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OI 河蟹腐地帶

文案：

在美国出生长大的方乐其，对台湾民间禁忌一向懵懵懂懂，

对于鬼魂的存在也总是抱持怀疑之心，

乐天的他，从来也不曾想过，

他身边的好朋友们，不是看得到就是碰得到，

直到他那一天，捡了不该捡的东西之后……

一直喜欢着好友柳明苓死去兄长的简玉眉，

打从知道柳明靖化身守护灵，跟在她们身边之后，

就渐渐地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再见对方一面的心。

可是人鬼疏途，

如果他们想要见面，就必须借用明苓的身体……

好友们一个一个陷入难关，

彦子和小亦出手帮忙的同时，却发现连他们自己，

也有麻烦找上门来！

正文——

禁忌之子四　冥婚　　　　　　　　　　莳舞着　猫树绘

爱心幼儿园宝宝日记

○月六日

昨天的雨好大，雷声也好大，我很勇敢的不害怕，因为爸爸回家的时候带了一只可爱的白色小狗回来，我问叔叔可不可以养，叔叔说养个几天看看再决定。

○月七日

我每天都跟小狗玩，但是小狗比较喜欢爸爸，总是跳到爸爸身上去，小狗只有叔叔给他东西吃才会蹭叔叔二下。

○月八日

叔叔抱怨小狗会爬上床去，但爸爸说它很干净没关系，以我的推理能力判断，叔叔不是不喜欢小狗爬上床，是不喜欢小狗太黏着爸爸。

○月九日到十二日

跟小狗玩，小狗还是会爬去跟爸爸睡。

○月十三日

今天早上叔叔非常非常非常的生气，我赶快躲起来，因为只要听见叔叔连名带姓的叫爸爸的名字，表示叔叔气炸了，但是我实在太好奇了，所以就爬去偷看了一下，爸爸的床上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大姐姐……这应该可以用劲爆来形容，我正想偷听的时候，叔叔冲过来把房门关上，我从来没看过叔叔用脚踢门，于是我什么都没听见……佛祖啊，请保佑爸爸。

○月十四日

……今天的早餐只有白粥跟罐头花瓜……爸爸是大笨蛋……（大哭）

「你听我说，她只是能力不稳，突然化为人身而已，我什么都没做。」

「……」

「我说真的，你起床的时候她还是原形吧？可见她化为人形没二十分钟，你看她连醒过来都没有……（苦笑）」

「……马上、给我、把这只狐狸精扔出去，天雷早就打完了，收留她避难就算是有缘，但人妖不同界，我不能继续留她下去。」

「我、我马上想办法。」

「十分钟。」

「唔……有点困……」

「嗯？」

「没有、没有任何困难，我马上解决。」（冲出去打电话）

禁忌之子　人物介绍

柳明靖

24岁，身高177

已故，柳明苓的哥哥，跟母亲一起车祸过世，很聪明反应很快，精明能干的高材生，偶尔会小欺负妹妹但其实非常疼爱柳明苓，和简玉眉一直相互喜欢但还没表白就死了，现在是柳明苓的护身灵。

利瓦伊伦

22岁，身高明172

没有染过的黑直发，生活节俭朴实但其实很有钱，方乐其和梁彦的同班同学，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非常怕鬼所以个性低调到有些孤僻，和方乐其做了朋友之后才变得比较开朗，对自己有些自卑但其实长得不错只是没有太注重打扮，个性也很体贴，是个温柔的孩子。

楔子

　　雨声哗啦啦的像是倾倒大水般的扑打在窗外，雷声隆隆地响，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烛火摇曳不停，伴着窗外隐隐约约在云层里闪烁的电光，映照在每张惊惧害怕的脸上。

　　「那天，就像现在一样，下着好大的雨……」

　　一个女孩抖着嗓子，微弱的声音几乎被淹灭在窗外的骤雨声中，其他人只是移动身躯挤在一起，深怕听不见她说的话。

　　「整条走廊的灯一个接着一个暗下来……我慢慢走在漆黑的走廊里，周围安静到不行，但我一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步……一步的……一直跟着我。」

　　说话的女孩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双手用力抱着一个抱枕压在胸口，「我走他就走，我停他也停……我一直走到楼梯口，忍不住想回头去看，突然间一只好冷好冷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女孩突然睁大眼睛满脸惊恐的放大了声量，几个女孩子掩住嘴差点尖叫出声。

　　「我边抖边回头看……一个全身湿透的男生，有一张好面熟的脸，好像在哪里看过，可是我一直想不起来……他就这样抓着我的手，问我说……『学妹，你有安全帽可以借我吗？』……他一边说的时候，头发都还在滴水……」

　　女孩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又接着开口，「我吓个半死，又觉得不回答他，他不会放手，就跟他说，『学长……对不起我不骑车，没有安全帽……』他听完就放了手……我赶快缩回手，低头摸着我那只变冷的手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我那时候才突然想起他是谁……」

　　女孩又停顿了一下，其他的女孩子们都一脸惊恐又好奇的望着她。

　　「他是上二届的学长……他就是在这样的雨天淋雨骑车，结果摔车重伤，压断了一只手……后来怎么样了也没有人知道……但是我听说他已经不在了，只要每到有暴雨的夜晚，他就会这样湿淋淋的出现……然后要人借他安全帽。」

　　「好、好可怜……」其中一个女孩颤抖着开口，「怎么没有人借他算了……」

　　「不行！」说故事的女孩突然大声的说，「不能借他！因为……听说只要借他安全帽的人……就等于是愿意替他受这个苦，在你答应的同时，你就会感觉到自己的手像是被卡车辗过一样的痛，还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像是被踩碎一样……咯喳咯喳的响……仔细一看，那个学长正咬住你的手臂，像是在咬洋芋片一样的咯吱声响起……」

　　咯吱！

　　「啊——」

　　「不要啊——！」

　　「我没有安全帽不要找我！」

　　几个女孩被那个咯吱声吓得挤成一团，惊叫声四起，等到有人定神一看，黑暗中只有一个女孩咬着洋芋片，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们。

　　「我、我只是饿了……」

　　「苏小乐！你要死了！」

　　「干嘛吓人呀！」

　　「我……我半小时前就说我饿了，是你们一直要讲什么鬼故事……」苏妍乐一脸委屈咯吱咯吱的咬着洋芋片。「而且那个学长才没死，他只是摔车断手而已，半年就好啦。」

　　「咦？真的？」说故事的女孩怔了怔的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子瑞学长说的呀，那一期他也有来集训。」苏妍乐塞得满嘴洋芋片说话。

　　「咦？原来那个学长没死呀，那他干嘛出来吓人呀——还一转身就不见了！吓死我了，我还一直以为我见鬼了！」女孩转为怒气，「我还跑去收了三次惊，每天作恶梦耶！」

　　「就……雨下太大了，他的安全帽勾在把手上没收，都变成水桶了，他又玩牌输了得去买宵夜，没安全帽只好跑上来借嘛。」苏妍乐抹了抹嘴，把空掉的包装袋塞进垃圾筒里。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女孩疑惑的望着她，「也是子瑞学长说的？」

　　「嗯，学长说那个学长淋雨骑车去买宵夜，差点又摔车，被开了单，回来还被教练抓到，隔天被罚跑一百圈，结果高烧倒地，被教练送到医院去，很倒霉的学长，所以子瑞学长对他印象深刻。」

　　「好可怜的学长呀……」

　　「对呀，怎么这么惨……」

　　「好吧，那还要不要继续呀？」

　　苏妍乐在同学们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围在一起的时候，爬了起来，「我不要听了，我下楼去倒水。」

　　「小心点唷，雨那么大。」

　　「我不会跑出去啦。」苏妍乐朝同学们挥挥手，拿着她的杯子走下楼去。

　　走廊上一片漆黑，只有昏暗的灯光，但她一向胆子很大，也常常被说没有神经，同学们讲的鬼故事她从来都不觉得可怕，偏偏同学们都很爱讲，她叹了口气走向一楼走廊的饮水机，拿着杯子接水，侧头看向锁上的玻璃大门，外面的雨有如倾盆倒下般，猛烈的下个下停。

　　雷声隆隆电光闪烁，玻璃窗外电光一闪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影子。

　　她怔了怔，放下了杯子走过去大门边，那里确实有一个女人背对她站在外面，长发湿淋淋的披在肩上，湿透的短裤包裹着一双长腿，搭着一双高跟鞋，苏妍乐觉得那身影很熟，但是忽明忽暗的天色连带着那个女人的身影也时隐时现的。

　　黑暗中只有一闪而过的电光可以照亮眼前的景象，她走到大门边疑惑的把脸贴在玻璃窗上仔细看，刚好一声隆隆的雷声响起，电光落下的时候，一张脸就贴在玻璃窗对面，把她吓得退了二步，但她随即认出那张脸是谁。

　　「……姐？」

　　苏妍乐怔了一下，连忙伸手把门打开，「姐你怎么来了？怎么湿成这样？」

　　她从来没看过她姐姐狼狈落魄成这样，她引以为傲的姐姐跟她这只丑小鸭不一样，谁都知道她苏妍乐的姐姐苏妍喜是天之骄女。

　　人不仅漂亮而且个性温柔有礼、聪明能干，念得也是最好的学校，跟她这个体保生是不一样的。

　　「……小乐，我来看你。」苏妍喜泛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看我？」苏妍乐把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姐姐身上，「我好好的呀，你怎么跑这么远来的？不会是自己上山的吧？」

　　「妍乐……我有喜欢的人。」苏妍喜露出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笑容，那么欣喜又带点娇羞。

　　苏妍乐有点一头雾水，她姐姐半夜上山跑到集训地来找她，只为了告诉自己这件事？

　　「喔？很好啊……姐你没事吧？」苏妍乐有点担心她姐姐是不是发烧了，探头一摸她姐姐的额头却冷得像块冰。

　　「我从来没这么好过，我想通了，我现在能做更多的事，我能和他在一起了。」苏妍喜满脸欣喜的握住她妹妹温热的手。

　　苏妍乐只觉得姐姐的手也冷得像是冰过一样，不晓得淋了多久的雨，她有些焦急的开口，「姐，先别说这个了，你都湿透了，我跟教练说一下，让你洗个热水澡过夜，爸妈知道你来找我吗？」

　　「小乐，你会帮我吧？」苏妍喜像是没在听她说话，只是用力的握紧她的手，「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会帮我吧？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他在一起。」

　　苏妍乐有点被吓到，她姐姐一向是温温柔柔的，说话动作都是轻巧可人，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力气来握住她的手，她甚至不知道她姐姐那只纤细小巧的手掌有这么大力气，自己那双像极了男孩子的粗厚手掌被握在她手心里居然觉得疼。

　　「姐……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你没事吧？」苏妍乐现在才发现她姐姐的衣裳居然是破的，像是被扯过还是被勾破，那条她羡慕了很久的雪白蕾丝短裤居然染着泥巴和暗褐色的，像是干枯的血液。

　　苏妍乐对自己的迟顿感到生气，「姐，你……先进来吧，我跟教练说……你、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你有没有怎么样？」

　　「小乐，你会帮我吧。」苏妍喜对她的焦急和询问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更用力握住她的手，直直望着她的双眸闪着期望，但那对平常看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现在仔细看来偌大的黑色瞳孔一动也不动的模样，竟像是死鱼般的凝固着。

　　「姐……你、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苏妍乐从来没看过她姐姐这个模样，想抽回被姐姐紧握住的手却抽不开。

　　「你会帮我吧？小乐，我只有你了。」苏妍喜只是重复着一样的话，手指紧扣在她的手腕上，带着珍珠色泽的鹅黄色指甲深深的陷入她的手腕。

　　「痛……姐，你先放手……」苏妍乐觉得她姐姐一定哪里有问题，想了想只是伸手覆上她姐姐紧抓住她的手想安抚她，「姐，我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你知道我只会打球，不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做，不管是什么。」

　　苏妍喜听见她的话，终于松开了她的手，笑着。「你答应我了……小乐……」

　　「姐，我们先进去吧，你会感冒的，我得去跟教练说一声……」苏妍乐摸着她手腕上清晰的指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楼梯，打算上去找教练说明，也想着要打通电话回家，爸妈一定很担心姐姐。

　　「姐你先进来，我……」苏妍乐再回头时只怔了怔地站在原地，「姐？」

　　她身前哪里还有人，她下意识低头一看，她的外套落在地上，湿答答的好像刚泡过水，地上也有着一圈圈水渍，她姐姐刚刚真的站在这里。

　　「姐……姐你在哪？」苏妍乐焦急的喊了起来，「姐！不要吓我呀，姐？」

　　「苏妍乐？」

　　她回头看是教练，她焦急的跑过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教练，我姐姐她……她……」

　　「你、你已经知道了。」教练叹了口气伸手按着她的肩，「快去换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我要去找我姐，她不晓得怎么了，这么大雨很危险的。」苏妍乐一脸疑惑的看着教练。

　　「你……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教练苦笑着望向她，「你不要紧吧？」

　　「教练你在说什么呀？我要去找我姐，这么大雨天在外面很危险，会感冒的……」「小乐！」

　　苏妍乐话没有说完，一个男生抓着她的行李冲下楼，「教练，我送她去医院就好，学妹弟妹还需要你在这里。」

　　「子瑞学长……我为什么要去医院？」苏妍乐不解的望向刘子瑞。

　　刘子瑞停顿了会儿，望了教练一眼，见教练苦笑着摇头，他把苏妍乐的行李放下，用双手按着她的肩，很认真的望着她。「小乐，妍喜她……出了车祸，有点严重……你现在去医院还可以见她最后一面。」

　　苏妍乐怔了好半响，不确定她学长在说什么，她心里偷偷想过千百次，也许有一天学长会这样按着她的肩倾身和她平视着，认真的对她说话。

　　但她没想到真正等到这一天的时候，会是听到这样的……笑话。

　　「学长你干嘛乱说……姐姐刚刚还在这里呀，她来找我呀。」苏妍乐有点生气的甩开刘子瑞的手，回身蹲下去捡那件湿透的衣服，「这我刚刚给姐姐披上的，她淋得全身都湿了……」

　　「小乐！」刘子瑞抓住她的手臂，语气凝重的开口，「我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吗？」

　　「……可是……姐姐刚刚真的在这里……」苏妍乐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刘子瑞不是会开玩笑的人，更不会开这种玩笑，她知道他心里一直都只有她姐姐，也是因为她姐姐他才一直照顾她这个没用的小鬼。

　　「这是不可能的……」刘子瑞的神情带着疑惑，像是在观察她怎么了，然后长叹了口气，温和而认真的开口，「小乐，妍喜她下午二点左右出了车祸，一直手术到刚刚……医生才放弃，所以你不可能看到她的。」

　　苏妍乐只是紧抱着那件湿透的外套，茫然的望着刘子瑞。

　　「走吧，我们去看妍喜。」刘子瑞只是神情哀伤的抱着她的肩，朝教练点头招呼，就带她去停车场开车。

　　她紧紧靠在刘子瑞身边，什么都没办法思考，只能用力抱着那件外套，任他撑着伞搂着她的肩领她到停车场，把她塞进车里。

　　在雨天共撑一支伞曾是她梦想很久的场景，但她却完全开心不起来，她只是满脑子的疑问和惊恐。

　　如果她姐姐下午就出了车祸，那她刚刚见到的是谁？

　　如果她刚刚是见鬼……那她姐姐……

　　苏妍乐的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她不敢想下去，低着头紧紧抱着自己的外套，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她感觉到刘子瑞的手轻压在她剪得比男孩子还短的发上，轻轻叹着气。

　　她闭上眼睛不敢出哭声，只在心里祈祷着，只要她姐姐能好起来，她宁可不要现在这些梦想中的场景，她甚至愿意看着她姐姐和刘子瑞在一起。

　　只要能换回她那个比什么都要美好的姐姐。

　　她愿意放弃任何东西……

　　任何一切……

第一章

　　再度站在那栋公寓前的时候，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离开这里才三年而已，却感觉好像隔了一辈子一样。

　　望着有些陈旧的公寓，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到这屋里的感觉，也记得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回头望了这房子最后一眼，想着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为了他叔叔一家好，他也不该再回来。

　　但现在的状况和情景却完全不一样了。

　　梁彦侧头望去，朱云飘浮在屋前静止不动，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有怀念的感觉？

　　「怀念什么？你被欺负的日子吗？」

　　高亦杰没好气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梁彦无奈的回望着他，「我叔叔没欺负我，他对我一直很好，当年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高亦杰哼了声像是不认同，但梁彦知道这只是他小心眼在发作，毕竟这叔叔是在他离开高家之后，养他到高中毕业的人。

　　梁彦没再理会他，深吸了口气的，想着要按电铃，却半天也按不下去，他已经三年没见到他叔叔了，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跟叔叔说话，叔叔流着泪对他说抱歉的模样。

　　他有些不安的再望了朱云一眼，朱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飘浮起来在公寓前晃来晃去，像是真觉得有点怀念。

　　梁彦想也许朱云真的有点怀念这屋子，至于有没有怀念恨着他的日子，他也不知道。

　　梁彦暗暗叹了口气，想着也许自己还没准备好，正要开口问是不是改天再来的时候，高亦杰已经伸手按下电铃了。

　　梁彦愣了一下侧头瞪他，高亦杰只是一脸无辜，「你不是要按电铃吗？」

　　梁彦有些犹豫，虽然已经事先打过电话，但他还是心里觉得不安。

　　叔叔接到电话的时候，明显的惊慌了一下，但随即镇定的问他好不好，他只是平静的说明他想去拿回他父母的东西，叔叔马上答应，并约好今天过来。

　　他想起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跟陌生人没两样的弟弟王育平，那孩子应该也念大学了，不晓得考得怎么样，念了哪里的学校。

　　婶婶不知道好不好，朱云搞的那场车祸让她断了腿，之后只要雨天就犯疼，不晓得她复健的怎么样了，叔叔的生意不晓得有没有恢复成以前那样好，胃溃疡不知道好点没。

　　梁彦越想越紧张，突然有只手压上他的头，一下子打断他的思考和紧张，他不用想也知道那只手是谁的。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见了面不就晓得了。」高亦杰笑笑的开口，轻推了他的头一把。

　　梁彦没有回答，只是撇撇嘴角等着，但的确少了些紧张感。

　　没多久门就开了，他叔叔走了出来，原本一头已经有些花白的头发也许是去染了，现在黑得发亮，多了一小圈的肚子，一样温和的笑容，望着他的时候，那张笑容总带着尴尬或是苦涩。

　　就像现在一样。

　　「小彦你来啦……」王国柱看见他的时候怔了一下，脸上的苦笑转为讶异，他已经三年没见到这孩子，只要想起那孩子，他心里总是满怀愧疚，但他必须保护家人，他只能放弃这孩子让他走。

　　但三年不见，这孩子居然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阴沉灰暗的感觉整个都没有了，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孩子。

　　「叔叔，不好意思打扰了。」梁彦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不晓得为什么松了口气，他叔叔看起来过得不错，脸色红润也很有精神，曾经为了生意和家人焦虑过度而瘦下来的身材整个圆了回来，就像他初见叔叔的时候。

　　「别这么说，这是你家呀，我说过你想回来就回来的。」王国柱有些伤感的按着他的肩。

　　梁彦觉得感动，他没想到他叔叔居然还愿意这么说，但他没忘记自己身后站了个心眼无比小的男人，连忙笑着伸手扯过高亦杰。

　　「叔叔，这是高亦杰，你记得我在来你这前，收留我的高警官吧，这是他儿子。」梁彦赶忙把高亦杰介绍给王国柱。「我现在住在他那里。」

　　王国柱倒没有想到梁彦会回头去找那个一起才住过半年的孩子。他记忆里梁彦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刚来的时候整天说着高亦杰是真的，但是几个月后就再也没听他提起，也再也没见过他的笑容了。

　　高亦杰礼貌的笑着，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朝王国柱打招呼，「王叔叔好，今天打扰了，我们把东西收好就会离开，请不用担心。」

　　王国柱愣了一下，梁彦暗自踢了他一脚，把他推到旁边去，笑着开口，「叔叔，家里都还好吗？」

　　「呃、好好、都很好。」王国柱有些尴尬的笑笑，想来高亦杰对他有敌意大概是觉得自己对梁彦不好，但他只是亲切的望着高亦杰，「你爸爸还好吗？」

　　「去年死了。」高亦杰收起了那个没什么礼貌的笑容，平淡的回答。

　　王国柱怔了怔下意识望了梁彦一眼，梁彦还来不及反应，高亦杰语气尖锐的接着说下去，「我爸死了我才去找梁彦的，他留下来的遗言就是要我把他找回来，他本来就该待在我们家。」

　　王国柱更觉得尴尬，当年那位高警官确实委婉询问过他是不是确定能收养梁彦，虽然没说出口，但他听得懂言下之意是他要放弃的话，高家能收养这孩子，但他当时只回答说这孩子是他的家人，他会视如己出的照顾，他记得高警官只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摸了摸梁彦的头，送他们走。

　　过了几年的辛苦日子，他好几次想回头找那位好心的警官，却又充满了罪恶感，真的快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他很想恨这个孩子。

　　但是只要他见到他伪装出的冷漠眼神，偶尔在镜子里或是在那孩子注意不到的地方，他都能见到那孩子充满了寂寞和渴求关爱的眼神。

　　他知道梁彦努力的想在他们之间筑一道墙，这样能让他们少受一点苦，因为他理解，所以他没办法恨这孩子，但越来越重的罪恶感几乎压垮他，不是为了妻子孩子他有时候真的撑不下来。

　　但现在他看着梁彦瞪着高亦杰，好像槌了他一下，满脸不悦的样子让他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见这孩子交过朋友，向来冷漠的脸上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生动表情。

　　「小彦，你现在过得好吗？」王国柱温和的开口。

　　梁彦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笑着，「嗯，我过得很好，叔叔你不用担心我。」

　　王国柱想跟高亦杰说声谢谢你照顾他，但看那孩子一脸不以为然的脸，好像在告诉他梁彦才不是你家的孩子，他决定还是别说，笑笑招呼他们进来。「先进来吧，我泡了茶。」

　　「婶婶呢？」梁彦走进门，屋里的陈设有些改变了，和他离开前看起来不太一样，没见到总是在厨房忙碌的婶婶，随口问了句。

　　「她……她跟育平有事出去了。」王国柱尴尬的笑笑。

　　梁彦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的回答，「那请叔叔再帮我跟婶婶问个好吧。」

　　「当然当然。」王国柱赶忙连声答应。

　　高亦杰是最晚走进屋里的，站在王国柱身后，听见王国柱的话，朝梁彦做了个鬼脸。

　　梁彦没理会他，不过也知道高亦杰的耐心大概快用完了，连忙跟王国柱开口，「叔叔，您真的不用忙了，我只是来收拾东西的，要是不快点收完，还得再打扰您一次就不好了。」

　　「你怎么这么说呢，这哪是打扰。」王国柱虽然这么说，还是领着他们到里头当仓库的小房间，拿出钥匙开了门。「都在这里了，你爸妈的东西。」

　　门一打开一种怀念的味道夹杂着灰尘和些许霉味散了出来，梁彦马上想起那是他妈妈喜欢的熏香味。

　　他僵在那里，看着那一箱箱的纸箱和杂物，他知道那是叔叔和婶婶去打包收拾，然后雇车运回来的，他们原本住的房子里头只剩下家俱。

　　他高中毕业后原本考虑回去独居，但是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却没有勇气再踏进去，最后转头没命的跑，停下脚步喘气的时候，刚好站在一间中介公司面前，他当下决定卖了房子，请中介公司连同家俱一起处理掉。

　　这样就和那个家一点关联也没有了。

　　但是现在站在那个小房间前，他才发现血缘留下来的关联是怎么也断不掉的，就算他再想忘记，那存在记忆里的味道、脑中闪过的片断是怎么也消失不了的。

　　高亦杰伸手按上他的肩，侧头对王国柱开口，「谢谢王叔，我们找个东西就好，其他的会让搬家公司来载。」

　　「找东西？需要帮忙吗？当初是我打包的，也许我记得放在哪里。」王国柱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虽然要回忆有点难，但总可以试试。

　　高亦杰望了愣愣的站在那里的梁彦一眼，「是一面红色的旗子，或者说是块布，也是他们家早年留下来的东西，您有印象吗？」

　　「旗子……？」王国柱歪着头想了半晌，「我不记得有收过红色的布，不过大哥是有些早年爷爷奶奶留下来的东西，角落那几箱比较陈旧的箱子就是了。」

　　「嗯，谢谢，我们会慢慢找的。」高亦杰朝他点头道谢，王国柱见梁彦面无表情的望着那一房间的东西，想他也是忆起了过去，只叹了口气。「那你们慢慢收吧，我一会儿给你们倒茶来，不用急，慢慢找。」

　　「谢谢。」高亦杰朝他道了谢，梁彦这时候才像是清醒般的回头望着王国柱，「谢谢叔叔。」

　　王国柱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转身走向客厅。

　　朱云这时候才从客厅飘了进来，见到王国柱难得多望了两眼，梁彦皱起眉有点担心的在心里唤了他一声。

　　朱云立刻飘了过来，梁彦望着他才意识到，真正恍若隔世的其实是他和朱云。

　　梁彦望着他半晌，笑了笑。「没事，我要找东西，可能要待一会儿，你要一起来吗？」

　　朱云犹豫了会儿，像是在意高亦杰一脸不悦的神情，大概是觉得到外面去安全点，左右晃了几下就飘了出去。

　　「算他识相。」高亦杰冷哼了声，梁彦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小心眼？」

　　「这是遗传。」高亦杰转身就走进那个房间里。

　　「遗你个鬼啦！伯伯才没像你那样！」梁彦好笑的槌了他一下，跟着他走进房去。

　　「我爸超小心眼，是你不晓得而已。」高亦杰朝着王国柱说的比较陈旧的箱子走去。

　　「真的假的？你别败坏伯伯的名声好不好。」粱彦有点无奈的望着他，想着高亦杰真不是普通的小心眼，伯伯才不像他的时候，却突然发觉自己刚刚站在门口，闻到这股熟悉的味道时，只能僵在那里不能动，冲上脑中的美好回忆像把利刃般切进心底，但被高亦杰一闹，他居然瞬间就忘了那份感受，自然而然的跟着他走进房间，那股他妈妈的味道，还若隐若现的在鼻端浮沉着，但已经不那么深刻而明显了。

　　「真的，我骗你干嘛，只要有关叔叔的事，他小心眼到不行。」高亦杰只是撇撇嘴角的，抬手把最上面的箱子搬了下来。「我们从这个开始拆吧，先找到旗子，其他的收拾一下叫搬家公司来搬。」

　　高亦杰四周看了一下，幸好王国柱把东西整理得还算好，一箱一箱都迭得好好的，其余一些杂物，应该让搬家公司拿袋子装一装应该是没问题。

　　梁彦望着他只吁了口气，有时候他真的打从心底感谢高亦杰在他身边。

　　梁彦看他在环顾房间里的东西，也大概猜得出来他是在思考怎么把这些东西运回家，正想走过去把其他比较旧的箱子搬下来的时候，一抬脚就踢到了什么，梁彦低头一看是一盏彩色玻璃灯。

　　他记得这盏灯是他妈妈宝贝得要命的东西，每天都会仔仔细细的擦上一次，他记得有回他不小心撞到这盏灯，落地的时候灯罩缺了一角，他被割伤了手心里却吓得要命，只怕他妈妈生气，但他记得妈妈只是急着帮他包伤口，抱着安慰他说没事。

　　后来他好几次偷偷看见妈妈望着灯叹气，像是很难过，只是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梁彦蹲了下来，曾经妈妈那么宝贝的东西，现在只是跟其他的杂物一起被放置在这里生灰尘，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着那盏灯，后来爸爸小心翼翼的捡了碎片黏回去，其实不注意已经看不出来有损伤，但他还是记得那个缺口在哪里，彷佛是缺在他心上的一个洞。

　　「挺漂亮的。」高亦杰在他身边蹲下来，用袖子去抹上头的灰尘。「古董？看起来挺有年头的。」

　　「大概吧，我外婆过世的时候留给我妈的，说是外婆很珍惜的嫁妆，我妈很宝贝的。」梁彦淡淡的开门，轻抚着那个缺口。

　　「你弄坏的？」高亦杰笑了一笑，也伸手去摸。

　　「是呀，我吓得要死，以为我妈一定会气炸。」梁彦笑了起来，带着些伤感，「结果她骂也没骂我一句。」

　　高亦杰把那座灯抬起来看，原木雕花的台座，彩色玻璃灯罩是古典的花瓣状，很细致的古董，笑着望向梁彦，「把它放在客厅吧，放在小桌上，可以当夜灯用。」

　　梁彦怔了怔的犹豫着，「……可以吗？」

　　「哪有什么不行的，不是你妈重要的东西吗？」高亦杰笑着伸手摸摸他的头，然后站了起来，把那座灯小心的放在旁边的桌上，「还有什么要直接带回家的就放这里吧，等下搬到车上去。」

　　梁彦还蹲在地上，怔怔的望着高亦杰，有时候听他就这么直接的把「家」讲出口，总有点虚幻的感觉。

　　他如果破除不了诅咒，到三十岁就这么死了，那到死高亦杰还会陪着他，那如果他们真有办法破除这个诅咒，那高亦杰会到哪里去？

　　他从一开始就有种高亦杰总有一天会消失的感觉，虽然他也不晓得高亦杰还能到哪里去，却总有这种感觉，他也不是没有试探过，高亦杰也没有否认，只是他们从来也没真的去讨论过这件事，每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就想起叔叔那份「遗产」，高亦杰不愿意提这个，他也就不问，但有时候这件事就这么梗在心上很难过。

　　他几乎已经把那个房子当家，把高亦杰当亲人，那万一有天高亦杰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怎么办？他可没办法再接受一次家破人亡。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高亦杰见他蹲在地上望着自己出神的模样笑了出来，一掌打在他头上，「快点收拾，不然到晚上还走不了，我可不想留下来陪你那个叔叔吃饭。」

　　梁彦撇撇嘴角摸摸头站了起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真的有够小心眼，我才不信伯伯会这样。」

　　「就说你没见过了。」高亦杰又踮起脚尖把另一个箱子搬起来，掏出结在钥匙上随身的瑞士刀把二个箱子都划开。

　　「一人一个，快找。」

　　「是说叔叔伯伯的感情也很好，到哪里都黏在一起，我还没见过兄弟感情这么好的。」梁彦干脆坐在地上，把箱子打开看着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半天才发现高亦杰没回他话，抬头就看到高亦杰用一种诡异的神情望着他。

　　「你干嘛？」梁彦疑惑的望着他。

　　「谁告诉你他们是兄弟的？」高亦杰似笑非笑的，一脸奇怪的望着他。「爸跟叔叔不同姓，哪来的兄弟？」

　　「呃……表兄弟？」梁彦怔了怔的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当然知道伯伯跟叔叔不同姓，但他从来没多想，既然是伯伯跟叔叔，不是兄弟是什么？

　　「……笨蛋。」高亦杰望了他半天，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只骂了他一句摇摇头一脸没救的模样，也跟着坐在地上开始翻箱子里的东西。

　　「你干嘛骂我，那不然还会是什……」梁彦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

　　「接电话吧。」高亦杰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梁彦无奈的拿出手机，方乐其放大的笑容映在上面，这还是三人组自己抢了他的相机自拍来的，让梁彦每次看到就想苦笑，「喂。」

　　「……等一下，给我退回去……上一句，你再说一次你捡了什么？」梁彦皱起眉头听着手机。

　　沉默了好一阵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怒吼出声，「你是白痴吗！？给我马上离开那个地方！」

　　梁彦站了起来，看起来越来越生气，听了一会儿又怒吼出声，「帮你个鬼啦！人好也不是像你这种的，给我马上离开那里！」

　　「什么理由都可以！马上走，不准给我挂电话，我等你离开。」梁彦朝高亦杰翻了翻白眼，几乎想马上冲过去暴打方乐其一顿。

　　「是对方父母不让你走？」梁彦只问了这句，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给我地址，我过去。」

　　高亦杰掏出了手机，梁彦边讲他边输进了手机，「我马上过去，我到之前不准答应任何事，也别做任何奇怪的事，不准拿香也不准喝水，最好就给我坐在那里不要动也不要跟人说话听见没？」

　　梁彦挂了手机，一脸怒气冲冲的望着高亦杰，「那笨蛋居然去给我捡了红包袋。」

　　高亦杰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是什么「红包袋」，好笑的开口，「那家伙的个性一定是想捡去警察局吧。」

　　梁彦又翻了翻白眼，看着他们才刚打开的箱子只叹了口气，「捡了就算了，他居然想答应人家父母要结婚，他现在走不掉了。」

　　高亦杰也看了看地上的箱子，「这样好了，你去找那个笨蛋，这里我来收拾。」

　　梁彦愣了一下，「你不跟我去？」

　　「怎么？现在没我跟着没办法做事了？」高亦杰笑着回答。

　　「最好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趁我不在赶快收好我就不用再回来了是吧？」梁彦抱着手臂无奈的瞪着他。

　　「这种地方还回来干嘛？」高亦杰只是像是玩笑般接口，但梁彦知道他说得很认真，他想反驳但也反驳不来，他知道王国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并不真的想要他再回来。

　　梁彦也没说什么只回头望了望，朱云马上飘了过来，「好吧，你不去我带朱云去就好，我先回家拿球棒。」

　　「别带球棒比较好。」高亦杰从箱子里掏出了几本书，好笑的睨了他一眼，「人家家里肯定供着牌位，你带球棒去是想踢馆吗？」

　　梁彦想想也是，「那我直接过去好了。」

　　「我找到旗子就回去，你有什么状况就打给我，地址我刚传给你了。」高亦杰又从箱子里掏出几本古书，看来真的很有年份。

　　「嗯，那你找到东西就打给我。」梁彦说着，见他已经埋在箱子里了，似乎对那些古籍很有兴趣，也就笑笑的转身离开了。

　　他记得那些古籍，是放在他爸爸书房里的，好像是什么文献记载，他从来没去翻过，如果高亦杰有兴趣的话，搬回去他也可以看。

　　梁彦走到客厅，王国柱正抱着一大壶茶想带过去给他们。

　　「叔叔，我有急事先离开，小亦会帮我整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梁彦有些抱歉的说着。

　　「别这么说，不过什么事那么急？」王国柱有些讶异他这么快就要走。

　　「同学有点状况，我去帮忙。」梁彦笑着回答，「你也不用招呼小亦，把他丢着就可以了。」

　　王国柱看着梁彦的笑容，想起他在自己家里十年，他几乎没见过他笑，更何况是这样自然的笑容。

　　他想这孩子真的过得很好，他会去帮忙的同学一定也是好朋友才会这么赶的走，如果他有朋友了……那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王国柱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在细想之前他已经开了口，「小彦，你要是有空了，和叔叔一起吃饭吧，你也好久没见到育平了吧？」

　　梁彦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王国柱还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不管是不是认真的他都很高兴，「当然，叔叔愿意的话。」

　　王国柱笑了起来，这孩子一直是很体贴的个性，如果不是没事了，他不会答应和他吃饭，小时候那个拼了命要拒绝他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大了。

　　「当然，叔叔当然愿意，你也苦了这么多年。」王国柱觉得有点感伤的拍拍他的肩。

　　梁彦只是摇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我该走了。」

　　「当然，你会再来吧？」王国柱送他到门口。

　　「我……」梁彦还犹豫着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热死了！」一个小他一点的男孩子提着大包小包跑了进来，「爸我要喝茶……咦？有客人呀？」

　　梁彦认出那是王育平，印象里总是低头闪着他的男孩子，才离开三年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王国柱倒有些慌张，「育平你们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一个妇人也抱着包购物袋走进门，「育平你怎么挡在门口呀，快进去呀。」

　　妇人抬头一看梁彦，一时之间还没认出来的怔了一下，随即认出那是谁的时候，一下子脸都白了。

　　王育平也差不多时间认出梁彦，差点摔了手上的袋子，紧贴在墙边不敢动。

　　梁彦只能苦笑，「婶婶、育平，对不起打扰了，我只是来拿我爸妈的东西，我要走了。」

　　王国柱的妻子李幸美似乎也觉得这个孩子哪里不太一样了，只是勉强朝他笑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让出了个位子给他走。

　　梁彦只朝他们礼貌的笑笑，「叔叔我走了，今天麻烦您了。」

　　「别这么说。」王国柱有些尴尬的把妻子孩子都推进玄关里，自己送着梁彦出门。

　　「叔叔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好。」梁彦看着王国柱一脸想解释的模样，又抢着开口，「帮我跟婶婶还有育平问好。」

　　王国柱只是停顿了会儿，然后点点头叹了口气，很温和的望着他，「我刚刚是认真的，你不用担心什么，有空就过来和我们吃饭，你觉得不自在的话，约在外面也好。」

　　梁彦觉得王国柱能这么说他已经很满足了，但也只是笑笑的点头，「我知道了，叔叔再见。」

　　王国柱朝他挥挥手，看着他背影离去，然后叹了口气走回屋里。

　　「你、你又是谁呀？」

　　听见儿子的声音，王国柱才想起高亦杰还在屋里，赶忙的走进去，喝斥着儿子。「别那么没礼貌，那是小彦的朋友，来帮忙收拾东西的。」王国柱抱歉的望着高亦杰，「不好意思，这孩子不懂礼貌。」

　　高亦杰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您没告诉夫人梁彦要来？」

　　王国柱只能尴尬的苦笑，这孩子给人的压迫感还真不是普通的重，一时之间也不晓得怎么回答，说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他确实没告诉太太和孩子梁彦要来，他儿子光是听到梁彦的名字都吓得要命了，只好告诉太太带着孩子去买东西，平常明明不到晚上不会回来的，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高亦杰见他没有回答也没逼问下去，只礼貌的开口，「我只是出来跟您要杯水。」

　　王国柱连忙点头，走过去把刚刚那壶冰茶抱过来，「这给你，里面有点热，我刚刚开了空调了。」

　　「谢谢，打扰你们了。」高亦杰接过，朝他们三人笑笑，转身走回刚刚那个小房间里把门掩上。

　　把茶放在桌上，他轻轻的拍掉那盏玻璃灯上的灰尘，想着刚刚王国柱对梁彦说的话。

　　王国柱是个好人，如果他发现梁彦已经不会再带给别人灾难的话，一定会想补偿梁彦，也许会问他要不要回来住……

　　高亦杰皱起了眉头，过了好半晌又松了下来，轻轻拍着那盏灯，笑着。

　　「跟我回家吧，待在彦子在的地方，会很好的。」

　　高亦杰回头去看着一屋子的箱子，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离开这里。

　　旗子……还是得先找到旗子。

　　高亦杰想着，走过去翻刚刚那个箱子，决定把他很有兴趣的书先摆到一边去，有空再来研究，现在最重要的是那面旗。

　　高亦杰认真的埋在一箱箱的古物里，他要赶快找到然后赶快离开这里，他绝对不要让梁彦再有机会回到这里。

　　没有任何人能把梁彦从他身边抢走，绝对。

第二章

　　他其实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只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

　　方乐其捧着一杯冰茶，想着台湾人的风俗传说原来是真的。

　　他从七年级开始就一直有晨跑的习惯，回到台湾来也一直维持着不变的习惯，除非第一堂有课，不然他每天早起慢跑，简玉眉和柳明苓知道他有这个习惯之后，有阵子嚷着要过健康的生活，清早起来跟他一起跑步，可惜二个女孩没什大用，跑不了一公里就瘫了，连带害他没跑到应有的进度，后来女孩们觉得很抱歉，就只在周末清早跟他约跑步，他也就习惯在周末少跑一点路程让女孩们跟得上。

　　女孩们还算是有毅力，除了他们去玩的那一次以外，跟了四个月都没间断过，可是这一周不晓得为什么，两个人支支吾吾的说有事没办法来，他想是她们有什么女孩们的活动不想说出口，就笑笑说没关系他正好多跑一点。

　　碰巧是个凉爽的早晨，天气不错微风凉爽，他跑了几圈，注意到一个女孩一直跟在他后面，他跑的其实是条脚踏车步道，但是这附近晨起跑步的人比骑脚踏车的多，于是这条路是公认的慢跑路，有很多人都跟他跑一样的路线，绕过公园到河堤边再回到公园，大多数都在进河堤就绕回公园了，晨起跑步的几个人有老有少他多少都认得，但这个女孩是生面孔，而且跟了他三圈居然还在后面。

　　他在河堤边停下脚步，拿起水壶灌了口水，回头见那个女孩也停了下来，正微喘的拿着毛巾擦汗，一见他朝自己望去，有些慌张的左右观看，像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在看她。

　　「你好厉害，我没见过有人可以跟得了我三圈。」方乐其笑笑的望着她开口，很短的头发，修长结实的身材，只比自己矮一个头对女孩子来说算是很高，看来像是个运动员，年纪有点小，大概是高中生。

　　「我、我……常跑步。」女孩有点害羞，半天才回了他一句。

　　「运动员？」方乐其抓起颈上挂的毛巾擦了擦汗。

　　「嗯……我打篮球。」女孩有些紧张的模样，不晓得是他看起来像外国人，还是她不习惯和男孩子说话。

　　方乐其见她不太自在的模样，想还是别打扰人家太久，只笑笑的说声加油，就想跑下去，女孩却突然叫住他，「请等一下！」

　　「嗯？」

　　方乐其回头看着她看起来更惊慌的模样，有点疑惑的开口，「怎么了吗？」

　　「我……我……那个……」女孩惊慌了一下，像是也不晓得要说什么，只想叫住他。

　　方乐其也不是没碰过这样的状况，而且常常，自从女孩们陪他跑步之后，就比较少碰到，他也一向不太介意多交朋友，反正这样的状况下对方要问的通常就是那几个问题，于是他笑着开口，「我叫方乐其，二十二岁，没有女朋友。」

　　那女孩一下子红了脸，只是猛摇头，「我、我不是……」

　　方乐其看她慌张的模样，倒觉得有点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苏妍乐，苏轼的苏，妍丽的妍快乐的乐。」苏妍乐紧抓着手上的毛巾，有点紧张的回答。

　　「好可爱的名字，跟我一样有个乐。」方乐其笑着，苏妍乐看起来更紧张，只是勉强笑着。

　　方乐其不晓得她在慌张什么，刚开始以为她是害羞，但是现在看来反正是在紧张，方乐其温和的开口，「要再多跑二圈吗？」

　　「欸？好……等下，不对……」苏妍乐愣愣的点头，却马上又摇头。

　　「嗯？」方乐其等着她也许想说什么，看她胀红了脸一直很紧张的绞着手指，苦笑着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苏妍乐像是在犹豫，视线飘来飘去不时望向他身后，方乐其有点疑惑的想回头看看，结果苏妍乐又大叫了起来，「啊！！！！」

　　「怎么了？」方乐其吓了一跳的望着她，「你……没事吧？」

　　「我……那个……」苏妍乐看起来更紧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在方乐其想他是不是离开比较好的时候，她突然指着他身后，「你看！！！」

　　方乐其疑惑的回头，什么也没有，「什么？」

　　「那里！那里……有人掉了东西。」苏妍乐一脸紧张的指着他身后，方乐其再回头朝地下望去，还真有个红色的绒布袋。

　　方乐其怔了一下，刚刚明明还没有，正在想这是不是什么新型的诈骗，不过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实在不太会骗人，也不像是在骗人的样子。

　　方乐其犹豫了会儿，见那女孩一脸期待又紧张的望着他，又猜搞不好这女孩只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想想就走过去捡起了袋子，看起来是个十分精美的绒布袋，「掉了的人可能会很紧张，送去警察局好了。」

　　「欸！？」苏妍乐一下子惊叫了起来。

　　「这是你的吗？」方乐其实在觉得她很有趣，要说她是诈骗者也太年轻了，而且叫一个看起来这么不会骗人的女孩子出来诈骗，也太天才了。

　　「不、不是……」苏妍乐赶忙否认，但看着方乐其的神情，她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实在很愚蠢，正常人都不会被自己骗的，沉默了会儿，才低声的开口，带着哀求的口吻，「可……可以请你打开袋子吗？」

　　其实她没想到方乐其会答应，一般人大概早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了，但方乐其却什么也没说的就把那个束口绒布袋打开，她瞬间几乎想出口叫他别打开，但是她忍住了，紧紧的咬着下唇没有说出口。

　　而方乐其也不觉得把个红袋子打开会发生什么事，总不成像堂哥给他看过的那些他搞不懂的武侠小说里面一样，打开就会有烟喷出来吧？

　　方乐其打开一看，里面有个木牌，他疑惑的掏出来看，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一对中年夫妇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跑到他面前大叫着。「女婿！」

　　他愣了一下，左右望了下才发现他们是在叫他，而苏妍乐一脸尴尬的小声开口，然后双手合十的低下头去，「……姐……姐夫……对不起！」

　　方乐其这才恍然大悟他捡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那个木牌上写着的字，怔了好半晌才抬头望着苏妍乐。「你是……学妹的……妹妹？」

　　苏妍乐更尴尬的点点头，方乐其望向那一对神情更尴尬的中年夫妇，现在他想起来，他在医院见过一次。

　　「苏伯父、伯母好。」方乐其有礼貌的打招呼。

　　苏妍乐的父母看起来更加不知所措，似乎也觉得很难堪，头低得不能再低，最后还是苏妍乐的父亲尴尬的笑笑，「那个……方便的话，请到我们家坐坐。」

　　方乐其看了下这家人，只把木牌收回红袋里装好，郑重的递给了苏妍乐的父亲，「好的，但这个请先收好，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苏妍乐的父亲眼眶一红，只是小心翼翼的把红袋子抱在怀里，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先回家吧，回家再说。」最后是苏妍乐开的口，她转头望向方乐其，一脸的抱歉，「……对不起，能请您来坐一下吗？」

　　「当然。」方乐其泛起开朗的笑容，「不介意我一身汗的话。」

　　苏妍乐赶忙摇头，抬手轻推着父亲，才领着方乐其走。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他捧着一杯冰茶，坐在沙发上，苏家夫妇坐在他对面，带着尴尬的笑容。

　　屋里大概沉默了十分钟，他侧头望着已经摆回神桌上的牌位，想起他那个其实不太熟的学妹苏妍喜。

　　其实说是学妹，他们并不同系，记得是在一次社团活动见到的，相当漂亮引人注目的女孩，很安静也很有教养，但是他们社团人实在太多，围在学妹身边的学长学弟也很多，他就没特别凑热闹，这么一想他从来没在社团跟苏妍喜说过话，偶尔见到面总是礼貌的点个头，笑笑打个招呼而已，他第一次跟苏妍喜说话是在教务处门口的布告栏前，他正在看一张马拉松活动的传单，想着很久没有长跑了，看看时间也有空，或许可以参加，还在想着要报名的时候，转头就见到苏妍喜也好奇的在看那张传单，他认出是社团学妹，朝她笑笑说有兴趣吗？苏妍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点头，于是他们就在学校登记报名，他本来以为苏妍喜是说说而已，光看苏妍喜那双线条漂亮的长腿，加上那双二寸半的高跟鞋，一看就知道是不会跑步的女生，但是马拉松那天他还真的见到她了，他朝她笑着，一起互道了加油，之后他开始跑就忘了这个学妹的事，直到跑完全程，简玉眉和柳明苓还带了运动饮料、毛巾加上扇子来给他打气，他才想起苏妍喜不晓得有没有跑完全程，女孩们嫌天气热，于是他就跟她们换了地方坐，之后就忘记学妹的事了。

　　他对苏妍喜的印象其实只有这样，虽然经常会在校园遇到，但也只是微笑打个招呼的程度。

　　但就在上个月的某个周末，他晨跑完和女孩们道别独自要回家的时候，在个十字路对面看见苏妍喜，对方也看见他朝他笑着挥手，一到绿灯就朝他跑了过来，他正等着过另一头的马路，于是就等在原地想跟她打个招呼再走，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卡车突然冲了过来，快到他还来不及开口，学妹就这样被撞飞了去。

　　就像是个被扔到天上去的布偶一样，四肢扭曲着被甩开到路中央去，他当时只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般，只觉得周围的吵杂声像耳鸣一样的整个轰然响起。

　　其实他没有僵住很久，但是学妹像个断线木偶般被甩出去的画面太过惊人，就像慢动作一样，直到学妹在地上挣扎的扭动，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冲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来，拿过他身上的毛巾压住她破碎的头骨上不停流出的鲜血和脑浆，那时候他就知道学妹活不了了。

　　而学妹的大眼睛直盯着他微微的转动，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想对他说什么，却只有鲜血不停的流出来。他整件衣服都染满了血渍，但他只是颤抖着用毛巾接着从学妹脑子里不停流失的，她的生命。

　　『没事的、没事的，学妹，我在这里，没事的。』方乐其挤出一个笑容，不停的对她说话，只想让她安心的去，看着她眼睛最后凝结不动，直直盯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晓得苏妍喜想对他说什么。

　　后来救护车来了，他默默的跟着去了医院，看见苏妍喜的父母，哭得伤心欲绝几乎要崩溃，警方本来以为他是苏妍喜的男朋友，他只是冷静的解释他们是学校的同学，刚巧在路上遇见而已。

　　他不想让阿姨、叔叔们担心，所以没通知他们，但是警方坚持要他找个人来接他才能走，于是他想了很久打给了利瓦伊伦。

　　利瓦伊伦听他简短的说明，没过二十分钟就冲过来，帮他带了干净的衣服，直到看到利瓦伊伦的那一刻，他才觉得悲伤、害怕，难过和不知所措，也发现自己连手都在颤抖，利瓦伊伦没多说什么，陪他住了几天才在他的坚持下回家。

　　之后他作了二星期的恶梦，每天都梦见学妹被撞的那一刻。他让利瓦伊伦别告诉女孩们也别告诉梁彦，他不想他们担心。

　　过了一个月之后，他终于慢慢觉得恢复了，也不再作恶梦了，却没想到会遇到学妹的父母和妹妹。

　　他当然听过这个习俗叫冥婚，也知道自己捡到的袋子里，放的是台湾道教在拜的神主牌。

　　只是，为什么是自己？

　　「这是新的，请用。」

　　方乐其回过神来，苏妍乐拿着一条新毛巾，满脸歉疚的望着他。

　　他本来想说没关系，但是犹豫了下还是笑着接过，「谢谢。」

　　苏妍乐拿了茶壶把他的杯子再倒满，然后站到他爸爸身边，轻推了他一下，她爸爸才清了清喉咙开口，「咳、是这样的，听说你从国外回来，可能比较不了解台湾的习俗……这个呢……」

　　「我听说过，这是冥婚对吧？」方乐其见他支支吾吾的找不到词来解释，就自己接了上来。

　　「是、是是，你听说过就更好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娶我们家妍喜。」苏妍乐的父亲有些尴尬的开口。

　　方乐其看着这一家人，好像做错什么事一样，一脸尴尬又是歉疚，看起来都是很老实的好人，他想了想的开口问。

　　「我想请问一下……」

　　「你请说。」苏妍喜的父亲赶忙开口。

　　「为什么是我？」方乐其开口，见苏家两老对望了一眼，他接着解释，「我知道这是习俗，不过我想你们知道我是妍喜同校的学长，她车祸那天我刚好在的，所以……是这个原因吗？」

　　提起车祸，两老沉默了下来，一脸哀伤，开口解释的是苏妍乐，「姐姐她……一直喜欢你，车祸的那天你不是刚好遇到她，她是特意在那里等你的。」

　　方乐其怔了怔，难怪学校里人这么多，他却总是二、三天就巧遇学妹，原来如此……

　　「姐姐真的很喜欢你……她的日记写的都是你。」苏妍乐有点低落的开口。

　　「我很遗憾……她是很好的女孩，很漂亮又很有礼貌，我对她一直印象深刻。」方乐其温和而认真的回答。

　　屋里又沉默了一阵子，方乐其不想他们一直沉浸在难过的气氛中，又开口问，「所以，因为这样，你们想完成学妹的心愿？」

　　苏家一家三口对望了半天，苏妍乐才又替父母开了口，「原本没想到这个的……这也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事，我们也没想做这种好像在害人的事……说害人好像有点奇怪哈哈哈……」

　　苏妍乐干笑了几声，又接着说下去，「可是，从姐姐车祸后一个月下来，我跟爸妈每天都作梦，梦见姐姐说想嫁人，我们刚开始去请教人看能不能给她找个一样过世了的年轻人，但是又梦到姐姐说她不要别人，她就要嫁给你……又告诉我们说你每天会去那里慢跑……」

　　苏妍乐望了方乐其一眼，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只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想是我思念姐姐过度才会作这种梦，可是爸妈也梦到了……我们半信半疑的跑去她说的地方看，真的就看见你在慢跑……可能你很难相信这种事，但是这是真的！我们烦恼了很久，每天梦见姐姐哭，我们最后才决定这么做的……」

　　方乐其点点头像是理解了，他侧头看看苏妍喜的牌位，转头望着他们三个，「如果我答应了，你们会觉得比较好过吗？」

　　苏家三人都愣了一下，半晌才迟疑的点点头，方乐其开朗的笑着，「那我……」

　　「等一下！」见方乐其要答应，苏家爸爸反而惊叫了起来。「那个……你不用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吗？」

　　方乐其一脸认真的回答，「我父母都在国外，我一个人住在台北。」

　　苏家夫妻对望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会儿，开口的是一直沉默的苏妈妈，「虽然是这样，你不用打个电话询问他们一下吗？」

　　「他们搞不懂这是什么的，他们都是天主教徒。」方乐其耸耸肩的回答。

　　「你台北没有亲人在吗？」苏妍乐不安的问着。

　　「很多，外婆、舅舅、阿姨，二个叔叔，都在台北，不过我想这种事我不用征询他们的同意。」方乐其回答，停顿了下的又接着开口，「不过如果这跟真正结婚的习俗一样需要提亲什么的话，我可以回去问一下我外婆，可能只能请我阿姨来了。」

　　「不不不不不用麻烦到阿姨。」苏爸爸连忙开口，对方听到可能只会拿扫把上门来而已，但是说实话不让他回去问问家人，又觉得好像他们在骗他，想了半天想出了个折衷的办法，「不然……你要不要跟……朋友商量一下？」

　　「朋友？」方乐其愣了一下，这种事干嘛要跟朋友商量？

　　「是呀，至少有个商量的人……我们也不想让你觉得我们在骗你。」苏家爸爸苦笑着一脸为难。

　　「我没有觉得你们在骗我，是我自己要来的，我要不愿意刚刚就可以走了。」方乐其苦笑了下，「说实话我不信这种事，不过我朋友们都信，但我觉得可以让你们觉得好过一点的话，对我来说这只是小事而已，我可以帮忙的。」

　　苏妈妈马上红了眼眶，抬手拭着泪，越是觉得这个人很好，越是想起她女儿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那……既然你朋友们都信，你跟他们商量一下，我们也比较安心。」苏爸爸握着妻子的手，一脸苦涩的开口。

　　「嗯，我打电话给我朋友，他很熟这种事，也许可以给你们一点意见。」方乐其笑着拿起了手机，礼貌的笑了笑走到远些的地方打电话。

　　「喂？梁彦是我，我请问你一下，我今天在路上捡到了个红袋子，结果是上个月去世的学妹父母丢的，我现在在他们家……」

　　『……等一下，给我退回去……上一句，你再说一次你捡了什么？』

　　方乐其停顿了一下，「红袋子，就红色的绒布袋，里面放神主牌位的那种红袋子。」

　　『你是白痴吗！？给我马上离开那个地方！』

　　手机那头传来怒骂声，方乐其连忙把手机拿远些，「你不要生气嘛，我是觉得这可以帮助学妹的家人……」

　　『帮你个鬼啦！人好也不是像你这种的，给我马上离开那里！』

　　「唔……可是，我刚刚都要答应人家了，要用什么理由离开？」方乐其苦笑着回答。

　　『什么理由都可以！马上走，不准给我挂电话，我等你离开。』

　　被梁彦一骂，方乐其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事不能做，犹豫了会儿，他走向苏家夫妇面前，掩住了手机以免被梁彦听见的开口，「对不起，我被我朋友骂了，我先去说服他，改天再来跟你们商量这件事好吗？」

　　「呃、当然当然。」苏爸爸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松了口气，说实话方乐其真的答应了，他们反而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苏妍乐连忙站了起来，「我、我送你吧。」

　　「谢谢，不好意思，我留我的手机给你，有什么事就打给我吧。」方乐其笑着在桌边的便条纸上写下他的手机号码。

　　「谢谢……」苏妍乐心里有些感激，只觉得方乐其真的是个好人，难怪她姐姐会喜欢他。

　　方乐其还拿着梁彦叫他不准挂的手机，正要走出门的时候，突然门锁咯的一声锁了起来。

　　屋里一片宁静，除了苏家父母倒吸了一口气以外，只有刚刚那声轻脆响亮的锁门声回荡在屋里。

　　方乐其和苏妍乐都愣在那里，方乐其先开了口，「外面有人吗？」

　　「没、没有……吧。」苏妍乐迟疑着回答。

　　方乐其伸手想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唔……门好像卡住了。」

　　「不、不介意的话，走后门吧？」苏妍乐不愿意去思考那个门是怎么回事，想起后院的墙并不高，方乐其应该很容易可以爬出去。

　　「也可以。」方乐其歪着头看着那个锁，伸手用力去拉也拉不住，「你们可能要换个锁比较好。」

　　他转身正要跟着苏妍乐去后门的时候碰地一声，客厅的门自动的关了起来。

　　方乐其愣了一下，和苏妍乐对看了一眼，苏妈妈已经哭了起来，「妍喜你不要这样……」

　　苏爸爸只是扶着妻子的肩，声音有点颤抖，「妍喜你别吓你妈妈，事情爸爸会帮你解决的。」

　　「伯父伯母，你们不用担心，可能只是风吹的，屋里空气对流常常会发生这种事的。」方乐其说着想去拉那个门，明明没锁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这下他也觉得很奇怪。

　　苏妍乐望着他半晌才开口，「……你……是无神论者吗？不相信有鬼的那种？」

　　「嗯，不过我觉得人有信仰很好，可以有个心灵寄托。」方乐其理所当然的开口。

　　「我以前也这么想……」苏妍乐有点无力的开口，「你说你朋友对这种事很熟，你要不要跟他说一下……」

　　「啊、对。」方乐其这才想到手机还没挂，「梁彦？我好像走不掉耶，门不晓得为什么打不开……」

　　『是对方父母不让你走？』

　　「不是啦，是门真的卡住了，我怎么也推不开，苏伯父伯母都是好人的。」方乐其解释着。

　　『给我地址，我过去。』

　　「喔喔、我问一下。」方乐其跟苏妍乐问了地址，然后报给梁彦听。

　　『我马上过去，我到之前不准答应任何事，也别做任何奇怪的事，不准拿香也不准喝水，最好就给我坐在那里不要动也不要跟人说话听见没？』

　　「嗯，知道了。」方乐其听着梁彦很冷静但是又像是很生气的话，只好乖乖的答应。

　　方乐其挂了手机，看着一脸苍白的苏妍乐，只拍拍她的肩，「担心也没用，我朋友来了会解决的，来坐下来吧。」

　　「嗯……」苏妍乐跟着走回椅子上，安慰的抱着她妈妈的肩，想了想又开口问，「你朋友是做什么的？」

　　「他是做心灵治疗的，帮助过很多人，所以你们不用担心，等他来了你们就会知道没事的。」

　　方乐其露出了灿烂开朗的笑容，让苏妍乐产生似乎真的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错觉。

第三章

　　梁彦照着地址冲到了苏家，按了二回电铃，等了几分钟没人来开门，但听得见里面有人在试着想开门，但似乎是真的打不开，梁彦朝朱云望去，「可以想办法开门吗？」

　　当然他可以叫朱云闯进去，不过如果不是紧急状况，在人家家里有牌位的状况下硬闯有时候会出问题。

　　他也不想让朱云坏了规矩，不过开个门也许不是什么大问题。

　　朱云晃着穿过了门又穿了出来，咯的一声门就开了。

　　「咦？开了耶。」门一开方乐其的脸就露了出来，对上梁彦瞪着他的神情，有点心虚的笑了笑，「你来得好快……」

　　梁彦瞪了他一眼，「走了。」

　　「喔喔，我打个招呼。」方乐其愣愣的回头去跟苏家爸妈打招呼。

　　苏妍乐望着方乐其跟他父母说话，又在心里感叹了一次他是好人，回头才发现门外这个方乐其的朋友一直瞪着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该不会是对方怪她骗方乐其？她有些紧张的僵在那里，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僵了老半天才发现梁彦好像不是在看她。

　　似乎是透过自己看着自己的身后……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觉得整个背都凉了起来，好像真的身后有些什么似的。

　　她老是想起那天她姐姐来「看」她的事。

　　她知道不该害怕，毕竟那是她姐姐，但是在这种时候她就是没办法克制的感到恐惧。

　　方乐其打完招呼，正要走出门的时候，看见梁彦好像在瞪着苏妍乐，连忙走过去，「梁彦，她是苏妍乐，是苏妍喜的妹妹，你记得的吧？财金二的学妹，上个月车祸过世的……」

　　「难怪有点面熟……」梁彦望着苏妍喜，记得是个很亮眼的女孩，他平常不太注意身边走过的人，但是学校这么大，每二、三天就遇到一次绝对不是偶然，他从以前就会对常常莫名其妙出现在身边的人多注意一下，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不过既然是个女生，目光又都只盯着方乐其，他大概也晓得是怎么回事，于是没再在意过这个学妹。

　　「面熟？你见过她？」方乐其疑惑的望了下苏妍乐，她连摇头都没有，她听得懂梁彦的意思。

　　她想，她姐姐就在她身后……

　　而梁彦没有多说，只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挪了挪下巴，「走了。」

　　「嗯。」方乐其朝苏妍乐笑笑，「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会再来。」

　　梁彦瞪了方乐其一眼，实在很想打他的头，而一直站在妹妹身后的苏妍喜则狠狠的瞪着他。

　　『不要碍我的事，他答应要娶我的！！！』

　　随着苏妍喜的怒吼，门无风却自动地用力要关上。梁彦就站在门前，眼看那扇门就要打到他，苏妍乐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姐——」

　　但那扇门却在打到梁彦之前停了下来，微微前后颤动着，像是二方各有人扯着门一般的晃动。

　　苏妍乐掩住了嘴，几乎觉得自己站不住的扶住了旁边的柜子，苏家夫妇一看只是跌坐回沙发上。

　　方乐其疑惑的看着那扇门，「今天的风有那么大吗？」

　　梁彦站在那里瞪着苏妍喜，而朱云帮他挡着门，在自己家里，苏妍喜的力量大过其他，她有父母的香火，有这个家的庇荫。

　　梁彦知道硬闯不是办法，他转头望向苏妍乐，「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苏妍乐脸色苍白的怔了怔，却还是点点头，话说完她就觉得巨大的耳鸣声响起，像是什么尖啸声直刺进耳膜里，尖锐而刺痛，她下意识用双手摀住了耳朵，但只是徒劳无功。

　　梁彦走进门里，得到主人的允许他就能进来，而他能进门朱云就能光明正大的进来。

　　『阻止她。』

　　朱云朝苏妍喜冲过去的时候，她尖叫着躲回她的牌位里，整个房子的门窗都在震动着。

　　「地、地震？」方乐其疑惑的望着四周，赶忙拉过离他最近的苏妍喜，「别站在柜子旁边。」

　　苏妍乐被方乐其一拉，很神奇的那种可怕的耳鸣声马上消失了，她有些害怕的抓住方乐其的手臂，不停的颤抖着。

　　「只是小地震，别怕。」方乐其以为她害怕地震，轻拍着她的肩安慰她。

　　『朱云，回来。』梁彦在朱云冲去打坏人家牌位之前叫住了他，朱云乖乖的飘回他身后。

　　梁彦觉得这下很麻烦，执念太深的女人是最大的麻烦，更何况是有人拜的。

　　「这家伙答应你们要娶你女儿？」梁彦望向苏家爸爸。

　　「呃……严格上来说……应该还没有。」苏家爸爸无意识的吞咽了下。

　　梁彦走到方乐其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开口。

　　方乐其怔了一下点点头，转向苏家夫妇开口，「今天你们提的亲事，我会好好回去和我爸妈商量，等我爸妈答应了我会再上门，依照礼节提亲。」

　　方乐其话一说完，莫名其妙的震动就停止了，苏家两老对望了一眼，只是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方乐其又望向梁彦，梁彦又低声说了句话，他才又回头开口，「那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

　　苏家爸爸只是点头，不敢再问其他的事。

　　粱彦又说了几句话，方乐其点点头走到牌位前，「妍喜，这毕竟是大事，我先回去跟我爸妈商量，等他们答应了，我会回来娶你。」

　　梁彦翻了翻白眼，他要有带球棒他就打过去了，但他只是忍耐着，回头望见一脸苍白的苏妍乐，思考了会儿的开口问。「……你们姐妹感情好吗？」

　　「……嗯。」苏妍乐怔了怔的应了声当回答。

　　梁彦看着苏妍乐总觉得有点危险，姐妹是一种最微妙的感情，可以好到天荒地老，也很轻易可以恨到永无止境。

　　梁彦只低声迅速的开口，「你姐要托梦给你，什么都别答应她。」

　　苏妍乐愣了一下，还没开口问方乐其已经走了过来，梁彦抬头望着苏家夫妇，「打扰了，我们先走，改天再来拜访。」

　　还没等苏家夫妇反应，他拉着方乐其就走，这回很平静的就出了门，方纔的喧闹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梁彦和方乐其一走出门，梁彦就破口大骂，「我有说娶你两个字吗？你自己加什么台词啊！！！」

　　「欸……能再回来不就是要娶她吗……？」方乐其被骂得一头雾水。

　　「娶你个鬼！被你气死！」梁彦边骂边想他的确是要娶一个鬼，停顿了会儿又不知道该怎么骂下去，最后只叹了口气，「你的脑子怎么转的？叫你娶一个鬼妻你也好？」

　　「哪有这种事呀，我只是想帮学妹的爸妈，如果做做样子他们能好过一点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方乐其一脸无辜的回答。

　　梁彦翻了翻白眼，问题就在方乐其根本不相信这种事，他无奈的开口，「你不相信的事不代表不存在，有很多事不是你看不到就没有的，你要是真的答应了就不能只是『做做样子』，你得真的娶她回家的。」

　　方乐其歪着头想了半晌，「那……反正我又看不到，我娶了她也是一个形式而已不是吗？」

　　梁彦摇头，「她的执念太深，娶了她你绝对别想再交女朋友，更不用说结婚了。」

　　「怎么会？」方乐其还是不理解，「她怎么样都死了，我如果想交别的女朋友她也不能怎么样呀？」

　　梁彦怎么也没办法把迟早你会害死人给说出口，抱着手臂站在那里瞪着他半晌，决定换个方式，「乐其，你相信我吧？」

　　「当然。」方乐其连忙点头。

　　「你只是想帮学妹的爸妈，我可以帮他们，你不要再跟我提要娶她的事，也不可以答应学妹的爸妈说要娶她，在这种事上面我能帮他们的一定比你多，这样可以吗？」梁彦认真的望着他。

　　方乐其犹豫了会儿又开口问，「这真的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吗？不是只是习俗吗？」

　　梁彦叹了口气，「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娶个鬼妻的，有的人是时运不好，积福不够，娶了鬼妻可以助他，但你不一样，你福泽深厚不需要娶个鬼妻供在家里，更何况是执念怨念这么重的，她只会损你的福而已，对你没有好处。」

　　方乐其像是想说些什么，皱了皱眉停顿了会儿才开口，「我确实不懂，也不信这些，不过我相信你，你愿意帮助他们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梁彦算是松了口气，没好气的开口，「感激是不用，你不要再多找麻烦就好了。」

　　方乐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下次会记得地上的红袋不要乱捡。」

　　梁彦瞪了他一眼，「女孩子们呢？不是周末都一起慢跑的？」

　　「不晓得，两个神神秘秘的，说有事不能来，不晓得干嘛去了，好像也没找婉怡。」方乐其耸耸肩，「不过她俩最近都怪怪的，常常窝在一起讲悄悄话。」

　　「不是一直都这样？」梁彦也没想多问，简玉眉跟柳明苓只要有时间就黏在一起有讲不完的话，他常常很疑惑到底哪里有那么多话好讲。

　　「唔……是没错啦，不过我总觉得她们最近不晓得在搞什么，总是一脸心虚的样子。」方乐其一脸正经的说。

　　梁彦好笑的望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心虚的，你觉得她们俩做了什么？」

　　「就是不晓得呀，不管她们做什么在我们面前都不用心虚呀，所以才格外奇怪，肯定就是做了什么我们绝对会反对的事。」方乐其随口说着。

　　「她们哪里有什么我们会反对……」梁彦停顿了会儿，但随即又把那个念头甩开，「应该不会吧……」

　　「你想到什么吗？」方乐其好奇的望着粱彦。

　　「没什么……」梁彦侧头瞪着他，「你管好你自己就好，别再给我见那家人了。」

　　「知道啦……」方乐其一脸委屈的回答，但马上又露出笑容，「别生我的气了，我请你吃冰吧，算我拜托你帮忙学妹他们家的事。」

　　「嗯。」梁彦难得随口就答应了，倒让方乐其有些讶异。

　　「那走吧～」于是方乐其开开心心的跟着梁彦走向捷运站。

　　梁彦心里却开始有点不安。

　　那俩个笨女孩应该不会去搞出什么奇怪的事吧……

　　梁彦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柳明苓迷糊了点，简玉眉精明又能干，应该不会去做那些蠢事。

　　应该没事吧……

　　梁彦走进捷运站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抛出脑中了。

第四章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需要依赖这种毫不可靠的游戏。

　　每个女孩在国中多少都玩过，但现在的心情却和当初那种充满好奇和寻求刺激完全不同。

　　她们都真心的希望这有用。

　　简玉眉深吸了口气，跪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柳明苓，「准备好了吗？」

　　「嗯。」柳明苓用力的点头。她们拿起了一个十元硬币，望着眼前那一大张印满了字的白纸。

　　女孩们把食指放在钱币上，默念着柳明靖的名字，钱币一动也不动。

　　她们不放弃的不断念着柳明靖的名字，祈求他给她们回应。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点了根精油蜡烛，虽然是白天但是窗帘都拉上，看来就像深夜一样。

　　过了半小时也没有回应，连动也没动一下，柳明苓叹了口气，「要不要晚上再试？」

　　简玉眉犹豫了会儿摇摇头，「我觉得……晚上会跑出来的鬼太多，要是我们晚上引来奇怪的东西，你哥还要帮忙赶走不是更累。」

　　「说的也是……」柳明苓倒没想这么多，还想着要不要放弃的时候，望着简玉眉一脸沮丧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不能是那个说要放弃的。

　　「我们再试一次吧。」柳明苓提起精神望着简玉眉，「我们就试到我哥肯理我们为止！」

　　简玉眉望着柳明苓的神情，一下子笑了起来。「嗯，我们试到他肯开口为止，看谁撑得久。」

　　女孩们一起振作了起来，把手指又放到钱币上，深吸了口气的，默念着柳明靖的名字。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硬币仍然是动也没动一下。

　　柳明苓在心里暗骂她哥哥，也想过是不是自己动算了，为了让简玉眉安心，制造一点善意的谎言应该可以……

　　但是她做不出来，她没办法欺骗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亲的姐妹。

　　她们就这样又试了将近二个小时，柳明苓觉得手很酸，却也不敢松手，刚刚提振起来的精神几乎又要磨光，她抬头想问简玉眉是不是要休息一下，但一抬眼看见简玉眉几乎是绝望、痛苦和伤心的神情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柳明苓只是跟着难过，她一直知道简玉眉喜欢她哥哥，但因为柳明靖死了，她从来没敢问过简玉眉到底有多喜欢他。

　　但现在她知道，那份喜欢并不仅只是那种细微的初恋，而是更深刻、更难以让人忘怀的感情，而那份情感随着柳明靖的死，变成了一种深刻的痛苦。

　　房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哀伤，柳明苓有点想哭，她想起那天她们一起逛街，想买几件新洋装穿着去南部玩的，边逛边热烈的讨论着还要带些什么东西，一通来自她父亲的电话打坏了这一切。

　　她尝试着不要去想起这些事情，但是却做不到，回忆像流水般滑入她的脑海里，她一直想着那天她是怎么冲到医院，怎么见到她哥哥最后一面的。

　　母亲是当场死亡，医护人员安慰她说她母亲没有受到痛苦。

　　但她哥哥却忍耐了一切急救的痛苦，只为了见她们最后一面，她记得她哥哥虚弱的笑着，对她说着要乖，对着简玉眉却说了对不起。

　　她一直没有问简玉眉，她哥哥那句对不起是为了什么。

　　她忍着不要掉泪，红着眼眶又抬头起来望着简玉眉，简玉眉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脸来，望见柳明苓的神情，一下子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语气哀凄的开口，「……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就在，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字……」

　　柳明苓低下头，眼泪跟着落下来，滴落在她们面前的那张白纸，糊了上头的字。

　　硬币动了的时候，她们都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一样红着的眼眶，满脸的泪水，惊讶的神情，她们都知道这不是对方的玩笑。

　　硬币在纸上滑动了几下，她们都屏着呼吸仔细看着硬币停下来的位置。

　　……别……哭……

　　眼泪仍然在往下掉，但她们都笑了，惊喜取代了刚刚哀伤的气氛。

　　「哥……是你吗？」柳明苓抹着眼泪，小心翼翼的问。

　　硬币滑到一个「是」上面。

　　简玉眉愣愣的看着硬币，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你……你好不好？」

　　虽然问一个鬼好不好似乎很没有意义，但她却也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她们手上的硬币只滑到了一个「好」面前。

　　简玉眉想笑，但眼泪只是掉的更凶。

　　「玉眉……不要哭了。」柳明苓看她难过心里也跟着难过，一手没敢放掉硬币，只用另一只手去按着她的肩。

　　简玉眉抹掉眼泪勉强笑了笑的望着柳明苓，「我没事。」

　　她看着硬币停在那个「好」面前，又轻声的开口，「你……从走了以后，就一直在我们身边吗？」

　　硬币滑到了「是」。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一点讯息……我……」简玉眉看着那个「是」、心里只是无限的难受，在柳明苓面前有些话却说不出口。

　　硬币滑动了一下，像是在挑选用词，最后缓慢的滑动在纸上。

　　……对……不……起……

　　简玉眉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柳明苓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自己在这里反而像是个电灯炮，但是她又不放心把简玉眉一个人放在这里。

　　「……哥……你既然是鬼了……」柳明苓犹豫了会儿才开口，「你可以附在我身上吧？这样你就可以跟玉眉说话了。」

　　简玉眉一下子抬起了头，红着眼眶瞪她，「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哪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是我哥，又是我的守护灵，也不会害我，我把身体借给他用一下，只是跟你说话，应该没关系吧。」柳明苓自己说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了起来。「而且我又不在意有什么关系。」

　　被她这么一说，简玉眉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反驳，她当然想再和柳明靖说话，但是又觉得这样好像是不对的。

　　硬币没有反应，柳明苓又接着说，「只是一下下没关系的，又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在意呀，哥……你就跟玉眉说句话吧……」

　　简玉眉觉得心里一酸又低下了头，抹掉了眼泪，「……明苓……你不需要这么做的……」

　　简玉眉想振作起来，却没有办法停住眼泪，她喜欢柳明靖一辈子了。

　　她们从小就比邻而居，她是独生女，对柳明苓有亲哥哥一直羡慕得要命，而柳明靖也一直相等对待的照顾着她们俩，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她爸妈忙的时候，她就在柳家过，柳家爸妈有事他们兄妹俩就在她家过，这样一起生活到她上了国中，柳明靖上了高中，开始交了女朋友，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早已不是一个妹妹的程度。

　　柳明靖把女朋友带回家，她就躲回家不见他们，他出去约会的时候她就把窗帘拉得紧紧的让他连人影也看不到，躲到某天她偷偷从后门要溜出去的时候，柳明靖就抱着手臂站在后门口瞪着她。

　　她有点心虚，却又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她不想看他交女朋友也不行吗？她没有吵闹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就只是自己躲起来不行吗？

　　这么一想眼泪就掉了下来。

　　柳明靖愣了一下，苦笑着伸手摸着她的头，『我要拿你这个笨女孩怎么办啊……』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头起来回他，『你不要交女朋友好不好？』

　　那年她十三岁。

　　柳明靖愣了一下，还是苦笑，她想自己一定是个很麻烦的小鬼，只能低着头掉眼泪。

　　『不交女朋友你要赔我一个吗？』

　　她没敢抬头，也没敢回话，只敢在心里想着，等我三年，等我三年我就会长大了，我就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她没敢说出口，柳明靖也只叹了口气，告诉她说明苓在等她，他爸要送她们去学校。

　　她擦干了眼泪，应了声的落荒而逃，之后就当作没这件事。

　　隔了一个星期，柳明苓告诉她，她哥和女朋友分手了。

　　她记得当时心脏狂跳了起来，低着头不敢作声，她不敢想柳明靖是不是因为她才跟女朋友分手的。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一个麻烦的妹妹？

　　她不知道，也不敢问，之后柳明靖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就算过了三年，她上了高中，却还是不敢问柳明靖是不是还需要她「赔」一个女朋友给他。

　　但她心里一直带着期盼，直到她考上了大学，确定能跟柳明苓一起念同个学校，能填一样的科系，她开心得不得了，之后她就是大学生了，她可以真正算是长大了吧？

　　发榜之后两家都呈现一片欢喜的气氛，柳明靖给她们订到了桩花馆当礼物，她开心的几乎想跳起来抱住他，但是她没有，跳起来抱住他的是柳明苓，她只呆了一下，柳明苓又转回来抱住她直跳，整个人嗨到不行。

　　那天晚上，她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溜到后院去找偷点烟的柳明靖。

　　她跟他说了谢谢，他回了她恭喜。

　　她还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柳明靖只是熄了烟安静的等着。

　　『……我……我可以还你一个女朋友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开口。

　　却只听到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又羞又怒又想哭，她是用尽所有的勇气开的口，就算他不要也不应该笑她。

　　心里一阵委屈，眼泪又要掉下来的时候，他的手按到她肩上。

　　『你呀……进了大学以后，会认识很多男生，到时候你就会觉得别人比较好了。』

　　她只是用力的摇头，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没有人比你好。』

　　柳明靖没有回答她，按在她肩上那只手很暖，她感觉到柳明靖缓缓的靠近她，轻轻的环住她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要等你长大还真漫长……』

　　『谢谢你等我……』

　　她不敢伸手去抱他，只敢拉着他的衣角，僵在他怀里的身体微微的颤抖，她很怕那是一场梦，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约会很麻烦呢，要甩掉明苓。』

　　她笑了起来，悄悄抹着眼泪，『带她一起去好了。』

　　『……谁约会带着妹妹呀。』

　　『我会叫她少跟一点。』她抹掉了以为止不住的眼泪，换来的是止不住的笑。

　　那一晚的幸福，停止在她妈妈找人的叫声，他们赶紧分开，现在不是让父母知道的好时机，于是相视而笑，悄悄的分别回到了屋里。

　　那个晚上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也仅止一天，隔天却成了她人生中最不幸的一天。

　　面对同时失去母亲和兄长的好友，她只能振作起来安慰她，比起柳明苓，自己失去的只是一段还没真正开始的恋情，不算什么的。

　　真的，不算什么的……

　　从得知他的死讯之后，她似乎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

　　因为她要安慰柳明苓，她要支撑她，她不能比她伤心。

　　但现在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泪水，只是不停的哭泣。

　　她感觉到柳明苓的手轻抚上她的脸，抹掉她的眼泪。

　　「我真拿你这笨女孩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猛然抬起头来，那是柳明苓的声音，但她望着的那张脸，那么熟悉的脸孔上却不是她熟悉的神情。

　　不，那其实是她熟悉的神情，却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

　　她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呆呆的望着柳明苓，任她的双手捧着自己的脸，抹掉她的眼泪，无奈的望着她，「别再哭了，我只能待一下而已。」

　　她很想听话的不要哭，却忍不住，她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眼前的人，再也忍不住的哭泣着。「你如果在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他轻叹了口气，却也没有解释，只是轻拍着她的背，紧紧抱着她。

　　「玉眉，我已经死了。」他很轻的开口，带着叹息。

　　她当然知道，她只是更紧的抱住他，摇着头不想听到他这么说。

　　「别再哭了，把我忘掉，你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

　　「……没有人比你好。」简玉眉哽咽的开口。

　　他想笑，却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他一直日夜期盼着的就是能像现在这样把她抱在怀里。

　　但这个身体不是他的，也幸亏是他妹妹的，他想他没办法忍受其他的任何人能拥有这样抱着她的权利，但他却没办法干涉，再也没办法了。

　　「玉眉……」他握着她的肩，拉开了点距离，他只能苦涩的笑着，「虽然你看不到，但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就算你找到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就算你最后忘了我，我也还是会在，难过的时候，就想着我在你身边就行了。」

　　简玉眉哭着，含糊的应了声，他摸摸她的发，最后一次闻着她发问的香气，「别哭了，我得走了，我不能待太久。」

　　简玉眉用双手抹了抹脸，抬起头来望着他，虽然是柳明苓的脸，但那眉眼的神情，那一脸苦涩无奈的笑容，都是她记忆里柳明靖的神情。

　　「你真的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简玉眉望着他，努力想给他一个笑容却是勉强。

　　「当然。」他却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结婚，看着你变老，等你老到走不动的时候，我就会来接你。」

　　简玉眉笑着却说不出话来，只含着泪点点头，「我不会忘记的，我会一直想着你，直到我老到走不动了……」

　　「别哭。」他有点无奈的轻抚着她的脸，「帮我盯着这个笨蛋妹妹。」

　　「我会。」简玉眉努力的朝他泛起一个笑。

　　他几乎忍不住手上那份温润的触感，舍不得眼前那张哭得伤心的脸容，但他已经死了。

　　那些都不是他该拥有的了。

　　「照顾自己。」他最后朝她笑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像是睡着了然后又惊醒。「咦？我睡着了？」

　　简玉眉像是很难过，却又很开心，紧握着她的手，「明苓，我见到他了。」

　　柳明苓愣了一下，「你是说……我睡着的时候，我哥来过了？」

　　「嗯，只是一下下……我和他说到话了。」简玉眉抹掉一直要掉出来的眼泪，朝她笑着，「谢谢你。」

　　柳明苓看着她的笑容，感觉得出她的喜悦和伤心，只是摇摇头的紧握着她的手，「没什么，我又没感觉，一下子就过去了。」

　　简玉眉只是点点头一直抹着脸，柳明苓笑着摇着她的手，「下次你们可以去约会。」

　　「你在说什么？」简玉眉愣了一下的望着她。

　　「约会呀，可以用我的身体，这也没什么，」柳明苓开开心心的说，「你们没有约会过对不对？可以一起出去玩呀，反正我又没感觉……啊、不过不要用我的身体做奇怪的事喔！」

　　「你在说什么啦！」简玉眉好气又好笑的打了她一下，两个人又吵吵闹闹的打闹起来。

　　虽然听起来是玩笑话，但她知道柳明苓是认真的，她不知道这样到底行不行，但是柳明苓的话，似乎象征着她死去的爱情有复活的可能。

　　就算只是空想，她仍然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燃起了一点小小的期望。

　　期望着能再见到柳明靖。

第五章

　　梁彦回家的时候，一打开门就是满坑满谷的箱子等着他。

　　「全……部运回来啦，这么快。」梁彦苦笑着脱了鞋进门，边想着这些东西要塞到哪里才好，高亦杰从堆得高高的箱子里探出了个头。「吃了没？」

　　「还没，跟乐其吃了冰而已，你要吃什么我去买？……」梁彦抬头就看见那盏彩色玻璃灯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的立在小桌上，闪着柔和而美丽的光芒。

　　他走过去轻轻摸着那盏灯，微笑着，「我以为不能亮了。」

　　「当然不能亮了。」高亦杰把手上抱着的箱子移到定点，「我换过灯泡。」

　　「谢了。」梁彦看着那晕黄的灯光总觉得有种安宁的感觉，转头过去看高亦杰才发现他还在整理箱子。「对不起，你整理到哪里了？」

　　「右边是我拆过的，左边是都还没动的，那些古书我先放到架上去了。」高亦杰指指书柜，抹着汗坐到沙发上去，「我把叔叔一套书收起来了。」

　　「欸？没关系吗？」梁彦走过去看着将近二排书架的古籍，他记得那里原本放着的是套历史小说。

　　「早就抄到会背了，小时候做错事叔叔就叫我抄那套书，我没把它们烧掉就很给面子了。」高亦杰翻了翻白眼，「而且你爸那套古籍蛮有趣的，我有空再来慢慢看。」

　　「是吗？我从来没翻过。」梁彦笑着抽了一本起来，随手翻了翻，似乎是本历史记事，只是不确定是哪个朝代的，看起来反而有点像神话或野史。

　　「渴死我了，我要喝水。」高亦杰终于把箱子都分类好，转身瘫在沙发上抱怨。

　　「是是是，我马上去倒水。」梁彦好笑的把书塞回书架，绕过那些箱子走到厨房去给他倒水，顺便翻看冰箱里有些什么，但只要走过那些箱子，他还是闻得到那种熏香味，阴魂不散似的缠绕在他身边。

　　他吁了口气，拿出了冰茶倒在高亦杰的杯子里，拿出去给他。「你把所有的东西全载回来了？」

　　「嗯，叫了搬家公司，载了将近一车。」高亦杰灌着茶。

　　「嗯……走的时候，叔叔有说什么吗？」梁彦尽可能若无其事的问，但高亦杰仍是瞪了他一眼，「哪有说什么，什么也没有。」

　　梁彦苦笑着，他想就算叔叔有说什么，高亦杰也不会告诉他，不过其实叔叔还能说什么，大概也还是那几句客套话吧……

　　「你想吃什么，我来煮吧。」高亦杰从他身边走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不用了啦，你累一天了，不然我来煮？」梁彦连忙追上去。

　　「你除了泡面还会煮什么？」高亦杰蹲在冰箱前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水饺？」梁彦撇撇嘴角的回答。

　　「说的也是，好像还有上次剩的。」高亦杰笑着从冷冻箱里翻出半个月前包的水饺，「那给你煮吧。」

　　「嗯，你坐一下吧。」梁彦抓过水饺，看着高亦杰抓着筷子和酱油碟坐到餐桌前等吃的，觉得有点好笑。「水都还没煮你就拿筷子是怎样？」

　　「敲碗呀。」高亦杰拿着筷子在桌上乱敲，被梁彦瞪了一眼。

　　梁彦心里知道高亦杰只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不要想起他爸妈，或者他叔叔的事。

　　但前者是为他好，后者则是那家伙小心眼而已，梁彦忍不住觉得好笑。「你拆了多少箱子了？有翻到什么吗？」

　　「把所有的旧箱子都拆了，几乎都是书，还有一些像是文献记载的东西，看不出哪个朝代，也有一些器具，我全收在一起了，有空再来研究，不过没看到你说的那面旗子。」

　　「……所以剩下的就都是我家里的东西了？」

　　「嗯，等会儿一起来拆吧。」

　　「嗯。」梁彦应了声，心里却有些抗拒。

　　「结果那个笨蛋怎么了？」高亦杰见他开始沉思，又问了句。

　　说起方乐其，梁彦就忍不住想骂人，「实在不是我在说，他根本是个人型惹祸机。」

　　「喔？人家逼他冥婚？」

　　「倒也没有……我看对方还怕他答应，只有那个笨蛋自己一头就栽进去说要娶人家女儿，真是不晓得该怎么说他。」梁彦下了饺子，边叹了口气。

　　「他肯定觉得只是做做样子吧。」高亦杰好笑的回答，「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好像是对方看上他的，上个月有个财金二的学妹车祸过世你记得吗？」梁彦想起苏妍喜，侧头望了他一眼。

　　「当然，财金系花怎么不晓得，没二、三天就在校园里巧遇，学校这么大最好是有那么巧。」高亦杰不予置评的笑笑。

　　「你有注意到呀？」梁彦侧头想想，巧遇苏妍喜的时机实在太多，也只有方乐其这个迟顿鬼才会没注意到。

　　「那么漂亮的女生怎么会没注意到。」高亦杰随口说着，抬头看梁彦好奇的回头望了他一眼，只抓起了筷子瞪着他，「我饿了。」

　　「是是是……」梁彦好笑的把火开大了点，让饺子煮得快一点。

　　开始同居的这段日子以来，高亦杰除了充分展现他的小心眼以外，有时候慢慢的会显现出一些孩子气的地方，这种时候他才会意识到，其实高亦杰并没有比他大多少岁数。

　　「打算怎么处理？」

　　「有点难办，那女人执念太重，乐其不能娶她。」

　　「执念重又有拜是最麻烦的。」高亦杰用筷子敲着酱油碟。

　　「是呀，可能得上门再谈一次吧……不要敲了啦，小心晚上被叔叔敲头。」梁彦好气又好笑的回头瞪他。

　　「他最好是赶快回来揍我……」高亦杰没好气的回答。

　　在闲聊之间，他把水饺起了锅，端到桌上边聊边吃。

　　吃饱之后高亦杰主动拿了碗盘去洗，他则坐在餐桌前看着那迭得高高的箱子，想象着他等下会拆到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望着那些箱子发了多久的愣，等高亦杰把微湿的手压在他发上他才回过神来。

　　「想也没用，我们来拆吧。」

　　「嗯……」

　　梁彦站起身来，看着高亦杰把最上面的箱子搬下来，他注意到高亦杰已经帮箱子编了号码。

　　他坐在地上，看着高亦杰拿刀片划开箱子，心里七上八下的跳，有点心烦意乱的抬起头来，就看见叔叔和伯伯的照片，好像在看着他笑一样。

　　那一瞬间他觉得烦躁的心情宁静了些，他定了定神的，看着高亦杰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似乎是客厅里的杂物，连电视的遥控器都在里面，梁彦忍不住苦笑，台灯、药盒、摆饰等等的东西，翻来翻去没那块红布，他把箱子随便阖上就推到旁边去了。

　　「这里没有。」梁彦起身去搬另一箱，高亦杰也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搬下另一个箱子，然后帮忙打开。

　　就这样安静的拆了好几个箱子，梁彦觉得这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他们拆到几箱他妈妈的衣服，那种熏香气味越来越浓，他很想整箱扔出去，但又怕那面旗子是不是参杂在里头，只是随手乱翻了几下确定不在里面就又推到一边去换下一个箱子，却又拆到一箱相簿，他几乎是忿怒的把那个箱子给推开，又去搬下一个。

　　高亦杰什么也没说，只顺着他乱翻乱拆。

　　在梁彦拆到一箱他小时候的玩具时，终于忍不住的骂了一声脏话，起身走到厨房去掏出一个黑色大垃圾袋，回来把那些玩具泄忿似的扔进去，转头想把刚刚那箱相簿也扔进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箱，他转头瞪了高亦杰一眼。

　　高亦杰只是走过来帮他把那袋玩具给扎好，「这个可以送去孤儿院。」

　　梁彦想骂，却又不知道自己要骂什么。

　　「衣服也可以送回收，我看你妈的衣服都蛮新的。」高亦杰若无其事的把那几箱衣物都迭了起来，拿签字笔标示上去，「你妈过世的时候也不到三十岁，也可以问问女孩们想不想要一些。」

　　梁彦站在他刚刚胡乱拆的箱子中间，看着高亦杰一箱箱的搬去迭好、标记，又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只原地坐了下来，又望了神桌的叔叔和伯伯的照片，深吸了口气的，觉得不振作不行，只起身再去搬了箱子下来。

　　接下来拆到的是几箱他爸的衣服，高亦杰翻了翻抽了几件起来看，「也蛮新的，你可以穿呀，我看你爸的身材和你差不多，不是正好省钱。」

　　梁彦没有说话，望着那些小时候觉得大得像布袋似的衣服，现在对他来说刚好合身，已经过去十年了，他真的恨他爸吗？

　　有时候梁彦也搞不清楚他到底该恨的是什么。

　　高亦杰连搬了三箱下来都是他爸的衣物，只一一的标记然后又推到一边去，接下来的箱子沉重到不行，搬下来看是一箱箱的书和笔记。

　　书是一些古代神话、历史考究，梁彦的确记得他爸很爱研究这方面的事。

　　高亦杰翻了几本笔记，「看来你爸在研究那些古书。」

　　「他是历史老师，总会喜欢研究那些东西。」梁彦耸耸肩的回答，没什么兴趣的去搬另一箱东西下来。

　　高亦杰也没说什么，把那一箱标记之后，堆到书架边去。

　　接下来是一些书房的杂物，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居然是锁上的，他摇了半天，想找看看有没有钥匙却找不到，高亦杰拿了支回形针没两下就开了锁。

　　「你是整天没事就开锁好玩吗？」梁彦笑着把那个盒子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怔了怔的停顿了会儿。

　　那里面是一包金饰、邮局存折跟印鉴，存折居然是他的名字，梁彦愣了好一阵子的把存折翻开，那是笔定存，存了七年，一笔不算少的钱，他爸爸在存折上写着大学基金。

　　梁彦一下子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连呼吸都不太顺畅，高亦杰只是把存折从他手里拿走，翻看了下后连印鉴和金饰一起再装进木盒里，然后先搁在沙发上。

　　「有空我再陪你去邮局处理这个户头吧，定存没缴到期顶多变成活存利息，金饰现在倒很值钱。」

　　「嗯。」梁彦胡乱的应了声，只是心不在焉的翻着其他的东西。

　　沉默了好一阵子，梁彦才忍不住的抬起头来看着高亦杰，眼里充满了疑惑和茫然，「如果他会经这样为我的未来着想，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高亦杰只是望着他，平静的开口，「他只是不够坚强。」

　　「……就因为他不够坚强……我妈……」梁彦抑制着那种一直要爆发的痛苦，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沉重得连气都吸不上来。

　　「彦子，如果你爸没那么做，他来年死了以后结果是一样的，你还是会有被抛弃的感觉，你一样会过得很辛苦。」高亦杰把手按在他肩上，温和的望着他，「他只是不希望你痛苦想带你们母子走而已，他想破除这个诅咒。」

　　梁彦当然不是不能理解，但他仍然无法接受，他父亲曾经赋与他们母子的爱就这样变成了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梁彦可以感受到高亦杰压在他肩上的那只手传来的力量与温暖，他只是深吸着气，平缓着他的呼吸，努力无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属于他母亲的熏香味。

　　他想他得要开始学着抵御这些，默默的点头，勉强的朝高亦杰笑笑，「你说的是……我该忘记这些了……。」

　　高亦杰没有回答他，他抬起头来一看，高亦杰手上捧着一本他不晓得藏在哪里的相簿正在翻阅，「说真的，你小时候超级可爱。」

　　梁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手在地上抓了个东西扔过去，「你根本恋童好吗！？」

　　「多谢称赞。」高亦杰笑着闪开了去。

　　虽然是玩笑般的打闹，但梁彦始终没有勇气去拿那本相簿，那些曾经快乐的回忆对他来说都成了痛苦。

　　「快拆啦，别玩了，今天收不完了。」梁彦被他一闹反而镇定了许多，嘴里骂着，看了眼时钟已经凌晨快二点。

　　他们俩默默的再拆下去，接下来的箱子是些厨房的杂物，那让他的压力小了点，他妈不太让他进厨房，所以他从来也不太记得厨房里有些什么，但是几个孩童用的餐具碗盘他是认得的，那是他小时候最心爱的餐具，没有它们他就不上桌吃饭。

　　他努力的装做无视它们的全都扔到另一个黑色塑料袋里。

　　高亦杰也没阻止他，只在他装满一袋之后又帮他标记然后扎起来。

　　结果一直忙到将近五点才把所有的箱子都拆完，但却没有找到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塞到哪里去了……」梁彦抱怨似的开口，瘫在地上觉得累得要命，不只是整晚一直弯着腰找东西，箱子搬上搬下的累，还有压在心口上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高亦杰也跟着一起躺在地上，似乎又觉得饿了。「……我饿了。」

　　「我也是……」梁彦回着，但是两个人都没力气再去煮东西吃，或者下楼去买。

　　「叫你的宠物去买点宵夜回来好了……」高亦杰踢了他一下。

　　「最好是他能买得到宵夜……」梁彦好笑的回答。

　　「也是，叫他给我当宵夜快一点。」

　　梁彦侧头瞪了他一眼，想想侧头望着厨房，「不然煮点泡面好了……」

　　「你还真怕我吃掉你的宠物呀？」高亦杰好笑的望了他一眼，「不用煮了，不吃也不会怎样，反正饿习惯了。」

　　梁彦像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他们一起躺在客厅地板上，又沉默了好一阵子，高亦杰才又开了口。「你有没有发觉……你小时候好像过得不错？」

　　「哪里？」梁彦下意识的反驳，但他马上就意会到高亦杰的意思。

　　他想着刚刚翻到的东西，不只是那些过于崭新的衣物，他看得到的家用品，跟存款、金饰、相机、他的玩具和用品等等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在他父母死前的日子确实是幸福安宁的，朱云没害过他们吗？

　　怎么可能……

　　如果没害过的话，他爸怎么会发狂去杀死他妈……

　　「我也……不晓得……不过小时候的确过得不错……」梁彦满脸疑惑的侧头去望着高亦杰，过去的日子越是美好越显现他之后的悲惨，所以他一直不愿去回想，现在才意识到，自己那短短七年的童年生活确实是过得挺好的。

　　「你问过你宠物吗？」高亦杰望着他。

　　「没有……他好像……」梁彦迟疑了会儿才回答，「好像慢慢忘记之前的事，我想他既然忘记了，就不想让他再想起了。」

　　随着朱云越来越听话，他发觉朱云似乎忘记了很多从前的事，有次他被女孩们抓去陪买文具，在大型文具店里看见一个机械人模型玩具，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捡到过一个，很宝贝的藏了起来，后来被同学看见，硬说他是偷的，让他被老师质问了很久，大人们怎么也不相信他是捡的，当时朱云就站在他越发生气的老师身后，不断的加重着老师的怒气。

　　他不愿意想起过去美好的事迹，但却总是记得那些黑暗的过去，现在想来那些黑暗的过往反而让他觉得有点好笑，他当时拎了那个模型起来，玩笑的问朱云记不记得这个玩具，但朱云却盯着他手上的玩具许久，像是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的模样让他怔了怔，之后他把那个模型放回去，要朱云别想了，如果朱云能忘记那些事，那又有什么一定需要他想起的理由。

　　能让朱云忘记恨他，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了。

　　「嗯，他愿意忘记也很好，那是他的选择。」高亦杰也没说什么，只伸长了手臂碰了碰他的手，「你也把那些事忘记吧，以后记得好的，忘记不好的，别再那么自虐的只记得坏的，把那些美好的给忘记。」

　　梁彦很想说他没办法，但是他说不出口，他想起那些黑暗的事轻而易举，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习惯了，而那些美好的事对他来说只有痛苦。

　　但他理解高亦杰的意思，他现在的生活不同了，他该转变这些想法。

　　沉默了好一阵子，梁彦勉强应了声的当作回答，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我先去洗澡，我累毙了。」

　　「嗯。」高亦杰爬起来，看着他冲进房间里，只叹了口气，把客厅剩下的杂乱物品收好，他想这些东西除了些衣物梁彦可以留下来，剩下来的大概只能捐掉或送人而已。

　　「得忙好一阵子吶……」高亦杰有点烦恼的望着客厅的一团混乱，决定也去洗个澡先睡觉，明天还有得他忙的。

　　……还有方乐其那个笨蛋要处理……

　　高亦杰想起那个笨蛋学弟，歪着头想想这种小事应该梁彦自己可以处理，反正他总在嫌自己管太多，不如还是赶快收完这一团混乱，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线索比较有用。

　　高亦杰锁好大门，关好客厅的灯，热了杯牛奶加二块饼干放在梁彦床头，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决定先好好休息再说。

　　他有预感，他应该可以从这些遗物里找到什么线索。

第六章

　　苏妍乐坐立不安的在连锁咖啡厅里等着。

　　自从她姐姐死后，她几乎是每晚梦见她姐姐来找她。

　　刚开始是梦见姐姐说她想嫁给方乐其，而自从那天那个丢红包事件之后，她每天都梦见她姐姐说，「我要见方乐其」、「你答应要帮我的」，不停、不停的重复着。

　　她觉得很累，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睡了就梦见她姐姐，醒了就觉得累到不行。

　　今天早上醒来，迷迷糊糊的就拿了手机拨了电话给方乐其，问他能不能见面。

　　等对方答应，她挂了电话之后才清醒过来，她连方乐其的电话什么时候记录在手机里她都不晓得。

　　说实话她有点害怕……但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怕她姐姐，不管怎么样，那是她亲姐姐，她不该害怕她。

　　苏妍乐穿着平常穿的体育服，看着四周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们，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短短十多年的人生大半时间都花在打球上，没有像别的高中生一样下了课就约去唱歌、逛街，也没时间化妆、保养，她总是看着她姐姐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就算去图书馆念书也要化妆，衣服要换个三、四件才出门，但就算如此她姐姐的功课仍然名列前茅。

　　于是她很早就决定她不需要会念书，也不需要努力的打扮，因为论长相她没有她姐姐美，她的脑子又硬，理科不懂、文科又背不起，她只能打球。

　　也许是上天的弥补，她的运动神经比她姐姐好上太多，于是她只要会打球就好了。

　　但每当她坐在这种地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比起那些漂亮女孩，她就像是群天鹅中的鸭子。

　　苏妍乐有点紧张的移动了下，实在不该穿运动服就出来，头发也没好好梳过，这样见姐姐的心上人好像有点失礼……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约方乐其出来要干嘛……她原本打算今天回去练球的，她已经二个月的时间没回队上，再这样下去甄试可能会很危险，而且更重要的是昨晚刘子瑞特地来看她，确认她好不好，问她今天要不要归队，她还答应了刘子瑞的，现在要怎么解释才好。

　　苏妍乐叹了口气，远远的看见方乐其走了过来，她有些紧张的坐直起来，看着他走近咖啡店然后开门入内，沿路的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真的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好看，而且还是个好人，她看着像是会发亮的方乐其就觉得如果她姐姐还在的话，站在他身边绝对是金童玉女。

　　方乐其走进咖啡厅视线在店里绕了一圈，她有些紧张的朝他挥了下手，方乐其展开灿烂的笑容朝她走近。

　　苏妍乐觉得更紧张了些，连笑容也摆不出来，当然这样还挺有优越感的，不过也更加意识到自己的不起眼。

　　「这几天还好吗？」方乐其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来。

　　苏妍乐僵硬的开口，「嗯……对不起还特地叫你出来。」

　　方乐其摇摇头表示不介意，笑着问她，「你爸妈要你找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苏妍乐想想这样说好像不好，停顿了会儿才回答，「我一直梦到姐姐……从你回去的那天开始，她一直说想跟你见面，要我帮她，我一直睡不好……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就打电话给你了……」

　　苏妍乐神情有点恍惚的说着，说完看见方乐其的神情，又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只像个要打电话给他的借口，有点慌忙的又补充了下去，「对不起，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

　　「别这么说，你姐姐还跟你说了什么吗？」方乐其温和的开口。

　　苏妍乐愣了一下，没想到方乐其会关心她的梦，「姐姐只说想和你见面、约会什么的……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

　　话没说完，苏妍乐觉得这样说也好像是在拿她死去的姐姐当借口要见他，听起来更奇怪，解释就更奇怪了。

　　「约会呀……」方乐其只是笑着望向她，「好啊，你想去哪里？」

　　「我……我没有想去哪里……」苏妍乐望着他温和开朗的笑脸，想如果不是她姐姐，这样的男生也不会坐在她面前，笑着问她想去哪里，就像刘子瑞一样，如果不是她姐姐，他也不会对自己那样好。

　　想到刘子瑞，她就想到昨天答应了他要归队的，不晓得他有没有生自己的气……

　　「对不起，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如果能让你不要再为你姐姐的事烦恼就好了。」方乐其温和的解释。

　　「我、我不是……我也不知道……」苏妍乐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最后沮丧的靠在椅背上，「是我们家给你添麻烦了，你其实可以不用理我们的，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那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出去走走？」方乐其笑着，很认真的开口，「我觉得你会一直梦到你姐姐都是心理因素，绝不是什么托梦，不过我朋友说我不相信的事不表示不存在，所以既然你姐姐想跟我约会，那你不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我保证不会做任何奇怪的事。」

　　苏妍乐望着方乐其半晌，苦涩的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好人……难怪我姐姐喜欢你。」

　　方乐其装得有点苦恼的望着她，「我还是第一次没约会就被发卡。」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妍乐觉得很不好意思，急忙回答，「我是说要不是我姐姐的事，你也不会跟我这样的女生约会。」

　　「为什么这么想？」方乐其有趣的望着她，「如果你『这样』的女孩是指你未成年的话，当然我平常是不和未成年少女约会的，可能会有警察抓我。」

　　苏妍乐尴尬的笑了笑，很明显的自己长得没有姐姐漂亮，也没有身材，比一般男生高就算了，手脚粗壮又没胸没臀，正常来说像方乐其这么帅的大学生是不会和她约会的，不过方乐其没指出这一点，也许是体贴，也许是真的不在意，不管是哪样苏妍乐都蛮感激的，「不是……我……你真的是个好人。」

　　「又发我卡。」方乐其苦笑着。

　　「对不起。」苏妍乐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又说错话。

　　方乐其觉得她真的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他是独生子，阿姨跟叔叔那里都有堂、表兄弟好几个，但就是没有个妹妹，他常常想如果有个妹妹就好了。

　　「你真可爱。」方乐其想也没想的就说出口了。

　　苏妍乐一下子脸红到脖子去，不晓得该回什么。方乐其见她脸红连忙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独子没有妹妹，我一直很想要有个妹妹。」

　　妹妹呀……

　　苏妍乐愣了一下，倒是笑了起来，这样她就能理解了，反而觉得自在了点。「学长也这么说呢。」

　　「你的学长？」

　　「嗯，不过其实他一开始不是我的学长，是我姐姐的。」苏妍乐想起刘子瑞笑了起来，「他是我姐姐国中时候的学长，也是我姐姐第一个男朋友，虽然他们分手了，不过还是跟朋友一样很要好，也是学长发现我有打球的天分的。」

　　苏妍乐讲起刘子瑞总是满脸笑容，「他鼓励我进学校校队，校队的程度不好他有空就跑来指导我们打球，教我怎么保送入他的高中，现在他也一样在指导学弟妹们，所以我们常常和学长他们球队一起集训，学长们都很照顾我们，也都很愿意花时间指导我们。」

　　苏妍乐笑着却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他常常在他球队的同伴面前说我就跟他妹妹一样，要有人敢欺负我他一定给他们好看。」

　　大概是发觉自己情绪低落了起来，她连忙振作起来笑着，「所以学长学弟都对我好得不得了呢，都是因为姐姐，学长才会对我这么好。」

　　方乐其歪着头看她，好像在思考，「我不这么认为呢。」

　　「咦？」苏妍乐愣了一下，不解的望着方乐其。

　　「如果我是你学长……」

　　「小乐！！」

　　方乐其话还没说完，一个男生怒气冲冲的走近他们，苏妍乐更是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不是刘子瑞是谁？

　　她心里骂着自己是白痴，哪里不好约，约了一个刘子瑞从球场到她家一定会经过的店，她赶忙站了起来。「学、学长……」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答应我要回来练球？不来也不给我个电话，害我跟教练担心得要命。」刘子瑞走到她面前劈头就骂。

　　方乐其也站了起来，「对不起，是我耽误了她的时间，请不要怪她。」

　　刘子瑞回头狠狠的瞪了方乐其一眼，「你知不知道她只是高中生？她还未成年你是想做什么？」

　　方乐其愣了一下开口，「我没有想做什么，我只是跟她说说话而已。」

　　「有什么好说的。」刘子瑞气得要命，回头瞪着苏妍乐，语气严厉的开口，「你知不知道甄试不到二星期了？我还以为你是为妍喜难过才没来练球，结果你居然把时间花在约会上，你对得起你自己，又对得起妍喜吗？」

　　方乐其皱起眉开口，「就算你是她学长也不能说这种话，妍乐是为了她姐姐的事才来找我的，你如果搞不清楚状况就不要先开口骂人。」

　　刘子瑞被方乐其一骂更生气，「我认识她们全家快十年了，轮不到你来说我搞不清楚状况！」

　　刘子瑞转身拉住苏妍乐的手，「跟我回去。」

　　苏妍乐甩开刘子瑞的时候，刘子瑞愣了一下，抬头望去苏妍乐已经红了眼眶。

　　「……学长什么都不知道……」苏妍乐只觉得难过委屈而且忿怒，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我喜欢跟谁见面，我要不要练球，我有没有在为姐姐难过都是我的事，跟学长一点关系也没有！」

　　苏妍乐说完，拉着方乐其的手就冲出了咖啡店，留下刘子瑞愣在那里。

　　方乐其跟着苏妍乐跑了好一阵子，他想如果没阻止她的话，还不晓得这女孩想跑到哪里去，他苦笑着反手拉住苏妍乐的手，放慢脚步拖住她，「妍乐别跑了，你停一下。」

　　苏妍乐停了下来，喘着气抬手抹掉了眼泪，低声的开口，「……对不起。」

　　「你没做错事，不用跟我道歉。」方乐其见她难过有点不忍心的伸手摸摸她的头。

　　苏妍乐觉得很丢脸又很难过，又抹了抹脸，侧头看见旁边大楼刚好是面玻璃墙，清楚的映着她自己。

　　不够漂亮，不会打扮，不管是站在方乐其还是刘子瑞身边，最能被理解的身份也只有妹妹。

　　她低下头更难过的抹着眼泪，她不喜欢哭，因为她姐姐告诉过她，哭不能解决问题。

　　「我刚才……话说一半。」方乐其温和的开口。

　　「嗯？」苏妍乐又抹了抹眼睛才抬头起来看他。

　　「没有男生会这么照顾前女友的妹妹这么久，除非他本来就喜欢那个妹妹。」方乐其笑着开口，他虽然常常被人说迟顿，但是一样身为男生，他见刘子瑞的态度和怒气就知道这个人对苏妍乐的情感应该不只是妹妹而已。

　　「怎、怎么可能……」苏妍乐一下子胀红了脸，那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方乐其的话让她本来就很混乱的脑子更加混乱，她一转头又看见身边的镜墙。

　　苏妍乐的脸色一下子刷白，浑身从脚底开始发凉。

　　还是大白天，路上的行人很多，在她身后走来走去的，但是她清楚的看见她姐姐就站在她身后——

　　她在自己尖叫出声之前掩住了嘴。

　　「妍乐？你怎么了？」方乐其见她直盯着身边的镜墙，想提醒她一下这种墙外面看来是镜子，里面看出来却是一清二楚的。

　　「……学长……」苏妍乐轻声的开口。

　　方乐其低头望着她，「你学长可能还在咖啡店附近．要不要打电话给他，我可以帮你解释的。」

　　苏妍乐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他，然后笑了起来，看起来恬静温柔的笑脸，和她平常单纯有点傻气的笑容不太一样。

　　「怎么了？」方乐其有点疑惑的望着她。

　　「没有……」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再望上镜子的时候，她突然低头掩住了脸。

　　「妍乐？你不要紧吧？」方乐其觉得她的举止有些奇怪。

　　「我……我没有化妆……太丢人了……」她低着头把手掩着脸的开口。

　　方乐其觉得一头雾水，「你……上次也没化呀？」

　　「我、我先回去了。」她转身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怯怯的回头望着方乐其，「你……下次还愿意和我见面吗？」

　　方乐其笑着，「当然。」

　　「谢谢学长。」她笑了起来，开心的转身跑开了去。

　　方乐其更是一头雾水的望着她跑开的身影，好半晌才转头回家。

　　而她开开心心的跑在街上，她从没想过跑步是这么轻松的事，她还记得上一次她和学长去跑步的事，那次学长没十分钟就被人群给淹没了，她拚死命的跑完全程，想着学长的笑容和称赞，却没想到学长根本没有等她，或许是忘记她了。

　　她伤心失望的回家难过了好几天，等振作起来之后，在学校里笑着和学长打招呼，学长像平常一样的朝她笑笑，后来大概是突然想起来，转头问了句她后来有没有跑完，她得意的笑着说她跑完了全程。

　　学长有些惊讶的称赞了她，说抱歉没等她，他以为她跑不完的。

　　她笑着说她也以为自己跑不完，但为了学长她努力跑完了。

　　当然她没讲这后半句，学长只是笑着说一个外行人能跑完真了不起。

　　只为了学长这句话，她又开心了好久好久。

　　她想以后她可以跑在学长身边了，这个身体好轻，跑起步来没有一点阻碍，她一路跑回家连喘气都没有，她开心得不得了。

　　「我回来了～」她开心的跑进家门，一走进客厅她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小乐你回来啦。」她妈妈朝她虚弱的笑笑，指着坐在沙发上的人。「你上次见过的，他姓梁，也是你姐姐的学长。」

　　她后退了好几步，这个人很麻烦……而且带着很讨厌的东西。

　　梁彦紧盯着她看，握紧了手上的球棒。

　　他不是想来打人家牌位的，不过因为高亦杰难得的不想管闲事，他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带了他的球棒出门。

　　「滚出去！离开我家！这里不是你可以来闹的地方！」她严厉的开口。

　　「小乐你怎么这样说话！」她妈妈吓了一跳的站起来，责骂着女儿，梁彦抬起手来阻止她。「她不是苏妍乐。」

　　「请离开我家。」她又后退了二步，她怕这个人，但是她知道在她家，这人拿他没办法。

　　「你妈妈请我进来的。」梁彦耸耸肩的开口。

　　「妈，请他出去，他会害我。」她转头哀求的望向她妈妈。

　　苏妈妈愣了一下，望着她女儿的时候，终于发现哪里不对，那是她小女儿没错，但是脸上的神情、感觉，说话的语气都好像不对。

　　苏妍乐虽然个头很高，但是个有点傻气又很会撒娇的女孩，跟家人说话总会拖长了语音的叫，而只有大女儿才会跟她说请。

　　「妍……妍喜……」苏妈妈一下子站不住的跌坐在沙发上。

　　「你不缠着方乐其的话，我不会管你，但你不该附在你妹妹身上。」梁彦朝她走近了一步，「离开她。」

　　「她答应帮我的，我会让她更好，她能理解的。」她又退后了一步，紧贴在墙上。

　　梁彦皱起眉，他明明叫苏妍乐别答应她姐姐任何事的，不过……这不是工作，他也不想多管，只耸耸肩，「这是你们姐妹的事，我不管你想怎么夺走你妹妹的人生，别来缠方乐其，他不会娶你的。」

　　「要你多事了！」她怒吼着，「学长会娶我的！他会跟我在一起，我比任何女人都适合他！」

　　「你死了。」梁彦毫不留情的回答，「他福泽深厚远达三代，娶你只会耗损他的福报，他不需要一个鬼妻分他的福分，你要真心喜欢他，离他远点。」

　　「我不要听！你住口！！！」她掩起耳朵大叫着，瞬间门窗隆隆作响的震动了起来。

　　「妍喜！你不要这样！」苏妈妈哭了起来，紧紧抓着沙发不晓得该怎么办。

　　母亲的哭声软化了她的怒气，她狠狠的盯着他，「出去，不管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定，你有时间来管我，不如回去管管你朋友身边那个守护灵，他跟我可不一样，守护灵上身是会被撤消资格的，你再来找我麻烦，我就把他的事讲出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彦疑惑的盯着她看，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脱身的谎言。

　　「你不会自己回去看看！」她说完眼睛一闭身体就软了下来，梁彦连忙伸手扶住她，在那一瞬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那是在温泉的时候，在那个神经病的式神飞过来之前他闻到过的。

　　梁彦有些紧张的望了向四周，却没有看见什么异样。

　　他只小心的扶着苏妍乐，但这女孩几乎跟他一样高，骨架又重，梁彦差点撑不住她，只好转头唤着她妈妈，苏妈妈回过神来，连忙跑了过来。

　　「小乐？小乐你怎么样？」

　　「妈……我什么时候回家的？你怎么了？别哭呀。」苏妍乐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她妈妈抱着她大哭，她吓了一大跳，安抚着她妈妈的时候，看见梁彦蹲在她面前瞪着她。

　　她缩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是方乐其的朋友。

　　「你答应你姐姐什么？」梁彦直视着她开口。

　　「没有……我没有答应她什么。」苏妍乐吓了一跳的回答，「她一直说想跟学长约会，想跟他在一起，我只是听她说我没有答应她，但是早上我迷迷糊糊的就打了电话……可是那是我自己要做的。」

　　「你跟乐其见面了？」梁彦皱起眉的瞪着她。

　　「嗯……刚刚……只是说说话而已……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家的。」苏妍乐想不起来最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拍着她母亲，「妈～别哭了，你怎么了呀？」

　　梁彦站起来低头望着她，「你真的从来没有答应你姐任何事？」

　　苏妍乐有点害怕他的目光，更何况他手上还拎着一只球棒，心里七上八下的望着他，正想说没有的时候，她突然间想到也许不是没有，「……姐姐死的那天……我见到她了……那天雨下的好大……」

　　苏妍乐想起那天的事，还是觉得心口一阵发凉，「她说她来看我，说她有喜欢的人，要我帮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整个人都湿了，我叫她进来她也不理我，只一直叫我要帮她，我不晓得我能帮她什么……」

　　「你答应她了？」梁彦皱着眉望向她，「你怎么说的？」

　　「我……」苏妍乐的脸上苍白到没有血色，她现在才意识到她也许答应了很可怕的事，「我说……我不知道能帮她什么，我只会打球，不过只要是姐姐想要的我都会做，不管是什么……」

　　「……麻烦了。」梁彦深吸了口气，望着这个女孩。

　　这不关我的事。

　　梁彦这么想着，但苏妈妈抬起头来，茫然的望着他。「妍喜……是小乐的亲姐姐呀……她……她会害她吗？」

　　「她不觉得那是害。」梁彦沉默了会儿的开口。

　　苏妈妈看了看苏妍喜的牌位，又回头来看苏妍乐，抬头望向梁彦的时候，更是一脸无助，「我们该怎么办……？」

　　这不关我的事。

　　梁彦在心里再念了一次，握着球棒的手紧了紧，最后只叹了口气，「我想办法，你最近最好别出门，待在家里就好。」

　　苏妍乐愣愣的坐在那里没有开口，苏妈妈连连点头，「我不会让她出门，绝对不会。」

　　「我先回去了，我会再来。」梁彦转身出门的时候，望了眼牌位，停顿了会儿的仍然没开口的离开，他想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会肯把女儿的牌位给烧了的。

　　「梁先生。」

　　梁彦才走出门，听见苏妈妈的叫声又回头望去。

　　「我……我只剩小乐一个女儿了。」苏妈妈一脸憔悴，面色惨白。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梁彦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慰的朝她笑笑，然后转身离开。

　　如果苏妍乐答应过她姐姐要帮她的话，事情就变得非常麻烦了。

　　梁彦再叹了口气，暗骂方乐其不晓得哪来的烂桃花运，走没几步路又想起刚刚苏妍喜说的话。

　　……最近都没见到女孩们，她们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梁彦更皱起眉的扛着他的球棒，他还没找到他祖上那面该死的旗子，家里还一团糟，方乐其又搞出这种事，最好女孩子们别在这种时候还给他出什么状况。

　　本来他下午想逃课收拾家里的，现在看来只好去上课了，但总不能把球棒拎到学校去……

　　梁彦在心里骂着，看着朱云飘到身边来。

　　「你最近有见到柳明靖吗？」

　　朱云左右晃了几下表示没有。

　　梁彦知道柳明靖很怕朱云，通常都会离朱云远远的，但是就算他离朱云再远，朱云都看得见他。

　　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这时候梁彦已经完全忘记了那股味道的事，也没想到他这一忘会造成什么问题。他只是更凝起眉，加快了脚步，带着不好的预感往回家的路上。

第七章

　　刚开始，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简玉眉对她来说，就是姐妹，是最好的朋友，她总是自豪别人家的亲姐妹不见得有她们那样好的感情。

　　所以她不在意，为了简玉眉她可以做任何事。

　　她一直看得出简玉眉对她哥哥的感情，她以为她们迟早会变成真正的一家人，却没想到她哥哥会以死亡的形式永远离开她们。

　　当梁彦告诉她，柳明靖一直在她们身边的时候，她半是惊喜半是哀伤。

　　惊喜当然是她哥哥还在她身边，但哀伤的也是她哥哥就这样被困在她们身边，看着她们生活，他却不在其中。

　　但自从那天简短的，让她哥哥附在她身上之后，她看见了简玉眉的开心和欢喜，她想为她们做得更多。

　　开始的一次、二次是五分钟、十分钟，接下来是半小时、二小时，最近一次接近一个下午。

　　这都是她笑着答应的，都是她开心的说再久一点也没关系的。

　　但她越来越累，觉得时间越来越短，像是她睡了一觉天就黑了。

　　而且明明睡了那么久，她却累得要命，像是刚刚去跑完马拉松一样浑身无力。

　　但每次看见简玉眉开心却又担忧的神情，她说不出口，只能笑着说她很好她没事，顺便开个玩笑问她哥哥要不要帮她把报告也写好算了。

　　只要简玉眉笑着骂她，她就知道没事了。

　　但其实她慢慢的开始害怕，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部分不见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用怕，没事的，是她哥哥跟她最好的朋友，不会有事的，不管如何她们都不会害她。

　　但是她还是无法克制的感到恐惧，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她仍然害怕。

　　她心理建设过很多次，一直不停的问自己说你怕什么？

　　你难道怕你亲哥哥夺走你的身体吗？

　　你难怕你最亲的姐妹最好的朋友不顾你的意愿只想和情人在一起吗？

　　你难道怕她们联合起来背叛你吗？

　　你怎么能这么想？是你自己要把这些给他们的，为什么不相信他们？

　　她为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怀有罪恶感，但她还是害怕。

　　日子一天天的变短，她常常莫名奇妙的睡着，醒来就晚上了，有回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报告真的打好了，她只能笑着假装开心。

　　她有好几次想跟简玉眉谈谈，但看着简玉眉总是很开心的模样，有几次见她偷偷低下头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的笑了起来，那个笑容堪称为甜蜜。

　　她说不出口，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恐惧着，想着事情总会变好的，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着想的。

　　「明苓？」

　　柳明苓被一只搭上肩的手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是方乐其，突然间松了口气。

　　「你怎么了？」方乐其疑惑的望着她，「脸色不太好。」

　　「我、我熬夜写报告。」柳明苓僵着笑容回答，有些疑惑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我刚刚睡着了吗？」

　　「你站着怎么睡？」方乐其更疑惑的盯着她。

　　「喔、喔喔……我站着。」柳明苓像是松了口气，再抬起头来才看见梁彦就站在方乐其身后盯着她看，好像在观察什么。

　　她心底一惊，连忙笑了起来，「我太想睡了啦，昨天几乎没睡到，有点昏头哈哈哈……」

　　「要不要回去睡一觉呀？玉眉呢？」方乐其有些担心的望着她，很难得看她一个人在走廊上晃。

　　「在教室里，我只是出来买瓶水。」柳明苓干笑着。

　　「不然你回教室休息一下吧，水我帮你买？」方乐其提议到。

　　「不用啦，我自己去投贩卖机，马上就回来了。」柳明苓连忙笑着拒绝。

　　「我陪你去。」梁彦突然开了口．把手上的包包塞给方乐其，「帮我占个位子。」

　　「喔、喔喔。」方乐其接过包包，心里想着明明他也可以一起去呀，但看着梁彦的神情想他是有什么要对柳明苓说，只好默默走向教室。

　　「我、我自己可以去啦。」柳明苓有点心虚的开口。

　　「我也要买水，一起去。」梁彦说着就走下楼，柳明苓只好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学、学长没来呀？」柳明苓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安全的话题。

　　「他在整理东西，家里一团乱。」梁彦近乎抱怨的语气，让柳明苓一下子笑了起来，走到贩卖机前，找出了铜版投币。

　　「玉眉再怎么喜欢你哥，他都已经死了。」

　　梁彦冷不防的开了口，柳明苓顿了一下，铜板掉了满地，咯啷在地板滚动的声音轻脆而且响亮。

　　「你哥是守护灵，要做一个守护灵是得遵守很多规定的。」梁彦蹲下身去帮她捡铜板，站起来帮她把铜板扔进投币孔的时候，很认真的说下去，「首先得遵守的第一条，就是不能侵入守护对象的生活。」

　　柳明苓本来就有些苍白的颜色，现在看起来更是惨白，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得了口，「……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彦望着她半晌，最后只弯腰去把贩卖机里的矿泉水拎起来塞进她手里，「我也希望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柳明苓紧握着那瓶水，抬起头来望着梁彦，那一瞬间她很想把她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全告诉他。

　　但是她说不出口，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要做的，她不该希望梁彦来帮她解决，万一因此她哥哥得离开她们怎么办？

　　于是她只是勉强的露出笑容，「我真的不知道啦，别吓我，赶快回去上课了，今天要点名的。」

　　「嗯。」梁彦也没再说什么的，投了钱币买了水，和柳明苓一起走回教室去。

　　他当然看得出柳明苓在说谎，但是他不晓得该不该拆穿她。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的，回教室去上课，他故意叫朱云离远点，但直到下课他都没有见到柳明靖的影子，看来是心虚怕他看见。

　　他实在怎么想怎么不对，但就算抓着柳明苓叫她说实话，她大概也不会肯说，最后等到下课，女孩们甩开方乐其说要去逛街，方乐其一脸委屈说女孩们最近都不理他，转身问他跟利瓦伊伦要不要去看电影。

　　梁彦说要回家整理房子，方乐其马上一脸哀怨，梁彦突然间想到苏妍乐的事，回头骂他是不是跟苏妍乐见面，吓得方乐其马上后退三步，马上转变态度问他要不要赶快回家，梁彦瞪了他一眼倒没说什么的，抓着背包先走了，方乐其松了口气，马上决定缠住利瓦伊伦去看电影，让本来想去约会的利瓦伊伦又好气又好笑。

　　梁彦走到校门口对面的书店里等着，叫朱云尽可能离远点不要被发现，他抓了本书等着女孩们走出校门口。

　　虽然这么做有点不好，但如果没事就算，万一有事的话，放着不管到最后只会变成大事。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女孩们才出来，他悄悄的跟在她们身后，跟着乘车换车，最后进了在百货公司在里头绕了四十分钟。

　　梁彦皱着眉想也许是他多心了，女孩们就真的只是在逛百货公司而已，正想着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

　　女孩们逛的是3C产品，她们进百货公司从来不逛这层楼，当然她们也有想买笔电、手机的时候，但通常是上网做一下功课，然后看好目标冲进站前的3C产品大楼买了就跑，不然就是请方乐其帮忙买，她们一向不喜欢走进充满了男生的地方，更不用说百货公司的3C产品楼层比旁边那栋楼贵上二成。

　　梁彦迟疑了会儿的走近了些。

　　简玉眉在笑，跟柳明苓黏着靠在玻璃柜上看手机。虽然她们俩本来就总是黏在一起，但现在看起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柳明苓像是很有兴趣的在操作一只手机。

　　那是一只智能型手机，看来是商务用的，柳明苓很专注的在操作着，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又疑惑的望着简玉眉，简玉眉一直笑吟吟的望着她，在她望过去的时候，教她怎么用。

　　梁彦皱起眉来，柳明苓的手机简讯按得比简玉眉还快，哪有不会用的道理，而且她一向嫌那种商务机丑。

　　梁彦瞪着柳明苓朝她们走近了些，开口低声唤着。「朱云。」

　　朱云飘过他身边往她们前进。

　　柳明苓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愣了一下，看着自己手上拿着只手机。

　　是只自己嫌过那很难看又很重的商务型智慧手机，她拿着这个干嘛？

　　「你笨死了，明苓打简讯快得要命，叫你打二个字也打半天。」

　　柳明苓觉得冷，贴在她身边的体温很温暖，但是她只觉得从心底冷起来，她看见梁彦就站在不远处盯着她。

　　「真的不会打呀？」

　　柳明苓侧头望去，简玉眉撑在玻璃柜上朝她笑。

　　那种笑容甜蜜又有点撒娇，完完全全是一个恋爱中的女孩的笑容。

　　柳明苓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她扶着柜子弯下了腰。

　　「你怎么了？」简玉眉愣了一下连忙扶住她。

　　「玉眉……对不起我哥哥离开了，我……有点不舒服……」柳明苓低着头开口，简玉眉连忙扶着她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你干嘛道歉呀，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简玉眉坐在她身边有些焦急的扶着她，总觉得她的体温比平常低了些。

　　「不要紧……对不起我想喝水，你可以去买瓶水给我吗？」柳明苓抬起头来，朝她虚弱的笑笑。

　　「当然……我去请个人来照顾你。」简玉眉有些急的望向柜台小姐。

　　「不用啦，我一个人没事，给我点水就好了，有没冰的最好，对不起……」柳明苓勉强笑笑的望着简玉眉。

　　简玉眉望着她苍白的脸色，自责起自己刚刚怎么会没注意到她人不舒服，「嗯，那我下去买水，你坐一下，要是不行马上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嗯，我没事的，麻烦你了。」柳明苓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简玉眉只觉得她的手冷得像冰，连忙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大概是……空调太冷了。」柳明苓连忙把手缩回来。

　　「我去给你买热的东西喝，你坐好我马上回来。」简玉眉担心的皱起眉，不太安心的再望了她一眼，才跑下楼去。

　　柳明苓看着她跑下手扶梯，才心虚的回头望向梁彦。

　　梁彦朝她慢慢的走近，柳明苓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只怕万一梁彦生气，把她哥哥赶走了要怎么办，她害怕得几乎要颤抖。

　　但梁彦只倾身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那一瞬间她觉得刚刚还在恐惧的理由好像都很可笑，好像翻腾在脑海中的困扰和担忧都变得平静了下来。

　　她只感觉得到梁彦温暖的手心传过来的那种像是宁静的感觉。

　　「我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做任何让对你不好的事，包括赶走你的守护灵。」梁彦坐在她身边，轻声的开口。

　　「……对不起……」柳明苓觉得很难过，对于自己刚刚所起的念头感到羞耻，就像她总觉得她哥哥会抢走她的身体，而简玉眉可能会弃她不顾，这些想法都让她感到痛苦，而充满罪恶感。

　　「你不必道歉，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梁彦侧头望着她，「但你应该要知道，你做的事对你自己不好。」

　　柳明苓只是低着头，反复的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只想让玉眉开心……」

　　「她或许现在开心，那将来呢？你想把你的人生给你哥多少？」梁彦只是直接点破她最担心的事。

　　而她回答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把所有的时间分给她哥一半，或者更多……

　　但是想起简玉眉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的笑脸，想起她哥在她桌上留的字条，她没办法停止。

　　「……你下午说过，守护灵是有规矩的……那现在这样……我哥会被处罚吗？」柳明苓不安的开口问。

　　梁彦耸耸肩，「被发现的话，他会被撤消资格，送去轮回，因为犯了错，可能下一个人生不会那么顺利。」

　　「那他现在被……发现了吗？」柳明苓小小声的开口。

　　「我不知道。」梁彦望着她认真的开口，「他还在你身边的话，就表示还没被发现，但是这是不对的，他已经死了，你现在让他做的事，是损他的福也是消耗你的生命，做为你的朋友，我不可能看着他一直这么做。」

　　柳明苓像是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哀求似的望着梁彦，「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别赶走我哥哥……我会想到办法的。」

　　梁彦不以为然的望着她，「你有办法对简玉眉说出口，说你不能再让她这样做了？」

　　柳明苓缩了一下，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本来一开始就是我提议的，这不是玉眉跟我哥的错。」

　　柳明苓又低下头，她现在意识到她犯了多大的错，她给了简玉眉希望，现在她要从她手中再夺走它。「这是我的错……不管如何我都会撑下去的。」

　　柳明苓望着梁彦，「求求你别告诉玉眉，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怎么办好吗？」

　　「明苓……」梁彦叹了口气，想再说些什么，柳明苓脸色苍白却坚定的开口。「一直以来都是玉眉在帮我收烂摊子，我什么做不好做不对都是玉眉帮我的，我只有闯祸的分，我不该给她希望又要夺走它，但如果真的要有人这么做，也该是我自己来做。」

　　梁彦只沉默了会儿，「你做不到的，明苓。」

　　「……那也是我的选择。」柳明苓咬着下唇，「就当是帮我好吗？」

　　梁彦实在拿她没办法，这女孩虽然迷糊，但意外的死心眼，他只能叹了口气的，从口袋里掏出个护身符，只把护身符上面的红线给扯下来，抓过柳明苓的手腕绕了两圈绑上去。「我可以暂时当作没看见，但这个不准拆下来。」

　　柳明苓愣了一下，也没敢问这条红线是做什么用的，挣扎了半天才开口，「……对我哥会不好吗？」

　　梁彦瞪了她一眼，「你哥不是普通鬼，他是守护灵，不会因为我给你绑了条线就害死他。」

　　「嗯……谢谢你。」柳明苓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了谢。

　　柳明苓看着手上的红线，有些不安的开口，「我们刚刚说的话，我哥……」

　　「我让朱……我把他赶到远处去了，他听不到的。」梁彦简短的回答。

　　柳明苓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的靠在椅背上。

　　「我走了，玉眉要回来了。」梁彦想柳明苓应该不会想让他见到简玉眉，可能得解释很多，而她现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解释。

　　「……对不起。」柳明苓又道了歉，满脸歉疚。「我好像总是在给你添麻烦。」

　　梁彦只再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肩，没说什么的转身离开。

　　柳明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幸好她有梁彦这个朋友。

　　「明苓，你好点吗？」

　　「嗯？你回来啦。」

　　简玉眉捧着杯热茶回来坐在她身边，「这是红枣茶，你先喝一点，有点烫。」

　　「谢谢。」柳明苓笑着接过，温热的杯子就像刚刚梁彦的手心一样的温暖，她朝简玉眉笑着，「这种天气还买得到红枣茶呀？」

　　「我去拜托工读生硬要他们做给我的。」简玉眉看她脸色好多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柳明苓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茶，觉得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的感觉舒服的不得了，减缓了她刚刚整个人像是投海一样的冰冷。

　　「明苓……是因为明靖的关系吗？你最近脸色都很苍白。」简玉眉迟疑了会儿，还是问出口。

　　「才不是，我快生理期了啦。」柳明苓朝她笑着，「我哥刚刚偷吃冰对不对？」

　　「咦？对不起！！我完全忘记了。」简玉眉跳了起来，满脸愧疚，她明明记得柳明苓的生理期，刚刚却因为柳明靖说想吃冰，结果她完全忘记这件事。

　　「没关系啦，我哥超爱吃冰淇淋，又觉得啃冰淇淋丢脸，我就想他今天来这里一定会想吃楼下的抹茶圣代。」柳明苓笑嘻嘻的说，「我喝点热的就好了，这几天小心点就没事。」

　　简玉眉松了口气，看着柳明苓小口小口的喝着热茶，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却总觉得她不对劲。

　　沉默了好一阵子，她坐直了起来望着柳明苓，「明苓，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吧？」

　　柳明苓怔了怔的望着她，只是马上笑着回答，「当然，你干嘛这么说。」

　　简玉眉只是摇摇头，「没事，只是说一下安心。」

　　「神经。」柳明苓笑着骂了她一句。「那等下就是我们的时间了，去逛二楼的柜？」

　　「好啊。」简玉眉笑着点头，「你先把茶喝完吧，再坐一下。」

　　「嗯。」柳明苓应着，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又开始挣扎。

　　挣扎着想告诉简玉眉，挣扎着想要梁彦帮她，挣扎着想要有个解决的方法。

　　但她知道这次不管怎么挣扎，都只能靠自己才能脱离这些困境。

　　是她闯的祸，就该由她来收拾。

第八章

　　下课铃一响，方乐其抓着包包跑出教室，一走近图书馆就看见苏妍乐站在那里看告示牌。

　　「久等了，抱歉今天教授下课比较晚……」方乐其顿了一下，发现今天苏妍乐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不只穿上了洋装，头发细心吹整过，连脸上的妆也化得很完美，问题是她明明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花时间去研究怎么打扮的典型。

　　「你今天很漂亮。」方乐其愣了一下，还是笑着称赞她。

　　「谢谢。」苏妍乐笑得有些腼腆，不像平常的傻气自然。

　　「来过我们学校吗？要不要走走。」方乐其想着带她到校园走走。

　　「我很熟呢。」苏妍乐笑着走下图书馆的台阶，「我想吃福利社的冰。」

　　「好啊，天气正热。」方乐其带着苏妍乐走过校园，往福利社前进，虽然她说很熟，但方乐其还是沿路给她介绍一下学校的环境。

　　「对了，你后来有跟你学长连络吗？」方乐其有点担心她跟那个学长吵架的事。

　　苏妍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然后大概是听懂他在指谁，笑了起来，「刘子瑞呀，他有打电话来，不过我没接。」

　　「嗯……我想他也是关心你，还是跟他和好比较好。」方乐其望着她，有点疑惑她的态度怎么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嗯，我会跟他和的好的。」苏妍乐只是朝方乐其笑笑，继续朝着福利社走。

　　方乐其想她真的对学校很熟，不需要带路也知道位置在哪。

　　走到福利社，上课铃刚响，学生们都差不多赶回去上课了，显得没那么拥挤。

　　方乐其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转头就看见柳明苓一个人有点恍神的从他身后走过去，他连忙开口。

　　「明苓？」

　　柳明苓怔了怔的回头，看见方乐其的时候惊讶了一下，四周望了下确定只有方乐其才松了口气。

　　「你逃课呀？」方乐其皱着眉望向她，「又不舒服了？」

　　「没、没有呀，你怎么在这里？」柳明苓有些心虚的回问。

　　「有朋友来找我。」方乐其指了下站在旁边的苏妍乐。「她是苏妍乐，是财金二苏妍喜的妹妹，我前天跟你说过的。」

　　柳明苓把视线移过去，但她一见到苏妍乐就觉得全身汗毛竖立，不晓得为什么看见她的笑容就一阵恶寒。

　　「柳学姐好。」苏妍乐泛起个恬静的笑容，朝柳明苓打招呼。

　　方乐其愣了一下，他刚刚明明只叫了明苓的名字，也没说她姓柳，她怎么会这样叫？而更奇怪的是，死去苏妍喜就一直用这么客气而有礼貌的方法称呼柳明苓。

　　柳明苓则不自觉的想后退，她前天听过方乐其说他捡了冥婚的红包袋被梁彦骂了一顿的事，也听过方乐其说他跟苏妍乐见面，她当时还想着要不是方乐其不信这些，她就会说搞不好苏妍喜上了她妹妹的身，但是想到自己的状况，她没有说出口，她怕简玉眉胡思乱想，她只取笑了方乐其原来喜欢高中小女生，方乐其辩解说苏妍乐傻傻的很可爱，像是他一直想要的妹妹。

　　柳明苓当然认得苏妍喜，那么漂亮的才女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而对方也总是这样客气的叫她柳学姐，因此现在看着眼前的苏妍乐，她总觉得自己看见的是苏妍喜。

　　「明苓你怎么了？」方乐其还没来得及想通苏妍乐怎么了，就觉得柳明苓的神情有点奇怪。

　　柳明苓没有听到方乐其在叫他，她望着苏妍乐突然觉得一阵忿怒，如果她是苏妍喜，她凭什么占用她妹妹的身体？

　　柳明苓抬起昨天梁彦为她绑了红绳的右手，迅速的去拉住了苏妍乐的手，有些紧张的笑着。「你是第一次来学校吧？我带你逛逛？」

　　「啊——」苏妍乐不知道为什么尖叫了起来，然后闭上眼睛像是昏过去一样，柳明苓跟方乐其连忙扶住了她。

　　「妍乐？你怎么了？」方乐其扶着苏妍乐有点紧张，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苏妍乐突然又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的眨了眨，望了望四周脸上神情一片茫然。

　　柳明苓觉得很难过，她懂那种感觉，她每回「醒」来的时候，都是这样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刚刚做过什么，又为什么站在这里，只有满满的空白与茫然。

　　「你在你姐姐的学校里，我是你姐姐的学姐，我叫柳明苓。」柳明苓笑着把她扶起来，看着她乖巧的点点头。

　　苏妍乐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转头见到方乐其的时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妈妈要她别出门，说她姐姐会上她的身，她以为是她妈妈疯了，但是现在她连她为什么人在这里都不晓得。

　　「我、我怎么来这里的？」苏妍乐疑惑的望着方乐其。

　　「你打电话给我，说你人已经在这里，要跟我见个面的你忘了吗？」方乐其皱起眉来望着她，心里想着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一下才好。

　　「我不记得……我都不知道我有出门呀……」苏妍乐疑惑的抬手抚着脸，却觉得触感不太一样，她脸上好像擦了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好像是粉，而这一低头她才发现自己穿了件裙子，而且踩了双有跟的凉鞋。

　　「我、我怎么穿成这样！！！」苏妍乐惊叫了起来，退了二步却差点站不稳的跌倒，方乐其连忙去扶她，她一转头看见旁边墙上挂了面镜子，里面清清楚楚的映出她画了妆的脸。

　　苏妍乐张大了嘴惊恐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画成这样的，她用力推开了方乐其的扶持，自己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心底满满的恐惧，她知道她姐姐喜欢方乐其，但是她不是，她喜欢的是刘子瑞。

　　「妍乐？」方乐其疑惑的按上她的肩，换来苏妍乐的尖叫，「不要碰我——」

　　方乐其连忙缩回了手退后了一步，他不晓得苏妍乐到底是怎么了，有些无助的望着柳明苓。

　　「没事，不要怕，乐其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柳明苓拍着她的肩安慰她，抬头望着方乐其，安慰的笑笑，「乐其你先回去上课吧，我陪着她。」

　　「可是……」方乐其有些犹豫，总觉得不能把苏妍乐丢给她不熟的柳明苓，但现在看起来苏妍乐又很怕他的样子。

　　「有事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你帮我跟玉眉说一下我陪着她，让玉眉记得帮我抄笔记，没事的。」柳明苓望着方乐其，手上却安抚的拍着苏妍乐。

　　「嗯……那有事就随时打电话给我。」方乐其想也许让女生陪她比较好，只无奈的转身离开，不时的回头去望着她们。

　　「没事了，乐其走了。」柳明苓笑着摸摸她的头。

　　苏妍乐抬起头来，只是满脸惊恐而惧怕的望着柳明苓，「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了……」

　　柳明苓觉得很为她难过，扶着她站了起来，「能走吗？」

　　苏妍乐颤抖着站起来，脚上那双五公分的鞋是她姐姐的，她从来没穿过有跟的鞋，不知道是太过害怕，还是不习惯，她只觉得脚抖得厉害。

　　「才五公分的鞋，不用怕，慢慢走不会摔倒的。」柳明苓记得方乐其说过这女孩是体保生，理论上应该没时间穿上球鞋以外的鞋。「要坐一下吗？」

　　「……我想洗个脸。」苏妍乐摸着自己的脸，总觉得陌生得可怕。

　　「我带你去。」柳明苓扶着苏妍乐走到了洗手间，看着女孩用力的拨水洗着脸上的妆。

　　她忍不住在包包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个昨天在百货公司拿的卸妆试用品给她：「这给你，光用水洗不干净的。」

　　苏妍乐迟疑了会儿，才接过她手上的试用品，柳明苓见她似乎没用过，教了下她怎么卸妆，才让这个女孩把脸洗得干干净净。

　　「你还好吧？」柳明苓望着一脸惨白的苏妍乐。

　　苏妍乐望着这个很漂亮又很温柔的大姐姐，忍不住就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不想这样的……为什么会这样……」

　　苏妍乐几近语无论次的哭诉着，柳明苓却能明白她想说什么，只扶着她的手臂，先带她离开洗手间，找个安静的树荫下坐着，递给她一包面纸让她尽情的哭。

　　等到她哭得精疲力尽之后，才按着她的肩开口。「勇敢一点，你要抵抗她，身体是你的，不是你姐姐的。」

　　苏妍乐哭得眼睛都肿了，只怔怔的望向柳明苓，她不知道柳明苓为什么知道她姐姐占用她的身体，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还以为她妈妈是因为过度思念她姐姐才产生幻想，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她自己得了什么梦游症的话，就是她姐姐真的附在她身上了。

　　她很害怕，但是她又想起她答应过她姐姐要帮她，她答应过要做任何事来完成她的心愿，而她姐姐的心愿就是和方乐其在一起。

　　这明明就是她答应过的。

　　「可是……我答应过姐姐……」苏妍乐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答应过她要做任何事来帮她的。」

　　「她已经死了，你做任何事都无法真正让她达到心愿的。」柳明苓认真的开口，「你要为自己着想，你的身体是你的，你的人生也是你的，没有人有权利夺走这些！」

　　柳明苓话说完自己沉默了下来，这些话要是说给自己听，自己也不会接受的。

　　「可是姐姐不会放弃的……」苏妍乐缩了一下，想起姐姐从不认输的个性，只要是姐姐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脸蛋、身材、课业、人际关系，这一切都是，苏妍喜能被称为系花加才女，而且人缘又好可不是凭空而来的，是努力造成现在的成就。

　　所以她觉得自己一直比不上姐姐，她坚持过的事只有一样，就是打球。

　　她也只会打球而已。

　　「为什么死的是姐姐不是我……」苏妍乐像是喃喃自语般的开口，「我那么平凡又没有用……为么死的是能干又美丽的姐姐……」

　　「这是她的命。」柳明苓大声的开口，有些生气的望着她：「平凡才是最珍贵的，没有用又怎么样，现在活着的人是你，你才是赢了的那个，不要输给你姐姐！」

　　苏妍乐被柳明苓的气势给吓了一跳，只怯怯的点点头。

　　柳明苓只是望着她，认真的开口，「我懂你的心情，我只有一个哥哥，他疼我疼得要命，但去年意外过世了，跟我妈一起走的。」

　　苏妍乐愣了一下，只低声的开口，「对不起……」

　　柳明苓只摇摇头淡淡的笑着，「我也想过无数次，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个迷糊鬼惹祸精，却要死我那个精明能干什么都做得到的哥哥。」

　　柳明苓深吸了口气，望着她，「但是活下来的是我，所以我要连我哥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最正确的方法……如果我想为他做些什么，一定是打从我心里愿意要为他做的，而不是像你姐姐这样随意的占用你的身体去做，你必须抵抗她，不要输给她。」

　　苏妍乐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

　　「总要努力看看。」柳明苓苦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叹了口气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她一回头看是简玉眉，一下子慌了起来。「玉、玉眉你怎么来了？」

　　简玉眉只笑着开口，「乐其说你们在这里，请我来看看，他要帮忙抄笔记我就来了。」

　　简玉眉走到苏妍乐面前蹲下，「你好啊，我叫简玉眉，是乐其的同学，他要我告诉你，他很抱歉吓到你。」

　　苏妍乐只用力的摇头，「不是的……是我吓到我自己，跟他没有关系。」

　　简玉眉笑着伸手握住她的手，「那你没事了的话，我们送你回去好吗？」

　　「嗯，谢谢。」苏妍乐点点头，站了起来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学校。

　　柳明苓有些迟疑的望着简玉眉，「你刚刚才走过来的吗？」

　　「是呀。」简玉眉有些好笑的回答，「难道你还怕我偷听到什么呀？」

　　「才没有！」柳明苓马上反驳，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只希望简玉眉真的没听到自己跟苏妍乐说的话。

　　但简玉眉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异样的反应，柳明苓想着别自己吓自己，只和简玉眉一起送着苏妍乐回家。

第九章

　　「你手上那是什么？」

　　「嗯？」柳明苓侧头望着简玉眉，发现她在看自己手上那条红线，有些紧张的赶紧用手炼遮住。「这、这个喔……」

　　「嗯，前天还没看到呀。」简玉眉看起来若无其事的问。

　　「唔……梁彦给我的。」柳明苓犹豫了会儿才开口。

　　「这么好？我怎么没有？」简玉眉笑着望向她。

　　「我……」柳明苓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一时脑中空白的开口，「我、我喜欢梁彦。」

　　简玉眉愣了一下，没想到柳明苓会蹦出这个回答，她望着柳明苓许久，见她一脸好像说错话似的咬着下唇，只笑笑的开口，「原来是这样呀，那很好呀。」

　　简玉眉的回答也出乎柳明苓的意料之外，她反而没办法说这是个玩笑，或是她这么说的时候没经过大脑。

　　但她现在只后悔自己刚刚这么说了，她什么答案不好给，给了一个这种好像在宣示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以后没办法再把身体借给你跟我哥约会了。

　　柳明苓觉得思绪一团乱，而或许简玉眉跟本就没这么想，其实这么想的是自己，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句风牛马不相干的回答。

　　「我、我有事离开一下，你等下自己回家吧。」柳明苓突然间站了起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简玉眉的脸上有着难过的神情。

　　「我很快回来。」柳明苓只勉强笑着，说完拎着包包转身就跑出教室。

　　她不想去辨识简玉眉为什么难过，是因为自己刚刚说了喜欢梁彦，她意识到自己也有想在一起的人，所以难过，还是自己那句蠢话背后的意思被她发现了？

　　也或许简玉眉什么都没想，那个难过的神情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柳明苓只是一路跑到将近校门口就跑不动了，这时候怨恨她们学校太大也没有用，她只在旁边的树荫下找了张长椅坐下来喘口气。

　　她想哭，但又觉得哭是现在最没用的事了。

　　她不知道如果她跟简玉眉说她再也没办法让她跟哥哥见面，简玉眉会不会对自己失望？会不会恨自己？

　　柳明苓觉得沮丧到了极点。

　　她觉得自己毁了这一切，毁掉她跟简玉眉之间最美好的感情。

　　柳明苓觉得痛苦，她只是弯下腰来用手掩住了脸，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一切。

　　她深吸着气，抑制那种想哭的情绪，然后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移开了掩着面的手，侧头望去只见到梁彦。

　　「你怎么……」柳明苓怔了怔的望着他。

　　「玉眉说你跑出去了，要我来看一下。」梁彦耸耸肩的回答。

　　柳明苓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她说了什么吗？她发现了吗？」

　　梁彦只是摇头，「我不知道，她只说你好像心情不好，问我能不能安慰你，乐其说他去好了，被玉眉踢了。」

　　柳明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却觉得满是苦涩，她想起来她刚刚对简玉眉说她喜欢梁彦。

　　「梁彦……」柳明苓叹息着开口，她只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我的罪恶感好重，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负面的思考，我明明只想让他们开心的。」

　　「也许你的出发点没错，但你的做法是错的。」梁彦盯着她看，「一个小学生因为没钱送妈妈生日礼物，就去珠宝店偷了一个戒指回家，当然他是为了让他母亲开心，但你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很蠢。」柳明苓靠在椅背上闷闷的开口，她累得只想躺下来而已，「我的行为就像是个不懂事闯了祸又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的小鬼对不对？」

　　「是有点……」梁彦叹了口气，却也没办法责备她。

　　柳明苓觉得更加的沮丧，但是只要坐在梁彦身边，她总觉得那些无法控制的黑暗思绪会减少一点。

　　「对不起……借我靠一下，我好累。」柳明苓把头靠在梁彦肩上，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好像就要睡着。

　　「别睡在这里，前面就校门口了。」梁彦又好气又好笑的拉着她的手臂，「撑一下，先起来。」

　　柳明苓迷迷糊糊的让梁彦拉着走，上了车又下车，进了楼又上了楼梯，就在她抱怨她快要昏倒的时候，她走进一间屋子。

　　一走进那间屋子她就觉得自己清醒多了，她愣愣的看着那间房子，很干净很清爽，连阳台半开的窗流泄进来的风都让人觉得舒畅无比，除了不晓得为什么客厅堆满了箱子和一箱箱杂物以外。

　　「这是……学长家？」柳明苓揉揉眼睛，看着这间屋里的摆饰。

　　「嗯，进来吧。」梁彦脱了鞋，找了双拖鞋给她，自己走进了房里，「小亦？」

　　「打扰了。」柳明苓走进屋里，觉得心情一下子平静很多，她带着好奇的走向好像是神桌的地方，望着上头挂着的照片。

　　「小亦好像不在。」梁彦走回来，见她在看照片，「那是小亦的爸爸跟叔叔。」

　　「伯父好叔叔好。」柳明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人站在她跟前笑似的，朝他们点头招呼。

　　梁彦倒是笑了笑没说什么的走进房间去把早上随便扔在床上的东西和被子扔进衣柜里，拉了张干净的床单盖上，再拖了张床新被子放在床上。

　　「我房间借你睡，我铺了张刚洗过的床单，被子也是新的，你可以好好睡，我不会进去，不放心你可以锁门。」梁彦走出来说。

　　柳明苓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但她现在只觉得想睡到快昏倒，却不晓得为什么，「不好意思，我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想睡……」

　　「不用介意，去睡吧，这里很安静的。」梁彦只笑笑的开口，看着她道谢然后走进他房间，碰地就倒上床，连门都忘了关。

　　梁彦苦笑了下的走进去，帮她盖好被子，出来将房门小声关上。

　　看了看时钟，还不到中午，他索性继续整理那些杂物。

　　因为第一次他们拆箱子的时候，只为了找东西，但是没有成果，所以高亦杰提议再整理一次，这次仔细点。

　　他有点无奈，但也只能这么做，反正第一次拆的时候，都已经难受过了，第二次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梁彦叹了口气，正想去整理那箱高亦杰整理一半的箱子，突然间手机响了。

　　梁彦怕吵醒柳明苓连忙接起来，「喂？」

　　「叔叔……？」梁彦有些讶异王国柱会给他打电话。

　　『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呀？』

　　「很好，东西有点多，还在慢慢整理。」梁彦笑着回答。

　　『要是有什么舍不丢，可是放着没用的东西，缺地方堆东西就再搬回来没关系，叔叔那房间没有用的。』

　　「嗯，谢谢叔叔。」梁彦觉得心里一阵温暖，没想到王国柱真的还在关心他。

　　『说什么谢，我没有好好照顾你，高中毕业就让你离家，是叔叔对你不好……』

　　「叔叔别这样说，我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梁彦赶忙开口安慰他。

　　『那就好……叔叔是想，明天你不晓得有没有空？要不要和叔叔婶婶一起吃个饭？那天育平也没事的。』

　　梁彦愣了一会儿才开口，「当然……叔叔觉得没问题的话。」

　　『哪有什么问题，没事的，那就明天见呀』

　　「嗯，叔叔再见。」梁彦挂了电话，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感觉得出来，王国柱应该是发觉他和以前不一样了，所以急于想补偿他，他其实不想要什么补偿，但不管如何，王国柱能愿意再关心他，对他来说就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了。

　　梁彦不自觉得笑了起来，这时刚好听见开门声，回头一看是高亦杰回来了。

　　高亦杰一走进门就觉得屋里好像多了什么不该有的，他低下头一看，就看见一双女生的鞋，在原地愣了好半晌。

　　「你去买午餐吗？」梁彦望着他直笑，「有没有我的份？」

　　「嗯。」高亦杰只应了声，盯着那双鞋然后疑惑的望着梁彦。

　　「是明苓，在我房间睡。」梁彦走过来提走他手上拎的塑料袋，还真的是二个便当，不过自己早上明明说过不回来吃午餐，可见这二个便当是这家伙又觉得饿，多买回来吃的，虽然每次吃到最后都胃痛，但高亦杰还是会忍不住买超过他自己食量的饭。

　　「干嘛趁我不在又多买，等下又胃痛。」梁彦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会回来。」高亦杰决定死不承认，脱了鞋进来又疑惑的望了紧闭的房门一眼，「需不需要我出去转二个小时再回来？」

　　「为什么？」梁彦一脸不解的望着高亦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房门才懂他的意思，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啊，明苓只是来借地方睡觉的。」

　　「我哪知道，问一下比较保险，饭给我，我饿死了。」高亦杰没好气的抢过他手上的饭盒走到餐桌去吃饭。「你回来干嘛？」

　　「你不是说知道我会回来，还问？」梁彦瞪了他一眼，抢过一个便当，「明明胃就没那么大，吃死你算了。」

　　「你真超像啰嗦的黄脸婆。」高亦杰不太甘心的分了他一个便当。

　　梁彦超想把便当盒甩他脸上，但自己也觉得饿了，他向来不跟食物过不去，只拆了便当来吃，「不跟你计较。」

　　两个人埋头吃饭，高亦杰又像是有点在意的望了眼他的房门，「明苓怎么了？」

　　「这个笨蛋，把身体借给她哥，让她哥跟玉眉约会。」梁彦叹了口气，走到冰箱去倒了杯冰茶。「要茶吗？」

　　「嗯。」高亦杰也没什么在意的感觉，「小心点不要被发现倒还好，发现了顶多是被撤掉守护灵资格而已。」

　　「明苓八字轻，没有守护灵会很麻烦。」梁彦把茶放在他面前，见他饭盒已经空一半了，无奈的开口，「少爷，拜托你吃慢点，等下胃痛就不要叫。」

　　高亦杰撇撇嘴角，但还是听话的放慢了速度，又望了他一眼，「你担心的话，叫朱云顾着她们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呀。」梁彦瞪着他，「这种事麻烦的都不是鬼，是人好吗？明苓是自愿的，这比苏妍乐麻烦多了……」

　　说起苏妍乐，他又想起那天苏妍喜对他说的话。

　　「怎么？」

　　「那天我去跟苏妍喜谈判的时候，是她告诉我柳明靖的事。」梁彦现在想起，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她怎么会知道柳明靖的事？」

　　「她可能一直跟着方乐其，不小心看到的吧。」高亦杰不在乎的耸耸肩。

　　「女孩们防得可紧了，朱云都没注意到了，怎么可能她就那么刚好看到了。」梁彦不以为然的回答。

　　「柳明靖只需要防你跟朱云，大概不需要防路边的鬼吧。」高亦杰笑笑的回答。

　　梁彦愣了一下，虽然不想承认，但高亦杰说的是对的，也许柳明靖有意识的在防他跟朱云。

　　梁彦沉默了会儿，每当跟他讨论起这些事，他就意识到高亦杰并不太在意这几个朋友。

　　「对了……刚刚叔叔打电话给我，约我下周吃饭。」梁彦想起王国柱的电话，装做若无其事的开口。

　　高亦杰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你想去？」

　　「……好像也没什么不去的理由。」梁彦笑了笑的，随手收拾着空便当盒。

　　高亦杰只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的站起来，走向没整理好的箱子，「那你想去就去，告诉我干嘛。」

　　梁彦苦笑了下，不告诉他的话，等下被他发现还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还不如一开始就告诉他，但他只是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又默默开始整理东西，高亦杰看起来不太爽所以一直没说话，梁彦也只能安静的帮忙，就这样一直忙到傍晚。

　　高亦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不早，爬起身来打算去煮饭。

　　「你不想煮的话我下去买？」梁彦朝厨房叫了一声。

　　高亦杰没理他，梁彦也只叹了口气，高亦杰最近耍脾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但梁彦也有注意到，如果只有高亦杰自己在家的时候，他就不会想煮饭，但只要二个人都在的时候，他一定会起来煮饭，再怎么懒也会去做，他想那是叔叔的习惯。

　　梁彦笑了笑的想着要不要去帮忙，转头的时候听见房间里传来声音，想是柳明苓爬起来了。

　　没多久柳明苓从房间里出来，满脸不好意思的望着他，「对不起，我好像睡太久了。」

　　「没关系，要喝茶吗？」梁彦望着她，脸色看起来好很多了。

　　「有温水就好了，谢谢。」柳明苓走到客厅才发现高亦杰回来了，「学长，打扰了。」

　　「嗯。」高亦杰只侧头上下望了眼，好像在确认什么似的，点点头就继续洗他的菜。

　　梁彦倒了杯温水给她，柳明苓有些讶异的低声开口，「学长真的每天煮饭呀？」

　　「是呀。」梁彦笑着开口，「留下来吃饭？」

　　「唔……方便吗？」柳明苓偷望了眼看起来不太爽的高亦杰。「学长好像不太高兴。」

　　「没关系，别理他，他在小心眼别的事，不用介意。」梁彦笑笑的把没整理好的箱子推到一边去。

　　「东西好多呀。」柳明苓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提自己的事，只环顾着四周堆满的箱子。

　　「嗯，上星期去把我家以前东西全搬回来了。」梁彦平淡的开口。

　　柳明苓只点点头也不敢多问，她想起去椿花馆的那一次，最后听到的那些话，至今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几个后来私底下讨论过，都觉得无法相信她们从对话里拼凑出来的事，后来有天她跟玉眉忍不住，偷偷的问了高亦杰，梁彦是不是真的只能活到三十岁。

　　高亦杰没什么反应跟表情，也不像是在生气，只平淡的说也许。

　　她跟玉眉难过了好一阵子，梁彦这么好的人，打小生活就很苦了，好不容易有朋友跟学长了，却只能活到三十岁，而且还总是把时间花在搞定她们这些笨蛋的麻烦上。

　　「梁彦……你好辛苦。」柳明苓没头没脑的就盯着梁彦开口。

　　梁彦被她认真的神情搞得一头雾水，好笑的打她的头，「你哪根筋不对？」

　　「就突然的感叹嘛……」柳明苓摸摸头瘪起嘴来。

　　梁彦好笑的想起那天整理到的他妈妈的衣服，反正丢掉、捐掉也都是不要了，给女孩们看看也好，「对了，你看看这些你跟玉眉用不用得到。」

　　梁彦去拖了二个箱子过来，「你不介意的话，这是我妈以前的衣服，都还蛮新的，你看有没有能穿的，不然我要捐掉了。」

　　柳明苓跪坐在箱子前，翻拣着衣服，确实衣服都很新很好，「好漂亮，你妈好会买衣服。」

　　柳明苓边拣边讲着他不晓得的牌子，梁彦见她的神情，想这些衣服大概真的很好。「你喜欢的话就都拿去没关系。」

　　「都很新耶，这牌子很贵耶，你爸对你妈真好。」柳明苓无意识的讲出口才想到他妈就是让他爸给杀了的，一时之间咬着下唇暗骂自己没脑筋。

　　「没关系，他确实对我们很好。」梁彦苦笑着，指着放在墙角的三箱衣服，「那是我小时候的衣服，也都很新很好，你要是亲戚有小孩子也可以给他们。」

　　柳明苓歪着头想了想，走过去翻了一下，的确是很好的衣服，可见梁彦他爸的确是很疼他的，侧头望去玩具和日用品什么的，都是很不错的东西，她实在不懂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爸要这么做？

　　但她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能问的事，她想了想自己能帮忙什么。

　　「我来帮忙吧。」柳明苓蹲在他面前笑着，「这些都可以卖的唷，我跟玉眉有网拍的账号，我们都会把不太穿的衣服卖掉，反正你不要了的话，我们帮你卖掉，也是给需要的人，不管是你妈的，你小时候的，玩具什么的都可以卖掉唷，我们可以帮忙整理的。」

　　梁彦愣了一下，「这很麻烦吧？」

　　「可以帮上你的忙就好了，这对我们来说不麻烦的，我们喜欢玩网拍。」柳明苓笑着，像是平常一样的开朗愉快。

　　梁彦想能有点事给她跟简玉眉做，也许她们能少想些柳明靖的事，「好啊，那麻烦你了。」

　　「不会。」柳明苓见他肯答应，开心的笑着。

　　「吃饭。」高亦杰不晓得哪时冒出来，朝他们俩喊着。

　　柳明苓爬起来和梁彦一起走过去吃饭，望着桌上的菜，柳明苓心里很惊讶，这看起来就像是她妈平常在家会做的菜，很家常很普通的菜，但如果不是每天做饭的家庭主妇，很难做得出来的料理，她有点难想象这是平常除了对梁彦以外对谁都有点冷淡的学长煮的。

　　「看起来好好吃～谢谢学长。」柳明苓开心的笑着，

　　「睡得好吗？」高亦杰递给她筷子，像是随口问着。

　　「嗯，好久都没睡得那么好了。」柳明苓觉得精神变得很好，那些有没有的奇怪念头就不会一直跑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你那么累吗？」高亦杰直视着她。

　　「小亦。」梁彦瞪了他一眼，抬脚踢他。

　　柳明苓怔了怔，她也没真的去想过为什么她那么累。

　　「因为你哥进不了这房子。」高亦杰没有理会梁彦一直踢他，还是直说出来了。

　　柳明苓沉默了下来，好一阵子后又坐直起来，「那不是我哥的错，一开始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是我给了他们错误的希望，我要弥补这个错误。」

　　「你跟你哥会互相影响，你越是内疚、越有罪恶感，加上他在你身后，你就会越痛苦。」高亦杰平静的说明。

　　「他的意思是，你会影响你守护灵的行动，你的守护灵也会影响你的想法。」梁彦赶忙补充说明着，「你哥跟你陷在一样的状况里，但是就像你说的，你给了他希望，他就算再痛苦也不想放弃，所以虽然你已经够痛苦了，但你哥就像是个增幅器一样，他会扩大你们的痛苦，所以你哥不在的时候，你才能比较轻松。」

　　「所以……还是我害的？」柳明苓低声的开口。

　　「这嘛……」高亦杰停顿了会儿，「牺牲自己的人生并不是帮助别人的好方法，因为被你帮助的人也得承受这份牺牲，你没办法要求玉眉在你跟你哥之间选一个，擅自决定了要牺牲自己的话，换个角度来看，你并没有给玉眉一个选择的机会，就替她决定了要留下谁。」

　　柳明苓只是沮丧的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是我做错的事，该由我来弥补而已……」

　　「结果是一样的，你现在没办法决定要怎么做，拖到最后你跟你哥还是只能留下一个，你觉得这样有比较好？」高亦杰毫不留情的开口。

　　柳明苓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高亦杰见她哭了，没再讲下去。

　　梁彦狠狠的踢了他一脚，「先吃饭吧，先别讲这个了。」

　　「嗯。」柳明苓抹掉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有些尴尬的红着眼眶吃饭。

　　结果一顿饭都很安静，饭后柳明苓坚持她要洗碗，高亦杰也没阻止她，让她自己在厨房洗碗。

　　「你难道不能换个方式讲吗？」梁彦低声的念了他一句。

　　「换个比较好听的说法难道就能解决事情吗？」高亦杰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女人，动不动就哭。」

　　「她已经很久都没睡好，一个身体要负担二个人的心理压力，她没崩溃算很有耐力了，她总会想通这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我带她回家是让她休息，不是给你骂的。」梁彦瞪着他。

　　「她那个脑袋最好是想得通这些事情，你对她哪来的信心觉得她可以解决这件事？」高亦杰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与其说对她有没有信心……」梁彦偷望了眼厨房，柳明苓边洗碗边抹着眼泪。「不如说是我对她跟玉眉的感情有信心。」

　　高亦杰不以为然望着他，梁彦有点无奈的开口，「姐妹是最微妙的情感，可以好到天荒地老，也可以轻易的毁于一旦，像苏妍乐她们姐妹，就很有可能是毁于一旦的那种，但玉眉和明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为人着想的地方吧。」梁彦想着这二对姐妹，「苏妍喜只想着她想要什么，苏妍乐懦弱没有自信，只能愣愣的听她姐的话，而玉眉和明苓不管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都是为对方想，我相信就算明苓最后说不出口，玉眉也会解决这件事的。」

　　高亦杰望着梁彦好半晌，「你什么时候那么相信人性了？」

　　梁彦愣了一下，耸耸肩，「我没有，我只是相信……我的朋友吧。」

　　高亦杰用手撑着头，斜靠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安静到梁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小心眼吧？是你叫我跟他们做朋友的。」

　　「我才没有。」高亦杰撇撇嘴角的不想针对这个质问回答。

　　「我洗好了。」柳明苓刚好走了出来，眼睛还有点红，但是却还是笑着。「不好意思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吧。」高亦杰也没说什么，拿起车钥匙打算送她回去。

　　「不用了，不用麻烦学长，我搭公交车几站就到家了。」柳明苓赶忙拒绝。

　　「我陪你等车。」梁彦起身把高亦杰推开，想柳明苓大概是怕高亦杰又骂她。

　　「真的不用了啦，我想自己回去……也可以想一想。」柳明苓淡淡的笑了笑，「学长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应该要好好的想一下，然后跟玉眉谈谈的。」

　　梁彦迟疑了会儿，却还是点点头，「嗯，那路上小心。」

　　「知道怎么出去吗？」高亦杰指着阳台的方向给她看，「出了大门往右边走，下了斜坡看见公园就往左边走，走到马路上就有站牌了。」

　　「嗯，我会记得，迷路了再打电话给学长。」柳明苓笑着拎起了她的包包，出门的时候看见那几箱衣服，又笑着回头看着梁彦，「过二天我再跟玉眉过来帮忙整理衣服。」

　　「嗯，麻烦你了。」梁彦点点头，看着她挥手，努力带着开朗的笑容离去。

　　高亦杰望着她半晌，梁彦关上门回头发现他还站在那里，「怎么了？」

　　高亦杰只耸耸肩，「没什么……也许你是对的。」

　　梁彦望了他一眼，好笑的回答，「难得你有承认错的时候。」

　　「你是对的不表示我就是错的好吗。」高亦杰睨了他一眼，「快点收拾，这些东西再堆下去我要抓狂了。」

　　「是是是。」梁彦认命的开始整理，虽然明明他就说要一起全部扔掉，是高亦杰不肯的。

　　梁彦也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再多回想些小时候的美好回忆，就像之前好一阵子，在学校的时候高亦杰总是故意要惹他生气，好让他跟三人组多点时间混在一起。

　　现在他有朋友了，对过去也慢慢释怀了，梁彦突然间意识到，也许需要朋友的人是高亦杰。

　　虽然他执着的只想把自己一个人拉在身边，但是其实真正需要朋友的人是他。

　　梁彦停顿了会儿，决定等柳明苓和方乐其的事都搞定之后，再约大家一起出去走走，也许可以让高亦杰多跟他们亲近一点。

　　梁彦笑着收拾起来，又开始有点担心起柳明苓。

　　而柳明苓离开了高亦杰家，慢慢的走在路上，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多快八点了，她想简玉眉应该有点心急，但拿起手机来看，却没有未接来电。

　　要是平常，简玉眉早就打电话来了。

　　柳明苓想着是她不高兴吗？还是她发觉了什么？

　　她开始觉得情绪又低落了起来，但是想起高亦杰的话，又随即振作了起来。

　　「不行，不可以这样，我要振作。」柳明苓深吸了口气，走到公车站去等车。

　　在回家的路上她设想过各种说法，要怎么跟简玉眉开口说这件事。

　　她换过了各种方式，幻想过简玉眉各种的反应，她要怎么应对，但却没有一种是她觉得真正好的方法。

　　站在家门前的时候，她深吸了口气，从来没觉得进家门是件那么难的事。

　　她正想开门的时候，门就突然打开了，她吓了一大跳，「我、我回来了。」

　　「这么晚，也不打个电话。」简玉眉瘪着嘴瞪了她一眼。

　　「对不起。」柳明苓小声道歉着走进家门。

　　「跟梁彦约会去啦？」简玉眉走回房里去，背对着她开口。

　　柳明苓愣了一下，想起早上自己随口说的喜欢梁彦这件事，一时之间不晓得怎么回答她，于是沉默了半天，她想简玉眉会当她是默认了。

　　这样也好……

　　她脱了鞋走进屋里的时候，抬起头才发现简玉眉一直在看她，「怎、怎么了？」

　　「没有。」简玉眉笑着摇摇头，然后像是想了想的又回身走了过来，笑着开口，「明苓，明天我可以跟明靖见面吗？我们说好要去淡水走一走。」

　　柳明苓愣了一下，却还是点点头，勉强的笑着，「当然好啊，记得带鱼丸回来给我。」

　　简玉眉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柳明苓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字，或许就写着我不要三个字。

　　「那我先回房去了，不多睡一点，明天会没力气玩，要叫我哥留点时间给我。」柳明苓干笑着，冲回房间去关上门。

　　从门板上滑坐到地上，她只是曲着膝把脸埋在膝上。

　　「我真是……没用毙了……」

　　她只是默默的流着泪，为自己的痛苦感到伤心，对自己的虚伪感到忿怒。

　　忿怒着自己仍然没有勇气说出口，没有解决这一切的决心。

　　第十章

　　苏妍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缩在床头边包着棉被连动都不敢动，呼吸也放得很轻，身体不断颤抖着好像从来没停过似的，她总觉得姐姐就在这个房间里，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用着哀凄的语气叫她。

　　小乐……小乐……你为什么不出门……

　　……小乐……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不是答应要帮我的……？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小乐……学长很好的……你会喜欢他的……

　　「不要……我不要……姐姐你不要这样……」苏妍乐颤抖着把自己更缩向墙边，只希望能有人来救她。「我不喜欢方乐其……我喜欢子瑞学长…你不要逼我…」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哭了多久，哭到累了睡着就梦见她姐姐，惊醒之后只是继续哭着，颤抖着，然后听见她姐姐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疯掉了。

　　她听见门锁开门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她妈妈送东西给她吃。

　　「伯母！这太夸张了，你怎么能把小乐锁起来！」

　　是子瑞学长……

　　苏妍乐听见了刘子瑞的怒吼声，她没仔细听她妈妈在解释什么，但她听见有人走进来，伸手按上她的肩，她颤抖的更厉害。「不要……不要找我，我不要出门……我不要……」

　　「小乐！」刘子瑞硬是把苏妍乐给转了过来，拉开她的棉被，看见她惊恐的模样只觉得心疼，他不明白苏妍喜只是车祸过世，为什么她们一家人好像都疯掉了一样。「你振作一点，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苏妍乐推开了刘子瑞，又死命的抓住她的棉被，好像那是救命符一样，「不能出门，出门姐姐就会附在我身上。」

　　「小乐，这是不可能的，你听我说。」刘子瑞按住她的肩，很认真的直视着她的双眼，「你姐姐已经死了，你们是伤心过度才会有这种幻觉，去医院会好的。」

　　苏妍乐望着刘子瑞的双眼，她很想相信刘子瑞的话，但是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学长什么都不知道……姐姐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放弃的……」

　　刘子瑞不懂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又急又气，「你为什么要把妍喜想成这样，她生前很疼你的。」

　　苏妍乐的眼泪只是那样直直的滑下来，那一瞬间只有恐惧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委屈、怒气和难过。「那不关你的事，你走开！！不要再来找我了！」

　　苏妍乐大叫着，用力把刘子瑞推开，又包回棉被里哭着。

　　刘子瑞暗骂自己又说错话了，犹豫了会儿坐回床边，伸手拍着她，有点艰难的开口，「不要哭了，是学长不对……你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好的，不然……我去帮你找那个……男朋友来好吗？」

　　「他不是我男朋友！！」苏妍乐掀开被子瞪着他大叫。「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刘子瑞愣了一下，「他欺负你了？你不出门是因为他的关系？」

　　「没有没有！」苏妍乐只是用力的摇头，她不想和方乐其扯上任何关系。

　　「好好，没有就没有。」刘子瑞伸手摸摸她的头，只叹了口气，「小乐，你不说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要告诉我。」

　　苏妍乐只是低着头哭了起来，刘子瑞有点心疼的轻轻抱住她，「不要哭了。」

　　「姐姐……已经死了，你没有义务照顾我了，你不用再来了……」苏妍乐只是断断续续的开口说完。

　　「谁跟你说我照顾你是为了妍喜？」刘子瑞皱起眉来环住她的手臂紧了紧，带着怒气的开口，「我照顾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妍喜……总之，我一直就只当妍喜是朋友，但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一直没说是因为你还太小，我想等你甄试过了之后再说的。」

　　苏妍乐缩在他怀里哭着，但刘子瑞却觉得她的哭声听起来越来越像笑声，等到他意识到苏妍乐真的在笑的时候，他疑惑的退开了点，「小乐？」

　　苏妍乐低着头以一种优雅的姿态用手背抹了抹脸，语调平静的开口，「你说谎。」

　　「我没有！」刘子瑞认真的望着她。

　　「明明交往的时候说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才多久时间你就搭上我妹妹？」苏妍乐放下手，抬起头来望着刘子瑞笑着。

　　刘子瑞僵在那里，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苏妍乐，但是那神情那笑容那动作，完全就是苏妍喜，他看了她十年，他不会认错的。

　　「……妍喜……」刘子瑞几乎屏住呼吸的望着她。

　　「幸好你来了，这丫头一直在闹脾气，不然我还进不了她的身呢。」苏妍喜笑着下床，打开衣柜看着，然后叹了口气，「妍乐真是，连件洋装都不会买，看我穿什么出门才好。」

　　「你……你不能这样，她是你妹妹！」刘子瑞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他很想相信这可能只是苏妍乐因为打击过大，以为自己是死去的姐姐而已，但不可能这么像，苏妍乐不是会演戏的孩子，她没办法学她姐姐学得这么唯妙唯肖。

　　「那又怎么样？如果今天死的是妍乐，你会反对她上我的身吗？」苏妍喜笑着望向他，语气轻柔却又十足坚定的开口，「别妨碍我，否则我会和小乐同归于尽。」

　　「你……」刘子瑞心里很紧张，却又不晓得该怎么赶走苏妍喜，突然间他想到自己有个护身符，还是苏妍乐求来给他的，他连忙从钱包里把那个护身符给拿出来，却只换得嘲笑。

　　「别傻了，我又不是什么地缚灵，我有人拜的子瑞学长。」苏妍喜笑得倒挺开心，伸手就脱了上衣。

　　「你在干嘛！？」刘子瑞连忙回过头去。

　　「你最好快点出去，不然等我大叫，我妈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让你见小乐了。」苏妍喜用带笑的嗓音开口。

　　刘子瑞挣扎了会儿，还是转头走出她房间，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再把她房门锁上，苏妍喜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了，「妈我出门一下。」

　　「小乐？你要去哪里！？」苏妈妈很惊慌的走出来。

　　「我是妍喜，我去找学长，晚上会回来吃饭，我要吃我最喜欢的炒小牛肉唷。」苏妍喜笑着就这么自然的走出门，刘子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去。

　　而苏妈妈几乎站不住的倒了下来，刘子瑞连忙扶住她，「伯母！」

　　「我没事、快去……快去把她带回来。」苏妈妈自己撑着身体，推着刘子瑞，她只希望她还能保得住她仅存的一个女儿。

　　刘子瑞冲出门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苏妍乐的身影了，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寻找，心里只是一阵慌乱，等他想到这样不是办法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他打了电话回苏家，想着苏妍喜说的学长，应该是上次苏妍乐去见的那个男人。

　　他想他只要找到那个男人，就找得到苏妍乐。

　　「喂？伯母我子瑞，你有妍喜那个学长的电话吗？」

　　刘子瑞等着电话那头的消息，心里只希望苏妍喜别用她妹妹的身体乱来，更希望的是那个男人最好是个好人。

　　如果是个好人，就不会占苏妍乐的便宜，刘子瑞非常的焦急，但他只能在心里祈祷着。

　　他最后拿到的是梁彦的电话，不知道是苏妍乐还是苏妍喜把方乐其的手机号码给拿走了，苏妈妈手上有的只有那天梁彦留给她的电话，于是刘子瑞打了过去。

　　梁彦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好要进餐厅，他停下脚步发现是没有记录的来电，犹豫了会儿接起电话。

　　听对方几乎是语无论次的解释了很久，他才听懂是苏妍喜又用了她妹妹的身体出门了，梁彦不知道对方是谁，想大概是他们家亲戚，只温和的请对方不用急，他会连络方乐其请他把人送回家，送回家之后请再把她锁在房间里，她的问题一时三刻解决不来，但是至少目前不会有害。

　　对方像是不放心，他只好再三的解释方乐其虽然长得像是很会交女朋友的模样，但真的是个老实人，请他放心，对方才肯挂掉电话。

　　梁彦叹了口气，打了电话给方乐其，要他如果看见苏妍乐就赶快哄她回家，不要乱答应她事情，也别跟她乱来。

　　方乐其一头雾水的说他才不会跟女高中生乱来。

　　梁彦挂了电话之后觉得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要放下一切和王国柱一家吃饭。

　　梁彦走进餐厅，看见王国柱一家已经坐在那里了，赶忙走过去打招呼。

　　「叔叔，对不起久等了。」梁彦笑着跟王国柱点头，转向了李幸美和王育平。「婶婶，育平。」

　　李幸美像是有点尴尬，却还是笑着。「你坐，快点坐。」

　　王育平只是偷望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来，像是不太甘愿来的模样。

　　「育平，怎么没叫哥哥。」王国柱推了推儿子。

　　「没关系，叔叔不用客气了。」梁彦坐了下来，朝着王育平笑，「育平，学校都还好吧？」

　　王育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好半晌才点点头，「嗯。」

　　王国柱显然于儿子的态度感到不满，梁彦赶忙拿起菜单，「叔叔您想吃什么？」

　　倒是李幸美见梁彦那么懂事又温和，和以前那个阴暗却又期待人关怀的孩子完全不一样，忽然想起她曾经也想把这孩子视如己出的。

　　「婶婶爱吃肠旺，点一锅吧。」梁彦望着李幸美笑笑，然后在菜单上画了下去。

　　「好、好好，谢谢。」李幸美倒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她爱吃什么，而自己却从来没留意过他喜欢的东西，这孩子向来给他什么吃什么，从来没表现过喜好。

　　王国柱和梁彦两个人研究了半晌，点了一桌的菜。

　　席间的气氛倒算不错，他和王国柱聊了些学校的事，王国柱也说了些生意上的状况，李幸美也笑着问他生活的状况，说了些这二年来家里的事，和气得就像久没见面的亲戚，而王育平只是默默的吃饭，他爸妈瞪他，他就回一句，弄到后来梁彦反而不好意思，直要他们别在意。

　　梁彦看时间差不多，偷溜着去付了帐，幸好王国柱挑了家川菜馆，四个人而已吃不了多少钱，他想起前几天发现的存折里，至少有四十多万，也觉得安心了点，就算最后折子刷完户头里其实没钱也没差，那些金饰也值几万块钱，这么一想就放心很多。

　　回来坐下之后，又闲聊了十多分，王国柱起身想付账的时候，才发现梁彦已经结了帐，两个人推了半天，说好下次让王国柱结账才解决。

　　梁彦心情一直非常的好，这种感觉完全就像是亲人一样，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种自己还有亲人的感觉。

　　他陪着王国柱他们走去牵车的时候，王国柱突然的开口，「梁彦，你……考不考虑搬回来？」

　　梁彦愣了一下，李幸美看起来也呆了一下，但她犹豫了会儿却没有开口，她是最了解她先生对梁彦有多内疚的人。

　　「我知道你跟朋友住可能比较轻松，但是如果有机会能让叔叔补偿你，希望你给叔叔一个机会。」王国柱很诚心的开口。

　　「叔叔您别这么说，您没有欠我什么，您养了我十年。」梁彦苦笑着开口。

　　「不，我根本没照顾过你。」王国柱叹了口气，很认真的望着梁彦，「如果你还愿意给叔叔一个机会，就回来跟我们住吧，我们应该是一家人的。」

　　「我……」梁彦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但却有些迟疑。

　　那句我们应该是一家人确实打动了他，他离开王家之前的十年里最希望的就是能和他们变成真正的一家人，最想要的就是他叔叔婶婶自然开朗的笑容。

　　「哇啊——」

　　突然间一声惨叫，他们全都回头去看，去帮王国柱缴费的王育平不晓得为什么整个人摔倒在马路中间，而灯号已经变红了。

　　「育平——！」李幸美尖叫起来。

　　梁彦赶忙冲出去挥手挡着车，让王国柱把儿子拖回马路边，梁彦向停下来的车点头道谢，才跑回马路边。

　　「有东西在拉我的脚！」王育平吓得几乎站不起来，脸色惨白的大叫，「有鬼！有鬼！」

　　李幸美一听只是脸色惨白，下意识的望向梁彦。

　　梁彦意识到她的视线也怔了一下，望向马路中间，他想应该有几个地缚灵在，不过他现在什么都没看到。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过马路都走不好。」王国柱骂着孩子，把他拉了起来，见妻子脸色惨白低头不敢说话，要骂又觉得骂不下。

　　梁彦回头看着他们一家人，只叹了口气，走过去的时候，王国柱的脸色又恢复成那种尴尬的苦笑。

　　「育平没事吧。」梁彦只温和的开口。

　　「没事没事，这么大个男孩子了，摔几下不要紧的。」王国柱连忙开口。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叔叔婶婶陪我。」梁彦笑着开口，「刚刚叔叔的提议我真的很高兴，不过我也已经这么大了，很多事都不在意了，今天能跟叔叔婶婶这样吃饭，我已经很满足了，往后我能过自己的生活，也请叔叔婶婶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别再为我内疚，也别再自责了，你们不欠我什么的。」

　　王国柱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倒是李幸美低声的开口，「小彦……对不起。」

　　「婶婶不用跟我道歉。」梁彦维持着笑容，只朝他们夫妇俩弯下腰，「当年不懂事没机会说，谢谢叔叔婶婶照顾我十年。」

　　梁彦说完转身就离开，他想也该是和他们切断关系的时候了，他们只要忘了自己，就可以过很好的生活，他实在不该再妄想牵扯进去。

　　梁彦头也不回的离开，而王家夫妇只是叹着气，伤感的扶着儿子走回去开车。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一个人影安静的站在另一头的转角看着他们，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圆滚滚的糖球扔在地上，缠在他脚边的地缚灵们马上围了过来，抢着分食糖果。

　　一团黑影飘了过来，地上的地缚灵吓得一哄而散。

　　「看着我干什么？」他不爽的回望了过去，「你难道希望他回那个家？今后王家那宝贝儿子只要掉根头发搞不好都会怪在他头上，我只是早点让他看清现实而已。」

　　那团黑影也不知道是认同还是不认同，只是飘浮在那里，没多久就回身飘开了去。

　　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看什么，过了好半晌才转身，一个人安静的离开那里。

　　第十一章

　　简玉眉开心的走在淡水老街上，正中午日头大的几乎要把人晒昏，但简玉眉像是不太在意，拉着柳明靖一家店走过一家。

　　「你不热吗？」柳明靖都觉得他妹妹有点吃不消了，在这种天气里，简玉眉却像是完全不在意的顶着大太阳逛街。

　　「还好啦，有风没关系的。」简玉眉朝着他笑，拉着他又继续逛，「你看，这是我上次说过的，超好吃鱼丸汤！」

　　「吃不下了啦。」柳明靖一路上已经不知道被她拉着吃了多少东西了，虽然每样都是他念过想吃的，但是一次全吃完也太猛了。

　　「吃得下啦，明苓每样都只吃二口的，吃个味道就好，谁叫你全吃光的。」简玉眉好笑的拉着他坐下来，叫了一碗鱼丸汤两个人分。

　　「好吃吗？」

　　「嗯，超好吃的。」

　　简玉眉看着他喝汤，用手撑着下巴直盯着他。

　　「看什么？怎么看也是明苓的脸好吗？」柳明靖好笑的望了她一眼。

　　「表情不一样嘛。」简玉眉见他喝完又拉着他去买酸梅汤。

　　结果他们一路吃到渔人码头的时候，柳明靖差点撑死。「要命……我妹要嫌弃她变眫了，不要说是我害的。」

　　「是是，我害的。」简玉眉笑着回答，码头边扫过来的海风吹乱她的头发，柳明靖忍不住帮她顺着细长的发丝。

　　简玉眉望着他好久，久到柳明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吻她，但他没忘记现在的身体是他妹妹的。

　　「你想吃的东西全部吃到了。」简玉眉突然的开口。

　　「嗯？……嗯，是啊。」柳明靖愣了一下，只点点头回答着。

　　「你说过想去的地方也都去了。」简玉眉笑着回过身背对着他，手扶在栏杆上看着海，「台北以外就没办法了，但台北你说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去了。」

　　柳明靖望着她的背影，突然间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

　　「玉眉。」他只是轻唤着她。

　　简玉眉只是深吸了口气，回身来望着他，带着笑，「我们分手吧。」

　　柳明靖只是望着她没有反应。

　　简玉眉只是笑着说下去，「能有现在这样的机会见面我已经满足了，想想你也已经死了二年了，我该看开去找别的男人了，我会找到更好的男人的，所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柳明靖低下了头，他当然知道简玉眉的意思，柳明苓的痛苦他是感受得最深刻的人，但他自私的只想保有这段幸福的时间，在心里不断的祈求着他妹妹能多撑一点时间，但终究这是会结束的。

　　「你真的……能忘记我？」柳明靖只是平静的开口。

　　简玉眉深吸了口气，一直维持着笑容，「当然，我会忘记你的，但是你不准忘记我，等我老了，要死了的时候，你要来接我。」

　　柳明靖笑了起来，「你好任性。」

　　「现在发现太晚了。」简玉眉顺着风侧过头去，让飞扬的长发遮掩她差点掉下来的眼泪，她希望柳明靖能看着她的笑容离开，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他会舍不得的她知道。

　　「玉眉……我不想走。」过了好半晌，柳明靖才低着头开口。

　　他不想走，他真的不想走。

　　简玉眉咬住下唇，差点哭出来，她只是伸手抹掉还没掉下的泪，语气平淡的开口，「我知道，但是你已经死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柳明靖没有回答，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死了，他们再也没办法在一起。

　　「你应该……是最知道明苓有多痛苦的，可是你什么也没告诉我。」简玉眉略带责怪的开口，目光却没望向他，她怕她忍不住开口叫他别走。

　　「是我发现得太晚……现在还来得及，你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了，对我来说明苓比你重要多了。」简玉眉忍着一直要发泄出来的情绪开口。

　　柳明靖只是缓缓的走近她，伸手抱住简玉眉，用力的。

　　「对不起。」

　　轻声的开口，然后放手坐到一边的长椅上，靠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简玉眉忍不住原地蹲下来就哭了起来。

　　柳明苓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的蓝天白云怔了好一阵子，然后回过神来才发现简玉眉蹲在身边哭。

　　「玉眉你怎么了？」柳明苓连忙过去把简玉眉拉起来，「你怎么了？我哥欺负你了？你不要哭成这样呀。」

　　「我们分手了……」简玉眉抹着眼泪抬头望着她，红着双眼满脸泪痕的望着她，「我甩掉他了。」

　　「你说……什么？」柳明苓一时之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说我甩掉你哥了，我才不要跟一个鬼在一起，又不能买名牌包给我，也不能开车载我上下课，没办法陪我出国玩，娶我只能拿冥纸当聘金，搞不好还要我烧给他，我才不要过这种生活。」简玉眉说着又哭起来。

　　柳明苓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简玉眉是为了她才跟她哥分手的。

　　「玉眉……对不起。」柳明苓哭着抱住她，「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害的，我对不起你们。」

　　「你这个笨蛋！」简玉眉哭着骂她，「明明告诉过你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痛苦我会很开心吗？你以为我会为了你哥就放弃你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觉得痛苦！」

　　「我……我只想让你们开心而已……对不起。」柳明苓只能哭着道歉。

　　「……我原谅你。」简玉眉抹着眼泪，认真的望着她，「还有谢谢你，不是你我永远没办法有这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也很抱歉这建筑在你的痛苦上，请你原谅我。」

　　柳明苓只是摇头，掉着泪开口，「我没有怪你，我没有。」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的时候，太阳刚好落下，柳明靖站在她们身后，欣赏着夕阳和他最宝贝的妹妹，最爱的前女友，心里只觉得难过，却又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下来，他知道那是因为柳明苓放松了的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他妹妹的情绪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连带他也跟着紧绷着不能放松，他明知道只要别再这么做，就能让他妹妹再开朗起来，但他却紧抓着这一点机会去实现他从来没有过机会的恋爱。

　　他想他真是一个最不适任的守护灵了。

　　柳明靖叹了口气，正在哀悼着他往后只能看想开了的简玉眉去交男朋友了，突然之间他在人群里看见两个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二个带着黑气的「人」，正朝着他走过来。

　　他愣了一下，那不是执行人，那是——狩鬼人

　　柳明靖吓得转身就跑，他知道要是被他们抓到就完蛋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穿过建筑物，顺着风一直跑一直跑，直到他冲到梁彦那里为止。

　　但就算他是守护灵，他也进不了那个房子，他只能用力的拍着阳台的门，大喊着。

　　『救救我！！梁彦——』

　　梁彦其实刚进门而已，他一踩进家门就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他侧头一看是柳明靖正焦急的在拍窗，后面有二道黑影直逼他前进，他连忙冲了过去开了窗让柳明靖进来，而那二道黑影几乎同时也冲了过来，他后退了一步把窗关上，那二道黑影硬生生撞在窗门上，被弹飞了出去。

　　「你去惹了什么？」梁彦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疑惑的回头看着瘫在地上的柳明靖。

　　『狩、狩鬼人……』

　　梁彦皱起眉，很想揍他一顿算了，「要不是你乱来，狩鬼人会找上你吗？」

　　柳明靖只是缩成一团窝在角落，『玉眉跟我分手了……她不想要一个鬼。』

　　梁彦停顿了会儿，只叹了口气，「你已经死了，为你妹妹想想吧。」

　　柳明靖看起来相当难过，只是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上。

　　「你又放了什么东西进来？」高亦杰一开门冲进来就瞪着他，然后发现了地上的柳明靖，停顿了会儿才开口，「被狩鬼人盯上了？」

　　「嗯，好像是，我没看清楚。」梁彦抱着手臂无奈的开口。

　　「只能说活该了。」高亦杰望了他一眼，倒没赶他走的打算，让梁彦松了口气。

　　梁彦第一次听到狩鬼人这个词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问了关那是什么，当时关解释给他听。

　　『狩鬼人啊……在阳世的说法有点像赏金猎人，就是抓执行人抓不到的鬼，或是没被注意到有犯错的鬼。』

　　『他们赚什么呢？冥纸吗？』

　　『当然不是，他们是帮阎王打工，替执行人省事的，当然赚的是功德，或者是轮回的日子。』

　　『……听起来好玄。』

　　『换个简单的说法，他们是在替自己赎罪的。』

　　关这么说之后他就懂了，他这几年间也碰过几次狩鬼人，他们比执行人有趣点，在工作上撞到了也不太在意他，只要不碍他们事就好了，不会瞧不起他，也不会找他麻烦，他想那是因为那些狩鬼人本身都是罪人的关系。

　　对他们来说也许自己是同类，若是他们罪再重一点，可能就像自己一样得在世间受尽苦难，罪轻一点，就只能等着能轮回的一天。

　　这样一想，梁彦不太确定哪一种情况比较好。

　　梁彦望着柳明靖，拉着一进门就冲去翻冰箱的高亦杰，「被狩鬼人盯上没办法解决的。」

　　「谁叫他要上他妹妹的身，这对守护灵来说是不可饶恕的罪。」高亦杰倒了一大杯茶喝着。

　　「没办法吗？」梁彦盯着他看，这种事高亦杰比他清楚。

　　「……我想想。」高亦杰只撇撇嘴角的答应。

　　「嗯。」梁彦觉得放心了点，一转身又想起来明明高亦杰说不出门的，「你刚去哪？」

　　「路口的自助餐呀，你出去吃大餐我不找点东西吃让我饿死吗？」高亦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

　　「最好是饿得死你。」梁彦好笑的也去帮自己倒了杯茶。

　　「饭吃得怎么样？」高亦杰装做一脸不在意的问。

　　「还能怎样，吃完就谢谢再连络了。」梁彦笑笑的回答。

　　高亦杰没有多问，只沉默了好一阵子没有开口。

　　「小亦。」过了很久，先开口的是梁彦。

　　「嗯？」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嗯。」

　　高亦杰望了他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他差点以为梁彦会再问他一次，他刚刚去哪里。

　　但是梁彦没问，只转身去叫柳明靖。

　　「别坐在那里装死，失恋不会怎么样的。」梁彦忍不住开口骂他，「我得先去解决苏家的事情，搞不好是那女人告的密，你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出去，要是太闲就帮我找那面我找个半死的旗子。」

　　高亦杰听梁彦跟柳明靖形容那面旗子，指着一边所有的箱子，他暗自松了口气，不管梁彦有没有发现，只要他没有追究就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只要梁彦不要离开这间屋子，他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高亦杰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他叔叔的照片，只有一种冲动想去摇他的相片，看能不能把人摇下来。

　　但事实上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很早就试过了。

　　第十二章

　　梁彦隔天一早就拖着高亦杰跑到学校去，多亏简玉眉制作的爱心课表，他自己没课但是他知道女孩子们有课。

　　「你不是讨厌我管东管西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干嘛不自己解决？」高亦杰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的望着他。

　　「叫你要关心一下朋友。」梁彦望了他一眼，觉得好笑的开口，「不然你就当成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好，没你不行好了。」

　　「那你要不要求我一下？」

　　「去死啦。」

　　梁彦瞪了他一眼，见高亦杰好像心情真的变好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转头一看女孩子们坐在贩卖区里吃早餐，柳明苓一脸快睡着的模样。

　　「明苓？」梁彦朝她们走近，柳明苓的气色很糟，脸色也不好，只是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咦？你不是早上没课？」

　　「脸色这么糟怎么不待在家里？」梁彦望着她的脸，看来状况比他想的还糟。

　　「我叫她不要上课她不听呀。」简玉眉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心里一直在想是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她不跟柳明靖见面了，柳明苓还是身体越来越差的模样。

　　「我没事啦，看起来脸色差而已，其实没什么的。我等下买瓶鸡精补一下就好了。」柳明苓笑着安慰她，事实上她不觉得哪里不好，的确是虚弱了一点，人好像有点轻飘飘的，但是因为事情解决了她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早上下楼梯还摔了二次。」简玉眉像是抱怨的开口。

　　梁彦觉得事情不妙，柳明苓八字本来就轻，又经过他哥这样频繁的附身之后，现在更容易变成孤魂野鬼的目标，要是没有柳明靖在身后，她非常的危险。

　　梁彦还在苦恼的时候，高亦杰走了过去，伸出手去在她额头上用拇指好像画了什么记号。「别动，一下就好。」

　　柳明苓只乖乖的坐在那里没敢动，高亦杰放下手的时候又看了她两眼，「喝鸡精会胖，买人参吧。」

　　「嗯，谢谢学长。」柳明苓乖乖的道谢。

　　简玉眉不晓得高亦杰做了什么，但总之一定是对柳明苓好的，也跟着道谢。「谢谢学长，学长要吃早餐吗？我去买？梁彦呢？」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梁彦摇摇头，也看了柳明苓一眼，「看到乐其了没？」

　　「在他们社办吧，维伦刚刚也在找他，带了个别校的朋友。」简玉眉咬着她的蛋饼回答。

　　「嗯，我去找乐其。」梁彦走前又望了柳明苓一眼，「下课早点回家，别在外面晃。」

　　「喔。」柳明苓只乖乖的答应，她想最近不管高亦杰和梁彦说什么，只要听话就好了。

　　梁彦等走远了才开口问，「你刚刚在标记什么？」

　　他知道高亦杰是在帮柳明苓下注记，这通常发生在有人被恶鬼盯上，小鬼看到标记就不太敢动，但是高亦杰明明是个人，人也可以做这种事还是梁彦第一次看到。

　　「标记成我的食物，看谁敢动。」高亦杰像是玩笑般的开口。

　　梁彦怔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反正高亦杰不会真的吞掉柳明苓，那标记起来也无所谓，至少她是安全的。

　　「你不怕我真的吃掉她？」高亦杰见他只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忍不住又问了句。

　　「你吃掉她我就搬回去跟我叔叔住。」梁彦只笑笑的回答。

　　「……真有出息的威胁。」高亦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梁彦觉得有点好笑，「有用就好。」

　　高亦杰没再说话，梁彦想了想又开口问。「不过这也不是长远的办法，要想办法解决柳明靖的事，他才能回他妹妹身边。」

　　「我还在想……」高亦杰缓慢的回答，其实办法不是没有，不过他怎么想都是件很麻烦的事，他实在不确定要为了这几个小鬼去做。

　　梁彦见他在思考也没催他，他们已经走到方乐其他们社办，推门进去果然只有方乐其一个，也只有他会在上课前稍微来整理一下这里。

　　「乐其？」梁彦朝里头喊了声。

　　「嗯？你们不是没课？怎么那么早？」方乐其回头一看就笑了起来，他也正好要走，拎着包包就走出去。

　　「来看明苓一下而已，你昨天有碰到苏妍乐吗？」梁彦想这也是一个大麻烦。

　　「有啊，她越来越奇怪了，一直跟我说她是苏妍喜，我都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方乐其苦笑着。「后来就连哄带骗的把她带回家。」

　　梁彦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更麻烦啊……」

　　高亦杰不以为然的开口，「叫她妈烧了她女儿的牌位，她就没法仗着有人拜去乱来了。」

　　「谁家的妈妈会肯烧女儿的牌位。」梁彦苦笑着回答，「而且这样苏妍喜就会变成孤魂野鬼，被家人抛弃会让她变成厉鬼，这并没有比较好。」

　　高亦杰无所谓的回答，「厉鬼你就能打了。」

　　「这不是办法，她也是人家好好养大的女儿。」梁彦瞪了他一眼，不过想想也奇怪，虽然不算认识，但他对苏妍喜的印象还算好，她应该是喜欢方乐其才会一直在他身边出没，但那也仅只于打招呼，点头微笑，应该是个自尊心很高的女孩，生前是这种个性，死后理论上不会变成这种死缠烂打的个性，而且……理论上被车撞了，她大多会待在原地，就算家人招魂招走了，也不会变成这样……

　　「乐其，苏妍喜是车祸死的？」梁彦记起他好像没问过苏妍喜的死。

　　「嗯，被卡车撞的，就在运动公园前面的十字路口。」方乐其想起当时的状况，脸色黯淡了些。「她被撞飞了好几尺，连话都没办法说，急救了四个多小时宣告放弃的。」

　　梁彦跟高亦杰望他一眼，梁彦觉得不太对，「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方乐其犹豫了会儿才开口，「学妹被车撞的时候我在……」

　　「什么？你怎么没讲？」梁彦大吃一惊，面色凝重的开口，「她死前你们说了什么？」

　　方乐其愣了一下，现在再想起那天的事，还是让他觉得难受。「她被撞得连脑浆都流出来了……我觉得她不可能活得下去，她好像想说什么，可是什么也讲不出来，我只能抱着她跟她说没事，我在这里，之后救护车来了，她就被送走了。」

　　「你作过恶梦吗？梦过她吗？」梁彦追问。

　　方乐其老实的点了点头，「快二星期，一直梦到她被撞的场景，不过现在好了啦，没有再作梦了。」

　　「你那天身上的衣服到哪里去了？」高亦杰突然开口问。

　　「衣服？」方乐其愣了一下，不晓得高亦杰问他衣服做什么，但他还是想了一下，他确实没想过衣服的事。「衣服……沾满了血，维伦带了衣服给我换，好像是他拿走了，念说得烧掉什么的，我没在意。」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梁彦叹了口气，想幸好他叫的是利瓦伊伦，利瓦伊伦有阴阳眼，对这种事会特别小心，就算方乐其不在意，利瓦伊伦也会帮他弄好。

　　「我不想你们担心。」方乐其抓抓头有些尴尬的开口。

　　梁彦拿他没办法的瞪了他一眼，想想却还是觉得奇怪，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苏妍喜还能缠着方乐其？

　　望着梁彦投射过来的疑惑眼神，高亦杰也觉得哪里不对，事情好像比他想的还要麻烦一点，「她死在暗恋的人怀里，加强了她没有得到幸福的想法，对乐其的执念是这样来的，不过……要能变成现在这样，我想有东西在帮她。」

　　梁彦愣了一下，他记得好像什么时候，高亦杰也说过一样的话。「小亦，你记不记得……」

　　话没说完，利瓦伊伦迎面跑了过来，「乐其，咦？梁彦你不是没课？」

　　「嗯，我来找明苓跟乐其。」梁彦注意到利瓦伊伦带着个不认识的男生。

　　方乐其愣了一下，「你是……妍乐的学长？」

　　「你们真的认识呀。」利瓦伊伦笑着指指刘子瑞，「这我同高中的同学，他问我说要来我们学校找人，要我带他认一下路，没想到他要找的人是你，我就直接带他来了。」

　　刘子瑞见了方乐其脸色很难看，却还是忍着朝他低下头，「请你跟小乐见个面好吗？她状况很不好……之前有失礼的地方是我不对，你要怎么样都行，请你去见见小乐。」

　　「她怎么了？」方乐其还在想说这二天没见到苏妍乐跑来找他，还有些奇怪，想要不要打个电话，但手机却怎么也不通。

　　「她妈把她关在房里不让她出门，她就不吃饭不睡觉，整天只哭着说要找你……也不肯把身体还给她妹……」刘子瑞越说越难过，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苏妍喜赶走，他带着苏妈妈拜过各间大小庙宇，找过无数个神棍，好几次看妈妈几乎要信那些神棍是她上辈子做了坏事现在才回报在女儿身上，她得花几十万才能消灾的鬼话，他只能把苏妈妈拖走，告诉她绝对没有这种事，而苏爸爸每天早出晚归努力的工作，想说服自己家里什么事也没有，他都不晓得一个好好的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还在幻想她是她姐姐？」方乐其苦笑着望向他，认真的开口，「说实话她需要的是一个好的医生跟你，妍乐一直以来就只喜欢你，我看你那么照顾她一定也对她有感情，她根本不需要我，她需要的是你的关心。」

　　「我……我本来也那么想……」刘子瑞更觉得忿怒和难受，他看着苏妍乐的时候，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无助过，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帮助她。

　　「等一下……」插进来开口的是梁彦，他皱着眉指着刘子瑞，「你是那天打电话给我的人？」

　　刘子瑞愣了一下，「你是……梁先生？」

　　「你是苏妍乐的男朋友？」梁彦瞪着他，见他愣了一下只摇摇头，回头转为瞪着方乐其，「苏妍乐喜欢他？」

　　方乐其则是点头，「是呀，妍乐一直就只喜欢他学长。」

　　「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讲！」梁彦几乎要昏倒，高亦杰则翻了翻白眼。

　　「你、你也没问呀……我也不晓得这重要……」方乐其被骂得有点委屈。

　　「好吧，一起解决。」高亦杰思考了半晌，最后像是下了结论般的开口。

　　「你去请苏家爸妈来我家，就说要谈冥婚的事，别带苏妍乐来。」高亦杰望着刘子瑞说，然后转头望着方乐其，「你去找女孩子们，到我家集合。」

　　方乐其应了声，很习惯的听话去找女孩子们，倒是刘子瑞不太放心的望着高亦杰。

　　「你想救苏妍乐就照做吧，请她父母跑一趟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为了仅剩的女儿，我想他们应该愿意做的。」梁彦补充了一下，利瓦伊伦虽然不太确定他们又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梁彦跟高亦杰一起处理的事，一定跟鬼有关。

　　「我是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不过这种事听学长的总没错。」利瓦伊伦干笑的开口。

　　刘子瑞虽然不太放心，但听利瓦伊伦也这么说，只好先回去找苏妍乐的妈妈。

　　「你打算怎么做？」梁彦等人都走了，转头问高亦杰，他知道只要苏妍乐有喜欢的人，她就有属于她自己的执念，这可以用来对抗她姐姐。

　　「她想结婚我就让她结，两边可以一起解决。」高亦杰简洁的回答。

　　「那现在要做什么？」梁彦不是很确定他的想法。

　　「回家。」高亦杰的脸上有着无奈的表情，像是不太想这么做。「我得打个电话。」

　　「嗯。」梁彦不知道他不甘愿哪一样，不过只要他肯帮他们，就很令人高兴了。

　　比照起梁彦还不错的心情，高亦杰则觉得麻烦，不过只要梁彦高兴的话，他至少觉得好过一点，只是叹了口气的，往回家的路走。

第十三章

　　刘子瑞照着地址带着苏妍乐的父母上门拜访，苏家爸妈一听是要谈冥婚的事，赶忙去买了礼盒上门拜访，梁彦只能苦笑，不过反正也只是水果，干脆就指使女孩们去切一切上桌当点心。

　　所有人都挤在高家不大的客厅，高亦杰想起好像他爸爸过世后，家里就没这么热闹过了。

　　他爸爸叔叔在世的时候，陈子宣经常就带着年轻警察上门来吵着要吃叔叔做的饭，每个月总有一、二天家里会热闹得不得了

　　这样一想，过去一年里这个家安静得好像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的日子他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已经记不太起来了，能马上回忆起来的只有找到梁彦之后的事。

　　「小亦？」梁彦见他望着神桌在发呆，忍不住轻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了？」

　　「没有，没事。」高亦杰回过神来，望着方乐其正在跟苏家爸妈聊天，好减缓他们的不安。

　　「人都来了，你要怎么做？」梁彦看着女孩子们把切得漂漂亮亮的水果摆上桌。

　　「还有一个人。」高亦杰回答。

　　「谁？」

　　「……要结婚当然需要媒婆。」高亦杰撇撇嘴角的回答，看起来满脸不悦。

　　「啊？」梁彦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电铃就响了，梁彦正要去开门，被高亦杰一把拉住，指着地上，「我去，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别超过这条线，我没说好，你别走过来。」

　　「咦？」梁彦低头一看，才发现地上真有条线，这条线就画在神桌边上，拉过去直到高亦杰的房间门口，这一条线把二间房间、神桌前的空间和客厅厨房给分开了，梁彦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这里有条线的，不过还是乖乖的站在神桌前不动。

　　梁彦侧头见柳明靖只安静的站在柳明苓和简玉眉的身后，什么话也没说。

　　高亦杰去开了门，人挡在门边一时之间看不清楚外面是谁，只听见一个很娇媚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找我了。」

　　一只雪白的手臂直接搭上高亦杰的肩，被他一把推开，「我叫你来是工作的。」

　　「哎呀，这么热闹，这个房子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张极为艳丽的脸从他身前探了出来，只比高亦杰低一个头，以女人来说不算娇小的个子，纤细修长的身材，雪白的皮肤，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个眼神转过的时候好像会说话一样，在一屋子的人为了她的美貌惊艳的时候，她的视线停在梁彦身上。

　　回头望着高亦杰，就算是娇瞋着的模样还是让人觉得美丽，「你就为了他赶我出这个家？」

　　「工作。」高亦杰冷淡的回答。

　　她似乎不太甘愿，但还是走到了苏家夫妇面前坐下，收起她一脸的娇媚，换上优雅得体的笑容，从她身上背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本相本，「苏先生苏太太，我是来给您家的妍喜小姐作媒的。」

　　苏家夫妇愣了一下，「您是？」

　　「我叫姜婷，您可以当我是媒婆。」姜婷笑吟吟的把相簿翻开，「我帮妍喜小姐精心挑选了十二个对象，请苏先生苏太太看看中意哪一位。」

　　「这……我们以为是来和方先生谈冥婚的，我女儿喜欢他。」苏爸爸迟疑了会儿的开口。

　　「是这样的，就算是冥婚也要门当户对，老实说以往生者来说，苏小姐没有办法嫁给方先生，举个阳世间的例子好了，如果您家千金回家说她想嫁给台×的王先生，可能您也会觉得困扰不是？」姜婷维持着专业的笑容解释，「阳世间比的是财势雄厚，但阴间看的就是福报阴德，您家小姐硬要嫁入方家，会给方先生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是未婚的女孩子家总是会有些执念，这时候就需要我这样的媒婆来帮忙了。」

　　梁彦靠在墙边听姜婷跟苏家夫妇解释，侧头望了眼高亦杰面无表情的站在大门边，好像在等着随时开门让她走，他不禁想起刚刚姜婷说的话。

　　听起来像是她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可是明明高亦杰就说过这间屋子不能住外人……

　　梁彦皱起了眉，听见旁边哀叫了一声，他侧头过去看，柳明靖弯腰摸了摸他的脚。

　　梁彦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他不想开口以免让女孩子们注意到柳明靖在这里，而柳明靖意识到他的目光，瘪着嘴开口，『被那条线烫到……』

　　梁彦又低头望了眼，地上那条线正隐隐闪着红光，大概是刚刚「烫」到柳明靖的关系，他有些疑惑起高亦杰在家里设个封锁线干什么？柳明靖是守护灵怎么说也不用防成这样。

　　『不是我啦，是防那头狐狸精的。』柳明靖撇撇嘴角说。

　　「有点礼貌好吗？小姐我的修为可比你第一代祖先都要来得久。」姜婷抬起头来睨了柳明靖一眼，柳明靖尴尬的退了好几步，又怕被那条线给烫到，只好缩到角落去。

　　所有人不自觉的回头望去，当然是什么也没看见，姜婷只是笑笑，「不好意思，我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她的美貌似乎有种惑人的效果，因为她这么说，所以也没有人在意她刚刚的自言自语。

　　「可是妍喜好像蛮坚定的，万一她不想嫁给别人怎么办？」苏妈妈担心的翻着相簿。

　　「古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的婚事当然是父母决定就好，所以只要你们决定了，她不嫁都不行。」姜婷伸过她白皙的手指替苏妈妈翻过一页，「这个我觉得不错，长妍喜小姐四岁，英国留学回来的，说起洋文一口英国腔很迷人，年轻女孩都会喜欢的。」

　　「可是……硬把她嫁过去，她不开心怎么办？被欺负怎么办？」苏爸爸总觉得不太安心。

　　「苏先生您不用担心，冥婚跟阳世婚不同的，冥婚只求有个香火跟归宿，死人没活人那么多被欺负的事儿。」姜婷优雅的笑，「如果她先生真的欺负他，我们会负责帮她的，冥婚不过是结个缘，您可以安心。」

　　苏家夫妇对望了一眼，转头看着刘子瑞想征求他的意见，刘子瑞想了想，「那如果真的把妍喜嫁给别人了，她就会放过她妹妹了吗？」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给别人就跟别人姓了，她就没办法再上二小姐的身了。」姜婷温柔的语气让刘子瑞觉得整个安心了下来。

　　「不过现在女孩想法跟以前人不一样了，你说的这些都是古早时候的事，哪有女生真的会肯照爸妈说的话结婚。」刘子瑞虽然觉得安心了点，但还是有些疑惑，不用说鬼结婚了，现代人结婚光是订哪家饭店就跟爸妈吵不停了，更何况是鬼。

　　「所以说阳世婚跟冥婚是不同的，只要你们还信有香火这回事，传统礼俗就还在，免不了的。」姜婷温柔的笑笑，「当然妍喜小姐的个性这么强，我们也要用点方法，只要她乖乖的进了我的礼堂，一切就没事了。」

　　苏家爸妈似乎还有点犹豫不决，苏爸爸望着一直没说话的方乐其，总觉得他女儿喜欢的是他，「方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方乐其愣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我是不懂也不太信这些，不过我觉得只要是这对妍乐有好处就好，其他都无所谓，毕竟妍喜已经不在了。」

　　这么一说倒是说到重点，苏妍喜再怎么样毕竟已经死了，重要的是还活着的苏妍乐，苏家妈妈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就这样吧。」

　　苏家爸爸不太确定的望向妻子，「你确定？」

　　「为了妍乐，没办法了。」苏妈妈一脸哀伤的翻着相簿，只能努力给苏妍喜找个看起来不错的对象，也算是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刘子瑞看起来松了口气，望着方乐其感激的点点头，方乐其只是回以笑容的摇头。

　　等到苏家夫妻决定好了对象，姜婷居然从袋子里掏出了笔砚，高亦杰让简玉眉去帮忙姜婷磨墨。

　　姜婷拿了张红纸，问了苏妍喜的八字，一笔一划工整美丽的写了下来，跟他们要了事先就请他们带来的苏妍喜的头发，她将头发折在写了八字的纸里，一起塞进个红布袋里，另外取了张纸写下时间和需要准备的物品，递给了他们。

　　「准备好这些东西，在时辰到的那天带着二小姐来，我这里走古礼的，就说方先生想牵着活人的手进礼堂，请她要附在二小姐身上拜堂，她会肯的。」姜婷笑着把食指竖在唇上，「在这个房子里说的话是有效力的，记得出了这个家的门，别提起这件婚事的内幕，就算是您夫妻俩私下也不要提，能说出口的只有妍喜小姐要嫁给方先生的事，不然给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是是，我们知道。」苏家夫妇连连点头和道谢，苏爸爸突然间想起，抬头又望着姜婷，「姜小姐，那个费用……」

　　「不用不用，这回我免费帮忙。」姜婷娇笑着。

　　「给我收钱，该收多少就收多少，别把人情算我头上，这跟我没关系。」高亦杰冷冷的开口。

　　姜婷瘪起嘴来，一脸楚楚可怜的模样，见高亦杰理都不理她，只叹了口气的掏出另一个红信封，递给了苏先生，「这是我的费用，婚礼成了我才收费。」

　　「好的，谢谢您，谢谢您。」苏家夫妇再三的道谢才和刘子瑞一起离开。

　　姜婷笑着趁高亦杰送客的时候，款款走向梁彦，笑得温柔可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梁先生。」

　　梁彦不知道她的来历，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只是望着她，而姜婷就停在那条线前面，低头一看那条线回头望着高亦杰笑得挺开心，「你居然还为我留着这条线，真令我感动。」

　　「你最好离神桌远点，你知道我叔叔讨厌你的味道。」高亦杰仍然冷淡的开口，姜婷又望了梁彦一眼，倒是马上回沙发上坐下，看来真的很怕叔叔。

　　「好吧，还有一对在哪儿呀。」客人一走，姜婷看起来百般无奈的斜靠在椅背上。

　　「玉眉。」高亦杰还是站在门边，望着简玉眉开口，「你要不要嫁给柳明靖。」

　　简玉眉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不晓得，我可以嫁给他吗？」

　　「他犯了错，现在只能躲在这屋里，如果他出去就会被抓回去重新轮回。」高亦杰望了柳明靖一眼，「但是现在问题是明岑的八字轻，又曾经把身体借给她哥用，她现在的体质会很容易让孤魂野鬼上身，只有她哥继续留在她身边当守护灵才能帮她，但要留下她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你结婚，他有你可以依靠，多了一份香火，才保得住他。」

　　柳明苓听了急忙开口，「可是，像刚刚苏妍喜嫁给乐其就会对乐其有害，要是玉眉嫁给我哥，会不会也对她不好？」

　　「婚姻在所谓门当户对以外还有一样更重要的。」姜婷抬手撑着下颚，优雅可爱的笑着，「就是感情，如果有感情的话，谁管门当户对呀，是没有感情基础才会先讲求门当户对的。」

　　柳明苓一听觉得这也对，「可是……万一对玉眉不好……」

　　「我愿意，只要对他好的话，我愿意。」简玉眉没有等柳明苓犹豫完，已经开口答应。

　　「玉眉，这也要问一下简爸简妈，不可以随便就答应的。」柳明苓急忙拉住她。

　　「那是你哥耶。」简玉眉笑着握住她的手，「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柳明苓马上红了眼眶，「可是……」

　　「我愿意，真的。」简玉眉回头望着高亦杰，「学长，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

　　「首先，有人要自己去提亲。」高亦杰望向柳明靖，「三天够你托梦了，自己去把两家父母搞定。」

　　简玉眉和柳明苓同时回头，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在这里吗？」简玉眉语气有些颤抖的望向梁彦，梁彦只点点头。

　　柳明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抬手轻抚着简玉眉的脸，『真的……真的可以吗？』

　　「这是最快的方法了。」梁彦叹了口气，「我让朱云陪你回去，事情办完就快点回来，再被狩鬼人追下去你就不保了。」

　　「谢谢……谢谢你们。」柳明靖感激的望向梁彦和高亦杰。

　　姜婷似乎觉得有点无聊，「好吧，也给我个八字。」

　　姜婷一样要了柳明靖的八字，但是并没有他生前身上的东西，柳明苓想了想，记起他爸有枝他哥婴儿时做成的胎毛笔，她可以回去拿，于是女孩们也迅速的决定了回家的日期。

　　事情都确定了之后，姜婷站了起来，「那我该走了，再留惹人嫌了。」

　　她笑着走向高亦杰，「这个就算欠我的吧？」

　　「你可以开价，他们都付得起。」高亦杰耸耸肩的回答。

　　「你还是老样子。」姜婷轻叹了口气，回头望了眼梁彦，给了他一个柔媚的笑容，然后自己开了门出去，临走前又朝高亦杰笑笑，「你知道你随时都可以找我的。」

　　「没事就不用见了。」高亦杰冷淡的回答，顺手把她推出去关上门。

　　一回头发现三人组盯着他看，他瞪了过去，「站在这里干嘛，该干什么的就干嘛去。」

　　「喔喔喔……」听起来像是赶人，三人组连忙提着包包要离开，临走前简玉眉望着梁彦和高亦杰笑着，「梁彦、学长，谢谢你们。」

　　「是福是祸还不晓得，但只要你喜欢他，我想是没事的。」梁彦认真开口。

　　简玉眉笑着用力点头，和柳明苓拉着手开心的走了出去，方乐其跟在后面，追问着女孩子们要不要穿婚纱。

　　高亦杰把门关上，走去把阳台门窗也打开，抱怨似的开口，「难闻得要命。」

　　梁彦倒没有觉得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只有姜婷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

　　高亦杰侧头望见柳明靖还在那里，瞪了他一眼。「你也是，该干嘛就干嘛去！」

　　柳明靖连忙从阳台逃了出去，梁彦叫朱云跟着，省得他被抓走。

　　高亦杰回头才发现梁彦盯着他看，「干嘛？」

　　梁彦耸耸肩，歪着头看他，「前女友？」

　　「前个鬼啦。」高亦杰翻了翻白眼，难得的一脸为难，「她的确是个狐狸精，和我们家有点关系……说来话长。」

　　「简短的说？」梁彦也难得的想追问。

　　高亦杰沉默了会儿，见他没有想放弃追问的模样，只无奈的回答，「她还是狐精的时候，曾被天雷打回原形过，在避雷的时候，遇到我爸就被捡回来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只狗，总之她在我家待没很久，我再遇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去年爸爸跟叔叔不在了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人了，你刚看到的那个已经是人身。」

　　「既然是狐精了，不是本来就都会化成人？」

　　「是，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现在真的就是个人……」高亦杰停顿了会儿，无奈的说，「就跟我一样，明明不该是个人，但是的的确确是个人。」

　　梁彦听懂了他的意思，「要修成狐精要花至少一千年不是？」

　　「是，她放弃了她的修为宁为人身，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高亦杰无奈的回答。

　　梁彦总觉得他有什么没说的，「她成为人之后再遇到你，在这里住过？」

　　「……二个星期，所以我在地上画了那条线，不让她过神桌。」高亦杰解释着，「我让她睡沙发。」

　　梁彦觉得有些好笑，「那么漂亮的女人你让她住二星期却睡沙发？」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漂亮女人。」高亦杰翻了翻白眼。

　　「那你既然当时可以收留她，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好像不合的样子？」梁彦好奇的问。

　　高亦杰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比较好，「有些事……对于这个家，我有一定的底限，她越过我的底限，所以我要她走，反正叔叔不喜欢她，让她在这个家待太久也不好。」

　　高亦杰在梁彦要开口之前警告似的开口，「别问我为什么叔叔不喜欢她。」

　　梁彦撇了撇嘴角，最后耸耸肩没有再问。

　　「满意了？」

　　「我只是问问。」梁彦抓抓头发，盘算一下之后要做的事，怎么想都是很赶的行程。

　　「小亦……我们得要准备二场婚礼耶。」梁彦像是现在才意识到这点，只苦笑的开口。

　　高亦杰只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交的好朋友。」

　　「是谁一直要我跟他们交朋友的。」梁彦好气又好笑的踢了他一脚。

　　「先把握时间整理东西……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你少爷有说我能离开这条线了吗？」

　　「……」

第十四章

　　一切事情都非常的顺利，柳明靖回去连续三天托梦给二家的家长，加上柳明苓和简玉眉回去哀求父母，简家夫妇也是从小看着柳明靖长大的，简家妈妈又信神，每周一定上妈祖庙拜拜，对这些事也算是相信，因此在女儿的哀求之下，加上连三晚的梦，她和先生商量让简玉眉和柳明靖冥婚，反正这不需要写在身份证上，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个形式，因此简家父亲当然乐见其成。

　　事情确定后，简玉眉开始吵着要穿婚纱，梁彦苦笑着说又看不到新郎是穿什么婚纱，她理直气壮的说穿给自己看。

　　后来还是柳明苓小小声的说，简玉眉是想穿给她哥看的，梁彦没辙只好被拉着去婚纱公司看她的婚纱秀。

　　一直到婚礼的那一天。

　　柳明苓都特地穿上了伴娘服，简家爸妈和柳明苓的爸爸也特地上台北，那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场真正的婚礼。

　　姜婷的婚礼礼仪公司从外表看起来，雪白精致的装潢就像是间真正的婚宴场所。

　　他们走进去之后，才发现真的有人在结婚，顿时一头雾水。

　　招待的小姐每个都美丽温柔，不晓得从哪里找来的，她们报了预约的名字之后，招待小姐请他们等等，没多久就来了穿着红色旗袍的小姐领着她们往电梯走。

　　这间公司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大，让他们惊讶了会儿。

　　他们被领去个有服务员的电梯，进了电梯下到地下五楼，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是黑色金色与红色的装潢。

　　「请问……上面真的是婚宴广场吗？」柳明苓好奇的问。

　　「是的，像您这样的客人是特殊的，我们的广场设在地下五楼，楼上和楼下的营业完全不同的。」招待小姐用美丽的微笑解释着。

　　简玉眉有些紧张，和两家的父母一起走到休息室里，她被带进房间化妆，休息室的典雅装潢和供应的点心饮料就像一般婚宴广场有的，让他们安心了很多。

　　「我本来以为会很可怕的。」简妈妈小小声的开口，然后自己笑了起来。

　　柳明苓吐吐舌头接话，「我也以为会很可怕。」

　　在简玉眉打扮好出来的时候，虽然对简家夫妇来说，只是场形式的冥婚，但是看到女儿穿上婚纱没有人会不感动的。

　　梁彦到这时候才到，穿着少穿的白衬衫加西装裤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一进门见到简玉眉的时候愣了一下，真心的微笑着。「你好漂亮。」

　　「谢谢。」简玉眉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只拉过梁彦小小声的开口，「他呢？」

　　「在礼堂等着了，一会儿我们没办法过来，你们就照着礼仪师说的做就好，不用担心。」梁彦叮咛着。

　　「你跟学长都不能来吗？」简玉眉的神情有些失望。

　　「我们在隔壁而已，要搞定那一边的。」梁彦苦笑着，「只是拜堂而已，你们拜完等下后面的聚餐我们会来的。」

　　「嗯，一定唷。」简玉眉笑着，紧紧拉着梁彦的手，神情满是感激和欢喜，「谢谢你。」

　　梁彦只是回握着她的手，想叹气又觉得不该是叹气的场合，但这也不是什么给予祝福的场合，只能回答，「你能开心就好了，他们兄妹也只希望你开心而已。」

　　「嗯，我很开心。」简玉眉笑着，欢喜的心情全写在脸上。

　　梁彦没再说什么，只拍拍她的手，笑着和他们的父母打了招呼才离开，这边是场真的婚礼，很简单可以解决的，麻烦的是另一边。

　　他进了另一个休息室，比起刚刚那间休息室的欢乐气氛，这里则是一片紧绷，苏家父母紧张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刘子瑞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方乐其被他们感染得也有点紧张。

　　他今天也穿了套西装，他身材本来就好，穿起西装怎么都好看，但因为气氛实在太紧张，他忍不住把第一个扣子给解开好透透气，一见梁彦走进来连忙站了起来，「你来了？」

　　「嗯，苏妍喜呢？」梁彦望了眼休息室的门，「进去了？」

　　「嗯。」方乐其点点头，梁彦塞了个红色纸包给他，「这个拿好，等下要烧的，刚刚那段红丝线呢？」

　　「在口袋里。」方乐其紧张的回答着，把红纸包小心翼翼的塞进另一边口袋里，又坐了回去，梁彦见他紧张，只按着他的肩安慰他，「没事的，不用担心。」

　　「嗯，我也不晓得我在紧张什么。」方乐其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打小就是个很钝感的孩子，不过只要他紧张得坐立不安的时候，总会有点事情发生。

　　第一次的时候他摔断了腿，第二次他爸爸紧急入院开刀，这次是第三次，而且这一次的不安更加的严重。

　　方乐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梁彦，但是想想马上就要所谓的「拜堂」了，还是等之后再说，省得给梁彦添麻烦，方乐其想了想只深吸了口气，继续等着。

　　梁彦把刘子瑞拉了出去，找了个暗处在他手上绑了条红丝线，然后抬头望着他，「记得我昨天说的？」

　　「记得。」刘子瑞用力的点点头，紧张得满头大汗。

　　他昨天还特地再跑了一趟高家，听梁彦说明他今天要怎么做，之后就一直紧张到现在，但只要想到这可以救苏妍乐，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

　　隔壁传来了细小的婚礼进行曲，梁彦回头望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希望简玉眉的婚礼能办得很平和。

　　他回头拉着刘子瑞，「走吧，时辰到了。」

　　「嗯。」刘子瑞无意识的吞咽着，和梁彦又走了进去，苏妍乐刚好走出来，穿着白纱笑得幸福无比的望着方乐其，刘子瑞看得有些呆了，但是意识到她的视线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只有些难过的别开头，苏妍乐一直就是个清秀漂亮的女孩，但因为在过度完美的姐姐阴影之下，她一直没有自信，也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但刘子瑞一直就只看得见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他也从没有告诉过苏妍乐她其实很漂亮，他只是自私的想要把她藏起来而已，但现在他后悔了，他决定等这次的事解决了，他要告诉苏妍乐她的美丽绝对不输给她姐姐。

　　「学长。」苏妍喜只是走到方乐其身前，快乐的笑着。

　　「很漂亮。」方乐其笑着，牵起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红丝线，环在她手腕上然后打了结，笑得灿烂而开朗，「这表示我要绑住你。」

　　苏妍喜只是害羞的低下头笑着，姜婷这时候走了进来，笑着开口，「新郎新娘准备了。」

　　方乐其牵着苏妍乐的手，深吸了口气，看着另一边的门打开，地上铺着红毯，他握着她的手走向礼堂，

　　高亦杰已经在礼堂里等着，而梁彦跟着方乐其只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让方乐其觉得好过了点。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明明不信这一套，却莫名的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而且是非常、非常不好的感觉。

　　虽然是穿着西式的礼服，但却是照古礼来，姜婷请苏家父母上坐，让方乐其牵着她跪拜着父母、天地，然后姜婷捧着个火盆过来，要他们烧了自己的肤发指甲以示永结连理。

　　方乐其有点紧张的把口袋里那包纸包扔进方盆里，苏妍喜也接过她妈妈给她准备好的纸包放了进去，一时之间青蓝色的火焰烧得有一尺高，而姜婷却完全不觉得烫似的只满意的看着火盆，等她放下火盆的时候，里面的纸片已经燃尽。

　　「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是夫妻了。」姜婷望着苏妍乐微笑，「恭喜你，宋太太。」

　　苏妍乐正甜蜜的笑容怔了下，同一时间高亦杰低声对着刘子瑞开口，「现在。」

　　刘子瑞冲上前去，伸手拉住了苏妍乐的手往自己怀里拉。

　　苏妍乐被这么一扯脚步不稳的走了几步，马上身体就软软的倒了下来，刘子瑞连忙抱住她。

　　『你干什么！！』苏妍喜尖叫了起来，却发现刘子瑞只拉走了她妹妹，而她就站在原地，她惊慌的发现自己没办法离开这块地，她低头一看地上有个红色的圈。

　　刘子瑞只抱着苏妍乐和苏家爸妈后退了好几步，苏妈妈满脸是泪，「妍喜对不起……妈对不起你……」

　　『妈你在做什么！让我走呀！』苏妍喜惊慌的望着她的母亲，但无奈她妈妈看不见她。

　　『妍喜。』

　　她回头一看，身边早就不是方乐其了，是一个他完全不认得的年轻男人，带着有些腼腆的笑容望着她，『我是宋义和，以后请多指教了。』

　　『我不要！我不认识你，学长！学长不要丢下我！』苏妍喜哭着望向方乐其，但是她没有附在她妹妹身上，方乐其也看不见她。

　　宋义和又转向方乐其微笑，『谢谢你替我拜堂。』

　　梁彦只替方乐其点头回礼，平静的望向苏妍喜，「他会对你很好的，放弃乐其吧。」

　　姜婷执着笔写了新的牌位，在立起来的那一瞬间，苏妍喜觉得自己的身份完全不一样了，她知道她不再是苏家的女儿，不再是她爸妈的宝贝。

　　『妍喜，走吧。』宋义和温柔的握着她的手，『我会对你好的。』

　　『我不要！！！』苏妍喜哭着想挣脱他的手，却没有办法，只任他握着她的手，消失在他们新的牌位里。

　　梁彦松了口气，侧头一看方乐其看起来还是紧张得要命，他笑着怕怕他的肩，「没事了，你还在紧张什么。」

　　「结、结束了吗？」方乐其小心翼翼的问。

　　「嗯，结束了。」梁彦安抚似的再拍了拍他的肩，走向苏家夫妇，「没事了，你们先带妍乐去休息吧。」

　　「真的、真的没事了。」苏妈妈抹着眼泪望着梁彦。

　　「嗯，妍喜以后会有人管的，你们不用担心了，至于妍乐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会没事的。」梁彦望向刘子瑞，「好好照顾她就好。」

　　「我会的。」刘子瑞抱紧了还在沉睡中的苏妍乐，感激的望着他。

　　在他们再三道谢的离开后，梁彦松了口气回头去，只见姜婷满脸温柔的笑，粘在高亦杰身边说话，而高亦杰则是板着张脸没什么理会她，在发现梁彦的目光之后推开姜婷朝他走了过来，「没事可以走了吧？」

　　「隔壁还有一摊你忘了。」梁彦笑着指指外面，高亦杰翻了翻白眼开口，「可以溜掉吗？」

　　「不行，玉眉结婚算是大事吧，虽然只是冥婚。」梁彦笑着回头发现方乐其还站在那里，「乐其？」

　　「啊？」方乐其回过神来，「没事了吗？」

　　「没事了，我们去看玉眉。」梁彦正等着他走过来的时候，突然间闻到一个味道，他僵了一下抬起手来阻止方乐其，「别过来。」

　　他一瞬间有些惊慌，他想起那个味道是什么了，不只在温泉前面闻过的，那股腥臭味，像是什么动物腐烂掉的味道……

　　『可能有别的东西在帮她。』

　　『我想有东西在帮她。』

　　他记起高亦杰说过二次这样的话……那些回忆只是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的闪过，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在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他已经惊慌的大叫了起来。

　　「小亦——！」

　　高亦杰回头的瞬间，本来只亮着柔和橘色灯光的房里，突然间大放光明，亮到每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梁彦抬起手来挡住那份刺眼的光芒，不只是亮，而且滚烫，就像一把烈火直接朝他烧过来一样的炙热无比。

　　他感觉得到那股极烫的火光正朝着他直冲而来，就像一团火球，他想退也不能退，连移动也不能，朝他袭来的巨大压力远比上一次都还要重，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他支撑不住想倒下来的时候，一瞬间他觉得好像什么东西拦在他面前，他心底一惊睁开眼睛的时候，那股烈焰几乎要焚毁他的双目，但在那一片虚无的光亮中，他看见了一片阴影笼罩在他身前。

　　「朱云——」

　　梁彦在惊叫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拦腰一把抱住他，用力把他拖离那里。

　　「彦子！把眼睛闭上！」梁彦只听见高亦杰的怒吼声，然后感觉自己的头被紧紧的压着不能动。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闹到老娘家里来！还不给我滚开！」

　　梁彦紧紧闭着眼睛，双目像是被火焚烧似的剧痛，他听见本来声调一直柔柔软软的姜婷怒吼着，那声音宏大到像耳鸣一般让他忍不住想掩住耳朵，但他的头被高亦杰紧紧压着他什么也没办法做。

　　一时之间周围的气场全部改变了，他感觉狂风刮过他身上像是飞沙走石般的连皮肤都感到疼痛，巨鹰尖啸着刺痛他的耳膜扫过他脸颊边，就算闭着眼睛那份朝他袭来的火焰还是那么明亮，压在他身上的压力重到他几乎想就这么躺在地上。

　　他无法呼吸，他的肺几乎吸不上任何的气体，要不是高亦杰紧紧抱着他，他想他也许会暴毙在当场。

　　『他是个罪人。』

　　柔和低沉而稳重的嗓音，神圣不可侵犯似的就定了他的罪，梁彦不懂为什么，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关老娘屁事！你要借着你佛家名义滥杀无辜是你家事，别在我地盘上，你不走就是与我界为敌，你这毛头小鬼要不要回去问问你师父再来！？」

　　他听见姜婷不屑的斥责声，那一段时间好像很长，又似乎很短，梁彦想着自己是不是会死，这回是不是就能提早结束他像是被诅咒的人生？

　　他杂乱的胡想着，只能用双手紧紧的扯着高亦杰。

　　不……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的……

　　梁彦在心底哀嚎着，他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

　　在他哀嚎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下来。

　　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重新得回了呼吸，他贪婪的大口吸着气，他几乎觉得自己会死。

　　「彦子，把眼睛睁开我看看！」他似乎从来没听过高亦杰那么焦急的声音，他只感觉到高亦杰的手捧着他的脸，听起紧张到不行。

　　「我没事……」梁彦喘着气睁开眼睛，但是屋里暗到不可思议，不只伸手不见五指，连点光影的残像都没有。「好暗……停电了吗？」

　　高亦杰真的从来没有那么惊慌过，他颤抖着伸手，在梁彦的面前晃了很久，他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朱云呢？朱云有没有事？」梁彦伸手挥舞着，最后只抓住了高亦杰的手臂，但高亦杰没有反应，好一阵子才听见他迟疑的开口，「他没事，他在你身边……」

　　梁彦松了口气，然后才想起来要骂，「幸好没被打到……我说几次遇到那种带佛光的东西别挡在我面前的你没听到吗！？」

　　梁彦感觉到朱云迟疑着，反应十分的奇怪，「朱云你怎么了？小亦，你不能找个灯吗？」

　　「……亦杰……」姜婷的声音又变回原来那种娇柔的嗓音，不过带着点迟疑。

　　高亦杰侧头去看姜婷，她面色苍白指着她身边的方乐其。

　　「刚刚是刮台风吗？真吓死人……」方乐其朝高亦杰走过去，「梁彦，你没事吧？……学长你脸色好难看。」

　　高亦杰倒吸了口凉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此害怕，难过和惊慌。

　　梁彦听见方乐其的声音，只朝那方向摆了摆手，发现高亦杰还抓着他不放，就这样紧抱着他坐在地上，梁彦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又摇了他几下，「小亦你到底怎么了？先起来好不好？」

　　高亦杰却突然一把将他压到怀里，语气带着颤抖的开口，「彦子，你要冷静一点，听我说。」

　　「学长你怎么了？不要紧吧？梁彦的眼睛怎么了？」方乐其有点担心的望着明明睁着眼睛却像是看不见的梁彦。

　　「眼睛？我的眼睛……？」梁彦突然间意识到不是屋内没有亮灯，而是他看不见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只抓着紧紧抱着他的高亦杰，「小亦……我、我瞎了吗？」

　　「没有，没事的，眼睛会好的。」高亦杰说着无意识的吞咽着，「但是你要冷静点听我说……」

　　「学长，你的脸色好难看……不要紧吗？」方乐其担忧的望着高亦杰。

　　「小亦？你怎么了？」梁彦觉得他抱得太紧，他几乎呼吸困难。

　　高亦杰迟疑着说不出口，侧头望向姜婷，她跪坐在地上伸手探了探，只叹了口气，侧头望向高亦杰缓缓的摇摇头。

　　「学长你到底……」方乐其皱着眉顺着高亦杰的视线望去，说一半的话硬生生的梗在喉间，望着眼前的景像他说不出半个字。

　　「小亦？」梁彦被高亦杰搞得心神不宁，他感觉得出高亦杰很慌乱，可是他从来没见过他会慌成这样，如果不是为了他突然间失明，又会是什么事？

　　「彦子……对不起……」高亦杰深吸了口气，只竭力的想让语气镇定。

　　「乐其死了。」

　　梁彦只轰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他无法消化这四个字。

　　他明明听见方乐其的声音，离他那么的近，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死？他福泽深厚远达三代，他算过的，方乐其至少有九十的岁数，而且儿孙满堂富足美满的……

　　梁彦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害了他，一定是自己的关系他才会死。

　　为了不牵连到方乐其，他刚刚还阻止他靠近身边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他会害到方乐其？为什么他还能害人？

　　明明朱云已经不再恨他了，明明就已经……

　　梁彦颤抖着双唇，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缓缓的流下眼泪。他想他终究逃不出害死身边人的诅咒，他不该有朋友的，不该亲近方乐其的。

　　他不该害死他的……

　　而一切的失控就从方乐其死的那天开始，他们一直在挖掘的秘密，已经慢慢的浮现在面前，只是他们当时都还没有意识到，那些牵连在一起的事件，已经慢慢变成了一个环，在不知不觉间将他们圈起。

　　一个都躲不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