦卷,听说荞麦是平民在青黄不接时吃的东西,助消化,还对消渴症有好处,只是不容易做的可口,所以富人家很少吃。
  叶乘风尝了一口,荞麦皮是用荞麦和糯米粉调和在一起包的,里面包着白萝卜、水芹菜、香菇和绿豆芽,内容丰富,就是没有一点肉,可是很好吃,每咬一口都带着山野的清香,再醮上小碟里的酱油更是是回味无穷。只是这酱油很特别,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清甜,绝对不是市上售卖的酱油,不知道怎么弄的。
  虽然没有肉,叶乘风却吃得极满意,酒席上来往劝酒,脂香粉腻,大席上的菜油光发亮,味厚甘美,店家为赚钱,尽量使大油,多用昂贵的材料,可是滋味并不见得比家常小菜好,尤其是养人方面更远不如家常菜。
  叶乘风吃了宵夜,觉得很舒服,忽然想起一首民谣:"远方的游子莫要流恋异乡富贵,你可知最暖人的是家常衣,最养人的是家常菜,最疼人的是糟糠妻……"

作者有话要说:近来身体不爽,心情更不爽,这章瘦了点,下章尽量增肥,
爱乃们


15

15、丝娃娃 ...


  家乐逃命般逃回自己的屋里,好象身后追着一条大色狼。逃回自己住的小屋,反手紧闭屋门,背靠屋门气喘吁吁,才发觉后背冷汗漓漓。方才在书房和叶乘风那辗转绵长的吻好象还有温暖的感觉残留在唇上,可是,让他意外的是他居然不是很讨厌这种感觉,也不抗拒进一步的接近,如果是郎情妾意……
  家乐摸摸耳朵,上边还夹了一个耳圈,现在他还是穿的女装,如果让叶乘风知道真相,可以想象他的暴怒他的失望,说不定还会迁怒家里的母亲和妹妹。家乐打一哆嗦,爬上床裹上被子,和他是不可能的,也只能诚心诚意做好吃的给他调理身体也算报答他这份情意。

  早上,家乐特意晚了一刻送早饭,原想着叶乘风还在被窝会周公,却见他已经起了床在院中练拳,看他过来气哼哼回屋。
  家乐挤出笑脸:"少爷早啊,没想到少爷昨夜睡得晚,今早仍然按时起了。"
  "哼,不是你说的要早起才对身体有好处么?"叶乘风看也不看他,还在为昨晚他逃跑的事生气。
  "少爷真是从谏如流。"家乐一边夸奖他一边把早饭从食盒里拿出来。
  一碗清汤馄饨,上面撒着碧绿的香菜叶,嫩黄的鸡蛋丁,还撒了少许胡椒,吃上去很开胃,叶乘风想挑刺也没挑到,又看那一碟子里装着饼卷,是用大米面烙的比春卷皮小一半的薄饼,卷上萝卜丝,折耳根,海带丝,炸黄豆,包成长方形的小卷,象初生婴儿裹在襁褓中的样子,非常清爽可爱。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丝娃娃。"家乐边说边往娃娃身体里灌酱汁,弄好以后递给他。
  叶乘风吃了一口,只觉得清香爽口,唇齿留香,早起时积的一肚子气也被美食化得无影无踪。再看小碟里的酱油好象和昨晚醮荞麦卷的是一样东西,问道:"你这酱油别具滋味,有股清甜的味道,还带着一股爽口的微辣味,是怎么弄的?"
  "这酱油是放了水梨熬炖加工,醮食时又加了微辣的茜草粉。"家乐给他解释,"水梨清热润燥,益脾和胃,炖入酱油可以使酱油有种清甜味道,拿来拌凉菜或是醮料最好。因为少爷的病已经使舌根味觉有些麻木,所以吃什么都觉得没味,用辣椒虽然提味,可是对身体并没有多大好处,所以我用了茜草粉提味,取其微辣的味道,即可以刺激味觉又不至太过。"
  叶乘风觉得心中有暖流淌过,说:"你又不是大厨,也没有名厨指点,更没有好好的学过几大菜系,可是为什么做的这么好吃呢?"

  "因为我做菜的时候只想着怎样让吃的人高兴,我母亲说,她做食物的时候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让吃的人快乐,当看到吃食物的人脸上浮起笑容,她就觉得满足和幸福。所以她做的菜非常好吃。"家乐说着脸上浮现悲伤和哀愁。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再也没有做出好的食物,她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那人已经不在,她又为谁打理妆容。再没有吃到她亲手烹调的美食向她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怎么有那心情做呢?从那以后她只是赌钱喝酒打发时间,试图冲淡对父亲的思念,否则她真的会疯的。"
  叶乘风伸手把他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却不知如何抚慰。听说何母名声很不好,原来根子出在这里。
  家乐抹把眼睛,绽开笑颜:"我怎么说起这个了,做食物的人应该让吃食物的人保持心情愉快用餐才是。"
  "你真是体贴。"叶乘风赞了一句,心里却心潮起伏,这么一个诚心诚意为对方着想的人,就算娶他为妻他也是当得起的,如果把他与嬖妾同列,确实是玷污了他,况且他又是那么的心高志远,怎么情愿甘当妾室,沦为成天争风吃醋名争暗斗的小女人?
  只是娶他为妻真的很困难,只身份悬殊这一条,太太那一关就过不去。

  家乐看他吃得并不快开心,又问:"哪里有问题么?"
  叶乘风勉强笑了一下:"不是菜肴的问题,是我在想一件要紧的事。"
  听他有说要紧的事,家乐很有眼色地不吭声了。
  "以后你陪我一起吃吧。再送饭时端两个人份的。"
  "是。"家乐答应着,偷偷瞧了他一眼,这个坏狐狸居然转了性,先前他不是明白表示对自己不屑一顾了吗?难道现在良心发现了,都说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是不是这些天的食物很败火,让他心胸一宽,变得好说话了?

  以后,家乐每顿都做了两人份的饭菜送到正房和叶乘风一起吃,叶乘风也大大减少了在外吃饭的次数,几乎是顿顿都在家里吃,很少出门应酬。
  家乐陪他吃完饭,趁机抓住他讲解经书,以前他在酒楼打杂,利用空时读书,没有明师教导,底子很薄弱,尤其是经叶乘风一讲解,更是发现自己欠缺很多,正好抓住不要钱的师父补补课。
  叶乘风有些不理解,经他观察,家乐是真心喜欢做菜,一上灶台就全身心的投入,非常专注,得到吃食物的人夸奖,更是喜得神采飞扬,而且在这上面很有天份,居然想得到用茜草粉提辣味,在甜点中加入苦味,加水梨煮酱油,想象力很强。可是对四书五经之类并不是特别喜欢,天份也远不如他在做菜上的天份,理解力也低了不少,可是他却费了许多功夫钻研经书。
  "你学这个做什么?又不考功名,"叶乘风咽下去后半句"你现在的水平就算考功名也很难考上。"
  又说:"还不如学着管理家务,针绩女红什么的才是女子的正事,认得字就行了,何苦学这么认真。"

  家乐见他有疑,也不敢说穿,笑嬉嬉打马糊说:"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既然学了就认真些,否则岂不是玷污了学习这两字?孔子得知都要骂我糟蹋经典呢。"
  "你的词真多,你想看书读些才子佳人的小说话本当消谴也很有趣。"叶乘风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昨晚家乐的表现,分明是不开窍的雏,怎么让他懂人事,话本小说是个好工具。
  叶乘风从书架上取下藏在里层的几本书,都是《玉蒲团》《太真传》《金瓶梅》之类的"开窍"的书,还带着精致的插图。
  家乐看那书的封面是《论语》《大学》,打开一看里面的瓤却是很有碍观瞻的东西,里面的插图不堪入目。家乐一看就红了脸,赶紧合上书,嗔道:"你怎么给我看这些,还把这些污人眼目的书裹上经书的外皮,孔夫子得知定会咒骂你玷污经典。"

  叶乘风看他白净的脸上染上红晕象个粉扑扩的水蜜桃,忍不住捏一把,说:"那些饱读经书的人,人前道貌岸然口必称义理言必出论语,背地里却男盗女娼做些□之事,这才是玷污经典呢。"
  家乐哑口无言。
  叶乘风见他输了一阵心里高兴,又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偏有些人说什么'存天理灭人欲',硬是把人类正常存在的欲望憋得扭曲,这些才子佳人小说应该堂堂正正露于人世才是,何苦这么偷偷摸摸?"
  "你说得是。"家乐终于点点头。
  叶乘风又凑在他耳边悄悄说:"庄子里有几个丫头春心萌动勾搭小子呢,我夜里在园子散步时,还听见园子角落没人处有人叫呢。"
  "叫什么?"家乐一脸困惑。
  叶乘风看他完全不知人事的样子,又笑,贴近他的耳朵说:"就是那种叫声,嗯,啊,好舒服,轻点,再深点……"
  家乐再纯真也明白了,脸色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狠狠捶他一拳,嗔道:"你还是进过学的秀才居然说这种话。"
  "明明是你问我的,我告诉你了,你却这样。"叶乘风揉着被他捶过的肩故做抱怨。家乐红着脸继续扁他。

  叶乘风呆在家里的时间多了,给了姨太太们很多指望,各位妾室都使尽手段争奇斗艳,只是叶乘风已经不同往日,万花丛中过,独爱一枝,百媚千红都不再放眼里。
  姨太太们看家乐天天和叶乘风泡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读书,一起逛花园,晚上虽然没在一床上,可是叶乘风命人把离正房最近的一处厢房收拾了给家乐住,这等于两个人从白天到黑夜都在一起。
  家乐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多姨太太们的靶子,只是沉浸在读书和做菜中,日子过得很快乐。

  五姨太牡丹踱进厨房,看家乐正在灶前全神贯注煲一味鸡汤,在他身后看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头看一眼,很不高兴地伸出手去。
  "别动,小心烫。"家乐喝止她。
  但是牡丹不听,仍然伸手去揭砂锅的盖子。
  "啊……"一声夸张的惨叫,牡丹捂着手跳起来,使劲的吹吹。
  贴身丫环闻声进来,一看这情景,马上指着家乐说:"何姨太看五姨太不顺眼直说好了,怎么出这样的损招,你看把姨娘的手烫成什么样了。"
  牡丹大哭起来,哭着朝叶乘风住着的正屋跑。一路上惊动了许多人跟在后面瞧热闹。
  叶乘风近来一直呆在家里没出去,被家乐缠着要求讲解经书,发现好些学问他也是一知半解,赶紧偷偷把以前书重新拣起来温习,无论如何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正在努力研读,就听见哭声由远而近传来。叶乘风皱着眉看过去,只见牡丹哭得跟什么似的跑过来。
  "出什么事了?"叶乘风皱眉头,"内院的事找水仙去,跑我这里闹算什么?"
  牡丹哭着把一双纤纤玉手伸到他脸前,说:"我到厨房去找何姨娘想找他学做菜伺候少爷,不料他居然拿烧红的锅子烫我,你看。"
  叶乘风一看,果然玉手上两个被烫红的血泡。
  "何姨太仗着得了爷的宠就这样害人。"牡丹哭啼啼的控诉,其他姨太太跟着过来看热闹,听到这话也附和说:"就是,有的人一得了宠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看何姨太象是善良的人,想不到这么心狠啊。"
  "现在拿烧红的锅子烫我的手,下一回还不烫坏我的脸,爷要为我做主啊。"牡丹又哭又闹。
  叶乘风皱紧了眉头,他是不相信家乐会做这样狠毒的事,但是他很想知道家乐会如何应对这种事,他想要一个能辅佐他的妻子,而不仅仅是个厨子。
  "叫他来,我问问。"
  家乐被带进来,听他问话,却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新中,晋江小受又闹别扭了,一回复菊花就转个不停,菇凉们耐心点,等JJ受抽的空隙俺就会回复滴。
俺的D盘仍然木有回来,数据还没回复,郁闷中。

为了保证写文时头脑清醒,俺只吃半饱,好饿。


16

16、突发重病 ...


  家乐听到牡丹指责他故意烫了她的手,也不为自己分辨,只是默然站在一边。
  叶乘风盯着他:"你有什么可说的?"
  家乐还是没说话。
  牡丹气势汹汹:"你怎么不说话,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么?"
  家乐还是没说话,只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发出两声暗哑单调的声音。
  一旁的大姨太水仙吓了一跳:"你怎么变哑了?难道是被灶上的烟熏着了?"
  叶乘风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掰开他的嘴看,看上去似乎还算正常。急忙叫道:"快去请大夫来。"
  牡丹一股火冲脑门,不管不顾的指着家乐骂道:"你少在这里装蒜,明明刚才在厨房里还朝我吼'不许动,小心烫',嗓门大得很,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哑了……"
  话一出口,牡丹捂着嘴脸色发白,可是话一出口却收不回来。
  叶乘风冷冷地看着她,又看看跟着来瞧热闹准备落井下石的其它人,没有说话,只用冷冷的眼光扫过,姨太太们一哆嗦不敢抬头和他的眼光对视。

  叶乘风缓缓开了口:"看来内院里女人多是非就多,平日里你们争风吃醋我也不理会,现在干脆恶意陷害都出来了,既然不想安份就走人。"
  姨太太们都低了头不敢吭声。
  叶乘风又放软口气说:"我知道我冷落了你们,你们不想过这种枯等男人宠爱的日子,我也理解,现在我已经心有所属,打算娶妻好好过日子,不想再耽误你们,你们想离开的,我会给你们一笔丰厚的安家费。"
  十个姨太太有的失望有的伤心有的欢喜有的无所谓,各有各的心事。
  牡丹和海棠大吃一惊,狠狠瞪向家乐,眼中满含忌妒和恨意。
  水仙和芷兰对视一眼,心事重重。

  姨太太们各自散去,芷兰请水仙到她院里小坐。
  水仙去兰院坐了,只拿碗盖撇着茶沫子也不说话,芷兰先开了口:"爷风流多年,现在居然想收心安定下来,能收住他的心的人,难道是那个人?"
  水仙笑道:"妹妹冰雪聪明,何必明知故问,自从他来了之后,陪少爷读书还为他做菜,爷的身体好转了,心情和性子也转了呢。"
  "爷要娶他为妻,身份家境撇开不说,只说这……"芷兰说着略皱了眉,瞧了瞧水仙的脸色看她无动于衷,只好接着说:"姐姐难道没看出来?他这么装样哄得了少爷那掉到情网的人,哄得了那些只知道争风喝醋的姨娘们,也哄得了那起子馋鬼,还能哄得了姐姐?"
  "原来你也瞧出来了。我不知道他来到叶家装样子是什么目的,所以只在旁边冷眼瞧着,倒是要看他这么装腔作势有什么图谋。"
  芷兰有些惊讶,又问:"姐姐觉得他是那种有图谋的人吗?我看不象。"

  水仙微笑:"我冷眼观察,觉得他也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人,有邪念的人不会做出那样有诚意的食物。而且他除了看望过你,从来不进姨娘们的内室,也不曾和丫头们嬉笑,我也曾派丫头贴身伺候他,他拒绝了,如果他是个有歪心的,哪里会这样顾忌叶府家风和女子的名节。再看他除了读书和做菜,从不在女人堆里混,更没有说三道四搬弄过是非,可见,他为人不错,是个知礼仪廉耻的。"
  "可是他人再好,也不可能和少爷成亲啊。如果少爷知道了真相,指不定怒成什么样。"芷兰叹气摇头忧心忡忡。
  "如果少爷受不了真相,说明这份感情并不深,正好搁开手把心收回来好好寻个好人家的小姐,如果他能接受,这样深的感情谁能拆散得开,咱们只在旁边看就是了。"水仙分析完转而劝告芷兰:"倒是你,神仙般的品貌,何苦在这里空耗青春,好好为自己谋后路才是要紧。"
  芷兰悲伤叹气:"我也看开了,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我苦等几年,以为能感化他成为他心里唯一的那个,没想到他这只四处流连的鸟终于停下来,可是使他停驻下来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认命了吗?"
  "我认了。"芷兰说,"倒是姐姐你,你心里是有人的,难道不想着出去和他团聚吗?"
  水仙也悲伤起来:"我是叶府家生子,老爷太太对我有大恩,我哪里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两个女子都为自己的命运悲伤起来。

  家乐并不知道自己的伪装并没有骗过所有的人,只是听到叶乘风要打发姨太太们,有些不满,说:"你当初把她们迎进门,现在又拿钱打发她们走,就显你有钱似的。"
  叶乘风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你的嗓子好了?不哑了?"
  家乐冲他瞪眼睛:"少转移话题,我问你这样对待爱你的女人,心里不愧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叶乘风严肃起来,"她们爱我,我就要接受吗?如果我接受,我就得回报以相等的爱,可是我做不到,感情不是能勉强的,如果我敷衍反而是对她们的不尊重。我爱上谁就会全心全意对他,不计代价。我不爱她们,放她们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难道不好吗?我和她们好聚好散,有情时快快乐乐,情淡时爽快分手,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家乐张了张嘴想反驳他,又想不出词。

  叶乘风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贴近自己,温热的鼻息扑到他的脸上,家乐心里怦怦直跳,却听他说出更惊人的话:"如果我说我喜欢你,要娶你为妻,你会怎样呢?"
  家乐后腰被他轻轻抚摸的意乱神迷,听他这么说话一下子清醒回来,一把推开他,喘着粗气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会尽心伺候你,把我的心意放在食物里传达给你,但是和你结为夫妻是绝对不可以的,你还是放弃我吧。"
  "你为什么这么说?"叶乘风一把抓住的他的手腕,恶狠狠瞪他,"还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得了我。"
  家乐被他捏得手腕生疼,心道:"可是我不是女人,我要是女人一定会与你执手偕老的。"
  一想到自己的未来,家乐说不出话来,他要考功名的,叶乘风也要考,如果两个都在官场为宦的人做出有辱官声的丑事来,两人的前途全毁了,可是又怎么对他说呢?
  叶乘风见他疼得咬紧下唇就是不说话,失望得松了手,说:"我懂了,你有心上人,难道那个男人比我还好么?"
  "不是不是。"家乐想也不想一口否决,却不知怎么解释才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我要的是纯正的唯一的爱情,我要的是忠诚……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不必说,我明白了。"叶乘风觉得他明白了,这个人心高气傲,将爱情视为神圣,不能忍受不忠诚,也不愿与人分享爱情,这个可以理解。

  叶乘风自以为完全明白了,当天就开始了行动了,一个挨一个的去姨太太院里做工作。
  叶乘风有十二房小妾,除了假扮女子的家乐,还有因为谋害胎儿被处置的四姨太,总共还有十位,有的虽然恋着叶家富贵和叶乘风的风流俊俏,可是也知道继续呆在叶家没有指望,只能向色衰爱驰的地步滑去,待正妻一入门,她们这些人还不定被怎么当眼中钉。
  与其将来正妻不容被打发出去,倒不如现在趁恩爱尚存,拿一笔钱离去正好。
  经过几天考虑,有三位姨娘愿意离去,芷兰就是其中之一。叶乘风允许她们可以带走这几年送给她们的所有好东西,于管家也从账上划了一笔银子做安置费。
  家乐送三位姨娘出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芷兰看出他的心思,说:"我们愿意放弃本来就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正确选择,你又何必摆出一副内疚的样子,这与你何干?就算没有你,以色事人者也终有情薄的一天,只是这一天提前到来了。"
  家乐看她终于从执着中走了出来,不再执迷于不可得的东西,也不再成天戚着眉伤春悲秋,心里也为她高兴,衷心祝福她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待回到叶乘风身边,又忍不住唠叨:"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真是无情无义。"
  叶乘风笑道:"你以为她们就有情吗?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不能各取所需就各走各的,这才是正途。"
  家乐还是不服气地瞪他。
  叶乘风也不跟他多说,每天仍然是和他一起吃饭读书,读累了就一起在花园赏景,也过得其乐融融。

  这天,叶乘风又出去应酬,待晚上回来时又昏睡不醒。家乐把他拖到床上,问了跟着的小厮青川,得知他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忍不住骂他:"真是作死啊。"
  赶紧把大夫请来,大夫下了针开了药方,叶乘风仍是昏迷不醒,家乐和水仙都慌了手脚,盘算着再请其它大夫来瞧瞧。
  那大夫是京里告老的太医乐知老,看他们打算另请他人,很不高兴地说:"难道密阳县还有人比我的医术更高吗?公子的病已经不好了,也就在这几天的时间,你们乱着请大夫,还不如把后事办办的好。"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水仙和其它姨娘都呆愣半晌,眼泪扑扑的往下掉。
  家乐也呆住了,慢慢跪在床前,把头放在叶乘风胸上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这么费尽心思为你调理身体,你怎么还熬不过,如果你好起来,你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你快醒醒,我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不和你吵架,其实我不是讨厌你,我也没有心上人,起初我是讨厌你,还浇了你一盆凉水,还企图喂你吃大便,可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你那么乖乖地吃我煮的菜……"
  家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语无伦次地叨唠,眼泪润湿了前胸,也没看见床上的人略略弯起嘴角。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家乐抹掉眼泪惊喜地看着他:"你醒了,想吃点什么?感觉怎么样?"
  叶乘风说:"你一下子问那么多,叫我怎么说话。你去弄点清粥小菜,再让水仙进来。"
  家乐赶紧听他的吩咐出去。水仙领着剩下几位姨娘们进来,叶乘风对她们说:"我的病好不了了,大夫说我活不过几天,你们守着我我也给不了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也不可能挣个贞节牌坊,趁现在年轻,另寻个好出路吧。"
  几位姨太太们哭哭啼啼。水仙喝斥她们:"你们有没有人心,眼看着爷病成这样,不说劝慰着,还在这里哭个不停,你们也该为自个的以后好好打算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越来越热了,不敢在外面买现成的东西吃,只好自己做。好麻烦。
现在外面的饮食卫生很不让人放心哦,这几天俺天天吃包菜,快吃成包菜脑袋了。照着菜谱试做泡包菜失败鸟,许多事真的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上过学的读者知道炸药配料可以造炸药,俺却连泡菜都做不成,好失败。

继续努力更文中。。。。。。。


17

17、蜂蜜蒸百合 ...


  叶乘风这一场重病,又让四位姨娘生了去意,叶乘风仍旧要管家支了笔银子给她们安置。
  家乐眼见这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心寒,果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现在叶乘风还没死呢,姨太太们就开始了自己的小算盘,也难怪叶乘风并不在意与这些姨娘的所谓"恩爱",他早看出这些恩爱是经不起考验的。
  管厨房的福贵叔熬好了药,不端给病人,却端给家乐,把药碗往他手里一塞就跑了,临走扔下一句话:"麻烦何姨娘把药端给少爷。"
  "哎,你干嘛自己不端过去……"家乐在身后叫着,福贵早跑得没了影。
  厨房的小丫头香儿笑道:"姨娘不知道,少爷最怕吃药,每次吃药都跟要了他的命似的,根本塞不进去。姨娘要是能把药顺利给少爷灌进去就大功一件哦。"
  家乐看着手里的药碗犯了愁,这种苦药汤换上谁都喝不下去,更何况叶乘风那个嘴刁的家伙。
  果然,叶乘风看着那碗黑汤药,眉头皱成蚯蚓状。
  "我困了,要睡觉。"
  "我闻到那股味就想吐……"
  "我是宁可死也不喝那苦药……"
  家乐听他层出不穷的借口,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好言哄劝:"良药苦口利于病,苦言逆耳利于行,不吃药你的病怎么能好呢?"
  "忠言不一定非要逆耳,用和风细语的劝说也可以说服人。同理,良药也不必非得苦口,你可以想法子让它不苦口嘛。"叶乘风狡黠地一挤眼,指指嘴巴暗示:喂我吧喂我吧。

  家乐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嘴对嘴的喂药已经超过他可以接受的底线,面红耳赤地犹豫半天,再看某人笑得象只狐狸,气哼哼端了药转身就去,临走扔下一句:"不吃拉倒。"
  叶乘风看着他的背影苦笑,这个人还真是个难啃的骨头啊。
  水仙给家乐提议在药里面加甜汤里,或是在汤药里加糖,家乐反对:"少爷的病本来就不能用甜食的,这药不管怎样也得让他吃下去。"
  "可是你不加糖他喝不下去,硬喝下去会让他反胃呕吐的。"水仙很担忧。
  "他怕吃药是因为嫌药苦,怎么让药不苦呢?"家乐又支着颊沉思。
  "药怎么可能不苦呢?让你加糖你不肯加,难道让少爷失掉味觉?"
  "你说得对啊。"家乐眼睛一亮,有了主意。使病人暂时尝不出味道,这个思路还是不错的。甜味可以使人的味觉麻痹,所以宴席上甜点都是最后一个上,如果吃食物的人先吃了甜食,再尝后面的菜会影响味觉,可是叶乘风是不能吃甜食的。

  还有一个办法是吃些麻辣的菜可以使味觉麻木,但是辣椒这种东西吃多了也没好处。怎么控制一个度呢?
  家乐想了一个办法,用最辣的朝天椒切成条,放入滚开水中略烫,再捞起用麻油浸泡,再用泡辣椒的油做调料。酸辣菠菜,酸辣凉粉,都使用特制的辣油做拌料,还用油炸了川椒捞起来磨碎洒上。
  叶乘风吃着很爽,赞:"酸、咸、麻、辣、香,真好吃。"
  家乐端上特制的红枣黑米粥,里面已经搀入了汤药,黑米粥本来就呈黑色,叶乘风又被麻辣味弄得舌头麻木,也没觉得味有什么不对,就这么吃了下去。

  家乐又做了麻婆豆腐,蒜泥豆角。豆角断生得恰到好处,再浇上红油蒜泥,香辣又爽口。尤其是麻婆豆腐,颜色嫩白透着红亮,吃起来又烫又麻又辣又鲜。
  "嗯,这豆腐又滑嫩又香辣,真是好吃。"叶乘风赞叹。
  家乐微笑:"做麻婆豆腐有几样要诀,一定要用牛肉末,其它肉不能代替,二是要用郫县豆瓣,也不能用它物代替,还要剁碎滤去渣子。三是要用名为'大红袍'的川椒,四是用文火,慢慢使汤汁收入豆腐,第五是要趁热吃,说话的人要把说话的嘴腾出来。"
  "我不用腾出嘴来也可以边吃边说。"叶乘风又舀了一勺吃下去,果然说话吃东西两不误,又说:"你居然想得到把药搀和在粥汤里,也亏你想得出来,可是瞒不过我的舌头。"
  "哼。"家乐绷着脸,"你装做重病不治,还哄得乐太医也帮你做戏,也亏你想得出,可是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也想借机看看这些女人们的真面目,况且我的病也不是装的,我本来就有病嘛,而且这病是不治之症,这回我死不了,不代表下回死不……"
  "闭嘴。"家乐捂住他的嘴,又气又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叶乘风握住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担心我?"
  "我当然担心了,求你,以后不要喝酒了,不要再吃对身体无益的食物,好好吃药行不行?我保证给你做得可口美味。"
  "既然你都这么卖力了,我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放纵呢,我会尽量照你说的做。"

  家乐高兴地绽开笑颜,叶乘风看他笑得开心,移不开眼,又说:"你先不用管我,这次我只是想借得病之机试试这些姨娘们的心意,没想到居然心动了京里的太太,过几天她要来看我,可能会提起某件事……"
  叶乘风顿了一下,没说什么事,只说:"你帮着水仙整顿庄子的家务,也学着管理家务,再想法弄几样好菜伺候母亲。"
  "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也会听你的。"
  叶乘风郑重嘱咐他:"我母亲经常吃斋,别的倒没什么特别喜恶,她出身名门,嘴巴更刁,拜托你一定要让她满意。"
  家乐心里嘀咕,叶太太并不在这里长住,他干嘛要使劲心机让她满意,难道叶乘风还没有放弃要娶她为妻的念头?
  家乐蹲地上拣根树枝划圈圈,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和叶乘风的未来有什么光明前途。

  很快,叶太太带着仆从来到了碧水山庄,叶乘风率全庄上下迎出大门,扶她下了轿,再迎入正厅,亲自奉了茶,说道:"儿子不孝,一点小病累得母亲亲自来看望,若是累着了,儿子心里实在是不安。"
  叶太太很慈蔼地看着他说:"我的儿,看来你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先前听水仙写信说你病重了,可把我吓坏了。"
  说着再仔细看看,看他气色确是比先前好多了。
  叶乘风说:"儿子得了不治之症,原本也是过一天少一天,所以纵情声色,流连花丛,后来有人相劝,所以我也收敛了一些。"
  叶太太奇道:"你这拧头居然能听人劝,这倒奇了,谁这么有本事啊?"
  "他做了我不喜欢吃却对身体有益的食物逼我吃,无论我发怒还是以利诱之他都不为所动,说做食物的人要坚持信念,就是绝不可以把有害身体的东西给人吃,吃食物的人也要有自己的坚持,就是自制,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叶乘风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他还威胁说如果我不吃他的食物,那么也吃不上别人做的饭,所以我只好吃了。虽然都是以素菜为主,没有肥厚甘美之物,可是他做得极可口,所以我就吃了下去,再辅以丸药调养,又调整了生活作息,于是身体比以前好些了。"
  叶太太很感兴趣:"你的嘴巴刁,不好吃的东西一口也不尝,有人能把你不爱吃的东西做得可口,这倒是不可思议。"
  叶乘风笑得愈发温柔,眼眸中几乎要柔得滴出水来,声音也无比动听:"因为我在他做的食物中吃到了一个做食物之人的诚意和信念。"
  "我懂了。"叶太太点点头,端着茶碗慢慢地啜着茶,眉眼间带着愁色,叶乘风已经去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心有所属,打算成亲了,只是心上人家境不大好,是个破落户。她又喜又愁,所以跑来看个究竟,现在亲眼看见叶乘风眉梢眼角堆着万种情思,显然是陷入情网了,恐怕是不会接受反对意见,这该如何是好。

  晚上的接风晚宴是由家乐一手操办,做了两套食谱,先呈上暖胃粥品。
  给叶乘风做的是玉竹粥。
  "这玉竹粥是给少爷的,玉竹养阴润燥,除烦止渴,对消渴症有治疗作用。这个山药粥是给太太用的,将山药切成细粒和粳米熬粥,再加入炒香的黑芝麻,还有鲜牛奶和玫瑰糖,可以抗病抗衰老,健身益寿,适合老年人用。"
  叶太太很满意,问道:"怎么是饭前上粥呢?"
  家乐答道:"饭前用粥可以暖脾胃生津液,尤其太太大冷天的过来,一肚子冷气直接压上些食物不好,所以先用热粥使脾胃运转生津,再进饮食就可以助消化了。"
  "很好,想得周到。"

  接下来是正菜,给叶乘风上的是虾仁豆腐,就是虾仁捣成泥加冬菇丁成馅夹入两片豆腐内,再用芹菜丝扎好上汤蒸。还有一味是翠皮炒鳝丝,是用西瓜皮榨汁,把鳝鱼切丝用盐蛋清淀粉和西瓜汁拌好,然后下油锅炒,倒入兑好调料的另一半西瓜汁,出锅时淋上香油和醋。
  家乐解释说:"西瓜皮味甘性凉,利水消肿,鳝鱼味甘,有补血脏疗虚损的功效,二者同用可以平肝被虚利消渴。"
  叶太太点头赞叹:"真是费心了,难怪风儿的身子好多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家乐一边说一边介绍专门给叶太太做的菜。

  翡翠白玉卷,用烫过的薄百叶卷上煮熟拌好的冬笋和马兰头,卷好后上锅蒸,斜切装盘,看上去翠绿白玉,吃进去清香可口。
  五彩芹黄,芹菜切段氽烫后拌以盐糖香油。水发冬菇、冬笋、胡萝卜、青椒切成同等的丝炒熟,和芹菜放一些,用一根金针菇捆扎好,象一捆捆的五色柴捆,色泽美丽。
  清炒蟹粉,把熟的土豆和胡萝卜剁成泥,再把水发冬菇和冬笋切丝放入加姜末拌和,然后下油锅煸炒,最后淋上黄酒香醋,看上去红黄相映,和真的蟹粉很象。吃起来味鲜清香,油而不腻,叶太太很满意。
  最后的甜菜是蜂蜜蒸百合,
  "百合养阴润肺,止咳安神,蜂蜜滋润补中,二者合用,补虚润肺效果更强。我看太太来时有些咳嗽,痰却不多,喝水不少却嘴唇干燥,可能是阴虚肺燥之象,所以呈上这味菜。"
  "真是心细啊。"叶太太惊叹,"我现在明白了风儿说的菜肴中的诚意是怎么回来了,连我这不很爱吃甜食的也要吃一吃了。"
  说着舀了一勺吃下,香甜软糯,满口留香,吃下去觉得喉咙里很舒服。

  一边吃一边细细打量在旁边布菜的家乐,看他衣着朴素,头上只插了一支木簪,没什么首饰,可是看上去毫无寒酸之色,有一股女子少有的洒脱和开朗,模样也很大方。
  饭后,丫环捧上消食茶,叶太太让所有人退下,单独留下和叶乘风说话:"你说的那人就是他?"
  "是啊,母亲觉得怎么样?"
  "倒是难得的好孩子,可是你怎么不给人家几件好的衣裳首饰?"
  叶乘风很无奈:"我给了,把我的家底子都摆出来让他挑,可是他不喜欢,说喜欢读书,要用我的书房。"
  "难道他穿着朴实,却是有一种让人难以忽略的风采,这就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叶太太对家乐很满意,"模样好人品好,你能得到他是你的福气啊。"
  叶乘风兴奋得满面笑容:"母亲的意思是同意我娶他为妻了?"
  "为正妻不行,做姨娘我没意见。"叶太太终于拿出自己的意见。
  "可是,我要娶他为妻,"叶乘风有些急了,"前些天开始我就已经开始遣散妾室了,而且他视爱情为神圣,追求唯一追求忠诚,不愿意与人分享爱情。"
  "胡说。"叶太太不高兴了,"就他的身份,哪有资格做你的正妻,居然说什么唯一,什么忠诚,挑唆着你赶走了其它人,这么没有容人之量,怎么配做正室。读过些书就轻狂的不行了,怪不得圣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果然不错。"
  "母亲……"叶乘风愈发急了,站起来想说什么。
  叶太太看他发急,怕他犯了旧病,赶紧安慰说:"你也不用急,明天我招他一起逛园子,再好生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有事,没有更,今天这章弄肥一点。
收紧小肚腩,迎着太阳果奔,要日更……要日更,对不起,俺急得语无伦次鸟


这是俺的小窝,点进去可以看到所有文,爱俺就顺手收俺回家吧,俺会暖床。


18

18、酸辣乌鱼汤 ...


  清晨,碧水山庄被一片银白笼罩,昨夜下了一点雪,庄子里亭台楼阁,□小路,假山树木都披上了银装,显得纯净美丽。
  面对假山的万木堂,是观赏雪景的最好地方,叶乘风陪着叶太太用早饭。
  叶太太看着桌上丰富的粥点小菜,有什锦冻盅,锦绣干丝,象牙冬笋,雪菜春笋蒸腐皮,虽然以素菜为主,却是样样精致新鲜,看上去美观,吃起来可口,可见是花了心思的。能够让喜欢膏梁美味的叶乘风接受这些素菜,实在是不容易,可以看得出做食物的人完全没有存着邀宠显摆的心思,纯粹是为吃食物的人着想。
  本来对家乐的不满减了几分。叶太太和气地对家乐说:"这是什么粥?"
  家乐答道:"这是乌梅粥,把乌梅和粳米浸泡一夜再用文火慢煮,乌梅生津敛肺,对防治消渴症很有好处。给太太做的是百合白扁豆粥,润肺止咳最好。"
  "那几样糕点是什么是什么?"
  桌上除了一些包子素饺,还有一些糕饼其中一盘莹洁似白雪,非常好看。
  家乐又答:"这个是白雪糕,是用山药、芡实、莲子、粳米糯米混全在一起磨成粉,做成糕以武火蒸熟,再撒上白糖。有补脾胃,固肾精,延年益寿的功效。
  另外一盘是玉露糕,由天花粉,葛根,桔梗磨成粉再加绿豆粉混和装在涂了油的圆盘里,上笼蒸熟,可以清热生津,对少爷的病有疗效。"
  叶乘风拿筷子拨了拨,说:"没有甜味,好象不太好吃。"
  家乐也不跟他斗嘴,只是笑眯眯看他:"要么吃这玉露糕,要么喝那苦汤药,可以自选一样。"

  叶乘风乖乖选择了玉露糕。叶太太看到这么扭性子的人如此听话,无奈地摇摇头,夹了一块白雪糕吃了一口,香甜软糯,入口润滑,好象似曾相识。
  "这个白雪糕好象以前吃过。"叶太太回忆了一下,"很久以前我在礼王府做客的时候吃过,好象是这个味,据说是从御膳房传过来的,你怎么会做?"
  家乐不想说出自己曾在知味楼当过杂役的事,只含糊地说:"是一家酒楼的孙厨师教的。"
  "他可是名叫孙良?"
  "咦?太太认得他?"家乐很惊讶,叶太太居然知道那个只知道喝酒耍钱的孙良。
  "只是听说过他,他的手艺非常不错,是御膳房的总管,后来却被人陷害,那个害的人就是他一手栽培的徒弟,把他踩下去上了位,他心灰意冷辞职回乡,想不到在酒楼里当厨师。"叶太太惋惜地叹气。
  "怪不得孙师傅不愿意收徒弟,原来是这样。"家乐想起先前他也曾苦求孙良收他为徒,被坚决拒绝,原来根子在这里。
  "可是你能把他的手艺学得有几分象,还真是难得。"叶太太又夸奖他一句。

  吃完饭,叶太太要家乐陪她在园子里走走,叶乘风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只得回书房一边读书一边等消息。
  叶太太慢慢地在园子里散步消食,一边问他家庭、父母、兄弟姐妹和一些家常过日子的话,家乐一一答了,悄悄抹汗。
  叶太太看上去非常精明,他这样装腔作势只怕迟早会穿帮。家乐正要岔开话题,忽然叶太太看见前面雪地上半掩半埋着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家乐上前拣起来一看大吃一惊,想藏起来已经来不及。
  "什么东西?拿来我瞧瞧。"
  家乐不得不把拣来的东西交给她,叶太太拿手里一看立即变了脸色,又急又怒:"岂有此理。"
  叶太太也没心思再逛园子,立即回到正屋命人叫来水仙,劈头就是一顿训斥:"你是干什么吃的?我把少爷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管理家务的?"
  水仙吓得战战兢兢,问道:"太太说的是哪件事水仙办坏了?"
  "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叶太太把才在园子里拣的东西拿给她看。
  水仙一看那上面绣着两个光身子的男女,登时羞得面红耳赤落下眼泪:"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知道这不大可能是你的,你是从小在我身边伺候,向来知进退守礼法,"叶太太看她可怜兮兮的不由得放缓语气,"可是你负责管家,内院出了这样的事你居然不知道,你平时都是怎么管的,只是一味的做好人,把奴才们都纵得不成体统了。"

  水仙不知所措地在一旁绞衣带,叶乘风看着也没法帮她说话,其实这不能怪她,山庄里对这种事放得很宽,还是叶乘风的意思。
  可是叶太太却不允许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发生,当即雷厉风行进行整顿,立即带着几个心腹查抄所有丫环的箱笼。
  这一番抄检,很快在六姨太身边一个小丫头的箱子里翻出违禁物,一本春宫画册,还有一双已经做了一半的男人鞋。
  叶太太寒着脸:"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那丫头虽然羞涩却不害怕,很有风骨,说:"这鞋是我给一个喜欢的哥哥做的,画册是家里一个要好的姐妹送的,但是那绣春囊却不是我掉的。"
  叶太太气得脑袋发晕,一个未出嫁的姑娘私相授受成何体统,她居然还不以为耻,一副子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看上去她似乎没说谎,那绣春囊若不是她的,这庄里不要脸的丫头还不止一个。
  "把这丫头拉出去,打二十板,找人牙子来卖了。"

  家乐一听有些急了,也顾不上叶乘风在给他使眼色,直接对叶太太说:"太太息怒。古圣贤有云,男女居室,人之大伦,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少女怀春情窦初开,是符合天理伦常的,何必如此计较。"
  "你说我过于计较?"叶太太更加生气,狠狠瞪他。
  家乐一点也不害怕,继续说:"那丫头到了怀春年纪,动某个男子动了好感,这也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要说错也只是不该私向授受坏了规矩,何苦这么重重罚她,落到人牙子手里卖到那肮脏地方,岂不是毁了她?"
  "你……你……"叶太太气得哆嗦,"你什么意思?难道说这种事要光明正大吗?你少在这里装贤良,一味的滥好人,却不知内宅不宁,怎么可能家业旺盛。"
  "可是……"家乐又想说什么。
  "你住口。"叶乘风及时喝止他,"你懂什么,居然敢顶撞太太,还不快退下。"
  家乐见叶乘风直向他使眼色,也只好退下。
  叶乘风又哄叶太太说:"母亲不要生气,他不懂事,回头我会好好的管教。"
  叶太太愈发不满意:"你看你,还以为你看中的人多么不得了,不料却是如此不知礼数又放荡不检点的人。年轻未嫁的女孩子和男人暗自私通,他居然觉得这很正常,还说什么符合天理。到底读了些什么书?肯定是读了些野史淫书,移了性子。"
  "母亲说的是,我会好好的说他,准教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叶太太被他连哄带劝,才算气平了些。

  叶乘风把叶太太哄好了,又回头找家乐。
  家乐见他过来登时如刺猬般竖起全身利刺,瞪着他说:"你要是敢骂我,我这就卷包回家,再不理你。"
  叶乘风又好气又笑:"我骂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说,你不该当着人和太太顶撞,她的观念哪能这么容易扭转过来,你顶撞她没好果子,倒不如表面顺着她,背地里帮着那丫头就是了。"
  "嗯?"家乐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听你说你二妹包了绣活招了好几个绣女在家干活,让你母亲妹妹出面把那丫头买去做活吧,先缓一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家乐又惊又喜:"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处置。"
  叶乘风苦笑:"叶府家风严谨,绝不允许丫头和男人私通的,可是正如你所说的,饮食男女,是人之大欲。无论讲天理,还是人欲,我都得宽容。所以庄里丫头们有私情,我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料她们也太过份,那样的绣春囊居然光天化日扔在园子里,还被太太逮个正着,吓吓她们也好,省得她们看我对这事宽容,越发张狂了。"
  家乐想不到他居然也跟自己一样,反对"存天理,灭人欲"那一套泯灭人性的礼法,更想不到这人居然是个知己。一时间瞧着他愈发英俊,愈发可爱了。
  叶乘风又说:"你虽然反对那些压抑正常人欲天性的礼教,可是也要讲究方法,和太太硬顶不好,把她气坏了,你的目的也达不到,何苦?"
  家乐也信服了他,说:"好吧,我听你的,不和太太顶了,反正她也不在这里长待,把她哄高兴了,背地里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这就是了。"叶乘风忍不住捏捏他的脸,"晚上做几个好菜哄哄太太,再陪个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委屈一下。"

  家乐听他要自己向叶太太陪不是,有些不悦,嘟囔了两句也没说什么,到厨房去研究菜肴。可是一想到叶乘风的情愫,又没来由的郁闷。
  "你蹲在这里想什么呢?"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家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帮厨的丫头香儿。
  "坏丫头,干嘛吓我?我正在想着太太来了,做什么吃的讨她欢喜,刚想出来就被你吓跑了。"
  "你理她那么多干嘛?"香儿撇撇嘴说,"老爷去世后,太太居然把所有家产给了二少爷,虽然当娘的偏疼小儿子,可是也不能这么偏心嘛,也亏得咱家少爷能干,自个挣了这么一大份家业。她凭什么来指手划脚,还训斥你,你说的也没什么不对,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怎么就成了罪大恶极了?"
  然后香儿讲了许多叶府的八卦,包括叶家老爷太太少爷之间的事,家乐对别人家的是非不大感兴趣,只奇怪叶家的二少爷叶乘云没有消渴症,原先他还以为这病会过人的,看来也不尽如此。

  午饭时,水仙亲自来上菜,红糟鹌鹑,杏仁双菇,蒜泥芝麻五香干、清蒸桂花蚌,汤是酸辣乌鱼蛋汤,看上去很普通,吃起来却极为开胃,尤其是那乌鱼汤,上面飘着着白色的乌鱼子,还有绿色的香菜,红色的火腿丝,酸中带着微辣,非常爽口。
  叶太太出身富家,也吃过不少佳肴,可是这乌鱼汤中的酸味非常可口,不大象是加了醋。再仔细品尝,还是尝不出里面的酸味倒底是怎么来的。
  "这个汤是怎么弄的?里面的酸味很特别。"
  听到太太发问,水仙把家乐叫上来,叶太太一见到他,脸耷拉下来。
  家乐讨好地笑笑:"我知道太太今天生了气,恐怕会影响吃饭的胃口,所以做了这味酸辣乌鱼汤,这酸味用的不是醋,而是用腌的酸黄瓜汁来代替醋调味,酸味更接近自然。"
  叶太太惊讶:"想不到你居然用酸黄瓜汁来代替醋,果然有心了。"
  "做食物的人不但要做出有益身体的美食,而且还要让吃食物的人心情愉快,才是尽到了责任。今天我顶撞了太太,所以要使劲浑身解数讨太太欢心,让您吃得开怀我才放心,否则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叶太太被他弄得不知该继续生气还是该笑:"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叶乘风看她的态度,似是不太生气了,赶紧说:"这个汤酸酸辣辣的很开胃,太太多用些。今年过年,我会陪太太回京一起过年,到时候,当着众亲友的面把大事也定下来。"
  说着,对家乐鼓励地一笑。家乐见到这笑容,明白了他所说的"大事"是什么,心里又怕又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码的脑袋痛,继续更文中,更完滚下去睡觉,明天再来收花花……


19

19、红油爆鱼面 ...


  地铺白雪,树挂银枝,处处是严冬的萧瑟之气。
  一辆马车行进在通向京城的官道上。
  车里的人很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书卷。叶乘风不耐烦地抽掉他手里书说:"你不要在车上看书,会把眼睛看坏的。"
  家乐揉揉发酸的眼睛,打个呵欠:"无聊嘛。"
  他也是硬着头皮看这些枯燥的经典,车子颠簸的厉害,不一会儿就头晕脑胀,可是惦记来年的秋闱大考,又不敢放松。
  "我们说说话就不会无聊了。"叶乘风趁机揽着他的腰。
  家乐索性靠过去让自己舒服一点,说:"我们背论语吧。"
  "背你个头啊。"叶乘风黑下脸来,"这么清凉的空气,外面雪景也好,咱们边看景边聊天不好吗?这破书有什么好看的。"
  "你敢把圣贤书叫做破书……"家乐小声嘟哝着,他确实也觉得累了,聊聊天也不错。
  "既然你想聊,那我们就聊聊,咱们给太太打前站,准备什么饭食好呢?"
  "你说呢?"叶乘风反问一句,"你对饮食很在行,你说准备什么好?"
  家乐开始思考:"估计太太坐在车里也是被颠簸得难受,不想吃油腻的东西,天又冷,不如做碗热汤面吃比较好。"
  "听你的。"
  家乐看着他笑,眼里盛满温柔:"你真是孝顺,听人说太太对你不大好呢,把家产大部分都留给了二少爷,你却仍然对太太伺候周到……"
  "胡说……"叶乘风拉下脸训斥,"你听谁这么胡说八道?太太对我很好。"

  "别生气,是我错了,不该听那传言。"家乐赶紧哄他,"等你娶妻生子,再中举做官,太太一定欢喜,也算是真正尽孝了。"
  叶乘风脸色更难看,家乐看着他的脸色,又小心翼翼地说:"我说错了么?哦,对了,你纳了这么多妾室,怎么没有人生下一男半女?你是不是……"
  那方面有毛病,家乐也不好意思说明,很怜悯地看了某帅哥的小兄弟一眼。
  叶乘风明白他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说:"你的小脑瓜想什么呢?是我不想要孩子,我这病治不好,害怕传到下一代。"
  "这病会遗传么?"家乐纳闷了,考虑良久才说,"你弟弟不是没这病吗?可见这病也不见得一定会传到下一代。"
  叶乘风沉默了半晌,车里的气氛极其压抑,家乐不知道又说错了什么,担心地看着他。
  叶乘风好象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说:"我打算娶你为妻的,我的所有一切都应该与你分享,所以我也不想瞒你,我……不是太太的亲生儿子。"

  "啊……"家乐叫了一声,转而又愤怒地说,"这是谁造的谣?你不要听别人乱说。"
  叶乘风无奈地苦笑一下:"我不是听别人说的,是我自己感觉到的。"
  看家乐睁着乌黑的眼珠一眨一眨地盯着他,叶乘风慢慢讲了往事:"从小我觉得太太有些偏爱弟弟,觉得妇人偏疼小儿子也属正常,所以一直没有在意,后来,我发现经常有人在夜晚,趁我睡着时在窗外看我,有几回我病了,我感觉到有个妇人在我床边哭泣,在温柔的抚摸我轻唤我的名字,还不停唤着'我可怜的孩子',我病得厉害,睁不开眼,也没看见那女人是谁,只知道她是叶府的人,可是叶府这么多女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从那开始,我怀疑我不是叶家真的孩子。"
  家乐震惊了,又被那个偷偷摸摸看孩子的可怜女人感动了。

  "那你有没有查访亲生母亲呢?"
  "生恩不如养恩重,太太抚养我长大,虽然有些偏疼弟弟,却是对我很好,我怎么忍心在她活着的时候就去查访生母?"
  "说的是。"家乐不说话了,支着头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又不想让太太伤心,我倒有一个办法。"
  说着趴在叶乘风耳朵边说了一通,叶乘风露出笑容,赞赏地看他:"你真狡猾,上回你把牡丹摆了一道,就可看出你的鬼心眼蛮多的。"
  "哎,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夸我。"

  到了打尖的站头,叶乘风和家乐下了车,赶车的小厮青川卸了车,给马卸鞍喂料,家乐直接进了厨房,路边小店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些白菜豆腐火腿虾米什么的,还有秋天晒的一些菜,茄子干,土豆干什么的。
  叶乘风看着小店厨房里这些东西,皱起眉头:"就这么些东西怎么做饭?"
  家乐安慰他:"没关系,普通的材料也可以做出好吃的,我做碗汤面,再炒两个菜,再加上咱们带的一些路菜,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家乐挽起袖子干起来。

  先请店家凿开结了冰的小塘,捞起一条青鱼,把青鱼切成厚薄均匀的片,浸渍入味,曲酒解腥,先氽烫再加葱姜水和糖烩煮,面汤用青鱼头煎煮,面条用上等精面,拉成银丝一般,下锅勤下勤捞。
  又用现成的材料,做了一味火腿蒸豆腐,把豆腐夹在火腿里蒸,只取豆腐食用,味道极鲜美。又一道菜是小鸡炖茄子干土豆干,这些干菜吸入鸡汤香味,有肉味却不肥腻。
  叶乘风看他熟练地举着菜刀,麻利地把一只鸡剁成块再下锅爆炒。真想象不出他看上去娇柔的样子舞起菜刀炒勺来还挺彪悍的。
  "你笑什么?把菜端出去,我听到马车声了。"家乐把菜盛出装盘,放到托盘上。
  然后把面碗用开水一烫,把煮好的面放入,趁热浇上浇头,再撒上香油葱花端上来。
  "这是红油爆鱼面。"
  这碗面色泽棕红,浓厚鲜香,面条软硬适度,叶太太尝了一口很满意:"这么冷的天坐车坐得腿麻,身上也不舒服,吃碗热汤面好受多了。"
  叶乘风吃了一大碗爆鱼面,再就着现炒的菜还有自家带来的路菜,吃着很舒服。丫环仆人们更是吃得没有形象,吃完一抹嘴直叫好吃,连锅里最后一点面汤都捞干净了。

  饭后,一行人休息一会儿又出发了,叶乘风和家乐仍然加快速度赶在前面,水仙伺候着叶太太带着丫环仆人们带着行李车在后面慢慢走。
  没几天,一行人到了京城,二少爷叶乘云率领叶府下人迎出来。
  一群人中,家乐穿着不起眼,却在整个人群显得鹤立鸡群,浑身有种难以让人忽略的气质,叶乘云一看到他,就认定这人肯定就是叶乘风在信中所说的那一位了。一时间忍不住拿眼把他上下打量。
  看他眉目清秀,俊美无双,举止洒脱大方,虽然身上是荆钗布衣,却有种难得的书卷气。
  叶乘风看他一直盯着家乐看,不高兴地捅捅他,悄悄说:"你注意点,他可是你未来嫂子哦。"
  叶乘云也悄悄说:"所以我才要好好看看,看他是不是配得上你,瞧上去他挺柔弱的,你可要好好疼惜他。"
  叶乘风一撇嘴,心道:你没见他举着菜刀把一只鸡大卸八块的勇猛样子,哪里柔弱了?

  当晚,叶乘云摆下了接风宴,还捧来珍藏的好酒。
  "大哥总是每年过年时才回家,好久不见,咱俩要喝两杯。"
  叶乘风一闻那味,就知道是收藏好多年的竹叶青,一时口水直流,家乐用眼瞪他。
  叶乘风挨了几眼刀收到警告,咽下口水说:"我已经准备戒酒了。"
  叶乘云一挑眉毛,很明显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席间一个劲悄悄瞥着某个好酒的人,只见他不停咽口水,却真的忍住没有喝那酒。
  难道爱情的力量就这么大,可以把一个酒色之徒改变成乖宝宝?叶乘云好奇地看看家乐,想从他身上找出吸引人的亮点。
  叶乘风看见叶乘云的眼光直往家乐身上瞄,一肚子无名火起,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叶乘云只好收了眼光,一边吃饭,一边哄叶太太开心。

  晚饭后,母子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回房歇息。
  第二天一早,水仙慌张地跑过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的病犯了。"
  叶太太听了吓一跳,赶紧到叶乘风房里看望,看他紧闭双眼,叫也叫不醒,象是昏迷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呀,快去叫大夫,快点。"叶太太急得一叠声叫着。
  叶乘云赶紧跑去请大夫。屋里挤了一屋子惊慌失措的女眷。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来晚了,总算把文补上了,继续保持日更中。


20

20、身世大白 ...


  叶乘风到了京城叶府第二天就犯了旧病,呈昏迷不醒状,吓坏了全府上下,叶乘云跑着去叫大夫,待大夫急匆匆赶到,调整了呼吸,再一搭脉,捻着胡子捻了半天,居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太太大为不满,又急着叫相熟的乐太医乐知老来把脉,正巧乐知老也到京城长子处准备过年,见叶府来请,不慌不忙上了车,进府把了脉,说出了一番道道,说什么阴阳两虚,致有中风前兆什么的,开了方子。
  有白术、枳壳、清半夏、三棱、葛根、天花粉、山药、黄芪、五味子、麦冬、赤芍、太子参之类,倒不是什么稀罕药,只是药引子十分古怪,居然要亲人血做药引。
  什么是亲人血?
  就是有血脉关系的直系亲属的鲜血一小碗做药引。
  叶乘云立即撸袖子亮出强壮的胳膊,说:"这个好办,在这里割一刀就行了。"
  "胡说。"叶太太喝斥他,"这怎么可以?"
  叶乘云不理解:"这有什么要紧,这点血也就相当于女人一个月的月事份量,没什么大不了。"
  "你闭嘴,说不行就不行。谁听说人血可以做药引的?"叶太太再次喝斥,肚里是有苦说不出,这到哪里去找亲人血,偏偏里面的麻缠事又不能说出来。

  家乐在一旁照顾叶乘风,一边观察这些人的神色,这些人都是一副子着急担忧的样子,尤其是太太身边的陪房周氏更是又忧又急,不停地抹眼泪,还不停地拿眼偷偷瞄着躺在床上的叶乘风,眼睛里满是慈爱担忧。
  "周妈妈不用担心,大少爷这般犯病也不是头一回了,每次都好好的,可见身体底子还不差。"家乐安慰她,一边瞧她的脸色。
  周氏满面悲凄:"大少爷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万一有个好歹,我……"
  说着,拿帕子捂着嘴哭起来。
  叶太太皱着喝斥她:"哭什么哭,还不快去抓药。"
  管茶房的丫头拿药方,周氏一把抢过去,说:"我来,看你们毛手毛脚的,当心打翻药罐,我亲自去熬。"
  家乐站了起来,也伸手拿药方:"还是我去熬吧,在庄子里,少爷的药多是我熬,我会小心的。"
  周氏紧紧护着药方不撒手,说:"熬药要诚心诚意,要仔细看着火,还是我去熬。"
  说着急匆匆朝厨房跑,好象有人会追着抢花方似的。家乐看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的一笑。

  过了一时辰,药熬好端来,叶太太正要端过来亲手给叶乘风喂下去,家乐赶紧接过来:"太太当心烫了手,还是我来吧。"
  端过药一闻,药中一股血腥气,家乐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正常,把叶乘风扶起来给他喂下去。叶太太,周氏,水仙等人眼睛紧紧盯着病人。
  也许是这药方真有奇效,没过一会儿,叶乘风居然醒了过来,叶太太高兴地直念佛,命丫头赶紧去佛前烧香,到庙里许愿。周氏也松了一口气,脸上绽放了光采。
  家乐说:"太太为了大少爷辛苦了两天,也该回房休息了,否则累坏身子,大少爷心里如何过得去,到时候怕又加重病情。"
  叶乘云也说:"是啊,母亲赶紧回去歇着吧,周妈伺候太太回去休息。"
  叶太太也觉得确实疲惫,嘱咐了两句回房休息,周氏不舍地看了叶乘风一眼,只得跟了去,家乐又把叶乘云和水仙哄走,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笑着拍拍叶乘风的脸:"好啦,没人了,起来吧。"
  叶乘风起来伸个懒腰:"躺得难受死了。"
  "你难受,我才难受呢,乐太医快用眼刀剜下我两块肉来,他肯定在想,这人在瞎折腾什么呀,成天动不动装病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小心以后真的病重不治。"
  "管他那么多。"叶乘风不以为然,又严肃地问:"你在旁瞧着,谁最可疑?"
  家乐悄悄趴在他耳边说:"我看太太身边那个陪房周妈妈比较可疑,她比旁人更着急更伤心,而且,熬药不是她的事,她非要抢着去熬,熬好的药有股血腥气,虽然被药味盖着,可是我闻得出来。"
  "真的是她?"叶乘风有些惊讶又不是很意外,从小周氏就对他好,虽然很多人都对他好,但是他感觉得到周氏的好多少与旁人不大一样,没想到……

  夜静更深时分,叶太太正房院的厢房外面。
  叶乘风和家乐在外面轻轻敲门,敲的很轻,只让里面的人听见。
  周氏打开了门,一看是他们,愣在那里。
  家乐向她微笑:"周妈妈不请大少爷进去坐坐?"
  周氏回过神来,赶紧往里让:"屋里窄,大少爷怎么想到来我这里坐?"
  叶乘风非常严肃郑重地说:"我来是有事情。"
  "什么事?"
  "要谢您用自己的血为我做药引。"
  这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周氏两腿发软,叶乘风扶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可是……"
  "我……我……"周氏吓得哆嗦,最后挤出一句话:"我不是你母亲,大少爷的母亲是尊贵的太太,是名门世家沈家的小姐,你父亲也是名门公子,曾高中探花,做过一品尚书……"
  叶乘风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是阴暗不明的表情,她再也说不下去,垂下了头,捂着脸哭起来:"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你不要怪我……"
  叶乘风也留下眼泪,说:"我有权利知道真相,有权利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周氏想了一阵,终于抹了眼泪说:"我是从小伺候沈家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嫁到叶府时,我是陪嫁丫环之一,后来我和以故老爷身边的的小厮日久生情,可是叶府礼法森严,规矩又大,绝不允许这种私情发生,我们不敢相爱,只能私下来往,后来我发现有了身孕,可是那小厮居然自己逃跑了,眼看着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实在是瞒不住了,就称病出府回家住,最后生下了你,又舍不得把你放外面,所以就偷偷放在叶府门前,这样好天天照顾你。
  果然,太太心善,发现被扔在府门前的你,正好太太成婚几年没有生孩子,就把你拣回去当自己的孩子,又过几年居然生了二少爷,老爷太太都很高兴,说你是福星,可以招弟,所以把你当亲子抚养……"
  叶乘风听了身子发起抖来,他想知道真相,却不料真相如此不堪。家乐担心地看看他,怕他嫌弃生母出身卑微。
  叶乘风却没有想到卑微不卑微的上面,只想到自己居然是个野孩子,是偷情偷出来的,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周氏看他脸色不好,苦苦哀求他:"我不求什么身份,更不敢与你相认,只求你别告诉别人,万一让人知道,人家会瞧不起你,你的前程会毁了。"
  叶乘风茫然地转过身,脸色惨白,几乎要摔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家乐赶紧扶着他。
  打开屋门正要出去,却看见叶太太站在门外,脸色也白得象纸一样。

  好象身处飘浮不定的大海,起起伏伏,叶乘风再次从黑暗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家乐和叶太太担忧的脸庞,再向一边看过去,是周氏抹着眼泪站在床头。
  沉默的空气在几个人之间流动,谁也没有说话。半晌,还是叶太太先打破了沉默:"风,你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病要紧。"
  说着叶太太哭了起来:"都怪我,怪我,如果我对丫头们宽容些,如果我能理解她们也有感情需要,那么她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和人谈情,更不至于未婚有孕,也不会扔了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至于这几年心事重重,熬坏了身体。"
  叶乘风摇摇头:"太太对我恩重如山,不要哭坏身体,这是我的命。"
  "大少爷……"周氏哭出声来。
  "别哭了……"叶乘风为难地在两个母亲之间看来看去,想孝敬生母,又怕养母伤心,若是继续象往常一样,把生母等同仆婢,却是天理不容。
  家乐好象能看到他的内心,低声劝他:"不要难过,你只是多了个母亲而已。"
  叶乘风勉强一笑:"我不难过,现在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一个仆役的孩子,没有那么高贵的血脉,成亲时也不用考虑什么身份地位,我可以娶我想娶的人了。"
  家乐看他眼里盛满温柔缱绻,忽然一阵心酸,拒绝推托的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忽然下雨降温,有点受寒,更完上床困觉发汗。明天一定多更一点,握拳。。。

21

21、荞麦灌肠 ...


  叶乘风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几天就行动如常,叶太太和周氏却他这场病吓得够呛,嘱咐他多休息几天,无聊之际,把家乐揪来一起玩游戏。
  两个人玩不起来,又招来几个丫头一起玩,家乐收了嬉笑的样子,变得十分庄重,绝不肯和丫头们打闹玩耍。叶乘风觉得好笑,内宅私地,这么一本正经的做什么。又见他穿得单薄,忍不住数落两句:"这么冷的天,你还穿这么单薄,给你狐裘绸缎珠宝首饰你都不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刻薄你。"
  家乐干笑一声:"我怕热,穿不得厚衣服,又闲不住,戴那些东西太麻烦,而且我一戴金属之类就会皮肤发痒发红。"
  叶乘风拉着家乐的手郑重说:"这次过年,我要在所有亲戚跟前介绍你,宣布我们的婚事,你这样穿戴可以不好。"

  家乐岔开话:"你们先玩着,我去厨房给你们弄些好吃的东西,简单的很,一会儿就好。"
  众丫环欢呼起来,又可以吃好吃的了。叶乘风无奈地靠在榻上,每次话题说到穿戴或是说到成婚,他就会逃避,真拿他没办法。
  很快,家乐整了几样方便简单的食物端过来。
  真的很简单,刚出锅的热馒头蘸酱。把花生米加糖按比例配好,不加水和油,用小石磨干磨,细腻的花生酱顺着小槽流进白瓷罐里,又浓又香。
  正好大厨房蒸的馒头也出了锅,热呼呼的又软又喧,掰开来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用花生酱抹着吃,麦香混合着花生浓香。细腻软滑又香甜的感觉真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丫头们没想到这么普通的馒头醮酱也这么好吃,越吃越想吃,可是家乐只拿了一小罐花生酱,四个白馒头,分下来一人不够一个。
  "这么好吃的东西,你怎么才拿来这么点儿,怕吃穷了叶府?"有人抱怨。
  "现在吃多了,晚饭就吃不下了。"家乐一笑,秘诀不可说不可说,馒头不值几个钱,只是凡是好吃的东西都要有个度,让人吃了还想吃的时候,偏偏没有了,那样就会保持对这样食物最初的好印象,人们总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对吃食也是这样,越是吃不着越是觉得美味。

  丫环们每个人分下来只有半个馒头,馋虫刚上喉头就难以为继了,只好不停舔手指头。叶乘风手里的那份更小,只能略尝一口。因为他有病,这种甜食吃得越少越好,所以家乐从自己手里掰了一口给他吃。
  叶乘风吃下可怜的一口馒头,怒瞪他,你这不是故意折磨我么?
  家乐感受到他射来的眼刀,把藏在一边的食盒拿出来,在他眼前晃晃:"专门为你做的好吃的。"
  叶乘风又高兴起来,看他把盒子里的东西端出来,原来是一盘灌肠,色泽味红香味扑鼻,旁边还备着竹签和盐水蒜汁,他从小就爱吃这个,立即拿竹签扎了一个醮着蒜汁吃下去,煮的不软不硬,煎的不老不皮,两面焦黄,香脆绵软,微带辣味,可是这里面灌的是什么呢?
  旁边的丫环也流口水,想尝一块,却发现家乐只准备了一根竹签,这东西要用签子扎着吃才有味,用筷子吃就傻了,看样子这大厨分明是只给大少爷做的,根本没打算给她们吃。
  "小气。"丫环嘟哝一句,"我们去厨房吃馒头。"
  忽啦啦,丫头们全都跑到厨房找馒头吃,屋里只剩下家乐笑眯眯看着叶乘风吃东西。

  叶乘风一块块地扎着吃,一边品味。
  灌肠这东西很常见,就是把馅料灌入猪、牛、羊肠,以馅料的不同大致分为几种,灌入碎肉的叫肉肠,灌入猪血或羊血的叫血肠,装入碎肝脏丁的叫肝肠,以羊油为主料拌肉丁的叫油肠,灌入面糊和油的叫面肠,煮熟后切段放到铛上或煎或烙或烤,到皮黄脆硬时就可以吃了。可是家乐做的这个灌肠,里面灌的是什么呢?不是肉也不是血,更不是肝,也不太象白面,到底是什么呢?
  家乐看着他笑:"你不是说你是皇帝舌头么?吃得出里面是什么吗?"
  叶乘风又细嚼嚼,只好认输:"不知道,你还是直说吧。"
  家乐得意起来:"知道你猜不出,这里面灌的是荞麦。荞麦面调成糊加入丁香盐葱姜末花椒粉什么的灌入肠衣,煮熟再切片煎得两面金黄就可以了。"
  "怎么又是荞麦?我不爱吃荞面,你还老做给我吃。"叶乘风抱怨着,又不停地拿竹签扎着吃。"不过挺好吃的。"
  家乐听他口气带着撒娇,忍不住笑:"你别那么挑好不好,荞麦可防治多种病,尤其对消渴症效果更好,我把荞麦面做成面条,扒糕,粉条,凉粉,换尽花样,可是你吃了两三次就不爱吃了,这次来京城我看你看见街上卖灌肠的一副子贪馋的样子,所以想法子用荞麦做灌肠给你吃。"
  叶乘风心里一暖,觉得碟子里的灌肠更好吃了。
  "你如此有心,做的东西再平常也是极好吃的,我能娶你是我的福气。"

  家乐脸色一变,说:"我又没答应嫁给你,你不要这样。"
  "你还怕什么,我看得出来你并不讨厌我,也不排斥我,如果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就没必要了,我的身世你也知道了,比起你来也高不到哪去。"
  家乐头垂得低低的:"我担心的不是地位财势什么的。"
  叶乘风一想,也明白了,又说:"你是担心我风流花心是吧?其实我觉得做为一个男人,风流也不是罪过,只要对家庭负责就可以了,所以,婚前我会流连花丛,多与女子交往玩乐,婚后我就会一心一意对我挑中的那个人好,不会让她伤心,这是我的原则。"
  "我……"家乐忽然有些感动,又想了一想,下了决心说:"我有苦衷,一直没敢跟你说。"
  "你说。"叶乘风心里怦怦跳,打算听他说出已经另有心上人的坏消息,他不介意的,不计较对方以前的地往。
  "我……我说了实话,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你只管说。"
  "我……其实……我其实是……"家乐鼓足勇气开了口。

  "大少爷快来。"门外传来水仙的声音,"戏要开演了,太太正等着你呢,快来。"
  叶乘风赶紧拉着家乐的手往外跑,家乐心里偷偷松口气,想着晚上没人时再告诉他也行。

  为了给病人解闷,也为了给太太散心,叶乘云特地从外叫了了个戏班子来府里唱堂会。
  唱的戏名叫《青玉镯》,讲的是老套故事,就是一个女子在院里打秋千,看到了墙外一个男子,于是就爱上了,然后两人私奔,后来那男的高中状元后又攀上一门富贵亲,把女主甩了,女主去找他理论,最终结局自然是传统的大团圆结局。
  对这种戏,家乐看得直打瞌睡,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最后结局定是渣男悔悟,两人幸福在一起,这种狗血剧情他觉得无趣之极,偏偏那些女眷看看得很来劲,不时发表意见,还拿帕子抹眼睛,对那渣男骂几句。
  家乐坐在叶乘风左手,右手的是叶乘云,看他很没意思的样子,问道:"女人们最爱看戏了,嫂子不喜欢看?"
  家乐赶紧掩饰:"不是不爱看戏,是不喜欢看这种戏,我喜欢看《挑滑车》《八大锤》之类的武戏。"
  "啊呀。"叶乘云很惊讶,"第一回见到嫂子时,就觉得你言行举止间有男子气概,没想到爱好也与一般女子不同,居然和男子相类。"
  正座的叶太太眼光朝这边扫来,家乐岔开话题,说:"这种戏太没意思,无非是才子佳人,太老套了,所以我不喜欢。"
  叶太太说:"看见个男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知廉耻地跟着跑,这也算佳人吗?"
  家乐说:"那是因为女子多是养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少见到男子,到了怀春年纪,就容易动心,也不计后果了。"
  叶乘云说:"说起深闺女子容易对男子动心倒是事实,最近京里出了件大案,你们知道么?"

  "是什么?"家乐眼睛发亮,从小他对那些破案故事就很有兴趣,现在成天闷在高墙大院很烦,听到有奇案更兴奋。
  叶乘云说起最近的案子,有个穷秀才落了榜后也好生复读再考,却受人挑唆,扮成卖花女子出入大宅门,那些妇女们看他模样好,嘴巴又甜,很喜欢他。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和他很亲,有一天天降大雨,那小姐就留他在内宅住宿,不料那败类趁着和小姐同榻之机,居然把小姐骗奸了,那小姐怕污了名节,不敢声张,再加上深闺寂寞就这么被他勾搭上了。
  那秀才从此胆子更大,趁男主人外出做生意之际,把那家的媳妇也一并拉下水了,那不知廉耻的姑嫂两个竟把他留在内宅,日日淫乐,这家伙借着扮成女子的便利,出入深宅内院,不知骗奸多少妇女。

  "这样的败类应该剁碎了他。"叶太太听了非常生气,她最见不得这种奸/淫私通之事。
  叶乘云继续说后续的事:"后来事情败露,官府抓了他,判了他斩立决,真是大快人心,这种毁人名节,骗奸妇女之徒,真是祸害。"
  叶乘风也附和说:"就是,这种人扮成女装出入内宅,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死也不足以赎罪。"
  "说的是。"
  家乐在旁边一言不发,脸色惨白。
  叶乘风看他脸色不好,伸手握住他,发现他的手冰凉冰凉,担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冷着了?"
  "不是。"家乐勉强笑了一下,抽出手。
  晚上,叶乘风一直在等着家乐说事情,见他晚饭也不吃就上了床,担心起来:"怎么这么早睡,不舒服么?"
  "嗯,"家乐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了。"
  "哦。"叶乘风纳闷,又问:"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一件事么?什么事?"
  家乐拿被子蒙住头,闷声闷气说:"我又累又困,要睡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有话明儿现雯。"
  叶乘风站在他床边沉默半晌,最后默默离开,仔细地关好房门。
  等他走了,家乐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呆呆地看着帐顶,眼睛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拿了纸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收拾了包袱,趁夜悄悄离开叶府。

作者有话要说:荞麦特别是苦荞麦,营养价值居所有粮食作物之首,对现代"文明病"和几乎所有中老年心脑血管疾病有预防和治疗功能,防癌降血糖降血脂,好东东。超市有卖荞麦面条的,8过不太好吃。

有男子扮女装入内宅骗奸妇女的案子,三言二拍有载,在古代属于社会影响很坏的重大案件,抓住肯定死啦死啦滴


22

22、不告而别 ...


  "来人,快来人……"
  一大清早,整个叶府就响起叶乘风惊慌愤怒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
  叶乘风手里拿着一张纸,脸色铁青,
  "到底出什么事了?大哥你身体不好,不要激动。"叶乘云说着拿过他手里的纸看了一眼,一看脸色大变。
  纸上是家乐给叶乘风的留言,只说不能嫁他,请他另觅良偶,再没有别的话,为什么,有什么苦衷,到哪里去了,只字未题。
  "真是岂有此理。"叶太太愤愤地下令,"去瞧瞧少了什么贵重东西。"
  水仙接了口:"不会少什么的。"
  叶太太瞪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待下人查看后回禀,真的没有少什么东西,少的只是家乐的随身衣物,也就是他初来时带的东西,叶乘风给他的东西,包括日用品都好好的摆在屋里,放得整整齐齐,一样不少。但是叶乘风为他画的那幅画不见了。
  叶乘风脸色更难看,踹了桌子一脚,吼道:"去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水仙吓一跳:"大少爷,别说什么死呀活呀的,他想必是在哪里躲几天,等你忘了他自然就会出现了,什么叫死要见尸,怪吓人的。"

  "说不定他被歹徒劫走,被胁迫写了那张字条。"叶乘风握着拳,身上颤抖,还是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家乐这样用心体贴,想必是有情意的,怎么会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怎么会这样排斥成亲?怎么会有人能拒绝他叶乘风的感情和魅力,这怎么可能,简直就是在他骄傲的内心插了一把刀子。
  他一定是被绑架了,一定是,肯定是。

  叶乘风立即骑上马,命人带路回到密阳县何家的住处。
  叶乘风在密阳待了好些年,还是第一次到南边的贫民区,只见街上污水横流,处处垃圾,房舍破烂没有生气,里面的人衣袖褴缕面带愁容缩着脖子哆哆嗦嗦。
  "一副子穷样。"叶乘风鄙视地自语了一句,心里却有些纳闷,这样的地方,家乐怎么会住得下去,又怎么会保持那样阳光乐观的态度和纯净善良的心灵?
  叶乘风按捺住好奇心,叫住一个人问路。
  "你找何文惠家是吧?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就是,有一家特别不一样的就是他家了。"一个行人胡乱指了指就自顾自背着菜筐走了。
  "哎……你说清楚点。"叶乘风在身后叫他,心里郁闷,这里只有一条街,自然是顺着街走,可是两边的房舍不少,到底哪家才是呢?
  叶乘风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一边往两旁看,忽然看到了一家特别与众不同的屋子,那院门陈旧,漆都掉光了,却是洗涮得很干净,门口也没有垃圾污水和积雪,和别家灰暗肮脏的屋宇不同,这个院子有一种生机。一座小楼藏在里面,窗口摆着一束花,严格说不是花,是一束荆棘,里面插着一枝青松。
  叶乘风被窗口这盆东西震憾了,迫不及待上去敲门。

  一个女孩儿打开了门,疑惑地看着他。
  "请问这里可是何文惠家?"
  "正是,不知公子有何事?"女孩儿只把门开一道缝,并不请他进去,只在门内听他说话。
  叶乘风看那女孩二八韶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气质娴雅,五官轮廓和气度与家乐有几分相似,猜想她必是家乐五个妹妹之一了。
  "我是叶乘风,找你大姐,他昨晚失踪了,只留下一封信,你可知他的下落?"
  女孩儿的确是何家的五朵金花之一的二姑娘家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只怕是家乐眼看着装不下去了,于是开溜了,可是他会到哪里去呢?他为人乖巧,会保护自己,倒不用担心,只是如何应付叶家的追索却是个问题。
  叶乘风也在打量她,看她神情不象做伪,确实不知道这回事,可是又不见她有焦急之色,她得知自家姐姐失踪的事,居然一点不担心不着急?还是她知道她家另有安全的藏身之处。

  家丽还是不慌不忙:"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不信,你肯定把他藏家里了,我要进去看。"
  "哎……不行……"家丽慌忙把着门,她这么慌,叶乘风愈发怀疑,把她推到一边。
  家丽的力气哪里比得上他,被他推到一边,眼睁睁瞧着他冲到院里。
  院子里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垃圾污水,积雪扫在角落,露着干净的青砖地,中间栽着几株不知名的小树,地面上是整齐的菜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女子衣服和肚兜私物什么的。
  叶乘风把脸别过去,家丽生气地追上来推他:"你是哪里的歹徒,这样无礼,还不快出去。"
  "我偏要进去。"叶乘风又进到屋里,只见房子里几个妇女在绣花,有的在绣手帕荷包,有几个人在绣一件很大的插屏,屏是雪压红梅的花样,虽然只完成了一半,可是却看得见非凡的工艺,尤其是这花样更是极具创意,将红梅在风雪傲然挺立的高洁风骨表现无遗。
  叶乘风盯着插屏看,几个妇女盯着他看,头回见到如此英俊的后生,让人移不开眼。

  "你快出去,告诉过你他不在这里,再不出去别怪我不客气。"家丽提了根门栓进来,气呼呼瞪着他。
  叶乘风充耳不闻,又冲到楼上,房子很小,只一眼就全部尽收眼底,没有藏人的地方,没有几件象样的家具,桌子床榻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帐幔也非常朴素,屋里东西杂物很多,却丝毫不乱,非常干净整齐,且不显寒酸,因为里面的摆设虽然朴素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叶乘风指着窗口的荆棘青松问:"这是谁摆的?"
  墨绿色的瓷瓶,插着怒放的荆棘,一枝青松努力从荆棘从中探出头来,传达着强烈的生机和痛苦的诗意,能弄出这种东西的人绝对不是庸俗之人。
  "这是我家唯一的男孩子,可就是我哥哥家乐弄的,瓶子是他拣别人不要的东西,"家丽说起来很骄傲,"家熟人喜欢叫他乐乐,他也的确是个乐天,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见他沮丧气馁,总是开心地活着,因为他说,人不能选择过贫穷还是富贵的生活,却可以选择过快乐或是愁苦的生活,所以,只要不到死的那一步,我就会选择快乐的活着。"
  叶乘风听了微笑,又指着屋里的门帘,桌布,床帐檐头,问:"这些都是你们姐妹绣的吧?"
  "是。"
  "真不错,配色高雅和谐,整体看上去很大方。"
  "客人过奖了,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叶乘风乖乖出去,到楼下又指着那幅雪压红梅的大插屏问:"这个是谁设计的图样?真是不同凡响。"
  "是我做的图样。"家丽不卑不亢地说,"麻烦你出去,这幅活我得在明天赶出来。"
  "是呀,快出去。"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用乌溜溜的眼珠瞪着他,还伸手把他往外推。
  叶乘风看这两个小女孩的眉眼与家乐很相似,想必是他的小妹妹了,忽然心里一软,这么小的女孩子,又是长得这般好模样,却日夜做活养家,实在是可怜。
  也不知是弹动了哪根弦,叶乘风把荷包留下,里面装着十几颗金瓜子,富家贵公子一般不带银钱,这些东西他放在身上预备赏人的。
  "这个你们留下吧。"
  家丽看着金灿灿的东西,眼皮都不抬,面带薄怒,说:"无功不受禄,不敢希求公子的赏赐,请收回去吧。"
  叶乘风碰了个大钉子,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他要娶家乐为妻,却没有到他家拜望过,现在气热汹汹的来找人,这才第一次到他家,还没带礼物,现在又留下这赏人用的金瓜子,这算什么呢?看他家里这样,可知是个人穷志不穷,很有骨气的人家。
  真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叶乘风道了歉,灰溜溜离开。

  家乐偷跑出来没有回家,也没有回知味楼,而是躲到了一个同学家里,只说自己得罪了某个贵人,需要躲几天。那同学也没多问就留他住下。
  家乐住了下来,闲来无事除了读书就是做饭,荞麦卷,煎灌肠,玉露霜花糕,红油爆鱼面,西湖醋鱼,冬笋炒肉丝,五味长生果,鱼皮水芹卷,酸辣乌鱼汤,每天换着花样做。
  同学在家吃饭看见这些菜觉得奇怪,问道:"我记得你好象是不爱吃荞麦的,也不爱吃鱼,而且吃了鱼容易手上长泡。"
  "哦,是么?"家乐勉强笑了一下,掩饰说:"我忘了。"
  家乐看着眼前的几菜一汤,忽然难受得心里一痛,这些菜是他先前给叶乘风做的,有的适合他的病情,有的是他爱吃且对病情无害的。怎么离开了他,却无意地做着他能吃爱吃的食物,没有自己在身边监督约束,他在吃什么东西?会不会又放纵起来,会不会不注意饮食犯了旧病?
  家乐越想越不安,难道相处久了,自己居然开始担心他,惦记他吗?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感情?
  怎么办?
  家乐愁肠百结,第一次尝到辗转反侧寝食不安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鸭梨好大吃不下去,好累,继续努力更新中,有空再放几张美图图。


23

23、真身暴露 ...


  京城,叶府,东跨院。
  一声刺耳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一群废物,这么几天了还找不到人。"叶乘风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少爷,且消消气,先吃早饭。"丫头战兢兢把早饭摆上。
  叶乘风气得摔掉粥碗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做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一点味道也没有。"
  水仙在旁边劝道:"大夫说了,爷的病不适合吃太咸太甜或是太酸太辣的东西……"
  "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不用活了。"叶乘风更加暴怒,"分明是厨子不用心,只知道应付差事。"
  水仙看不下去,不得不说了:"爷仔细身体,不要为那人激动情绪。那个人……"
  "那人是谁?我才不稀罕他呢,没眼光的。"叶乘风气呼呼的又下令,"叫于管家去请顺天府尹,请密阳县令,找各衙门……"
  "可是……"水仙看他这么固执想劝他。
  叶乘风咬牙切齿说:"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那个人绝对不是爷的良配,"水仙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他是个男的。"

  "嗯……"叶乘风盯着她看,脸色阴得可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看他恐怖的表情,森冷的眼眸,水仙打一哆嗦,可是这事已然瞒不住,看少爷这么放不下,及时揭穿了绝了他的念头也不是坏事。
  "他不是女子,所以不能与少爷成亲的,总之他不是爷的良配,爷还是忘了他吧。"
  "你胡说。"叶乘风的吼声几乎把屋顶震塌,"你们想让我放过他,也不用找这样的借口。"
  "我哪里敢骗少爷,如果他是女子,为何要跑掉呢?不仅我看出来了,芷兰妹妹,庄子的于管家都看出来了。"水仙苦笑一下,给他一条条分析,把家乐的反常之处逐条拣出来。
  "他的相貌很秀气,可是举止却有男子气,尤其是行为处事更不象女子。
  少爷给他漂亮的珠宝首饰绸缎衣料,他表现得毫不在乎,少爷觉得他清高自持,可是,无论再清高再淡定,爱美之心是人的天性,最起码他会表示出热情吧。
  而且,他单手抡炒勺,剁鸡剁肉干净利落,一点骨渣都没有,这样的力气也不象是个弱女子才会有的。
  再次,他对女孩子喜欢的那些,诸如脂粉钗环刺绣女红,爱情话本,闲聊八卦啥的完全没有兴趣,被姨娘丫头们挑事找茬也不往心里去,无论怎么看也不象一般小女子。
  尤其是他对所有女子都保持距离,待之以礼,从不单独与女子私自相处,更不嬉笑玩闹……"

  "够了,别说了。"叶乘风制止她,以往那些没有被注意的异常经过细心的水仙逐一分析,真相已经清楚地展露在眼前,就是……家乐是男子。
  被抛弃的痛苦又加上被欺骗的愤怒,叶乘风非但没有放弃的想法,反而更加迫不及待想把那人找出来,找到之后……
  找到之后怎么办?
  他还没想出来。

  叶乘风连饭也没心思吃,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水仙惊慌地看着他奔出去,也跟着出去,却发现叶太太在门外,两眼喷火瞪着她。
  "太……太……"水仙吓得嘴唇打战。
  "我全听见了。"叶太太气得脸色铁青,"你早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我……"水仙结结巴巴解释,"我是想看他有什么企图,再把他抓个现行,结果他什么也没做,再加上他厨艺很好,细心调理少爷的身体,看他没什么坏心,所以……"
  "你懂什么?"叶太太更生气,"他既然扮成女装混到叶家,肯定是有图谋的,说不定是叶家哪个对手指使他混进来,想偷账簿或是什么重要东西,又可能他想先得到大少爷的信任,然后在他的饮食里下毒或是惑人心智的东西,然后……"
  水仙小声朝身边的小丫头咕哝着:"太太最近是不是在看公案小说啊?"
  小丫头也小声说:"是哦,太太很喜欢看《狄公案》。"
  "你们在小声嘟囔什么呢?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叶太太瞪着她们发火。
  "我去看看太太的燕窝熬好了没有。"小丫头吓得撒腿跑了,只留下水仙承受叶太太的愤怒。
  "一定要找到幕后指使人。"叶太太狠狠握拳。

  密阳县东郊除了叶家的碧水山庄,还有万家的万木山庄,庄子里全是成片成林的果木,外围都是良田水塘,草场牛马无数,在密阳县能和叶乘风平分秋色的富家也只有万家了,两家常为水草争夺,生意场上也有一些不和谐的竞争。
  万老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就在县里最好的书院青桐书院读书,家乐没钱在那么好的书院读书,好在他打工的地方知味楼离那书院不远,有钱的学生吃不下书院的饭菜,就在知味楼包了伙,家乐经常送饭菜过去,也常常在酒楼伺候这些学生用餐,一来二去的也熟了。
  万家的宝贝独子万木春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向来不爱读书,于是找家乐代写作业或是应付点卯什么的,居然没被先生瞧出来,两人慢慢熟了,家乐这次逃跑躲在他家里,是想着叶乘风是没有能力把手伸到万家的。
  果然如他所料,叶乘风派人四处寻找,找到万木山庄,却被万家的仆人轰了出去,叶家虽然在当地有财有势,但是财大气粗的万家并不买账。于是,家乐在这里倒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小帆,小帆,你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万木春一边抹汗一边伸手去拉在窗前读书的书生。
  "不要动手动脚的。"那书生面带薄怒,拍开那只不老实的手,他名叫杨千帆,也是青桐书院的学生,放假时寄住在万家庄,他是老师喜欢的好学生,认真读书从不惹事翘课,假期也是手不释卷。
  万木春讨好地朝他笑:"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松枝鸡翅怕凉了不好吃,所以急着找你。"
  杨千帆奇道:"你会做菜?那我倒要尝尝。"
  万木春乐得跟什么似的,赶紧端上来。白瓷盘中金黄的烤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杨千帆尝了一口,笑道:"真是齿颊留香,让人越吃越想吃,你是怎么做的呢?"
  万木春受到夸奖喜得眼睛眯成缝,说:"是先把三黄鸡的翅中连翅尖放在酱汁浸渍一夜,充分入味以后再以松柏枝子小火烤成,肉的香酱的香夹杂着松脂香气,绝对是佳味啊,我一口也舍不得吃,特地给你端来。"
  "哦,是吗?"杨千帆似笑非笑,"看来这浸渍鸡翅的酱汁里面有名堂,是怎么弄的呢?"
  "这个嘛……"万木春抓了抓头,不知怎么说。
  杨千帆"啪"的放下筷子,怒道:"这分明是家乐做的,你居然还敢蒙我,就你这样的人要是会做菜,母猪都会上树了。"

  万木春见他生气,紧张得一头汗,急忙说:"小帆你别生气嘛,我得罪了你,所以想着讨好你向你赔罪,我问家乐,他说向一个人表达心意,亲手为他做食物是个好法子。我不会做,所以家乐帮我做,我打下手。"
  家乐也赶紧说:"是啊是啊,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看万公子这般诚心的份上,别生气了。"
  "那么你是怎么做的呢?"
  "烤翅不难,只是制酱稍麻烦。"家乐说,"把腌蒜、生姜和酸萝卜剁细和入酱油,加入米酒,黄酒,花椒八角末腌渍一晚,然后用松枝小火烤制,时常翻动小心不要过火也不能不熟,烤到外焦里嫩就可以了。"
  "哦,是你做酱汁,然后烧烤,"杨千帆好笑,又问万木春:"那你做什么了?"
  万木春脸一红,说:"我捡松枝了。"
  杨千帆终于笑起来:"万大少爷辛苦了,一起吃吧。"

  仆人拿来了酒菜,三个人一人一个鸡翅吃起来,边吃边聊正在开心,万家的下人急惶惶来禀报:"少爷,不好了。"
  "天塌了还是死了爹了?慌什么?"万木春训斥他。
  "小的奉少爷之命盯着叶家大少爷的举动,结果……"仆人欲言又止,看了家乐一眼,没有说下去。
  家乐心里一紧,觉得事情不大好,紧张地看着他,说:"你说吧。"
  仆人只好把得来的消息告诉他,那叶乘风找不到他,居然在县衙立了案,告何家骗钱,现在找不到当事人,打算把他适龄的妹妹卖到妓院去抵债。
  家乐听了差点晕过去,他以为躲一阵子,叶乘风找不到他,也不会有那样长性,一直把他放在心里,不过个把月就会把他忘记的。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竟要把他妹妹卖到妓院抵债。
  他虽然骗了他,可是几个月来精心照顾他,一点情份总该有的吧,真想不到,为了几百两银子,他竟然做得这么绝。

  叶府,叶太太和叶乘风严阵以待,水仙在旁边伺候着,担忧不安。
  家乐快马加鞭奔向叶府,叶府仆人一见是他回来了,直接放他进去。
  家乐看见他们神情严肃地候在厅里,心里好笑,居然对他这么个小人物这样重视。
  "想不到叶大少爷这么有身份的人居然为难一个弱女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为难我的家人做什么?"
  叶乘风看着他他换回男装,朴素的长袍,乌黑的头发,精致的五官,秀气中带着三分英气,洒脱中又带着几分飘逸,原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他一定会愤怒鄙夷,可是现在见他恢复男装,英气勃勃站在自己面前时,意外发现对他厌恶不起来。
  "如果不放话出去,把你妹妹卖到妓院,你能这么老老实实回来呢?"
  "叶大少爷对我这么个小人物费如此大的功夫,可真是抬举我了。"
  叶太太冷笑:"你哪里是小人物,你老实招了,你扮成女装混到我叶家到底有什么图谋?是不是想谋夺我叶家的产业?"

  家乐好笑:"太太的疑心病也太重了,你叶家产业再大,我也不稀罕不属于我的东西,叶太太未免以小人之心度人了。"
  "你……你大胆……"叶太太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乘风还是很镇静地说:"那你扮成女装混入我叶家做什么?"
  "不是你叶大少爷逼我入叶家的吗?"家乐一点不给他面子,指出事情经过,"你用五百两银子强行娶我入叶家,我不得不如此,并不是我使心机要往你跟前凑的。因为叶大少爷被泼了盆洗脚水,要强娶我大妹妹泄愤,我怕妹妹受你虐待,所以才代她嫁入叶家,而且,那盆洗脚水是我泼的,你有气冲我发就是了。"
  "狡辨。"叶太太怒斥他,"你会为了这个理由进入叶家?你和万家的大少爷关系还不错,看来你混入叶家,分明是想帮万家算计叶家的生意,或是行那奸/□乱之事败坏叶家的名声。"
  家乐生气地说:"太太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龌龊,我有没有做危害叶家的事,有没有在内院做败坏女眷名节的事,有个人最清楚不过了。"
  "谁?"
  "是他。"家乐用手指着叶乘风说,"我的为人,叶大少爷最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不知道肿么回事,校园网联不上了,今天早上才连上。继续更文中
姑娘们不要吝惜花花,好些天了俺只在第21名晃悠,好冷哦。。。

要开虐要开虐啦。。。


24

24、为奴偿债 ...


  叶太太和水仙都转头看着叶乘风,叶乘风心思急转,想到自己被他骗了这么久,还为他遣散妾室,为他动情,最后居然成了笑柄,心里的恼怒无法形容,现在又见他要自己为他做证,证明他是个好人,岂不是好笑。
  叶乘风冷笑:"人心隔肚皮,你的为人,谁知道?"
  家乐霎时脸色灰白,叶乘风看他没了以前那快乐神气的样子,心里痛快了一些,回身对叶太太说:"怎么处置这奸人,一切凭母亲做主。"
  "好。他混入叶家肯定是图谋不轨,说不定幕后指使人就是一直和我们叶家竞争的万家,应该好好审问。"叶太太下令,"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拿绳子鞭子,把这小贼拉下去仔细审问,定要他招出他背后的人。"
  家乐并没有害怕的意思,也没有开口求饶,只是拿眼瞧着叶乘风,却见他听了叶太太的命令,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求情的意思。一时间,家乐的心里如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凉,从里到外,冷得全身发僵,麻木地任两个身强立壮的仆人拖了下去。

  水仙着了急:"太太……"
  看叶太太绷着脸面带怒气,水仙也不敢说话,悄悄扯叶乘风的袖子,说:"大少爷,快说两句,那人是不是有心机的人,你应该最清楚。"
  "凭什么我最清楚?"叶乘风冷冷瞪她一眼。"我连他是男是女都是最后才知道。"
  "可是你不是要娶他吗?如果不是看透他的人品,你怎么会决定与他共度一生……"
  "住口,"叶乘风愈发火冒三丈,只觉得那事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决定停驻脚步,一心一意开始对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居然是个男的,简直丢尽面子。
  "他给你什么好处,你这样帮他?"
  水仙听他这么一说,气得嘴唇发抖,只得闭了嘴再不说话,心道:你这样对他,迟早要后悔的。

  柴房里,家乐只穿了一件单衣被吊在屋梁,身上的伤痕一道又一道,那审问的人抽一鞭就要问一句:"你招不招?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万家的人?"
  家乐忍着疼,就是一言不发,万木春只是个不谙生意的纨绔子弟,对产业的事并不上心,只是为人豪爽散漫好交朋友,所以才会收留他躲避,没想到居然无端地被拉下了水,如果他昧着良心说这事万家指使的,那叶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定要借机向万家下手,他怎么能够为了自己连累帮助他的万木春呢?
  叶府的黄管家是叶太太的陪房,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货,抹了头上的汗,恶狠狠地说:"真是嘴皮子硬,再给我重重的打。"
  一边的小厮继续挥鞭子。

  "住手。"门外一声呵斥,家乐脸上一喜抬头看去,一看却是叶乘云,又失望的垂下头去。
  "快点放他下来。"
  "可是太太的命令……"黄管家提醒他。
  "太太那里我自会去解释的。"叶乘云把家乐放下来,脱下外袍裹住他不停发抖的身体。
  又问道:"你混进叶家是不是受人指使?"
  家乐全身又冷又疼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
  "那你有没有做有违礼法的事?"
  家乐又摇头。
  "行了,我知道了。"叶乘云没有再问,把他放在地上,又命小厮拿热水给他喝。然后去正屋见母亲。
  看叶太太和叶乘风都黑着一张脸,叶乘云没有好声气,对叶乘风说:"好歹他对大哥细心照顾,大哥怎么如此不念旧情?"

  叶乘风象是被踩中了痛脚,恶声恶气说:"我对他哪里有什么旧情,知道他骗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叶乘云无奈摇摇头,转向叶太太,问:"太太打算怎么处置?"
  叶太太说:"自然是要他招出是受谁的指使。"
  叶乘云默默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说:"不用白费功夫了,你们把他打死也问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叶乘风反问他。
  "大哥和他相处时间不短了,想必知道他的为人,他是个坚持信念,心有正义的人,如果他没有受人指使,自然是不会胡乱攀诬别人,如果他真的是受人指使,他也不是一个出卖委托人的人。"
  叶乘风哑然,心里忽然似被利刃刺中,疼得说不出话来。

  叶乘云接着说:"再打下去,要了他的命也问不出什么来,如果他被打死了,我叶家还要惹上一身人命官司,万家又要借机生事,对咱家的声誉也非常不好。"
  叶乘风默然,叶太太问:"那你说怎么办?"
  "自然是送官法办,律有明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官府怎么判,与叶家无关。"叶乘云说着朝叶乘风瞟了一眼,看他眉头一抖,仍然是不说话。
  水仙有些忧急,说:"前些日子还出了一桩有伤风化的大案,现在官府对男扮女装出入内宅的案子非常重视,抓住了会重判,不久前还斩了两个人呢,如今把他送官,怕是难逃死罪。"
  叶乘云看了看沉默的叶太太和叶乘风,问水仙:"他在叶家这些日子,可曾与哪个女子关系好?"
  "没有,他从不和丫头们说笑打闹,就是送食物进姨娘的院里,也是把食盒端到门口,从不进女子内室,他除了做食物以外,就是在自己屋里看书,很少出房门,更别说在内帏厮混。"
  叶乘云问完水仙又问叶乘风:"大哥让他出入书房,可曾发现少了什么重要东西,比如账簿,来往信函收据什么的?"
  "没有。"
  "有没有发现商业方面的秘密泄露过……"
  "够了,别说了。"叶乘风烦燥地不想再答下去。

  叶乘云点点头:"即然没有就算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他若是做下坏事,就是被判死罪也活该,若是没有做过坏事,官府也会查出来,顶多打他一百大板再判他流放千里就是了。也是他罪有应得。"
  叶乘风双手握紧,狠狠抓着身上的衣服,胸口不停地起伏。
  一直在隔间听他们谈话的周氏忍不住出来,说:"我虽然和那孩子相处不长,但是看他双眼澄澈,眉宇间一股正气,绝不是那种心机很深的人,更不是会作坏事的人,这事就在咱家私了好了,若是送到官府,不管这案子怎么审,他都会脱层皮,搞不好死在狱里出不来,岂不是坏了叶府一贯的善名。再说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他混入叶家一直谨守礼仪,可是外面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对叶家名声也不好。"
  叶太太叹了口气,看了叶乘风一眼,道:"这事是你搞出来的,我不管了,怎么处置全在你。"
  说毕,叶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回内室,叶乘风闭上眼想了想,说:"母亲说的有理,为了我叶家名声,这事就算了。"
  叶乘云面带喜色,道:"那么家乐怎么办?把他赶走吗?"
  "哼。"叶乘风阴着脸说,"哪有这么便宜,让他做仆人好好干活,把骗来的五百两银子偿清了再说。"

  叶府后院的柴房里,家乐蜷缩着坐在地上,闭着眼似睡非睡,梦中好象看到叶乘风在对自己温柔的笑,忽而又怒火冲天把他打得遍体鳞伤,又仿佛母亲妹妹哭着跑过来唤他。
  "哎,你醒醒。"一个女子声音轻唤。
  家乐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水仙关切担忧的脸。
  "是水仙姐姐……"
  "哎,快别起来。"水仙按住他,把罐里的热汤喂他喝了,又掏出一小瓶药说:"这是上好的化瘀膏,我来给你擦擦吧。"
  "谢谢姐姐,我身上脏别污了姐姐的眼,我自己来。"家乐婉言谢绝,他仍是谨守礼仪,不肯在女子面前露出身体。
  "也好。"水仙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也不勉强,把药放在他手里,给他略说了说叶府对他的处置,五百两银子对一般小民来说是笔巨款,按照叶府最低等的仆人一个月五百文钱的月钱,一辈子也还不清,除非他另有生财的路子,否则就得一辈子在叶府为奴。象他这样的人才品貌,一生为奴实在是可惜了。
  "知道了。"家乐没有任何悲喜的表情,好象事情与自己无关,经过这事,他也看清了,也想明白了,所谓的执手偕老,所谓的一心一意,都只是男人有情时说的好听话,一旦无情,心比什么都狠,那叶乘风先前深情款款发誓与他相伴终生,可是知道他是男子之后,马上翻脸无情,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以前的情义荡然无存,原来他的"情义"是有条件的,原来他的"情义"只有薄薄的一丁点,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叶府的黄管家过来,鄙夷地瞪了家乐一眼说:"太太和少爷吩咐,要你好生在府里干活,不许出去,不许和人说话,每天去厨房把柴劈完,再把所有水缸挑满,再清扫院子花园,再扫屋顶,再……"
  "哎,黄管家,"水仙听不下去,"仅仅挑水就已经够累了,哪能再扫院子花园?况且他身上还有伤。"
  "姑娘这话和少爷说去,"黄管家摆出不屑一顾嘴脸,"他在叶府是当奴仆的,又不是来享福的,本来这些活就该他做嘛。"
  "你……"水仙气结,正要再理论,家乐拦住她说:"姐姐不要再说了,我本来就罪大恶极,自然要多干活赎罪的。"
  水仙叹了口气,又看看柴房院里一大堆的木柴,摇头叹息。回到东跨院伺候叶乘风梳洗,叶乘风闷不吭声,不停用眼瞄她,似是在等她说什么,偏偏水仙阴沉着脸什么也没说。
  叶乘风又暴躁起来,摔碟摔碗。
  "爷又怎么了?哪里不痛快就找那个惹你的人撒气去。"本来水仙看他身子有病,向来迁就他,现在也不想再有好声气。
  "看你摆着副臭脸,我的心情能好吗?我招你惹你了?"叶乘风恨恨地指责她。
  "原来少爷是生水仙的气,都是我的不是。我不是生少爷的气,"水仙给他解释,"是刚才去瞧家乐,看他伤得很重,又有点发烧的样子,担心他明天没法照常干活,会被黄管家责打。所以我心里烦,不小心挂在脸上了,少爷别生气啊。"
  叶乘风双手紧握,冷笑:"你的滥好心用到别的地方行不行?对那种奸险之人哪里值得你这么操心?你担心他做什么?既然担心他,就去请个大夫来看,免得耽误了干活。省得他借着伤病为由当起大爷来。叶府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水仙又好气又好笑,只得答应了,命下人去叫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努力更新中,给勤劳的小蜜蜂一点花花呀

25

25、生病 ...


  清晨,叶府后院的柴房里。
  家乐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疼身重,一起身两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正在柴草堆上躺着,黄管家刺耳的声音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再不起来干活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家乐勉强起来,强撑着一趟一趟地从井里挑水。挑水不是件轻松活,用辘轳把一桶水从井里摇上来,需要很大力气,一松手就会连水桶一起掉到井里去,家乐咬着牙把井水一桶桶摇上来,双臂直打哆嗦,全身都在发颤,只能提一桶歇一歇。
  黄管家嫌他干得慢,骂道:"真是不打不行的懒骨头,一早上了才挑了两缸水,还有柴火没有劈,不把这些干完就不许吃饭。"
  家乐也不回嘴,憋着劲把沉重的水桶提上来。
  不知不觉,已经干到晚上,黄管家又来分派活计,少爷要沐浴,去烧水提水。
  家乐真的不想再见到叶乘风,可是又不能不去,听到吩咐皱了皱眉头,也没说什么,把水倒入大锅,再抱来柴火烧开,再把水桶提到叶乘风住的院子门口。

  "怎么不提进去呀?难道让我们提水么?"伺候大少爷的丫头命令,"快把水提进去。"
  家乐犹豫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把水提进内室再倒入大木桶里,一天没有吃东西,身子发虚脑袋发晕,走路腿打晃,桶里的水泼撒到地上。
  "你怎么干活的,看把水撒的到处都是。"水仙呵斥他。
  这么大声响惊动了在一旁看书的叶乘风,抬头看了一眼,好象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只一天功夫,家乐无比憔悴,嘴唇发青,脸上是不正常的红色,额头冒汗,头发散乱,用力提水桶准备倒入浴桶,却没有力气,停了一停,喘口粗气,又努力把水桶提起来倒进浴桶。
  叶乘风心乱如麻,又好象有无数根针在刺着,急于想抹去这种感觉,做出凶狠厌恶的样子来:"连个水桶都提不动么?装得倒象,快把地擦干净了。"
  家乐看也不看他一眼,低头找了擦地的布来擦地。
  水仙说:"你先别急着擦地,赶紧把水提满,等提完了水再擦地。"
  "是。"家乐低低地答应了一声,又去提水。
  咬着牙一趟一趟地把浴桶提满,家乐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几乎上不来气,还是强撑着跪在地上擦地。

  水仙带着丫环把沐浴的东西备好,然后给叶乘风擦背。
  叶乘风看着在擦地的家乐,心里愈发烦乱,更觉得浑身不自在,骂道:"你用点劲行不行?连擦背都不会。"
  水仙委屈地说:"我本来就是这力气,以前少爷也没说什么。"
  "说你舍不得出力气还冤枉你了?"
  水仙不敢再说,又道:"那我叫青川过来,他长那副狗熊样,力气很大。"
  叶乘风更生气:"他那粗手笨脚的还不把我的皮搓掉啊。"
  水仙没办法,把手巾给家乐,说:"还是你来擦吧。"

  家乐愣了一会儿,只得过去给他擦背。昨天他挨了鞭子受了冻,正发着烧又干了一天重活,连口饭也没吃,只觉得两脚如踩在棉花上,胸口象压了块巨石一样喘不上来气,行动间头晕身重,好象溺水的人,只凭着意志硬撑着没倒下,可是两只手还是不停指挥地颤抖。
  叶乘风却没觉得他在发抖,只觉得他没有使力气,没好气的说:"让你做点事,你就偷懒,用点劲好不好?"
  家乐觉得气闷头晕,快上不来气,硬撑着再挤出一点力气。
  "你怎么跟没吃饭似的,还是存心和我别着干。"叶乘风继续刻薄他,"就知道你对叶家怀恨在心,不放过一点机会耍别扭,能偷懒就偷懒,拿钱不出力,想白吃混日子……哎,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话唠吗?才说你两句,你干脆罢工不干了,好大的胆子……"
  叶乘风听不到声响,愤怒地转过头去,却看见家乐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叶乘风吓得心脏都跳不动了,赶紧从浴桶中跳了来抱起他,却发现触手发烫,家乐有额头烧得象火炭一样,脑袋软软的垂下来没有一点生机。
  "快来人,快来人。"叶乘风大声喊叫,声音都变了调。

  外面伺候的丫环听见叫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进来,一看急忙扭过头去,叶乘风从浴桶中出来□,紧紧抱着家乐。
  水仙听到叫声也赶过来,见状急忙取过狐裘,道:"少爷你怎么也不穿衣服,当心着凉。"
  叶乘风瞪她一眼:"你先别管我,快看他怎么了。"
  "你把他放榻上,"水仙先把衣服裹在他身上,再命丫环去叫大夫。
  叶乘风把家乐放在榻上,再摸他的额头烧得厉害,嘴唇干裂青紫,再他手心里都是血泡,还扎着细小的木刺。
  "这是怎么回事?"
  水仙觉得好笑,答道:"挑水的活是重活,只是把井水连桶提上来,就可磨掉手上一层皮了,更何况他提水劈柴干了一天,自然是有血泡的,估计他肩头可能也肿了呢。"
  叶乘风把家乐的衣服一掀,果然两肩红肿,有的地方已经被压得溃烂。
  "谁叫他做这么多的?"
  "自然是最会揣摩主子意思的黄管家了,他知道少爷恨他,所以替少爷出气。"水仙冷笑,"真是忠心呢,主子想做的事没等吩咐,做奴才的先做了,这才是好奴才。"
  "你……"叶乘风怒瞪了她一眼,做几个深呼吸,才把火压下去,吩咐说:"把黄管家叫来。"
  一会儿,黄管家来了,叶乘风对他没有好气,说:"我叶家向来是待下宽厚,你如此虐待下人,是想败坏我叶府名声是吗?"
  黄管家摸不着头脑,回道:"小的哪里虐待下人了,挑水劈水扫院子难道不是下人该做的事吗?而且给他分派的活日落以前是可以干完的。"
  "是么?"水仙冷冷地说,"那些活是可以一天内干完,但是条件是一刻也不停歇,而且是健康有力的人才能做的完,家乐才受伤不久,又染了风寒,走路都走不动,自然是做不完的,做不完自然是不许吃饭的,这样更没力气做了。"

  叶乘风两眼喷火瞪着面前的人,黄管家战战兢兢,又反驳说:"可是,那个胡大夫来看过,既然看过大夫,自然就没事了。"
  叶乘风怒吼:"谁叫你们请那个姓胡的,不知道他是个庸医吗?上回海棠染了风寒,他开的药都是虎狼药,没病的人吃了都会死的。这样的庸医,你们还……"
  "少爷……"水仙急着给他打眼色,又上前招呼:"胡大夫来了,快来看看,他高烧不退,刚才还晕倒了。"
  叶乘风一转头才发现那个被他称为庸医的胡大夫正站在门口,瞧他脸色有些不对,可能方才的话已经听进去了,叶乘风不以为意,本来这家伙的医术就不怎么样,说他是庸医也没错,只是他被人贬低,也许不肯尽心诊治,还是找乐太医来看看比较好。
  正在寻思着,胡大夫已经诊了脉,说:"病人是因为外伤和受凉引起的外感内滞,算是个小伤寒,再加上心思郁结,所以头痛身重,会不省人事。我昨天已经开了药方,按说服了药再调养一阵也可以好转,可是今天一看,比昨晚更严重了,是劳累过度,还是吃多了饮食?这是汗后失了调养,非同小可,不好好休养,只怕会落下病根。"

  "先生说的是。"水仙说,"病症说得半点不差,只是不知道昨天开的药方他吃了没有?"
  胡大夫非常不悦:"如果病人没有按医嘱服药调养的话,那么开了药方也白搭,既然如此,我就不开药方了,免得病人不遵医嘱,身子好不了反而说大夫是庸医。"
  水仙陪笑说:"先生不要生气,可能茶房的人忘了熬药,所以他没有服药,这与先生无关。"
  到现在,叶乘风也明白了,昨天家乐挨过打后被关在冰冷的柴房,受了伤又受了冻,已经得了风寒,大夫虽然看过开了药方,但是根本没有人给他熬药,所以病情并没有好转,等今天硬撑着干了一天的重活,又没有吃饭,伤病愈发重了。
  叶乘风狠狠地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却不知道这腔怒火朝谁发泄。

  闹了这么大动静,叶太太也被惊动了,问了事情经过,责备水仙:"你怎么可以让病人留在少爷房里,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水仙认错:"对不起,是我想得不周到,我马上打发他出去。"
  "不许出去。"叶乘风忽然冒出一句,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府里下人得病都要出去养病的,以免把病气过给主子,他把人留下算什么呢?
  叶乘风换了口气,又说:"我怕他趁机跑了。"
  叶太太深深看了他一眼,说:"你的奴才你来处置,我不管。只是你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不许把他留在你屋里。"
  说着,叶太太带着丫环们回去休息。

  叶乘风松了口气,又把小厮青川叫过来,要他另外请大夫,请乐太医过来,听说他在长子家过年,也到京城来住了。
  水仙把他拉一边小声说:"少爷你怎么这样?胡大夫还没走你就另外请人,这叫人家脸上怎么过得去,况且乐太医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给一个下人诊病,他会生气的。"
  "你真罗嗦,"叶乘风并不在意他这样做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想法,只是一门心思都放在家乐的病上,又扯过青川,小声说:"你赶快去请乐太医,就说我这里有个重要的人病了,病得很重,请他赶快来。"
  "重要的人?"青川嘀咕了一句。
  "臭狗熊,还不快去。"叶乘风踹他一脚。
  狗熊赶紧逃走,临走扔一句:"再叫我狗熊,我就揍那个最初起这个外号的人。"
  叶乘风这才想起来,"狗熊"这个外号是家乐起的。

  水仙已经把胡大夫打发走,并加倍送了银子,再叫几个小厮丫环来把家乐抬走。
  叶乘风急了:"你要把他抬到哪去?"
  水仙说:"他不能在这里,会把病气过给少爷,少爷本来就有病,平时千小心万小心还时不时犯病,现在怎么可以留病人在屋里?"
  "可是……"叶乘风也说不出可以让家乐留下来的合理理由。
  "所以我才会命人打发他回家养病,家里好歹有人照顾,还有人为他熬药喂水,还有被子火炉什么的,偏偏少爷要留他在家里。"水仙埋怨完又说:"就算把他留在府里,也不能呆在少爷屋里。少爷要留他在屋里,我只好禀告太太了。"
  "好吧,听你的就是了。"叶乘风只得投降,又问:"那你把他送哪里去?"
  "当然送回柴房了。"
  "可是,那里冷得要命,又没有茶水火炉,也没人照顾他……"叶乘风更急了。
  "那就让他死在那里好了,反正他在你们眼里是罪大恶极的人,死了不是更好?"水仙赌气说,
  叶乘风也生气了,喊道:"要死也不能死在叶府,把他送回家好了。"
  "哎呀……我糊涂了……"水仙一拍脑门想起件事,"这是京城,他家在密阳哎。"
  叶乘风反而高兴了,瞪了她一眼说:"那么就把他留在家里养病好了,柴房太冷了,东跨院外院只有青川一人住着也浪费,不如让他在那里,你再派两个丫环照顾他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码虐文就兴奋,俺是不是比较适合写虐文捏???


26

26、养病 ...


  叶乘风住的东跨院房屋很多,内外两进,里面一进是叶乘风和贴身丫环所住,外面一进是他的书房,厢房是小厮们住的,离内院很近,联系起来也非常方便。
  水仙忍着笑答应了,叶乘风又指挥丫环小厮把家乐抬到春凳上,再严严密密课着锦被,又把头也裹好免得受风,再细心地留出一要缝,免得他呼吸不畅。再亲自看着人把他抬到东院外进青川的房间,屋子天天烧着炕还算暖和,稍微铺陈一下就可以让病人住下了。

  过一会儿,乐太医到了,还以为叶乘风说的重要人物是谁,原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厮,乐太医有些不快,可是既然来了,只得诊治一番,说了一堆如何调养的话,又开了药方。
  叶乘风拿过药方细看,看方子里没有什么麻黄、枳实之类的猛药,这才放了心命贴身丫环去煎药。
  "少爷,天已经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水仙催他。
  叶乘风却不放心,家乐一直没有醒来,中间只是微微睁了几次眼睛,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
  "狗熊"青川很不乐意:"怎么把我的屋子让他占了?"
  叶乘风踹他:"你少说废话,你在旁边打地铺不就得了。"
  "可是我的屋子……"狗熊继续嘟囔着。
  "好吧,等他的病好了再把他腾也来,你的屋子还是属于你。"叶乘风给狗熊顺毛,"所以,你好好照顾他,他的病早点好,你的屋子就可以早些腾出来了。"
  狗熊看着炕上的病人,小声说:"你快点好起来哦。"
  水仙把叶乘风推出去:"好了,少爷快出去吧,当心过了病气,太太又要担心了。"

  叶乘风怕惊动了太太,只好回自己屋里,水仙带着丫环们伺候他梳洗上床,自己也卸了钗环准备躺在他身边。
  "你回去歇着吧,我会早睡的。"叶乘风把水仙和丫环们打发走,乖乖地躺在床上合着眼,等到了夜静更深时分,悄悄爬起来,摸到东边小院,溜着墙根到窗外看,只见狗熊在地铺上睡着,大张着嘴,呼噜声震天响,口水流了一枕头,小桌上放着药碗,屋里一股药气,家乐躺在炕上,呼吸轻稳。
  叶乘风掀开窗户跳了进去,借着窗外暗淡的月光,看家乐脸上的潮红已经褪了,额上一层细汗,摸他额头,烧已经退了些,再摸他身上,已经发了汗,内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叶乘风又悄悄回自己屋里,找了一套干燥的内衣,又摸回东小院的厢房,把家乐的湿衣脱下,换上干燥内衣。

  家乐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好象很疼,叶乘风放轻了动作,轻轻用柔软的手巾把他身上的汗擦掉,避开那些留着血印的鞭痕,再把干衣给他穿上,
  "好吃……"地铺上的狗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叶乘风吓了一跳,匆匆把家乐放回原处裹好被子,又从窗户跳了出去,动作急了不小心歪了一下脚。

  第二天早晨,水仙照常带着丫环们伺候少爷梳洗,意外地发现叶乘风鼻塞声重,似是有风寒的症状,待叫了大夫过来看视时,又发现他右脚踝有青肿迹象,好象扭到了。
  叶太太和周氏赶紧过来看,又把丫环小厮们埋怨了一大通:"昨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今儿早上又着了凉又扭了脚,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所有丫环委屈地听训,也不敢说什么,水仙倒是猜到几分,也不敢说出来。
  大夫开了药方,可是叶乘风向来怕吃苦药,眉头皱得可以夹死只蚊子,就是不肯服药。
  水仙只好又去找家乐,要他下厨给叶乘风熬粥做小菜。
  家乐身体底子不错,在暖和的床上休息了两天又服了药,终于退了烧,勉强下了床,虽然还是头疼身重,但是总算可以行动了。
  "可是我的身体没有好,孙师父说有病的人是不可以做饮食的。"家乐提出异议。
  "你还真是坚持信念,你用围巾捂着口鼻不就可以了吗?再说你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体无力罢了,我给你当下手,你只要动动嘴皮指挥一下就行了。"
  家乐只好强撑着起床,又说:"水仙姐姐,你先把芹菜洗净沥干,放入坛子里盖严发酵,三天后我会做一样很好吃的菜,最适合病中的人吃了。"
  "是什么东西?"
  "那个叫醋芹,唐时魏征最喜欢那个,太宗皇帝特别在宫里做了赏赐他,非常开胃。"
  "你真的用心啊。"水仙点头赞叹。
  家乐淡淡一笑:"我不会在做饮食的时候夹入任何不纯净的东西,更不会借助做食物来达到自己的私欲,姐姐尽可放心。"

  水仙把粥和小菜端进内室,粥是五子粥,用没有去皮的核桃、加松籽、杏仁、栗子、芝麻五种果实的种子熬的粥,非常香美。
  "怎么有种苦味?"叶乘风吃着觉得不对劲。
  水仙答道:"可能是因为核桃没有去皮的缘故,所以粥里带着苦涩味。"
  "可是这苦味有点太重了吧?并不是核桃原有的苦味。"叶乘风再次提出异议。
  "少爷染了风寒,所以味觉麻木了。"水仙很淡定地给他解释。
  叶乘风没说什么,把粥喝下去,然后捂着被子发汗。水仙天天给他端来清粥小菜,第三天的小菜是醋芹,叶乘风吃着觉得非常有味道,问道:"这醋芹是怎么做的,很开胃。"
  水仙答道:"是把发酵三天的芹菜,和冬笋、鸡肉、嫩姜切成细段,再以芹叶捆扎,用鸡油炒香,再将发酵汤汁连同醋、黄酒、盐、胡椒旺火烧开,用高汤收汁,就可以了。"
  叶太太很满意,说:"你果然用心。"
  叶乘风冷笑:"这菜的确是很用心,只是,不是你做的吧?"
  水仙很镇定地说:"没错,这三天的粥和小菜是家乐做的。"
  叶太太变了脸色:"你怎么让那人给少爷做食物,他不知是哪个幕后指使人派来暗害叶家的。"
  水仙笑道:"太太多虑了,如果他真是有坏心的人,少爷是不会把他留下的,更不会吃他做的食物,你说是吧?大少爷。"

  叶乘风哼了一眼,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其实他吃那五子粥的时候就想到了,没有去皮的核桃虽有苦涩味,但是不可能那么苦,想到把汤药浸入粥汤中的点子,还是家乐想出来的,能把药的苦味和粥的香味溶合到能让人接受的恰到好处的程度,也只有他一个人。只是水仙这么直白的揭出来,让他又恼怒又尴尬。
  "可是,你也不能让他做食物,万一他有个坏心怎么办?"叶太太还是不放心。
  "我敢拿我的性命担保,他绝对不是那种拿食物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食物对他来说只是给人享受可以传达某种心意的东西,绝对不能够馋杂别的不纯净的东西,所以,他就算恨一个人,也不可能给人呈上有害身体的食物,这是他的信念,威胁利诱都不会让他动摇的。"水仙态度坚决地保证,又说:"少爷心里也清楚。"
  叶乘风脸色更难看,朝水仙没好气地说:"眼看快过年了,内宅的事情又多又杂,你还有空闲操心这些没要紧的事。"

  家乐身体好转,不愿留在少爷的院子里,主动搬回柴房。
  青川无奈地靠着门看他收拾东西,说:"你又何必出去,少爷没说让你搬离这里。"
  "与其等他说一堆刻薄话,还不如我主动搬回去,免得自取其辱。"
  "没良心的,少爷怎么对你你心里会不清楚?"
  "我不清楚,只知道我在大少爷心里是个心机很深而且心术不正的人,他讨厌我嫌恶我,所以离他远些好。"家乐绷着脸,把随身衣服卷成个小包离开东小院。

  叶乘风身体好了些,严密地裹着狐裘出了院门,又朝着外院的东厢房窗根往里看进去。
  只见狗熊正横躺在炕上睡得流口水,却不见家乐的身影。
  叶乘风气呼呼进去把狗熊打起来:"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那个人哪去了,是不是逃跑了?"
  狗熊揉揉眼:"他哪里是那种没担当的人,他说他既然病好了,就不在这里碍着爷的眼了。"
  叶乘风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他想躲着我,我偏不遂他的愿,你去给他说,也不用在厨房挑水劈柴什么的,只在我这院里扫地擦地,如果发现他偷懒,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狗熊眨巴着眼看着他,明显正在琢磨他的用意,叶乘风气得给他一记后脑勺:"我是要把他放在眼皮下面盯着他,防止他偷懒耍滑,或是勾结外人搞什么破坏,懂不?"
  "懂,懂,"狗熊一脸茫然地用力点头,"我非常懂哦。"
  "你懂个屁,"叶乘风把他踹出去,"你懂了还杵在这里不去办事。"
  叶乘风无比郁闷,居然身边没有一个能懂他心思的人,这几个所谓的贴身小厮,就知道吃喝要赏钱,什么都不懂。

  狗熊虽然不完全懂,但是仍然去柴房转达了叶乘风的意思,家乐表无表情说:"我还是住在柴房好了,少爷院里的活我按时做就是了。"
  "不行,少爷说他要盯着你,防止你使坏和外面的对手见面,所以你还是住在东院去。"
  家乐很无奈,本来想着夜里抽空读书,柴房没人来会好安静些,可是叶乘风不知脑子犯什么抽,非要他在身边呆着,不怕气得犯病么?
  "今夜要下雪呢,柴房里冷死人,你还是搬过去,"狗熊又劝他,"你放心,我把东厢房让给你,我去前院住,不过,少爷院里有什么活就得你来做哦。"
  狗熊的算盘打得好,他往前院住,离少爷远些了,他那里有什么活肯定先给那个离得近的人去做,他可以偷懒了。

  家乐闷闷不乐地搬回来,东西不多,只有两套衣服和一些书,还有那套上好的内衣,也不知是谁在他昏睡时给他换上的。
  那晚上他头疼欲裂,昏昏沉沉,恍惚间好象有人用柔软的东西在给自己擦汗,还换了又软又干的内衣,可惜屋里太黑,他也看不清那人是谁,只是看那换上的内衣是上好的衣料,被汗渍湿了,实在可惜,他洗净了放起来准备还给衣服主人。

  叶乘风的东跨院活计不重,也就是扫院子,擦屋里的地,提洗澡水,还有就是给叶乘风做饭菜,因为只有他做的饭菜,叶乘风才吃得下去。
  家乐干起活来很专注,也很仔细,扫起地来不放过一块边边角角,叶乘风的眼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想找到他烦闷痛苦的表情,却见他仍然和以前一样淡然从容,反倒是自己越来越烦。
  心里一烦,就要挑剔找事,家乐给他做的荞麦煎饼,他挑剔不够圆,又挑剔不一样大。
  "重做。"叶乘风冷冷地扔一句。
  家乐早被他的表现出的不信任和冷酷无情弄得心都冷了,也不想和他绊嘴斗气,依着他的话端下去重做。可是把荞麦煎饼重新做好,用一只大碗印出一个个标准的圆来,叶乘风又嫌菜味不好,咸了淡了,软了硬了。
  "重做。"又冷冷扔下一句。
  家乐一声不吭地把菜端下来又重新做,叶乘风的嘴很刁,还要二两白面包二十四个饺子,一旦不如心意就掀桌子,还把茶碗往家乐身上砸,好在家乐看他掀桌子时就有防备,敏捷地躲开。
  伺候大少爷的人苦不堪言,把火发在家乐身上,对他冷嘲热讽的,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把这么惹人嫌恶的小厮留在身边看他晃悠。
  "既然少爷看着他就火气大,打发他到外面铺子里干些杂活就是了。"水仙劝道。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叶乘风又发脾气,"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水仙不敢再说,只得退下,对家乐说:"你不要和他计较,他身子有病,所以控制不住情绪。"
  家乐淡淡笑了一下,消渴症是影响情绪,可是会让人反应迟钝,思维缓慢,注意力不集中,并不会使人暴躁易怒,叶乘风这样挑剔暴躁,只是因为嫌恶他而已,可是为什么不打发他在外面干活呢?何苦把这个惹他讨厌的人放在眼前,也许他就是想这样折磨人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刚上月榜一天就掉下去了,呜呜呜……
努力更新中,小叶童鞋很不好,肯定会虐回去的。


27

27、作对 ...


  飘飘扬扬的雪花如吹绵扯絮般下了一夜,清晨才停住,院落屋宇都是一片银白。
  夜里,家乐把被子蒙在窗户上挡住烛光,读了大半夜的书,清晨起来精神很不好,天不亮就被上房的丫环叫起来扫雪,打着哆嗦把里外的院的雪全扫完,管家又叫他扫屋顶的雪。
  家乐看着斜斜的屋顶有点怕。
  黄管家教训他:"你看什么看,屋顶的雪你不扫难道还让姑娘们扫不成?快去干活,趁少爷起来之前赶紧把雪扫了。"
  家乐只好拿个梯子爬到屋顶,把雪推下来。
  叶乘风在屋里听到动静,披衣起身,丫环们赶紧上前伺候梳洗,叶乘风穿好衣服出来一看,见家乐爬在高高的斜屋顶上扫雪,一副很危险的样子。
  叶乘风吓得心脏停跳了一下,喊道:"你在屋顶上干什么?"
  家乐本来有些怕高,正战战兢兢地扫雪,听他一喊,吓得脚一滑,从屋顶上摔落下来。

  下面的丫环们吓得捂住了眼不敢看,叶乘风却反应极快,身形一动,已经把他抱在怀里,发现他穿着单薄,身子轻飘飘的没有几两肉,和先前比瘦了许多。
  家乐落在他温暖的怀里,忽然眼睛发酸,正要抹眼睛又硬生生忍住,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垂着头说:"谢少爷,我没事。"
  "我管你有事没事,"叶乘风怒气冲冲说,"你爬屋顶做什么?"
  "我在扫雪,还有一块就好了。"家乐说着拣起扫把,再放好梯子。
  叶乘风夺过他的扫把吼道:"你笨得跟什么似的,把我的屋顶都踩坏了,叫别人来扫。"
  "我是趴着的……"家乐小声咕哝了一句没敢再吭声。黄管家得知,只好再叫一个身体瘦小灵便的人来上屋顶扫雪,对叶乘风腹诽不止。
  叶乘风看家乐身上单薄的衣着,又似想起什么来对管家说:"府里的年例放了没有?"
  "放过了。"
  "府里人的年例衣裳都发过了吗?"
  "发过了。"黄管家觉得奇怪,从来不管府里事务的大少爷怎么关心起这些杂事来了。他向来会察颜观色,看着主子的脸色,心里总算明白了两分。忙说:"大少爷放心,全府上下人等的年例定会按时按数发放,不会漏掉一个人的。"
  叶乘风脸色稍霁。

  叶府上下年事繁忙,年例放完,还有许多杂事,终于忙忙碌碌到了过年时节,家乐的母亲来到叶府门上要求接家乐回家过年,按黄管家以往的做法,肯定连门都不让进就把她赶走了,可是经过叶乘风几次异常举动,他也谨慎了一下,先把这事回过太太。
  叶太太没好气地说:"这种事你也来回,他是叶府的下人,不还清五百两银子欠债别想见家人,再说,哪有下人回家过年的规矩?人都走光了,谁伺候主子?"
  坐在一旁的叶乘云看了叶乘风一眼,见他不安地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也闭了嘴不再吭声,叶乘风看了他一眼似是有话说,叶乘云也看了他一眼,心道:"你不说话我也不说。"
  水仙把这事告诉家乐,家乐有些悲伤,蹲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一并把悲伤一起埋下去。水仙同情地说:"你放心,我会安排你和家人见面的。"
  家乐更悲伤,他知道水仙会帮他,可是水仙的体贴又怎么能抹平那个狠心凉薄的家伙带来的伤害。

  不料第二天,一个人上门来找家乐。
  "你是谁?找他做什么?"叶乘风看他风姿俊朗玉树临风,心里很不舒服,口气也不好。
  "在下杨千帆,是家乐的朋友,想接他出去和家人团聚。"来人很彬彬有礼地回答。
  叶乘风更不痛快,家乐居然有这么漂亮的朋友,而且这朋友似是很关心他的样子,怎么以前没听他说起过,他们倒底什么关系?
  "他是我家的下人,自然是留在府里伺候,不可能回家过年,没有这样的规矩。"
  杨千帆冷冷地看着他:"他是很难得的心思纯净的正派人,你却把他视为奴仆糟蹋他,就算是皇帝家也有让奴仆与家人见面的规定,你凭什么限制他的自由?"
  叶乘风也冷冷地看他:"你又凭什么替他出头,你又不是他的家人。"
  "我只是路见不平的路人,看不惯你家的做法,所以来出头罢了,叶大少爷这么冷酷冷情,小心报应。"
  叶乘风怒火三丈:"你凭什么教训我,再不赶快出去,小心我不客气。"
  杨千帆冷笑一声,转身离开,寒风吹动他的斗篷,象是随风而去一般。

  叶乘风气得在屋里打转转,丫环们也习惯了他这样动不动发火的样子,小心地摆上午饭,叶乘风喝了一口汤,嫌弃地说:"这是什么?涮锅水吗?重做。"
  家乐赶紧把汤撤下去重做,再端上来时叶乘风一尝,又说:"太咸了,你干脆把盐罐子都倒进去得了。"
  家乐知道他不好伺候,还要故意挑剔找茬,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他第四次端上汤时,又被叶乘风故意挑剔为"太油了,重做。"他还是有些绝望了。
  看到他脸上不忿的神色,叶乘风冷冷地说:"怎么?连个汤都做不好,知味楼的孙师父没教你厨艺么?"
  "对不起,我重新再做。"家乐继续忍气吞声,过年时他还想回家和家人团聚,不能和这位大少爷怄气,更不能忤逆他,还得想法讨好他才是。
  叶乘风看他一点也不反抗,更加不快,又刻薄地说:"也是,你只是个酒楼杂役,孙良是做过御厨,哪里会收你为徒教你厨艺,你偷学了一点皮毛,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听说你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想必是精于饮食的,可以把你家的绝活拿出来。"
  听他提起败落的家庭,家乐脸色发白,咬了咬嘴唇,低垂着头,强忍着泪珠没有掉下来,端着汤盆的手也颤抖起来。
  "你还不快端下去重做。"旁边的丫环推了一把。
  家乐手一抖,汤泼出来,手上烫了一大片红色,疼得一缩手,汤盆摔到地上摔得粉碎,把地毯也污了一大片。
  叶乘风刀子一样的声音传来:"怎么,你还敢发脾气?"
  家乐捂着手忍着疼说:"我不敢发脾气,我马上再去做。"
  叶乘风看他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忽然怒火烧起来:"做什么做?你会做什么?还不快把这里擦干净。"
  家乐又赶紧蹲下去收拾碎瓷片。叶乘风冰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又想懒省事,这么一大块污迹怎么擦得掉,还不拖下去洗。"
  "是。"家乐低声答应了,把污了的地毯拖下去,收拾瓷片时不小心又被瓷片割了手,在地毯上留下一抹嫣红的血迹。
  叶乘风看着那抹红色,忽然没了力气,软在椅子上再也不想说话不想动。

  水仙看了这一切,无声地叹了口气,过来劝道:"少爷别生气,他做不好自有管家责罚他,犯不着气成这样。"
  "滚,都滚出去。"叶乘风正好把火发在她身上,一脚踢翻了桌子,桌上的盘碗摔了一地。
  家乐的态度把他的火烧得几丈高,如果他楚楚可怜地说句软话,或是连话也不说,只是柔弱地看他一眼就可以了,他也不会这样来回折腾,可是偏偏那人把他当空气,再加上水仙还有意无意的煽风点火,他象困在笼中的野兽一样,憋得快发狂,却找不到出路。

  "好了,别洗了,小心冻着了。你还没吃中饭呢。"水仙又来井台旁劝,她也不知道第几次来劝了,家乐还是象没听到一样,麻木地,机械地一点点清洗着地毯,冬天的水冰冷刺骨,手上的烫伤和割伤被冷水一激更是疼得钻心,他仿佛感觉不到,还是一点点地刷洗着。
  "你怎么这么倔呢?大少爷在气头上说的话,你理他干什么?我们这些人都不理他。"狗熊也过来劝。
  "好啦,别洗了,冻病了有人会心疼的。你这脾气真是的……"水仙见劝不动他,只好转身离去。
  家乐咬着牙头也不抬,继续在刺骨的冷水中刷洗着。他现在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只是一个负了巨债的奴仆,有什么资格说不,又有什么能力违抗主子的命令,如果他真的冻病了累死了,是不是那人就会消了气,到那个时候,也许就不欠他什么了。
  家乐咬牙死死憋住眼泪,他现在连流泪的资格也没有,而且他也绝对不能流泪,有人看不起他家是个破落户,他更加不能表现出软弱,让人更看不起。

  晚上,叶乘风用完晚饭,丫环点上蜡烛,又准备沐浴用物和洗澡水。
  "怎么是你们女孩儿提水桶,那个懒骨头呢?又到哪里偷闲去了。"叶乘风问道。
  水仙奇怪地看他一眼,答:"今儿白天少爷不是叫他洗地毯了么?那地毯很大,不好洗,可能他手上受了伤,动作慢了,所以还没洗完。"
  "嗯?"叶乘风愣住了,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还飘着雪花,他还在洗地毯么?叶乘风又暴怒了,这家伙怎么处处和他作对啊。
  "好啊,他存心跟我怄气,好大的胆子。"
  水仙说:"爷这话说得奇了,他这么听话,你让他重做饭菜他就重做,让他清洗地毯他就洗地毯,不敢说半个不字,怎么又成了故意和爷怄气了?难道他和爷拧着干,不听爷的吩咐才算听话?"
  "你给我闭嘴。"叶乘风冲她怒吼,以前水仙非常善解人意的,怎么在家乐的事上总是火上浇油。
  "好,好,好。"水仙过来哄他,"我闭嘴,爷认为他和你怄气,明儿我叫管家打他二十板子教训他就是了,不值得和一个下人生气。再说,这么冷的天,他在冰水里洗地毯,以后会落下病根,这也是他自找的,别理他,赶快洗了休息吧。"
  叶乘风狠狠瞪她,一言不发大步出去。丫环急忙跟上,水仙制止说:"让少爷自己去吧,有人跟着反而不好了。"
  说着,抿嘴一笑,又叹口气。

  家乐还在井台边洗地毯,雪花落在他身上,头发上,好象从头披了个白斗篷。忽然一只大手猛地把他扯过来,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然后听到耳边一声怒吼:"你是不是存心和我做对?"
  家乐眼睛发花身体僵硬,几乎站不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别过头去,不看他的脸,生硬地说:"我怎么敢跟少爷作对?少爷怕我偷懒么,放心,刚刚洗完了,您可以检查,已经洗干净了。"
  叶乘风一呆,愣在那里没有反应。
  家乐费力的掰开他的手,勉强使自己站稳,尽量用没有波澜的声音说:"少爷检查完了,没什么事我回房了。"
  叶乘风呆呆地看着他颤微微地转身离去,蹒跚的步子无比的刺眼。
  叶乘风跑过去不由分说把他抱起来,送回他住的屋子,拿被子盖住他,又去把丫环叫起来:"去,叫厨房煮一碗姜汤,再去端热水来给他泡脚。"
  丫环奇怪地看着他,好象在看一只怪物。
  叶乘风怒道:"你聋了,还不快……啊嚏……"
  水仙吓得赶紧过来看:"少爷怎么了,这么冷的天出去做什么着了凉怎么办?"
  水仙强行把他拉回屋里,裹上被子,又灌了两碗姜汤,看他发了些汗昏沉沉睡去,这才放了心,叹道:"好少爷,你这么折腾他又折腾自己图什么呀,讨厌他就赶他走,喜欢他就对他好点,这么简单的事你搞那么复杂做什么?"
  叶乘风闭上眼睛却没有完全睡着,生气地说:"胡说,我才不喜欢他,我讨厌他恨他……"可是身软头疼,要说的话含糊在喉咙里,谁也没听清。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乐乐病了,小叶也跟着病。活该


28

28、朋友 ...


  叶乘风身子底子较弱,这么一折腾,第二天有些鼻塞声重,大夫看过后说不妨事,只是稍微受了些凉,不想吃药喝些姜汤也行,水仙又从太太那里取来西洋鼻烟给他通气,连打几个喷嚏,觉得舒服了一些。
  水仙看他好些了,带人端上中饭,叶乘风看着桌上菜,没有荞麦,也没有酸辣乌鱼汤,问道:"怎么是这东西,那个家伙呢?"
  水仙冷淡地说:"少爷说家乐么?他病了,我看他病得很重,打发他出去了。"
  叶乘风扔下筷子叫道:"这样的天气你让他出去,他到哪去了?"
  "他母亲不是来了么?所以我让他母亲接走他养病,等病好了再进来,有母亲照顾总比在这里没人照顾强些。"
  水仙觉得很纳闷,"怎么每次他得病,少爷也跟着得病,八成是把病气过给少爷了,所以让他出去。"
  "你居然不经我允许把他打发出去了?"叶乘风把碗筷摔地当当响。

  这时候,周氏过来探望,听到他们谈话,说:"大少爷吵什么,这事水仙也回过太太,太太同意他出去养病了。"
  "这么冷的天,他家又不在京城,他能在哪里养病?"叶乘风不敢跟周氏瞪眼,放缓了口气。
  水仙说:"听说他母亲借住一个亲戚家,想必有地方可待,有母亲照顾总比呆在府里没有管还受气要好些,少爷不必担心。"
  "呸,我哪里是担心,只是气你不给我说一声就打发人出去。"
  "是,是。都是我不好,下回他再得病要出去,一定先给爷回一声,爷还是先吃饭吧。"水仙一边哄他,一边布好碗筷。
  叶乘风哪里吃得下,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很快到了除夕时分,叶府新油了桃符换了门神对联,合府上下都是其乐融融。叶乘风带着族人在祠堂祭过祖,又陪着母亲吃年夜饭,席间落落寡欢,又不能露在脸上,只得强颜欢笑。
  叶太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就打发他回房休息。
  叶乘风闷闷不乐回到屋里躺在床上发呆。水仙给他换了衣服,也不问他,只让他自个闷躺着去。
  旁边一个小丫头叫小玉的暗地里唉声叹气。
  水仙打趣她:"大过年的叹什么气,难道是想男人了?"
  小玉红了脸:"姐姐不要捉弄我,我哪有男人可想,是想母亲妹妹了。"
  "难为你在这里熬,过年了也不能回家和亲人相聚,心里肯定是难过的。"水仙很同情,"这样吧,这屋里八个丫环,你们分成两拨轮流回家,我留下就可以了,切记晚上要回来哦。"
  "谢谢姐姐。"丫环们都非常高兴。
  "小玉,我记得你家在鼓楼街是吧?"水仙故意稍稍提高声音,"听说家乐的母亲在鼓楼街一家亲戚处暂住,家乐在那里养病,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大过年的得了重病也真是可怜,你替我把这两个银锞子送去,还有包里还有两件我不常穿的衣裳,晚上我收拾好了,你一并拿去给他妹妹吧。"
  "水仙姐姐总是好心肠。"小玉答应了,又问:"他亲戚家到底住鼓楼街哪块啊?"
  水仙悄悄瞄了一眼,见叶乘风闭着眼象是睡着的样子,却侧着耳朵在听她们说话,心里暗笑,又说:"好象是在鼓楼街往西那边,大恒钱庄一侧,哎,你鼻子下面长着嘴,到那里问问就行了。"

  次日是大年初一,叶太太找叶乘风遍寻不着,问水仙,水仙只说他午后就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叶太太又骂她:"你会不会伺候,少爷去哪了也不知道,也不派人跟着,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好?"
  水仙低着头听她骂,也不敢辩解。
  鼓楼街,大恒钱庄对面一辆骡车上,叶乘风坐在里面掀开窗帘往外看。
  钱庄附近一家黑油院门紧闭,贴着新油的桃符,还有对联,福字,门里隐约传来轻轻的女子笑声。
  "乐乐,这是你最爱喝的核桃酪,我总算学会做了。"家丽捧着小碗过来。
  家乐皱皱鼻子哼了一声:"你怎么这样叫我小名呀,我比你大。"
  "可是你模样长得小嘛。"
  "我长得小也比你大。"
  "都闭嘴,"何母制止他们,又对女儿说:"乐乐有病,你们几个还要气他。"
  家乐说:"娘不要担心,我已经好了,那天晚上多亏了水仙姐姐给我喝姜汤,又给我泡热水,杨大哥又给我施针治病,我才能好得快。"
  何母也感激地说:"可不是嘛,多亏水仙姑娘,你才能出来和我们团聚,也多亏了杨公子接济银钱,我们才能过个好年。"
  坐在炕头的杨千帆微微一笑:"伯母客气了,家乐是我的朋友,我帮他是应该的。"
  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儿跑过来:"娘,门外有位年轻公子,说是姓叶,来找哥哥。"

  家乐脸一沉,说:"你说我在养病,受不得风,也不能见外客。"
  叶乘风在堂屋等着,只见这屋子干净整洁,没有什么象样的家具摆设,如果不是门上贴的新鲜的福字,几乎感觉不到过年的气息。
  家丽出来,把话传达到。
  "他的病好了么?"叶乘风问道。
  家丽不卑不亢地回答:"多谢叶公子垂问,大夫说将养些日子就好了,大夫还说养病期间不得见风,不得见外客,等他全好自会回去,叶公子放心。"
  叶乘风沉默半晌,掏出两锭银元宝放桌上,说:"这点银子算年礼,你们收下过年吧。"
  家丽庄重地答:"谢谢叶公子赏赐,无功不受禄,公子厚赐我们不敢受,请收回去吧。"
  "可是……"叶乘风还想说什么。
  杨千帆掀帘出来,说:"好端端的叶公子送什么银子,难免让人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你高高在上可以随意给人施舍?你有钱,可是人家也不敢受啊。"
  叶乘风尴尬万分,看他可以随意出入何家内室,自己却被拒在门外,心里特别不痛快,干坐一会儿,只得告辞离去。
  三姑娘家玉撇嘴:"他把哥哥折腾病了,现在又来装什么好心,讨厌。"
  杨千帆冷笑一声:"别理他,他迟早遭报应。"
  家乐听他走远了,才放心出来,说:"他身上有病,杨大哥别跟他计较,咱们来玩牌,别理那些不相干的人。"

  过年时节,何家全家还有杨千帆围坐一起打牌玩乐,叶乘风却是憋了一肚子气,想到家乐这些天和那杨千帆一起吃喝玩乐不知道怎么快活,心里的火憋得不上不下无处宣泄,年也没好生过。两天后,小玉从家里回来,快乐的脸上放光,叶乘风阴着脸骂她:"回趟家就把你乐成这样,你怎么不继续玩,还回来做什么?"
  小玉被他骂得莫明其妙,不知道怎么回话。
  "说话呀,你两天没回来,都去哪儿了?"
  "回……回家……"小玉吓得牙打战。
  "除了回家还去哪了?"
  小玉的脑瓜终于转了过来,赶紧说:"我没有乱逛,也就是回家伺候母亲了,临回家前去鼓楼街看了看家乐,也没再去别的地方。"
  "他怎么样了?"
  "他还好,就是瘦了好多,有母亲和妹妹们照顾,他的病好些了,何大娘还抓了一大把果子零食给我呢。"
  叶乘风没再说什么,可是却摔盘打碗没个好脸色,丫环们苦不堪言,又不敢回太太,只得向水仙抱怨,水仙无法,过了初五,派人去接家乐。

  家乐正和母亲妹妹过得舒心,哪里愿意回去,直拖到初八才不情愿地回到叶府。
  叶乘风看他回来松了口气,仍然板着脸说:"别的仆人只回家两三天,就你一去十来天,舒服得不想回来是吧?"
  家乐垂着头盯着脚尖也不看他,叶乘风更来气,正要说他两句,狗熊递来名贴,水仙接过来禀报:"少爷,宁国公宁春大爷请客,明天在正阳楼宴客。"
  叶乘风接了贴子和信一看,面露喜色:"哦呀,小宝回来了,他这回立了大功受封平南王,我和他也有六七年没见了,这次的宴会为他庆贺洗尘,一定得去。"
  转头一看家乐面露轻松之色,登时心里不痛快,说:"怎么,听到明天我要去赴宴你就这么开心,想着我不在家你就可以偷懒了是吧,明天你跟着我去。"
  家乐脸一垮,水仙赶紧说:"明天你就跟着少爷出门,劝他不要喝酒,吃菜挑那清淡的。"
  "我劝他……"家乐撇撇嘴。
  水仙小声说:"你劝他只怕他还听些。"
  家乐听了,瞥了叶乘风一眼,明显不相信。

  正阳楼是京城一流大酒楼,正月里就开了业,生意非常兴隆。最里一进是个大院子,院里遍植梅花,还放养着几只仙鹤,楼上楼下全是雅间,布置精致整洁。来往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
  宴会的主人是宁国公宁春,和叶乘风自小相识,两人比较熟了,与宴的客人大多是老朋友,经月不见,再见时很亲热。这次宴席是为新封为平南王的小王爷宝琪接风洗尘兼庆贺,叶乘风足有六七年都没见他,现在久别重逢分外高兴。
  与宴的人们都是和宝琪小王爷分别好几年的老朋友,只有一个脸生的,是宝琪带来的好友,名叫孟庭霜的,外表不起眼。宝琪介绍说,这人原是农夫出身,后来屡次受嘉奖并立功升迁,最近又得到皇帝重视和亲封的二品官,还受到太后的接见和赏赐,圣眷非常优隆。

  一个农夫居然升到了二品官,还得到皇帝太后的接见和赏赐,真是不可思议。叶乘风心里纳闷,使劲盯着他看了几眼,这人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礼数粗疏,是个很豪爽的人。
  更奇的是宝琪待他极好,不停往他碟里夹菜,汤端上来自己先放在唇边试过冷热才给他喝,看他的眼神也无比温柔,饱含着令人感动的深情。
  叶乘风往嘴里塞着菜,却食不知味,全部心神都被那两人吸引,很明显那两人的关系绝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可是这两人是男的呀。
  怎么会这样?两个男的也能相爱?看他们样子还不象只是玩玩而已。

  几个人聚在一起,诉说几年离情,一时也说不完。宝琪给大家讲述了庭霜如何从一个乡下种地的农夫一步步奋斗又一步步升到现在地位的过程,其间有无数天灾人祸和挫折磨难,都没让他消沉,反而激起他的斗志,产业越来越多,官位也越升越高。
  叶乘风听了非常感动,也明白了这么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人如何得到了平南王的这么重视。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叶乘风纳闷的回头,却见家乐在低声哭泣,不停地揉眼睛。
  叶乘风抑住担心,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呜……"家乐抽泣着说,"我是听到孟大爷的故事太感动了。"
  晕死,这人怎么这么容易被感动,听个故事也会哭,真是水做的,叶乘风觉得没面子,低声呵斥他:"你看你象什么样子,快出去到车上把我的手炉拿来。"
  叶乘风把家乐支使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看不见才转回头,却见同桌的几个人都在看他,脸上带着惊讶。叶乘风觉得不好意思,说:"这是我新收的小厮,不知礼数,让你们见笑了。"
  庭霜嘴角扬起一抹恍然的笑:"叶公子和他什么关系呀?瞧他模样长得真不错。"
  "他是我新收的小厮,有什么关系。"叶乘风无所谓地说,却见对方的眼里分明写着不相信,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哦……"其它一脸茫然的人听到这话一副子恍然大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古耽在寒冷的北极,只要日更就可以上榜了,怎么我爬的时候死活爬不上去,最低分到八九百万了,内牛满面,最近生子,人兽比较红哦,对生子文接受不能。
下一篇我要不要改写BG,这样还有可能靠着更文爬爬月榜,摸下巴


29

29、牛肉竞赛 ...


  正阳楼是京城第一酒楼,每道菜都精致美味,客人们吃得很满意,席间不停点评上来的菜肴,那宁春,宝琪都是出身富贵之家,对饮食之道极为讲究,点评的头头是道,家乐在旁边听着也很受益。
  庭霜对食物也有自己的见解,说:"洪七公说,真正的烹调高手,愈是在平常的菜肴中愈能显示真功夫,就好比武学之道,在平淡中显神奇,才是大宗师手段。"
  "咦,洪七公是谁啊?"同座的朋友问。
  "哦,这个……"庭霜干笑两声,"这是我姨妈的舅父的叔叔的朋友的邻居,对美食很在行。"

  这时听到门外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我想要靠窗的为子,你马上给我还。"
  庭霜听了这声音面带喜色,赶紧出去招呼:"哈喽,密死特汤姆逊,好久不见了,快过来。卡母昂。"
  那个怪腔调的声音带着惊喜叫起来:"哈喽,没想到这在里见到孟先生,真是光阴似炮弹,好久不见鸟。"
  庭霜带进来一个黄头发绿眼睛的洋夷进来,向大家介绍,这洋人名叫汤姆逊,英吉利人,是他的老朋友,在生意场上常有业务往来,在平藩战争时也帮过宝琪的大忙,还帮着买过军火洋枪。
  大家都起身招呼,跑堂又加了一个位子。
  庭霜亲手布碗筷,一边抱怨:"两年不见你的汉语说得还是这么菜,不要乱用成语好不好,应该是光阴似箭。"
  汤姆逊不服:"炮弹明明比箭飞得快,所以光阴似炮弹更贴切。"
  "不行,就算炮弹再快,你也得说光阴似箭。"庭霜夹鱼翅给他吃。"你尝尝这鱼翅,是中国菜的精华。"
  汤姆逊好美食,对中国菜很有研究,说:"中国的鱼翅很富。"
  "哎,应该说中国的鱼翅很贵。"庭霜又给他纠正。
  汤姆逊不理解:"富是钱多的意思,贵也是钱多的意思,为什么要用贵不能用富?"
  庭霜给他解释半天也解释不清,不禁埋怨语文老师没把他教好,只得说:"总之,什么鱼翅丝绸之类的必须用'贵'不能用'富'。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汤姆逊抱怨说:"中国话太难了,比拉丁文更难,比如你们中国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堑这东西怎么吃,蒸煮还是烧烤?还有什么'生人''熟人',烤肉分生熟就算了,人也分生熟,真怪。"
  所有人都笑起来,却没法解释。汤姆逊还不罢休:"你们中国人什么都吃也罢了,奇怪的是把心爱的人叫冤家,明明是爱人,为什么叫'冤家',我们国家把爱人叫'甜心',很甜蜜也容易理解。"
  庭霜解释不清,只说:"跟你这外国人说不清,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岂是你等洋人能理解的?"
  "而且中国文字是现在世界上唯一还存在并仍旧使用的自源文字,而且也是世上唯一可以当做艺术来欣赏的文字。只有中国有书法艺术,也只有中国画集书法、绘画、诗词、篆刻四种艺术为一体,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庭霜满脸放光起劲介绍中国博大光辉的文化,又指着席上的五臭八珍说:
  "比如中国菜,三大版块四大风味八大菜系,每样单独拿出去都足以傲视世界饮食界。"
  汤姆逊不服:"你说中国菜多么博大,可是我看不见得,中国菜有个最大缺点,就是油太多。比如,我来中国好几年,想吃块好的烤牛排都吃不上,中国的牛肉不管是卤的还是烤的煮的,都是又老又粗。"
  "这个我来解释一下。"叶乘风插了口:"在中国,牛是用来耕地的,不能轻易杀来吃,历朝历代在立国之初都是严禁宰杀耕牛的,那些供人食用的都是使用了至少六七年以上淘汰下来的役牛,肉质自然不好,再加上牛肉本身就有些粗硬,所以喜欢吃的人不多,只限于下层百姓。"
  汤姆逊不同意这说法:"这不是理由,就象孟先生说的,真正的烹调高手,是可以化平淡为神奇的。在我们国家,就算是十年以上的牛也能做的鲜嫩,所以我觉得中国菜终究比不上西洋菜。"
  "这位汤爷这么说只怕是没吃过真正的中国菜,不信我下厨做一味牛肉给你尝尝。"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一直默默听他们说话的家乐,听那黄毛绿眼的洋夷大贬中国菜,他爱国心暴涨,实在忍不住插了口,想要挽回面子。
  "好。"汤姆逊也来了兴致,"我喜欢美食,没事时也入厨做几道菜,你敢和我比试一下?"
  "好,不知道汤爷打算怎么个比法?"家乐毫不示弱。
  "以十年的老龄牛肉为素材,做一味牛肉。三天后见功夫。"
  "一言为定。"家乐不顾叶乘风使眼色,接下了对方的挑战。
  正阳楼的跑堂也来凑热闹:"这个汤爷说中国菜比不上西洋菜,这可是令人不服了,我们正阳楼也要代表中国做一道菜让你见识见识。"
  最后,大家达成协议,三天后,由三方:即汤姆逊,家乐,正阳楼主厨三方各做一道以十年龄的牛肉为素材的菜色,做一番比试。裁判是宁国公宁春,平南王宝琪。

  回到府里,叶乘风埋怨家乐:"你逞什么能啊,那洋夷飘洋过海走过多少国家,定是见多识广尝遍美食,你只是在知味楼打个杂,偷学了几样家常菜,哪里会做上大席的好东西,现在居然敢向外国人挑战了,胆子不小。"
  家乐争辩:"我不服气他贬低中国菜嘛。"
  "平时你做给我吃,做好做坏也罢了,现在是做来和洋人比试,万一比不过,丢的是中国人的脸,而不是你自己的面子。"
  家乐没吭声,心里也不大有底,可是一想,这次应战的还有正阳楼的大厨卫师父,他的厨艺可是顶呱呱,比起御厨也不差,就算自己败了,还有卫师父顶着。
  叶乘风埋怨完,又拧着眉想法子,居然让他想到了主意。

  "你这三天先想想做什么菜色,我派人到乡下买一只两年的小牛,两年的小牛没有经过大量役使,肉质不会太粗。"
  家乐愣住了:"什么?你要去买小牛?"
  "是啊。"叶乘风自以为得计,因为能帮上他的忙而非常高兴。"做菜嘛,手艺固然重要,材料也要占一半份量,说什么平淡化神奇,粉丝终究不能变鱼翅,我去买两年的小牛给你,你再施展全部手艺,不怕输给那洋人。"
  叶乘风还以为家乐会很高兴,不料他毫不犹豫说:"不行。"
  "什么?怎么不行?为什么?"叶乘风叫起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好了这次比试要用十年的老牛,我偷偷用两年的小牛,这是作弊,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家乐板着脸说得很认真。
  叶乘风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迂呢?十年的牛和两年的牛不都是牛吗?万一那洋夷也用两年的小牛怎么办?别忘了,你将要代表我们国家和洋人应战,如果输了可就丢了中国人的脸。"
  家乐还是很坚决的说:"我技不如人,就算输了也服气,可是偷机取巧这不是我的原则。"
  叶乘风知道他的脾气,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也只好随他去。

  三天后,比赛正式开始,地点在正阳楼,几个裁判也做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品尝新菜,还有更多的围观者准备看三位大厨一展身手,心里自然盼着中国一方获胜。
  "我们以二对一,应该不会输给那个洋人的。"其中一个围观者说。其它人点头称是。
  汤姆逊,家乐,正阳楼的卫师父在后厨各做了一道牛肉菜,为示公平无私,事先并不明示哪道菜是哪个人做的,由正阳楼的跑堂从后厨端到前堂来。

  一号菜是烤牛肉串,牛肉条夹着小葱香菇胡萝卜条风铃草串成一串用松枝烤,再撒上白芝麻,色彩缤纷,浓香扑鼻。
  二号菜是炒牛肉片,配着土豆泥干蚕豆,还有一些不知名黄色的酱料,有奇香。周围围着褐色香菇和绿色青瓜黄色的胡萝卜,看上去也很漂亮,
  三号菜也是牛肉片,没有配料,肉片切得极薄,端上来还冒着小油泡,覆盖在绿色的菜心上,美观大方。
  几个裁判细细品尝了一番,宁春先表示了意见。
  "论味道,我觉得一号菜,也就是五彩牛肉串最好,颜色鲜艳,配色美丽,香味诱人,吃到嘴里外焦里嫩又有嚼劲,色香味俱全。"
  听到评判,正阳楼的卫师父面露得意之色。
  宁春继续说:"我觉得这道菜应该先被淘汰。"
  "啊……"所有旁观者惊讶地交头接耳起来,怎么色香味最好的一号牛肉菜反而先被淘汰,这是为什么呢?
  宁春解释说:"我们这次以牛肉为素材的比赛最初目的是什么?"
  所有人停止了私语,睁大眼睛瞪着他。

  "我国以农为本,耕地主要靠牛,所以朝廷有令禁止宰杀耕牛,只有过了使用年限淘汰下来的牛才可以宰杀供人食用.可是,十年龄的牛肉质有些粗硬,吃起来口感不大好,这次比赛要求就是用十年的牛为材料做一道牛肉菜,考验厨师的灶上功夫,如果开发了新菜式也可以向百姓推广。可是……"
  宁春停顿了一下,严厉地说:"一号菜味道虽是极好,用的却是两三年的小牛,虽然不见得是厨师宰杀的,但是这样使用小牛做材料,却是间接地损害了朝廷法令。如果用心来做,十年的老牛一样可以做得味美,没必要非得用小牛,为了争胜,舍弃对食物的基本态度,做些投机取巧的事,这不是一个做食物的人的应该坚持的信念。
  所以,我提议,一号菜直接淘汰出局。"
  其它裁判也赞同的点头。围观的观众也服气,正阳楼的卫师父垂头丧气。

  剩下有资格获胜的就是二号和三号菜。两道菜都是牛肉片,味道都很鲜美,色泽香气也不分高下,让人难以决出高低。
  几个裁判夹了一筷闭了眼细细品尝,味道之美实在是不相上下。
  "二号牛肉味道鲜美,调料新奇,有一种从来没有尝过的香辣味,辣得有味,却不霸道,很难得,我吃遍美食,也没有吃过这么新奇的味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调料。"宁春发表对二号牛肉的看法。
  宝琪比较倾向三号牛肉,说:"我觉得第三盘牛肉比较好,吃到嘴里又烫又滑又嫩,一股牛肉味。"
  所有人都笑起来:"牛肉当然是有牛肉味了,难道还有别的味?"
  宝琪说:"不错,牛肉就应该有牛肉味,可是现在很多厨师为了让菜肴显得与众不同,大量使用配料,完全失去了食物的本味。比如一味茄子要用十几只鸡来配,完全吃不出茄子香,一道萝卜丝也要用鸡汤反复熬煮直到失去原来的萝卜味。烹调之道,在于无味使之入,有味使之出,配料的作用是要去除主料的异味,烘托出主料的美味,而不是喧宾夺主淹没掉主料的本味。
  就象人一样,生下来本是淳朴天然,入世之后沾染物欲,淹没了赤子之心,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初的本色,这就是流于下乘。做菜也是一样,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配料淹没了主料的本味,味道再好也落了下乘。"
  这番话一出,多数人都赞同地点头。
  最后,几个裁判商量了一下,发布了结果:"最后的胜者为三号牛肉。"
  整个厅堂里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这最后胜出的牛肉是谁做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比赛啦比赛啦,最后的胜者是谁捏?
终于爬上月榜尾巴了,好累哦,继续日更中,握拳……


30

30、摘月亮 ...


  最后,几个裁判商量了一下,发布了结果:"最后的胜者为三号牛肉。"
  整个厅堂里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这最后胜出的牛肉是谁做的呢?
  偏偏那厨师就是不出声,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故意吊人胃口什么的,只有叶乘风若有所悟,看了家乐一眼。
  "这三号牛肉到底是谁做的?快报上名来。"人们纷纷叫起来。
  最后,家乐红着脸站了出来。

  众人一看最后的胜者是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少年,都惊讶地交头结耳,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少年打败了见多识广的洋商和全县一流大厨,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宝琪把奖励给胜者,一把镀金锅铲,虽然不算多贵重,却是有鼓励的意思,家乐头一回在人前露脸,激动地接过来,听到周围的赞美声,更加手足无措,也忘了发表一下获奖感言什么的。
  叶乘风含着微笑远远望着处在众人嘱目中心的那个人,居然比自己得奖更高兴,由衷为他自豪。
  两位落败者表现各不相同,卫师父面红耳赤躲到一边,汤姆逊则下筷把三道菜都细细品尝一番。放进嘴里细品,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芒,叫道:"哦,这道牛肉非常嫩,没有太多调料味,只有牛肉本味,让人越吃越想吃,你是怎么做的呢?把十年的老牛做到这个程度你用了什么诀窍?"
  "不敢当。"家乐谦虚地答道,"将牛里脊肉摊开,用木棍反复敲打近一个时辰,敲断其中又粗又老的纤维,使之滑嫩,逆纹路切成薄片,再用胡椒黄酒姜末腌制,入油锅迅速翻炒,倒入用蚝油酱油黄酒蒜泥葱姜爆好的芡汁。"
  "嗯,真是歪瑞古的,我认输了。"汤姆逊很豪爽表示心服。
  家乐看他爽快,也很高兴,也尝了尝他做的牛肉,牛肉片和着大量土豆泥干蚕豆,味道新奇又有嚼头,勉强可以吃出牛肉味,就是不知道这新奇的调料是什么。
  汤姆逊告诉他:"我用的是咖喱。"
  "嘎……什么……里?"绝大多数人都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汤姆逊慷慨做介绍,咖喱来自印度,主要由各种香料组成,用法是以油炒香,加入圆葱泥姜蒜熬煮,颜色很多,常见为黄色红色,味道香辣浓郁,其中香料没有固定限制,各种不同香料汇集在一起,能组成令人意想不到的香味。
  他的这道牛肉菜里的香料主要用了香茅,鱼露,姜黄粉、桂皮、丁香和芫荽籽等含有辣味的香料,这种辣味和单纯辣椒带来的辣还有所不同。不但诱人食欲,而且可以开胃化瘀助消化……
  汤姆逊介绍了一大堆咖喱的美味和对身体的益处,还把箱子里的各种咖喱样品拿出来,有红、黄、白、青好几种颜色和种类,人们有了兴趣,纷纷拿起瓶子来研究,有的还当场订了货。
  庭霜笑道:"老汤你很会创造商机嘛。"
  汤姆逊也笑:"你也很棒嘛,一场大火居然让你想到买垃圾,一场地震你又得好名又捞足了钱,那才叫高爪子。"
  "那叫高手,不是高爪,拜托你别乱用词好不?"庭霜说完又重重拍家乐的肩,大力夸奖:"好小子,真长面子,我交你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什么麻烦找我哦。"
  家乐笑嘻嘻答应了,几个人边吃好东西边谈天,居然非常投机,听到汤姆逊讲那海外趣事,家乐睁大眼睛,毫不掩饰心里的艳羡,好奇地不停问东问西,根本顾不上被晾在一边的叶乘风。
  叶乘风看他不答理自己,心里很郁闷,可是又难得看到他眼里放出光采,舍不得剥夺他最后的快乐,也忍着没吭声,看着那几个人聊天直到太阳西斜。

  夕阳的余辉洒在繁华的街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迎着余辉行在道上。
  车里,叶乘风抱怨:"你今天可是出尽风头,都忘了自己姓啥了,如果不是我叫你,你恐怕忘了回家。"
  "对不起。"家乐低下头认错,根本不想和他搭话。
  叶乘风看他如此乖顺,心里又腾起一股火:"你和陌生人谈得时间都忘了,和我就没话说了,是不是?"
  家乐还是垂着头,眼睛都不抬,心道:说多错多,跟你真的是没话可说。
  叶乘风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暴躁脾气,忽然心里一阵悲哀,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已经远离了千山万水,再也越不过去。
  可是,又很不甘心。
  "你听到那个姓汤的讲海外趣闻,好象很感兴趣,难道你也想去海外看一看吗?"叶乘风又挑起话头。
  家乐确实有这个心思,那个汤姆逊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奇境,给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门外是无比丰富新奇,可是想起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今生有没有这个希望能到外面开阔眼界。
  叶乘风看他凝神细思,根本就不想搭话,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家乐有意无意地躲着叶乘风,每天只是给他做饭菜,再扫扫院子,干完活就关在自己的屋里不出来,叶乘风看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以为他晚上没睡好,也没有再指使他做这做哪,出去应酬时也没有带他去。
  家乐并不是晚上没睡好,是根本很少睡觉,他要准备秋闱大考,可是从小没打好基础,学起来相当吃力,只能用头悬梁锥刺骨的笨法子拼命用功。
  很快元宵节到了。京城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又逢战乱平息,朝廷拨了专款大办,官员百姓都打算借此好好的大玩一场,把三年前取消的上元佳节的欢乐补回来。
  叶乘风也准备出去,除了带上家乐,还有狗熊等几个心腹小厮。
  家乐本来不想出去,可是几天来读书读的头疼,只好按住厌烦跟叶乘风出去玩一场。

  京城的上元佳节繁华热闹自然与别处不同,真是冠盖蹁跹,锦绣络绎,处处火树银花,丝竹箫管之声充耳不绝。街旁彩灯成了两道五彩长河,映着月色,街市如同白昼一向,人们笑语喧然,穿着最好的衣裳玩赏不尽。
  家乐从来没在京城过过灯节,看这两边眼花缭乱的彩灯,还有那好玩的杂耍,戏法,空竹,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又见许年轻女子,没有穿红着绿,而是穿着月白色的衣衫,妆化得十分娇媚。
  叶乘风看他盯着那些女子看,不高兴地捏他的手:"你成天尊礼守法,这回子怎么盯着女子看。"
  家乐不好意思:"我只是看这些女子穿着一色的衣裳觉得奇怪。"
  叶乘风笑笑给他解释,城里有个习俗,逢上元佳节,未婚女子穿着月白色衣裳,来西城走桥摸钉,据说在上面走过,摸过桥栏杆就可以得到好姻缘。
  "走,我们也摸去。"叶乘风不等他反应,就拉着他过去,很认真地挨个摸去每个桥栏的兽头,转头对家乐说:"你怎么不摸,摸过的人可以得到好姻缘。"
  家乐对成婚并不感兴趣,看他劲头这么大,也只得跟着摸一下。
  摸完以后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被握在某人的手里,家乐缩了一下想挣脱,却挣脱不过,只得任他拉着。
  本来两个男子混在一群女子就显得扎眼,再加上叶乘风长得英俊高大,气宇轩昂,更引来众多年轻女子注视,家乐看他这么招蜂引蝶,忽然很想一拳挥过去砸塌他的鼻子,让他再风流,这个讨厌鬼。

  "汤团,豆沙,黑芝麻,果子馅,应有尽有哎。"汤元摊的老板大声叫卖。
  逛了好久,叶乘风也觉得饿了,拉着家乐从人群中挤过去,狗熊等几个也跟上去保护。
  "老板,来两碗汤元。"叶乘风拉着家乐坐在最里头。
  家乐提醒:"哎,你不能吃甜食。"
  虽然不想和叶乘风说话,可是他的信念是不能呈上对身体有害的食物,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有害的食物而不去制止,至于叶乘风会不会听他不知道,他只是把他该做的做了,也就无愧于心了。
  叶乘风见他主动和自己说话,却高兴起来:"那我吃碗面吧。"
  家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居然真的听自己的劝,脑筋犯抽了,还是有什么其它企图?
  家乐拿眼瞟着他,看他闹什么妖蛾子,却见他仔细向老板问了摊上的汤元品种,为家乐挑了豆沙、黑芝麻、奶油山楂蜜馅的汤元各几个,至于其他人,不在叶大少爷的服务范围之内。
  家乐并不想吃甜食,可是叶乘风亲自端来,还瞪大眼睛看着他吃,只得随便拿勺舀了一个吃,这家摊上的东西做得还真不错,那黑芝麻馅是黑芝麻磨碎,拌白糖再玫瑰猪油桃仁,浑然一体,皮子细腻滑润,馅子香甜软糯,唇齿留香。

  狗熊从隔壁摊上端来一碗鸡汤面,汤清见底,一缕面条整齐地躺在碗底,如美人的发线,上面盖着几片火腿和青菜香菇,卖相很好,香味扑鼻。
  家乐对美食很感兴趣,看着这碗鸡汤面卖相香气都是上佳,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叶乘风把碗推过去:"你尝尝。"
  家乐毫不客气尝了一口,嗯,汤清味鲜,非常美味,想不到一个小摊也能做出这样的美食。
  "面很筋道,汤也很好。想不到这么不起眼的小摊能做了这样好的面。"
  汤无摊的老板说:"这个摊的老板在这里摆摊好久了,几十年如一日,只卖这碗鸡汤面,因为他只卖这一种东西,所以在味道上精益求精,成为这条街数一数二的好食物。"
  不点头:"是啊,只要专心做一件事,可以把一件小事做得尽善尽美。"
  "快趁热吃吧,吃个东西也能悟出点道道来。待回凉了吃下去要肚子疼。"
  家乐不再吭声,捧过碗吃起来,借机把手抽出来。叶乘风脸色一沉,重重在他腿上掐了一把。家乐忍着疼不动声色,先一步吃完起身,往外走时"无意"在他脚上踩了一脚。
  "哎哟……"叶乘风疼得差点把面汤呛到嗓子里,狠狠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哦。"家乐赶紧认错,唇角微微挑起。叶乘风看见他唇角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意,一肚子火居然消得无影无踪。

  家乐看了灯景玩了一晚,又把叶乘风重重踩了一脚,看他走起路来有些一跛一拐的,心里很爽,晚上读起书来也有精神了。
  叶乘风被他狠踩一脚,心里很不忿,又想找茬生事,正好家乐的母亲又来叶府看望,叶乘风抓住这个机会刁难,说:"你以为叶府是什么地方,你想出去逛就可以出去逛吗?"
  "我不是要出去逛,是我娘想见我。"家乐生气地握紧拳头。
  "好吧,你想出去得先办好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月亮拿到我屋里来,我就让你出去。"
  家乐看着天上清幽皎洁的月亮,再看看眼前那人象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上去踹他一脚的欲望无比强烈。最后,连做几个深呼吸,才压制住自己的脚没往他脸上踹,跑出去拿了根长竹竿。
  叶乘风纳闷地看着他,难道他是想用这竹竿来摘月亮么?

作者有话要说:又更了一章,哦也,继续努力中
下章:乐乐把房子烧了


31

31、无意纵火 ...


  家乐拿着竹竿进来,叶乘风看他气热汹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见他爬上桌子,"咚咚"几下,把屋顶捅了一个大洞,碎瓦片落了一地,月光从屋顶大洞倾泻下来,家乐又端来一个盛着水的水盆放在洞洞的下面,美丽的月亮映在水盆中,闪闪生辉。
  "看,我把月亮拿到你屋里了,你可以说话算数哦。"
  叶乘风脸上直抽抽,看看盆里的月亮,再看看上面的大洞,冷风一个劲从洞口灌进来,在这样的屋里睡觉,一边看着上面的月亮,说不定会诗兴大发来两句。
  可是叶乘风很没诗意地连打几个大喷嚏,天晚了修屋顶来不及,只得在露着月亮的屋子里睡觉,一想到家乐脸上那狡黠得意的笑意,也忍不住唇角挑起,辗转反侧睡不着。
  家乐赢了一回合,心里很爽,夜里照常看书,不料乐极生悲,一场大火突然来临。

  等大家惊觉起来,大火已经吞没了东跨院外院的厢房。
  叶乘风在洞洞下面睡觉,被冷风吹到没有睡好,倒是最早发现外院起火的,可是等他发现时,火势已经大得难以控制,他惊恐的发现,火是从家乐住的东厢房烧起来的,而且家乐没有出来。
  一瞬间他才觉得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心里印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家乐在哪里?他是不是还在里面啊?"叶乘风惊慌地揪住一个人问。
  黄管家指挥下人救火,点点人数,看东跨院里的主子下人都在,唯独不见家乐,可见他是在屋里。
  叶乘风急得脑袋冒火,抓过身边一个仆人手里的水桶往自己头上浇去,又把一件披风用水沾湿披在头上一头冲进火海。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水仙和狗熊都没来得及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他冲进燃着大火的屋子。
  屋子门口已经被火烧着,叶乘风把心一横,闭了眼冲进去,进去一看发现家乐正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被烟熏得晕去,燃烧的房梁摇摇欲坠掉下来正砸过来,叶乘风一掌把烧着的房梁推开,抱住家乐用淋湿的披风摭着,再冲出火海。
  所有人吓得不知所措,见叶乘风又冲出火屋,赶紧拍打他身上的火。

  叶太太看见东院的火光,吓得再也坐不住,想去看视,被叶乘云拦住:"母亲放心,火肯定救得下来,现在不可以过去,当心呛着。"
  "阿弥托拂。"叶太太急命人去火神前烧香,看着一片火光焦急万分。
  忙了大半夜,火势终于扑灭了,叶太太心魂稍安,命人去查火头,再过来看叶乘风。只见叶乘风一条手臂被火烧伤,起了一大溜血泡,其它地方倒还好。
  叶太太念了声佛,道:"真是老天保佑,又不是你的正屋着了火,你跑进着火的外院做什么呀?想吓死我吗?"
  周氏也一个劲抹眼泪,说不出话来。
  叶乘风看两位母亲担心,也觉得愧疚,说:"儿子不孝,累母亲担心了,其实我还好。"
  说着挥挥胳膊表示零件完好无损。
  黄管家已经带人查看过,查知东院外院的房屋全被烧毁,火是从家乐住的屋子烧起来的。

  叶太太闻言大怒,狠狠瞪着家乐:"你果然是不怀好心,居然想着放火,接下来你是不是想杀人?"
  家乐吓得跪在地上发抖,听黄管家说火是从他屋里烧起来的,他也明白几分,八成是他看书看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没有灭蜡烛,然后一阵风吹来吹倒蜡烛烧着了帐子,他过于疲惫,一时竟然没有发觉,以致酿成大祸。
  叶太太看他惨白着脸说不出话,心里更认定他是纵火犯,怒道:"先拉下去打五十大板再送官治罪。"
  两边仆人答应了要把家乐拖下去。
  叶乘云却不相信,道:"母亲息怒,他不是那种会杀人放火的人,先问清楚再处置不迟。"
  叶乘风也说:"是啊,他要是放火,早就动手了,何苦等到现在。"然后又着急地对家乐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
  家乐跪在地上垂着头不说话,这场从他屋里烧起的大火叫他怎么说呢?
  叶太太更生气,两眼冒火脸色阴沉,叶乘风催他:"快说啊。"
  "我……"家乐咽口唾沫,只得说了,"不小心睡着了,忘了吹熄蜡烛。"
  黄管家不待主子发话首先斥责:"胡说,什么叫不小心睡着忘了吹蜡烛,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做什么?既然睡觉为什么不吹了蜡烛?"
  叶太太气得拍桌子:"还敢狡辩,拿大棍拿绳子,打死这不安好心的纵火犯。"
  "且慢。"叶乘风出声阻止,"看样子他真的是不小心,如果他有意纵火的话,肯定会放火烧库房,或是烧主子住的屋子,烧下人的屋子又算什么,而且是从他自己的屋子烧起来的,还差点被烧死,所以,他应该不是有意的。"
  家乐听了很意外,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叶乘风再次看到他温柔的眼光,忍不住心里一酸。

  叶太太本来就因为家乐男扮女装玷污内宅欺骗少爷而不满,现在见他不知悔改还放火烧屋,愈发恼怒了,虽然叶乘风兄弟两个都保证他不是有意,但是仍然认定他不安好心,下令把他关在黑暗的更房里罚跪。
  家乐跪在小黑屋里,没有床铺没有茶水,又冷又饿又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真的把他送到官府治罪,他就死惨了。
  "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家乐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冻得身体发僵,头晕身疼,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更是疼的钻心。
  就在家乐昏沉沉逐渐失去意识之际,恍惚觉得门上锁响,接着一道宝贵的阳光了进来,一个仙女似的美人进来。
  "是神仙姐姐么?"家乐嘴里嘟哝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头痛,身痛,干渴,好象身处巨浪翻腾的大海,家乐伸手抓了两下,想抓住救命稻草,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觉得一只手很温柔地给他擦着额头的汗,带着疼惜。
  家乐抓住那只手,很温暖,把他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着。
  忽然听到一声女子轻笑,家乐一激凌,醒了过来,却发觉自己正睡在一张温暖软和的床上,床边坐着叶乘风,脸上带着颇有意味的笑意,他的手正被自己抓着在脸上蹭。
  家乐脸一红,放了他的手,勉强坐了起来,问:"我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官府治罪?"
  叶乘风脸上笑意一僵,说:"把你送到官府去,你怎么会在这里,没脑子的家伙。"
  一旁拧帕子的水仙笑道:"算你运气好,今儿太太得到消息,老家的舅爷得了重病,所以二少爷伺候着太太回老家了,太太一走,大少爷就赶紧要我把你放出来,要不然你在黑屋再关一夜,早把你冻死了。"
  家乐心里一暖,又看着叶乘风说:"谢你啦。"
  "哼,"叶乘风别过头去,"我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你这个惹祸精,干活不中用不说,还烧了我的房子,你打算怎么赔我?"
  "我……会想法赔……"家乐害怕地低下头,这次着火好在是烧了房子,若是伤了人,他真的是一辈子也赔不起了。
  "外院三间倒座房,还有里面的东西,总共是三百两银子,你要赔就赔吧。"
  "啊,三百两……"家乐一哆嗦,五百两的身价银,再加三百两的烧屋钱,这笔巨款他一辈子也挣不到啊。
  叶乘风看他蹙着眉面带愁容,心里暗乐,道:"你好生在这里干活,干好了给你加月钱,你就可以早些还债啦。"
  家乐还是一脸忧愁,他再怎么挣钱,这大笔赔款也凑不起,不过想到自己以后不用再穿女装,又可以考功名,只要努力,以后的路还是一片光明的,想到这里又乐观起来。
  叶乘风看他先害怕又忧愁转而又恢复神采,觉得越发有趣了,心里也软下来,伸出手探进被子里摸摸。
  "膝盖还疼不疼?"
  "废话,如果你跪了一天一夜你说疼不疼?"家乐抱怨地白了他一眼,心里无比委屈,自从到了叶家,他没过多少安生日子,还背了个纵火的坏名声,他真的不是故意烧了房子。
  那只手在往哪里摸啊,别摸啦,真讨厌。家乐往床角缩去,活象被人非礼的可怜小媳妇。
  叶乘风看他这样,愈发有劲地伸手把他从床脚揪过来,继续摸摸:"既然这样,我给你揉揉。"
  "不要,不要……"家乐大声叫喊,他的软弱反抗更激得某人狠狠地揉搓一顿。

  家乐身体底子不错,虽然被关在黑屋跪了一天,但是喝了汤药休息了一阵很快就恢复了,倒是叶乘风身子弱,又着了凉受了伤,只得在屋里休养。
  自从叶乘风受伤后,家乐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因为烧了他的房子,还害得他为了救自己而受伤,家乐很愧疚,所以做小伏地伺候他。叶乘风看他有意讨好细心体贴,心情大好,时不时提些刁钻古怪的要求折腾他。
  有时候家乐被他折腾得真想把洗脚水再泼他头上,可是一看到他受伤的手臂上那一溜可怕的烧伤,又没了力气,只好按捺火气,还仔细地给他换药擦洗。
  叶乘风看他涂药时认真专注的样子,心里宁静许多,忽然有了一个从未想到的想法,就是想在那张专注的脸蛋上吻一口。
  "哎,你看什么?"家乐被他盯得很不自在。
  叶乘风充耳不闻,好象被什么附了体,真的上去抱着他的头,吻住他的唇,那种香甜的味道前所未有,胜过天底下所有的美食。
  家乐想挣扎,想推开他,可是又怕弄破了他好不容易才结了痂的手臂,只好一动不动任他不老实。头一回被人拥吻,还被男人拥吻,想想就让人起鸡皮疙瘩,可是真的尝到滋味后,却意外发现这种味道也不是特别讨厌。
  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叶乘风尝够美味气喘吁吁地放手,依然心脏猛跳不止,却见家乐脸色很不正常。
  "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的兽人文异界文好红哦
努力靠更新爬榜中,握拳
下章,两只感情有点小发展


32

32、春游野餐 ...


  家乐并没有象他那样沉迷,意外被拥吻,一时间想了许多,从发誓要一心一意待他到知道他不是女子后的冷酷无情,现在又举止轻薄,倒底把他当什么人了?一个小玩意么?高兴了哄哄他,不高兴了就折磨他。他明明白白地表示不喜欢男子,还把他视做奸险小人,如此翻脸无情后又这样对他是什么意思?
  又或是他另外一种方式的报复和折磨,引得他动了感情,再把他狠狠从天堂摔下地狱么?
  听到叶乘风问话,家乐从走神中回来,淡淡地说:"大少爷玩够了么?晚饭想吃什么?"
  叶乘风默然了,从沉醉中醒过来,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危险,非常不可思议,前些天看到宝琪和小霜那种亲密,他也想明白了,情有所钟,何必在乎男女,可是看到家乐冷淡的态度又感到有些气馁,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嗯,晚上没胃口,你做碗汤面条吧,灯节那天在街边摊上吃的那种面就不错。你会拉面么?"叶乘风随便点了一样。
  "会,在酒楼当杂役,拉面是必须要会的。"
  家乐拉面的手艺不错,熬好鸡汤,就开始拉面,在撒满干面的案板上摔打长面,再合起来拉开,再合起来拉开,如此反复,左溜右转往复折叠。
  福贵叔也跟到京城伺候少爷的饮食,看他拉起面来如玩杂耍,站在门口夸奖:"好功夫,真棒。"
  他越夸,家乐越是精神抖擞,手里的面拉得更是如游龙戏凤般潇洒,还玩了好几个花式。厨房外围了一堆人观赏,一边夸奖赞美。
  家乐受到赞美越发要卖弄手艺,手里的面越发耍得来劲,结果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手里的软面不听招呼转了方向,竟结结实实"吧唧"一下甩到自个脸上,围观的人都笑起来,家乐臊得面红耳赤,也不再卖弄了,老实把面下锅煮好捞出,放浇头再浇入熬好的热汤,然后端到正房。

  叶乘风吃了一惊,倒不是这碗面和灯节那天在街摊上吃的那碗看上去一模一样,而是家乐的腮上一块红印,好象被谁甩了一巴掌似的。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哦……"家乐摸摸脸,不知怎么说,在厨房刚被笑话过,现在再说拉面不小心甩脸上了,还不知道被这只狐狸怎么损呢,只得吱吱唔唔说不小心撞树上了。
  叶乘风自然不信,有谁好好的走路会往树上撞,看他神色不安好象瞒着什么,可能是哪个人欺负他他不敢说,也是,他本来在府里就不被待见,又烧了房子,还受了罚,那起捧高踩低的下人借机踩人也是有的。
  叶乘风脸色难看,没再说什么,默默吃了面,意外地没有再挑剔,吃完打发家乐下去休息,自己找到府里的黄管家,把他狠狠地削了一顿,黄管家莫明其妙,他今天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惹着少爷不高兴了,偏偏大少爷对原因只字不提,只是教训他不许再随意折腾人,若是再发现府里有欺负人的事发生,一定不会轻饶他这管家。
  就连水仙也不明白少爷这顿火是为了什么,明明今天啥事也没发生。

  春回大地,处处生机盎然,家乐很有兴致地在园子里挖野菜,然后在厨房里卖劲地捣鼓,炸红蓼丸子,小根蒜炖老豆腐,婆婆丁醮酱,汤是八角灰菜鸡蛋汤,点心有马齿苋包子,榆钱贴饼子。
  叶乘风看着盘子里的菜不太感兴趣,随便有勺翻了两样,皱眉说:"怎么没有肉?"
  "有肉的,这个马齿苋包子就肉末做馅以玉米面榆皮面做皮包的,做起来很麻烦的。"家乐给他解释,觉得他很不知福。
  "包子里的肉末也叫肉么?嫌麻烦你做那个蜡头坛子肉嘛,只要把肉切好炒好放在坛子慢文焖就不用管了,又好吃又省事。"
  "哎,这个虽然省事,可是你的身体吃大鱼大肉不好,吃素菜最好,可是要把素菜做得美味,要费更大的功夫。"
  家乐很想踹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一脚,还得耐心解释:"比如上回那个蒸豆腐,是把豆腐在上好火腿里蒸的,把豆腐取出来再浇上汤汁,那汤汁也是熬了好几个时辰的好汤,比做肉菜更不容易呢。还有那个炒大白菜的菜心,是用野鸡腱子肉切末加鸡油生炒,我试做了几次才成功,结果你还挑剔。
  昨晚上你好象胃里顶住了,再吃油腻的不好,俗话说的好,鱼生火,肉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
  叶乘风嘟了嘟嘴:"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我不说了行不行。"

  说不过某个话痨,只好闷头吃饭,这些菜虽然是野菜,嚼起来有一种回味悠长的清香,每一口都能嚼出春的气息。那马齿苋包子有股微酸的味道,偶尔吃一两次换口味还是很香的。
  "你在花园里挖的野菜么?"叶乘风吃着觉得很新鲜,问了一句。
  "也有在外面买的,园子里没有马齿苋。"
  "那明天我们去效外春游吧,一边玩一边挖野菜。"
  家乐看他这么有兴致,也不好反对,只得答应了。

  到了春游那天,家乐把应用的东西准备好,到外面一看车马备好却没有车夫,家乐斜眼看看叶乘风,这家伙是不是又要出歪点整人了。
  "哎,狗熊呢?难道要我赶车,我不会,把车赶沟里怎么办?"
  叶乘风笑着拉他上车,说:"放心,是我赶车,这次游玩只有我们两个,不要那狗熊跟着。"
  家乐爬上车子坐在他旁边,迎着清凉的春风,非常惬意,对叶乘风的不满也减了许多。

  四月的春天,山青水润,清新的泥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桃花绽放粉嫩鲜艳,处处都是穿着漂亮衣裳的人们踏青。但是在叶乘风眼里,这些人穿着虽漂亮,却没有一人象身边的家乐出色。
  叶乘风拉着家乐避开人群到僻静处玩,桃林深处,落英满地,桃花瓣飘飘扬扬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叶乘风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在他手上轻挠,家乐被挠得发痒,想挣开却挣不脱。
  叶乘风感觉到他的抗拒,重重在他腰上一掐,直到他疼得皱起眉头才松手。
  两人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家乐还是低着头不看他。叶乘风捏着他的下巴抬起,看着他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
  "乐乐,你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大少爷言重了。"家乐垂着眼不看他,真的很想说一句,乐乐是家人才叫的爱称,拜托你不要这样叫好不好。
  "你不要这样叫我,叫我名字。"
  "我不敢。"
  "你不肯叫我名字,就是讨厌我了。"
  "我没有。"家乐不想继续这无聊的话题,拍开他的手,说:"咱们不是来挖野菜吗?"
  叶乘风神色一黯,跟在他后面,听他边挖边唠叨。
  "这是八角灰菜,味道象菠菜,有止血解毒的作用。这是大红蓼,可以健脾消食清热明目,这种小根蒜可以通阳理气……"

  很快,两人挖了一篮子野菜,家乐把准备好的午饭拿出来。都是用荷叶包的一包一包的东西,还有两个竹筒,打开来扑鼻香还带着余温。
  "这是什么呀?"叶乘风问道。
  "这是我仿造广东糯米鸡的做法做的五色拌饭,把菜肉和米同煮,就不用单做米饭再炒菜了。"
  竹筒里是米饭,加入炒熟的鸡丁,香葱,还有青豆香栗红萝卜,再加上竹筒内膜带着的清香,各种香味浸透混合在一起,非常协调。
  "这是五色饭,青豆香葱是绿色,五行属木,利于肝脏。鸡丁、红萝卜五行属火,利于心脏。香栗松子黄色,五行属土,利于脾脏。白果蛋清白色,五行属金,利于肺脏。香菇黑色五行属水,利于肾脏。总之,对身体最好。"
  家乐麻利地把竹筒的封口打开,一边介绍。

  因为是春游,所以菜色多是凉菜,醋芹,拌山野菜,泡菜,香草鳝鱼。
  "在外面吃,只好简单吃些吧。"
  "已经很丰盛了。"叶乘风尝了一口,夸奖说:"你做的凉菜非常清新爽口,有种与众不同的好味道。"
  "因为我用的调味醋不一样,拌肉丝凉菜时是用酸黄瓜汁来代替醋,有独特的清甜香气。"
  "真是有心。"叶乘风又赞叹一句,"我觉得你做菜有几个特点,一是保持食物本味,很少用香料。二是颜色丰富多彩,非常普通的拌凉菜,你也要摆成五彩的颜色。"
  家乐还是低着头,答道:"在食物中经常使用香料,虽然吃起来味道很香,久之却容易麻痹人的味觉。因为少爷有消渴症,对食物很挑剔,许多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大量使用香料,所以做成色彩缤纷的样子,可以增加食欲。"
  叶乘风沉默起来,吃完后慢慢喝茶,又说:"你想得很周到,总是尽心为吃食物的人着想,只是我一时冲动,激愤之下居然忽略了,甚至歪曲了你的意思,你可是恨我?"
  家乐手指微颤,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不要恨我,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家乐站起来收拾东西,冷淡地说:"少爷若不喜欢玩了,就回去吧,看样子天要下雨呢。"
  叶乘风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跟上去。

  两人并肩坐在车上,车前面很窄,两人只能紧紧地挨着坐,闻到叶乘风身上独有的味道,家乐心思百转,受过伤害的心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会恢复原样,现在的他再也不敢相信感情,只能把自己紧紧包起来才能免受伤害。
  "少爷,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恨你,我对你什么感情对你有什么影响吗?我只是个做饭的,你只管吃就是了,何必在乎其它的。"
  叶乘风苦笑一下,真的,他到底想要什么呢?他已经把他推远了,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叶乘风狠狠甩了一下鞭子,不料他头一回单独驾车,方向没掌握好,狠狠一鞭甩过去,鞭梢甩上了马的右眼,那拉车的马受了惊,撒起四蹄朝路边奔去,道上还有一辆马车,被他的马车一冲撞,两辆马车都翻到了沟里,叶乘风控不住马车惊慌失措,想也不想,用身子护住家乐。
  一阵天旋地转,剧痛之下,很快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新中
下章:别扭的某人吃醋鸟


33

33、无药可治 ...


  等叶乘风醒来,已经是晚上。
  "家乐,乐乐在哪里?"叶乘风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很好。"家乐赶紧跑过来坐他身边,叶乘风看他没事,这才放了心,问起车祸的事。
  两车相撞后,车里的人都被摔了出来,叶乘风伤着了肩和腿,后脑也被撞了一下,都是外伤没有大碍,家乐被他护着没有受伤。另一辆马车的两个人,居然是万木春和杨千帆,两人也出来踏青,遭了无妄之灾,万木春被杨千帆护着倒没受伤,杨千帆却是伤了腿,好在也是外伤没有大碍。
  本来这是一场意外事故,但是万家的老爷认为是叶家故意伤人,派人上门理论,家乐好不容易才把来人哄走,再和叶乘风商量怎么办。
  "这次的事故是因我而起,他要赔钱赔礼什么的,随他吧。"叶乘风拿出处理意见。
  霸道不讲理的大少爷叶乘风居然这么退让,家乐有些惊讶了,一想这事也只能这样办理,也只好照他说的做,想着杨千帆帮过他又对他很好,这回无辜受害,家乐也觉得抱歉,琢磨着怎样才能表达歉意。

  亲手做的食物是最能表达心意的东西,家乐下厨精心做了几样点心。考虑到受伤的人不宜吃大荤,而且又伤了脚,便做了一味皇鲍焖烧蹄筋,还有一味糟鹌鹑,鸽松杂粮包,芋丝杏鲍菇、甜食是有补血之效的莲子红豆沙,最麻烦的是花生猪脚汤,煲了两个多时辰才煲好。
  做好之后装了食盒亲自送到万家的宅第,杨千帆坐在游廊下的躺椅上看着外面的雨景,见他提着食物过来,笑道:"你还真的把我当重伤病人了,我只是扭了脚,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乐放下食盒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说:"虽然如此,毕竟是我们不好,累得先生受伤,我若是不来看望,心里实在过不去。"
  "家乐就是心肠好。"万木春看着小几上摆的几样美食眼睛发亮,拿起一个杂粮包,问:"这是什么,好象是玉米面高粱面的小窝头?"
  "还有栗子面和白面。炒鸽松是用姜蒜炒香加青红椒粒榄菜翻炒,吃得时候这样。"家乐边说边示范吃法,把炒好的鸽松放入杂粮窝头的空心处,然后递给杨千帆。
  "真好吃啊。"两个人齐声称赞,又倒一壶酒,边吃边聊,谈到青桐书院的趣事,三个人谈得很来劲,不知不觉喝了不少,家乐酒量浅,居然昏沉沉睡了过去。
  万木春想叫醒他,杨千帆拦住,说:"不要叫他,看他精神不好,象是睡眠不足,所以我才要了一壶酒让他睡一会儿,等天黑前送他回去就行了。"
  疲惫的家乐睡得昏天黑地,等醒来时已经满天星辰,主人看天色太晚,又下着雨,便留他过夜。家乐惦记着叶乘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急着回去,万木春命仆人备车送他回去,他回到叶家山庄,赶紧一溜小跑到上房院里,一进屋就看见某人阴沉的脸。

  "你到哪里去了?"叶乘风看见他回来就没好气地吼。这家伙居然敢在外面过夜,不知道跟谁鬼混去了。
  "我去万府给杨公子送食物了。"
  "他有什么好的,你对他这么殷勤?"叶乘风更加火大,"我也受了伤,你应该陪在我身边照顾我才是,你却巴巴地给杨千帆做食物,又冒着雨送过去,还在那里过夜,他就那么好,让你舍不得离开,这么卖力巴结他你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家乐见他这样训斥,忽然心里也冒起一股子火,想起他先前的种种苛待和冷酷无情,再加上他现在的蛮横,心里越发不快,冷冷地说:"没错,杨公子待我很好,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温暖,所以谈得忘了时间。"
  "你……你……"叶乘风气得说不出话来,抄起桌上的茶碗朝他扔了过去。
  先前,叶乘风向家乐扔东西,都是擦着他的肩扔过去,只要略一侧身就可以避开,可是这次家乐却没有避,热茶水泼了他一身。叶乘风一慌,正要去看他烫着没有,只见家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
  叶乘风气得胸口如塞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堵得难受,爆怒的又摔东西掀桌子。

  家乐去厨下整治了早饭端上来,叶乘风没好气,却没有对他摔东西,冷冷地说:"我没胃口,你把这些撤下去。"
  家乐很想把热粥倒他头上,一想到他受了伤,还是忍住火气耐心劝道:"不吃早饭可不好,尤其是你有这病,不吃早饭更容易头晕无力……"
  "不用你管,你还是跟你那杨公子献勤去……"叶乘风正要和他斗嘴,忽然一阵晕厥袭来。
  家乐看他脸色不对劲,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哪里都不舒服。"叶乘风白了他一眼,"你只知道瞎问,还不去请大夫过来。"
  家乐赶紧去请了大夫,来的是一直为叶乘风调理身体的主治大夫乐知老乐太医。
  叶乘风合眼躺在床上,额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四肢冰冷,家乐看他这样有些急了,后悔自己冷待了他,又惹得他生了气没有哄转过来,现在无计可施只得紧张地看着太医的表情动作。
  乐太医诊了脉,脸色凝重,捻着白胡子缓缓说:"大少爷的病……不太好……"
  叶乘风打断他,对旁边的人吩咐说:"水仙,你到厨房去吩咐弄几样好菜,家乐,你到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所有人依言退出,只留下乐太医和叶乘风单独在一起。
  家乐在外面忐忑不安地守着,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却不知这不良预感从哪来,只觉得无比茫然。

  过了一阵,乐太医出来,家乐赶紧迎上去。
  "家乐,送乐太医出去。"
  "哦?"家乐不明白,"还没有开药方。"
  乐知老说:"不用开方子了,好好调养就是。"
  家乐送走太医,急回到叶乘风的身边,问:"怎么了?乐太医说什么?为什么不开方?"
  叶乘风笑了一下:"我的病无药可治,所以乐太医不开方子。"
  "那……那怎么办?"家乐急得胀红了脸。
  叶乘风扬起唇角,说:"乐乐,你担心我吗?"
  "你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可怎么办呢?"
  "既然无药可治,那就以饮食调理好了,人们天天吃的饭食对健康的影响最大,如果饮食控制好了,就可以控制病情,胜过药物治疗。"
  "说的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用饮食调养身子比喝药要好。"家乐又振奋起来,寻思着这几天的食谱。他天天换着花样做食物,已经技穷,生怕叶乘风吃不好耽误了病情,盘算着该到哪里去学些新菜式,想来想去,想到上回在酒楼碰见的那个洋人汤姆逊,他走南闯北,飘洋过海,又是喜好美食的,肯定知道许多新花样,去找他问计会比较好。

  叶乘风看他拿着纸笔翻着医书研究食谱,专注的样子非常可爱,看着看着,觉得眼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揉了揉眼,心里泛起一股酸涩伤感的情绪。
  家乐定好十天内的食谱才抬起头来,看见叶乘风正在盯着他看,眼中含着他看不懂的情愫,温柔缱绻带着哀伤。
  家乐变得冷硬的心又软了下来,柔声道:"你不要难过,你的病虽然无药治,却可以用饮食控制病情,你只要不挑嘴就是了。"
  "好。"叶乘风含笑点头,"我听你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是。"
  "这样才乖。"家乐高兴起来,跑到厨房又捣鼓食物。
  叶乘风独自在屋里抱着手臂沉思。

  第二天,叶乘风把周氏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处房舍住下。说:"我想和母亲多亲近亲近。"
  周氏激动地直抹泪,叶乘风得知自己的身世并没有回避事实,也没有嫌弃生母的微贱,反而主动亲近她,怎不让她感动。
  叶乘风给了剩下的三位姨太太每人一千两银子,打发她们出去另寻好人家。水仙帮他处理完这事,他又对水仙说:"你从小在我家伏侍我,实在是委屈你了,从现在起,你也回家吧。"
  "啊?"水仙觉得莫明其妙。
  "听说你有个表哥,是与你有过指腹为婚的婚约,后来因为家贫变故你们失去了联系,你又被迫卖身到我家,等他找到你时,你已经成了通房,我不想误了你。"叶乘风把桌上一个匣子打开,
  "这里有两千两银子,算是我给你的嫁妆,也算是我对你多年照顾的答谢,你去找你表哥好生过日子吧。"

  "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水仙愈发搞不懂了,有些着急。
  "我的意思是让你走,不懂吗?"叶乘风不耐烦地把匣子给他转身就走。
  水仙看他态度坚决,看起来打定了主意不会改变了,只得收拾了包袱离去,虽说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真到了分手的时候,多少会有不舍。
  水仙哭得哽咽难言,家乐看她悲伤也觉得难过,可是一想她这样的花样女子,做妾室也没什么意思,终究比不上与人做平妻,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分手也不是坏事。
  周氏不乐意,劝道:"你把那几个姨娘打发了也罢了,怎么把水仙也打发了,她可是自小伏侍你的老人,对你又上心又仔细,你怎么把她也打发出去了?"
  叶乘风说:"我想着我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好女子好好过日子,妻子过门之前屋里放几个姨娘或通房总是对人家不大尊重,所以,我把所有妾室全打发了,让她们各寻好生活,我自己也要安下心来娶妻了。"
  周氏大喜:"太太也不喜欢你左一个右一个的把人收在房里,说你耽误了人家女孩不说,自己的身体也淘空了,现在你洗心革面打算好好娶妻过日子,太太知道一定非常高兴。"
  叶乘风勉强笑了一下:"母亲说得是,我以前太荒唐,现在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家乐听到叶乘风准备洗心革面,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心里不知怎么特别不是滋味,酸酸涩涩的情绪如一团乱麻堵在胸口很不舒服。

  叶乘风打发了水仙之后,把贴身伺候的事交给了大丫环小玉,又给家乐分派了新活计。
  "从现在起,庄子的事交给你打理。"
  "啊?"家乐吃了一惊,"我不会啊。"
  "你不会可以学嘛,你即然在我家干活就休想偷懒。"
  叶乘风把属于自己名下的田庄的账册给他看,有旱田五百亩,水田二百亩,还有草场数百亩,牛马上百头,还有池塘数亩,果园菜园若干。这些田地包括密阳县的一些店铺都是他这几年来挣下来的产业。虽然也靠了尚书府的力量,但是其中也少不了他自己的努力。

  叶乘风把田地的位置,佃户姓名,地租多少,如何打理细细说给家乐听。看他很不上心,狠狠敲他的头,说:"你用点儿心,如果这些记不下来,我会罚你的。"
  家乐抱着头瞪了他一眼,又怕他生气犯了病,不敢和他吵,只好听他的吩咐把庄子的产业背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努力码字中,觉得俺还是写虐文正剧更有感觉,望天


34

34、拒绝 ...


  负责庄子的于管家很纳闷,田庄管事是个肥差,有不少油水可捞,所有仆人都挤破头想干这个,但是不轻易交给人做,因为这是极重要也很难办的差事,要管理田地视察田产,催交租子,还要和官府打交道交赋税,要懂农事还要会算账。这家乐左看右看都不象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果然,数目稍大的账他就算不过来了,打算盘也很生疏,也不会用夹剪,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不会你就教他嘛。"大少爷只扔给他这一句话。
  最郁闷的是家乐,本来他只给叶乘风做个饭,有很多空闲时间归自己支配,可以努力读书,现在又要管田庄的事,觉得时间很不够用,眼看秋闱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心里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白天在厨房做饭,还要管理田庄产业督促佃农劳作,晚上再用功读书觉得疲惫不堪,家乐效法苏秦头悬梁锥刺股拼命用功,又舍不得真的拿针刺自己的大腿,便用几根细小的木刺扎在手心里提神。

  叶乘风看他端早饭时精神很不好,好象很疲倦的样子。
  早饭是白果松仁粥,点心是荸荠糕,八宝酥饼,还有几样精致小菜。
  "你陪我一起吃吧。"叶乘风吩咐丫头再拿一副碗筷。
  家乐懒得说不,便在桌边坐了下来。
  叶乘风给他夹菜,说:"看你精神疲倦,就不要费那么大力气做这么精细的早饭。"
  家乐心里一暖,说:"你的身体不好,又吃不下汤药,只能靠饮食调养,不吃好怎么行呢。"
  "可是,你看上去好累的样子。"
  "我只是没睡好,不是因为做食物累着了,做食物也没什么可累的。"
  "要不让丫头给你熬燕窝粥,再给你按摩。"
  "哦,不行。男女有别,不好动手动脚的。"家乐赶紧拒绝,"是田庄上的事很繁杂,好累。"说着眨巴眼瞧着他,希望他免去让他管理田庄的活。

  叶乘风一挑眉,有些不大理解,自从烧了屋子以后,家乐说自己好静,要搬到花园偏僻处一所小屋里住,也不让人贴身伺候,他也只能接受他的怪脾气。
  "田庄的事你要学起来,等你有了自己的庄园,什么都不懂可不行,要不被下面的人连蒙带骗不知诓了多少呢。"
  "什么?"家乐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我有自己的庄子?"
  "哦……"叶乘风掩饰说,"我是说你以后有自己的田地,要学会管理庄子才行。"
  家乐哈哈笑:"我怎么会有自己的庄园呢?攒够钱能买几亩地就不错了。"
  叶乘风勉强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他:"你不要只看眼前买不起地,得为以后打算。"
  "我以后也买不起庄子的,顶多买几亩地一头牛……"家乐想到身上背的巨债,觉得就算买区区几亩地也是遥不可及的事。

  "咦……"叶乘风觉得不对劲,掰开他的手细看,只见他的手上都是细小的小伤口,象是用细小的东西刺的。
  "这是怎么回事?"叶乘风的俊脸沉下来,黑得可怕。家乐看他脸色难看,吓得一抖,吱吱唔唔不知说什么好,叶乘风没有再问,饭后打发他看田庄,然后找到黄管家吵了一顿。
  "先前你们欺负人,打到他脸上,我教训你们一顿,现在你们改用阴招,以为伤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么?"
  黄管家被骂得莫明其妙,说:"爷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少装糊涂。"
  叶乘风夹七夹八骂了一通,管家总算在他的话里听明白了,赶紧辩解说:"我没有给他安排活计,他只是给少爷做个饭而已,然后于管家遵照少爷的吩咐教他学习管理田庄,这些活对于一个年轻健康的人来说不算多累,想当年少爷打拼事业时,比他辛苦多了。
  而且府里没人欺负他,谁欺负他了让他指出来,少爷不向当事人问清楚,冲我们发什么火呀。"
  "你还敢狡辩?"叶乘风骂道,"他手上的伤不是你们弄的,难道是他自己弄的不成?"
  正在又吵又骂时,丫环小玉急慌慌跑过来:"不好了,家乐晕倒了。"

  叶乘风吓得心里咯登一下,转而朝管家吼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好,我马上去请胡大夫。"黄管家也吓坏了,他最善揣摩上意,也明白家乐要是有个什么不好,脾气暴躁的少爷肯定要迁怒这些下人,吓得赶紧往外跑。
  "混蛋,那胡大夫是个庸医,还不去请乐太医。"叶乘风生气地踹了一下。
  管家屁滚尿流地跑出去。很快,太医赶了过来,小厮在后面拎着药箱。太医诊了脉,慢条斯里说出一番道道,什么劳心劳力肝血不足血虚气虚什么的。
  "你别给我背药书,只说他到底怎么了?需要吃什么药?"叶乘风不耐烦地问。
  乐太医说:"就是劳累过度,只需静养即可,汤药不吃也可以。"
  听太医说没有大碍,叶乘风放了心,看家乐睡得很沉,便守在旁边看着,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把他粘在额上的头发顺在耳后,忍不住心里一酸,经过几番纠结折磨,他也明白了家乐在自己心里是什么位置,可是怕旁人误会看轻了家乐,所以他不愿表露,可是今日这两番折腾,怕是所有人都瞧出来了,以后该如何,再想到自己的病已经不治,前面的路一片茫茫没有方向。

  叶乘风心烦意乱,把下人骂了一通,撒过气后心里也犯滴怙,如果管家确实没有给家乐太重的活计,那么他看上去那么疲累,难道是身体有隐疾?
  当天晚上,家乐就醒了,除了有些头晕身疲,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照常用过晚饭后回自己屋里继续读书,读这些四书五经远不如捣鼓好吃的那么有意思,看了一阵就觉得头昏身疲,又用小刺扎自己的手。
  忽然听到门外一声轻微的啄门声,家乐吓得一咯登,他本来胆子小,夜静更深时分独自坐在小屋里,再想到话本小说里讲的狐鬼敲门歹徒行凶,好可怕。
  "谁……谁……"家乐颤抖着问。
  "是我,开门。"门外的人毫不客气地踹门。
  "别……别踹,我马上开,这门不结实。"家乐赶紧过来开门,只见月光下叶乘风站在外面,脸色很难看。
  "大少爷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这话该我问你,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你今天才晕倒过不好好歇着做什么?"叶乘风忍着火气,把他推开进到小屋,只见屋里只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脸盆架,没有别的东西,被褥是火灾后把自己用过的东西给他换上的,半新不旧的还算干净,木板桌上堆得满满的书籍,还有笔墨纸砚,纸上写得一些东西字迹未干。
  "这是什么?"叶乘风拿起写字的纸,看那上面写的是应试的文章,忽然明白了。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你天天熬夜辛苦是为了读书,你打算考功名?"
  家乐心里打鼓,怕他发怒,低着头也不敢吭声。
  "说话呀,"叶乘风不耐烦地催他,嗓门也大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打算考功名,难道我得一辈子给你当仆人么?我欠了你的钱,可是没卖身给你家。"家乐不管不顾说了出来。
  叶乘风看着他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的字纸,说:"就凭你还想考功名,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别做梦了。你还是乖乖地给我做饭管理田庄吧。"
  家乐生气了,握着拳怒吼:"你凭什么这样贬低我?难道你是在富贵的尚书府长大的,就可以瞧不起别人吗?难道我家境贫寒就得永远当仆人吗?难道我被迫给你当仆人就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叶乘风头一回见他发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似是在看一场好戏,看他脸蛋胀得通红很生气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微微叹了口气,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好,所以不甘心当仆人,你想要锦衣玉食,想过舒适的好日子,我可以给你,甚至我的庄园全部给你也可以,你不用奋斗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何苦自己找罪受。
  可是你什么都不要,一味地拒绝我,你真的打算憎恶我一辈子吗?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看他神情黯然,家乐也不想跟他再发火,说:"我不是因为憎恶你而拒绝你,而是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我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可是我愈是贫寒,愈是要奋起,愈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当受非分之物,不应做非分之事,我是个男人,不敢说建不世功业,可是也要顶天立地,有自己的追求,绝不能依附于人,就算这个人对我再好也不行。你的庄园我不要。"

  叶乘风震动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良久展颜一笑,说:"你既然没把钱还清就得做我的仆人,即做我的仆人就要听我吩咐,现在我命令你到我屋里上夜。"
  家乐愣愣地看着他,实在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所谓上夜,就是晚上在主子屋里负责端茶倒水起夜之累的活,一般都是上房的丫环轮流做,现在怎么想起来要他做呢?
  肯定是这家伙为了控制他,不希望他考功名,见不得他有好前途,真是坏家伙。

  叶乘风把家乐拉到上房,命他洗了手脸,自己也胡乱洗了,又点燃一支梦甜香,然后躺在床上,家乐极不高兴地往外走。
  "哎,你到哪里去?"
  "当然去拿被褥了,难道你要我在床头坐一夜么?丫环们上夜不也是睡在外间吗?"家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叶乘风拉住他,用力一扯把他拉在床上躺下,说:"你不用麻烦了,这张床够大,你就睡在我旁边吧,夜里要茶要水的戳戳你就行了,省得夜里你睡成死猪我叫不醒你。"
  家乐只得躺在他外侧,想着等叶乘风睡着了再起来到外间读书也不迟,不料,他疲惫不堪,现在躺在柔软的床上,极舒服的感觉涌上来,只觉得眼睛也睁不开身子沉得要命,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叶乘风看着他的睡颜,听他细微的呼吸,不用再在他面前装一副威严的样子,完全坦露心情,再一想到他看书太累不小心睡着以至于引发火灾差点没命的事,不禁阵阵后怕。
  过一会儿,叶乘风觉得下腹一痛想去小解,又怕惊醒家乐,便轻手轻脚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家乐轻哼了一声,叶乘风吓了一跳赶紧停了动作,待看他只是哼唧一声换了个姿势睡,才稍稍放了心,轻轻跨了过去,等小解后回到床边正要躺回去,想了想,又轻轻地把家乐往床的里侧放了放,自己则躺在外侧。

  这一觉家乐睡得极香甜,第二天醒来发现太阳已经升了老高。
  "哎呀,不好了。"家乐惊慌地从床上跳起来。
  "怎么不好了?"外间正在梳洗的叶乘风问道。
  "我忘了做早饭。"
  "偶尔忘记一顿也不要紧,福贵叔已经做好了,一起吃吧。"
  两人一起吃早饭,叶乘风说:"以后你睡里面,我在外面。"
  "啊……"家乐弄不明白了。
  "我晚上要经常起夜的,你睡外侧很不方便。"
  "哦。"家乐闷闷不乐,才想起叶乘风的消渴症症状就是多饮多尿,而且这病很难治的,虽然这家伙很可恶,欺负过他还妨碍他读书,可是罪不至死,想到他重病缠身,家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面前丰盛的早饭也让人失去了胃口。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文,争取早日完结……
握拳,
下章:乐乐要考试了


35

35、不求回报 ...


  因为睡眠充足,几天功夫,家乐就恢复以前的神采奕奕,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考试,打算晚上等叶乘风入睡后再悄悄起来用功。
  偏偏叶乘风不但睡在他外侧,还坏心眼地抱着他睡,说:"我身边有人睡着我才能睡着,否则会睡不着的。"
  结果,两人睡觉时抱在一起,家乐闻到他身上沐浴后的清香,被他的体温蒸成迷人的味道,很让人沉迷,居然也没想到如何拒绝,于是第二天,两人都起了一身痱子。

  萧白来看望,看叶乘风穿着薄衫,颈部皮肤还有一些淡淡的痕迹,笑道:"这天儿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你怎么起了痱子了?"
  "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我最近多烦。"
  "说说看。"
  叶乘风把困扰自己的烦心事给他说:"你说,有个人偏要做那力所不能及的事,该怎么办呢?"
  萧白不假思索说:"那就等他碰个大钉子不就行了?"
  叶乘风脸一垮:"你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是你自己说不清嘛。"
  叶乘风只好说得更清楚点:"有这么一个人,一心想参加秋闱考功名,可是我看他在这上面没多少天分,要考那千难万难的试实在是太困难,连基本的破题都没怎么摸着门路,这个人年轻有才气,可是他的才气不在写八股文上,就算努力奋斗也是事倍功半。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上学时有个五六十岁的老秀才范晋么?他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我不希望这个人也象那姓范的一样虚耗青春皓首穷经。我劝过他,他听不进去还恼我瞧不起他。"

  萧白想了想,终于弄明白了,说:"既然他把你的好心提醒当歹意,你就不要理他,让他碰了钉子就能接受你的劝告了。"
  叶乘风很为难:"这样不好,这是他的奋斗目标,若是考不上岂不是伤心?还不如及时劝阻他避免他受挫。"
  "可是不让他考一次,他就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也听不进你的劝告,还会对你怀恨呢。等他切实考一次就知道自己的斤两,就能听得进去忠告了。"
  叶乘风苦笑一声:"也只得如此了。"

  送走萧白,叶乘风又给家乐重新安排了活计,除了做饭,每天分半个时辰来学着管理田庄,其他时间就在书房读书备考。叶乘风也和他一起学习,理由是:"因为我也打算这次秋闱应考。"
  家乐很高兴,有人和自己一起读书是很开心的事,而且叶乘风的学问是相当不错的,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对于他的提问,叶乘风倒是耐心讲解,可是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好笨。"
  家乐回瞪他,可是有求于人,也不敢闹别扭,还得精心做好吃的讨他欢喜,只好心里给自己鼓劲:等我考中功名再不理你。

  叶太太办完老家的事回到叶府,问了家里的情况,得知叶乘风努力读书准备应考,心里自然是非常欣慰,看家乐也顺眼了些。
  紧张繁忙的日子过得很快,离秋闱大考越来越近,家乐寝食不安,只想着熬夜苦读,叶乘风劝他:"你这样不行,熬坏了身子也记不住多少,还是保证睡眠充足身体健康,才能更好的应考,平日里你总说我任性,不会保养身体,现在轮到你自己,怎么也这么顾前不顾后了?"
  家乐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对自己的水平不自信才想着用熬夜苦读的法子来增加应考的把握,偏叶乘风这坏家伙每天不到三更天就要上床睡觉,还要搂着他一起睡才能睡得着,他只得被迫躺床上睡觉,一沾枕头就睡得死死的,夜里根本起不来。

  叶府是书香世家,出过好几个金榜题名的才子,伺候少爷应考很有经验,进场考试要用到的东西非常齐全,叶乘风却百般挑剔,命管家再重新准备一套更漂亮的用具。
  家乐看不惯:"你进场考试和文具的漂亮有关系吗?"
  "文具用品使得顺手,我作起文来才会有如神助。"叶乘风振振有词,家乐听了直撇嘴,叶乘风命管家重备了一份用具,把先前的那套用具给了家乐。
  家乐接受了,这套考试的用具包括文房四宝,号牌点心盒雨布等等,都非常齐全,而且绝对符合朝廷规定的进场标准,倒省了他的事。

  到了考试那天,叶乘风和家乐分别进场,叶乘云亲自带着仆人送他们到保定府应考,几天之后考完出场,叶乘风还有精神,家乐却是面无人色,几乎快要崩溃。
  叶乘风扶住他上了车,说:"既然考完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看你的脸色跟死人一样。"
  家乐虚弱地说:"你才象死人呢。"
  "既然我们都象死人,就出去赏秋景吧,这样就可以起死回生了。"
  狗熊驾着马车,拉着两人四处闲逛,尽情观赏路边景色,还有一望无垠的金黄色庄稼。
  叶乘风指点说:"秋收的时候是最紧张也是最快乐的时候,如果不及时收割,麦子会在枝头上直接发芽,收了以后要赶紧晾晒,如果一场暴雨下来,麦子会被冲走,一年辛苦也会白费,总之,种庄稼就是靠天吃饭,所以,庄稼人对龙王爷很虔诚。"
  家乐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讲解田园管理之类,偶尔也回一句:"先前我家在乡下也有几亩地,可是没这么麻烦。"
  "如果要管百千亩甚至上万亩的田产,自然和管理十几亩地不一样,仅是管理佃户就是件麻烦事呢。"
  家乐没听进去,昏沉沉靠在他身上睡着,叶乘风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更舒服些。

  等家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在车上,而是躺在一张床上,这张床被褥粗糙,再看四周,很简陋的屋子,叶乘风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正看着他,眼中闪动着不明的情绪。
  "这是哪里啊?"家乐揉揉眼睛爬起来。
  "这是一户农家,我们走在半路下雨了,所以到这家避一下雨。你即然醒来就吃点东西吧。"
  那户农家是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看他们来避雨,很热情地接待进来,叶乘风把家乐抱到床上睡了一会儿,等他醒了,农夫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就是些乡野吃食,腊肉炒豆角,大葱炒鸡蛋,拌野菜和杂面条,是农家用来待客的最好吃食。
  家乐想着贫苦农家能有什么好东西,可是吃了一口,觉得特别有味,尤其是拌野菜,有种说不出的清新味。
  "田大哥,您这拌野菜特别的有味道,我说不上来,只觉得特别好吃,有秘诀吗?"家乐谦虚求问。
  "秘诀?"农夫笑了,"我们一个穷种地的,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有什么秘诀?"
  "您教教我嘛,教教我嘛。"家乐还是不罢休。
  "可是真的没有秘诀啊。"农夫很无奈摊手。
  叶乘风把面条碗推推,给他使了个眼色:"你赶紧吃吧,小心凉了。"
  那杂面条是绿豆、红豆、小豆、黄豆、小麦磨成,切成韭菜叶宽一乍来长的破刀面,用浆水煮,还煮着土豆条和青菜,面煮得很烂。家乐狠狠放了一勺油泼辣子,吃了一大碗满头冒汗这才放下筷子满意地长了一口气。
  "你怎么吃这么多辣椒。"叶乘风埋怨他,拿了帕子轻轻地把他的额上的汗擦去,象是对待一个珍贵易碎的精瓷,认真又细心。
  农夫一家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惊讶又疑惑,看这两人的眼光也古怪起来。
  家乐还不觉得,转身看见屋里摊着菜干,说道:"这些菜是准备晒成菜干吃吧?一下雨就不好晒菜了,你可以把菜烘干。"
  农妇笑道:"这样不行,把菜烘干和晒干虽然结果是一样,但是味道是不同的。把菜晒干,充分接受阳光,这样的菜才更有味道,烘干的菜就没有这样充足的厚味了。"
  "哦,明白了。"家乐点头,又见田家夫妇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心里有些不自在。

  吃过饭后雨也停了,叶乘风命狗熊给农夫一家几个银锞子答谢,再收拾了车马起身,又看家乐的脸色很凝重,伸手握住他,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在琢磨那家拌菜的秘诀?放心,最晚明天,我就会把他家的秘诀弄来给你。"
  家乐笑起来:"这算什么事呀?秘诀我已经明白了。"
  "你什么时候明白的?"
  "秘诀就是没有秘诀。"家乐给他解释,"菜肴做的好要靠诚意,把菜放在在太阳底下晒够,充分吸收温暖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这样的晒出的菜才好吃。以前我看天气不好菜不容易晒干,所以把菜用火烘干,这是懒省事的法子,味道有些逊色。今天我看见他家摊在屋里的菜,忽然悟到了。"
  叶乘风笑起来:"你在做菜上很有天分,能举一反三很有悟性,如果你在做学问上面也能这样就好了。"
  "哦。"家乐想起刚结束过的考试,心里有些忧郁。
  叶乘风看他闷闷不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来:"你怎么不开心,是我惹你了?"
  "不是不是。"家乐赶紧说,"其实……是……"
  "是什么?"
  家乐抬眼瞧瞧他的脸色,咬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你忽然对我好了,我觉得奇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想着让我放松警惕,然后好用其他鬼花样折腾我啊?"
  叶乘风看他眼眸中的疑虑,无奈地笑笑,说:"我脾气不大好,先前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只是我对人完全没有坏心,无论是对人坏还是对人好,都是随性而为,背后绝对没有暗藏什么心机,你大可放心。"

  家乐有些不好意思,他向来与人为善,只有一种人让他讨厌,就是对你好对你坏都藏着别的意思的人,叶乘风倒不是这样的人,他待人没有什么心机,喜恶都摆在脸上,让人能看得透,喜欢一个人就一心一意相待,厌恨一个人也摆在明面,并不在暗地里使绊子,可是一想到这人先前的恶劣,又让他恨得咬牙。
  叶乘风把胳膊伸过去,笑嘻嘻:"你是不是想咬我一口?来吧。"
  家乐脸一红扭头看窗外不再理他。

  两人考完试后坐着马车天天在外闲逛,尽情游赏山水风光,一边品尝风味小吃,无比惬意,家乐惦记考试结果,美丽的湖光山色也勾起他的兴致,叶乘风还兴致勃勃地逗他说话,每遇寺庙必进,进必求签。
  家乐也求了签,叶乘风问道:"你求的是什么?"
  "我求的愿望是希望能高中,这样就可以让母亲妹妹过好日子了。"家乐很虔诚地上香祷告,又反问:"你求的是什么?哦,你说过你要娶亲好好过日子,你是不是求姻缘签?"
  叶乘风微微一笑:"我求的愿望是你能施展才华永远幸福。你相信吗?"
  "哦……"家乐震惊了,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信。原以为他的好必会有所需索,想不到他对自己的好是不求回报的,难道,这世上,真的会有不求回报的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榜了。
努力更新中,同时准备新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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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放榜 ...


  很快到了放榜的日子,叶乘风在下处等候放榜,可是家乐坐立不安想亲自去看榜,叶乘风拗不过他,只得陪他一起去,在人头簇拥中忍着一身臭汗挤过去看榜。
  从前到后看过去,在前十名里出现了叶乘风的名字,叶乘风满意地微笑,继续看下去,看到榜尾,却没有看见家乐的名字,继续从头到尾看一遍,仍然没找到家乐的名字,叶乘风心里一沉,转头一看,家乐已经没了人影。
  "快去找人。活要见人……"叶乘风下令召集所有叶府仆人四处去寻找家乐。
  焦急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家乐仍然没有下落。狗熊也着急了,说:"他是不是被人掳走了?要不去报官吧?"
  叶乘风想了想,说:"歹徒若是劫财,他不是出身富贵人家,掳他没有好处。"
  "说不定是为了劫色。"狗熊插了一嘴。
  叶乘风白了他一眼,说:"就他这年纪,卖到小倌楼里人家也不会要的。"
  "会不会有人把他劫到酒楼,逼他做菜呢?"狗熊又有了新想法。
  "蠢材,他的手艺还不足以做大席,哪个酒楼会要他当大厨。"叶乘风白了他一眼,一边思考着,忽然想到了一点,拔腿往月老庙跑去。

  月老庙背山面河,经过一座石拱桥就可以直达庙门,白天时候叶乘风和家乐一起拜过,家乐虔诚地拜了几拜为妹妹们求好姻缘,见叶乘风也认真地拜求,在一旁打趣他:"叶大少爷有钱有势又有才有貌,连根指头都不用勾,就有好女子自动扑上来,哪用得着求姻缘,也太不知足了,难道你还想娶公主么?"
  叶乘风听他嘴里刻薄,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敬他两句,也许他永远不知道,他是在替他向月老乞求好姻缘,他不知道也好,以后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幸福快乐之余也许偶尔会想起他这个路人。
  放榜之日家乐忽然不知所踪,叶乘风着急之余忽然想到这个地方,没有原因,只是无故觉得他应该在这里。
  果然,小石桥上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呆呆地望着河水,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好象一尊易碎的瓷像。
  叶乘风怕惊动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过去:"乐乐,你……下来,下来好不好,我有话给你说。"
  家乐转过头看着他,眸中含着盈盈水雾,冷风吹动他的衣袂,好象要把他吹到遥远的月亮上,再也抓不住。
  "乖,乐乐,你过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叶乘风一边哄着一边凑过去,猛地扑过去抓住他,长吁一口气,抓着他坐在石阶上,埋怨道:"你想做什么呀?不就是没考上嘛,至于这样吗?你还年轻,一次考不上,下次再考就是了,何必这样轻率?"

  家乐呆了呆,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意思,朝他吼起来:"呸,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只是心烦,所以来这里走走,你以为我想不开吗?
  你说过就凭我的斤两别做梦了,还是给你当仆人靠谱些,现在我果然没考上,你得意了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就这么迫不及待来看我的笑话,看我痛哭流涕的样子,你好在一旁偷笑是吧?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我不会这么没用,你把我糟践成那个样子,我都没流一滴泪,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让我难过?
  告诉你,没有,没有……"
  家乐声嘶力竭地喊,满脸都是泪水。叶乘风听他这么激愤地喊叫,先愣了一下,转而脸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一声不吭听他喊完,拿帕子给他擦掉眼泪。
  等他喊得累了,才开口说:"你这么希望考中功名,只是埋头苦读不行,得找个名师指点最好,我认识本朝名儒沈在思大人,赶明儿把你的文章送去求他看看,给你指点一二也胜过你苦读十年。"
  家乐喊完,把郁积的情绪发泄尽了,平静下来觉得很愧疚,这样把无名火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还是头一回。待要道歉,又怕他以为自己是有求于人才放低态度,可是不道歉又不知说什么好。
  "走吧。"叶乘风把手伸给他。
  家乐犹豫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手心,叶乘风的手很温暖很有力,传递着温暖和力量,家乐忽然很贪恋这种感觉,竟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能永远走下去。
  叶乘风拉着他的手静静地走着,忽然说:"世上的路千万条,你为何非要选一条最难走的道。"
  家乐默然一会儿,说:"因为这条道能让我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
  "你最想要什么?"
  "我希望能有钱有势。"
  叶乘风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什么清高的人,谁不想有钱有势。"
  "可是你与别人不同,你看上去无欲无求,对功名富贵并不是很看重的。"
  "我也想潇洒自在,可是世事艰难不容我任性。"家乐说着伤感起来,"我家道败落,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人,我要承担振兴家业的重任,要照顾母亲和妹妹。考中功名是唯一的出落。
  我大妹家欢看上一个和尚,我也拿她没办法,我二妹已经十八岁了,还没有好人家来提亲,可是我家这样的境况,哪有能力给妹妹们找个好婆家。
  如果我考中功名,做了官有了出息,就可以给妹妹寻个好出路了。"
  叶乘风也默然好一阵,才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认为你考上功名是振兴家业的唯一途径吗?"
  家乐很认真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除了考功名,还能有别的路吗?"
  叶乘风听了再也没说话。

  次日,叶乘风带着家乐真的去京城找当朝的名儒沈在思大人请他指点文章。
  沈在思是礼部尚书,辛亥年的状元,学问极好,门生遍天下,凡是被他指点过的学子,大多都能高中,看人的眼光也是很准的。
  他和叶乘风的父亲是多年同僚,对他的学业也是很操心,看他拿了文章来请教,自然是尽心指点一番。
  "我和令尊大人是同年兼同僚,几十年老交情了,向来把你当子侄一样看待,所以,有话就直说了。"
  "伯父请说,小侄洗耳恭听。"叶乘风站起来恭敬听教。
  "你五岁入学,六岁能诗,八岁开笔,才气横溢,文笔虽稚嫩却很有灵气,原想着经过几年磨砺你的学问该大涨了,可是现在看来,你的学业不进反退,文章离中举根本还差一截,这些年你倒底做了些什么?"
  沈在思越说越严厉:"听说你沉迷声色,纳了十几房妾室,不知道保养身体进德修业,如此虚度春秋,你怎么对得起你过世的父亲?这样的文章如何能成千上万的学子中独占鏊头?"
  叶乘风听到这番话,还是沉静如水,恭敬表示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侍立一旁的家乐听了,却摇摇欲坠差点晕倒。叶乘风握着他的手,向沈伯父行礼退出。

  家乐脸色惨白,眼里又蒙上一层水气,硬是憋着没掉下来。
  叶乘风扶着他下了高台阶,劝道:"沈大人阅遍天下才子,看多了才高八斗的人,眼界极高,所以待人严格了些。你作的文也不是如他说的那样缺这少那。
  我开笔时的授业恩师是名儒李东阳,他也是学问极好,我再拿你的文章去请教他。"
  "不必了。"家乐虚弱地说了一句,回到住处就倒在床上不起来,没有勇气再跟着他去拜访名儒了。

  家乐直直躺在床上,饭也不想吃也懒得动,眼睛盯着帐顶发呆,脑子里乱成一团,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动。
  就这么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夕阳西下,天边霞光洒了一地金红。叶乘风披着一身红霞回到府里,向下人略略问了一下,然后坐在家乐身边。
  "听说你没吃晚饭,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吃吧。"
  家乐看了他一眼,想问他把文章送给李大人的结果,可是终究没有这个勇气开口,只得打起精神坐在桌边陪他吃晚饭。
  叶乘风不提送文章的事,好象兴致很高的样子,还命人拿了一壶果子酒来喝。
  "今天我到李大人那里送文章,听到了一个好笑的故事,你想听吗?"
  叶乘风也不等他说话,自顾自地说:"从前,在一片大森林里,虎王为了选宰相,召集所有动物开了一个会,决定选一个跑得最快的来当宰相,结果所有动物都跑了起来,老鹰很想做这个宰相,结果它拼了命迈着两条腿跑,结果连兔子也跑不过,它伤心得要命,乞求山神给它四条腿,这样它好跑得快一些。"
  家乐终于开口了:"老鹰怎么这么笨,它明明长着两只翅膀可以傲然天际,却舍长就短用两腿跟人比跑步,这也太傻了。"

  叶乘风笑道:"小时候,我的老师教给我一首诗,我念给你听:骏马能历险,耕田不如牛。坚牛能负重,渡河不如舟。舍长以取短,智高难为谋。生材贵适用,慎勿多苛求。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长处,如果舍弃自己的长处,非要去做不善长的事,肯定是事倍功半,甚至会碰一鼻子灰,至今一事无成。"
  家乐沉默着,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菜,良久才放下筷子,看着叶乘风很认真地说:"多谢你了,是我选错了方向,太执迷了。"

  叶乘风握上他的手,很诚恳地说:"我先前给你说过,你很难考得上,并不是只为贬低你,可能我态度不好,让你误会,现在你也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了。
  我实话实说,你并不善长读书做学问,学起东西来好像只填鸭,塞多少你吃多少,不知道举一反三。可是你做起食物来不是这样的,你能知道师父没教过你的东西,还能触类旁通,你为了使酱油带清甜味,想到把水梨煮在酱油里,还想着用酸黄瓜汁代替醋来拌凉菜。而且,你的舌头灵敏可以尝出几月份的虾酱一点不差。
  你在这方面的才气远远超过其他人,否则你只是在知味楼打个杂没有经过全面的训练,如何有这样的厨艺?
  以后的日子很长,你应该选什么样的路子来施展才华要好好考虑。"

  家乐有点失望,嘟哝着说:"你是说要我当厨子吗?当厨子能有什么出息呢?能振兴家业吗?能给母亲妹妹寻个好出路吗?"
  叶乘风耐心劝他:"谁说当厨子没出息?那一次咱们遇上的那个孟庭霜,他只是一个在乡下种地的农夫,可是他毫不轻视自己,也不自卑自怜,而是努力奋斗,从一个普通农夫一步步走向成功,在朝野上下都受到好评,还在平藩之战中立下大功,成了本朝绝无仅有的皇帝亲封的一品农夫。
  他能做到的,你也可以做到,只要不妄自菲薄,只要在困难面前不气馁积极面对,你做厨子也可以成功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
  家乐又流下了眼泪,把脸埋在他怀里,喃喃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又码了一章,这篇写得好没感觉,努力更新争取完结中,感谢亲们的支持……啵个
保证HE,中间只小虐一点点


37

37、拜师 ...


  知味楼,是密阳城最高级的酒楼,能做水陆八珍,又可做满汉全席,是全城第一等豪华之处,跑堂都是经验丰富待人亲切周到有分寸的端正后生,后厨的师傅手艺一流,还出过一名御厨,不用说,实力非常强。
  孙良是厨师中手艺最好的一位,喜欢喝酒,成天一副睡猫样,眼睛都懒得睁,只有站在灶台前才打起精神,全神贯注,象是对待一样精美的艺术品,认真而虔诚。
  家乐最喜欢看他做食物的专注样子,做饭切菜以至做食物的理念和坚持都效法他。
  孙良跷着二郎腿看着面前的两人,啜着茶水,说:"怎么?你想让我收你为徒?"
  家乐赶紧点头:"是啊是啊,我和师父联手,将来一定赚钱,还能进京当御厨给皇帝做饭呢。到时候我们就名扬天下了。"
  说着,眨巴眼讨好地看着他。
  "哎,你少来这一套,别叫我师父,我没答应收你当徒弟。"孙良不买他的账。
  一旁的叶乘风说:"家乐天分非凡,孙师父收他为徒一定会给你争气的。我也会给你重金相谢。"
  孙良撇嘴:"少拿你的钱乱晃,我不稀罕。有天分的人我见得多,也想栽培他们继承我的衣钵,结果是教会徒弟没了师父。"
  "我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呢,师父尽可放心。我如果……"家乐准备赌咒发誓。
  孙良不耐烦呵斥他:"我说过别叫我师父,你说什么也没用。"
  家乐看他态度坚决,也气冲冲地说:"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超过你嘛,想不到你厨艺这么高心胸却这么小,世上就因为有你这种人,才失传了好些珍贵的技艺。"
  孙良被他说得老脸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吼道:"我说了不收徒弟,马上滚蛋。"

  "我……啊呀……"家乐正要说话,被叶乘风狠掐了一把。
  叶乘风掐住他的腰,说:"你先出去,我来跟孙师傅说。"
  家乐只好出去在廊外候着,好半天,叶乘风才出了屋子,唇角带着狡黠的笑意。
  家乐迎上去问:"怎么样?他同意收我为徒了吗?"
  叶乘风笑道:"要不要收你为徒得看你是不是努力。"
  "什么意思?"
  "孙师傅说了,如果你能好好训练,吃得下苦,他就会收你。"
  "真的?"家乐高兴得眼睛发亮。
  "孙师傅说了,要你练习手力腰力臂力,要你每天翻炒砂子一千遍。"
  "啊……"家乐尖叫一声,"炒砂石一千遍……"
  "没错,你不是想当大厨吗?不付出千万倍的努力和汗水可不行哦。"叶乘风看着他笑,"怎么?干不了?"
  "谁说我做不了?我偏要做给你看。"家乐咬牙切齿握拳。

  从此,家乐开始了艰苦的训练。
  一口大锅盛满砂子和石子,用沉重的炒勺一遍遍翻炒,正值炎热天气,头一天还勉强撑得住,第二天腰酸背痛头发昏,第三天实在撑不下去,苦着脸看向在旁边监视的叶乘风正在悠闲地一小口一小口啜着白瓷盏里的冰镇酸梅汤,一边咽着唾沫。
  可恶的家伙,看我受苦你就开心,最好喝了拉肚子。家乐心里咒他。
  叶乘风喝一口清凉的梅汤就夸张地咂一下嘴,说:"真好喝呀。"
  家乐使劲用眼刀戳他:"噎死你。"
  "想喝么?"叶乘风还故意晃晃手里的白瓷盏。
  "废话,当然想了。"
  "练完就给你喝。"
  家乐又咽咽唾沫:"喝完再练。"
  "练完再喝。"
  "喝完再练嘛。"
  "乖,你好好练。"叶乘风一仰脖把剩下的酸梅汁喝尽。
  家乐狠狠瞪他一眼,只好继续卖力练习。
  叶乘风怕他烦躁,忍着热在厨房陪他,说:"你要当大厨,要靠这个发家致富,要给你的妹妹们寻个好出路,她们年纪渐大,可等不得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所以你要抓紧。"
  家乐挥汗如雨,一边勉强地挥动锅铲。
  叶乘风翘着腿对他说:"你大妹已经有了归宿,你二妹已经到了年龄却没有人家,你三妹已经到及笄之年,也就是说你至少得在两三年内有出息,至少得挣够一笔家财做嫁妆这样才有可能给她们寻个好出路,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喔。"
  家乐听了,真的鼓足力气认真炒起来,一边说:"我真的好着急,我三妹还可以等三年,可是我二妹的年龄真的不能等了,比她大的好男子大多成过亲了,又不能给人做妾,真是麻烦。"
  "你只要乖乖地干活,我就帮你解决你二妹的大事。你不是看上了萧白了么?我去找他,想法子撮合他和二姑娘。"
  家乐感激万分,放下铲子抱住他的胳膊蹭蹭,又含情脉脉看了他一眼:"你真是太好了。"
  叶乘风心里一动,正要伸手抱住他,又硬生生忍住,作出冷淡的样子,说:"这种事要靠缘份,如果成不了你可不要怪我。"
  "我懂得,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领你的情。"家乐抱住他又蹭蹭。
  "乖,好好干。"叶乘风摸摸他的头,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站起身朝屋外走去。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动情。"

  厨房外面,一个老头趴着窗户悄悄地朝里面看。
  叶乘风在后面拍了他一下:"哎,孙师傅,够了没有?够了就点头收徒弟啦。"
  孙良转过身,说:"不是你提议让我考验考验他吗?"
  "嘘……你小点声啦。"
  叶乘风把他拽出厨房院,说:"你可要说话算话哦,如果他能不怕苦不怕累,坚持挺过一个月,你就收他为徒。"
  "我说话算话,前提是他真的能天天练一千下,挺过一个月。"

  叶乘风象个恶魔一样在厨房监督着家乐练习,拿着小藤条,看他偷懒就敲一下,被他戳了无数眼刀仍然不放松监督。许诺过家乐的事他也没忘记,抽了个空请萧白过来喝酒,席间正式提出了要给他介绍一位美丽温柔好女子。
  萧白有些不大信:"你遣散妾室,说是为了娶妻过日子,可是到现在也没见你相亲,也没见你找媒婆,自己的事都没着落,还给我介绍好姑娘吗?"
  "如果她不好,我也不会介绍给你。我自己没要是因为我和她不适合嘛。"叶乘风给他介绍了家丽的好处,温柔美丽善良,又能干贤惠。
  "好吧,我去瞧瞧。"萧白拗不过他,答应去看。"她家住哪里?"
  "就在县城西边的贫民区,你去吧。"
  "拜托,那地方那么大,你要我去找也得说清是哪条街哪个门。你耍我啊。"
  叶乘风无奈笑笑:"我真的不耍你。密阳县的贫民区只有一条又脏又窄的街,你只要上了那条街就可以看到他家了,何家在那条街上极其与众不同,不用人说你一看便知。"
  萧白见他这么认真,半信半疑,真的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瞧了瞧,看那条街上房屋肮脏简陋,实在难以想像佳人会住在这里,也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屋子会让人一眼就能从众多屋舍中认出来呢?
  边走边看,只见街尽头有一家院子与众不同,院门口非常干净,小楼窗口放了几盆野花,绽放着旺盛的生机。在这样一个阴暗灰败带着悲观郁气的贫民区,这座小楼显得格格不入,充满着乐观向上的生命力。
  没有什么理由,萧白就认定这一家就是叶乘风说的那一家了,于是整整衣冠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一个荆钗布裙,美丽恬静的女子上来应门,这女子纯净得象深山清溪旁边的一束雏菊,在风雨中绽放着阳光的颜色,好象前世里守在窗前的那株世外仙草。
  瞬间,萧白的心陷落了。

  碧水山庄花园凉亭里,两个朋友愁眉苦脸地相对喝酒。
  萧白沮丧地放下酒杯:"我看到她就觉得她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和她交谈了几句,越发觉得她很可爱也很朴实。可是跟母亲一说,母亲坚决不同意,说我萧家也是富家名门,怎么可以娶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为妻。
  你说,两个人在一起,是身份地位重要?还是两情相悦重要?"
  叶乘风也郁闷不比,说:"即然要过一辈子,当然要两人相爱才好,可是世人总是看重感情之外的东西。"
  "母亲说,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的事,在远古时,甚至是两个部落的事,两个国家的事,不能任性而为。两家结亲,身份悬殊终是大麻烦,久之影响夫妻二人感情。"
  "说的也是。"叶乘风皱着眉托腮发愁,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一个折衷法子,"如果她肯做妾,你一心待她也可以……"
  "不行。"忽然一个坚定的声音从亭后传来,"你既然对她一心一意,就只能有她一个,只能娶她为妻。"
  不用回头,叶乘风也知道是家乐的声音,无奈地趴在桌上。这件事只能缓缓图之,家乐极重尊严,绝不肯让妹妹给富人做妾室伺候人的。

  叶乘风想出的法子是让家丽包下萧府的针线活,经常出入萧府,和萧老夫人经常见面,让老太太充分见识到她的好处,慢慢喜欢上她,逐渐加深感情,等到舍不得放弃时,再努力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就有希望了,实在不行,只好效法家欢,和情郎一走了之。
  家乐听他的三步走计划,百般无计也只得采纳他的主意,只是家丽会辛苦些。
  "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当然要付出代价了。你也一样。"叶乘风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揪他进厨房,"快点练,不要趁机偷懒。"
  家乐只好继续挥汗如雨在锅台前练习,叶乘风照样翘着腿喝着冰凉的梅汤在旁边看。
  "练完就给你喝。"
  "讨厌。"家乐挥着铲子扑过来,叶乘风以为他要发飙,赶紧闪身躲开,却见家乐没有扑向他,而是冲向窗外吼道:"谁这么鬼鬼祟祟的,给我出来,看我累得半死好玩么?"
  家乐吼着把窗外的偷看者揪了出来,居然是孙良。
  "啊,啊……你怎么在这里?"家乐傻了眼,发现自己的手正揪着他,赶紧松了手换上可爱笑脸。
  "我来看你做什么?"孙良拉拉被扯皱的衣服正眼也不瞧他。
  叶乘风过来说:"孙师傅看他这么用功是不是很感动?其实半夜时大家都睡了以后,他还自己在院里练腰力呢。"
  "笨得象牛,有什么用?"孙良还是不屑一顾。
  "谁说他笨,乐乐,快去下厨做两样好菜让孙师傅品题,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家乐立即摩拳擦掌准备进厨房大干起来,孙良又发话:"哎,你随便做的我可不吃,我要你用一条两斤上下的青鱼做四道菜,做不出你别想当我徒弟。"
  "啊……"叶乘风大叫起来,"你有没有搞错,一条鱼做四道菜,这怎么可能?谁能做得到。"
  孙良说:"做菜不仅要好手艺,还要有好头脑,否则人家做得到的你也做得到,没有创意可没意思。没有头脑的人我懒得教他。"
  毫无理由的,叶乘风觉得家乐能做得到,他相信家乐在做食物方面的想象力,可以解决一切难题。
  庄子仆人们听说孙师傅出了难题,要家乐用一条鱼做四道菜,都好奇地挤过来看。

作者有话要说:流动的水没有痕迹
飘来的风找不到踪迹


38

38、四做鱼 ...


  叶家庄仆人们听说家乐要做菜讨好大厨孙师傅,知道菜色绝不会差,立即咽着口水跑来蹭吃。
  叶乘风看狗熊拿着碗和筷,斜眼看他:"菜还没下锅呢,你连筷子都拿好了。"
  狗熊毫不羞愧说:"当然,提前拿好碗筷就可以尽可能的多吃一口啦。"
  "就知道吃,还不快去提水。"叶乘风踹他一脚。

  过了一阵儿,厨房里传来阵阵香气,仆人们直咽口水,脖子都伸长了。
  家乐把做好的菜端上来,一个椭圆形的白瓷鱼盘里摆着一条青鱼。
  孙良马上挑剔:"哎,我要你用一条鱼做四道菜,你怎么做了一道?而且这么慢。"
  "是四道菜没错,为了好看,所以装在一个盘子里了。"家乐解释说。
  孙良仔细一看,果然鱼头透着油亮的红色应是红烧鱼头,鱼尾散发糟香,鱼中段炸成黄色,微弯卷如瓦片,浇着透亮的糖醋汁,应该是用三种办法分别做了鱼的不同部位。
  "第一道是红烧鱼头,"家乐开始介绍,"把鱼头用盐姜末黄酒腌过,再煎一下,用高汤酱醋黄酒烹煮,小火焖烧。"
  孙良尝了一口,说:"可是有一种略带酸味的蒜香味,完全去除了腥味把鱼香提了出来。"
  "我用了一种自制的蒜蓉辣酱,里面的蒜和辣椒都剁碎经过了发醇。"
  "不错。"孙良点点头,"这是青鱼划水?"
  "是。是用鱼尾加葱段烧成,加香糟高汤略焖,再勾芡调汁,淋入芝麻油。"
  孙良又尝了尝,点评道:"高汤多而糟少,味足香不浓,勉强了点。"
  "这个是鱼中段做的糖醋鱼,是把鱼片成大薄片,去刺,过油炸,裹蛋白芡粉,温油炸黄,用冰糖汁浇上。"
  孙良又挑了点毛病:"这鱼片应该用中段最精的部分,你却用了全部,还有,你应该用藕粉,看上去比芡粉好看,也更好吃。还有,你应该趁热浇一勺热油,取其光亮。"
  叶乘风插了嘴:"浇一勺热油固然光亮好看,可是吃太多油对身体不好。"
  家乐在桌上踢他一脚,说:"师父说的对。"

  孙良又挑剔说:"你说做了四道菜,怎么只有三道?还有一道呢?"
  "等您吃完鱼片就有了。"说着,家乐回到厨房端出一盘细细的象是炒面的东西,倒在鱼片汤汁里。"这是第四道菜:鱼汁焙面。"
  叶乘风先下筷尝了尝,赞道:"酥、脆、略带甜酸,吃完鱼再吃一点面,这一顿很实惠呀。"
  孙良笑道:"你细品品,这不是面条。"
  "是吗?"叶乘风又夹了一筷仔细品尝,半天才说:"似乎是红薯切成细丝炒过的。"
  "这次说对了。"孙良放下筷子,慢条斯理说,"总的来说这几道菜还凑合,别的罢了,就是咸了点,得喝杯茶漱漱。"
  "什么?咸了?"家乐睁大了眼睛,伸手拿筷子,"怎么可能?我尝尝。"
  叶乘风拍掉他的手,骂道:"笨蛋,还不快倒茶叫师父。"

  家乐反应了过来,乐颠颠地跑去倒了杯热茶,跪在孙良面前敬茶:"师父在上请喝茶。"
  孙良啜了口茶放下,说:"你既然要做我的弟子就要坚持做食物之人的信念,食物是养人的,并不是达到某种目的的工具,做食物的人要保持心灵的纯净才可以做出真正的美食,让吃的人愉快又健康,绝对不可以用食物害人,不能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也不能只为讨食者的喜欢,就一味奉承,呈上不健康的东西。"
  "师父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家乐很恭敬地说。

  之后,孙良开始对家乐进行系统的训练。
  "做厨子首先要打好的基本功就是选择食材,凡是一个好厨子都会过这第一关,你在知味楼打杂三年,干的就是洗菜择菜整理食材的活,这些基本功你想必已经做得不错了。"
  孙良指着面前一大堆鸡鸭鱼肉,问:"芙蓉鸡片应该用什么肉?"
  "应该用鸡脯子肉。"
  "辣子鸡丁最好用什么?"
  "用鸡腿肉。"
  "涮羊肉应该用什么肉呢?"
  "最好是羊后腿和大小三叉,其次是上脑,里脊,黄瓜条,还要把筋膜去尽,口感才好。"
  "你再说说食用调味醋有哪些?"
  "从原料来分,有粮食醋,地瓜醋,果子醋。其中粮食醋又分高粱,糯米,小米等几种。"家乐仍然答得非常流利。
  "试举例。"
  "比如:海州滴醋,不用糯米小米,用高粱加适量酒曲酿制,味道香酸而醇,一次只用数滴。山西清徐县老陈醋,用高粱,配上红心大曲,质地纯正。天津独流老醋,是用高粱配大麦,麸皮及谷糠酿制,醇香浓郁,酸而不呛。四川彭县香花醋,是用大米糯米大麦小麦麸皮酿成,可益寿延年,所以又叫福寿醋。还有山东文登瓜干醋,昆明桃子醋,东海土豆醋,镇江姜汁醋,等等,视做菜的不同分别酌情使用。
  比如,做肴肉,必须使用镇江香醋,否则味道大打折扣。做咕噜肉,要用山西瓜干陈醋,拌凉菜,用米醋果子醋都比较好。"
  孙良见他对答如流,满意地点点头。
  "你再说说做菜用的酒,酒的分类很复杂,简单说说。"孙良又出题目。

  家乐深吸一口气,继续答:"做菜时用酒,是在做肉类鱼类、海鲜家禽时使用,可以产生新的香味,还可以减少腥膻油腻。
  以原材料来分,可分为粮食酒和果子酒、代粮酒。
  以工艺分,分为白酒、黄酒、葡萄酒。白酒又分大曲酒,小曲酒,麸曲酒,混曲酒,是大曲和小曲混用酿成,比如桂林三花酒。还有串香白酒,勾兑白酒等。
  以香型来分,分为酱香型,浓香型,清香型,米香型。
  做菜时用的酒多用黄酒,以绍兴鉴湖水酿制的最好,根据糖份含量来分,分为干黄酒,橙黄至深褐色,水是原料量的三倍,口味醇和鲜爽,清亮透明。
  第二种是半干黄酒是上品,味浓厚。
  第三种是半甜黄酒,以稻米、黍米、玉米、小米、小麦酿成,味甘甜醇厚,但是不宜久存。即墨老酒、封缸酒、地瓜酒等都属于半甜黄酒。做羊肉或鲜鱼时加入,去腥膻又提鲜。还可以做药酒和药丸。
  第四种是甜黄酒,加入米白酒,浓香醇甜。这四种酒分别是元红酒、加饭酒、善酿酒、香雪酒。
  烹带骨肉时用黄酒,做红烧肉用白酒,煲肉汤用米酒。"

  孙良点点头:"嗯,说得简单了些,但是基本不差。"
  家乐笑嘻嘻:"我在知味楼做了三年分拣材料的活,这些基本功也略知一二,还做了几本笔记呢,只差师父的指点。"
  "少套近乎,现在你要练刀功。"
  "我的刀功挺不错。"
  孙良凿了他一暴栗:"不许骄傲自满,你的刀功还要再练,虽然切萝卜红薯还算切得均细,但是有点慢,切好的菜容易流失水份,所以尽快切好后很快下锅才更能保持材料的新鲜和水分。"
  "知道了。"家乐坚定握拳,当天就卖力练习。

  叶乘风看他累得满头大汗,例外没有毒舌刻薄,说:"市面上有卖一种刀具叫擦丝刀的,听说是庭霜创做出来的,把土豆萝卜什么的在上面擦,又快又好又省力,你可以用那个。"
  家乐抹把汗,说:"师父说了,那种擦丝器可以擦出又细又匀的丝,但是流失水分比用切出来的流失的更多,吃起来口感不如用刀切的,他说,要做真正的好厨子,从准备材料开始起就要有诚意,不可以懒省事。"
  叶乘风耸肩不以为然:"你还真听他的话。"
  "不听师父的话难道听你的。"家乐白他一眼,继续卖力切菜,很快,他就能把萝卜土豆丝切得又快又好,一根根都是又细又均匀。

  然后,孙良又要他练习切凉粉,凉粉是软塌塌的东西,切成均匀的丝比切萝卜难多了,诀窍就是手要快,否则容易切烂。
  好在家乐能吃苦,手上功夫也有些,按师父教的,用两根筷子垫着先片成薄片,再用布按着切成丝,凭着手上的感觉一刀一刀的细切成丝。
  接下来是练习切干丝,把一块干子披着二十四片以上,然后切成麻线般粗细的丝,难度更大。
  等家乐好不容易练习好了切干丝,还要切柔软无比触手即烂的豆腐。

  "我受不住了,"家乐哀嚎一声,"把这么软嫩的豆腐切成丝也罢了,还要弄成圆球形,这不是整人吗?"
  叶乘风在旁边倚着厨房门吃着零食,一边说:"把凉粉、干子、豆腐切成均匀的丝不仅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更好的入味,把豆腐弄成圆形除了容易入味好看,而且更有意境,庭霜说过,那个叫洪七公的吃过一味二十四桥明月夜,就是火腿蒸豆腐,不把豆腐弄成圆的,难道还能弄成方的?
  你说过把菜做得好看就是为了增加食者的食欲,要把菜做的好看刀功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哦。"
  "可是我要累死了。"
  "你好好练,练好了我就让你见你的母亲妹妹,现在家丽很受萧太太的喜欢,你不想知道怎么样了?"
  "想,想。"家乐急切地问,"她们怎么样了?"
  "切好了豆腐再告诉你。"叶乘风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家乐气得在他身后挥舞菜刀,左劈右劈,劈完才爽了一些,继续切豆腐。

  叶乘风转回来,手里多了一串冰糖葫芦,边吃边说:"你别以为你在背后搞动作我看不到,不把这十斤豆腐切完,就别睡觉。"
  家乐睁大眼睛瞪着他,看着他一颗又一颗悠闲地吃着果子,直到只剩最后一颗。
  "喂,你这没良心的,居然不给我留一颗。"家乐看他无耻地把最后一颗果子填进嘴里,气得不顾一切扑上去,把嘴凑过去从他嘴里抢下那一颗来。
  酸酸甜甜的山里红吃到嘴里,一股清甜的汁液直透心肺,真爽。
  家乐正得意地朝他翻眼睛,却见叶乘风脸色发红,表情是又喜又惊又窘迫,还略带一种说不明的悲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很吓人。
  家乐的脸刷的红了,抢先一步指责道:"你就知道欺负我,赶快出去,不要耽误我练习。"
  "明明是你抢我的东西吃,倒成了我欺负你。"叶乘风小声嘟哝着,摸摸了嘴唇,那种清甜的感觉好象还在唇齿间留连,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流动的水没有形状,飘来的风找不到踪迹。

乐乐将要开饭馆了

39

39、吊汤 ...


  家乐好不容易练好了切豆腐,孙良又教他切肉片,把白嫩的鱼肉片成薄薄的一片,放在盘子里,盘底的青花清晰可见。切涮羊肉的肉片也要切成薄片,拿起来对着日光一照,又薄又透如一张纸一样。
  家乐看着师父做完示范,睁大了眼睛,心里直叫苦,说:"肉是软的,不象萝卜白菜可以着力,要切成薄薄的大片实在是困难。还是上了冻再切容易些。"
  孙良拿勺子敲他:"胡说,吃涮羊肉大多从秋天开始,那个时候的肉哪里能上冻。你知道老牌涮羊肉店丰阳楼是怎么垮的吗?就是因为竞争对手挖去了他家的切肉师傅,可见刀功是多么重要。不要偷懒,赶快练。"
  家乐只得打起精神,努力练习。
  山庄里的人却是饱了口福,围着锅子涮着羊肉,再涮上白菜酸菜粉丝蘑菇,调料是家乐学着调配的,韭菜花、酱豆腐、芝麻酱、虾油、辣椒油、黄酒搭配好份量,把羊肉放进锅里烫,口数计时,到略微起泡发卷时夹起蘸着调料吃,别提多美味了。

  叶乘风一边吃一边挑剔:"芝麻酱多了,腐乳少了,肉切得太厚了,汤咸了……"
  狗熊塞了满满一嘴,说:"我觉得很好七……"
  "你除了吃你还懂什么呀。"叶乘风拿筷子敲他,"要多多找毛病,才能促使厨师进步。"
  "你这不是帮我进步,你这是挑刺打击我,见不得别人好。"家乐愤怒挥动炒勺。
  叶乘风从锅里挑了几片肉,说:"你自己看看,肉片切得不薄,就不能马上烫熟,如果烫得久了又没有了味道,至于几样调料的比例配制,得靠经验根据个人口味调配。"
  家乐消了气,嘟了嘟嘴又回厨房切肉,慢慢地细切成薄片,切不了几下刀就钝了,还要随时磨刀。这一慢下来就供不上外间那些吃货,吃货们只好把所有找得到的可以下锅的连萝卜白菜都一起涮了。

  家乐苦练刀功,终于把切肉片的功夫练得过关了,接下来到切肉丝,用文武刀法剁肉馅,相对容易些。孙良悬起肉片眯着眼仔细检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选择材料,练刀功,这两项你算过关,现在,我要教你做汤。"
  "哦,太好了。"家乐欢呼起来,从袋里掏出随身的纸笔。能做得好汤,可以算是合格的好厨子了。
  孙良开始从头讲授:"做菜离不开汁水,一是为了使菜肴均匀受热至熟避免糊锅,二是为了使菜的味道和调料的味道能充分混合渗入四是为了提鲜增香。
  大致用水、酒、汤三种。你知道是哪几种吧?"
  "水有井水,泉水,淘米水,地浆水等等,根据所做菜肴不同酌情使用,一般是山泉水最好。汤有鸡汤、骨汤、肉汤几种。"家乐回答很流利。

  "前朝曾举办了一次御膳大赛,参赛的都是全国一流的最高水平厨师,做了无数精美佳肴,最后夺冠的大厨过五关斩六将,用了三天时间吊熬出一锅清汤。可见熬汤是决定菜肴美味的关键,而且绝不是一件容易事,你要好好学。"
  "这个故事我以前听说过,还不大敢相信,看来是真的有大厨靠一锅清汤赢了御膳大赛。"
  "汤分为头汤、二汤、浓汤、清汤,不管哪种汤,原则是斤汤斤料,就是一斤汤料最后熬吊的汤只有一斤。平常人家没有那个财力,就用猪骨、鸡头鸡爪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下脚货,然而要做真正的大菜,必须不惜工本不怕费事,用排骨、全鸡、火腿、猪肚、干贝、金钩这些上等料,而且要撇去油腻,过滤渣滓,吊的一清如水才可以用。"
  家乐仔细记录下来,说:"我以前在家时,为了使菜肴做得好吃就学着吊汤,可是家里没钱,所以我用鸡头、爪代替全鸡,用腌肉代替好火腿,用虾皮代替金钩。花一天一夜时间,按斤汤斤料原则,煨出一些汤,用来烧菜,居然也赢得了几个好吃的老饕称许。
  如果用上好的原料熬汤,一定能熬出醇美绝伦的汤,就算是熬白菜,也能做出少见的美味。"
  孙良说:"你说得没错,有名的清汤白菜,就是用上好清汤熬成的,所以使最普通的白菜也能有了神仙佳味。"
  孙良教他吊汤,一是冷水下锅,中途不再加水,二是忌早放盐,葱姜酒等料要适宜。三是文火烧煮,使汤呈沸而不腾的状态,撇尽汤面上的浮沫浮油,如果汤滚了会混浊不清。熬好的汤还要用洗过没有一点布味的纱布反复过滤,滤掉所有渣滓,使汤清如泉才算过关。还有一些诀窍,要自己慢慢体会。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家乐记下注意事项天天蹲厨房里吊汤,要不停手地撇去浮油还要注意灶火,不能熄了,也能太大。
  但是天高物燥,再加上某人好奇心过大,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山庄上下所有下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提着水桶水盆把厨房的火浇灭,叶乘风看着烧裂的锅子,再看烧得墙颓瓦残的房子,再看看一脸黑灰无比狼狈的家乐,睁大眼睛瞪着他,黑着脸揪着他的耳朵,吼道:"你又把我的房子烧了,这一次可有什么理由?"
  "呜……放手啦……"家乐捂着耳朵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知道用多少时间可以把一锅汤烧干,结果不小心把锅烧爆了,可是怎么着的火我也不知道。"
  叶乘风不听他解释,吼他:"我的厨房外加我的锅子,总共一千两银子,你要赔。"
  家乐心里咒骂他,连厨房带锅子哪里值一千两啊,真是剥皮吸髓的吸血鬼。现在欠他的债是越欠越多了。怎么办呀?
  叶乘风好象知道他在想什么,狡黠一笑,说:"下个月底,我准备在县里开个酒楼,你来当主厨,挣了钱我给你分一成红,你就可以慢慢还清欠我的钱了。"
  家乐很不自信地挠头:"我会做些家常菜,如果要做上大席的菜,只怕没有这个手艺。"

  "我不管,你好好学习厨艺就是了,"叶乘风做凶恶大灰狼状,"如果你挣不到钱,我就把你卖到妓院里去。"
  "啊……"家乐吓得发抖。
  叶乘风狞笑:"狗熊的孪生弟弟去年就被我卖到妓院还没出来,你要是不好好干活赶快还我的钱,也把你卖到妓院去。"
  恐吓完,叶乘风扬长而去。
  家乐看着狗熊的身材,想到他孪生兄弟的身材也瘦不到哪里去,忍不住悄悄问道:"少爷把你弟弟卖到妓院做什么呀?"
  狗熊也悄悄俯耳说:"洗肚兜喽,你要是惹了少爷不高兴,小心他也把你赶到妓院洗肚兜,说不定还要洗袜子。"
  家乐想到在妓院里洗肚兜,吓得缩缩脖子,赶紧在新开的一间厨房里努力学习厨艺。

  夜静更深时分,小厨房里飘散来阵阵诱人馋涎的香气,家乐蹲在炉子前扇火,一边撇着浮沫,也顾不上擦去额头上的汗。
  叶乘风背着手来到厨房门口看他干活,说:"吊汤就这么麻烦吗?"
  家乐抹把汗也不抬头,盯着汤锅说:"菜肴味道的好坏全靠一碗汤,听知味楼的师傅说,有的大酒楼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后来逐渐门庭冷落,生意也一落千丈,听说是对手重金挖了他家大厨,大厨离开后带走了高汤,所以他家的菜肴水平就不行了,生意也做不下去。"
  "最近市面上出了一种调味品叫味精,又是那个一品农夫孟庭霜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听说做菜做汤时放一点,味道鲜美不逊于使用高汤。你不是喜欢尝试新东西吗?你可以试试这个东西能不能代替鲜汤。"
  叶乘风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汤盅,盅里炖着几块上好的排骨和红枣枸杞,香气扑鼻。

  "味精这东西我也听说过,只是没尝过。"家乐疑惑地接过来,取了勺尝了一尝,又尝尝锅里煮的汤,把两者仔细品味了一下,说:"我现在熬的这汤,是用猪骨猪肉、鸡鸭、蹄膀、猪肚这些荤料,当它们同时溶于鲜汤时,味的相乘作用就会出现,呈鲜效果会成倍增加。而这碗加味精的汤,鲜味比较单调,缺乏层次感和回味感,缺少鲜汤应有的丰富鲜味。"
  叶乘风听了,也把两种汤仔细品尝分辨了一下,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味精这东西用于平民家饮食还可以,真的要做美食,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吊汤。"
  家乐高兴了:"你说的是,幸好我没有用味精,否则孙师父的舌头一尝就能尝出来这鲜味不正,到时候又要骂我不诚心,故意偷懒,还要拿勺敲我呢。到时候就不会教我做鱼翅了。"
  上档次的酒楼都会以鲍参翅肚做大菜,这些昂贵的原料,根本不会让杂役碰的,孙良许诺,如果他学会了吊好汤,就教他做鱼翅,家乐激动的天天耗在厨房里熬汤。

  "别人一见有这么省事的法子,一定会高兴,偏偏你不放心,还要细尝,最后仍然选择那麻烦又费力费钱还容易烧破锅子的法子。"叶乘风故意做出埋怨的口气。
  "要把食物做好,当然不能嫌麻烦图省事,这也是一种诚意。"
  "好吧,看你对做食物这么有诚意,我奖励你一个东西。"
  家乐好奇地看着他,这家伙昨天还恶狠狠的,现在又和蔼起来,又想搞什么花样了。

  只见叶乘风从袋里掏出一串东西,原来是一套细巧的文具,一只细笔,一个小小的墨水瓶,黄铜打制,小巧又美丽,随身挂在腰带上,携带方便。
  "我看你拿笔记东西,那笔粗了些,写字太大,小本上记不了多少,而且随身带着不便,所以给你买了这一套文具,以后师父教什么或是你自己想到什么,就可以随时记下来。"
  家乐接了东西,感动地瞧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家伙嘴巴恶毒,心倒是挺细,居然发现了他用大毛笔记东西的不便,还特意给他买了一套适合他用的东西。
  一看之下,觉得这家伙似是更英俊了,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可能是这些天没吃好。家乐忍不住自责,这些天只顾着练习厨艺也没顾上为他精心烹制美食,他没吃好,自然会瘦了。

  家乐几乎整天都钻在厨房里忙活,叶乘风看着他摆上来几个菜,色彩悦目的火腿蚕豆,全素的丝瓜香菇炒熏干,五谷碎米鸡,五香金丝,一碗鱼丸青菜汤,最奇的是那一盘炒饭,用摊的鸡蛋皮切成条摆成网眼状,用青豆缀入网眼中,周边用蛋皮切成尖角围成一个圆摆成向日葵的样子,非常漂亮。
  叶乘风本来没胃口,看见这么漂亮的向日葵也有了食欲,拿起勺子吃起来。
  家乐热情给他夹一筷火腿蚕豆,说:"这个蚕豆的糯和火腿的韧可以相得益彰,两种鲜味合二为一,很美味的,我从小最爱吃的。"
  叶乘风却说:"这个菜有蚕豆,炒饭里也有熟豌豆,重复了。"
  "哦。"家乐不好意思抓抓头,"我疏忽了。那你尝尝这个金丝,我新创的菜。"
  叶乘风夹了一筷尝了,赞叹道:"美如金丝食如藕线,松软适口香味盈齿,这是什么东西?"
  家乐得意地笑:"吃不出来了吧,这是猪肉皮切丝,一张皮片成薄如纸的四五层,切丝后热油炸成酥松,再用冷水浸过,再用温油炸。很美味吧?"
  "没有肉吗?"
  "这不是肉吗?"家乐把那五谷碎米鸡夹到他碗里,这是用鸡腿肉用盐蛋清腌,再加毛豆,红腰豆,玉米粒,黑豆黄豆焯熟,入油锅一起炒,色香味俱全。
  叶乘风又挑刺:"你怎么不做鸭子呀?我想吃鸭子不想吃鸡。"
  家乐板起脸:"鸭肉性寒,现在天气越来越冷,还是吃温补的鸡肉比较好,不要那么龟毛,乖。"
  叶乘风听他如哄小孩样的口气,脸颊直抽。
  家乐还眨巴着眼热切地看着他吃,看他吃得香,比自己吃还要高兴。
  叶乘风感受到他期待的目光,心里如暖流淌过,眼前略有瑕疵的菜肴吃到嘴里分外美味。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前一章填上了,
努力更新中,迫切需要支持呀……

40

40、一万只鹿 ...


  孙良看着眼前两碗汤,一碗是清澈见底的清汤,一碗是浓稠的浓汤。
  先看颜色,再闻味道,最后拿了羹匙分别舀了勺汤闭了眼细品。家乐不安又期待地瞧他的脸色。
  "嗯,味鲜而厚,层次丰富,不错。"
  家乐松了口气,脸上绽开笑容。
  "你这个浓汤也熬的不错,是怎么弄的?"
  "吊好汤以后,我又把鸡脯肉砸烂放清汤里熬,才吊出浓汤。"家乐带着胜利的喜悦,趁热提出要求,"现在师父可以教我做鱼翅了吧?"
  "你急什么,除了刀功,火候也是很重要的,从现在起你要练火候。"
  孙良教他做爆炒腰花,这是考量厨师刀工和灶上功夫的火候菜,先把腰花剞成十字刀花连而不断,这是考量刀功,还要把灶上的火候掌握得分毫不差,否则,不是腰花老了,硬如鞋底,就是外面焦了里面还不熟,要做的吃起来有核桃的口感最好。所以,这个菜一般学徒是不敢上手的,敢应这道菜的至少是熬到三十岁以上的大厨。

  家乐做菜心思奇巧有诚意,真刀真枪考量火候的菜很少做过,有些菜为了保持嫩口,来不及用锅铲翻炒,要用单手把那十多斤重的铁锅连着锅里的东西带汁液抛向半空打个滚再颠几个转,一滴汁水都不能洒出来,热渍泼溅旺火熊熊之际,掂那几下子,没有几年功夫还真是不行,怪不得师父要他每天翻炒砂子一千遍,就是要练手力腰力腕力。
  经过几次乌七麻黑的实验,家乐终于可以单手颠锅,把腰花炒得无比鲜嫩口感极好。因为叶乘风有病不能吃动物内脏,所以被荣幸选为试吃小白鼠的就是狗熊。他是吃什么都香,只要熟了就行,也说不出什么好坏,倒让家乐怀念起叶乘风的毒舌来。
  这家伙最近早出晚归的干什么去了,想抓他尝菜也不容易找到人。

  叶乘风带着一肚子烦闷回到家里,看见家乐满怀期待的眼眸,又不敢直说。
  "这是我新学的菜式,快尝尝。"家乐亲自把菜端给他,给他盛上红稻米粥。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吃。
  他这样子,让叶乘风愈发想帮他完成心愿,可是萧老太太那一关实在是难过。
  家乐看他胃口不大好,问道:"怎么吃不下,是不是在萧府吃了好的?"
  "你怎么知道我去萧家了?"叶乘风很奇怪,难道这家伙有千里眼?
  "因为你身上有一股荷香碧螺春的味道,这是萧家独有的香茶,是用新下来的碧螺春在黄昏时分放在荷花苞内过一夜,让夜露浸透,等清晨荷花开时收回来,茶香之上更添一种荷花清香。"家乐得意地看他面带惊讶,显然是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又问:"问题是你怎么把茶喝到腿上了呢?"
  说着指指他袍子上的茶渍,叶乘风惊讶于他的敏锐,想着这事也瞒不过他,只好把萧家的事说了。

  家丽出入萧府,她的针线活和人品性格赢得全府上下的好感,萧老夫人也挺喜欢她,可是对娶她为妻的事就是不松口,还说:"你要是真喜欢她,纳她为妾也没什么,可是娶她为妻不行,咱家是什么样的门户,哪里能和那种人家结亲,到时候亲友往来看着也不好看。"
  萧白恼了:"难道人活着只是让外人看着好看?"
  最后,母子闹得不可开交,萧太太气愤之下把茶碗扔向萧白,他上前护着,结果也被茶水溅着。萧太太余怒未消,不许萧白出门,也下令门房不再让家丽进府,想彻底不许两人见面来达到拆散的目的。

  顿时,家乐脸上晴转多云,叶乘风试探地问:"如果做妾……"
  "不行。"家乐斩钉截铁拒绝,"做小伏低早晚伺候女主人不说,生的孩子也不能叫娘,亲家也不可以堂堂正正的来往,处处低人一等且不说,还不能白头偕老。两个人在一起就要一心一意,忠贞不二,怎么可以和人分享爱人。"
  叶乘风叹口气:"你这话说的和二姑娘说的一模一样,连口气都象,果然是一家子。"
  他曾出主意让他们私奔,在外面成亲,躲个两年再回来,家丽不肯,说"娶为妻,奔为妾",而且这样抛弃母亲是很不孝的行为,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快活,而去伤害亲人的心呢?
  萧白看她如此孝义,愈发敬爱,发誓非她不娶。

  家乐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事如此困难,当初就不应该打那萧公子的主意,现在进退两难实在令人烦恼。
  叶乘风看他忧愁,握着他的手鼓励他:"你不要愁,等你挣到钱,能出得起好嫁妆,照样可以给妹妹们寻个好出路。"
  家乐勉强笑笑,愈发起早贪黑的苦练厨艺。他现在可以在最短时间剔除一条鱼的鱼刺打成鱼丸,还能剔出鸡鸭的骨头,并且不破坏整鸡的形状,还能在一张宣纸上切肉丝保持纸张不烂,孙良看他不倚仗自己的灵气依然苦学苦练也很满意。

  密阳县最大的酒楼知味楼的库房重地。
  孙良用五把钥匙一层层打开道道大门,最里一间是存放细货的地方,都是上好的鱼翅、海参、燕窝、驼蹄、熊掌之类贵重食材。家乐睁大眼睛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想动手摸摸,以前他还没见过这些好东西。
  孙良给他介绍:"鱼翅是鲛鳍做成的海珍,产于东南近海,最好的就是白生、青鲨、相公帽,重要的是部位和品质,背鳍胸鳍尾鳍都可做翅,最好的是背鳍,选材时首选板大肥厚,翅丝晶亮的。"
  边说边让他辨认鱼翅的种类和部位,干翅成片有大小,盖脊翅,划水翅共三对。不加工的叫原翅,也叫毛翅,根据漂洗用水不同,把原翅又分为咸水翅和淡水翅。加工后的叫明翅,也叫金花翅,色白微黄,呈透明或半透明状。
  家乐拿着小笔和小本把各种翅的形状色泽名称和辩明方法仔细记录下来。

  "高档筵席,鱼翅是必备的重头菜,高级厨师,鱼翅也是必需会的,过几天,县里赵家要为老太太祝寿,要用鱼翅席,我要亲自做,到时你要仔细看着。"
  一套上好鱼翅至少要用一百六十金,家乐自然是没机会下手练习,只能给主厨当下手,看他怎么做。
  家乐帮着孙良把鱼翅剔选,平铺蒸笼蒸到极烂,再用火腿去爪去滴油去骨,鸡鸭去内脏爪翅,把这些上好的原料煮到融化取汁,用来煮炖蒸好的鱼翅,要煮两天才能入味。烧好装盘上席之前,孙良夹了一筷给家乐尝,果然味之鲜美前所未有。

  在家乐努力学习的时候,叶乘风正在乐知老太医处让他诊脉,乐知老诊完脉捻着胡子说:"你的病没有恶化,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要好生休养,看你的身体好象累着了。你怎么不听话?"
  叶乘风苦笑一下:"就算在家休养啥也不干,我又能多活多久?而且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哼,你还有什么未完的事,既无妻子又没儿女,你的弟弟也很能干又有出息,奉母养老绝不成问题。你还有啥可操心的?"
  叶乘风没答话,叹了一口气。
  乐知老说:"说白了你是给你那家那个仆人铺路吧?"
  "他不是我的仆人。"
  "对,他是你的情人。"
  "才不是。"叶乘风急得脑门暴青筋,"您可别想歪了,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是,你和他没关系。"乐知老顺着他的话说,心道:没关系你还要扶植他成就事业,傻子才看不出。
  叶乘风不想再纠缠这事,直接问:"您直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不是明年就是后年,你想把他扶持天下第一御厨要抓紧时间。"乐知老看他淡然生死,不禁佩服他的气度。
  "能不能当御厨看他运气,我不强求,只要他能根据自己的能力干一番属于自己的成就就行了。他做学问没有天分而且从小没打好基础,体格又弱也不适合学武挣军功,好在他还有一技之长,凭这个就算不能大富大贵,成家立业也足够了。"
  叶乘风面上虽然很平静很淡然,心里仍然隐隐忧虑,拖着步子回到家,马上就看到家乐飞奔过来迎来迎他。脸上带着期待的喜悦。

  "师父教我做鱼翅了,以后还会教我做熊掌燕窝,我快要成为大厨了。"家乐高兴地挽着他的胳膊。
  叶乘风身子微微一颤,想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终究又舍不得,让他挽着直到正房。
  "快要过年了,现在不适合开张,所以我把酒楼开张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七,你要抓紧。"叶乘风淡淡地说了一句。
  家乐脸都变了:"什么?正月十七酒楼开张,没剩多少时间了,可是我还没有学好,要做大菜我还没信心。"
  "少罗嗦,不许说没信心的话。"叶乘风揪他的耳朵,"敢不好好赚钱,我把你耳朵揪下来,还要把你卖到妓院洗肚兜。"
  "放手,讨厌。"家乐护住耳朵满脸哀怨,这个家伙怎么把开酒楼的时间定得这么早,急个什么劲,伺候天南地北的吃客哪有那么容易,叶乘风刁钻蛮横,好歹还知道他的喜恶和性子,那些嘴刁的客人吃不好会掀桌子的,好怕。

  叶乘风知道他顾虑什么,说:"你不用怕,房子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工人由我来找,你只要把菜做好就行了。至于怎么经营你要慢慢学。"
  没等他说话,叶乘风给他几张银票,又说:"这是一千两银子,你去挑选鱼翅燕窝熊掌买来练习吧,抓紧时间。"
  "啊……"家乐惊得说不出来话,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大额的银票,掂上去重如千斤。
  怎么会这样?如果叶乘风想开酒楼赚钱,直接请那些有名气有手艺的大厨就行了,为什么要让他这个无名小子来做,还出这么大价钱给他请师父买原料练习?
  想要他赚钱,可以打发他到其它酒楼挣钱,这样也快点,怎么还要给他分红呢?而且开酒楼还这么急,他的手艺还没完全练好呢。
  先前他还把叶乘风古怪的举动归结为不安好心,想出坏主意折腾他,可是现在他实在很难再把这想法坚持下去。这个人对他不露声色的好,对他恶狠狠的好,似是无形无色的水流下来无从拒绝。
  这世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

  "为什么?"
  叶乘风冷淡地说:"不为什么,你欠了我那么多钱,只在我家当仆人挣不了几个钱,而你的本事也只能靠厨艺能赚钱,如果不开酒楼,你又能到哪里赚钱还我。"
  家乐抓抓头,有点明白,又有点不太明白,心里一种朦胧的感觉好象逐渐清晰,浮上了水面到了拨云见日的一天。
  叶乘风给他分派活计:"你平日抓紧时间练习,有空了去新建好的酒楼看看,看还需要什么。每天晚上二更以前一定要睡觉,你再把房子烧着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家乐瞪他一眼,想回厨房练习又舍不得离开他,在他身边磨蹭着,偷偷把手凑过去按在他手上,用指头轻轻挠着他的手背。
  叶乘风心跳如捣,强行按抑着冷下脸说:"你还不快去?"
  "现在还早呢。"家乐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边找话说:"给我说说那酒楼是什么样子。"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想听你说嘛。"
  "酒楼的招牌已经起好了,叫鹿鸣楼,花草树木要在明年开春才能有,酒楼的装饰陈设帘帐什么的都有了,只缺少几幅画。"
  家乐眼珠一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说:"叶大少爷不是全省首屈一指的书画名家吗?我想在酒楼挂上叶大少爷的画,我喜欢你的画。"
  "哦?"叶乘风嘴角扬起笑意,"你喜欢我的画,想要什么?"
  "上古宫廷有鹿鸣宴,现在叶家的酒楼叫鹿鸣楼,就在屋里挂上画着鹿的画好了。"
  "好主意。"
  "我就知道少爷也喜欢,那你就画一万只鹿吧。"
  "啊……"叶乘风惊得差点被口水呛着,看着家乐的脸上闪过的一抹狡黠也明白了几分,这家伙这些天看上去乖巧听话,其实心里还记着仇,这回逮着机会给他出难题,要让他好看。
  家乐怕他拒绝,立马起身说:"我去跟大家说,叶大画家要画一万鹿为鹿鸣楼添彩。你马上画吧,十七就要开张呢。"
  叶乘风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这家伙,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告诉大家,让他推拒不成,到时候画不出一万只鹿在人前出糗。
  可是,他叶乘风做为密阳县乃至全省全国都出名的画家怎么能让这么个题目难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流动的水没有形状,飘来的风找不到踪迹,黑色谜团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这回俺没记错这两句吧
下章:酒楼出现凶杀案,乐乐要效仿柯南,破案啦

41

41、酒楼开业 ...


  到了开张前两天,叶乘风把画拿到鹿鸣楼挂到正墙上,却没有打开让人看,而是用一块贵重的双色织金云锦摭住,说是要等到开张那天才揭开。来来叶大画家要画一万只鹿的事已经传遍全城,人们都好奇地议论纷纷,看他这番做作,愈发按捺不住兴趣了。
  叶乘风看着家乐象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一个劲地朝那幅云锦瞟去,知道他心痒难耐,暗笑一声,故做不知,拉过他的手说:"今天是赏灯的好日子,你闷在庄子里学做菜也着实辛苦,今天放你一天假,好好玩一次吧。"
  家乐不舍地再次朝那摭着画的云锦看了一眼,乖乖被他拉着去看灯。
  密阳城的灯比不上省城,也比不上京城,但是也非常热闹,从城楼上往下看,几条主要街道张灯结彩,如两条火龙蜿蜒盘旋,映着天上月色,真是灯月相辉,崇光泛彩。
  叶乘风拉着家乐下了城楼,又到最热闹的金灯桥逛过去,街两边的彩灯万盏辉映,还有耍百戏的,拌空竹的,唱皮影的,踩高跷的都吸引了许多人驻足观看。

  家乐拘在庄子里练了好久的菜,也闷坏了,再加上他性子活泼爱玩,见了这么许多好玩的东西,自然是不亦乐乎。叶乘风觉得这些都是孩子玩意,没有什么兴趣,一双眼睛只跟着家乐转,看他猜中谜语喜笑颜开,看他猜不中时抓耳挠腮一个劲给他使眼色,不过每次叶乘风都别过头去故意装没看见,在隐蔽处看他忽而欣喜忽而沮丧的样子,暗自偷笑。
  明年的今日,还不知能不能再观赏灯火,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再听见这人的罗嗦絮叨。
  叶乘风在一边看着家乐,一群赏的女子却看着他,毫不掩饰热切的目光和赞叹。
  家乐猜完谜语,两手提了一堆当奖品的小玩意,一转头看见叶乘风站在灯火阑处,灯月交映下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轻风吹起他的衣袂,好象下凡的神仙随时会飞走。
  家乐突然毫无来由的害怕起来,扔了手里的东西过去拽住他。
  叶乘风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说:"走吧。"
  不知怎么,家乐觉得他这笑是对周围那些女子讨好的,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嘴角,洋洋得意如开屏的孔雀,真真就是那风流多情的公子哥样。以前,他的风流让家乐看不惯,现在让他无名火起,真想把他咬下一块肉来,还等什么?
  家乐真的抓起他的手咬下去,他只是轻轻咬一下,直咬到这家伙求饶再也不敢看美女为止。
  "哎哟,你咬我干嘛?"叶乘风吃惊地捂着手。
  "你方才朝着那些女子笑的样子真的很欠抽,讨厌死了。你知不知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家乐用力睁大眼睛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性这么大,可能是最近学习做菜累着了,都怪这家伙不好,这么急着开酒楼,还给他安排这么重的活计,快要累死人了,都是他不好。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叶乘风以为他闹别扭,也不生气,又拉过他的手:"我不是也看你了么,你要是饿了,我们去吃汤圆,包准比我的肉好吃。"
  家乐消了气,乖乖被他拉着吃东西。

  上元节后,叶家的鹿鸣楼正式开张,吉时一到,鞭炮齐鸣,摭着招牌的红绸揭下,鹿鸣楼三个大字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一对北狮舞得精彩绝伦。
  叶家在密阳城根基深厚,人脉很广,这次请了全城有头脸的乡绅,就连县令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大厅里锦绣满堂,衣香鬓影,都是些锦衣绣服的富贵人,一番揖让往来后,有客人要求观赏那一万只鹿。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正墙挂着那幅双色织金云锦上,美丽的云锦揭去,露出画轴,画轴缓缓展开,一幅万鹿图呈现在大家眼前。
  一片绵延不尽的青山,山脚下一弯绿水盘旋流过,山上岸边杂花碧树,绿草如茵,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在安详地蹲在草地上吃草,两只小鹿依偎在鹿妈妈身边,除了这三只鹿,山脚,树丛,草地上隐约露着鹿角,鹿尾,还有鹿蹄,不知道这片山林中藏了多少只鹿,谁敢说没有一万只,只画了三只鹿,却隐含了万只鹿,画意不尽,隐在留白之处,给人以无穷的暇想空间,好象这片山林真的藏着一万只鹿。
  "好,果然好画。"萧白首先叫起好来。"不愧是江北第一画家。"
  所有宾客也纷纷赞美,叶乘风微笑相对,用眼角瞟了某人一眼。
  家乐看见这画,啧啧称奇,早忘了他出这点子是想让叶乘风出糗,反而真心为他露了脸而高兴起来。

  来客中除了城里有头脸的乡绅,还有一些叶乘风的同学,都是些冠带人物,一屋子锦衣华服晃花了人眼,这些人中间,叶乘风显得鹤立鸡群,英俊潇洒,被众多人如众星捧月围在中间。
  家乐远远看着他,远观美人更有味道,不由得想起上元节那天和他一起上街看灯,他气宇不凡的样子象神仙下世,街上许多女子的目光看向他,他还洋洋得意地接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分明是早已习惯被这样注视。
  家乐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家伙揪回家里,再不许给人看。

  "哎,你还傻子一样杵在那里干什么?表情还恶狠狠地。"叶乘风不满地戳戳他,"快来跟我招呼客人,我给你介绍时你要用心记着人名,以后要好好应酬这些人。"
  "啊,我怕这些,我只喜欢做菜,不会应酬人。"家乐紧张地拽他的衣角。
  叶乘风很理解他,家乐这人善长做食物,他也喜欢这些,那些复杂的人事关系他并不善长,可是他是何家唯一的男人,总要撑门立户扛起整个家业。
  叶乘风拍拍他的手给他鼓励:"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你再不喜欢也要学着些,我会教你的。"
  家乐被他拉着去见那些城里有头脸的乡绅官宦,脑袋昏昏的,根本没记下几个人名,只记得他那一句:"我不可能一直护着你……"
  不知不觉中,这个混蛋的风流鬼已经在他的生命里占了不可磨灭的位置,好象是他血肉中的一部分,可是现在他忽然说不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他的日子是什么样,家乐心里空落落的,象一条漂泊的船随着风波起伏没有依靠。

  叶乘风没有发现他的脸色不好,拉着他溜了一圈拜会了所有客人,然后催他进厨房准备上菜。
  一进了厨房,家乐就忘记了所有烦恼,全神贯注地调理菜肴,神色格外认真。只要面对这些不会说话的蔬菜鱼肉调料油盐,他就会忘了所有忧愁,象一个艺术家一样把这些生鲜食物合理调配烹制,完成一件件受人喜爱的艺术品,从中享受成就感。
  席面上已经摆好了四干果,四鲜果,四蜜饯,还有做为迎门茶的胡桃松子泡茶,客人们边吃边聊边等上菜。
  叶乘风已经利用叶家的人脉在城里为家乐造了势,家乐还没开始上酒楼,名气已经出去了,剩下的只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赢得好评。客人们都怀着好奇心等待着,等着看这个叶大公子力捧的厨师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果没有真功夫,只是靠着叶家的人脉和势力来在密阳城打拼,那么他们不会给面子的。既然要把厨艺拿到面上来卖,就要经得起公众们的挑三拣四。

  做好的菜肴由几个漂亮的侍女呈上来。
  先是八个凉菜,糟鹅掌,蒜泥白肉,拌海蜇皮,翠丝银针,五梅乳鸽,酱野鸡爪子,麻辣蹄筋,银花香菇。
  然后是八个大菜。
  头一道是海米清汤白菜,这是考量厨师吊汤和火候功夫的菜,一般上点档次的酒楼都会有这道菜做为第一道菜上来清口,只是鹿鸣楼这味清汤白菜,味道格外醇厚,比别家的更有种不同。
  家乐介绍说,首先是先材,剥掉白菜外面的皮,只留下里面如同一朵玉兰花一样的带着嫩黄的将熟未透的菜心取用,用银针在菜心刺下使之更容易入味。然后把汤淋在白菜上,直到最外层菜皮完全熟软,再上锅蒸。清汤用的是老母鸡老母鸭和金华火腿、排骨、干贝等鲜货分别入锅煮透,撇除浮沫血水杂质,加陈年花雕和葱姜,小火慢煨至少两个时辰,味道才能醇厚,再把净鸡脯肉打成茸倒入烧开的汤里吸附杂质,又反复用纱布过滤,这才汤清如水,这才做成一味清汤白菜。
  只这一道菜,就可以看出这年轻的厨师手艺不一般,已经抵得上在灶上浸淫十数年的大厨了。客人们纷纷收了小觑之心,等着后面的菜上来。

  第二道是金橙玉脍,家乐介绍说这是隋炀帝所东南佳味,金是黄橙皮,玉是鲜鱼切脍,橙汁香浓,鲜鱼脍加调料和炒,味道最好。
  第三道是红焖竹鼬,是长期穴居于地下如兔子般大的动物,有点象老鼠。家乐又介绍说:"唐元稹做司马时有诗说:'绿粽新菱实,金丸小米奴。芋羹真皙淡,鼬炙漫涂苏。'川东百姓说'天下斑鸠,地下竹鼬'。苏轼在诗中曾说友人送了一只竹鼬给他,由于当时在旅途中,来不及烹饪,写下了'就擒太仓卒,羞愧不能享。'这是苏轼想吃没吃过的,大家尝尝。"
  客人尝了一口,赞道:"果然味美之极,难怪苏东坡会遗憾。看来你还读过不少书嘛。"
  "不敢说读过多少书,只是识得几个字。"家乐谦虚几句,继续上菜。

  第四道菜是糖醋樱桃肉,是正宗苏菜,色泽光亮,咸中带甜。一个客人尝了一下,说:"樱桃肉应该是甜出头,咸收口,即使是糖醋味的菜,糖醋味必须适口,若甜味大于酸味,或酸味大于甜味,都不合格。且甜酸中还须略带咸才更耐回味。你这道菜,略略咸了一点点,总的来说还非常不错。"
  "多谢公子指点。"家乐瞧了这人一眼,看他气宇轩昂,相貌英俊,说话带着南边口音,没有记错的话,好象是叶乘风以前的同窗李盛荣,是个老实稳重的厚道人。家乐对他颇有好感,打算好好和他结交一番。

  第五道菜锦绣蝴蝶虾,片成斜片的摆在鸡蛋液摊成的蝴蝶上,一只整虾做为蝶腹摆在中间,造型味道都无懈可击,是用地浆水洗去虾毒,再用几十年的陈年花雕使之迷醉,以烧红的石子烧熟,味道与众不同,上面洒的白芝麻是用松香炭炒熟以龙井茶熏过的,有奇香,客人们尝过后都交口称赞。
  第六道菜鲜果爆扇贝,
  第七道菜是主菜三丝鱼翅,用鸡汤泡发,再用鸡肉垫底放翅包煨到软烂,冬笋、冬菇、熟火腿丝、鸡丝用猪油滑熟,加鸡汤好酒炒匀装盘作底,放入煨好的鱼翅,浇上原汁,色泽乳白,汁浓味香,翅根鲜香软烂。这鱼翅主菜一出,对家乐有质疑的人也彻底服气了。
  第八道菜名叫出水芙蓉,浓汤里漂着薄薄的鸡脯片,还用蒜苗芹黄笋尖平菇炒熟,因为这道菜是辛辣刺激的辣菜,放在前面上会让吃客味觉麻木,不好品尝后面的菜,所以把辣味菜放在最后,可见主厨想得非常周到,连上菜顺序都想到了。

  大菜之后是点心小吃,玫瑰绿豆糕,毛峰石榴球、雀舌佛手酥、虾仁芝麻卷,百合虾仁饺、虎珀核桃仁。
  大家都已经吃得很饱,可是等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小吃端上来,客人忍不住又下筷吃了干净,个个摊在椅子上动不得。
  宴会获得很大成功,送走了客人,家乐高兴地抱着叶乘风的胳膊:"我做得是不是真的可以?真的好吃吗?"
  看他象个等待大人点评的忐忑不安的孩子,叶乘风忍不住笑起来:"你要知道你做得好不好,得先为我做件事。"
  "什么?"家乐警惕地看着他,从他眼里的狡黠可以看出这家伙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了。
  叶乘风慢悠悠地说:"你向我要画,我已经画了,你是不是该回礼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到这篇文写得好失败,问题在哪也知道一些,握拳,下篇一定吸取教训,深刻反省中
这篇文快点更新完结,俺要全力扑到新文中去。
姑凉们要是不想追下去,就等俺下一篇的进步吧,握拳,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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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突现凶案(新章) ...


  果然,这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向他要东西,可是他有什么东西可送呢?家乐转动眼珠想办法。
  "俗话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我已经给了你美玉,你是不是该给我木瓜呢?"叶乘风嬉笑着伸出了手掌。
  家乐愣住,没想到这家伙会这样,可是他身无长处,也不会画画,更不会做诗,给他什么好?
  "我下厨给你做几样好菜?"
  "不行,"叶乘风干脆拒绝,"菜肴吃下去,一晚上就没了,你得给我能够放在身边经常可以看见的。"
  家乐想了又想,转身奔去厨房,拿了把刀挑了块软木,使劲捣鼓起来。他也学过雕萝卜花,冬瓜盅,南瓜盂什么的,很快,一个丑陋的东西雕刻完成。
  一个大头娃娃,眼鼻隐约可见,头大身子小颇有憨态,只是下面那根小把,比例失调,着实显得突兀。
  家乐强忍嘴角抽搐,做一本正经状:"瞧,我这木瓜怎么样?可爱吧,还是带把的呢。你说过你要放在身边经常可以看见,嗯,和你的荷包玉佩一起挂在腰带下面吧。"
  说着,不等他反应,就把那带把的大头娃娃挂在他腰上,还观赏一番:"好别致哦。"
  叶乘风扭曲着脸,极不情愿地让他挂上。
  晚上,家乐不停傻笑,开心地多吃了三碗饭。

  经过这次宴会,家乐的名声已经在密阳城打响,酒楼天天顾客盈门,叶乘风的同窗李盛荣恭喜他:"你家这厨子很不错,日后再到京城历练一番,见见世面,将来一定是名闻天下的大厨。"
  叶乘风谢过,回家把他的话细思几遍,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对家乐说:"你想去京城开酒楼吗?"
  家乐想也不想直摆手:"不,不,京城是藏龙卧虎的地方,我的手艺还不够去出丑呢。"
  叶乘风又揪过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吼:"你不要这么没信心,你要振兴家业,要照顾你的母亲妹妹,你苦练厨艺难道只窝在一隅县城,不想在京城一展身手吗?"
  家乐揉揉耳朵,小心地瞧着他的脸色,说:"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有信心去京城拼一拼。"
  叶乘风听了怔住,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有信心面对所有困难吗?"
  "是啊是啊,你在旁边督促我刁难我,我觉得能提起浑身的劲。"家乐讨好地抱住他的手臂看着他。
  叶乘风心里一酸,差点流下泪来,摸摸他的头发,说:"你又不是小女子,你是要撑门立户的男子汉,不要想着依赖别人。"
  "我不是要依赖别人,我是想和你搭档,你来经营,我管后厨,一外一内,准让鹿鸣楼成为天下第一酒楼。"
  "少说废话,你马上把酒楼经营这些东西学会了,三个月后我要完全交给你,如果亏损了,就让你把叶家上下所有人的袜子全洗了,还包括肚兜。"叶乘风板着脸冷冰冰甩开他的手。
  家乐也习惯他这忽冷忽热的脾气,可是心里终究有些不安,想来想去想不通,难道是他还对自己当初男扮女妆欺骗他的感情怀恨在心?

  也是,若是骗吃骗喝骗钱,叶乘风那样的人也许不放在心上,可是欺骗感情,是任何人也不能容忍的。叶乘风现在虽然对他大力栽培他,只怕心里还是有芥蒂的,不肯再象以前那样对他剖心置腹,好象戴了一个看不透的面具,心意难测。
  家乐每次想到这里,心里的难受和酸涩象一团乱麻缠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以前叶乘风恶毒折腾他,他心里有气但是并不伤感,现在叶乘风对他保持刻意的疏远,拒绝他的亲近,却让他辗转难安。
  "可是我不是有意的,我最多骗你点钱,绝不想骗你的感情,是你自己动了情的。"家乐半夜难眠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可是一想,叶乘风动了情似乎也不能怪他,那么应该怪谁呢?
  难道男子之间的感情真的世人不容?可是宝琪和那个庭霜,他们不是很幸福吗?

  家乐对看准的事不会轻易放弃,立即付诸行动,成天把叶乘风留在酒楼缠着他试菜,给他做调理身体的食物,微笑地看着他吃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看他查账写字。
  叶乘风意识到不对劲,警告他:"你不要老是缠着我,还是用心把酒楼弄好。上回我给你的《芥园食单》你研究过了没有?"
  家乐很认真地说:"我怕你旧病复发,才费心思做东西给你吃,得看你吃下去我才能安心做其它事。"
  叶乘风无声地叹息一声:"你别操心我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萧白说老夫人拘得他很紧,好久没见家丽,下个月初十萧老夫人要到善果寺上香打蘸,我请她在这里吃午饭,顺便安排地方让他们见面,你用心弄些好菜哄她开心。"

  家乐一激凌,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他能让萧太太看到他的本事和发展潜力,说不定会对娶家丽的事有所松动,立即磨拳擦掌把这事当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来准备起来,叶乘风又让家丽过去帮忙,学着做几道好菜,把自己亲自做好的满怀诚意的食物呈上时,才让吃食物的人更愉快。
  两人定好了计划,让萧白以品尝新菜为名请萧老夫人到鹿鸣楼吃饭,到时候家丽在这里等着,到进萧白使个托词离开,就可以见面了。
  说干就干,叶乘风亲自去萧府请萧太太吃饭,说:"小侄新开的酒楼,伯母一定多多指教,提点意见才是。"
  萧太太却不过,只好带着丫环去了,同行的还有一个萧家远房亲戚,名叫冯俨的,和萧白叶乘风也是同窗好友,为了抢好老师,冯俨和萧白起过争执,这次请吃饭,叶乘风把他也请了,也是想顺便让两人在席间和好的意思,却万万料不到这番好意会惹出大事。

  鹿鸣楼是一座回字形建筑,四面围墙,内侧有回廊相通,几间雅间必须通过回廊相通,中间点缀着假山花木,初春时分,嫩黄的迎春花绽放娇艳,迎来春的气息。
  叶乘风把萧太太迎进最好的一间雅间竹房,这间房屏风桌椅都是翠竹样式,最是雅致不俗,萧太太非常喜欢。
  宾主到齐,家乐亲自来上菜,考虑到萧太太年纪大了,口味清淡些会更有益健康。又考虑到萧太太出身书香门第,饮食不但讲究适口,还讲究意究,而且又不喜奢华,所以除了清口小菜之外,只上了四道菜,多以素食为主。
  这菜品如何配制还真的费了他一番功夫。
  先上一碗清口养胃的百合白扁豆粥,还有四样精致小菜。
  第一道是银花双菇,以银耳杏鲍菇鸡腿菇和绿色的菜心摆成一枝绿叶衬托的大牡丹。
  第二道是南瓜海鲜盅,雪白的瓷盘中盛着一只南瓜,揭开瓜蒂,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鲜香。瓜中掏去瓤肉,填充了蟹肉鱼肚鱼茸海鳗冬菇,再以陈年花雕酿制,装入南瓜中蒸熟,陈酒和着肉香,又融入南瓜的清新之气,既保有海鲜的鲜,又尝不出丝毫腥味,鲜香异常之味前所未有。
  第三道是岁寒三友,用竹笋,梅子,松仁做成,看上去简单,在汤汁处暗含奇巧。
  最后一道汤菜,名春塘明月,底下垫着洁白如脂的藕片,几十颗珍珠似的东西飘在绿色的汤上,还浮着几片粉红的花瓣,萧太太尝了一口,那笋尖之鲜,汤味之美且不说,这珍珠般的丸子却是豆腐雕成,把嫩豆腐削成圆球状已经是极考验厨师的刀功,更奇的是豆腐球中嵌入了其它东西,吃下一口,只觉得肉香、荷香,花香、酱香,各种香味千变万化相互融合,经舌头传至奇经八脉,让人魂都飞到天外。
  "你这豆腐中嵌的是野鸡腱子肉?"萧太太问道。
  家乐佩服道:"果然老夫人世家出身,竟然能尝得出来。是把豆腐削好后,扎在上好火腿里蒸透,然后弃去火腿,嵌入用十二种酱料腌制过的野鸡肉,所以有这种味道。"

  这几道菜是不显奢华,也不肥腻,却是精巧细致,透着高贵,分明表达春、夏、秋、冬四季。
  萧太太是个出身富贵世家,嘴巴很刁的主,也觉得非常满意,说:"这些菜看上去不错,只可惜我老了,味觉不行了,好味道尝不出来。"
  家乐马上说:"我再去做一道味道的菜呈上来。"
  萧太太看他这样,反而不好意思,私下讨度着,何家虽败落,可是见过的这兄妹两个气度胸襟真不是小门小户能拥有的,可见其家境虽败了,但是家教还是有的。

  家乐下去做菜,几个人继续吃着,冯俨透过窗户看见李盛荣也过来吃饭,和萧太太说了一声,过去打招呼。
  又过一会儿,家乐又端着一味新菜回到竹房,对客人:"这是咖喱鸡,是我用来自海外的名叫咖喱的调料做的,您尝尝。"
  萧太太尝了尝,说:"这菜有香辣味,却辣得不霸道,后味醇厚略带清甜,不错。"
  家乐介绍说:"老年人味觉退化,所以对味道不敏感,吃什么都觉得没味,用辣味可以刺激味觉,可是又对肠胃不好。所以我试着用咖喱,有刺激味觉的作用却不霸道。"
  "真是细心体贴,想得周到。"萧太太有些感动。叶乘风也说家乐做菜一切以食客的健康和愉悦为出发点,做的菜有百分的诚意,看来果然如此。
  冯俨从隔壁兰房打完招呼回来,也附和着把家乐夸奖一顿。
  家乐又说:"这是我从一个洋人那里买来的,还是第一次拿来孝敬人呢。"
  萧太太有了兴趣:"什么是咖喱?你拿来我瞧瞧。"
  "我马上去拿。"家乐赶紧退出回厨房拿咖喱酱,路过兰房时,被李盛荣看见,硬拉他喝一杯酒,还要为他介绍新朋友。
  那新朋友也是个书生,姓王,看上去很憨厚老实的样子,家乐和两人略略招呼了几句,瞥眼看见他们带了一只肥大的猫,笑道:"你们来照顾我的生意,居然还带着这么一个吃货来。"
  王生说:"这是李大哥最近养的爱物,走哪都带着。"
  家乐喝了一杯酒,说:"我得过去招呼萧府来的客人,等过一会儿再来和你们聊,一定要吃好啊。"
  "那你先忙着去吧。"

  家乐从厨房拿来咖喱回到竹房给萧太太看,萧太太把小罐拿在手里,颜色黄澄澄,再闻一闻,一股很开胃的香味。
  "听说很远的天竺国有种香料叫咖喱酱,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家乐介绍说:"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产自海外的一种香料,其实是多种调味料混和在一起的,味道很丰富。据说天竺地方潮热,食物容易坏,所以他们喜欢用香料腌制食物,味道香美又开胃,而且更容易保持。"
  "今儿见了海外的稀罕吃食,也算不虚此行。"萧太太看完,把咖喱酱放桌上,一不小心,罐子翻倒,那罐咖喱酱翻倒,姜黄的酱洒了一滩。
  "没关系,我马上擦掉。"家乐找来抹布胡乱擦了一下。

  萧太太也没心情再吃,有点乏了,想在清静处休息一会儿,再去善果寺上香。叶乘风和家乐领路,萧白带着丫环侍候着萧太太在一处床榻整洁的净室歇下,吩咐丫环们好生听唤,然后自己偷摸去厨房找家丽,两人避开众人到一僻静处尽诉相思之情。
  然后家乐回厨房继续做菜,叶乘风陪着剩下的客人冯俨喝酒,正喝着高兴之际,前厅的小二慌慌张张过来回禀说,前面有人砸场子,还骂人掀桌子。
  叶乘风恼了:"岂有此理,我没理会这些人,还愈发得了意了。"
  酒楼开张后偶尔有地痞流氓勒索生事,对于这种人商家一般不跟他们直接冲突,可是太过了也会收拾他们。叶乘风想着再不显点厉害,以后家来如何震得住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你先自便,我去去就来。"叶乘风起身匆匆去前堂处理事情,冯俨一个人留在竹房继续喝酒。

  家乐做好了菜,命杂役端好了,送到菊房,菊房是姓洪的一家三代五口人来用餐,考虑到有老人牙口不好,他特意做了一味翡翠鱼丸汤,雪白的鱼丸嵌在碧绿的浓汤里,如同颗颗璀璨的明珠,让人禁不住一尝鲜香。
  还有一个刚怀孕正害口的媳妇,所以他上了一道松鼠黄鱼,过油炸过的鱼,皮肉翻卷着,扬着头,尾巴高高翘起,象一只松鼠,浇着糖醋汁,酸酸甜甜非常开胃,吃什么都想吐的新媳妇吃着也觉得很可口。
  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家乐给他做的是小炸丸子,外表金黄里面松细,炸得不老不嫩,不用剔骨不用摘刺,蘸花椒盐吃,一口一个,非常适合性急没耐心的小朋友,不用担心被卡着喉咙。
  "这是本店敬送的水萝卜泡菜,清甜中带着一点酸味,吃了肥腻的肉类,再吃这个最爽口。"
  洪家的媳妇尝了一口连叫好吃,不停筷地夹下去。
  洪家老太太也高兴地眯起眼,说:お/萫閄苐"我这媳妇自从有了身子以来,吃什么都没胃口,听说这家新开的酒楼有些新奇的菜式,所以带她过来尝尝,没想到还真的让她开了胃。"
  对于女子,家乐向来温柔体贴,说:"您可以带一坛子走,如果少夫人吃不下东西,又不方便过来,我可以去府上做菜。"
  洪家一家人很感动,说:"您真是太体贴太周到了。"
  家乐说:"哪里,让吃食物的人吃得美味又健康,是做食物之人的目标,是应该的……"

  "啊……"一声凄厉的惊叫声打破了友好的交谈。
  家乐吓得脸色一变,急忙遁声跑过去,只听得声音是从竹房传来的,叶乘风坐在门口的地上,脸色惨白。
  "怎么了?"家乐赶紧上前扶起他,一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登时吓得心脏都不跳了。
  那冯俨面朝窗口倒下,胸口插着一把刀子,家乐抖着腿爬过去看,已然气绝无救。

  很快官府捕快过来侦查命案,集中了在鹿鸣楼吃饭的所有客人和做工的人,经过一个个排查,最后把嫌疑放在了萧白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呀……
下章:乐乐和小叶要细查命案了,
破案线索就在本章,肥猫,咖喱酱,死者的姿势,回字形房屋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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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迷雾重重 ...


  密阳县衙门的捕快姓邓,是公门老手,一见发生了命案,立即封锁案发地点不许进出,然后对在场的人进行排查。
  首先查看命案现场,鹿鸣楼的院子呈回字形,外围是四面高墙,内侧是回廊相通各房和后厨前堂,于是可以排除外面的人进入杀人的可能,凶手应该是在酒楼用餐的客人或是做活的工人。
  因为酒楼呈回字形,靠回廊相通,十二间雅间的门全部面向回廊,有人进来,其他雅间的客人很容易看到,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说只看到叶乘风离开了竹房,没看到有人进去。
  邓捕快进行人员排查,案发时所有厨子和杂役包括家乐都在后厨干活,没有人出去,都有同伴作证,跑堂在前厅和雅间上菜,也有客人作证。这样一来排除了酒楼做工的人犯案的可能。
  那么嫌疑点就在吃饭的客人身上。

  再进行进一步的排查,和被害人冯俨一起吃饭的萧太太去净室休息,由几个丫环伺候者,当时都不在场,叶乘风去前厅处理纠纷,很多人都看见,办完事后他又通过内侧游廊回到竹房,好些雅间的客人都看见了,他根本没进去,一到门口就发现了死者,大叫起来。
  其他雅间的客人当时都在房里用餐,都有同伴作证,唯独李盛荣是独自在房里,因为和他一起用餐的王生出去买东西了。
  "你买什么东西去了?"邓捕快严厉地瞪着他。
  "李公子想吃酒楼斜对面那间糕铺的酸梅糕,说那个配着火腿冬笋汤来吃更加鲜甜。"
  "为什么不叫小二出去买?"
  "酒楼生意很好,小二上完菜就去别的屋伺候了,而且李兄说那种酸梅糕只有我知道是哪一种,怕小二买的不合意。"
  邓捕快立刻命人到对面糕铺查问,老板证明王生的确是在他那里买过酸梅糕了,只是今天做的第一批糕被一个富家公子一股脑买光了,所以王生只得在那里等第二批糕出锅,并没有离开过。
  邓捕快又转向独自呆在房里的李盛荣:"你说你在屋里没出去,可有证据?"

  李盛荣说:"王生去买糕之后,我一直呆在房里,因为喝得累了,所以起来走了几步松松筋骨,隔壁屋子的客人可以作证的。"
  菊房的隔壁是兰房,两房相邻,可以听到隔壁动静,兰房吃饭的是洪家的一家五口,那洪家老爷说:"没错,李公子是在屋里没出去,我们在隔壁听到他拖拉着鞋走来走去呢,还有他腰间挂的金铃也在叮叮的响。"
  洪家的小孙子也大声说:"是呀,我和娘都听见了。"
  邓捕快问完,发现还有一个人没问到,就是陪萧太太和冯俨一起来吃饭的萧白。
  听到这里发生了命案,萧白急匆匆赶来,神色慌张,面带薄红微带喘息,邓捕快看他这样,先起了三分怀疑。
  "冯公子是和你一起吃饭来着,你跑哪去了?"
  萧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道道来,邓捕快更怀疑,又问:"你和冯俨曾经同窗,后来不通音讯,为何?"
  "因为一些事情闹了些不快。"
  "什么事?"
  "个人私事,大人何必多问。"萧白不想多说。
  旁边的李盛荣插了嘴:"萧兄不要置气,眼下出了命案,你就老实把两年前的那件说了吧。"
  "这也不算多大的事,有什么可说的。"萧白还是不想提及往事。
  "怎么回事?"邓捕快又看向李盛荣。

  李盛荣替他说:"萧公子以前和冯俨曾为同窗好友,同时受教于名儒裴琰,可是裴老师说他年纪大了,带不了两个弟子,只能留下一个在身边,他们就争了起来,这不仅事关学业大事,还关系到终身大事,他们两个都喜欢老师的一个女儿,谁留在老师身边就意味着可以娶得师妹,结果不知道冯俨使了什么手段留在裴老师身边了,还娶了师妹。"
  "哦,"邓捕快恍然大悟,严厉地看向萧白,"所以事隔两年,你们再见面时勾起旧恨,你趁机将他杀害,是吗?"
  "不是。"萧白胀红了脸,"他得老师青眼是他福气,我有什么可气的,这次叶大少爷请家母和我来鹿鸣楼吃饭,顺便也叫了他,就是要替我们和解的意思,看在叶大公子的面上,我和他喝了个酒,又重新做回朋友。"
  "是啊是啊。"一旁的叶乘风急忙点头,"我劝和过了,他两个确实和好了,萧老夫人也可作证的。"
  "也许他是假意和好,使对方放松戒心,从而趁机下手也未可知。"邓捕快仍然怀疑,又问萧白,"事发之时你去了哪里?"
  萧白神色有些不自然,说:"我觉得有些累,所以到后院的内室睡觉了。"
  "大白天的,你一个年轻小伙累什么累。"邓捕快更疑,"可有人证?"
  萧白犹豫一下,答道:"没有。"
  邓捕快看他眼神闪烁,分明是隐瞒着什么,愈发认定他是凶手,下令:"来人,把嫌犯萧白带回县衙审问。"

  这下子,萧太太急得要命,急忙拉住萧白,问道:"我去净室小休一会儿的时候,你不是陪着冯公子喝酒吗?为何离开?你到底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说呀?"
  萧白向来孝顺,这回子却如锯了嘴的葫芦就是不说话。一口咬定案发时他单独在后院小室。
  萧太太气得捶了他一下,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被差役押走。
  "且慢。"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大家一看,是个年华二九的佳人,眉清目秀,风姿宜人。
  "你是什么人,敢防碍衙门公事,快让开。"邓捕快呵斥她。
  "小女子姓何,是何家二姑娘。"家丽不卑不亢地上前说,"我有证据证明萧公子没有杀人。"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说。"
  "萧公子送老夫人去净室之后,一直和我在一起呆在后院内室里,直到案发后,都没有出去过。"家丽勇敢在众目睽睽下说出来。
  邓捕快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她细细打量一番,看她明明是个姑娘打扮,看上去也是端庄文静气度不凡,怎么和一个年青男子独处一室?怒冲冲呵斥她:
  "不许胡说,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简直不知羞耻。"
  家丽羞红了脸,依然勇敢地说:"这是事实,大人不是要萧公子不在场证明么?"
  邓捕快很生气:"那你们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干什么?"
  家丽脸上更红,眼里水雾盈盈快要哭出来,略迟疑了一瞬,说:"大人这话多问了,既然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能干什么。"
  所有人听了更加惊讶,纷纷悄声议论,看向萧白和家丽的眼光也暧昧不明起来,有羡慕,有嘲笑,也有震惊。有的还直接说出口:"啧啧,萧公子艳福不浅哦。"
  还有那刻薄的说:"真是不要脸。"

  萧白感动地看向家丽,嘴唇哆嗦:"你这是何苦……何苦为我毁了名节?"
  家丽不理他,一双明眸直直盯着邓捕快,无所畏惧地说:お*萫閄苐"小女子并非不知廉耻,也知女子名节重如性命,可是不能因此让萧公子蒙受不白之冤,他为了护我名节,不肯说出实情,以致遭人嫌疑,我又如何能为一己之私看着他背上杀人犯之恶名?
  小女子以名节性命作证,大人如何不信?"

  即然有了萧白不在场的人证,邓捕快也有些为难了,只得命人去请县令老爷前来断这个案子。
  家乐急得直咬嘴唇,在案发现场不停打转转。
  "你可是有什么发现?"叶乘风看他回到凶杀现场,也偷偷跟进来。
  "有了一点。"家乐仔细观察,发现窗子有钩子钩过的痕迹,外墙抹的白灰有蹭过的迹象,又把竹房左右相邻的菊房梅房细细查了一遍,支着下巴沉思,说:"我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潜入房间杀人了,可他是怎么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叶乘风也细细地不放过一寸土地查看:"我们要细察有哪些地方反常,你说今天这个地方有什么反常的吗?"
  家乐仔细思索一番,说:"要说和往常不一样,就是李公子来吃饭时,带了一只大肥猫。啊……这怎么多了一双鞋?"
  家乐眼睛发亮,把那只肥猫抓来细察,又揪着它的尾巴闻了闻。

  叶乘风也支着下巴沉思:"客人来吃饭,带只猫或是狗什么的,也不算太反常。"
  "可是多带一双鞋就有点不大对劲。"家乐拧着眉想了好久,又悄悄把菊房相邻的兰房里面吃饭的洪家的那个小孙子叫来。
  "乖,叔叔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说我给你糖葫芦吃。"
  洪家的小朋友咬着手指看他:"你要问什么?"
  "你家在兰房吃饭,可听见隔壁菊房有什么反常的响动?"
  "嗯,听见两个叔叔吃饭喝酒,然后看见一个叔叔出去了。"
  "然后呢?"
  "剩下一个叔叔在房里拖拉着鞋不停走动,还有金铃声。"
  "嗯。"家乐仔细想了想,又问:"你没有看见隔壁那个李叔叔在走来走去,而是听到他走来走去,是吗?"
  "是的。"
  "你听到他拖拉着鞋走路,是吗?"家乐眼睛更亮。
  洪家的小朋友用小手支着腮帮,想了想说:"嗯,好象是脚抬不起来似的那种走路法,我还在奇怪,他又不是七老八十,怎么走路那么沉呢?"
  家乐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转而又陷入沉思。
  叶乘风过来叫他:"哎,你查出来些什么没有?"
  家乐说:"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是没有证据。"

  两人又回到命案发生的竹房,再次检查现场,再仔细看了死者的全身,希望能在死者身上查出一些端倪。
  仵作赶来准备收尸,检查完毕后小心翼翼将死者抬走。
  家乐问仵作:"大人可发现尸体上有什么不对劲?"
  仵作说:"一刀毙命,没有什么异状,只是死者手指上沾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家乐赶紧又过去查看,闻了闻死者手指上沾到的东西,脸上浮现如释重负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更新,下章:案情水落石出


44

44、真相大白 ...


  正在家乐和叶乘风在里面察看现场时,县令大人已经赶到,问了一下事情经过,嫌疑还是在萧白身上,一是因为他有杀人动机,二是把所有不可能犯案的人排除后,只有他有可能。他的不在场证明只有一个和他相好的女子来证明,这个女子显然与他有私,不好当做证据。
  最后,只能下令把萧白收押入监复审。
  这下子把萧太太急得要晕过去,万一在监里用点刑什么的,萧白又没吃过苦,到时还不是屈认了这罪名。
  差役们拿铁链把萧白锁了正要押走,只听一个声音叫道:"且慢,我知道真凶是谁。"

  所有人的眼光聚集在那人身上,围观的人们主动为他让开一道缝,家乐穿过人群过来,直接面对县令,说:"我知道真凶是谁,请大人放了萧公子,他是无辜的。"
  "哦,那你说是谁?"县令赶紧问道。
  家乐伸出手指指过去:"凶手就是他。"
  众人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指向一个人——李盛荣。
  李盛荣面皮紫胀,怒道:"你别血口喷人,谁看见我进去杀人了。"
  家乐胸有成竹说:"竹房和菊房相邻,如果从房门进入,其它雅间的客人会看见,所以你不是从门进入的,而是从窗户进去的。
  家乐又说:"你事先买光了对面糕店的酸梅糕,然后趁叶乘风出去处理纠纷时让王生出去买糕,你知道他性子憨厚,容易被你摆布,所以成功地支使他出去。然后,你从菊房的窗户爬出去,用钩子钩住邻窗,扒着墙爬了过去进隔壁将冯俨杀死,又从窗口爬回来。竹房窗棂上几道被钩过的印子就是证据。那些来酒楼闹事的人只怕也是你指使的,为的是把叶大少调开。"

  李盛荣脸色发红转发青,怒吼道:"那是你猜测,菊房右邻的兰房有人听见我在房里没出去,洪家一家可以作证的。"
  家乐冷笑:"你想得周到,所以有帮手帮你制造不在场证明。"
  "可笑,菊房内还有第二人吗?"
  "叶大少爷。"家乐叫了一声,叶乘风把李盛荣带来的肥猫抱来。
  "这就是你的帮手。"
  李盛荣连连冷笑:"你说我带来的这只肥猫是帮手,可笑啊可笑。"
  "请问李公子,你为什么多带一双鞋?"
  "外面脏,我带双鞋备用碍着你什么事了?"
  "只怕你是为了制造你在房间的错觉吧,把你腰上系的金铃给我用一下。"
  "看你搞什么花样。"李盛荣冷笑一声,把金铃解下来扔给他。
  家乐把两双鞋套在肥猫的四只爪上,在猫尾上抹了点鱼酱,又在猫脖子上系上金铃。肥猫闻到香味,不停地打转转追着自己的尾巴舔,脖子下吊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音。而肥猫四爪上套着两双鞋,发出拖拉的声音。
  家乐又叫来洪家一家,问:"请你们听听,当时你们在隔壁听到的好象是抬不起脚的脚步声是不是这种?"
  洪家的人听了一下,洪家小朋友首先叫了起来:"是哦,是这个声音,我还问娘,隔壁叔叔这么年轻,怎么走路拖拉着鞋象个老头。"

  李盛荣脸色铁青,说:"这都是你的推测,看我带双备用的鞋,又带只猫来,就要我身上加罪名,只是我今日来鹿鸣楼之后根本就没有进入过竹房半步,你说我的杀人凶手,要拿证据出来。"
  所有人眼睛都盯着家乐,刚才他那番推理粗看是没有大问题,其实全是推测之语,根本不是证据,也不能依据这些就把李盛荣定为凶手,萧白的嫌疑还是没有洗清。
  萧太太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家乐:"你有证据的是不是?快拿出来。"
  "请夫人放心。"家乐转向李盛荣,凌厉的眼光逼向李盛荣,指向他的脚:"证据就在你身上。"
  "胡说。"李盛荣怒吼着挥动拳头,叶乘风上前挡在他和家乐之间。

  家乐又胸有成竹地说:"你用那双备用的鞋,又脱下脚上穿的鞋子给猫套上,然后爬去隔壁房杀了冯俨,于是,证据就沾在你的袜子上。"
  李盛荣脸色发青,邓捕快上前:"麻烦李公子把鞋脱下来。"
  见他愣着不动,手下捕快上前把他的鞋子扒了下来,只见他的白袜底上有一抹姜黄色的污迹,好象是踩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证据?"县令看不明白。
  家乐给他解释:"回大人,小的是鹿鸣楼主厨,新创了一样菜式名咖喱鸡,正在实验期,没敢拿出来伺候客人,正好萧夫人说口中淡薄无味,所以今天我第一次端出咖喱鸡上席,还把从洋人那里买来的一罐咖喱酱拿来给萧夫人看,结果不小心打翻到桌上,还在地上也溅了一点。
  李公子口口声声说没有进过竹房,请问你的袜底怎么会沾上打翻在竹房的咖喱酱呢?只怕是你进去杀人时不小心踩上的吧?"
  李盛荣额头冒出冷汗。
  仵作上前检查,闻了闻,回禀县令:"禀大人,死者右手指上,还在地上被踩过黄色痕迹,和李盛荣袜子上所沾黄色痕迹都有种很特别的辛辣的香味,应是同一种东西。"
  李盛荣再也撑不下去,腿一软跪倒在地。

  一旁的王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和冯俨也算同窗三年,你为什么杀他?"
  李盛荣伤心地流下泪,说:"这次秋闱本来我能考中的,可是没想到却名落孙山,后来我才知道是冯俨使了钱,挤掉了我。他上了榜后还得意洋洋对我说,考功名不仅要有实力,还得靠运气,命中有时终究是你的,命中无时你强求也不来。
  看他那样,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家就靠我考功名来光祖耀宗振兴家业,他害得我考不上,我忍不下这口气,是他害了我……"
  家乐打断他:"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残害他人的生命,何况,你要光宗耀祖振兴家业,也不是只有走考功名这条路不可,你太执着于功名,结果心里郁积怨气,导致做出这样不可挽回的事。到现在还不知反省,岂不悲哀。"

  李盛荣垂着头无话可对,差役把人押走,客人们也都散去,出了命案,生意也做不下去,叶乘风给伙计们放了假。
  家乐垂头丧气蹲在地上,心里担心另一件事。
  叶乘风拉他到椅子坐下,说:"你和李盛荣是刚交上的朋友,是不是为这个心里难过,如果这次受嫌疑的不是萧白就好了。"
  "胡说,"家乐生了气,"你怎么能这样想,帮助朋友隐瞒罪恶,这不是真正的义气,就算这次受嫌疑的是个不认识的张三李四,我也会尽力揭穿真相的。"
  叶乘风笑了:"明白了,你要还原事情本来面目,是吧?那你现在烦恼什么?是不是因为二妹妹?"
  家乐垮着脸,浑身无力瘫在椅上,今天这事很快会传遍全城,以后家丽很难嫁得出去了。

  萧夫人受了惊,惨白着脸坐在榻上,萧白抓着家丽的手跪在她跟前,说:"母亲,这次孩儿能洗刷嫌疑,得以平安无事,全靠家丽作证和家乐揪住真凶。只是……家丽的名节却是毁了,她是为了救我,我不能负她,所以,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娶她为妻,请母亲成全。"
  萧夫人从他眼里读出了九死不悔的执着,知道再反对也没有,心里忍不住涌上悲伤。
  "如果母亲不允,我只好和家丽远走他乡。"
  "你是为了女人,不想要我这个娘了,是吧?"萧夫人抹起眼泪。
  家丽赶紧说:"太太不要误会,萧公子事母至孝所以才会陷入两难之境。"
  萧太太把她拉起来,握着她的手说:お|萫閄苐"我反对你们结合,是觉得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大,并不是讨厌你,其实相反,我心里还是喜欢你的。这个送给你吧。"
  说着,萧夫人把腕上戴的一只翡翠镯褪下下套在家丽的腕上,家丽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受这贵重礼物,萧白已经喜出望外:"谢谢母亲成全。"
  又拉着家丽行礼:"谢母亲成全。"
  那翡翠镯是萧家家传宝贝,只传给长房长媳的,怎不让萧白乐得快跳起来。
  萧夫人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样呢?家丽为了救你,在人前做了那样的证,你不娶她,她以后也没法嫁人了,也只好如此。"

  家乐高兴地几乎要跳到房顶上,乐得见牙不见眼,抓着家丽的手猛摇,又细看那翡翠镯,上好的老坑玻璃种,水头很足,绿得象一汪碧水,真的是只有萧家的正经媳妇才有资格戴的宝贝。
  直到晚上,家乐还沉浸在突然来临的快乐中,在院里转圈圈,只觉得月亮都比以往更大更圆更亮,墙角的狗尾巴草都婀娜多姿。
  叶乘风劝他上床睡觉,说:"瞧把你乐的,等定好日子,就要准备了,你还不养好精神。"
  家乐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要成婚,嫁妆怎么办?
  萧府是富贵人家,往来亲戚也是高门大户,如果家丽嫁过去,嫁妆太寒酸,以后亲戚往来看着也不好,会让人笑话的。
  可是把他家所有家底倾空,也凑不出配得上萧府门第的嫁妆。
  家乐愁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子踢下去了也没觉得,第二天顶着两只黑眼圈起来,一个劲地打喷嚏。

  叶乘风等他一起吃早饭,看他过来,给了他一个信封。家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三千两的银票,疑惑地看向对面的人。
  "这是给你二妹妹的嫁妆。"叶乘风淡淡说了一句,就拿起筷子吃饭。
  家乐激动得差点要晕倒,可是转念一想,圣人有教:君子不取非分之财,那么这笔钱……
  好象知道他在想什么,叶乘风又说:"算是借你的,以后还的时候要加利息的。"
  家乐咽下嘴边的话,把钱收起来,换上以前他还会很骨气地考虑"大义""小利",甚至还会想想在巨财后面隐藏着什么,可是现在他做梦都想着钱,又急用钱,也顾不得骨气大义什么的,先把银票妥善收下。
  又摸到叶乘风身后,用手臂环着他,说:"我怎么感谢你呢?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叶乘风轻笑一声:"要你献身也可以?"
  家乐听了一愣,却没有意料中的羞恼,反而带着一丝模糊的惊喜和期待,小声说:"既然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也包括这个喽。"
  "咳……"叶乘风吓了一跳,差点被口里的粥呛着,感受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忽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潮澎湃。
  换上以前,对方这样表示了,他自然是表面上半推半就,心里欣喜若狂成了好事,从此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可是现在,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都受不起,否则,到了不得不分手的那一刻,对方痛苦万分,他也百般牵挂放不下,再也过不了那奈何桥,还不如相忘于江湖,从此潇洒不见,各寻各的路。
  叶乘风咬了咬牙,狠狠心扒开他的手,说:"你愿意献身我还不稀罕呢,我只喜欢漂亮女人。"
  家乐被他甩开手,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觉得那温暖忽然离去,想留也留不住。

  萧家娶亲的事很快传遍全城,本来青年男女私底下行那苟且之事会遭人唾弃,但是现在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过了明路,这丑事就变成了好事,人们也纷纷赞美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什么的。
  接下来就是忙碌的日子,家乐一边在酒楼负责做菜,一边抽空跑遍城里商户之处,四季首饰衣裳,全堂的家具,色色都要齐全,家丽在窝在家里连日赶嫁妆,何母也不去赌场胡闹了,天天在家煲养身汤给家丽调理身体,争取早日怀上健康宝宝。
  接着好事成双,家乐想在家丽的嫁妆里添上两百亩地做添妆,没想到不久就有一户人家找来,说是急着用钱,正好有两亩良田要出售,价格才一千两。家乐不敢相信这样的便宜好事,可是亲自去地方看了,的确是好田,直到在官府立了地契,画了押,他还不敢相信。
  正式娶亲的前几天,一个少女抱着一个婴儿坐着骡车来到鹿鸣楼找家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连更三章,好累,明天休息一天,


45

45、相亲 ...


  前厅的小二报到后厨,说是有一少妇抱着婴儿来找家乐。
  叶乘风正在后厨检查,听到这话,脸上笼上一层寒冰,眼光象刀子般刺向家乐。家乐无辜地看看他,心道:你干嘛用那种眼光看我呀,难道孩子妈不能找我吗?
  家乐出去看时大吃一惊,那个来找他的少女居然是大妹妹家欢,看她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一身布衣也没有什么象样的首饰,脸上却是幸福满足。
  看家乐半天反应不过来,家欢笑道:"乐乐,不认识我了吗?我和智能已经在外面成了亲,听说二妹妹的喜事到了,赶紧连夜赶来了。"
  家乐终于反应了过来,指着她怀里的婴儿:"这是你和小和尚的宝宝?"
  "没错。不许叫他小和尚,要叫姐夫。"家欢把婴儿塞给他,"哎,帮我抱着,净室在哪儿?"
  家乐命侍女带家欢去厕所,自己站在那里抱着宝宝不知所措。
  宝宝认生,挥着小手哭起来,家乐手忙脚乱:"喂,不许哭,听到没有?"
  虽然他刀上灶上手艺了得,可以一会儿功夫剔光一只鸡,可以把十来斤重的锅连着菜掂几下,可是手中这小小的肉团却让他觉得重如千斤。
  "嘟,别哭啦。"家乐做鬼脸。
  叶乘风进来看见,笑得差点岔了气。
  "你笑什么笑,快来帮忙。"
  叶乘风在旁边欣赏他窘迫慌张的样子,悠闲地抱着胳膊:"我怎么可以剥夺你做舅舅的快乐呢?你好好哄孩子吧。"
  家乐瞪他一眼,把手指塞到婴儿嘴里哄着:"乖,叫舅舅。"
  宝宝嘴里冒泡泡:"嘟嘟……"
  "不是嘟嘟,是舅舅。"

  一大一小折腾了半天,家欢才出来,她违背母亲意愿在外面和人成了亲,怕母亲不高兴,所以先来找家乐商量。叶乘风爽快地给家乐放了假,一家人坐着骡车回家。
  "想让我给你们说好话,得有条件。"家乐趁机提出条件,"你要承认我是哥哥,小和尚是妹夫。"
  家欢没想到他这个时候提条件,只好答应了。
  回到家里,家乐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好菜,一家人和乐融融。看着一家人健康和美,家乐觉得自己再不需要什么了,如果叶乘风的病能好,他真的别无所求。

  几天后,接亲的正日子到了,萧府张灯结彩,院里搭着喜棚,流水席摆了上百桌,请了全县半数以上有头脸的乡绅。按身份,家乐本该在席上吃酒的,可是又想借机露脸扬名,把因为凶杀案坏了名声的鹿鸣楼的人气再提上去,也下厨精心做了一道菜,名十全十美。
  就是用冬笋、香菇、银芽、火腿、鸡脯、鲍鱼、香干、青瓜、海参、水梨十种食材全部切成均匀的细丝,以高汤煮熟,再浇以一种特制的独家酱料精制而成,各种颜色十种口味混合搭配,色彩和口味都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和谐境地。菜肴端上来,所有客人都不停下筷,连赞美的话都来不及说了。
  席上的全鸡也是家乐事先用调好的调料腌好,正日子时候让厨役烤好,席上所用的好汤也是他事前两天熬好的,有了好汤,做出的菜自然是味美。客人们吃得满意,一问才知是鹿鸣楼大厨的手艺,原本因为凶杀案给人们留下坏印象的鹿鸣楼,经过这次喜宴,又恢复了以前的声誉。

  宴席一直持续到晚上掌灯时分,家乐吃酒吃得头晕,离了席到外在吹风,看着家欢在屋里逗婴儿,心里高兴得没法用语言表达,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天他干了不少活,却是精神抖擞毫不觉得疲惫。
  不知什么时候,叶乘风站在他身边:"是不是很开心?"
  "当然开心了。"
  "你先前觉得只有有钱有势才能给家人幸福,所以一心想着搏取功名,其实你看,人的幸福不幸福,和钱多钱少关系不大的。"
  家乐想了想,笑道:"你说得是,先前我挺瞧不上那小和尚的,觉得他配不上家欢,想逼着他考功名谋出身,可是现在看家欢这么幸福,觉得这样也不错,幸福并不是钱和势带来的。"
  "你能想明白很好。"叶乘风点头赞许,"要想幸福,首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还有就是相爱的人能在一起,你嫌你妹夫这不好那不行,可是他真的去考功名,撇下你妹在家独守空房,就算得了功名又能怎样,说不定富贵之后会变心呢。"
  "说的好,"家乐又关心地问:"你的身体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再找乐太医诊脉?"
  叶乘风不答,拉过他的手:"有人闹洞房呢,咱们赶紧过去,别让他们闹过火了。"

  萧叶两家是世交,为了萧白娶亲的事,叶太太也从老家赶过来,参加完萧家婚礼,回来立即把叶乘风提溜过来:"你看看,萧白比你还小两岁呢,人家都娶妻了,你呢?"
  叶乘风随口应付:"嗯,他长得帅嘛。"
  "你不是更帅嘛。"叶太太很不满,"去年你遣散所有妾室,说要洗心革面,诚心等着娶妻,正儿八经过日子,我和你娘高兴得睡不着觉,可是拖到现在,你的妻呢?连影都没有,也不见你相亲,你到底在干什么了?"
  "哦,这个嘛……"叶乘风一转眼珠想好了说辞,"是这样,这么秋闱孩儿侥幸高中,想参加今春的礼部会试,如果考中了,就可以参加殿试成为天子门生了,以后为朝廷效力,也可以光宗耀祖。男儿在世,立业为先,何患无妻?"
  叶太太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也无话可驳,只好说:"离春闱也没多长时间了,你抓紧时间读书吧,只是你得答应我,不管中不中,春闱结束马上去相亲。"
  叶乘风不察觉地皱了皱眉,只得答应着。

  叶大少爷要参加会试的消息振奋了叶家上下,家乐顾不上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要考会试了,又去翻医书翻食谱,研究好吃又养身的食物给他调理身体。
  叶乘风在他精心调理下,身体居然没有往恶化的方向发展。
  没多久,春闱大考将到,叶乘风赶到京城备考,家乐不顾他的反对,放下酒楼生意,跟着他到京城随身照顾他的饮食。叶太太看他尽力尽力,也消除了对他的不满。
  会试结束,放榜后就是殿试。叶乘风连考几场,虚弱的走路都打晃。家乐心疼地接他出考场,精心料理了养身饮食,从清淡野菜,到美味鱼肉,循序渐进一步步地调理。
  叶乘风看他有些消瘦,说:"考试的是我,你怎么也瘦了?"
  "哦,我天天晚上看医书翻食谱,白天还要逛外面的酒楼饭馆,品尝他们的招牌菜向那些前辈取经,还要根据你的体质病情给你料理食物,很忙的,不比你轻松哦。"

  叶乘风伸手轻抚他的脸,果然下巴都出来了,不象先前那样丰润,不由得叹口气:"你这是何苦,与其想尽法子研究那治疗消渴症的饮食,倒不如在那些达官贵人喜欢的食物上下功夫,以后有机会还可能进宫做御厨,那时,你就可以名扬天下了。"
  家乐握住他的手,轻轻在脸上摩挲:"以前我想出名,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只想着能和你在一起,长长远远地能为你煮食物。"
  叶乘风苦笑一下:"这世上哪有天长地久的东西,别天真了。让自己事业有成才是最现实的。你当了御厨,就可以侍候皇上,若得了皇上欢心,也可以得到官衔赏赐,可以光宗耀祖名扬天下了。"
  "我不想侍候皇帝,只想给你煮食物。看你吃得好,我就特别开心。"家乐抱住他,忽然掉下泪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疏离,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能和你在一起,给你做好吃的,你不懂吗?"
  叶乘风回抱他,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最终还是狠心推开:"你别天真了,现在我考完试了,我要宴请同年好友,还有京城中的亲友世交,你要拿出本事来,好好的把名气打出来。能不能当上御厨,看你造化吧。"

  叶太太现在非常不满,考完了试叶乘风不去相亲,却忙着请那些至亲好友来府里尝菜喝酒,这是什么事呀。这么大了还让人操心。
  叶太太立即行动,和其它太太联络,请了那些名门小姐来家里玩,每次这时候,叶乘风总是要出门拜访座师和同年,很忙的。
  "明天你哪都不许气,混小子。"叶太太气的拍桌子,下了命令。还亲自监督着叶乘风,在家等着邢家太太带着小姐过府。
  叶乘风郁闷地把玩腰上的玉佩,叶太太气得敲他:"你打起精神来好不好,别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叶乘风没法说出口,现在的他真的是什么都不在意,一个活不了一年的人还有什么心思相亲,何苦害人家的姑娘。可是,这事绝不能说,万一让人知道了,两位母亲一个晕死一个昏倒是肯定的。

  邢家太太和小姐过府,叶太太带她们去花园赏玩,一会儿摆上饭来,家乐亲自端菜,趁机悄悄打量了邢小姐好几眼,那小姐温柔美丽,举止娴雅,和叶乘风很般配。
  家乐看完美人,郁闷之极地回到厨房,连做菜都没心思了,心里的难受劲说不出口,又无从发泄。
  "你蹲在厨房门口做什么?"叶乘风走了过来,他在暗处看了好一会儿,看家乐有些难过的样子,忍不住现身出来。
  "你不去陪美人说话,来厨房做什么?小心油烟呛着你。"家乐眼也不抬。
  "我喜欢这味,平凡,令人踏实。お、萫閄苐"叶乘风在他身边坐下来。
  家乐抬头看着他,那样英俊,那样气度不凡,这样的人,得有天仙般的美人儿才能配得上吧。家乐咽口唾沫,艰涩地说:"现在考完试了,你也安下心来好好相亲才是。"
  "嗯,"叶乘风盯着他看了许久,"你也是,你现在小有名气了,也该为自己打算,好好寻一门亲事才是。"
  家乐震惊地看着他,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他娶亲,好象生怕他缠着他似的。家乐怒冲冲站起来:"我什么时候娶亲不用你管,你还是细想这些天见到的那些美人儿哪个更合你的心意吧。"
  叶乘风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苦笑了一下。

  叶太太流水般地请名门小姐来家,叶乘风居然一个也看不上,气得叶太太骂他,骂急了他索性躲到朋友家,或是逛戏园子,干脆不着家。
  很快,皇榜放出,叶乘风高中三甲进士,贺喜的客人把叶府大门都快挤爆了,来提亲的自然是挤破了头。
  家乐说不出羡慕还是嫉妒,也没见这家伙怎么点灯熬油的苦读,怎么就这么顺利的连过三关呢?再想想自己当初头悬梁锥刺骨地苦读,什么也没捞着,果然人和人的天分是不同的。
  叶乘风看出他眼里的羡妒之意,笑道:"你别妒忌我,你现在不也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挣得小有名气吗?"
  家乐心里略好受些,又问:"然后你怎么办?继续相亲吗?"
  叶乘风握拳做忠心为国状:"男儿考取功名只为立业,我要争取外放做官,成就一番事业。"
  "你打算去哪里?"
  "皇上召见新科进士时,我自荐要去山东平阴查看水患。"
  "什么?你有没有搞错?"家乐气极败坏跳了起来,"你知不知道那里贪官横行,官匪一家,到那里查水患很危险。"
  "知道。"叶乘风反应淡淡的。
  "那你知不知道,前面几任去查办的钦差,有的与他们同流合污最终落得身败名裂,有的拒绝受贿,半路上被不知名的匪徒杀害,居然连凶手都查不出来?"
  "知道。"
  "那你还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猫腻?"家乐朝他吼起来。
  "看出来了。"叶乘风还是淡定悠闲地啜着香茶,好象说的事与自己无关。
  家乐泄了气,瞪着他咬咬嘴唇:"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是我们,是我去。"
  "不行。"家乐又急得红头胀脑,"我要和你一起去。"
  叶乘风干脆利落地拒绝:"绝对不行,你明天就回去继续照应酒楼,这个月赚不到三千两银子,看我不揪掉你的耳朵。"
  家乐冲他吵了起来,最终还是拗不过他,第二天只得气恨恨地看着他独自走向那条迷雾重重的险路。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去查贪污案


46

46、异地查案 ...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天气清朗,春风拂面,这个时候出门边行边玩是件很惬意的事。
  叶乘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很悠闲地边走边看路边风景,一副子游春踏青的样子,完全不象一个怀着秘密任务的钦差。
  到了打尖的站头,一个店伙迎上来:"这位可是京城来的叶大少爷,小店已经备好热水,还有好酒好菜,请爷跟小的来吧。"
  叶乘风觉得奇怪:"你认得我?"
  那店伙笑道:"今儿早有位爷吩咐小的,说了爷的相貌年纪,叫小店预备了热水饭菜。"
  说着,牵了他的坐骑到了一家饭馆,交给马夫上料,又把叶乘风接入店里坐下。
  叶乘风无奈一笑,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第一次出门为朝廷办差,母亲就派人预先打点照顾,生怕他有半点不方便。
  在店伙伺候下洗了脸,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四碟精致菜肴,一样是腰果香芹炒虾仁,一样是八宝豆腐,一样是杏仁双菇,还有一样是炒香椿芽,汤是火腿鲜笋汤,主食是五彩面条,分别有黑、红、绿、黄、紫五种颜色,红色应该是红曲染的,黄色是鸡蛋面,绿色是菠菜面,只是这黑色紫色想不通是怎么弄的。
  菜品精致美味不油腻,遗憾的没有酒,叶乘风吃得很满意,打赏了店伙,店伙千谢万谢送出店门。

  叶乘风继续上路,到了下一个站头时,太阳已经下山,那边客店仍然预备好了饭菜,其后一连三天,都是这样。这天到了陵县,当地最好的客店仍然派了店伙迎接,叶乘风看店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都是清淡开胃的食物,其中必有他喜欢的一两样食物,而且必有一样荞麦食品。
  叶乘风没说什么,匆匆吃了饭,没有休息,快马加鞭赶到下一个站头平原县,这回没有店伙上来迎他。
  下马问了当地人本县最好饭店所在,店伙上前招呼:"公子是住店还是吃饭,本店有上好的……"
  "先来两坛上好花雕酒,再来一份佛跳墙,麻辣大虾,八宝肥鸭,冰糖肘子,红烧鲫鱼,清蒸狮子头。"叶乘风一口气说出好几样肥腴的大菜。
  店伙有些为难:"佛跳墙现在来不及做,其它的菜可以,您稍等。"
  "那你换成炸响铃。"
  店伙下去通知厨房准备菜肴,叶乘风眯着眼倚在桌边等着,这家店是当地最好最大的店,厨师手艺不错,很快,饭菜上齐,店伙过来打开花雕泥封,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弥漫整个屋子。
  叶乘风倒了一杯,先闻闻味道再观赏色泽,抬起头来,不意外地看见眼前一张写满不高兴的脸。

  "眼错不见,你居然背着我喝酒还大鱼大肉的放纵自己。"家乐眼里喷火瞪他,"看来我得一步不离地监视你喽。"
  "果然是你。"叶乘风很淡定地喝了一口酒,似是一点也不惊讶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只有唇角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家乐奇怪:"你知道我在这里?"
  "先是不知道,可是一连三天都有人预先做好了适合我身体的饭菜,一次两次还算巧合,三次四次就不是了。是母亲派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跟来的,太太也知道了。"家乐在他对面坐下来,面带得意,"幸好我来了,否则不知道你会怎么胡来呢。居然被你发现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连个面条都要弄得五颜六色,除了你还能有谁弄的出来。而且没有酒,还没有肉,我都嗅到虐待的味道了。"叶乘风语气略有怨怼,却带着撒娇的味道。
  "你说话凭良心,不是有火腿鲜笋汤?"家乐很生气。
  "你以为我不识数吗?一碗汤里总共才有三片火腿。"
  "可是还有香芹虾仁,韭黄肉丝……"
  "就那些菜边肉,还不够塞牙缝呢。"叶乘风继续控诉他。
  "喂,你的牙缝有多大,是太行山的大裂谷吗?是不是用牙签剔剔就可以喂饱两淮灾民了?"家乐牙尖嘴利毫不示弱。
  叶乘风知道和他斗嘴皮自己占不了上风,也不再和他绊嘴,最后只得允许他跟着。
  家乐下厨做清淡菜肴给病人吃,那些客店做的大鱼大肉自然落在他的肚里,至于好花雕,叶乘风只喝了一杯,家乐怕浪费,说:"既然已经要了酒,只怕人家不会退钱,这些还是我喝吧,你要是嘴馋,可以看着我喝。"
  家乐得意地喝酒吃肉,还咂巴嘴,叶乘风无奈地看着他,看他撑不住倒在桌上。
  叶乘风把他扶进客房,在他腰里拧了一下,说:"臭小子,不能喝就别喝嘛。"
  家乐觉得难受,伸爪抓挠,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着:"你坏……你讨厌……为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我不是女人吗?哼……下辈子……我要……"
  叶乘风把耳朵凑过去,却听见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许赶我……"

  家乐一觉醒来已经天亮,揉揉眼发现自己穿着贴身的亵衣,衣衫零乱,床上被子也零乱地揉在一旁,再看身边躺着的人,惊叫一声,扯过被子捂住自己一副受惊小兔一样瞪着叶乘风。
  叶乘风邪邪一笑,附身凑过来,温热的鼻息直扑到他脸上,说:"你干嘛这个样子,你不是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家乐吓得直眨眼:"我说永远和你在一起,意思是给你做菜,没有别的,你别想歪。"
  说着,又想起以前他的刻薄恶毒,忍不住心里一阵愤恨酸楚,又说:"你不是讨厌我吗?你不是只喜欢女人吗?我早就被你弄得心都冷了,可是你开解我的心结,助我学习手艺,帮我办了妹妹的婚事,种种恩德,我不能不回报,可是我能回报的只有给你做好吃的……"
  家乐眼睛一红说不下去,低下头。
  叶乘风手指一动,想去摸他的头发,又忍住,心思百转,想到以前对他的伤害象是一根刺扎在心里,时不时让他心痛不安,现在若是拔了出来好生哄哄他,再保证以后恩情永久,他就会放下伤心,从此放开怀抱,投入全部感情。可是,当死亡降临时又该怎么办?他会一辈子伤心怀念。
  怎么办?
  要么他现在伤心,要么他将来伤心,这样的选择实在是太难了。总之,自己终究是让他伤心。

  家乐看他神情变换莫测,却久久不说话,心里打起鼓来,面对一个猜不透的谜团,他非常不安。
  "你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叶乘风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摆了一副很端庄的样子,说:"我没有想歪,想歪的是你。我助你学手艺,帮你家办喜事,那是因为你尽心做饮食为我调理身体,你关心我,我自然也回报你,而且先前我对你太刻薄,给你造成许多伤害,现在想明白过来,觉得那时所做也实在过份,所以想尽力弥补一二。仅仅如此而已,你不用多想。"
  听到他的话,家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为他长远考虑,为他解难,扶持他立业,以及诸多掩饰在冰冷面具下的关怀,只不过是弥补先前的伤害,仅仅如此?他有钱有势,不是什么厚道仁德的人,伤害了一个微贱小民就伤害了,不弥补谁又能把他怎么样?
  可是他做了这么多,如今又做出这般无情的样子,若是如他所说仅仅是为了补偿,怎么看也不信。

  叶乘风看他沉思着,把被子扯过去拉他起床。
  "快起来做早饭,昨晚你喝多了酒,自个儿把衣裳扯乱了,嘴里还胡说乱道的,现在又一副受害人的样子做什么?"
  家乐晃晃脑袋,甩去如乱麻般的思绪,到厨房去做早饭。对着锅灶盆碗,他很快就集中精神理清了思绪。嗯,我要你习惯我做的菜,我要你只能吃我做的食物,到了没有我就吃不下饭的时候,我再说离开,到时候你再求我别走,我偏不理你,气得你翻白眼,哈哈。
  叶乘风真佩服家乐调整心态的能力,不管怎样他都能找到开心的理由,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两人一起上路,边行边游玩,没多久到了山东平阴。

  黄河,又有"悬河"之称,两岸之堤已经高过平民人家的屋顶,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人民的头顶,一旦冲决泛滥,两岸人畜皆成鱼虾,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历朝历代,都把治河做为要务,设立了河道总督,管理黄河防务,负责修筑堤坝。
  朝廷每年拨的河工款项高达百万两之巨,可是,即使如此,黄河仍然时不时决堤泛滥,大水冲下时,那石土堤坝竟如纸糊的一般,一点事儿也不顶。
  也有百姓上京控告治河官员贪污工程款,根本就没有修坝,朝廷也派官员查访过,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钦差回报说河工官员办事得办,谨慎勤劳,什么贪墨误工之说,纯属刁民诬告。还有一种是钦差遇上了盗匪,连尸首都没找着。
  好多人对河工这事心知肚明,只是怕惹祸上身,不说话罢了。叶乘风在殿上勇敢自荐查访,可算是大无畏之举,皇帝非常感动,给了一个五品嘉奖的同时却没有恩准他去。
  这只是表面,暗地里给了他钦差令牌和关防,命他微服私访方便办事。

  叶乘风和家乐两个到了平阴,看这里街市还算繁华,货物还算充裕,不见一个乞讨人。
  "平阴是河道总督驻扎的地方,看上去果然管理有方,民生富庶啊。"叶乘风边走边看,好象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这话一出口,街道上听到的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有人张张嘴想说话,却被旁边的人制止。
  这一切,家乐都看在眼里,说:"任何地方都有乞丐,京城也是,去年黄河决了口,平阴至高清一带皆为泽国,民不聊生,想不到这么短时间内就恢复繁华,连乞丐都没有了。反常即为妖,这里的水很深啊。"
  叶乘风意味深长地笑笑:"去吃饭吧。"
  两人到了一家最大的客店,要了客房,回到前堂吃饭,店小二把店里的拿手菜报了一遍,家乐笑说:"你家的店钱已经贵得吓人了,这普通一味清炒虾仁就这么贵,干脆用抢的好了。"
  店伙陪笑道:"没办法,生意难做啊。你们从外地来,看着平阴城表面光鲜,其实骨子里么……哼……"店伙没再说下去。
  叶乘风指着家乐说:"我这个弟兄厨艺很不错,在家乡时就小有名气,现在想凭手艺混口饭,不知道在这里行不行?"
  邻座的一位客人听见插嘴说:"这位小哥既然有好手艺,哪不能吃饭,干嘛到平阴来,这种吃人不吐渣子的地方岂是你们外乡人能来的?"
  叶乘风做好奇状:"听说河道总督张伯平是朝廷表彰过的能吏,把属下平阴城治理得秩序井然,民丰物阜,我们听说这里好,所以才来这儿做生意的,怎么不好了?请公子多多指教。"
  邻座的客人想说什么,却看看左右,面有畏惧之色,什么也没说,只寒喧了几句"客人哪里来的?一路过来有什么好玩的"之类没有油盐的话混了过去。
  叶乘风没有再问,吃了饭把店伙找来问道:"我们想四处游玩,这里可有什么好风景?"
  店伙马上介绍平阴城的名胜古迹,南城的夫子庙,金灯寺,北城的大廊,白云观,东城的小青山,正是花木正盛的时节。
  "数了半天,西城有什么好玩的风景你还没说呢。"
  店伙有些尴尬,道:"西城没什么能看的东西,还是去别的地方玩吧。"
  叶乘风和家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有了主意。
  "我们去西城看看吧?"家乐凑他耳朵根说。

  叶乘风白他一眼:"谁跟你是我们,是我去。"
  家乐用力瞪他,见他毫不动摇,索性扯开嗓子喊:"大家快来,听说京里派了钦差……"
  叶乘风赶紧捂住他的嘴:"好吧,我们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又要查案了

端午节快乐,
俺这里温度高达34度,热得头晕脑胀腿发软,只能宅在家里


47

47、收集情报 ...


  家乐轻易制服叶乘风,得意地跟在他后面去了西城,一到西边,就觉得街道愈窄,房屋愈破,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再往里走,干脆连房屋都没了,一色的破窝棚,里面的人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一脸的愁苦,看到他们两个生人过来,眼里满是警惕。
  家乐从袋里掏出几个馒头给路边的小孩子,瞬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大帮饥饿的孩子围住他们。家乐只好翻出所有的口袋,表示里面再也没有能吃的东西了。
  叶乘风蹲下问一个狠吃馒头的孩子:"看你们好象很久没吃饱过了,你家大人呢?"
  孩子把馒头噎下去才说:"都被大水冲走了。"
  "这里住的人都是灾民?"
  "是。"
  "怪了,朝廷不是拨了款安置灾民,还拨了农具种籽要他们回乡继续耕种吗?"
  孩子茫然地摇头,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愤恨地说:"朝廷给的钱和农具种籽鬼知道落在哪条狗的肚子里的。"
  旁边一个老头制止他:"马大哥,小心祸从口出,你忘了前几天有人多说了几句是什么下场?"
  那姓马的汉子啐了一口,骂道:"怕个鸟,我们被赶到这个地方,迟早也是个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分别。"
  看到这些,叶乘风也明白了,平阴官员吞没了赈灾款,把这些灾民赶到西城不许他们进出,所以平阴城表面看上去还算繁华,谁想到看不见的地方会隐藏着这些受苦的人呢?
  凡是敢当街抱怨的人都被官府设下的密探收拾了,所以这里的人都知道官府恶行,却没人敢说出来。可是,这样一来,怎么搜集证据呢?
  叶乘风转了一圈,看看这些人都被吓怕了,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料来,只好和家乐回到下榻的客店。

  店伙看他们回来,赶紧吩咐后厨准备饭菜,家乐拦住他:"我家大少爷不爱吃那些东西,你去吩咐下去,叫准备几个清淡有味的菜,一个蜜瓜炒蟹黄,一个核桃腰,一个生炒鱼丝,一个烤活虾,再来一个荞麦鸡茸饺。"
  店伙张口结舌,说:"客人莫不是有意为难,这几样东西怎么做得出?"
  "怎么?这店不是平阴最大的店么?连虾仁,核桃之类都没有?"
  店伙说:"不是没有,而是这几味菜不可能做。您看,蜜瓜和蟹肉一个清甜一个腥气,这两个如何能放在一起,而且核桃与腰花一软一脆,硬放在一块不协调,能好吃么?还有那生炒鱼丝,鱼肉本来鲜嫩易碎,怎么切成丝。活虾入锅不都蹦出来了,如何烤得?荞麦没有粘性,怎么捏造成饺子呢?"
  家乐刻薄起来:"你这里说是平阴最好最大的店,连这几样简单的菜都做不出来,这不是骗人吗?"
  店伙不高兴了:"这几样谁能烧得出来,客人不要为难小店。"
  "如果我烧出来了怎么办?"
  "嗯……"店伙揣摩他的用意,想了想说:"那你想怎么样?"
  家乐亮出真实目的:"如果我烧得出来,就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店伙答应了,带他到厨房,叶乘风在前堂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好吃的,唇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过一会儿,家乐把香气四溢的饭菜端上来,店堂所有食客都吸了吸了鼻子,眼睛朝这里瞧着。
  叶乘风夹了一筷吃了,大声赞美:"蜜瓜清甜甘脆,蟹球鲜美爽润,有清甜味,腥气却没出来,刚才哪个不开眼的说甜的和腥的不能放一块啊?"
  其它食客招来店伙:"给我也上几份那桌上的菜。"
  店小二陪笑:"不好意思,那些菜是客人自己做的,不是小店做的。"
  邻座的食客馋得流口水,也凑过来:"我能尝尝吗?"
  叶乘风爽快地把盘子推过去请他品题,食客夹了一筷烤活虾,虾肉极其新鲜,带着花雕的浓香,让人吃了还想吃。食客有些疑惑:"这虾真的是活着烤的?"
  家乐说:"没错,把虾洗将吐出沙子,再浇上一勺陈年好花雕令之迷醉,然后刷上调料,放在铁板上烤,烤制时虾还是活的,但是不会乱跳。"
  店伙恍然大悟:"原来这么简单啊。"
  家乐谦虚说:"有些技法,说穿了也不稀奇。这核桃腰不是核桃和腰一起炒好端上来,这两者的确如小二说不搭配,所以要把腰花切好,用配好的酱料腌过,再和核桃一起用极小的火不停手的炒,直到核桃油慢慢渗入腰花,腰花软中带脆有核桃香再烹以酱料就成了,并不是和核桃一起吃。"
  "那荞麦饺呢?"
  "荞麦的确是粘性差,做面条容易断,做饺皮一下锅就烂了,所以在荞麦面中加少许白面和糯米面增加粘性,捏的时候抹上蛋液就可以把饺捏起来了,然后上笼蒸,就不怕下锅煮烂了。"
  "小哥真是厨艺高超啊。"
  店伙彻底服气,食客不停筷的吃,老板也过来尝菜,再听家乐讲解做法,非常佩服。

  老板说:"如果是两年前,客人点的这些东西小店也能做得出来,生炒鱼丝也不成问题。"
  "那么现在你家店怎么做不出来了呢?"
  老板苦笑:"因为小店最好的周大厨被河道总督后衙门带去做菜了,小店没有了主厨,菜品自是一落千丈。"
  家乐觉得奇怪:"你的店居然没有被其他店挤垮。"
  "客人有所不知,凡是手艺出众的厨师都被河道总督衙门或软或硬请走了,所以这城里的饭馆客店做菜手艺都差不多,好厨子都在河道总督衙门,那里几乎天天宴席,凭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是世上有的,无不堆成山流成河。"
  家乐试探着说:"看来河道总督是个精于饮馔之人,我去那里找活,一定会得到好报酬。"
  老板却说:"小哥想找活干,干脆来我们店好了,张总督对饮食极挑剔讲究,你的厨艺不见得能得他欢心。"
  家乐不高兴了:"方才你明明说我的厨艺高超,现在怎么又不行了呢?别的客人尝了我做的菜都说好呢。"
  老板说:"小哥有所不知,那张总督对饮食极其考究,小店曾经住过一位客人,听他说有一回他去河道衙门办事,被留下来吃了顿便饭,上了一碗豆腐脑,四菜一汤,其中有一盘韭黄炒肉丝,一盘炒二冬,还有一盘羊肉芹菜饺。"
  家乐不以为然:"这菜也没啥了不起,我也会做。"

  老板摆手:"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那豆腐脑其实是用鲫鱼脑做的,一碗就用数十尾上好鲫鱼,韭黄肉丝是用十只猪的面颊肉炒的,味道之美难以形容。冬菇冬笋虽然不算稀罕,可是当时在腊月时分,可不是平常人吃得起的。那羊肉饺全用羊脸肉,用小锅五个五个的煮,完全保持了面的清爽滑溜。
  你想,平常一顿普通客饭就是这样,张总督本人吃饭又是如何讲究可想而知,你能伺候得了他?"

  店堂里其他客人听了都惊叹不已,其中一位客人也增加爆料:"前些日子,张总督的第十八妾室过生日,宴请了全城所有有头脸的乡绅,那酒席之豪华且不说了,鱼翅燕窝都是寻常,仅仅羹汤就有采灵芝,望风坡,燕子心好几种。"
  家乐不懂了:"采灵芝是什么?望风坡、燕子心又是什么?"
  "燕子心就是用雨燕的心脏雕成牡丹花样在汤上做浇头,好吃又好看。采灵芝是羊鼻尖上的圆肉,望风坡是羊鼻梁上肉。仅这两味羹,就用了五百只羊,一碗鱼脑羹也要用上百条鱼。他家吃的素菜也不简单,只说那白菜,把外面的白菜梆层层剥下,留下嫩黄的白菜心用鸭掌末生炒,只这一味炒白菜用的白菜就堆成了山。"
  家乐听了咋舌,迅速将这些东西换算成银钱,这一餐宴席吃下来,所费巨万,总督年俸不过一百八十两,加上养廉银也不过上万,这得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这样天天宴席,家乐把账一算,愤怒了,狠狠拍桌子:"岂有此理。"
  叶乘风赶紧按住他,不动声色说:"一个妾过生日就如此铺张,张总督很多情很怜香惜玉嘛。"
  大家听了也不敢揭破,只是语带讽刺说:"过这一次生日用的白菜鱼肉固然堆成山,收的礼也堆成山,一点不吃亏。"

  家乐迅速调整了情绪,压抑了愤怒,又笑嘻嘻问:"那么张总督最喜欢吃什么呢?我去做来巴结他,说不定他能给我个好差事。"
  大家都笑了,店老板说:"他最喜欢吃的是炙驴肉,这个可不好做哦。"
  店伙把炙驴肉的做法告诉他,选三年不到的驴驹,饿一两天排空肚肠,关进烧着火炉的炕房里,摆两大缸加着各色香料的卤汤。驴驹被火烤得口干舌燥,只好拼命喝那卤汤。两三天后,臊汗出透鬃毛脱尽,五香卤汁也扩散到周身,再以滚油生浇,皮肉片片脱下,那驴驹还在惨呼不已。
  "这菜你敢做么?"店伙反问。
  家乐只听着就打哆嗦,发着抖抓住叶乘风的胳膊。
  话头挑起来,店里客人们边吃边议论全国各地的美食,也包括一些精于饮馔的名人秩事,也有河道总督张伯平的饮食之道,说他每天必食燕窝粥养胃,还要有汤内加鹿茸粉方能保持精力应付内院,还喜欢吃活炙鹅掌,生取鸡肝。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听了直摇头,说:お#萫閄苐"如此残忍饮食,君子不为也。"
  家乐受教了,这吃食也有君子之别啊,难怪孔夫子说:"君子远疱厨,食其肉不忍闻其声。"
  想不到有人居然如此酷吃,简直是没人性。

  吃完饭家乐把店小二叫到僻静处,问了许多问题。叶乘风这一天收到不少零碎情报,已经对平阴的河道总督贪墨有了大致了解,很明显,河道衙门贪墨治河工程款,以致灾民遍野,流离失所,而且为了掩饰还强行将贫民迁入西城区,不许他们出来乞讨谋生,制造出一副表面的太平景象,对于来调查的钦差能收买的则收买,不能收买的则买通盗匪暗杀,总之是只手摭天,恶行不能上达天听。
  可是,没有切实的证据,仅凭手里掌握的一些零星资料很难扳倒树大根深的河道总督衙门,如果不能一击致命,这些人的反噬也是极厉害的。
  夜静更深,叶乘风没有休息,还对着灯苦苦沉思。家乐也没有休息,知道他愁的是什么,也坐在旁边想法子。
  先把不大可能的路子排除,剩下的就是相对可行的法子。家乐有了主意:"这些人都被吓怕了,不敢指证河道衙门的贪墨,就算他们敢,又跟张总督没有交集,只是听说河道衙门如何奢侈,没有实证,很难入罪。不如我去混进总督府里寻找证据,说不定能找到账册或是重要书信什么的。"
  "你怎么去?难道想给他当厨子?"叶乘风被他吓了一跳。
  "是啊,真聪明。"家乐拍他的肩,"当保镖,当师爷,唱歌跳舞什么的我都不行,只能当厨子才能混进去。"

  "不行,太危险了。"叶乘风想也不想的拒绝,"你没听到今天那些人谈论河道总督府的饮食吗?生炙驴驹,活烤鹅掌,残酷之处不敢相信,从饮食之道可以观其人,可见这人很变态很残忍。还听说那张伯平除了好美食,而且还好美色,是个男女通吃的混蛋,万一他毒计生,万一他色心起……"
  家乐制止他:"除了这个办法没有别的法子取得证据,那张伯平如此贪墨害民,我要为老百姓除一害,也不枉读了几年圣贤书。"
  叶乘风呆呆地看着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激愤和正义,忍不住替他惋惜,如果他的学问好些能中个功名当个官,一定能为百姓做许多好事,可惜只能做厨子,现在他要利用他仅有的特长有所做为,做一件真正造福百姓的好事,如何能泼冷水灭了他的心愿。
  "你……不怕吗?总督府可是与龙潭虎穴无异。"
  "胸中有正义,虽刀山火海又何所惧?"家乐年轻的脸上一副英雄气概。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好想歇一天。

下章:混入虎穴摸证据。


48、试吃奇味


  河道总督府衙门外面,两排挎着腰刀的兵勇列队而立,很是威严的样子。家乐在拐角处探头探脑研究一番后退而去。
  "不行哦,我这样上门去说我想进总督府当厨子,恐怕门都进不去就被人赶出来了。"
  叶乘风研究完也说:"没错,没有相识的人介绍,你这样主动送上门,人家就算不把你当奸细抓起来,也不会收你进去,除非府里缺厨子,或是你的厨艺都明显比总督府的厨子高一大截。"
  "听说总督府集中了方圆百里,甚至全省的好厨子,怎么会缺厨子,我也不敢说比那些大厨要厉害。"家乐发愁地蹲地上想办法,一腔壮志被冷水浇得冰凉。
  叶乘风还逗他:"你进不去他的门,还可以等他来找你嘛。"
  家乐瞪他一眼,张总督吃饱撑的没事干,会过来找他,难道他是皇帝么?不过,想法子吸引张总督的注意,让他主动找来,倒是一个好思路。

  想了半天想不出好主意,两人只得回客店,闷闷地往肚里灌茶水。叶乘风叹气:"如果宝琪庭霜他们在这里,肯定会有好法子。"
  "嗯,是啊,尤其是小霜哥哥,鬼点子真多,当初他种地发家时,用的什么负债经营分期付款的法子,为了筹钱粮还搞什么发行国债还发粮票什么的,真是从没听说过的怪点子,可是挺管用的。"
  "不管他的点子哪来的,有多古怪,只要管用就是好点子。"
  "是啊。"家乐眼睛一亮,脑中好象闪过一丝火花,兴奋起来,"有法子了。"
  叶乘风赶紧问:"什么法子?"
  "你记得小霜哥哥讲的那个关于洪七公的故事吗?"
  "他讲的故事大多精彩古怪,我有点记不得。"叶乘风努力回忆庭霜讲的故事,偏偏只记得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当时庭芝上京赶考,庭霜带着弟弟妹妹外加小熊小猴浩浩荡荡一大帮子上京助阵,庭芝高中状元,进宫陛见后从午门太和门正门只有皇帝才能走的御道出宫,跨马游街风光无限。庭霜还在平南王府摆了三天流水席请客,轰动整个京城。
  相比之下,叶乘风就显得逊色许多了,这些倒罢了,真正让他羡慕嫉妒的是看着庭霜和宝琪当着人拉手亲密毫不忌讳,凭什么他们可以和喜欢的人成双入对,而他却只能把感情埋着,心里痛得如刀割却还要做出冷淡拒绝的样子来。
  暗自比较一番,居然是处处不如人,想到这里不由得暗暗握拳,这一回哪怕是死了,也要做一件震惊朝野的事来,死也甘心。

  叶乘风和庭霜相处次数只是有数几次,每次只是暗藏羡妒,居然没怎么在意他讲的那些有趣的故事。
  家乐有些不满:"洪七公就是那个又好吃,武功又高的怪老头,你怎么想不起来呢?"
  "哦,想起来了。他讲的故事都是些无稽之谈。"叶乘风忍不住贬低一番。
  家乐不理会他对庭霜微妙的羡妒心理,只努力回忆故事。
  "那洪七公吃过好几样稀奇美食,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叶乘风不耐烦,"这和我们查案找证据什么关系?"
  家乐不跟他说那么多,直接找到店老板,说愿意为他的店做几样好菜招揽顾客,老板自然是答应了,他这店虽是平阴最大的店,自从被总督府抢走大厨之后也在走下坡路,有人肯帮把手最好。
  家乐的法子是以一百两银子为赏金,做几样稀奇的菜式,谁能尝出这菜是什么做的,谁就得到一百两的奖金。凡是参与尝菜的,必须付一两银子的入门费,才能参加尝菜。
  告示贴出去,吸引了许多人来尝菜,也有少数人过了前两关,却没有一个人尝得出最后那道菜是用什么做的。很快半个月过去,店老板赚了不少入门费,乐得合不上嘴,可是猜中第三道菜品的人一个也没有。
  叶乘风按捺不住好奇,悄悄问家乐那个菜到底用什么做的,可是这家伙端起架子就是不说。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叶乘风开始进行推理,家乐提起那个庭霜的故事里讲到的洪七公,这稀奇菜式应该是洪老头吃过的,洪老头吃过什么呢?
  再看那道菜白白嫩嫩如虾仁一般,叶乘风终于猜到了几分,也明白了家乐的用意,只悠闲地等着鱼儿上钩。

  这天,来了一个气度不凡很有官派的人,迈着方步踱进店内,几十个健仆前呼后拥,其中一个管家样的人上来拍下银子,道:"听说是你们店里搞有奖尝菜吗?"
  "是,是。"老板点头哈腰过来。
  "我家老爷吃遍天下美味,没有他吃不出来的东西,把你做的那玩意呈上来。"
  家乐冷眼旁观,见这管家态度傲慢,主人挺着一个肥硕的肚子,脸上的肥肉挤得看不见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沉迷酒色的家伙。看来这些天在平阴城造势,终于钓到了目标。
  "请客人稍候,菜马上就好。"家乐赶紧下去端菜。
  先端上来的是一味清蒸豆腐,揭开荷叶,白莲花汤碗的汤如碧波一般,白玉似的豆腐象玉石漂在汤上,造型味道都无懈可击。
  那肥硕官人尝了一口很满意,说:"嗯,味道清淡爽口,淡而不薄,清而不寡。好手艺。"
  "客人可知是什么做的?"
  旁边的人奇了,这不就是豆腐吗?居然还拿这个当考题。
  客人自信地一笑:"汤是老鸭汤,吊得清如泉水也确是不易。这豆腐却不是真的豆腐,是用蛋清加冬菇汤打成,蒸成方块状,不细细细品味还真的以为那是豆腐呢。"
  看家乐竖起大拇指,客人得意地问:"下道菜是什么?"
  家乐再把第二道菜呈上,是炙肉条,香气扑鼻,看不出异状。
  客人夹了一筷细细品味,道:"这肉条是用四条小肉揉成的,一条是兔腿肉,一条是猪脊肉,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
  再砸巴嘴闭了眼细品。
  家乐心想,这是听小霜哥讲故事时听来的稀奇菜式,为了确保没人猜出来,又加以变化,你能猜出才怪。
  正想着,客人猜出:"还有一条是羊上脑和鹿脯子混合在一起揉成的。"
  看见家乐一脸惊叹,客人愈发得意:"你还有什么招,一并使出来吧。"

  家乐又端上第三道菜,这是他放在最后的杀手锏,如果失败,那么此次计策会付诸东流,只得另外想办法了。
  第三道菜是白白的如剥壳虾仁一样的细长东西,周围围着一圈绿菜花,配色很清爽,味道也很鲜美,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呢?
  观其色,象剥壳虾仁,观其形,又不象,什么虾能长这个样子。再细细品尝味道,咬下去,似是有股很香的风,轻飘飘飞出来,在口腔中荡来荡去,直透奇筋八脉。
  这倒底是什么东西呢?
  品尝半天,客人终于认输:"我吃遍天下美食,这个东西倒是没吃过,这是什么?"
  家乐掩饰住胜利的微笑,很恭敬地说:"这个东西是百足虾仁。"
  "有这样的虾仁?"客人愣了一下,又寻思一会儿,明白了其中奥妙,百足之虫,不就是蜈蚣吗?
  把蜈蚣比做百足虾仁倒是贴切,味道也真的是绝美。
  "你是怎么做的呢?"
  家乐简单介绍了一下:"用一只雄鸡埋入地下,引来蜈蚣,去其壳足,再反复以开水煮沸到没有半点毒性,再过油炸,最后腌以油盐姜蒜之类的酱料就可以。"

  客人不得不认输。
  "真是好样的,我最喜爱稀奇食物,你做的菜很全我胃口,就到我府里伺候吧。"
  不是问句,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家乐有些不快,虽然猜出对方的身份,仍然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客人府上是哪里,工钱多少?"
  旁边管家说:"我家大人就是河道总督,伺候的好了,不会少你的赏赐。"
  "那太好了。"家乐做出惊喜状,一看旁边叶乘风脸色难看,又有的主意,做出为难样子,说:"只是我家少爷得了难言之症,无法应付房中众多姬妾,我正在以饮食为他调理,才有了成效,现在离开另谋他就,只怕他不肯放我。"
  叶乘风听他说自己有难言之症,脸色更难看,旁边人看他的眼光也带着同情,拥有众多姬妾却有那方面的病,确实令人同情。
  管家听了却十分高兴,直接扔了五百两银票给叶乘风,说:"你的人我家大人要了,这是身价银。"
  叶乘风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家乐跟着张总督一帮人走了。

  张伯平在河道总督任上上贪墨无数,只手摭天,平常饮食起居极其奢华,富比王侯,对饮馔极其讲究,尤其喜好稀奇古怪之物,听说家乐在店里悬赏试吃,居然没有一个人猜中,忍不住好奇心,也带着人过去试吃,果然手艺不凡,做的食物都很有创意,立即把家乐带入府中。
  家乐正中下怀,跟着总督府的小厮顺利入府,只见府园亭台楼阁果木池塘都极尽奢华,庭院中养着许多美丽的锦鸡仙鹤。
  小厮介绍说:"总督大人喜好吃野味,为免断顿,所以府园中养了许多锦鸡仙鹤鹌鹑之类,随时可以伺候大人。"
  家乐看着漂亮的锦鸡仙鹤,不赞同地摇头。一边走一边观看,暗中在心里记下房屋所在,重要书信应该只会藏在书房和卧房两处,一定要想法子混进去。

  行了一会儿,又见后院养着几头小牛,槽里是上好的大麦、豆饼混合的好饲料,牛棚窄小,想必是为了让肉质松软,不让牛活动。只是旁边有人用稻草包着手为牛按摩,不知道是何缘故。
  伺候牛的人听家乐发问,给他解释,这样可以使肥肉瘦肉能够互渗。这样的牛做出的牛肉绝不是街上卖的淘汰下来的老牛肉质能比的。
  家乐看了肚里暗骂,却不敢说什么。
  总督府厨房众人见又来了一个新厨子,也不好奇,府里常有新厨子进来,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家乐进厨房拜会各同事,只见锅灶有数十口之多,餐具食器都是精致昂贵的东西。一个厨子抓着一只活鹅将两只鹅掌在烧红的铁铛上烤,那鹅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令人不忍闻。
  家乐不忍再看,赶紧退出,厨房管事说,这是总督大人喜欢吃的炙鹅掌,给鹅灌下五香卤汁,再在铁铛上烤鹅掌,因为鹅是活的,所以血液全都下行于掌,味道极美,是下酒的妙物。
  看家乐脸色发白,管事说:"刚开始会有些害怕,习惯就好了。"
  家乐肚里暗骂这张总督残忍变态,表面上仍是恭顺听话,很勤快地下厨干起来,做好后亲自端上来。

  张伯平看着眼前的菜式,用生鱼片成薄片摆成一只栩栩如生昂首飞翔的仙鹤,还有一小碗不知是什么的蘸料。
  夹了一片生鱼片蘸了酱汁送入口中,毫无腥气,只余鲜味,口感爽滑弹牙,嚼后回味无穷,
  可是吃过后,却有种辛酸欲泪的感觉。
  张伯平抹抹眼睛,问:"这是什么?"
  家乐给他介绍:"这是生鱼片,蘸料中有芥末,吃起来有些辛辣呛鼻的味道,细回味则鲜嫩而不失其辛,完全保持原味。只是世人一见是生鱼,便不肯尝试。小的虽有本事却无人赏识,幸逢张大人精于饮食,慧眼识金,不拘世俗之见,小的才敢把手艺呈上。"
  张件平听了这番奉承,高兴地眯起眼,伸手抚上他的手:"你模样好,手艺好,连说话也这么动人心,真是甚合我意。"

49、食物杀机


  家乐几句奉承,把张伯平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咸猪手伸了过来,家乐浑身起鸡皮疙瘩,吓得把手抽开,说:"我正在煲汤,现在给大人端来。"
  "哎,慢着。"张伯平叫住他,摒退众人,贼头贼脑地看看四周无人,招手叫他过来。
  家乐忐忑不安过去。
  张伯平压低声音说:"你说你给你原先那个少爷弄什么调理身体的食疗,可以应付房内众多姬妾,是吧?"
  "啊……"家乐明白了,本来他那样说是把叶乘风糗一把,没想到却让张伯平动了心,想必这厮应付内院日渐吃力,又不能明言,所以才有此一问。
  家乐会意,笑道:"大人如果想用那方面的食疗……"
  "近来我有些……"张伯平赶紧改口,"哦,不,是我舅妈的妹夫的儿子的表弟那方面有点问题,吃了药也总不见好,到现在还没有子嗣,真是急人,如果你有好的食疗方子的话……"
  张伯平没有说下去,家乐当然明白,说:"大人放心,我的食疗绝对管用,包管你……哦,包管大人的舅妈的妹夫的儿子的表弟吃几次,就生龙活虎尽展雄威。"
  "好,好。"张伯平笑得脸上开花。
  "那我赶紧去做了。"家乐一溜烟跑得没影,虽然知道张伯平那方面有心无力,可是被他的咸猪手摸着很不爽,所以赶紧开溜好些。

  家乐做的食疗是牛子南瓜汤,椒姜羊排煲,花生竹鸡汤,豉爆鲶鱼等等,牛子即牛睾/丸,和羊排都有补阳的功效,鲶鱼性温,补中益阳,都是补身益阳的好东西,张伯平吃过几次觉得有些效果,对家乐大大赏赐一番。
  家乐端着一味金鼎冠给张伯平送去,那名为金鼎冠的菜式,是用羊脑浸泡,文火煮透切圆片,沾上干面再挂蛋糊,油炸后醮花椒盐吃,外酥里嫩可补脑安神。是张伯平点名要吃的,说是最近有些精神不济想补脑。
  家乐端着菜慢吞吞地走,一边东张西望,护卫宅院的家丁拦住他:"哎,你往哪走?"
  家乐纯良地眨眼:"我去给大人送炸羊脑,这是他点名要吃的。"
  家丁把他揪回来:"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认路呢,书房院在那边。"
  "是,多谢大哥指路。"家乐非常恭敬,要查清地形当然没那么容易,现在他已经把张伯平的起居摸清楚了,晚上这家伙红绡帐中奋战很晚,白天日上三竿才起,洗完脸吃早饭兼午饭,然后在书房或是前头的签押房处理一些事情,或是会见客人,晚上宴饮到很晚,生活淫糜到极点。他趁着巴结上了张伯平,装做不认路的样子到处转,有一次还直入书房,却一无所获。
  要紧的东西,张伯平藏得很严密,很难取到,而且他一直没有找到单独进书房的机会,不可能在里面翻拣。

  家乐把菜肴放下,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佳肴,都是府里的大厨每人做一味佳肴凑成的一桌精美席面,鱼翅燕窝鹿尾都是寻常的,看这家伙餐餐奢侈,想到外面的灾民忍饥挨饿,家乐真想抓把耗子药放进菜里去,可是一想,终究不能这样,一方面,张伯平犯的是国法,应该使其恶行彰于世人,以明国法正国威。二是,他不能利用饮食来达到害人的目的,不能呈上对人体有害的食物,这是他的信念,无论任何时候对任何人他都不想改变。
  张伯平看他心不在蔫,问他怎么了。家乐推说身体不大好,张伯平没有再问,吃了几口他做的金鼎冠,说:"这菜不错,你给西院的曾师爷送去,他最近睡眠不大好。"
  家乐答应了,把金鼎冠送到西院余师爷的住处。回到厨房又着手准备晚上的饮宴,旁边一位厨师彭厨在熬汤,小砂锅里咕嘟着,冒出阵阵香气,汤炖好后,彭厨命小徒弟去给曾师爷送去。
  家乐正在给一只鸡去骨,给整鸡去骨要求是去除全部骨头,但是不能破坡鸡的外形,外面看上去仍然是完整的一只鸡,也是考验基本功的活。家乐全神贯注剔完骨头,拿抹布擦了把手,随意问道:"彭大哥在熬什么汤呀?"
  彭大厨答道:"那是花生竹鸡炖参汤,补虚劳制消渴,强筋健骨。"
  家乐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停下手里的活,又问:"我刚才似乎听到你说给西院的曾师爷送去?"
  "是啊。大人吩咐做给曾师爷补身的,大人对曾师爷真好……哎,你去哪儿……"
  家乐放下手里活,风一样冲出厨房,一路飞奔跑到西院,院内小花厅里,曾师爷正舀了一碗汤准备喝下去。
  "不要喝。"家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得上制止他。
  曾师爷莫明其妙放下羹匙,看着他:"你怎么了?什么事?"
  家乐大喘几口气,说:"是这样,方才我给你送来那道金鼎冠,您可吃了?"
  "嗯,吃了,味道还不错,怎么了?"
  "那金鼎冠是用羊脑做成,和花生竹鸡炖参汤不可同时食用,否则会伤肾伤元气的。"说着,家乐又看桌上其他菜,有芹菜香干,青瓜水蛋,还有一味蟹黄卷。又说:"蟹与花生同食,容易腹泻。先生不要吃。"
  "哦,"曾师爷点头沉思着,"怪不得最近我总觉得神疲气短,还掉头发呢。多亏你提醒我。"
  "这么说先生以前就觉得不舒服,所以大人命厨房给先生炖补身膳品吗?"家乐又问,有个模糊的想法逐渐成形。
  "是的,"

  家乐回到厨房暗自琢磨,难道是巧合?
  从那以后,家乐留了一个心眼,特别注意厨房里给曾师爷送去的膳食。
  第二天,呈给曾师爷的膳品是板栗烧白菜,芙蓉牛肉羹。还有茭白肉丝,椒姜羊排煲等其它美食。
  第三天,麻辣田螺,羊肉山药汤。还有芹菜香干,红烩鳖裙。
  第四天,胭脂鹅脯,水晶柿子。
  每顿饭,家乐都送去了绿豆汤和橄榄水,亲切关怀曾师爷的身体。曾师爷看他真心关怀,也渐渐对他放松心防。
  第五天,家乐端着做好的菜和绿豆汤过去,看桌上摆着美味佳肴,说:"每天,总督大人都会从自己的饭食中撤下一两样来给先生,而且每晚还命人煲补汤给先生,大人对先生真的是器重有加。"
  "可惜我没有福气,身体还是养不好。"
  "先生呆在这个地方,就算吃遍天下最好的东西,也养不好身子。"
  "你什么意思?"曾师爷眼里闪过一道光芒,紧紧盯着他。
  家乐直截了当说:"不瞒先生说,那天总督大人命我把炸羊脑送给先生,偏偏晚上的补汤又是花生竹鸡参汤,我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想着可能是凑巧,所以接下来几天都密切关注先生的食物。结果发现……
  栗子烧白菜是清口的蔬菜,可是栗子与牛肉相克,同食会腹胀重者肢体麻木。
  麻辣田螺是下酒好菜,可是与羊肉同食,会积食腹胀。还有芹菜与甲鱼同食,会中毒。芹菜与鳖同时,也有毒性。
  水晶柿子是我最新创的一道甜食,色美味甜,可是和鹅肉同食会中毒,重者会死人的。"

  看曾师爷脸色发白嘴唇发抖,家乐又说:"先生放心,我每天都送了绿豆汤或是橄榄水过来,能稍微化解毒性,以后注意饮食,再用汤药调理,应该没有大碍。只是……"
  家乐转折一下,故意不往下说。曾师爷也明白了,这样的饮食一次两次算是凑巧了,可是天天如此,哪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有人有意为之。
  家乐偏不说破,转了话头又说:"总督大人人天天命人给先生熬炖补汤,每天又从自己的膳食中撤下几道给先生送来,可见对先生是无比的倚重,先生也对大人的前途影响很大,知道他很多事吧?"
  话说到这份上,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纸了,曾师爷是张伯平的幕僚,经手许多书信公文往来之事,对里面的秘事知道的很多,如今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这食物中暗藏杀机,让人的身体渐渐变弱,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没有人会怀疑。

  家乐又继续把那薄薄的一层纸再捅捅:"我最恨有人利用饮食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一定会想法子调制化解毒性的饮食,不过……这样一来,先生晚上睡觉时得把门窗关严哦。"
  这话说得更露骨,食物中的杀机只是第一步,如果不吃这些食物,到了预定时间他还活着的话,那么某人就会用另一种方式,或是"意外"失火,或是盗匪生事,又或是寻他个罪名,怎么着也能置他于死地,如果现在辞职还乡,张伯平也不会放他走,只怕还没回乡,半路上就被盗匪杀了。
  想通此节,曾师爷脸色发白,家乐看时机到了,走近他身边蹲在膝前,低声说:"先生是明白人,该知道如何保全,那人做了如此多的坏事,一定不会放过知情人,先生要早做打算。"
  曾师爷眼光凌厉盯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家乐索性摊了牌:"我是朝廷特派钦差叶乘风的手下,为了搜集张伯平贪墨证据混入总督府,如今先生淌入这摊混水,已经拔不出来,唯有绝地反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你想怎样?"
  家乐直接说出看法:"搜集张伯平作恶证据上报朝廷,扳倒他你就可以生还了,否则,你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不灭了口他是不会放过的。"
  曾师爷嘲讽的一笑:"张伯平在河道总督任上贪墨赈灾款和工程款无数,你以为他如何做到这一步却安然无事。从山东巡抚衙门到直隶总督府,再到京里的权贵他都打点到了,他手里也握着那些人接受他的礼物的证据,他如果一倒,不知道牵连多少权贵大官,可是说是损俱损,一荣俱荣,绝不是你想象的只扳倒张伯平一人那么简单,你那主人叶乘风他有这胆量动这么一棵大树吗?"
  家乐迟疑了。
  曾师爷又说:"若是扳不倒他,打蛇不死遭反咬,那叶乘风不仅前途尽毁,性命也是难保呢?"
  家乐想了想,缓缓说;"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因为贪生怕死而半途而废的人。"
  "也罢。"曾师爷做了决定,"你去告诉他其中的厉害,若他仍然一往直前不惧生死,河道总督的真实赈灾和工程账目,我会想法子弄到的。"
  家乐放了一半心,曾师爷为张伯平负责往来文件,他手里肯定有重要证据,现在只看叶乘风敢不敢把这些能够引起朝局动荡的东西呈送御前。

  叶乘风这些天跑遍全城,装做游玩的样子,其实暗访了好些地方,亲自向灾民询问了放赈的情况,又到工地上查看,发现所谓的千里长堤一半都是蚬子壳垒的,根本就没有砂石之类的东西,一旦黄河泛滥,这样的堤没有一点用。而工程款压根是一笔糊涂账,上百万两银子的修堤费用不知去向何方。
  只是凭这样耳闻目睹的情服扳倒张伯平这棵大树还是份量不够,叶乘风按约定每天傍晚时分到客店后门口等着。
  这一日终于看见一个头戴斗笠半摭着面庞的人过来,叶乘风一把将他拉到后园的小亭子,仔细观察他的脸色,激动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50、生死关头


  叶乘风把家乐抓到僻静处,仔细将他全身摸遍,看他没什么事才放了心,埋怨道:"我天天在等你,你怎么不出来?"
  家乐被他摸得全身发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心里暗骂自己不正常,被男人摸两把居然会有反应,可是眼前这个人是喜欢女人的。
  "哎,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叶乘风不满意地戳他。
  家乐回过神来:"你摸我干嘛?"
  "看你有没有受伤。"
  "怎么会呢,我那么能干。"
  "那个变态有没有对你起色心?"
  "嗯,他是起色心了……"家乐话一出口,就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一紧,还在紧张地颤抖。也不想再逗他赶紧解释:"不过他内院无数美人已经把他淘空了,就是有色心也没那力气,他要我给他熬治疗那方面毛病的补汤呢。"
  叶乘风大大松了一口气:"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多后悔,后悔不该同意你进去的。"
  "即然做了,就不说什么后悔,希望你也不后悔。"家乐把曾师爷的分析告诉他,又问:"他说,如果这次扳不倒那姓张的,你就会有危险,不但前程不保,性命也难保。"
  叶乘风并不在意,到了这一步,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早死晚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轰轰烈烈斗国贼而死,比默默无闻在床上煎熬病死要好得多。

  叶乘风重重在家乐手上一捏,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天色渐暗,两人紧贴在一起低声说话,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和表情,家乐紧紧拉着叶乘风的手,从他温暖有力的手上感到坚定和决心,只短短三个字,表达了没必要说出口的话。
  家乐忽然觉得眼眶里湿湿的液体要涌出来,赶紧抹把眼睛说:"你若是真的决定要以命相搏,曾师爷会帮着偷取账册和书信,三天后是张伯平太太的生日,府里要大宴宾客,那时候人多,我会把东西带出府来,你在西角门等我。"
  叶乘风却迟疑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千万要小心,如果事不成不要勉强,保住自己要紧。"
  "你都不怕死了,我还怕什么,就算再危险我也会把东西交到你手上。"
  叶乘风死死抓住他的手:"你和我不一样,你以后会有大好前途,所以你要好好享受生命,我不要你有危险,你懂不懂?"
  家乐疼得直咧嘴:"好啦,我会小心的,放手啦,我该回去了。"
  叶乘风慢慢地松了手,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手心里一点点抽离,觉得自己的力气也跟着他的离去一点点抽离,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渐渐在夜色下消失,忽然一个想法涌上来,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吧。

  三天后,总督又大宴宾客,后院养的小牛宰了三头,还有园里的锦鸡仙鹤鹌鹑也宰杀许多,炕屋里传来驴驹的惨叫。屋里院外摆了几百桌的宴席,受邀的宾客自然不会空着手来,送的礼物摆满了厅堂回廊。
  前面是男宾的席位,花园里是女客的宴席,两处都有戏班子上演热闹戏文,另外还有唱大鼓的耍把戏的,繁华热闹到不堪的地步。家丁护院也趁这机会偷懒,尖着眼往戏台上瞄着。
  曾师爷已经告诉家乐账册书信的所在,就在卧房西墙挂着的米襄阳烟雨图的后面,有一道暗门,机关就是旁边博古架上的一个搬不到的碗,向左转三圈就可以打开暗门。
  家乐趁着人多杂乱的时候溜进张伯平的卧房,按着曾师爷的指点把暗门打开,果然,里面是一本账册和几封书信。家乐抓起这些东西塞在自己怀里,把机关归回原位,再摭上挂画。然后赶紧往外走,一打开门正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抬头一看,家乐吓得变了脸色,这人正是张伯平,他不是正在前头喝酒吗,怎么到卧房来了,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家乐脸色变得惨白,第一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怀里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
  张伯平醉眼朦胧,没发现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嘴里喷着一股难闻的酒气,伸出咸猪手,笑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往我怀里撞,是不是在这里等我啊?"
  家乐扒开那只正搂着自己腰的大手,挤出个笑容:"是啊,小的一直想和大人亲近,却找不着机会,想着今天是大日子,这里肯定没人的,所以在这等着大人。"
  张伯平笑嘻嘻抚摸:"我就知道你想讨爷的欢心,只是前些日子爷的身体没有调理好,就是想宠爱你也是有心无力,现在觉得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试试。"
  说着,一双大手摸向家乐胸部。
  家乐吓得拼命推开他,怀里揣着的账册和书信象块烙铁一样烫得可怕,家乐死死抓着衣服,恐惧地瞪着眼前的色狼。
  张伯平酒意上头,也没有发觉异样,一把将他按倒,他是武人出身,力气很大,把家乐按得动弹不得。
  "啊,救命啊。"家乐吓得哇哇大叫。脑子里想得不是自己受什么样的侮辱,而是衣服里藏着的重要东西要露馅了。

  这时,如天籁之音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曾师爷的声音:"大人,太太在前面急着找大人呢。"
  被打搅好事,张伯平很不耐烦:"娘们事就是多,告诉她爷正忙着,等会儿过去。"
  家乐赶紧说:"太太可能有急事,大人还是赶快过去吧,等晚上我再过来,有一晚上可以陪大人。"
  偏那张伯平性急,说:"干嘛等到晚上,现在爷就宠爱你,难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家乐急忙点头,"进府以来我一直都想着伺候大人,你想放我起来让小的伏侍您宽衣好不好?"
  "好吧。"张伯平松了手放开他。
  家乐爬起来,忍着难闻的酒气给他解衣扣脱了外袍,又松了腰带解中衣,一边在他腰上轻轻摸两把。
  张伯平皮酥骨软,开心地等着他宽衣:"等会儿我也给你宽衣。"
  家乐脸色一僵,又挤出笑来:"那好啊,现在你先闭上眼睛。"
  张伯平听话地闭上眼。
  家乐把他脱得□。
  "哦呀,大人,你的身材好棒哦。"
  "待会儿让你见识到爷的床上功夫更棒……"
  话音未落,张伯平睁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慢地倒下去,鲜血从头上渗出。
  家乐举着花瓶,身上还发着抖,他还是第一次拿着花瓶往人的脑袋上砸,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子,他八成会哭啼啼大叫救命。可是为了保护怀里的东西,他下了杀手。
  曾师爷听到里面一声巨响,急忙冲进来,却见张伯平倒在地上,一头鲜血不知死活,家乐还握着花瓶不知所措。
  "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家乐头一回杀人,已经傻了眼,听他这么一喊,这反应过来。
  "你赶快跑,这里有我。"曾师爷推他出门。
  家乐撒腿就跑,好在府里宾客众多,还有乱七八糟的仆人小厮,都是宾客带来的,谁也不认识谁,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家乐一气跑到西角门,直到被那人抱在怀里,才安下心来。
  "我……我杀了张伯平……"家乐紧张的牙齿打战。
  叶乘风用力抱了他一下:"别怕,一切有我。"
  这话奇迹般地让家乐安了心,把怀里藏着的东西交给他,叶乘风略略翻了一下,面带喜色:"这个够份量,绝对把这帮蛀虫连根拔。"
  叶乘风拉着家乐赶紧朝着事先看好的小路上跑去,可是不到一会儿,身后传来追赶的声音。
  "坏了,他们追来了,看样子你没把张伯平杀死,他已经发现少了重要东西。"
  家乐很后悔,应该再用重家伙补砸两下才是,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张伯平发现少了要紧东西,肯定不会放过他们,抓到了必是杀人灭口。
  幸好叶乘风事先查看好了地形,拉着家乐东躲西藏跑了几条小巷子,眼看追兵越来越多,这样逃下去只怕谁也逃不脱。
  叶乘风迅速做了决断,把账册封皮撕下来,又把那重要书信从信封里抽出来,然后把信和账册包手自己的领牌官印都交到家乐手里,说:"你赶快带着这些东西离开,我去引开他们。"
  "啊……,不行。"家乐想也不想的拒绝,眼下情况危急他也想不出好法子,只是本能地拒绝和叶乘风分开。

  "乖,把东西送出去,替我好好活着。"叶乘风在他额上印下深深一吻,没有再多废话,把他往黑暗角落处一推,自己冲到了明处,扬着手里的账册封皮和空信封,朝着相方处喊道:"你放心,我会把东西交给皇上的。"
  追兵们被吸引过来,立即追了上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家乐根本没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做出应对,叶乘风已经做出了最有利的决断。而他,只有接受和服从的份上。
  黑暗的角落里,家乐紧紧握着账册书信,身上轻轻发抖,眼泪无声地流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叶乘风临去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替我好好活着。"
  听得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家乐抹掉眼泪,站起来朝相反方向跑,怀里的东西热得发烫,这是叶乘风用命换来的东西,他就是死也要把东西送上京城。

  家乐拼命地往前跑,他要赶在那些人的前头,如果他们抓到叶乘风,发现他身上没有那东西,肯定会向北追来,所以他一定要抓紧时间,赶在他们追上之时抢先一步离开危险的地方。
  胯/下的白马已经汗湿了全身,最终经不住这样无眠无休的奔跑倒在路上。
  家乐虚弱地拍拍马头:"马儿,马儿,快起来,如果我们不赶快跑就死定了,还有你的主子也白死了。"
  白马倒在地上发抖,根本站不起来,家乐看着马身上零乱的鞭痕,也觉得万分愧疚,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走,没几步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叶乘风浑身是血,身上中了好几箭,最后一支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中他的胸口,他慢慢倒下去,跌入混浊的河水,还伸着手,好象要拉住什么。
  "啊……"家乐一声惨叫想伸手拉他,却怎么也够不着。
  "你醒了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家乐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还在发抖不止。
  "你做恶梦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家乐转动眼珠,发现身边的人居然是以前的老朋友,杨千帆。
  "你……怎么在这里?"
  杨千帆迟疑了一下,说:"我来平阴找人,没想到路上却看见你晕倒,所以把你救回客栈,大夫说你忧思焦虑,疲劳过度,以致晕厥,到底出了什么事?"
  家乐想想杨千帆的为人也是很正义的,可以托付大事,眼下自己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于是也没有隐瞒,把事情经过说了。
  "杨兄,求你马上赶到平阴救救叶乘风。"
  杨千帆一笑,端来一碗红糖姜汤:"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照时间算来,叶乘风若是运气不好,早就已经没命了。你还是先喝口汤,养好身子好赶路,若能把证物安全送往京城,也算不负他托。"
  家乐呼吸一窒,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叶乘风凶多吉少,可是心里还存着侥幸,现在被人这样无情揭开,真是痛不欲生。只是伤心也不是办法,还是想法子把东西带走才是。
  让他意外的是杨千帆居然无情地和他分了手,只给他备了两匹好马,还有食水盘缠送他上咱,自己扬长而去。
  家乐有些委屈,和杨千帆也算朋友一场,现在危难关头他居然没有帮忙的意思,就这么打发他离开了,连一点担心的表情也没有,真是气人。
  "算我瞎了眼,竟然把他当朋友。"家乐边走边抱怨。
  两匹马换着乘骑,速度快了许多,不到一日就到了通州,过了通州就是京城在望了,家乐快马回鞭赶过去。
  忽然马蹄一绊,家乐连人带马摔倒在地上,原来路上下了绊马索,一群蒙着脸的杀手围上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钢刀。
  家乐心里绝望的透心凉,只有一个想法:"叶,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托付,我马上就下来陪你了。"

51、寻欢

  一群蒙面人足有二三十个,个个都拿着钢刀,家乐一看难以幸免,反而不害怕了,这么快就要和叶乘风在下面见面了,黄泉路上,两人相伴,还有什么遗憾呢?只是可惜的是好不容易弄到的证物没办法送上京城,只好寄望于后人能继续他们未完的事业,把这帮蛀虫端了。
  家乐摸摸怀里的油布包,里面是这次用命取来的证物,如果趁乱把东西塞在一处草丛,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会被路人拣着,其中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路人会冒险把这东西送到都察院。总之这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家乐捂着怀里的包包向后退。
  蒙面人二话不说,举刀砍去,家乐本能地缩头闭眼,等待着致命一刀砍下,如果这刀砍实了,他就很快可以和叶乘风相见了。
  意料中的刀锋没有落下来,耳边听到一声惨叫,家乐睁开眼睛,确定发出惨叫的就是那个提刀砍他的家伙。
  蒙面人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看看倒在地上的同伴,转头向山坡看去。
  家乐也看过去,只见山坡一棵树梢上站着一个人,黑色的披风,银白的长发,戴着一个银色的狐狸面具,站在高高的树梢上居然稳稳当当,在凄冷的夜色中显得无比诡异。
  "银狐……"蒙面人叫了一声,所有蒙面人眼里露出恐惧,可是没有后退,握紧钢刀围了上去。
  其中一个人说:"银狐大侠,我们只是奉命要这小子的性命,阁下不要插手。"
  "银狐"的眼光冷冷地扫向这些人,身形一晃,也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几个蒙面人已经倒在地上,为首的那个一咬牙,命手下包抄上去,自己却不管不顾地持刀扑向家乐。
  家乐吓得抱头就逃,却跑不过身有武功的人,为首的杀手举刀刺去。
  "啊……"家乐大声惨叫。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你叫什么叫,没受伤就起来。"
  家乐把捂着脑袋的手移开,发现那持刀杀他的杀手头子已经毙命,眼睛睁得大大的,胸口露着一截刀尖,看来是在杀他的时候,被人扔来的钢刀刺穿。
  其它蒙面杀手一看己方明显不敌,纷纷做了鸟兽散。
  家乐松了口气,赶紧拜谢恩人:"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多谢……"
  银狐"哼"了一声,说:"前面不会有什么埋伏了,你赶快把东西送上京城吧。"
  家乐脑筋开始运转,发现了不对劲:"咦,你怎么知道我要上京,还要送东西?你认识我吗?"
  银狐身子一僵,却没有回答,一转身施展轻功离去。
  家乐挠挠头,觉得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却顾不上多想,赶紧继续赶路。

  家乐敲响都察院的鸣冤鼓,亮出叶乘风的官印和钦差令牌,左都御史接了案子不敢怠慢,赶紧呈上御前。
  皇帝接见了当事人,详细问了河道总督的情况和黄河两岸的灾情,又细看了账册和那几封河道总督向京中权贵行贿的书信,当即龙颜大怒,下令立即审查相关人等。
  家乐见一番辛苦危险终于有了个好结果,又心酸又欣慰:"皇上圣明,如此叶大人也算没有白牺牲。"
  皇帝安慰他:"朕派人去抓这些国家蛀虫,如果叶乘风有幸逃得性命朕会重赏他,若是不幸遇害,朕会重重抚恤。至于你么……"
  皇帝想了想,道:"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想必是很信任很器重你,你冒险送来了证物,朕也会重赏你的,你想要什么?"
  家乐忽然悲痛万分,我想要叶乘风,把他还给我,我什么都不要了。

  家乐回到平阴,亲眼看着朝廷的钦差传来旨意捉拿了所有涉案一干人,看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也算出了口气。只是心里的痛象把钝刀子割来割去没有休止,没有丝毫喜悦,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家乐又回到当初来平阴时住的那间客店,因为客人没有退房,店老板还保留了他们住的房间,家乐轻轻摸着床上的被褥,好象那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泪水再也止不住滴下来,就如窗外的雨滴,想必老天爷也为他伤心落泪吧。
  家乐把脑袋闷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哭完才想起要做的事,打开带来的包袱,在桌上摆开酒菜,倒上两杯酒。
  "这是你喜欢的女儿红,先前我怕你犯病,所以不许你喝,还不许你吃喜欢的东西,还讨厌你泡女人,你是不是很不高兴?现在一想,为了怕这个怕那个,剥夺你的喜好也没什么意思,快乐的活着,哪怕只活一个月,也剩过痛苦的活一辈子,是吧?"
  家乐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又自言自语:"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怎么不来享受啊,嗯,我替你喝了罢。"
  家乐又拿起对面的杯子一口喝光:"果然酒是好东西,可是让人脑袋晕乎乎的,忘了一切痛苦,怪不得我娘喜欢喝呢。可是,我能忘了痛苦,为什么忘不了你呢?"
  "我后悔了,我好后悔,你知不知道,"家乐又流下了眼泪,"早知道你这么短命,我就好好的与你快活几天,就算快活完之后你死了,也能在后来的日子留个美好的念信,也胜过留下无尽的遗憾,你说是不是?"
  "我现在很后悔,都怪你太冷淡,让我不敢靠近。否则……"
  每次他试图亲近时,都会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无声的,坚决的推开,可是这种推开又含着浓浓的不舍,他能够感觉得到。

  家乐又倒了一杯喝起来,喝完又去拿酒壶。
  一个人影轻无声息地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
  那人影按住酒壶,说:"否则什么?"
  家乐泪眼朦胧中看到这个人居然是叶乘风,笑起来:"这么快就和你又见面了,看来人说心诚则灵,果然不假,我给你烧的纸钱这么快就收到了,你是投胎前想见我一面是吧?"
  叶乘风脸上一抽,笑道:"我见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又不在乎你。"
  家乐啪开他的手,生气说:"你少胡说了,你对我做得种种一切,我还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如果你帮我学厨艺,出钱买昂贵材料给我练习,还开酒楼帮我打名气,又帮我给二妹妹出了丰厚嫁妆,这些都是为了补偿我的话,那我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对我补偿到这份上,我再问你,生死关头,你为什么选择自己引开杀手,却把生路留给了我。你说啊……"
  家乐揪住他晃:"一个人在危急关头作出的决定,往往是他深藏内心的最真实的想法,平时那些掩饰不做数的。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还处处针对我疏远我。我才不信你是为了当初被我骗了而怀恨在心。
  为什么?为什么?说啊。"
  叶乘风苦笑一下:"反正我是要死的人了,你知道这些做什么,白白伤心。"
  家乐生气地捶他,吼道:"人都是要死的,所以要在死前做自己想做的事。"
  叶乘风抱住他,轻拍他的背,哄道:"别生气了,你说,如果你快死了,你想做什么呢?"
  家乐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我几十年后死,我的理想是做天下第一大厨,如果我明年就要死了,我要把有限的时间陪着我最爱的人,享尽最后的快活。"
  叶乘风沉默半晌不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看来我是想错了。我想着和你保持距离,这样我死以后你才不会有太多伤心。不料,你却是这样想的。"
  "呸,你凭什么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霸道鬼。"家乐酒涌上头又捶他几拳竟然没有发现不对劲,"早知道你这么早死,早知道你心里这样看重我,我一定什么也不管,抓紧时间好好与你快活,你死了可以没有遗憾,而我在余生也有些可以念想的事。"
  叶乘风眼神闪烁,脸上泛起红晕,紧紧抓住他的手,略有些紧张问:"那你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吗?宁可将来伤心,也要不留遗憾?"
  "嗯。"家乐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他怀里嘟哝着。"早知道你会早死,我一定……一定……"
  叶乘风把他抱到床上,郑重地盯着他,道:"今日就成全你我心愿,死之前再不留遗憾。"
  "好热……"家乐醉意上来,双手乱抓,把衣服扒了下来。
  "乖,别乱动,我来帮你脱。"叶乘风按住他的手,很郑重很轻柔地脱下他的衣服。
  家乐嘴里喷着酒气,一边嘟哝:"你干嘛脱我的衣服,我也要脱你的。"
  说着,用力撕扯着。
  叶乘风哭笑不得:"你不要这么野蛮好不好,让人看见还以为你是意图强/暴的登徒子呢。"
  "既然你要早死,那我就强了你,让你在地下也记着我。"家乐蛮横地继续撕他的衣服。
  叶乘风主动配合脱下自己的衣服,吻向含着酒香的双唇,压抑许久的情感一经释放,如喷薄而出的洪水,轻易冲毁理智的堤坝。
  湿润的双唇,贪婪激动地吮吸,压抑不住宛如啜泣般的呻/吟。
  家乐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巨大快乐中,甘美的麻痹感布满全身,浑身颤抖着,迷茫地仰着脖子,情动到了极点。
  他们象两只小兽一样亢奋,弄出足以传到外面的声响,可是谁也顾不得,象是疯了一样,又象是明天就是末日来临,这欢爱又珍贵又短暂,是此生不可忘记的甜蜜,只想着要珍惜这短短光阴。
  不知道弄到多晚,暖阳染上了淡淡的红霞,霞光又渐渐消陷在黑暗中。

  叶乘风游遍花丛是欢爱老手,可是这一次竟觉得是前所未有的快活,更是前所未有的珍惜,只觉得时间过得如白驹过隙,眨眼功夫就没了。
  终于,强烈的疲惫让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家乐养成的早起习惯根深蒂固,等到醒过来时,看到和自己依偎在一起的人,半天反应不过来。
  好不容易又能思考了。
  第一反应是:我也死了么?居然会再遇见他。
  第二反应是:这是做梦么?怎么这人的存在是如此真实?
  家乐迷茫地睁大眼睛,抬起手咬了一口,很痛,再抓起那人的手也咬了一口。
  "啊呀……"叶乘风叫了一声爬起来瞪他,"你咬我干嘛?"
  原来他不是鬼。家乐越发迷糊了,伸手摸他的脸。
  两人都没有穿衣服,肌肤紧贴着传递着温度,叶乘风看着家乐一脸迷登的样子,心里暖意盎然,忍不住又火热起来,狠狠吻过去。
  家乐被吻得天旋地转气喘吁吁,半天两人才分开,瞪大眼睛盯着他:"喂,你是人是鬼?"
  叶乘风哭笑不得,捏捏他的脸蛋:"你是不是酒还没醒啊?都折腾一晚上了,你还不知道抱你的是人是鬼,有你这么迷糊的吗?"
  说着又笑着凑过去:"你缠着我不放呢,要不再来一次让你回想起来?"
  家乐终于彻底反应过来,昨夜的疯狂和渐渐回忆起来,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烧。扯开话题:"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没死?"
  能在重重追兵的追杀下生还,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家伙不会真的是鬼吧?


52、郁闷御厨


  叶乘风抓着账册封皮和信封拼命地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他越晚被抓住,家乐就会越安全,所以,他拼命往人多的地方跑。
  平阴城内畸形的繁华使得一些街道在夜晚仍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很热闹,看到一群凶神恶煞般跑过来,都吓得纷纷躲避。
  叶乘风一口气跑到巷子底部,眼看前面已经没有了路,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心知这次已经不可幸免,唯一挂念的就是不知道家乐有没有脱离危险。
  忽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把他拉过去。
  一个声音响起:"快把这衣服换上。"
  叶乘风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绝境之中不及多想,听他的吩咐把衣服换上,那衣服破破烂烂还有一股又馊又臭的味道,凑着朦胧的月光看过去,似是乞丐穿的衣服。拉他躲藏的人也象是个乞丐。
  叶乘风来不及多想,换上那件又脏又臭的乞丐衣服,那乞丐拉着左拐右拐,竟拐到一条隐秘的小道,来到一所破庙前。庙里或坐或卧都是乞丐,衣服的馊味,伤口的臭味,还有死尸的味道,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人间地狱。想必这里就是许多灾民乞丐聚集的西城了。
  "暂时没事了,你先在这里歇会儿。"那人拉着了在墙根坐下。
  叶乘风喘口气仔细打量这个救了他的乞丐,看他衣衫破烂,面目却是清秀俊俏,好象是以前的冤家万木春,不……的确是万家的那个小子。

  万家和叶家因为生意之争向来不和,两家互不来往,半路上遇到也是没个好脸色,只是年轻一辈的少爷倒是没有那么多敌意,在一个书院读过书,见到了还打个招呼。
  叶乘风绝对料不到绝境中居然是万家的大少爷救了他,更没想到,风流倜傥的万大少成了乞丐,他是个爱干净好享受的人,穿这么脏破的衣服绝对不是为了好玩。
  "多谢万兄相救,可是你怎么……"叶乘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万木春苦笑一下:"我惹上了人命官司逃难到此,叶兄不知道么?"
  "哦,我上京考试,密阳发生了什么事还真的不知道。"叶乘风心道,就你那嚣张劲,惹出事来是迟早的。不过他没有说破,只是淡淡安慰几句。

  很快,追兵追了过来,喝问:"刚才有个衣着光鲜的小白脸跑过来,你们可看见了。"
  叶乘风躺在一张破席子下面装死。
  万木春哆哆嗦嗦地伸手一指:"往那边跑了。"
  追兵把这个小破庙扫了一眼,看看这里都是衣衫破烂的乞丐,也没有可藏人的地方,又去搜别的地方。
  叶乘风松了口气,可是张伯平少了要命的东西,急了眼下令封锁四城,挨家挨户的搜,搜到西城时遭遇了抵抗,那些灾民穷人早对官府腐败欺压百姓非常不满,对他们的搜查自然不会主动配合,不敢明着反抗,暗地里使绊子是少不了的。差役对这又脏又臭的地方也没心情细搜,再加上这里天天都往外抬死人,更怕染上什么病,所以草草搜了一遍就撤去。

  叶乘风暂时保了命,却只能困在西城,想着如果家乐逃不出去不能把证物送上京城,只怕他只能困在这破地方等死了。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朝廷派了钦差清理河道总督府贪墨之案,处理了一批贪官污吏,还开仓放粮发放农具。他就知道家乐已经成功了,这才敢现身出来,想着自己还有包袱行李在客店,里面一些盘缠还可以让他回去,所以又回到店里,正逢上家乐摆酒祭奠,竟知道了他的心声。
  家乐听他讲了脱险经过,虽不是亲眼见过,却也可以想象当初的惊险,几乎是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见他无恙,又感动又惊喜,狠狠地抱着他才相信这是真的活人,不会下一刻就消失。
  "那你是怎么脱险的?没遇上什么危险吧?"叶乘风问他。
  "好象有人暗中保护我,所以我也没遇上多可怕的危险。"家乐想起那个救命的银狐大侠,凭直觉他觉得那银色面具后面藏着的人应该见过,会是谁呢?
  叶乘风听他说被银狐救了,觉得很惊讶:"听说银狐是二十年前就是江湖上享有大名的侠盗,最爱做惩治贪官劫富济贫的事,想不到你竟有幸遇上,真是万幸。"
  "二十年前啊,那么他至少有四十多岁了……"家乐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

  两人又在平阴城呆了几天,协助钦差搜集了一些证据查了一些案件,事情完毕后就一起上京。叶乘风改了态度,不再对家乐冷淡疏远,他现在也改变了想法,与其将来怀着遗憾死去,不如把握当前越来越少的时间,好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家乐见他转了态度有些奇怪,可是叶乘风怕他担心,仍然没有说出真相,于是他只得认为叶乘风这厮大少爷脾气犯了,喜怒无常性子多变,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尽情享受他的温柔体贴。
  叶乘风回京复旨,皇帝给了嘉奖,直接升了一级,准备将他外放知府,叶乘风以身体有病为由婉拒封赏,只为家乐讨赏赐。
  "他的厨艺很好,更难得的是心正,绝对不肯呈上对人身体有害的食物。请皇上开恩破格提他进大内施展才华。"
  皇帝想了想说:"他能够混入总督府做厨子,可见厨艺是不错的,就召他进御膳房当差吧。"
  旨意一下,家乐就成了御厨。
  叶乘风对他说:"当了御厨就是伺候皇上了,这对你的理想又近了一步,以后出来没人敢轻看你。只是,进御膳房是第一步,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争取了。"
  家乐记下了,鼓着劲准备好好干一场,就算不搏个名满天下,至少也要不白进御膳房一趟。

  萧白和家丽,家欢和小和尚两对小夫妻也上了京,借住在叶府,一家人包括叶乘风兄弟两个设宴给家乐壮行色,萧白还送了一套上好刀具给他。家乐鼓起万丈豪气掷下誓言:"我要当天下第一大厨,我要煮尽天下美食,你们等着我的成功吧。"
  家乐领了进宫腰牌,被一个小太监领进宫门,头一回到这天下第一宫殿,真是千门万户,金碧辉煌,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小太监看他东张西望,提醒他:"好好看着脚下的路,不要乱看,也不要乱动。"
  又给他指着前面一道门:"瞧,那就是御膳房,向北是景运门,里面是内廷,未奉诏不得入内,否则禁军直接将你斩了不用上奏的,你可别稀里糊涂地丢了命。"
  家乐吓得一哆嗦:"多谢小公公提醒,以后请多关照。"
  说着在他手里塞了一块银子,这是叶乘风临时教他的,进了宫到处都得打点到,多做事少说话,只带耳朵不带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才能保住性命,有了命才能进一步发展。
  小太监接了银子很满意,把他交给御膳房管事。

  御膳房总管姓左,当差三十多年,资格很老年纪也很老,身上有病,偏又舍不得退下来,于是很少来当差,日常事务都由一个年轻精干的副总管何庆东管理。见新来了一个御厨也不在意,随口问了几句家在哪里师承何人之类。
  家乐如实回答,何庆东听说他的师父是孙良,登时脸色一变很快恢复了正常,很和蔼地说:"原来是本家啊,你也不用叫我总管,叫我声大哥就行了。"
  家乐刚要叫一声"何大哥",又想起叶乘风的叮咛,在皇宫这地方要处处小心,人家跟你客气,你不要真的不客气,礼数万万不可疏略。
  仍旧恭敬地说:"不敢当,何副总管是前辈,以后小的全靠前辈多多提携。"
  何庆点头微笑:"你到饭房给寿伯当下手吧。"
  家乐笑意僵在脸上,看对方笑得人畜无害,态度又是那样真诚,实在不敢说什么,只得听命行事。

  御膳房分茶房,点心房,生果房,荤菜房,素菜房,饭房,挂炉房等几个分处。各有领班、御厨、承应人、厨役、司膳太监等众多人手,要想在这么多人冒尖,得有真功夫。可是家乐连显功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分到饭房。
  饭房是做粥饭的地方,承应人都是些上年纪的老头,老气横秋,不思进取,也不想着弄什么创新,搞什么花样,一切都按规矩办事,祖制要求饭房每天早晚各做二十四碗粥品进上,吃与不吃,照做不误,这样的浪费也没人提出异议,而且花样也是祖上定下来的规矩,不许改变不许创新,这样的不合理,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家乐憋闷得要死,只得强打精神卖力干活。
  新来一个地方难免被欺负,饭房那些老人一看新来一个御厨,自然是乐得偷懒,把活都推给他。家乐年轻,倒不怕出力流汗,可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一身本事埋没在这么个地方。

  御膳房的差事是当值三天歇一天,家乐干完活终于等于休假的日子,看着叶府的大门,想到里面一家子等着他盼着他出人头地,只好强压下郁闷,深吸一口气,抬手左右一扯,把嘴巴扯到耳根,咧着嘴迈着大门。
  家欢家丽几个一见他回到,立即围上去问:"怎么样怎么样?第一回上工怎么样?皇上对你的手艺可满意?有没有赏赐?"
  家乐抬手做安抚状,保持微笑表情:"不用问了,我自己说,头一回上工我觉得很开心,总管很照顾我,同事没有为难我,宫女太监尊敬我,皇上也鼓励我,就连小老鼠也仰慕我。"
  家人看他表情有些怪,将信将疑,正要再问,家乐抬脚就走:"我累了,要回房休息了。"

  丫环送上热水,家乐泡在桶里沐浴,温热的水轻抚全身,一身疲乏,满腔郁闷也舒解了许多,迷迷糊糊地脑袋直点准备和周公会晤。
  一双手轻轻捏向他的肩背,接着一勺热水浇进已经有些冷了的澡水中,家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不意外地看见叶乘风担忧的脸。
  叶乘风给他揉肩捏背,一边问:"是不是做得不开心?"
  在他面前,家乐也不想装下去,搭拉着脸嘟着嘴说:"居然被你猜到了。"
  "这哪里用得着猜,和你处了这么久,难道连你真高兴还是假高兴我都看不出来。你这人又不善于作伪,你以为咧着嘴就是笑了么?你照照镜子瞧你笑得多难看。"
  家乐摸摸脸,刚才在人前咧着嘴装开心的样子真的好累,到现在腮帮子还疼呢。也不想再瞒下去:"我是不开心。"
  "说说看,怎么不开心了?"叶乘风打算好好为他排解。
  "好不容易进了御膳房,本想着一展身手可以扬名天下,可是副总管何庆东调我到饭房当差,那饭房成天就是熬个粥煮个饭,能做什么呀。那些前辈把活都推给我做,我不怕使力干活,就怕一身本事没人赏识,现在连个使本事的机会都没有了。"家乐委屈地把脑袋在叶乘风肩上蹭蹭,"好郁闷。"
  他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妹妹和妹夫们面前,却不介意展现在叶乘风面前,在艰苦的学艺过程中,这人用各种方法督促他激励他,在平阴县的危急关头,这人又把生的希望让给了他,对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叶乘风沉默一会儿,说:"有句老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你已经学成了手艺,怎么施展要靠自己了。皇宫好比一个大口袋,你已经被放进了口袋里,如果你真的是个锥子,会有露头的一天。我只是外臣,不可能随意出入皇宫大内,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应对。你要相信自己是把锋利的锥子,会有出头的一天,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分派你的事做好,不要让人质疑你的能力,要让人看到你的勤谨踏实,然后一边干一边等待机会。"
  家乐吐露郁闷,心情舒服了些,说:"嗯,你说得好,做事就要做到最好,哪怕是叫我做个烧水工,我也要做个最好的烧火佬。这样我才能等待时机,用最快的动作抓住。"
  叶乘风见他想通了,狡黠一笑,把他从浴桶中抱出来,笑道:"今晚我好好伏侍你一回,保证你爽到家,不会再郁闷了。"
  家乐光溜溜的被他抱着,吓得直叫:"喂,色狼,放我下来。"
  "你既然说我是色狼,我不扮一回色狼可真的对不住你了。"叶乘风抱着他朝床上走去。

53、创造机会


  □的太阳狠狠将光线射进窗户,射到床上依偎而卧的两人身上,半天仍不见两只有起床的意思,只得躲在一朵小小乌云后,再不看这两只赖床的家伙。
  家乐哼唧一声,蠕动了一下,却被叶乘风死死扣在怀里动不得,只好掐他的胳膊:"喂,该起床了,两位母亲在府里,你不去请安吗?"
  叶乘风还是把他搂在怀里不动:"我现在天天陪着母亲孝顺她们,你几天才有一个假期,自然是先陪你一天。"
  两人又躺在床上温柔一会儿,才起了床吃了早饭兼午饭,然后出去逛街,天桥,琉璃厂,大戏园,玩了个遍,又到京里顶有名的羊肉馆子吃饭,然后叶乘风送家乐回宫。
  家乐还在回味晚饭吃的那酱羊肉,每回吃到好吃的东西,他都会琢磨这样的美味是怎么来的,还会谦虚地向厨师请教,有的厨子会告诉他,有的则会保守行业秘密,保密的部分他只能自己多花心思琢磨。
  叶乘风却想着另一件事,本来不想让家乐在放假的日子里不愉快,现在看着宫门越来越近不能不说了。

  "你听我说,你在宫里当差千万小心,尤其是当心那个副总管何庆东。"
  "为什么要当心他?我没有得罪他。"家乐不懂了。
  "你还记得你的师父孙良以前收过一个很有才气的弟子吗?"
  "记得,听说那弟子最后背叛了他,本来师父可以当上御膳房总管的,后来因为他的陷害没有当上还被排挤出宫,从此师父不愿意再收徒弟。"
  叶乘风爆出真相:"你师父最先收的那个弟子听说就是何庆东,他学会了手艺之后就背叛了师父,把孙师父排挤出宫,还窃取了他用几十年经验写的食单。"
  家乐惊讶地不敢相信:"这事我听师父说起过,没想到居然是他。"
  "何庆东绝对是个小人,从他把你分到饭房就可以看出,在御膳房里是有你没他,有他没你,你们不可能共存的,他一定会想法除了你。"
  "可是我不会防碍他的,他怎么会这样对他的师弟呢。"家乐觉得委屈。
  叶乘风恨铁不成钢地戳他的脑门:"你以为你对人无害,人家就不会害你了吗?你想,你和他都学到了孙师父的全部本事,都得到了孙师父独家秘制的食单,这就意味着,只要有你存在,何庆东的手艺在皇宫就不是独一份,你想他还能容得下你吗?再说你的存在意味着他当年背叛恩师的事会有暴露的一天,到时候他怎么混得下去?"
  家乐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自己的事业刚起步就遇上这样大的拦路石,而且他一直倚仗的叶乘风也帮不了他,这该怎么办?
  "总之,你一切小心。"叶乘风也只能这么叮嘱他一句,看着他进入宫门,直到看不见。

  家乐在饭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任劳任怨,从不偷懒耍滑,没有因为到了一个没出息的地方而自暴自弃,那些前辈们看他谦虚谨慎又勤快老实,也慢慢地喜欢上他,有的还安慰他:"年轻人,别一心想着出头,在饭房虽然不能见功,可是也不会犯错,无功也无过,不是挺好吗?煮煮饭熬熬粥,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到时候攒够钱告老还乡也很好。"
  这样的安慰让家乐心里愈发郁闷,瞅着没人的地方大叫。
  "啊啊啊……"叫完后,心里的愤怒和郁闷消了一点。
  寿伯听见劝他:"我知道你年轻有手艺,一心想出头,可是你要静下心来把握机会,只要你真有本事,机会会有的。"
  "就算有机会也不会落我头上。"家乐沮丧,御膳房现在被何庆东把持,他要存心排挤自己,就算有机会也会掐断的。
  寿伯又劝他:"既然等不到机会,你就主动些,自己想法子创造机会。"
  "嗯,您说得对,我要想法创造机会。啊啊啊……"家乐又冲着天空大叫,叫完,心里的郁闷冲淡了些,开始想法子。

  皇宫的侍卫很多,每当值三天就休息三天,也算轻松。宫里管饭,只是这饭菜实在是不怎么样,御厨手艺虽好是伺候皇帝的,给侍卫太监准备饭菜的都是一般厨役,再加上管事的克扣揩油,侍卫们的饭菜只是糙米饭还有青菜豆腐什么的。凡是能在皇宫当差的侍卫都是出身不低的贵族公子,自然是对厨房准备的饭食不满,可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家乐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主意。又逢到休假出宫时,到先前吃过的羊肉馆要了那家各种羊肉菜,细细品尝琢磨,然后买回羊肉练习。
  练习的成品给那些值夜的侍卫端过去,又送上诚恳笑容:"这么深更半夜的,侍卫大哥还在辛苦当差,一定饿了吧。这是小的试做的香辣羊肉,您尝尝,给点儿意见。"
  值夜侍卫们正对着冷馒头发愁,看到这又香又辣的炖羊肉,自然是大喜过望,立马下筷捞了吃,烫得吸溜嘴仍然舍不得住口。吃完一抹嘴,态度也和蔼起来,亲切地和厨子聊几句。
  "你可是在御膳房当差的?手艺不错,皇上一定赏了你吧?"

  家乐面带忧愁:"小的卑贱后辈,哪有机会侍奉皇上,只能在饭房煮个饭烧个火什么的,想着这辈子也不可能得见龙颜,所以想干几年攒够钱就出宫回乡开个羊肉馆什么的糊口,先试做一样请几位大人品尝。"
  侍卫们也有些同情:"你也不要灰心,你的手艺不错,会得到赏识的,就算得不到赏识也没什么,宫里御厨很多,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将自己的菜呈上御前,比如那个楚御厨,因为他的烧鸡做得好,所以才被推荐进宫当御厨,可是只伺候了皇上一次,皇上就把他忘了,再也没有传他伺候。"
  另一个侍卫好意指点:"宫里御厨很多,还有不少人挤破头想进来伺候皇上,凡是不得皇上特别宠爱的厨子,干够三年就可以出宫了,万一你在三年内连伺候皇上的机会都没有,你可不要太留恋,该离开就离开,另谋发展比在皇宫坐冷板凳强。"

  家乐受教了,从此天天炖了羊肉汤来给值夜的侍卫加餐,侍卫们很喜欢他,也对菜品提了改进意见,同时也告诉他皇上的一些习惯。
  皇帝用餐有九十道菜,很多菜做出来没机会得到皇帝的品尝,就算皇帝吃到了某御厨做的菜,也不见得会问做菜的是谁,除非是做的菜特别出类拔萃,可是御膳房集中了全国最好的厨师,想冒尖哪有那么容易。
  家乐有些发愁,远远望着皇帝寝宫高高昂起的檐角,紧紧握拳,心里给自己打气:"我一定会成功的,一定会。"
  经过多次实验,家乐的香辣羊肉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闻着就有食欲,就连不当值的侍卫也慕名来吃,这东西就算隔日再吃味道也不会损失多少,而且香味非常重,老远就能闻到。

  半夜时分,华贵壮丽的乾清宫,皇帝仍然没有就寝,还在案前批阅堆成小山的奏折,每一本都仔细看,还认真核对数据,回批也非常详尽,直到三更时分还不见皇帝有休息的意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着了急,累着龙体首先就要找他们这些内侍的错,这可不是小事。
  "万岁爷,已经三更了,该就寝了。"
  皇帝也觉得有些累,伸了伸腰,站起来朝殿外走去。
  外面星空美丽,吹来阵阵清凉的风,皇帝绕着宫殿走了两圈,空气中传来隐隐的花香,还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辛辣、鲜香、强烈刺激着人的食欲。
  皇帝晚饭后一直批奏折到很晚,没顾上吃宵夜,现在闻到这刺激感官的香味,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感觉到这一点,愈发觉得这香味令人留口水。顺着味道寻过去,发现这味是从侍卫值班的西庑房传来的。
  房内,两个侍卫留着口水煽着小风炉。
  "瞧把你馋的,这东西要多加热几次会更好吃。"一个侍卫正把小砂锅里的东西往碗里捞,一抬眼看见皇帝进来,吓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侍卫值班时严禁喝酒,可是有了这样好吃的东西,哪能保得了不喝两小杯。
  另一个侍卫手快把酒杯藏在袍子下面。
  皇帝没注意这些,径直走到那锅强烈吸引他的食物跟前,锅里是红红的羊排,还有莲藕干,嘟嘟地冒着油泡,强烈的辛辣味道直扑鼻端。
  皇帝食指大动,命人捞了一碗尝了尝,又香又辣,略带麻味,可是这隐约的酸甜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皇帝传旨召见了做这锅香辣羊肉煲的人。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家乐为了这一天已经事先练习了见驾的礼仪,做起来进止有度分毫不差。
  皇帝已经有了几分喜欢,又见他是当初那个拼死潜入河道总督府,又排尽万难找到证据送上京城的人,更是喜欢他。

  "这隐约的酸甜是用了柿子醋,加醋是为了去除羊肉的膻味,所以只加了一点点。"家乐介绍菜肴顺便捧皇帝,"没想到这么微小的味道皇上也能尝出来,真是神仙舌头。"
  皇帝微微一笑,打算提拔他为自己做菜了,又问:"你善长什么菜?鱼翅?还是熊掌?还是海八珍?"
  家乐恭敬地说:"小的善长的是普通常见的菜式。"见皇帝不理解,又解释道:"做菜也分境界,为了吃饭,家常小炒,煎煮烹炸,是第一境。手艺纯熟,材料稀奇,极尽巧思,这是第二境。返璞归真,平常中显神奇,这是第三境。也就是让最普通的食材发挥本身的精华,让人尝到超乎一般的美味。"
  "你是你已经到了最高境界了?"
  "艺无止境,小的不敢夸口。"家乐没有露出丝毫得意,愈发谦恭说,"以前小的略会两样家常菜,只是到了第一境,经过孙良师父指教,到了第二境,现在正在往第三境迈进。"
  皇帝不大相信,唇角露出略有讥讽的笑:"那么明天的御膳朕尝尝你的手艺吧。"

  家乐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下一步就是把握这机会得到皇帝的重视。家乐努力思索用什么菜式。
  天气越来越热,皇帝睡不好,要用些利于安神的食物,御膳大多以鱼肉为主,这些东西久吃容易积痰,所以还要使用清热化痰,略偏于寒凉的食物,少用温补之物,再结合皇帝经常手心发凉,体质略偏阴性,于是家乐定下平性食物为主,凉性食物为辅,间以温性补充的原则。
  皇帝看他呈上的食物并不是自己喜欢的,有些不悦:"这么热的天,朕连觉都睡不好饭也吃不香,你不上些冰镇食物,居然上这热汤热水还加辣椒。哪有你这样做菜的。"
  旁边的内侍幸灾乐祸地笑。
  家乐没有被他的脸色吓到,解释说:"皇上手心发凉,手通胃经,说明胃里积有寒气,这生姜山药枸杞羊排煲,又热又有辣椒,生姜暖胃,山药性平养胃,羊肉温补,皇上把这个热热的吃下去,将体内热毒散发出来,出一身大汗最好。那冰镇西瓜桃杏之类还是少吃的好。"
  皇帝无奈地笑笑:"别的御厨是使出浑身本事讨朕的欢心,千方百计打听朕喜欢什么不喜什么,你却不管,连朕的手心是凉是热都打听到了,却不知朕最讨厌生姜吗?"
  "知道,所以小的在煲里放的生姜经过特殊腌制,没有姜味,生姜暖胃,皇上一定要吃,皇上在朝堂之上也不会因为某个建议逆耳而摒弃不用吧?"
  皇帝失笑:"想不到朕被你反将一军,如果不吃,朕岂不成了拒绝忠谏的人了。"

  皇帝虽然对生姜强烈排斥,可是感他诚心,没有象往常那样任性拒绝,吃下去后胃里暖融融的很舒服,味道也不是想象中的难以接受,很美味。吃了几天后,自觉身子轻快了许多,也不觉得燥热难受了。
  家乐终于得到了皇帝赏赐的金锅铲,高兴地回去给叶乘风他们看,家人看他终于获得了成功,也跟着高兴。
  御膳房的人换了脸色,开始奉承他起来,何庆东也是小意奉迎,甚至屈尊给他当下手。
  家乐牢记叶乘风的嘱咐,绝对不可对何庆东掉以轻心,对他打下手也是婉言拒绝,何庆东也没有生气的表示,反而谦虚地表示要向他学习。

  这一天家乐做的是诗礼银杏,银杏性平,止咳生津,昨天用了温性的食物,这天该用平性的东西了。做好以后,颗颗银杏如彩色的宝石,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家乐浇上蜜汁,旁边打下手的杂役端来盘子,何庆东殷勤地说:"盘子脏了。"说着拿块白手巾擦擦。又讨好地说:"我帮你端。"
  "哦,不用了,谢谢。"家乐提高警惕,不让他碰自己做的菜。亲自装盘装盒,又亲自捧了去。
  "这是小的新创的菜色,皇上尝尝。"家乐帮小太监摆上御膳,把诗礼银杏挪跟前。
  皇帝见这蜜汁银杏色泽鲜明可爱,也勾起了食欲,笑道:"看着就好吃。"
  可是一放进嘴里,皇帝脸色一变,登时大怒:"你做的是什么呀?你自己尝尝。"
  家乐吓了一跳,拈起一颗一尝,脸皮皱成包子,怎么回事?好好的香甜软糯的银杏怎么到了皇帝跟前,变成苦涩难咽呢?
  一旁的大太监怒斥:"你想做什么?想毒害皇上吗?来人……"

54、害人无形


  家乐惨兮兮趴在床上,眼泪汪汪。
  大夫研好了药,叶乘风怕下人手重,亲自给他上药,一边埋怨:"到底怎么回事?前天你还很开心地拿了赏赐回来,今儿怎么就挨了三十大板了呢?也亏那些侍卫手下留点情,否则还不让你屁股开花。"
  "呜……"家乐委屈之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笨,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真是的。"叶乘风气得捶了一下床,床铺震动了一下,家乐大声叫痛。
  叶乘风听他叫喊声音还算中气十足,知道他没有受内伤,略略放心,开始详细问他:"你细细回想做菜过程,倒底出了什么事?"

  家乐仔细回想,把银杏去膜用开水烫,再用红曲、姜黄、绿叶染色,再下锅裹冰糖汁,很简单,重要的是火候要恰到好处,不能过了,否则银杏没有嚼劲,也不能不够火候,否则有生涩味。然后浇以蜜汁,颜色味道都很好,他试过几次才敢给皇帝呈上的。
  "做菜时没发生什么事呀。"
  叶乘云问道:"你做好菜难道不先自己尝尝吗?"
  家乐说:"我尝了,香甜软糯很好吃,谁想到装了盘送到皇上跟前变成那样了。"
  叶乘风一皱眉头发现了不对劲,问道:"盘子有人动过吗?"
  "啊……"家乐想起来了,"是何庆东他用布擦过我的盘子。"
  萧白忽然悟到了:"是明矾,他在布上抹了明矾,然后擦了你的盘子,明矾遇热就把你的菜弄得又苦又难吃了。"
  家乐气得要命,千防万防,终是没有防得住有心人的暗算。
  "卑鄙,无耻……"叶乘风气得脸发青,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去。

  家乐与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想做什么,急忙叫人:"二少爷,快拦住他,他要找何庆东算账,那何庆东能这么快当上御膳房副总管,是靠背后章宰相的力量,咱惹不起。"
  叶乘云和萧白一齐冲出去拦人,叶乘风跑得很快,已经冲到何庆东府上,得知对方去了相府,他又燃着怒火冲到宰相章廷敬府上,叶乘云两个终于在宰相门前把他拦住。
  萧白苦苦劝他:"人家有宰相做后台,你可以暗地报复,却不能明着这样跑相府闹事,你想毁了以后的仕途吗?"
  叶乘风怒气冲冲:"我就没打算在这破仕途上走多远。"
  叶乘云和萧白死活把他连拉带拽拉回家里。
  家乐看他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等晚上没人时,好言哄劝:"你不要这么冲动嘛,你这样打上门去有什么用呢?得罪了章相爷可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年轻有为,又中了进士,正是前途光明的时候,何苦为我自毁前程。"
  "哼,什么前程,我不稀罕。"叶乘风想到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真的对什么前程仕途不感兴趣。可是那混蛋毁了家乐的前途,真是难以容忍。
  家乐拉住他的手:"你知道我最盼望的是什么吗?"
  叶乘风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每当我想起宝琪和小霜哥哥,就万分的羡慕,甚至嫉妒,宝琪南下平藩打云南,小霜哥哥在后面为他筹粮筹款,又冒着被人指为勾结洋人的危险,去给他买洋枪,正是有他这样在后方的大力支持,宝琪才得以毫顾之忧,第一个打进了昆明,建立不世大功。
  看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我真的万分羡慕,我也想如小霜哥哥一样做你的后盾,助你建功立业,无论如何,也不能拖你的后腿。如果因为我的缘故你跟章相爷去闹,因而毁了前程,我心里怎么能安?"
  叶乘风轻轻抚着他的头,难忍心里酸楚,他还不知道他现在捧在手里的幸福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死神无情打碎,居然奢望象宝琪庭庭霜样能与他双宿双飞,成为他建功的一大助力和后盾。他又怎么忍心打破他的梦想呢?

  "我现在只想助你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厨,别的不想。"叶乘风想了许久才说,"我有病在身,难以建什么功业,若是能成为你成功的助力和后盾,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家乐想起他疾病难治,也忍不住心酸掉泪,叶乘风正在安慰他,忽然听到门房来报,说平南小王爷宝琪派人下贴子来请他赴宴。
  "啊呀,宝琪不是被皇上贬到长平当县令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叶乘风看了名贴喜出望外,"有法子了,让他在皇上面前为你求个情,你肯定又能重回御膳房当差了。"
  家乐也振奋起来,虽然他想在皇宫干个几年就离开,可是绝不是这样灰溜溜地被赶出去,要走也得打出名气风风光光地走。他并不是贪恋那御厨的风光位子,而是不甘心这么一事无成地离开。

  平南王府,几个好友又聚在一起吃喝叙旧,宝琪听说这事,拍胸保证一定想法让家乐重回御膳房。
  皇帝这次把宝琪召回来,是为了太后六十大寿的事,太后病了好几年,现在病情好转了些,又逢平藩胜利,正是国家安定一片歌舞升平之际,皇帝打算大办一下,于是把太后唯一的侄儿宝琪召回京城商量。
  皇帝定下大原则,现在平藩虽然胜利,可是台湾还没收复,北方还有罗刹罗虎视眈眈,下一步要收台湾打罗刹,军需是件大事,寿辰要俭朴,不可张扬,可是这是整寿,又逢太后病体初愈,大办是少不了的,又要大办又要俭朴,把君臣几个难住了。
  好在和宝琪幸福双飞形影不离的庭霜鬼点子多,出了一个主意,道:"即然要俭朴,就摆三天席好了,召几个戏班乐乐,客人也少些,陈设更换只动慈宁宫一处,花园也只修理慈宁花园一处,臣下进贡的礼物就减免些。"
  "太后是一国之母,请的客少了就寒酸了。"宝琪不大同意。
  "听我说完嘛。"庭霜接着说,"太后寿辰,可以宴请臣下和平民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一同观赏戏乐一同享受美食,向天下展示皇家与民同乐之心,岂不是又俭朴,又有意义。远胜过皇家关起门来自己奢侈。"

  "说的是啊。"皇帝赞同。又说:"请什么客定下来了,那宴席的菜式怎么弄?"
  宝琪想起受叶乘风所托,要让家乐恢复原位,有了主意:"让所有御厨做一道菜,从中挑选最好的做为主菜。"
  皇帝想了想,也有了主意:"这样吧,让所有御厨拿出本事来,御膳房总管不是上了年纪准备辞差事回乡,这次的寿宴同时进御膳竞赛,谁的菜式好,谁就是御膳房总管。"
  宝琪趁热打铁:"既然如此海选,那些各宫小膳房的厨子,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吧?还有前两天受罚被贬出宫的……"
  "是家乐么?"皇帝也想起来了,"御膳房内部倾轧朕也知道,上回的事也许是他中了暗算,可是他也太不当心了。希望这次寿宴选出总管,停止这些讨厌的内斗。"
  宝琪虽然在皇帝面前提了家乐的事,皇帝也记起来了,却没有明确的旨意到底怎么处置家乐,就让他们退下了。
  出了宫,庭霜想起一件事,戳戳宝琪,说:"皇上说谁的菜式好,就让谁做御膳房总管,可是他没说评选好菜的标准是什么。"
  "想必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定见,你我外臣不可揣测圣意,还是想想怎么把家乐弄回来。"

  回到叶府,两人好好安慰家乐,要他别着急,先养好身子,等待时机。同时,他们会想法活动。
  家乐看朋友们这样为他尽心奔波,屁股也不疼了,心里也不难受了,心想,就算这次回不了御膳房,他也没什么遗憾,大不了回老家从开饭馆做起,一步步打拼。

  没多久皇帝就下了旨意让家乐重回御膳房继续当差,家乐高兴地没等着身上的伤全好就进了宫,第一步自然是向皇帝谢恩。
  高大的殿堂空荡荡,寂静没有人声,夕阳的光斜斜照着五蝠捧寿窗棂,在皇帝脸上印着阴暗不明的图案,显得十分诡异。半天,皇帝才徐徐开了口:"你上回当差没当好,本该要重重罚你,朕念在你初犯,只是小惩一下,你可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做令朕不愉快的事。"
  家乐心里打鼓,觉得他意有所指,只得赶紧跪下:"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伏侍皇上,绝无二心。"
  皇帝转过身来,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好,这是你说的,现在有件事要你办,你可办得了?"
  "皇上请吩咐,奴才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也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伏侍兰妃饮食,兰妃有了身孕,可是她有风热之症,如何调理饮食是个难题,你去伺候她,什么鲍参翅肚,驼蹄鹿唇,各种美味补品尽管上,务必要调养好了。办好了,御膳房大总管的位子就是你的。"

  家乐只觉背上冒出冷汗,心思转了几转,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风热之症不好治,如果饮食得当小心保养,也可以得享天年,不宜吃鱼肉肥腻之物,可是皇帝却让他用最好最贵的食物给怀了孕的有风热症的兰妃补身,这是什么意思呀?
  半天听不到反应,皇帝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做不了么?刚才你不是说了要尽力伏侍吗?"
  家乐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上,有风热之症的人要多食蔬菜瓜果,少用肥腻鱼肉,若是用了会有中风的危险。鲍参翅肚,熊掌鹿唇之类是珍贵的补品,可是珍贵的东西并不一定适合每个人,适口方为珍,请皇上斟酌。"
  停了一会儿,皇帝好象在想什么,又冷冷地说:"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那么多做甚?"
  至此,家乐已经明白了,皇帝并不是不懂,而是故意这样做,不知是想除掉兰妃还是不想要肚里的孩子,一个做父亲的为什么要对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下杀手呢?这不是有违天伦有违人和?
  瞬间,家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身上也有了力量和勇气,勇敢地抬头面对皇帝,说:"奴才自幼家贫,父亲读书不成,靠几亩薄田过活,有时也为人治病收点诊金补贴家用。"
  皇帝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父亲,愣了一下看着他。
  家乐继续说:"有一次,一个富家小姐偷偷来找家父,给了许多钱,要求他配药打掉肚里的孩子,当时我家里正是极困难的时候,打算卖掉赖以生存的几亩地,现在有了这么一大笔钱,自然可以渡过难关。但是家父坚决拒绝,说:你既然种下了这个孩子,就要为他负责,伤害一条生命是损阴德的事,万万不能做。
  行医的有行医者的信念,就是绝不可以自己的医术害人性命,稍微有些操守的大夫都不做堕胎这种事。
  同样,做食物的人也有做食物者的信念,也是不可以以自己做的食物去害人。用什么料没有人看见,可是天在看,自己的良心也看得见。
  皇上的命令,恕奴才不能从命。"
  皇帝愣住了,万万想不到一个厨子居然敢违抗旨意,弯□子盯着他,试图从那双黑眸中看到恐惧和犹疑,可是意外的是,那双眼睛里只有坚决和纯净,没有任何杂质。
  "违抗君命是死罪,你不想活了么?"
  高贵的唇吐出森冷的威胁,家乐吓得一抖。


55、御膳竞赛


  不知是害怕还是想起往事很伤心,家乐两眼含泪,身上微微颤抖:"十二年前,家父拒绝了那富家小姐的请求,自己却贫病交加,没有钱买那贵重药材续命,如果他肯为那富小姐做事,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是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信念。
  圣人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为孝。
  奴才虽然只是一个卑贱的厨子,也知道什么是孝,什么是义。君命不可违,可是皇上这个命令有违天道人伦,皇上若以强权相逼,奴才只得舍生取义了。"
  皇帝哑口无言,半晌才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厨子,也知道舍生取义。难得,难得……"
  家乐战战兢兢等他处置,皇帝却没再说什么,挥手让他退下。

  家乐回到叶府,把进宫这事告诉几个至交。萧白首先表示质疑:"皇上现在子嗣稀少,兰妃怀孕是好事,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试探你,看你是不是为了好处就容易被收买。"
  叶乘风想了又想,前前后后都考虑到,才说:"我看未必,你想,皇后没有生育,现在三位皇子都是位份很低的宫人所出,兰妃却是顾命大臣苏克之女,本来苏大臣仗着顾命身份,就一直企图控制皇帝,皇后无子,如果他的女儿生下皇子的话,那么这个皇子最有可能成为太子,他家在朝中本来就势大,兰妃的皇子成为太子,那么前朝外戚之祸只怕又要在本朝重演。皇上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不过,他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嘛。"
  家乐觉得无奈:"朝廷上那些明争暗斗我不懂,也不愿牵扯进去,我只知道有风热症的女子怀孕本来就有危险,这样的饮食分明是无形钢刀,以饮食害人,我做不到。
  我父亲用生命维护的信念,怎么可以让我一手毁掉。"
  几个人都有些感动,担心地看着他。
  多数人都有理想,有信念,有的还很伟大,可是当一个人的理想和信念面临死亡考验和富贵的诱惑时,是不是还能坚持以前的信念就是个问题了。可是家乐做到了,面对大总管位置的诱惑,面对皇权的威胁,他都没有动摇。
  那么,以后该怎么办?怎样面对皇帝的不满呢?

  叶乘风看着家乐起身收拾东西。
  "你到哪里去?"
  "当然是进宫当差了,皇上又没有下令让我滚蛋,旨意下来之前,我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我该做的事。"
  叶乘风愣住了,不禁对他的淡定无比佩服,非修养不到家的人做不到这样从容淡泊,宠辱不惊,恐怕这样的心境才有可能达到术业的高峰吧。
  本来叶乘风是要拦住他,要他装病装死不再进宫的,可是听到他那一番以生命维护信仰的话,忽然悟到了,既然家乐如此坚持他的信念,那么自己何必要替他做决定,阻止他呢?
  叶乘风一路送他到宫门口,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宫门后面,直到再也看不见,叶乘风仍然盯着那扇阻隔他们的宫门,好象目光可以穿透重重宫门,看到那个愿意舍生取义的人。

  家乐回到御膳房坚守岗位,认真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皇帝召见了他两次,随意说几句话,观察他的神色,看他宠辱不惊,毫无恐惧不安,心里也暗暗佩服。
  三天后,皇帝派身边最受宠的大太监张德安来御膳房传旨,直接命家乐接旨。
  几天来,家乐心里都惴惴不安,不知道皇帝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撵出宫去,或是直接砍了他的头,现在看张德安来传旨,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是福是祸,今日有个了断也是好的。
  皇帝的旨意令所有人出乎意外,任命家乐为御膳房第二副总管,位在何庆东之下,品级四品。
  御膳房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何庆东脸色阴沉,很快就换了了面孔,笑意盈盈向他祝贺,如果不是家乐早先看穿他的用心,真的要被他感动了。

  家乐又前往乾清宫面见皇帝谢恩。
  皇帝冷峻的声音带了一些暖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在追求理想和信念中往往会遇上艰难或是诱惑,许多人都会动摇,至于用生命维护信念的人更是稀罕。朕怎么会杀了你这么个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呢。"
  家乐放了心,赶紧谢恩再表忠诚。
  "宫里的肮脏事数不胜数,为了自己的利益伤害无辜甚至取人性命也是常见的,朕心里都明白,人的贪欲无穷,也是没法子的事。难得你如此坚定,不会惑于财势也不会屈于压力而伤人,以后朕的饮食就交于你来照管。"
  家乐感动得快要哭出来,急忙叩头:"谢皇上恩典,奴才一定尽心尽力。"
  "朕知道你一定会尽心的,因为你就是那种人。"皇帝冲他微笑,"一个月后是太后寿辰,你要好生拿出手艺来,若是技不如人,这大总管的位置朕不会白给你的。"

  家乐大有知遇之感,立即表示一定会鞠躬尽瘁什么的,回到叶府,大家听到皇帝给予信任和重用,都非常高兴。眼下的难题是,下个月的寿宴用什么菜式才能独压群雄夺得大总管的位置呢?
  "这次寿宴你一定要赢了何庆东那个混蛋,御膳房大总管的位置你一定要争到,就算争不到,也不能让他得了去。"叶乘风咬牙切齿握拳,好象捏的是何庆东的脖子。
  "没错。"萧白也给家乐打气,"你想要什么材料只管说,只要世上有的,我们一定想法子帮你弄到。"
  一帮朋友帮着出主意。
  平南王宝琪说:"凡是好吃的主儿都爱吃翅子,你最好做鱼翅,是红焖还是清蒸呢?"
  宁国公宁春说:"鱼翅虽珍贵,但是在宫里也不属稀罕物,不如做象鼻,或是猩唇,这是古书上记载的珍味,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一品农夫庭霜说:"这些东西搞不好有别的御厨也这样做,就显不出家乐的独特,不如我去找汤姆逊,寻一些不列颠,法兰西,俄罗斯的菜式来,保准太后没吃过。"
  叶乘云说:"为了保险起见,不如把这些珍味烩成一锅,鲍鱼海参驼峰蹄筋鱼翅鱼肚各种山珍海味烩在一起,岂不是更珍贵更美味些。"

  一帮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家乐都不赞同,说:"你们说了那么多奇珍异味,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
  "是什么?"
  "太后年过六旬,脾胃虚弱,牙齿也松脱,再加上病了几年,才刚刚好些,什么鲍参翅肚她吃了受得住吗?若是吃了过于肥腻之物而引发了旧病更是不得了。做食物的人总不能为了显摆自己而不顾吃食物的人的身体状况。"家乐提出自己的意见,也顺便提出做菜的原则。
  智囊们想了想,又七嘴八舌出起主意来。
  "上年纪的人牙齿不好,当然要吃软和的。"
  "东坡肉,或是火腿炖肘子,又香又软,几乎不用牙齿嚼。"
  "你就知道吃肉,太后这把年纪,又是病了几年才好转些,脾胃自然是弱的,让她吃大鱼大肉腻住怎么办,你想杀人呀。"
  "嗯,又要软和,又要好消化,只好用豆腐啦。"

  家乐同意了:"好哦,正好我也善长做豆腐。"
  叶乘风有了主意:"上回在平阴你给张伯平做的荷叶碧波豆腐很好,清淡味美又不伤脾胃,连那个变态也觉得不简单呢。"
  家乐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大好,说:"这个虽好,却不完全适合,做食物的人要注意食者的身体特点,那张伯平正当壮年味觉灵敏,而太后年已六旬,味觉有些退化,这么清淡的豆腐只怕吃不出什么味来。再说,我也不能保证我的菜第一个呈上,等他们尝过别人的肥甘美食之后,舌头都麻木了,哪里品得出碧波豆腐的好处来?"
  "那你的意思是做辣味豆腐吗?"
  "嗯,这是个法子。"家乐终于敲定了菜式。
  有人提出异议:"会不会太过寒酸了,这可是天家宴席,别人上的菜是山珍海味。"
  家乐有自己的看法:"真正的好料理,是归于平淡,在寻常食物中显神奇,只要功夫到了,不会显寒酸。"
  于是,家乐准备在寿宴呈上菜就定为麻辣豆腐。

  从此,天天在厨房练习,叶乘风做鉴定,试吃了几次,不是觉得豆腐不够嫩滑,就是豆腐太过嫩滑炒出来不成形,要么觉得辣味不够,或是辣味过头,总之,就是不满意。
  家乐气得想用炒勺敲他,可是一想,连叶乘风的舌头都过不了关,那皇家宴席上遍及水陆八珍,他的菜又如何拔尖呢?
  只得绞尽脑汁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这时,师父孙良上京来探望,给家乐提议:"豆腐软嫩,炒勺一翻就烂了,如果想让豆腐不烂,就不能用勺翻炒,最好是连锅带料用旺火颠几下,动作要快……"
  "啊,我明白了。"家乐又提出新难题,"可是怎么让豆腐嫩滑呢?"
  叶乘风也皱着眉帮他想办法。

  很快,太后寿辰到了,本着俭朴的原则,参加宴席的客人不多,陈设也不是特别豪华,但是为了体现与民同乐的意思,请的客人多是京城附近六旬以上的老者,以示皇帝敬老之意。
  慈宁宫及慈宁花园两处,都摆上了宴席,宫女们也换了新做的光鲜衣裳往来穿梭,上茶上酒,受到赐宴的老人个个都喜笑颜开,毕竟受皇家宴请,这份荣幸这辈子可能就一回。
  虽然太后的意思是俭朴为上,不让臣下为敬献礼物而扰民,可是臣下为邀圣宠,珍贵礼物还是如流水般进献进来。其中一样是云南巡抚进献的几盆奇花异草,那花草形状奇异如同一只只展翅飞翔的仙鹤,太后看着很喜欢,问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云南巡抚禀告:"此花名叫仙鹤草,只有黎明时分太阳刚出来时才开花,只开一个时辰,开花时奇香四溢,闻一闻神清气爽,四体舒泰。"
  "好。"太后很高兴,命太监把这几盆仙鹤草移到慈宁花园西南角的临溪亭下面,等清晨开花时慢慢观赏。
  云南巡抚又说:"太后切记,这仙鹤草开花时不要靠近,更不可用手抚摸,因为此花的花粉有微毒,碰到了会起红疹,万一不小心碰到了也没关系,红疹在天黑前会自己褪下去,不防事的。"
  其他人进献的宝物和珍禽异草摆设在后殿,等太后闲下来慢慢玩赏。

  众人分成几班祝了寿,先是皇帝率王公众臣祝寿,然后是皇后率妃嫔命妇向太后祝寿,最后是受邀来赴宴的平民老者行礼,接着赐茶,赐宴。
  御膳房各大厨把自己的拿手绝活依次献上,御厨太多,太后和皇帝不可能把每个人的菜一一尝过,所以重点是十个人的菜式,就是四个副总管和六位班头得以在第一轮上菜。
  第一个上菜的是何庆东,他的菜式是龙凤呈祥,一条龙一只凤绕日飞腾,栩栩如生盘旋在一个大银碟上,龙鳞是火腿裹鸡丝做的,龙睛凤眼和凤尾花心是蜜渍樱桃,更不得了的是那只凤凰的羽毛,是用一根根银芽掐头去尾,中间用银针掏空,塞以鸡茸而成,这份功夫令人咋舌,整个菜肴华美大气,富丽堂皇,尽显皇家气派。
  太后和皇帝看了都很满意。
  宝琪做为太后的侄儿,得以管理寿宴,趁机把叶乘风叫来帮着招呼,也备着家乐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叶乘风看着何庆东这道菜上来,无论味道形色都是无可挑剔,不禁为家乐捏把汗,不知道他的豆腐怎么跟人家的"龙凤呈祥"较高低。
  如果落败,总管的位子落在何庆东手里,家乐的日子更是难过。

56、金玉满堂


  何庆东第一个上的菜龙凤呈祥,外形华美,充满天家气派,味道丰富,一下子就先声夺人,夺得所有客人的好感。
  一旁的叶乘风想到最后一个出场的家乐,暗自替他捏把汗。
  接着,其它御厨依次上菜。
  第二道上来的是凤凰天九翅,上等的鱼翅用最好的鸡汤发制,加以火腿鲜笋和鸡翅,形色俱佳非常气派。
  第三道菜是金银燕窝,雪白中带着金黄,富丽堂皇。
  第四道菜是八珍福禄鸡,用的是百天小鸡,里面填着松仁、鱼肚、鸭肫、鲍鱼、冬菇、莲子等珍味,再喷上人参、黄芪、茯苓、肉桂、当归等八种养生补药浸过的酒,再慢慢烧烤,形如葫芦状,因为葫芦音似福禄,所以取名福禄鸡,不但味美异常,而且寓意吉祥。

  第五道菜是福建名菜至尊佛跳墙,是用鱼翅、鱼皮、海参、鲍鱼、干贝、鸭肫、蹄筋、红枣、栗子、香菇、鱼肚等十种珍味用熬好的鸡汁慢火煨制,将原有各味合为一味,掀开坛盖,打开坛盖,揭开里面封的荷叶,一股带着淡淡酒香的的美味扑鼻而来,香醇甘美,回味无穷。
  太后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
  做这菜的御厨很得意地介绍:"这个菜集山珍海味于一体,用料多达十八种,在坛里的放置很有讲究,下层放鸡鸭蹄筋猪肚鸭肫,中层是鱼翅火腿干贝鲍鱼,上层是冬菇冬笋,最上层是海参鱼肚鱼唇,加绍酒鸡汁,经过蒸发熬制用三天三夜功夫煨成的。"
  "真不错。"食者都大加赞叹。

  第六道菜是广东名菜龙虎斗,用毒性最烈的饭铲头,剥皮撕肉,加鸡脯丝、火腿丝、里脊丝、冬菇、竹笋、木耳、荸荠都切成细丝,还有果子狸也煮熟切丝,共同烩制,美味非凡。
  太后看着这菜色彩缤纷,点点头,又听了菜名略皱眉,轻轻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唉,还是不要斗了吧。"
  皇帝皱了一下眉头,转而又微笑:"说的是。"

  第七道菜是红烧活鱼,端上桌时也看不出什么。
  大太监张德安替主子发问:"你说这道菜叫烧活鱼,可是这鱼明明是烧熟了的,怎么证明它是活的呢?"
  厨师脸上掩饰不住得意,说:"你看了便知。"
  说着,厨师拿了一勺滚油浇下去,那浇着各色酱汁的鲤鱼真的翘起尾巴动了起来。
  众人啧啧称奇,忍不住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厨师得意地介绍:"这鱼是烧熟了的,里面放了一只活泥鳅,泥鳅忽然受热跳起,所以整个鱼也动了起来,象活的一样。"
  "真是奇思妙想啊。"众人纷纷赞叹不已,张德安拿了小碟准备夹块肉给主子呈上,不料那鱼肚里的泥鳅又一跳,那鱼一动,油花溅出来溅到他脸上,起了一个水泡。
  "哎哟。"张德安捂着脸退下擦药。

  第八道菜是富贵填鸭,只觉得奇香扑鼻,表面上看不出有何特异。
  厨师上前介绍做法,是用活鸭入坛文火烧烤,鸭子不耐其热,伸着颈嘎嘎叫,再用配好酱油、盐、白醋、料酒、花椒的作料让鸭止渴,如此一瓢瓢浇下,味道全部进入肌肤五脏,透彻入里,胜似千种烤烧,万种焖烩之法。
  厨师介绍时面带得意,太后不易觉察地皱皱眉头,却一口也没有吃。

  第九道菜是一品猪脸,酱红色闪着诱人的光泽,端上来时还哆哆嗦嗦。
  虽然看着让人有食欲,可是猪头毕竟是贱物,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一旁的大太监张德安先虎假虎威一番:"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上个猪头。"
  "想必是用料做法不比寻常。"客人们期待着这道菜有什么机关。
  那御厨回禀道:"是将猪头收拾干净,用七种调料七种辅料,还有七种药材,即枸杞丹参豆蔻砂仁白芍灵芝,配成汁腌三天,再晾一天,上笼蒸一天,再炖一天焖两天,总共用七道程序,七道火,七天时间烧制而成,味道丰富而有层次。"
  太后用勺片下一块尝了,赞叹:"想不到这么普通的猪脸居然做成如此佳味。"
  庭霜在一边也感叹:"用这么钝的瓷勺居然这么容易片下肉来,可见这猪脸烧得有多烂,吃到嘴里跟粉一样,好厉害。"
  宝琪说:"御膳房集中了全国最好的厨子,手艺自然非比寻常。"
  "可是家乐怎么办?"庭霜有些急,"我看这些菜无论创意之新奇还是用料之珍贵还是做法之复杂味道之丰富,比起家乐的辣味豆腐只会高不会差呀。他要靠豆腐和这些好菜争胜,简直不可能获胜哦。小叶你应该劝劝他。"
  "现在说晚了。"叶乘风紧紧捏着拳,手心里全是冷汗,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家乐的豆腐怎么在这些菜里崭露头角,万一落败,争不到御膳房大总管的位置,肯定会在何庆东手里吃亏,要是那样,干脆回乡好了。
  替家乐想好退路,叶乘风才略略平息一下紧张的心情。

  家乐年轻资格浅,最后一个上菜,揭开碧绿的荷叶,露出里的菜肴,原来是一盘豆腐,外面金黄,里面如白玉,点缀着红色的辣椒,绿色的葱叶,红黄白绿各色辉映非常好看,可是再好看,也不能改变它是一盘豆腐的事实。
  皇帝脸色不大好看,斥道:"这是天家宴会,你就算不上鲍参翅肚,也不能上个豆腐啊,太寒酸了。"
  张德安怒目而指:"你这是怠慢皇差心存不敬。"

  家乐吓得一抖,很快恢复镇静,沉稳地说:"太后年迈,又是久病初愈,实在不宜甘美肥腻之物,豆腐性凉易消化,对肠胃虚弱的人最适合。"
  太后尝了一品,很和蔼地微笑:"你这豆腐又软嫩又润滑,却是不散不碎,可见你灶上功夫很不错。而且肉末松松细细,嚼起来齿颊留香。"
  "谢太后夸奖。"
  "只是你为什么放辣椒呢?而且这辣味一点也不霸道,这是怎么弄的呢?"
  "回太后的话,老年人味觉退化,所以这个菜用了用辣椒来刺激味觉,可是辣味又容易刺嗓子,故而加上荷叶,辛辣刺激的味道被中和,让人吃的开胃又舒适。"
  "真是体贴周到,"太后夸奖一句,又说,"你这豆腐做的不错,只是辣味豆腐这个名太普通了,看这豆腐外面金黄如金,里面雪白似玉,再加上味道和颜色都丰富,不如就叫金玉满堂好了。"
  "谢太后赐名。"家乐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过了关。

  上菜完毕,然后是评出最优胜者,皇帝和太后都有些拿不定主意,把宝琪叫上来听他的意见。
  宝琪先用排除法点评各菜。
  "那个龙虎斗创意和味道都好,可惜名字不吉。现在朝廷准备收台湾打罗刹,正需要上下齐心,君臣合力,正如太后所说的,还是不要斗了。"
  人们常把君比做龙,自然把臣比做虎,"龙虎斗"这个名在这种非常时期,有些影射朝局之意,只能被淘汰。
  "那个富贵填鸭,味道极好,可是做法太过残忍,活鸭入火坛,浇汤而亡,太后是信佛之人,必于心不忍,难以下咽。酷吃,非君子所为"
  太后点点头,众人终于明白了这道菜上来时太后为什么一口未尝。
  "至于那个红烧活鱼,噱头十足,却流于下乘,只顾搞新奇巧思却没有考虑食者。"宝琪转头看向张德安,"张大总管,你脸上的泡好点没?"
  "幸好没有直接把菜呈给主子。"张德安摸摸自己的脸上刚被烫出的泡,很是忿忿,做菜的人只知道吸引人眼球卖弄手艺,就没想过那鱼在盘里跳起来,会把油汁溅到食者脸上吗?
  真是的。

  一下子直接淘汰了三道菜,被淘汰的也没话说,闷闷退下。
  宝琪又说:"太后年迈,又是久病初愈,脾胃虚弱,不宜吃大荤,况且天气暑热,吃太多肥美油腻的东西也不好消化。做为一个好厨师,不能只想着卖弄自己的奇思和手艺,也要为食者的身体考虑。"
  如此,又淘汰了八珍福禄鸡,至尊佛跳墙,一品猪脸几样。
  剩下四样不好决出胜负。
  皇帝把庭霜叫上来:"你来说说,剩下这四样菜哪个胜出比较好。"
  庭霜上前,却没有提到菜肴,只说:"听说最近连续有几位老臣因为痰涌血瘀之症发病甚至去世的。"
  "是啊,"皇帝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事,心里有些难过,"现在正是国家有事之时,正需要这些经验丰富的老臣献计出谋,朕痛失得力大臣,很不自在呢。"
  庭霜又说:"因为这些人上了年纪,再加上喜食肥美厚味,经常大鱼大肉的,对身体更是不好。"
  "没错,上年纪的人应该饮食清淡,多吃蔬菜豆腐。"皇帝点头赞同。
  "民间有句老话:肉生火,鱼生痰,青菜豆腐保平安。"庭霜又指着来赴宴的白发客人说,"这次寿宴,皇上请的是六十以上的老者,这些老人都不宜多吃肥美之物,而且这些老人好些都是平民,想必是没那个财力吃燕窝鱼翅的,蔬菜豆腐养身又惠而不费。皇上不妨把这辣味豆腐的做法赏赐给这些老人,进而推广,惠及全天下的老人。"

  皇帝微笑:"说得好,这次寿宴本意就是为太后添寿,兼与民同乐以示敬老之意。朕立即下旨,将辣味豆腐的做法赏赐所有老人,希望他们能小心饮食保重身体以颐养天年。"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知道最后的胜出者是谁了。
  家乐惊呆了,叶乘风高兴地跳出来抱他,宝琪和庭霜热烈祝贺家乐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个结果出人意外,可是旁观者听到点评者的意见,这个结果又似情理之中。
  一个好厨师,只有全心全意为食者着想,烹制菜肴时怀着最大的诚意,这才能做出最好的菜品,才是最合格的厨师。
  何庆东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对着家乐连连冷笑。

  家乐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膳房大总管,接管了皇宫的御膳房,将自己的饮食理念输入给所有厨子。
  可是上任以来诸事不顺手,很多人都不服他,虽然有皇帝撑腰,却有何庆东暗中使绊子,诸多挚肘。
  叶乘风听到后愤怒了:"那个混球,我要宰了他。"
  家乐赶紧安抚他:"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管,我已经和他约好,明早卯初时分在慈宁花园西北角见面,好好谈一谈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做个了断。"
  "如果他再敢对你不利,我一定要他好看。"叶乘风恶狠狠咬牙。
  "咦,最近你的脾气好大,很暴躁的样子。"家乐有些担心地看他,消渴症到严重时,病人很烦躁易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近来叶乘风不但脾气不好,脸色也很差,还时不时觉得困倦,让他很担心。
  叶乘风勉强笑笑:"没关系啦,我是听说他暗算你非常生气,容易情绪激动罢了。"

  天色刚蒙蒙亮,家乐在慈宁花园临溪亭和何庆东见面。
  "你到底想怎么样?处处和我做对,办坏了皇差,皇上降罪下来,你也跑不掉的。"
  何庆东扯扯嘴角:"你怕获罪,就辞去大总管职务好了。"
  家乐怒冲冲喊道:"凭什么?我凭本事挣的位子为什么舍弃。师父教我的信念需要我在这个位置上发扬,我要将师父的信念贯彻下去。"
  "呸,什么狗屁信念?"何庆东变了脸,"当初孙良如果投靠了佟贵妃,在皇后的饮食中做点手脚的话,他早就是御膳房大总管了,结果他非要坚持他的狗屁信念,毁了自己的前途。幸好我不象他这么愚蠢,及时改换门庭才有今天,。"
  家乐愤怒握拳:"不许你侮辱师父。"
  "就他那猪头脑袋,也配做人师父。也只有你这傻子才把他的话当圣言。不把你这傻子赶走,我是不会罢休的。"何庆东口出恶言,傲慢地扭过头去,不想再和他多说。
  家乐怒不可扼,举起脚旁一块大石头。
  等他反应过来,只看见何庆东无力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脑袋上全是鲜血。
  "我杀人了。"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家乐吓得目瞪口呆,一会儿醒过神来,捂着头拼命逃走。

57、神速破案


  天色微明,御膳房准备好了早膳,太监们肩扛手捧将食盒送到皇帝寝宫,皇帝见送膳食的是小太监,大总管和副总管都不在,很不合规矩。奇怪地问:"膳房的总管呢?怎么不来伺候,尽打发些小太监来?"
  领头送膳的是何庆东的得意徒弟小顺,陪笑说:"大总管不知道去哪儿了?何副总管今天不当值……"
  正说着,家乐气喘吁吁跑过来,赶紧跪下请安。
  皇帝说:"每次用膳时你都会亲自送来,还给朕讲讲饮食的典故,朕还等着听你的故事呢。怎么今儿个偷懒了?"
  "是,奴才天天寻找好听的饮食故事准备讲给皇上听呢。"家乐抹抹头上的汗,又忍不住挠了挠手腕。
  在御前挠痒痒是很失礼的行为,皇帝注意到了,又问:"你怎么了?是削山药了么?"
  "哦……啊,是的。"家乐顺势应答,削皮剔骨什么的一般都是小杂役做的,他并不做削山药皮之类的活,可是他也不知道手腕为什么痒,听皇帝这么说,就顺着话头反应了。

  撤了早膳,小顺领着送膳队伍准备回御膳房,一出殿门,就看见宝琪奉召来面君,看见小顺,宝琪说:"你师父好象中了暑气,正在西三所歇着,你去药房弄一碗香薷饮送去。"
  家乐听了脸色大变。
  宝琪说:"我是在景运门遇到他的,他不舒服托我告诉你,要你赶紧过去。"
  小顺赶紧飞奔到药房,端了一碗香薷饮过去。

  西三所一处静室,树荫浓密,摭着小小一所房屋,挡住了日光,非常荫凉。
  小顺把药端来,敲了敲门:"师父,听宝王爷说您有些中暑了,我端了药过来。"
  屋里人闷声闷气说:"端进来罢。"
  小顺把药端进去,因为这屋子前有梧桐数株,后有藤萝一架,将阳光摭得严严的,屋里显得有些阴暗,只看见有人面朝墙壁侧身而卧。
  "把药放桌上,你出去。"床上的人闷声闷气的说。
  小顺不敢多问,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家乐照常陪皇帝讲故事,然后督促御膳房承应人准备午膳。
  辰时三刻,慈宁花园里发出一声尖叫,顿时惊动了全宫上下,一声尖叫还罢了,问题是花园里发一具尸体,而且这尸身是御膳房的副总管何庆东。
  皇帝震怒了,有人居然在皇宫花园里行凶杀人,这还了得,立即下令彻查此案。手下官员接到旨意,立即派出最有力的人来查案。

  负责此案的是全国最有名的破案高手狄秋,据说此人是唐代神探狄仁杰的后代,断案如神,任何凶案在他手里从接案到破案不超过七天。所以有个绰号叫神探七杀,犯案的人听到他的名字无不惊悚害怕,家乐也不例外,心里惴惴不安。
  狄秋先堪查了现场,问过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又问:"最后一个见过副总管的是谁?"
  小顺战兢兢站出来:"今天师父觉得不舒服,要我拿药过去吃,当时我还见过他。"
  "什么时候?"
  "大约是辰初一刻。"
  "之前他见过什么人吗?"
  "师父说卯时之前有人与他约好见面。"
  "你知道是谁约他见面?"
  小顺又答:"他没说是谁,我看他的态度,应该是地位和他差不多的人吧。"
  "那么有什么人和他不对劲吗?"
  "师父对谁都很和气,若说有人和他不对劲,就是新上任的大总管何家乐,两人经常明争暗斗,还时有口角。"
  狄秋获得这个重要情报,直接盘问家乐:"今天卯初时分,你在哪里?"
  家乐垂下头:"我寅正时分入宫,进御膳房准备皇上的膳食。"
  "可有人证?"
  "这些御膳房里当差的都是人证。"
  狄秋又问其他差役:"你们都看见他在御膳房干活,没有离开过吗?"
  膳房的差人都点头:"是啊,中间只离开过一顿饭的工夫。"
  狄秋点点头,又看向家乐:"御膳房离慈宁花园仅一墙之隔,这段时间作案,时间也够了。"
  家乐胀红了脸:"你不能因为听说我跟何副总管不和,就怀疑我是凶手,我离开一会儿,只是觉得太闷,所以出去转了一圈罢了。"
  "这么说你今早没有去过慈宁花园了?"
  "当然。"家乐斩钉截铁地答,又忍不住挠了挠手腕。

  皇帝烦躁地等消息,听到狄秋求见,立即传见。
  "你求见朕是不是找到凶手了?"
  "正是,臣已经破了此案。"狄秋很自信地回禀,所有人听了都惊了一下,从案发到破案连两个时辰都不到,不愧是天下闻名的破案高手。
  皇帝听了大喜:"快说,是哪个家伙这么胆大,居然敢在皇宫行凶杀人?"
  狄秋拿眼扫过相关人员,伸手指了过去:"凶手就是你。"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他指着家乐,众人大惊,家乐脾气好心地善良,模样又乖巧可喜,怎么看都不象杀人凶徒。
  皇帝也不信:"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宝琪先跳出来:"你胡说,家乐从辰初起给皇上讲故事,然后又在膳房准备御膳,好多人都看着的。"
  狄秋微微一笑,毫不在意他喷火的眼睛,很自信地说:"因为杀人时间不是在辰时,死者是在卯初遇害的。"
  小顺惊讶:"怎么可能?我明明在辰初时分还给师父送过药。"
  狄秋先不答,说:"为什么说何庆东是在卯时遇害,因为他的裤脚有沾过露水的痕迹,而露水还不到辰时就干了,所以他是在卯初时分遇害,再看他鞋面上还有慈宁花园特有的飞燕草的草叶,而且现场没有拖拽的痕迹,可见他是在慈宁花园遇害的,当时他可能在花园一角和那个约好的人见面,后来被那个人用石头砸向后脑以致遇害。"
  小顺搞不懂了:"可是在辰时我还给师父送过药,他让我把药放桌上就让我出去了。"
  狄秋反问:"那间屋子前后都有树木藤萝摭荫,屋内很暗,你看见床上躺着人,但是你确定那是你师父吗?"
  "那人面朝墙躺着,我没看见脸……"小顺吓得结结巴巴,"难道……难道……那人不是师父?"
  "我想,你并没有亲耳听见何庆东要你端药,是有人转告吧?"狄秋又问。
  小顺吓得一抖:"我是没有见过师父本人,是平南小王爷说在景运门遇上师父,要我端药给师父。"
  宝琪怒了:"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撒谎了?"

  狄秋仍然很沉着地说:"何庆东卯时已经遇害,而小王爷却声称在辰初时分见过他,是想拖后何庆东的遇害时间,好给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吧?"
  宝琪张牙舞爪挥拳:"你口口声声说家乐是凶手,这一切只是你的推测,证据呢?证据呢?"
  "小王爷,不是嗓门大就可以抹杀你们所做的一切。证据就在凶手的手上。"狄秋悠然走过去,突然伸手捏住家乐的手腕。"看吧。"
  众人都朝家乐的手腕看过去,看他的手腕和手背上有一些小米粒般大的小红疹,其他的没有什么异状。
  "你能告诉我,你手腕和手背上这些红疹是怎么来的吗?"
  家乐牙齿打战:"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削山药弄的。"
  "削山药沾到手背会发痒,但是不会起红疹。"狄秋细看着家乐手上的红疹,"你手上这些红疹是不小心沾到了仙鹤草的花粉引起的,而仙鹤草只在卯时前后开花,所以你肯定是卯时前后接触过仙鹤草。而宫里有仙鹤草的地方只有一处。"
  狄秋停了一下没说下去,看了大太监张德安一眼,张德安一下子明白了:"前阵子太后寿辰,云南巡抚进献了几盆仙鹤草,因太后喜欢,所以种在慈宁花园角落临溪亭下。"
  狄秋又转向家乐:"你说你今天早上没有去过慈宁花园,那么你手上这些只有仙鹤草才能造成的红疹是怎么回事?"
  家乐浑身冒冷汗,狄秋又继续逼问:"所以你在撒谎,你今早去过慈宁花园,何庆东约好见面的就是你。你用石头把他砸倒后慌张逃走,还要平南小王爷给你做伪证。"
  皇帝气得一拍桌子,吼道:"宝琪,你好大的胆子。"
  宝琪吓得腿一软跪倒地上。

  家乐崩溃了,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哭起来:"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我当时气昏了头,太冲动了。求皇上饶了不相干的人。"
  狄秋盯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本来不想杀他的,可是他辱及我的师父。他是前任御厨孙良的得意弟子,也是我师兄,可是他学了师父全部本事,却没有学到做饮食的基本道德,而且他还为了攀高陷害师父,迫使师父离开宫廷。师父很伤心,一直用酒来逃避,也不愿再收徒弟。"家乐越说越伤心,"我进了御膳房经常被他排挤陷害,这倒罢了,可是他对当年的事毫不愧疚,还侮辱师父蔑视师父的信念,我受不了,一时愤怒……"
  "所以,你一气之下抄起脚边的大石头砸向他的后脑,是吧?"狄秋接下去说,"可是你再生气,也不能杀害别人的性命。"
  家乐哭个不停,却说:"我不后悔替师父出口恶气,只是牵累了小王爷心里不安。"
  皇帝又惊又气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儿吗?朕破格提拔你做御膳房大总管,是看你不但手艺好,而且心正,能坚持自己的道德和信念。
  原想着你当了大总管后可以消除御膳房的内争和攻讦,以正歪风。可是没想到你却为一己私愤,害了别人性命,你太令朕失望了。"
  家乐又愧又悔,哭得愈发伤心。

  皇帝命人把家乐带下去押入大牢听候判决,然后找宝琪算账:"你这混小子,居然敢做伪证,为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敢有半句虚言,朕就把你的情人发配到边关去,你别想和他在一起啦。"
  "不要。"宝琪吓得求饶,交待了事情经过,原来他奉召进宫过景运门时遇见叶乘风,叶乘风说家乐杀了人,求他帮忙糊弄过去。
  "那么你给小顺传过话后,趁他去药房时,赶到西三所的小屋躺床上冒充何庆东,糊弄小顺,让人误以为那个时候何庆东还活着,以便制造家乐的不在场证明,是吧?"皇帝继续问。
  "是……是……"
  皇帝气得一个倒仰,几乎说不出话来,偏又囿于身份不能爆粗口骂人,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好……朕倚重的大臣,居然猪油蒙了心做这样的伪证。叶乘风那个混蛋呢?"
  "他犯了旧病,臣命人扶他回府歇着了。"
  "混账,病得这么巧,马上叫他过来。"皇帝摔掉茶碗吼道。

58、真相大白


  一匹马飞快地在街上狂奔,一气冲到叶府。
  宝琪下了马,顾不上歇口气,直冲到后面上房,大叫:"小霜,不好了,不好了。"
  庭霜愁眉苦脸出来:"当然不好了,小叶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乐知老乐太医给他看过,说他的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完全不治,撑不过多少天了。"
  床上,叶乘风昏沉沉躺在床上,旁边,两位母亲抹着泪守在他身边,哭得眼睛红肿。屋子里弥漫着药香。

  "啊……"宝琪呆住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你说,小叶已经不行了?今儿早上我看他还……"
  "不是我说的,是乐太医说的。去年乐太医给叶乘风把过脉,就说他活不过一年,现在……"庭霜说不下去了。
  "呜……"宝琪伤心揪头发,"我和叶乘风,宁春几个是从小认识的好朋友,还想着老了以后大家能带着孙子一起玩,没想到这么早就要生离死别……"
  "小叶早就知道自己命不长久,所以早就安排好了后事。"庭霜拿出几张地契,"这是小叶交给我的,他要我帮忙把这些田庄转到家乐名下,他已经教过家乐如何管理田庄了,等家乐在御膳房干过几年,就提醒他辞职回乡,不要在皇宫久留。"
  宝琪越发痛苦:"可是家乐也活不成了。"
  "怎么回事?家乐怎么了?"庭霜,萧白,还有家欢家丽都吓得脸色大变。
  宝琪简要说了今早上家乐约何庆东见面时发生的事,又说了狄秋不到两个时辰就破了案,皇帝已经下令把家乐下入大牢。
  "杀人会不会判死罪啊?"家欢家丽牙齿打架问道。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律有明文,怎么办呢?"宝琪急得团团转,又揪住庭霜问:"你小子不是鬼点子多,快想办法救他啊。"
  庭霜托着下巴沉思,屋子里沉默地令人窒息,只有角落上大自鸣钟发同嗒嗒声。

  半天,庭霜开口了:"要想救家乐,除非……"
  "除非什么?"几个人紧张地叫起来。
  "除非,那人不是家乐杀的。"
  所有人都失望了:"你这叫什么主意呀?家乐自己都承认杀人了。"
  庭霜一脸严肃:"亲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亲耳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们是乐乐的家人和朋友,你觉得他是那种凶残到拿着大石头往人脑袋狠狠砸的人么?"
  "啊……"众人都思索起来,以家乐的为人,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恶狠狠举着石头把人往死里砸,可是他的确拿石头砸何庆东了,而且还砸死了人。
  庭霜握紧拳头,对宝琪说:"走,我们去查看现场,看有没有线索可以为家乐脱罪。"
  "哦也,小霜,全指望你了。"宝琪象个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
  "放心吧,我在我的同学们中间可有神探的称号哦,什么案子在我手里跟喝水一样容易。"庭霜牛哄哄地骑着高头大马进宫堪查。

  首先查看了事发现场,临溪亭下,几株美丽的仙鹤草迎风摇曳,宝琪故意踩了那草一脚,就是这几株草成了家乐今早来过慈宁花园的证据。
  尸体已经被抬走,庭霜蹲在地上仔细检查。
  "发现了什么?"宝琪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
  "地上这块草皮有点不大对劲,象是被什么抓过似的。难道是……"庭霜眼睛一亮,"我们去查看尸体,如果我猜得没错,尸体上应该有痕迹。"
  皇宫里死了下人,是不能停在宫里的,尸体已经移到宫外一处处所。

  孙良对着何庆东的尸身又哭又骂:"你和家乐都是我见过的极有天份的人,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背叛我我在不跟你计较,可是想不到,你死就死了,还把家乐的命也搭进去了,你死也不让别人好过……"
  庭霜拍拍他的肩:"孙师父,不要难过,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的活。我们会想法子救家乐的,您放心。"
  孙良抹着眼泪退出停尸房,庭霜仔细观察了死者的伤处,头发,脖子,手指,一丝一毫都不放过,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宝琪看到他的脸色变得轻松,赶紧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说嘛,家乐那么和善的人不会这么凶残的。可是真正的凶手是谁呢?"霜又开始摸下巴,"我们去瞧凶器吧。"
  作为凶器的大石头已经被妥善保存作为证据,仵作把凶器呈上。
  庭霜把石头放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一点细小异样,问道:"这屋子没人打扫吗?怎么有蚂蚁?"
  仵作左看右看:"这屋子里不可能有蚂蚁,可能是石头上本来带着蚂蚁。"
  庭霜脸色变得无比沉重。

  "你重新查证,发现什么吗?"狄秋斜靠着门微笑看着他们,嘴角挑起一抹讥嘲的笑意。
  庭霜扭过头去,两人面对面相视。
  "久闻神探狄秋的大名,今日一见……"庭霜脸上也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我很失望啊。"
  "你说什么?"狄秋对他质疑自己侦探能力很生气,"你想为凶手脱罪,得有证据。"
  宝琪眼巴巴瞧着庭霜,扯他的袖子悄悄说:"要证据哦。"
  "证据就是死者手上。"庭霜很镇静地分析,"大神探根据家乐手腕上的红疹断定他杀害了何庆东,难道你没发现死者的手指甲缝里有泥吗?"
  "这说明什么……"狄秋脸色忽的一变,明白了一件事。
  庭霜开始分析:"案发现场的草皮上有用手指抓过的痕迹,而何庆东的左手指甲里也有草皮泥土,这说明他被砸了一下后并没有死,家乐心软善良,就算冲动之下拿石头砸人,也不会下狠力气,所以何庆东被砸以后晕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一手捂着受伤的头,一手撑地,挣扎着爬起来,可是这个时候,有另外一个人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宝琪又惊又喜:"小霜你的推理真棒,你也可以当神探了。"

  "是我疏忽了,可是这不能证明家乐不是凶手。"狄秋冷笑了一下,"你说他心地善良,不会下死力用石头砸人,可是别忘了他是厨师,无论是挥刀砍骨还是单手抡铁锅,都是需要力气的,他随便扔一块石头,就可能致人死地。
  就算何庆东当时没有死亡,很可能是家乐又补了一下,你想,那个花园角落地方偏僻,谁没事会经过那里,在他之后又下手杀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庭霜想了想又说,"可是,如果家乐心存杀机故意杀人,他肯定会重重一砸或多砸几下,确保被害者死亡才会离去,否则对方会留下死亡讯息暴露他是凶手。
  如果他没有杀意,只是一时冲动拿石头砸了人,那么他看见何庆东流血倒下时,他一定会惊慌失措地逃走,不可能如你所说的等着被害人清醒后再补一下。"

  狄秋不得不服气:"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推理无懈可击,可是,真凶是谁?找不出真凶,家乐的嫌疑是跑不了的,毕竟是他拿石头砸了人。"
  庭霜沉默了,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宝琪观察他的脸色,悄悄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最后的凶手是谁了?"
  庭霜苦笑:"我猜到是谁了,可是说不出口。"
  宝琪激动地跳起来:"快说啊,到底谁是凶手?"
  "我问你,如果你的一个好朋友犯下凶案做了错事,你是包庇他的罪行,还是揭发真相让他反省错误呢?"
  "这个……"宝琪也为难了,转头发现狄秋已经离去,登时明白了,"那个神探肯定向皇上报告去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庭霜紧张的团团转。
  这时皇帝的贴身太监来传旨召他二人面君。宝琪看庭霜脸色不好,也悟到了什么,也紧张万分,不得不跟着传旨太监面见皇帝。

  皇帝没有废话直接发问:"听说你重新查证这桩凶案,有了新发现是么?"
  "哦……是……"庭霜为难地皱眉。
  "听说你找出证据证明家乐不是真凶,是吧?"皇帝眼里闪着喜色,看来是真心希望家乐不是凶手。
  "是的,有证据证明家乐那一下并没有将何庆东打死,而且他只砸了一下就吓得逃走,可是死者的脑袋上的伤处都有两处,可见他不是真凶。"
  "你快点说,真凶是谁?"皇帝急得催促。
  宝琪紧张地看着庭霜,手里紧紧握着拳,渗出一手冷汗。

  "真正的凶手……就是……就是……"庭霜咬了咬牙,准备说出来。
  这时太监来报:"启禀皇上,户部山东司员外郎叶乘风有急事求见。"
  "啊……"庭霜和宝琪都脸色惨白叫了一声。
  皇帝很奇怪他们的反应,也不及多问,只说:"传。"
  叶乘风虚弱地慢慢进殿,跪下行礼,直接说:"启禀皇上,杀害何庆东的不是家乐,是我做的。"
  "啊……"在场众人,除了庭霜宝琪和狄秋,都惊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回事?"皇帝惊讶地转向庭霜,要他解释。
  庭霜暗叹一声,只得实说:"启禀皇上,真凶的确是叶乘风,他听家乐说与何庆东约好见面,不大放心,就暗自跟着他,原是怕家乐吃亏,没想到看见家乐一气之下拿石头砸人,然后惊慌逃走。家乐并非有意杀人,并未用全力,所以何庆东被砸后没有死,晕了一会儿用手抓着草皮撑着地想挣扎着起来,叶乘风怕他告状会对家乐不利,所以索性又拿起石头补了一下,将他砸死。"
  "可是,你怎么知道真凶是他?"
  "是蚂蚁。"
  "嗯?蚂蚁?"皇帝愈发搞不懂了,"快说怎么回事。"
  "臣发现那块做为凶器的石头上爬了几只蚂蚁,蚂蚁喜甜,闻到石头上的甜味就爬了过去。"
  "可是那石头怎么会是甜的?不要卖关子啦,快说。"皇帝更好奇,急切地催促。
  "有一种人,出的汗里面含糖份,这个人杀人时肯定是紧张的,再加上天热,手心里必然有许多汗,紧紧握着石头,石头自然沾上了含着糖份的汗液。所以蚂蚁会循着甜味爬到石头上,这种人,就是消渴症患者。"
  "叶乘风有消渴症?"
  "没错,已经到了后期,命不久矣。请皇上念在他身有重病,法外开恩。"
  皇帝沉默一会儿说:"国有国法,杀人偿命,律有明文,尤其是国家官员,行凶杀人,罪不可恕。"

  侍卫把叶乘风带下去,押入大牢。出殿门时,叶乘风看向庭霜,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来自首,你会不会说出真相?"
  庭霜沉默了,过一会儿说:"我想我会的,真相只有一个,哪怕它再不堪,也要把它大白于世。
  你要知道,不管这人多么讨厌碍眼,做了多么让人痛恨的事,你也没有权利凌驾法律之上残害他人的生命,任何人都没有。
  如果,大家都象你一样,觉得某个人讨厌碍事,就下手杀害,那么这个世上岂不是处处都有残杀?"
  叶乘风笑了一下:"你说得对,你和家乐一样,都是珍惜生命的人。我死之后,麻烦你开导他,要他珍惜活着的机会,好好活下去。"


59、相随(结局)


  刑部大牢里,阴森黑暗,墙上沾着发黑的血迹,这里关的都是重犯,比如杀人放火的凶徒,以及犯了重罪的官员。牢房里时时传来惨呼和哭泣声,好象来自地狱的声音。
  这样的地方,任谁也不愿意来。
  家乐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他是胆小的人,最怕黑暗阴冷之地,现在却勇敢又镇定地往前走着。
  通道尽头,是一处安静的牢房,里面的人靠墙躺在地上,地上铺着发了霉的稻草,上面的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家乐流下泪来,那个人从小锦衣玉食,享尽快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处。在这种地方相见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抓着牢门不停哭泣。

  牢房里躺着的人听他哭个不停,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有事说事,没事走人。"
  家乐听到他说话,知道他还活着,心里一阵狂喜,瞬时又沉入深渊。
  "我……我……你转过头来,让我再看你一眼。"此情此景,向来能说会道的家乐也不知说什么好。
  叶乘风仍然面对墙壁,声音冷得象冰:"你想看我死了没有,放心,我不会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就是死,也要死在有阳光照着的刑场。"
  "呜……都怪我……"家乐又哭起来,后悔自己怎么沉不出气,居然拿石头砸人,害得宝琪做伪证不说,还累得叶乘风被判死罪,早知如此,该沉着应对一切挑衅,忍下那些闲气。理想未实现之前,干嘛和人斗气啊。

  "跟你什么关系,那何庆东我早瞧他不顺眼了,索性除了这眼中钉,你以为我会为你杀人犯罪?少自作多情了。"
  这冷酷的话语却不显得无情,家乐更伤心,根本不能释怀,强忍了悲痛,说:"你忍一忍,小王爷他们都在想办法,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我反正是快死的人了,不用这么麻烦,就算得到赦免,也活不了多久。"叶乘风还是很冷淡,语气中不带一点温度,好象是从心里到外面都已经死了的人。
  "你打起精神来,不要只想着死,就算你免不了一死,也不能没有尊严地在刑场上被砍头。"家乐给他鼓劲,握起拳头,"我会陪着你,等我,等我。"
  家乐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等他走了,一直面朝墙壁的叶乘风才转过头来,默默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眼里没有恐惧和哀伤,只有缱绻深情和不舍。

  家乐回到叶府,只见叶太太和周氏两位母亲哭得如泪人一般,宝琪在一旁劝慰,又对庭霜:"现在定了案,小叶会被判为死罪的,你快想办法啊。"
  庭霜无奈说:"我有什么办法,他行凶杀人证据确凿,他本人也承认了。要想平安无事,除非……"
  "除非什么?"家乐和宝琪一起大叫。
  庭霜摊手:"除非他爹是李刚。"
  家乐失望:"他爹早就不在了,和他爹有什么关系?"
  庭霜说:"如果他爹比较牛,那么可以以重病为由要求监外治病,取得保释,然后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有期,有期再转为提前释放,说不定……"
  "哎呀……"叶太太惊呼一声,"我怎么没想到呢?"
  众人纳闷地看着叶太太跑回内室。
  叶太太在内室一隐秘处取出一个卷轴,打开看了看又原样卷好,对跟过来的周氏说:"这是先皇帝为了酬答老爷当年的拥立之功写下的一道圣旨,可以赦免叶家一名犯死罪的直系子弟,现在情况紧急,只能拿来用了。你切记,打死也不能泄露大少爷是你生的,你我都要一口咬定他是叶家的子弟。"
  周氏点头:"如果有人怀疑大少爷的叶家血脉,我就一条绳吊死,绝不留下一丝把柄。"
  两位母亲紧紧握着救命的卷轴,互相看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坚决。为了救命,也只能冒着欺君的危险拼一拼了。

  看到叶太太拿出发黄的旧卷轴,家乐等人都欣喜若狂,庭霜感叹:"果然千好万好不如有个好爹啊,"
  皇帝看了卷轴,得知叶乘风是先皇帝宠信的功臣之子,又有先皇帝手书的免死卷轴一幅,对刑部尚书说:"叶乘风得了重病,毒入大脑,以致精神混乱脾气暴躁,所以才行凶杀人,象这样的人处以刑罚也没什么警戒世人的意义。何况先皇帝有遗旨赦免叶家一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赦其死罪,减等处置。"
  刑部尚书接了旨意,按律将死刑减一等,改为流刑。
  流放罪犯的地点一般是北方苦寒之地黑龙江宁古塔等地,宝琪和叶家都设法活动,再加上皇帝的暗示,刑部改了判决,从轻发落判为流放云南。

  乾清宫里,皇帝背着手围着御案转了一圈,看着跪在殿内的家乐,叹了口气,说:"你真不该闹出这样的事,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为什么不能忍一忍,用一种更妥善的方法来解决纠纷呢?一时冲动会造成不可挽回的错,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不起。"家乐看着地面的金砖,不敢抬头。
  "经过这次教训,想必你以后做事之前会细想一想。御膳房派系林立,很多厨师不把心思放在做菜,只顾着争名夺利,朕希望你以后好好做事,把御膳房管好,凡事先想想后果利害再做,就不会冲动。"
  家乐十分羞愧又内疚,埋着头:"谢谢皇上的信任,只是我不配再得皇上器重,请皇上收回成命,恩准我辞职。"
  "嗯……"皇帝有些不悦,"朕不计较你犯了错,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来过,你反而要辞职不干,刚说了做事之前要先想想后果,你怎么如此轻易放弃大好前途。"
  家乐流下眼泪:"叶乘风被流放云南,他重病难治,没有多久可活,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想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请皇上恩准。"
  皇帝惊讶了,这样大的恩典和信任,居然有人会拒绝,这人脑袋有病,还是真有上古义士之风?总之,很令人感动。

  上路的日子,叶乘风一脸轻松的微笑面对来送行的母亲和弟弟。
  看叶乘云红着眼睛,反而劝慰他:"你在家好好孝敬母亲,不用念着我。"
  叶乘云忍不住抹把眼泪,勉强扯扯嘴角,做出一个笑脸,说:"哥哥放心,家里有我,周妈妈在家我也会如母亲一样照顾她的。"
  叶乘风看他主动提出来照顾周氏,也很感激他,点头道:"多谢了。"
  送行的还有宝一,扯过他悄悄说:"旨意上说是流放云南,但是没说时间,你只管慢慢走,不要累着,如果能到云南,我有个部下在那里当总兵,姓耿,他会照顾你,这封信你你放好。"
  "多谢了,"叶乘风诚心道谢又致歉,"这次的事还连累你被皇上责骂,都是我不好。"
  "好啦,咱们是好朋友,这些话就别说了,你保重身子,有机会我和小霜去云南看你们。"
  "我一定养好身子等着。"叶乘风没注意他说的是"你们",只顾着拿眼左右环顾,却没有看见那人,心里无比黯淡,表面还如没事人一样与家人朋友告别。

  到了打尖的站头,店老板老远看见一位衣着朴素,却俊美无匹面带病容的少年公子过来,赶紧过去热情招呼:"叶公子,里面请,小店有好菜热饭,一切都是现成的。"
  叶乘风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谁,店伙已经把他带到店里最好的位子,端上热茶,又问:"公子想吃点什么?小店的东坡肉很好哦。"
  叶乘风老远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诱得喉头馋虫涌动。
  "好啊,把你们的东坡肉来一份。"
  东坡肉焖在坛子里,客人要就可以随时上来,很快,一盘香喷喷的东坡肉闪着红色油光端上桌子。
  叶乘风抓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夹上肉块,一只手飞快地挪走那盘东坡肉,一眨眼的功夫,换上了一盘红里透白的细丝,半透明的丝长度粗细都是一模一样,映着阳光闪着诱人的色泽,再配着碧绿的香菜,分外悦目。
  可是,仍然改变不了它是一盘萝卜丝的事实。

  叶乘风扔下筷子,朝那人吼:"喂,我都活不了多久了,你还不肯让我吃点好吃的。"
  家乐笑眯眯摸他的头:"乖,还是吃萝卜丝吧,清脆爽口,化瘀去痰,通气利脾,好处数不清,吃吧。"
  看他不动筷,家乐又说:"别说什么死啊死的,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不许你放弃希望,你就要吃我做的菜,没的商量哦。"
  叶乘风瞪他一眼,看他没有让步的意思,只好夹一筷萝卜丝吃了,果然,清脆爽口,萝卜的微辣的带着些许酸甜。
  "为萝卜居然带着隐约的甜味,你放了糖。"
  "拜托,你的舌头不行了,怎么眼神也不行了,这萝卜里面配着雪梨丝,所以才这般爽口。"家乐忧郁地看着他,他好象味觉不行,眼神也不行了,这病真的恶化到这个地步了么?
  叶乘风没说话,抓起家乐的手,那手上沾了一点锅灰,叶乘风为他把锅灰擦去,温柔而认真,带着眷念,象是擦拭珍贵的宝贝。
  家乐心里一阵酸软,蹲下来把头趴在他的膝上,说:"人生苦短,许多事不能慢慢来,这世上,有一个人,喜你所喜,哀你所哀,无论生死、富贵、贫贱,都对你不离不弃。
  所以,请你不要放弃,不要放弃活着的一线希望,我会陪着你。"
  叶乘风紧紧握着家乐的手,这双手为他煮过无数饱含爱心的菜肴,可是能握着的机会越来越少的,这越来越短的相聚机会,要好好珍惜。
  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这样的人生,纵使短暂,也没有什么遗憾。

  虽然家乐精心做药膳为叶乘风调理身体,可是叶乘风的病情还是不受控制地恶化,先是味觉退化,接着两眼模糊看不清东西,后来两腿麻木,站都站不起来。
  家乐充分发挥话唠的本性,不停地叨叨:"前面那条河的河岸有一群白鹅游过,草地上有好多野花象毯子一样,右手处那座小山头,叫秤砣峰,因为它看上去象个秤……你看不见没关系,从今以后我是你的眼睛,我帮你看就行了。"

  可是,到后来叶乘风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云南,已经陷入成天昏睡状态,只是偶尔才苏醒一会儿,家乐细心照顾,喂水喂饭擦身洗脸,每一样都一丝不苟,做得极认真极温柔,手上的动作轻柔无比。
  到了云南,耿总兵接看到宝琪的信自然对他们很照顾,看叶乘风病得很重,介绍说:"点苍山上有一个吕道士,医术极高,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都有法子治,而且他治病的法子很怪,一般不用药。听说有一次他在路上碰上一路送葬队伍,看见棺材里滴下血,一问得知是个难产血崩而亡的妇人,结果他要人把棺材打开,在那妇人身上扎了几针,结果那妇人居然活了过来。
  还有一次,有个妇人因为家里遭盗受了惊吓,得了痴傻症,成天不说话,结果那个道士做出千般怪样逗她笑,三次后,那妇人笑了起来,神志也恢复了。
  他还用男孩子的小便治腹胀,用糯米团治好了一个孩子的昏迷症。总之,他治病的法子千奇百怪,令人匪夷所思,可是每每生效,能起死回生,你可以去试试。"

  家乐听了惊喜万分,想也不想,当天就带着叶乘风赶往点苍山。到了山下向当地人问了路,山路崎岖不能行车,家乐把叶乘风背起来,一步步往山上爬。
  叶乘风在他背上受了颠簸慢慢醒了过来,又听到身下人气喘吁吁的声音,问:"你真的带我来这里了?"
  "是啊。"家乐累得头晕眼花,还是强撑着背着他往山上爬。"我说过,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
  叶乘风已经完全看不见,摸索着用袖子擦他额上的汗,说:"你放下我,歇歇吧。"
  "我不放。"家乐抖着腿努力在山路上往上爬,"你听过周文王和姜子牙的故事吗?"
  "什么?"
  "文王求姜尚于渭水之滨,为示敬贤之意亲自为他抬轿,姜子牙说,你抬了我八百步,我保你大周江山八百年。"家乐喘口气,说:"我背着你,要走满一千步,希望这样可以保你平安活到一千岁。我和你也可以在一起一千年。"
  "好,我数着。看你是不是背着我走了一千步。"叶乘风微笑了一下,声音越来越低。
  家乐喘得厉害,却觉得浑身是力气,他要背着他走到一千步,他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以后,他会天天煮好东西给他吃,他会慢慢品尝,如品尝生活的滋味,隽永而悠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