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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
(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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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祝东风》作者:亦域
楔子
"谢谢您,郭先生。"
"不客气,David。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在意这种奖项。"
"怎么会,这可是亚洲最具影响力的摄影奖,郭先生想必费了不少力。真的很感谢。"
"哦?那你打算怎么谢?"
"郭先生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用谢,这个奖是你该得的,实至名归而已,况且也是公司的荣誉。"
"但是,无功不受禄,郭先生。"
"你倒是难得,这年头,还记得客气这一说的人早已所剩无几了,呵呵...不如这样吧,我来过东京不少回,一直听闻箱根的温泉不错,却始终没机会去,如果你真的有心谢我,明天就陪我去玩一趟如何?"
"也好。这个季节Kowakidani会很美。"
"那么一言为定。"
上部 人约黄昏
1
当晚的酒会十分热闹。
这个摄影比赛很有些知名度,所以大多数参赛者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拿奖,而是希望能借此机会结识攀附上一两个业界的能人。做摄影这行同大多数艺术工作一样,十分注重名利,内里充满了辛苦和竞争,如果能借些助力往往事半功倍,所以类似场合,人们总是各显神通。
身为评委,又是此次摄影比赛的重要赞助商,郭轲手里拿着杯橙红色的鸡尾酒,一边借助助手翻译与围绕在身边的各色人等周旋,一边不住留意着那个金奖获得者David
Lee,在周遭喧嚣氛围衬托下,他的气质显得格外沉静。
天知道,他为这次的约会已经足足准备了一年之久,终于在今天大功告成并且如愿以偿,实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就不知那位David Lee如果知道他打他主意已经有这么久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郭轲这个人的经历并不复杂,但却有一点点传奇。
他出生于军人世家,父亲、爷爷、甚至是爷爷的爷爷就已经是军人了,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上面有四个姐姐。可想而知,父母对他这个唯一的男嗣抱有怎样的承继传统光大门楣的厚望。可惜的是,他从小就叫父母失望,因为重武的家风到他手里全变成了不学无术好勇斗狠的基础与理由。眼见他只知打架滋事,丝毫无心向学,根本不可能以考学入武,家里只好在他勉强混到中学毕业时直接送他参了军,希望借助军队的烘炉将他从顽铁冶炼成为精钢。
在部队期间他的表现的确不错,可是却没有按照父母给他敷设的提干进修的光明大道走下去。在凭借骄人的童子功当上了特种兵以后,他便醉心于各种实战训练,对于入党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丝毫兴趣,于是,几年之后他在各级领导痛心惋惜的送别声里复员回了家。
那时的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幼稚与鲁莽,但属于青年的雄心与愤怒却被父母亲人的失望眼神给推到了极致,所以他拒绝了所有现成的工作机会,不告而别地跑去当时才刚刚开始开发的南方经济特区。
为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的简单自尊,也为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朴素理想,更为了三餐一宿的基本需要,他学会了吃苦耐劳,学会了节俭勤奋,学会了撕拼搏杀,当然更学会了手段和谋略。
利用军队战友之间的传统关系,他替自己织出了一张不断扩大的白道人际网;利用在社会底层江湖之中结交的工友酒友歃血拳友,他替自己打造了一个坚实而强硬的黑道底盘;再利用各类型充电学习期间结交的许多经济动物,他让自己通过率性的冒险学会了一击而中的隐忍。
也就数年时间,他便在海南那个风光美丽热意如火的岛屿上,以地皮和建材炒卖替自己挣得了第一桶金。那之后他开始转战内地,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了以钱赚钱的经商之路。
与David Lee认识的时候,郭轲已经稳稳步入了他人生的鼎盛时期。当然他这一路走下来也并非一帆风顺,挫折失误甚至叛卖他都不可避免地经历过,然而这一切却将他磨砺得更加强悍更加坚韧更加敏锐。
不过与此同时,在变成为身家过亿实力雄厚的大亨过程中,他也象大多数凭借心机权谋机会努力而暴发的家伙一样,曾经难以抗拒地尽情享受着各种欲望的满足,并且认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次,在澳门豪赌大获全胜,他一时兴起广宴群雄,感受着软玉温香抱满怀的舒适,沉浸于灯红酒绿金满堂的快感,他记得他当时是那么的开心与满足,试问天下,能有几个人可以有能力完全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如他此刻一般。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一夜竟然成为了他人生的转捩点。
因为醉酒,他半夜起身呕吐,好不容易从浴间马桶边直起身,却在幽暗的灯光中蓦然看见了妆镜中自己的脸--肤色酱紫双目浑浊,活脱脱一具浮肿的僵尸。一瞬间,眼前这张因为生理不适而扭歪的面目,让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憎厌与空虚。瞪视着自己狰狞丑恶的面孔,他不由扪心自问,当初辛苦攀爬惨淡经营到底所为何来,就为了今日往酒店餐厅四处搜寻别人的观赏鱼类,然后威逼利诱让人煮来尝鲜?他的人生意义应该不止这些吧。
大约思考过度,他结束该次休假时精神异常萎顿,那之后他便在行为举止间开始收敛原先的放肆与嚣张。然而,虽然他开始控制烟酒低调修身,虽然他开始关注慈善事业,虽然他开始附庸风雅往文化产业发展,但是心底深处的那块空洞却依然没有停止扩大的趋势。于是他认为,也许是时候成家立业养儿育女了。
与David Lee相遇时,正是他在集中精力挑选老婆的阶段。
2
遍历风月,男女通吃的郭轲,因为自己属于扎壮结实型的身段,所以偏爱高大丰满的女人,而男人,他则喜欢那种清瘦文秀的,总之,必须让他骑上去有征服欲或是成就感。
但是找老婆毕竟不是找情人。他不想要那种纯情温柔的良家女子,商场如战场,他的老婆必须能在疾风骤雨面前保持坚强和镇定,不可以拖他的后腿;但他也不想挑个有过大段经历过于独立精明的女强人,哪怕外表再美艳温顺,也抵消不了他在自家床上还要处于勾心斗角状态中的疲累。
总之,比他强不行,比他弱也不行,醋劲太大不行,太容易受伤害也不行,不美不行,美而无内涵也不行,但是美而太有内涵同样不行。还有,最重要的是要能替他多生几个孩子,以便将来挑选继承人时余地能够大一点。
原本很想替他做媒的一干人在了解了他的条件后,通通退避三舍,好在他旗下的广告公司不乏美人,他倒也不愁人陪。只是,他既然起了找老婆的意,那么对交往人的要求就变得同以前不大一样。比如他眼下中意的这一个,尚未破他同情人交往维持不到三个月的纪录,他便已经对她那当初惹他起火的三围厌倦了,原因是,胸大无脑,而且贪得无厌。
他不是看不起女人,事实上,这些年他也颇有些让他敬佩的红颜知己助手对手。他只是十分讨厌那种因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应该供自己使唤的女人,而往往就是这类女人最喜欢四处鼓吹女权主义,你的是她的,她的是她自己的。靠,凭什么!他认为这类女人甚至不如妓,人家至少还需要卖身,还需要通过某种"劳力"来换取报酬,而这些人却认为不劳而获天经地义,你给是你傻B,你不给是不识抬举,你走人是你负心薄幸,她走人就是良禽择木。
他知道他有些偏激,倒也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就只是见得多了,有些刻薄而已。
也许因为过早置身于赤裸裸的名利场,男女交往经的见的都比较负面和阴暗,所以他对于婚姻爱情等等统统保持悲观态度。但是,经过这些时候的思考,他也已经弄明白,那个心底的空洞,其实是他对于某种真情的渴望,对一种他并不相信但却依然忍不住会幻想的真情的渴望。
在已经过完三十六岁生日以后,他突然非常非常渴望这一生,能够纯洁真诚地恋爱一次。
"富极无聊!"这是他的首席助手,也是随他出生入死打拼多年的铁哥们纪羽知道了他的想法后,给予他的评价。
"饱汉不知饿汉饥!"纪羽的家庭十分和美,郭轲嫉妒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不曾象现在这样强烈过。
"你必须先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才能够去尝试爱情。"
"我也没见你吃斋念佛啊。"
"男人逢场作戏总是难免,但你何曾见我来过真的?又有哪一次我做得手脚不干净惹得阿菁堵心过?"
"真虚伪。我若是找到真爱,绝对为她守身兼守心。"
"我看你是真疯了。难怪专家说赚钱赚到一定程度就同快乐不成正比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
"是啊,你一直认为我没心没肺,属于那种草莽英雄。"
"那有什么不好?"
"可是我想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以感情为基础的那种。"
"你?你连三个月的耐心都没有,还想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省省吧,轲子,如果今天没兴趣看公司例报,就去找丽丽玩玩,别在这里烦我做正经事行不行?我今天答应阿菁早点回家的。"
听他提到丽丽,郭轲这才想起他答应她今晚一起晚饭,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他决定早点去接他。有一阵不曾好好约会她了,趁着今日的落寞,不如及时行行乐,或许能改善改善心情。
到得早,丽丽尚未收工,郭轲难得耐心地在摄影棚里转着等,但是丽丽却已经无法专心工作。
"王小姐,请先拿定主意,是专心拍完还是就此收工。"
闻言,郭轲意外地抬起头来。
因为近两个月他常常带着丽丽四处走,所以大家都知道她是大老板的新宠,虽说他并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但却也没想到会有人当着他的面给丽丽难堪。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不过是一款品牌成衣的专辑,不至于吧,都拍了快一整天了。
说话的是摄影师,因为始终在低头忙碌,加上聚光灯都集中在丽丽身上,所以郭轲进来时没留意到他,看清他的样貌打扮后他再次有些意外。
这是个讲求个性的时代,举凡有点艺术气息或是想沾艺术点边的人都喜欢做些怪异独特的修饰,穿耳钉环重金属,批头染发雕纹身,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可能受出身影响,郭轲本人的装扮一向偏于保守,所以他很少来这间属于他的,规模庞大且经营得十分红火的文化公司,原因便是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太过时尚,他眼不见心不烦。不过最近因为同丽丽来往,加上他又抱有找老婆的心态,所以接送到目的地的频率就比以前高一些,没想到刚刚习惯了一些这里的风格,今日却又冒出了另一种另类。
这位摄影师是个身形瘦削样貌清秀的年青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茶色无边眼镜,一头短短的黑发配一身简单清爽的仔布衫裤,衬得他的气质十分斯文安静,也显得同周围乱糟糟的环境完全不搭调。若非他胸前披挂的家伙什,你会觉得他应该是某处写字间里的白领或是网络工程师,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走错了地方。
"丽丽,把活儿干完了再走,我们还有时间。"因为对摄影师印象不错,所以郭轲没有袒护自己的情人。
看着年青摄影师专注地发号施令按动快门,郭轲觉得一点也没有以往在类似场合看到的忙乱与浮躁,虽然只有短短的辞令,但是很显然这位摄影师将现场控制得很好。
吃完宵夜,他将丽丽送回家,虽然美人百般挑逗,但是他却突然没了同她过夜的心情。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打电话给秘书,嘱她了解一下这个摄影师的背景简历。
3
"David Lee,男,28岁,在巴黎第八大学摄影专业学习过两年,某次摄影展览获奖后休学,之后便开始以摄影为生,主要在美国纽约生活工作。因为作品多次在国际摄影比赛中得奖,所以在业界颇有才名,一年前以自由摄影师身份持瑞士护照来中国大陆工作。这是相关资料。"
"他是外国人?可是他中国话说得很好很标准啊?"
"他肯定是华裔,不过可能已经不是第一代移民了,关于他的出身资料我们无法查到,只知道他姓李,进入巴黎大学时20岁,大家平时都称呼他的洋名David。"
"查不出他的出身资料?哼,咱们当然是不行,不过有人行。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郭轲一边看着简单的调查资料一边低声咕哝了几句。
"什么?对不起,您,"秘书因为没听清楚,以为他有什么进一步的意见指示便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很快浏览完资料,他接着问道,"这么说,他并不是我们的签约摄影师?"
"不是,郭总。事实上他没有任何和约在身,完全是自由供稿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收入岂不是很不稳定?文化公司那里对他的评价如何?"
"非常出色。殷总监说,他的作品特点是尖锐。"
"听不懂。老殷呢?在忙啥?问他今天有没有空?"
"他这会儿正好在总部,我刚刚看见他在会议室,我替您请他过来?"
殷诺这个人读过书留过洋经过商,但在认识郭轲前一事无成。他们是在深圳结识的,当时郭轲的地产公司正在找人做一个宣传项目,本来这种大买卖是轮不到殷诺那样的小公司做的,但不知通过什么关系他也出现在了招标会上。也许是他在讲解自己创意时的神采飞扬同之前之后的萎靡不振简直判若两人,所以郭轲虽然没有破例让他中标,但是事后却出于某种好奇和直觉找到他,并提出合做文化公司。
事实证明郭轲的眼光不错,殷诺虽然既称不上是个不得志的天才艺术家,也算不上是个精明干练但却倒霉的商人,不过他的眼睛非常毒,对于文化公司的艺术总监来说,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找我?"殷诺这个人就是有这点好处,虽然郭轲对他有知遇之恩,但他却没有丝毫感恩戴德的奴婢相,而且身上艺术家特有的颓废气质也完全没有因为境遇的提升而有任何变化,他依然是个生活态度向下烟酒无度的花花公子。
不过郭轲很容忍他,事实上正是因为郭轲在用人方面的这个特点,才令得他不仅留得住人才的人,也留得住人才的心。虽然纪羽常常说他之所以宽以待人,是因为他需要为宽以待己找到足够的理由,但是无论如何,他的企业能一路扩展到今天的规模,是同他身边有这干从不矫情伪饰的朋友助手分不开的。
"是的,坐,我想听你谈谈那个叫David Lee的摄影师,就是最近在替丽丽拍广告的那个人。"
"你倒是有眼光,"习惯性拿出香烟,但可能是想到郭轲已经减少烟量,所以又收了回去,殷诺呷了口秘书专为他泡的苦咖啡,"但是这个人我们恐怕拿不到。"
"为什么?他不是自由身吗?就算他资历天分都不错,但你也知道这个行业竞争十分激烈,这年头谁还会推掉送上门来的饭碗呢?况且我们的'天勤'也不算辱没他吧?"
"我试过,但是被他十分干脆地拒绝了,理由是签约后时间就不自由了。"
"如果不能为他带来收入,他要那么多自由时间干什么?"
"郭总,不是每个艺术家都象我这么贪财的。"
"得了,老殷,别欺负我没见过世面,第一你算不上是艺术家,至多可以称得上是个鉴赏家;第二,你贪杯好色多过爱财。"
"对,评价很中肯。不过我们不是在说那个David Lee吗?是不是话题扯远了?"
"我说老殷,你怎么越来越油腔滑调了?"
"我想是这个城市的原因,它那种浮华的气质影响了我。"
"打住!我们接着说那个摄影师。"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他并不缺钱。"
"是的,这是可以肯定的。他不仅是若干世界级杂志的图片供稿人,而且看上去他本人也颇有点家底。"
"那么说他是那种真正的醉心艺术的家伙,压根就不稀罕拍些个美人封面的东西?"
"那倒也不是。我看过不少他的摄影作品,取材非常广泛,他并不拒绝接拍普通的广告图片,要不然你也不可能在我们的工作室看见他。我感觉,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接活时比较随心所欲,但也正因为这个才更加显出他的功力和天分。"
"你是说他是演技派的?"
"对,可以这么说,"殷诺听到郭轲的这个比喻笑了笑,长方形的端正面孔显出了纵欲过度的若干纹路,"至少他从不以贫瘠或是战火哗众取宠,但是就算再普通的东西到他手里也能焕发出某种独特的个性,哪怕仅仅是一辑最浅白的广告图片。至于他其它的非广告性作品,特点则是尖锐,让人往往会忽略掉那些表面的真实或是美丑,而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镜头看见另一些非物质性的东西。
"你还是给我看点他的作品吧,那样我的理解会更容易一些。"
4
当郭轲看见殷诺派人给他送来的,David Lee的那本据说卖得颇不赖的"人与自然"的专题摄影图册时,立刻就明白了他所谓的尖锐是什么意思。
图片大部分在中国西南取景,有时是有着天光云影的苍翠山峦上因为开山采石而留下的一片清晰的斑秃,有时是湖光潋滟中一抹暗沉的让人轻易联想到腥臭的浓稠水色,又有时是一个在仙境般氤氲美景中负重而行的佝偻农妇,更有时是某个著名的风景区内万头攒动间一张张痴笑着的暧昧面孔。
最绝的是一副吐痰的图片,几名面目模糊的游客吐痰的对象,是一群正在努力聚集争食的花团锦簇的观赏鲤。拼命咽下作呕的感觉,郭轲当即决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个摄影师。
岂止是尖锐,简直是尖刻,那样美丑黑白的强烈对比,实在是太刺激人的视觉与神经,让人想不看都不行,看完后又往往有种骨鲠在喉的郁闷。
David Lee步入面试间的时候,郭轲正在想他会把丽丽拍成什么模样,以及此人是不是如他的作品那样刻薄尖锐,但他再次出乎意料。
那次的会面是在天勤招聘兼职摄影师的名义下完成的,整个面试过程David Lee都显得十分专业,态度温和沉静,仔布衫裤的打扮没有给人任何棱角感,只是略嫌冷淡。
没有出面的郭轲坐在一侧默默观察着他的举止言谈,同时翻看着他带来的图片样本。
也许是为了投其所好,他带来的样片都是普通的广告内容,其中便有一套取自替丽丽拍的那一辑成衣宣传照。令得郭轲印象深刻的是,此人所有他所接触过的作品里除了殷诺所说的那种尖锐特点外,还有着另一个无论是广告图片还是艺术图片都有的共同特点,那就是某种触手可及但又有些似是而非的静。之前殷诺给他的那套风景图片里是一种近乎严峻的冷静,这次他自己带来的丽丽的那套成衣照片,有一种让人忽略掉模特面貌的平和娴静,而另一套家具样片里则是引发人休憩欲望的温馨宁静。
至于似是而非,那只是郭轲的一种非常主观的感觉。他总觉得那些平静的表象下面掩藏着某些个蠢蠢欲动的元素,也包括这位安静的摄影师本人,但是再要具体的他又说不清,那种感觉有点象是焦躁,又有点象是不甘心,甚至是类似于某种压抑的愤怒。总之,无论是这位摄影师还是他的作品都让他有某种奇怪的不协调感,就仿佛有些坚硬的板结存在于一团质地上乘的丝绵中。
至此,一面之缘产生的好奇变成为因为喜欢作品而引发的对作者的探究。郭轲亲自拍板让公司同他签订了自由度极大的兼职合约。
因为无论是工作时间的安排上,还是待遇方面,天勤所给的条件都十分优厚,所以David Lee几乎是立即就签下了合约。郭轲注意到,他并没有通过任何经纪人。
那之后,郭轲便开始明里暗里关注起这个新摄影师来,以至于成功将丽丽脱手以后他也没再花费心思勾搭新伴儿。各路朋友发觉他想恋爱结婚的疯狂劲头过去了,无不暗暗松口气,此人执着起某件事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前段时间被他抓着做媒做到怕,如今见他突然对个男摄影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家连忙暗自推波助澜。要知道找老婆不是找客户,他那样认真,谁有本事一时半会儿给他找个门当户对一见钟情的出来。不如让他先分散一下精力,等各人物色到合适的,再慢慢介绍给他相识也不晚,而且不着痕迹的情况下成功率也会比较高一些。
出于某种猎奇与欣赏的混合心态,郭轲的确是兴起了先将这个安静的摄影师追到手,再慢慢赏玩一番的打算,于是便决定暂不采取贸然行动。对方是个男人,又是专业人士,而且并不缺钱,凭他挑伴追人的多年经验判断,最好还是稳扎稳打才不会失手。说得伧俗些,搞人,无论是搞男人还是搞女人,只知道一味拿钱砸的多半都是粗坯兼冤大头,根本粘不到上乘的货色,更不用说征服的乐趣了。当然了,这种下流事他在发迹之初也是常干的,比如时不时拿钱强奸那些所谓卖艺不卖身的欢场男女。
不过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加,他的趣味也在慢慢提升,渐渐觉得只能靠召妓泄欲是一个男人无能的标志,渐渐对交往对象的内涵有了更高的要求,渐渐体会到哪怕是单纯的性交往也得有些金钱肉体之外的东西才能让人获得更充分的满足。对于自己的这些个变化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成熟了,进步了,甚至是改邪归正了,但是很显然,别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有回同些老哥儿们一起去酒吧喝酒,藉着酒意郭轲开始标榜自己的进化,正自洋洋得意不可一世,兜头便被纪羽他们大肆鞭挞了一番。
"成熟?我看是老了,体力不行自然就得靠技巧了。"
"自然,强奸身体哪里及得上强奸精神意志来得过瘾有趣。"
"没错啊,如今赚钱再不用骈手抵足挥汗如雨,有的是时间精力玩变态情趣鸟。"
"滚,都TM给我滚。既然老子这么恶,你们别跟我啊,大义灭亲、孟母三迁啊,谁拦着你们了!"
"哟,老板千万别生气,您这一发飙,小的们吃什么啊?"
"你们干嘛呀,就准你们一个个硕士博士MBA谈文化谈品味是不是?就不准老子有点长进?你们根本是武大郎开店你们,看不得别人强过自己,你们......"那一晚郭轲成心喝得烂醉,半真半假半泄愤地吐得每个人一身腌臜气味。
其实郭轲同这些哥儿们一起喝酒滋事相互攻讦是常有的事,他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但是这一次他却当了真,因为那个时候,他的人生正处在全面的反省与思考阶段。
考虑了很久,他找到纪羽提问:"老纪,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将帅之才,怎么就甘心窝在我这儿发霉?"
"怎么,想卸磨杀驴了?"一边习惯性地调侃着一边自公文堆里抬起头,纪羽着实被这位上司兼老友一脸悲怆的严肃给吓了一跳,"我说,你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你们是不是并不真的看得起我?"
"看不起你?看不起你我们跟你枪林弹雨冲锋陷阵这么多年?看不起你我们跟你嘻笑怒骂句句真言?再说你白手起家到如今已经身家过亿,我们凭什么看不起你?你怎么了?轲子,从澳门度假回来你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不是因为闲的吧?"
"那你们看重我什么?"
"真性情,而且敢做敢当。轲子,我们愿意跟着你是因为你一向真情真性,不矫情不伪饰,有头脑但不爱同自己人玩心机,而且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我们这干人什么没见过,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挣钱已经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事情,但是正因为这个我们才有更大的选择权,一样是工作,干嘛不选个生态环境好的地方?物以类聚嘛,套句时髦的说法,我们喜欢你营造的企业文化。"
"嗯,那个,老纪,我还以为我只是个没啥文化的混人,有点胆量运气而已,"摸了摸鼻子,活了偌大年纪,郭轲难得有了不好意思的感觉,"唉,什么话一到你们知识分子嘴里就叫人听着受用。"
"好了,郭总,我也恭维完了,你可不可以放我把这份计划书读完?"看着他那副进退不是的尴尬模样,纪羽有些心软,郭轲是他在人生最不得意的时候遇到的,若非他拉了他一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如今会沦落在哪里。
这个世界是要讲机缘运道的,每一个专业每一所大学每一年都有无数人才涌进社会,除了个别条件极好或是极差的以外大多数都在伯仲之间。这些人在开始的时候都会有些抱负会有些不肯安分守己的野心,但是真的能够坚持到最后游上岸的却占极少数。大部分人最后都沉了下去,因为力竭,或是因为害怕再吃更大的苦。郭轲是他行将溺水时的一块浮木,他给了他成就梦想的机会,今日他能够安居乐业能够心平气和能够尽展所长全都拜他所赐。所以他愿意做他尽忠的臣子仗义的朋友,哪怕他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哪怕他离一个完美的领导完美的朋友有着永远达不到的差距。
5
有个问题郭轲总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对目的不明地追个男摄影师这么着迷。也许是前段时间找老婆不顺想寻个刺激来缓和一下受挫的心情?也许是因为这个David
Lee身上那股子带点神秘味道的安静,让他空虚躁动的心下意识想去追寻?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富极无聊吃饱了撑的,想换个玩法。总之他是越来越上瘾,而且他一直闹不清自己对这个摄影师到底是有性欲还是有情欲。
虽然动用了不少关系,但郭轲始终没能查出David
Lee在上大学之前的身世,不过他倒是了解到此人眼下的许多生活状态。比如他烟酒不沾只饮矿泉水,唯一的嗜好是吃巧克力;比如他一人单身住在租赁的公寓里,没有任何同性或是异性的暧昧约会;比如他喜欢单枪匹马深入内地,拍些有约无约的照片回来;又比如他除了工作很少其他娱乐爱好;再比如他虽然为人礼貌但个性却有些孤僻冷漠不喜交际......
如何能一击而中呢?因为此人严肃敬业的生活和工作态度,郭轲考虑再三决定从送他份专业大礼着手。一个摄影师自然不会不欢喜得奖,尤其是有份量的国际性大奖。等他将恩惠送到他手上解除掉他的戒心之后,就应该容易多了,没准儿能够手到擒来也未可知。经验告诉他,乖僻而不善交际的人往往是因为天性羞涩使然,这类人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复杂和沉得住气,一旦倾心相交常常水到渠成,他对他安静面相下那些个隐藏的情绪十分有兴趣。
带着这份乐观的狩猎心态,郭轲开始了往下一届在东京举办的那个摄影展的渗透工作。因为这项工作本身对于他的企业他的公司而言也是有百利无一害,所以属下好手也都是全力相助。
功夫不负有心人。
殷诺选定的那幅照片是从David
Lee的云南影辑里挑出的。那是一群六七岁的孩子,远离父母亲人翻山越岭往县城求学,一张张脏兮兮的稚嫩面孔上并没有这个年纪这个境遇该有的娇怯畏缩,在破烂屋舍简陋校园的背景衬托下,观赏的人无一例外地,会被那一双双清亮眼瞳里闪动的光彩与好奇震撼感动。
当然,参赛准备除了作品的选取外,还有另外一些工作需要全力以赴,那就是,认真分析该次比赛的主题,彻头彻尾地研究清楚每一个组委和评委的风格特点,然后采取适当行动。
质素优良的作品,充分的赛前准备,再加上适当的金钱与关系的运作,郭轲对这个金奖的获得完全没有新鲜感。倒是David
Lee,接到往东京领奖的消息时正在外地拍摄,亲赴接机的郭轲预料之中地看见了他匆匆行色里的那一缕惊喜。
整晚酒会,郭轲的眼睛都没有远离过David Lee,观察着他沉默淡定的安静举止,欣赏着他偶尔自茶色镜片下跃出的欢然。他对即将到来的约会充满了期待。
"真美啊!"
四月的箱根小涌谷名不虚传,漫山遍野的樱花如云如雪,那种绚烂而速逝的情怀直透人心,就连一向不解风情的郭轲也忍不住被牵引了情绪。看着一路做向导,在前方若即若离的David,他突然生出种强烈的占有欲。他想把他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他想看见他隽秀的面容染上樱色,他要他清静的气质在情欲中焕发出浓墨重彩的芳华。
仿佛感觉到他比日光还要强烈的目光,David转回身,戴了墨镜看不出喜怒的表情让郭轲下意识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气焰。他说过要好好谈一场恋爱,就算不会谈婚论嫁,也至少让他从这场交往中学着体会浪漫,感受一下那种他始终捉摸不透的传说中凌驾于肉欲之上的欢愉。
入住的温泉旅馆是日式的,有着纯粹东方的、丝毫不见张扬的精致与奢靡。虽然举止斯文姿态含蓄,但David那种驾轻就熟的从容,以及享用各种服务设施时的淡然与安详,让郭轲有种暴发户的深深自觉。
也许是难得的自卑心理作祟,也许是温泉水暖熏人醉,也许是David宽衣解带浸入温泉时的流畅线条优雅动作让他惑于美色情难自禁,总之,在他们泡完出水后,忍无可忍的郭轲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突然发力将仅着短浴袍的David压倒在了榻榻米上。
结果,他的胯下立刻挨了致命的一击。
嚎叫着翻滚出去,郭轲感觉身体的某一部分似乎完全碎裂了。
直到那种猝然而至的惨烈疼痛慢慢缓解,郭轲才感觉到有凉毛巾在他的痛处轻轻敷抚,略略回过气来他终于可以出声:"且不说钞票,光是心血精力就不知花了多少,你就这么报答我?别告诉我你以为我约会你是为了纯粹的游山玩水。"
"你那么凶猛强壮,又显然受过专业训练,我若不出尽全力,怎可能制服你。我答应你约会,可没有答应被你强奸,郭老板,追人不是这样追法的。难怪你娶不到太太。"没有镜片遮挡,郭轲发现David有着一双圆亮的眼眸,睫毛卷曲而浓密。
看着他略带揶揄的平静笑意,感受着身体的隐隐作痛,郭轲只觉锐气全消,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你小子欲擒故纵?"今生今世他还从没有这样沮丧过。
"说反了吧,郭老板,想擒人的一直都是您吧。还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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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反戈一击,但是没有力气,郭轲恨恨道:"行了,别捡了便宜还卖乖,老子敢做敢当,认栽就是。"
David没有出声,暮色中他的一双眼睛闪闪生辉,墨黑齐整的眉毛略略上扬透露出他内心的意外。郭轲冷眼瞪着他,平生第一次,他有了种类似失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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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MD,"
"行了行了,别再在这里骂街了,你都快骂一个晚上了。"
"就是,我说轲子,愿赌服输,再说那小子是以'天勤'摄影师身份拿的奖,说来你不仅没亏反而有的赚,你还有啥可骂的。"
"那我的感情呢?那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纯洁的感情。"
"纯洁?强奸未遂=纯洁?"一众出来陪酒的朋友终于有人憋不住将一口酒喷了出来,"拜托,轲子,你今年几岁?这副弱智模样居然有着上亿身家,说出来谁会相信。"
"喂,找你们出来是安慰我!你们怎么这么冷血!"
"想人安慰还不容易,随便一声口哨,保证花花草草一堆扑上,你何苦找我们?喂,老大,我们都不是闲人,时间要用来帮你赚钱的。"
"老子出钱出力你就不能不领情!老子可以负天下人,但天下人却不可以负老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哪轮得到你不从!老子想对你随心所欲是你的福气,你敢不任劳任怨!轲子,你若真是抱定这个心态,干脆花点钱找人把那小子拿下不就成了,他反正是自由摄影师,如果做得巧妙些,就算突然失踪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就这么办吧,过得一年半载,等你把他玩腻玩残了,再灭口就是,反正他是华人,瑞士政府不见得会为个异族公民尽心尽力。"
"你们他妈的居然真敢拿我当流氓,老子可是军人出身!滚,都TM给我滚。"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这只是郭轲飞黄腾达的人生中一滴小小的咖啡渍,略略经过几次春风化雨的清洗就不会再有痕迹了。但很显然这滴咖啡渍对郭轲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首先是他彻底戒了烟酒,第二是他不再胡乱勾搭男女情人,第三是他开始早睡早起规律作息,第四是他学着按时健身运动减肥,第五是他决定培养每日读书的习惯,第六是他重新将生活重心转移到工作上,给大家施加了新一轮的压力和雄心......。郭轲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狠角色,那其实是他蕴含在骨血里的军人气质使然,也正是因为这一特质让他有别于其他脑满肠肥的商人,混迹于物质世界而始终没有真正丧失掉最初的原则和灵性。
时光匆匆,等街边的法国梧桐开始落叶时,郭轲的肤色已经因为数月不辍的规律勤勉,由原先的猪肝色变成为现在有些健康感觉的棕色。
"轲子,这次是认真的了?"国庆节照例回家请安,母亲看着儿子明显健康了许多的面色发问。
"啊?噢。"就着喝汤含混应答,郭轲有些扛不住母亲的火眼金睛。
"老郭,看来这次这个能管得住他,咱们应该可以见见。轲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四姐的孩子都快上中学了,你也积极一点,虽然我们没指望抱孙子,但你也该定定心了吧?是哪家的女孩子啊,带回来,让大家帮你相看相看。"
"你们就不怕我再带回来个男孩子?"
"哼,若是能降得住你,男孩我们也接受。"
母亲面不改色的允诺让郭轲吃惊地张大了口,直到汤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才惊觉地合上。
因为少时的压力反弹,郭轲直到功成利就的今日依然没能学会跟父母家人好好相处,往往三句话不合便摔门而去。并且,象所有的混人一样,他从来没有反省检讨过。却没想到今天遭遇当头一棒。
自老母的镇静自若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尽管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孝不顺任性妄为的哪吒,但父母其实从未真正逼他削骨割肉,无论他潦倒落魄还是纸醉金迷,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他。
借口还有应酬从家里逃出,驾驶在车河中,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饮食男女,郭轲终于想明白一件事,虽然经过了许多年的努力,但是,他到底也没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反潮流的英雄。自以为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了这么多年,却原来他的需要与普通人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区别--亲情、友情、爱情,事业家庭,安身立命,如此而已。
那些自以为的叛逆与放纵,那些自讨苦吃的沉浮与抗争,最终只是为了在今日向他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他,郭轲,与这些大街上熙来攘往的蝼蚁众生一样,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他的所有的追求也不过就是顺了青春期堵在心头的那口气。
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心神激荡中郭轲顺着本能驾车前行,风大雨大落叶飘飞,秋天就在人们的四处奔跑中降临了。
面对红灯,面对纷烦的街市,他的心绪慢慢平复,抬头张望路标,他试图确定自己的位置,却意外地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David
Lee,他显然刚刚从外地回来,颇多辎重,不知怎么安排的路线竟然流落在闹市叫不到车子,雨越下越大,他没带雨具,防雨外套已被脱下裹在相机外面,衣履尽湿。
未加思索地拉开车门,郭轲站在车流中间运气亮嗓,声若洪钟。David立刻听到,倒也没有犹豫,马上翻越护栏穿过车河冲了过来,在整条街的喇叭抗议声里钻进了郭轲的座驾。
7
因为当日兴起的色欲被此人一脚踢断,加上许久未见未想,郭轲一度以为这个名叫David
Lee的摄影师已经完成其历史使命,将他自消磨意志的官能世界中惊醒过来以后,就从他的生命中彻底退出了,但是,今日意外相遇后自己的行为举止却让他颇有些吃惊。扪心自问,他对他的确是色心已退,那么,刚才从发觉到停车再到大叫,这一系列完全不假思索近乎下意识的举动又说明了什么?
自省居然已经有成为习惯的趋势,真是太要命了,怕自己再想下去会走火入魔,郭轲连忙将心思移回到车内。倒视镜里,David正闭目假寐,黢黑濡湿的头发配上黯淡的面色显得他整个人异常疲惫。
"别睡着了,湿衣服当心着凉。"没话找话,郭轲不想维持沉默。
"谢谢你,郭先生。"David好像真是盹着了一会儿,些许喉音配上氤氲的眸色,整个人有些雾气朦胧。
原来男人也能有如此感性的性感,因为实在是养眼,郭轲不得不放慢了车速,无关肉欲,就只是景致难得。
可惜车内略显暧昧的氛围惊动了他,David的神情慢慢变回为一贯的清冷,沉默着他看向窗外的街景。
"就算逃难也该开上你的车,至少能逃得远一点,我记得你有辆切诺基不是吗?"
"我刚刚从贵州回来,"没料到他会接茬,郭轲连忙侧耳,"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到这边的医院里了。"
"病了吗?"
"不是。我过来检查眼睛,这里的眼科很有名。"将头从车窗处转回正前方,David安静的表情中现出一点脆弱,"在8岁以前,我是个瞎子,后来做了手术才复明,这次在贵州不小心喝醉了,我害怕会对视力有影响,所以没有先回家。"
"结果如何?"被那丝脆弱击中,郭轲的头脑重又开始思考问题,David一向烟酒不沾,又是略有些资产的艺术工作者,加上还有如此特别的身体原因,所以他决不会因为某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就轻易改变生活习惯,"你这次去贵州不是摄影去了?"
有些意外他的敏锐,David有种无需多费唇舌的放松,他抬手除下眼镜,连头带脸地反复搓抹了几次方才吐气开口:"没事,但是酒还是要少沾,更不要喝醉。我其实一向滴酒不沾,这一次,实在是个意外。"
短短几句交待,郭轲便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David筹到一笔用来资助贵州某山区建设小学校的善款,出资方的条件是需要搞一个签字奠基仪式,并且指明要他作为摄影师全程陪同。见他坚持滴酒不喝弄得出资方代表有些扫兴,害怕这笔就要到手的资金出问题,地方上的陪同人员便以土产果蔬汁类饮品为名,诓他喝了不少某种当地酿造的口感甜糯的米酒,没想到,这种米酒后劲强大,他醉了整整一天一夜。
其实有许多话想说想问,但是又觉得有些交浅言深,郭轲便没再开口,反正来日方长。但是方长什么呢?这个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值得他再为他出钱出力出谋划策?一时间,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到了,你是住这儿没错吧?喂,醒醒,David,"
"嗯,什么?到了吗?谢谢你,郭先生,我自己上去就可以啦,真的不用再送了,已经很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在发高烧!"坚持着将他连辎重背囊一起送上楼,坚持着等他换上干净衣服,又坚持着将他送去了医院。一路行来,一边是David因为头重脚轻体力不济不得不任他摆布,另一边郭轲自己也在困惑挣扎。
这个David虽然礼貌而客气,但其实并不懂得讨好他,并且他虽然气质沉静,但也远未修练成精,心里的想法情绪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跑到脸上眼睛里。比起以往他所经历的那些男女,无论样貌身材还是心机智慧他都不算最上乘的。但是,他却在被他重重打击了之后,非但没想过报复,而且依然愿意同他交往。郭轲一边跑前跑后地缴费取药找大夫,一边百思不得其解。而那个David,在最初的抗拒未果之后,就变得认命般温顺,一直沉默地配合着他的忙进忙出,令得他连迁怒和脱身的借口都没有。心里郁闷,他只得没事找事地转移注意力,等到终于得以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输液时,David已经被他安排得轰轰烈烈的各种检查折腾得精疲力竭奄奄一息。
"你又要做什么?"被他起身探前的动作惊醒,David一点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和畏惧。
"没事,点滴瓶快空了,我在按铃叫护士过来换。"没想到他一向的冷静自持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被自己破了功,郭轲很有些得意地笑出声来,连带着心情也开朗了不少,看来好心有好报是真的,这种愉悦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未曾经历过了,"就算我还没尽兴,也暂时没有可以再做的检查了,所以你放心睡吧。"
不可思议地看着他,David看上去很想说点什么,奈何精神不济,只得再度闭上了眼睛。
这些年该玩的不该玩的郭轲都玩到腻,整个集团又已经上了轨道,自有一套运作程序,已经完全不用他事必躬亲,因此,这个大假他本来还真有点不知忙什么好。没想到老天这么厚爱他,他刚刚有了一点点寂寞的感觉,就立刻给他送来了新的娱乐。他当即决定,David留院观察的这几天他每日一早便去报到,他要以他脸上眼中静静的隐忍为追求目标,考验一下自己的创造能力。
结果他发现,这个David Lee比他预想的要好欺负得多。
8
第二天David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就是还没有什么胃口,郭轲去的时候正赶上他对着医院的早餐发呆,于是献宝似地他拿出了自己熬制的鱼片粥。因为过意不去,David说了谢谢后打算敷衍两口,没想到郭轲却坐在床边要喂他,他当然敬谢不敏,郭轲便立刻作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声色俱厉地要去找大夫开胃镜、钡餐外加肠镜的检查单,唬得David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死。
"这还了得,怎么输着液挂着水还会添了咳嗽的毛病,看来还得再继续检查,我这就去找大夫。"益发夸张地黑口黑面,郭轲作势起身,却被David捉住了衣袖。
"郭老板,我错了,你行行好,放过我。"看着David额际跳动的青筋,郭轲的心情真不是一个爽字能概括得了的。
"那你吃不吃粥?"他忍笑忍得嘴角抽筋,手上倒是稳稳地送出一勺粥。
喝粥、净面、擦身......一道道工序下来David的脸上五颜六色地变了一轮,而郭轲也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那之后两人的面部表情便维持在一个坏笑,一个无奈的模式上。不过双方的交流对话却并不多,David是已经说不出话来,而郭轲则是忙着赏心悦目无暇它顾。幸亏这儿是高档单间病房,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供他们两个玩沉默游戏。
很快就过去了四天,眼见着David已经痊愈,再没有足够的理由将他扣在医院里,郭轲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一直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深知物极必反,若是玩成非法拘禁就没了乐趣的道理,于是便慷慨地同David约定第二日一早来帮他办理出院手续。
证件钱包甚至衣履门匙都被郭轲拿去,David只得不置可否。好在假期就快结束,这个家伙再无聊,也不会有闲到继续捉弄他。想着终于可以逃出生天,David以为当晚可以睡个好觉,但却不知为何竟然失眠。望着自窗棂流淌进来的满地清辉静静出神,他突然意识到,已经有很多年,他不曾与人朝夕共处亲近若此,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有人如此关注他。
郭轲没想到第二天有人会比他还早,本想直接进去,但是虚掩的房门内传出的凝重声气让他停下了脚步。
......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眼睛有这样的隐患。"
"你的道歉诚意不够,我不打算接受。"
"那你需要怎样的道歉?这样可好?"
"放手!我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放手!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叫人,呵呵,你吓唬谁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你别忘了我是瑞士公民,尽可以一走了之,你却是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的!到时候,我们两个中间肯定会有一个身败名裂,但绝不会是我!"
"干什么那么认真,不过一夜情罢了,你又没损失什么。"
"你设计让人将我灌醉,然后不顾我的意愿与我发生性关系,曾豫,你口中的一夜情在法律上被定义为强奸。"
"在这个国家,法律上没有男人被强奸一说,所以你告也白告,况且,你有证据吗?"
"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关心你,你居然说出这样子无情无义的话,唉,既然情不投意不合,我也不再勉强。OK,我郑重地为我的行为道歉,你要多少赔偿?"
"记得吗?是我告诉你这家医院地址的。想必你也已经听到贵州方面的意见了,否则你又怎么会这么一大早赶过来?"
"原来真的是你动的手脚?没想到你这么卑鄙,居然公报私仇,你..."
"那是你应得的!这世界能量守恒,你强求一样,势必会失去另一样,只不过会有些时间空间的错落,中国人管这个叫做报应。曾豫,你听好,愿意往彼处捐资助学的并非只有你们一家,当初之所以选择你们公司是因为你的缘故,我原想,同类之间,纵然日后会有意见分歧,总也不至于相互践踏。但是,你,还有你们公司都太急功近利,你们可知..."
"那有什么不对?!你少在这里充当道德裁判!你一个不愁吃穿的banana,不过闲极无聊,借着拍照为名四处游山玩水罢了,你懂得什么叫做贫穷?你懂得什么叫做困苦?那样一个穷山恶水之地,我们捐款办学,他们提供我们开山采石的方便,不仅天公地道,而且还能帮助他们早日摆脱贫困!积德行善?抱歉,我自幼接受的是无神论教育,认为地狱天堂轮回报应不过是弱者的借口,纯属无稽之谈。"
"遗憾的是,即便是穷人,也懂得杀鸡取卵等同于饮鸩止渴自掘坟墓。更何况他们那里,近些年来天灾频仍,生态环境的脆弱已经有目共睹,但凡还有一线生机别种选择,当地人都不会再去折腾自己的世代息居之地。"
"你可真够狠的,李进!这个项目我已经争取年余,眼看就要成功,却被你给毁了。早知道要担待这个罪名,我当夜就该真的强奸了你,真是多余费那么大劲顾及你的感受没做到最后。OK,就算我酒后失德,你要报复,可不可以换种方式?这个项目如果功败垂成,我难免引咎辞职的下场,杀人不过头点地,李进,坏人衣食如同杀人父母,你又何必如此斩尽杀绝?"
"我李进何德何能,可以让一地父母官对我言听计从,若非贵公司附加条款有违国家可持续发展政策,有违当地长远利益,加上动静太大,已被有关方面盯牢,令得风纪上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你以为他们会主动将到手的捐助往外推?你以为他们会主动再联络我另寻善款投资?曾豫,你要怪只能怪你们公司运营有误,良禽择木而栖,这样短视的公司还是早点离开为妙,免得耽误了阁下大好年华。至于你我之间的私人恩怨,如果我真的想做尽做绝,只要隐忍暗处,设法让你的私生活曝光就行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
好家伙,还以为这个David
Lee不过是只尖牙利爪的小猫,没想到居然是头有足够力量捕杀猎物的豹子。躲在门外偷听的郭轲为这一发现兴奋莫名,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惊喜与雀跃,好斗的本性开始蠢蠢欲动,他要抓住这头豹子,驯服他,然后好好地好好地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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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恩不言谢,李进,我们后会有期。你是谁?"郭轲正在神魂颠倒眉飞色舞,没提防那个曾豫突然告辞出来,看见他,吃惊之余厉声喝问。
"大恩不言谢?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虽然被抓了个正着,但是郭轲久经沙场,立刻以攻为守稳住了阵脚,"好意放你一马,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这件事到此为止扯平算数,你若不肯罢休,别怪我出手无情!"
"你凭什么?你是谁啊你?"这个曾豫倒也不软,虽然猝不及防,却没有失措,仗着身高优势冷厉地瞪着郭轲。
"我是他的朋友,"郭轲倒没有再跟他拼气势,语调平和地睨着他答道,然而多年南征北战杀伐商场,哪怕精气内敛依然不容小觊。
对视了没多久,曾豫便有些吃不消压力,"哼"了一声,他打算输人不输阵地拂袖而去,但是手腕却被郭轲身形不动地叼住。
"好朋友。"仍是平平淡淡的语气,但是手腕处突如其来分筋错骨般的痛楚却叫曾豫几乎失声惨叫,幸亏力道一触即收,随后郭轲再也没看他一眼,径自走入屋内。
显然曾豫来的时候David还没睡醒,这会儿仍是一副隔夜面孔坐在床上。他看着郭轲一脸似笑非笑稳稳走近,不由得全身都戒备起来。这家伙偷听了多久?不会又想出什么恶作剧的主意了吧?因为过于凝神,以至于被曾豫离去时关门的动静给惊得一跳。
看着David又变做一只躬腰龇毛的小猫,郭轲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逗他,他一边把手里提的兜袋递给他一边闲闲问到:"原来你有中文名字,李进?哪个进?"
一早到现在神经一直紧绷着,David有点适应不来他的轻松语气,狐疑地看着那个袋子没有动。
见他发怔,郭轲便适时补了一句:"袋子里面是你的衣服,要不要我帮你穿?"说完便作势动手,吓得David本能地往后一弹。忍无可忍,郭轲将袋子扔在床上,奔到墙边沙发里狂笑起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呢,而且偏偏让他给碰上了,真是余生都不愁寂寞了,但是笑着笑着,他突然就笑不下去了。天知道,他这一生最不会处理的就是寂寞,早些年因为心浮气躁蒙昧未开还算好过,大不了置身欢场呼酒买笑,一夜半晚总能消磨过去。但是近年来事业与心智的成熟令他渐渐多出来许多时间空间,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打发才好。然而余生?未免太夸张了吧。
David本来被他笑得怒气升腾,打算新仇旧恨一并跟他清算,但是他突然又不笑了,象是想起了什么正事似的低头寻思起来。看看自己缩在床上的样子,David十分气馁,怎么会碰上这么一个克星,说他霸道,偏偏又很懂得适可而止,清楚他底线似的就是不往他背上加送那最后一根草,让他每每气急败坏又偏偏发作不得,磨着牙他起身去卫生间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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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郭先生,不能再麻烦你,我自己来就好,账还没结呢。"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David尽量维持着疏远的礼貌。
"这家医院我的'天勤'集团占了大半股份,所以早就搞定了,不然我哪里来的本事一天之内帮你安排那么多检查,而且还不用排队?"
看着他那一脸熟悉的坏笑,David咬牙切齿地反问:"郭老板总是喜欢这样助人为乐?"
"帮助你的乐趣的确是大得让我难以抵挡。"助人为乐?呵呵,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词的传神之处,"走吧,我还在你那儿炖了锅粥,再不回去就该熬过头了,我也没吃早饭呢,别磨蹭了。"
David气结。
粥十分香糯可口,只不过David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这位郭老板居然会为他亲自下厨,而且手艺还很高明。看着自己租住的公寓厨房新添置的炒勺电炖褒等物,他实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沉默地吃着粥,他努力清理思绪,好在郭轲也饿了,只顾埋头喝粥吃早点,没来打扰他的思考。
"你慢慢吃,我想先去洗个澡。"加快速度喝完粥,David起身走进浴间。
看室内环境郭轲就知道他是个喜欢整洁的人,这套两房一厅的租住地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被用作暗房的小屋还有卧室兼工作室的大屋都是一丝不苟,厨房更是完全保持着屋主出租前新装修的原貌,没什么油烟气,而且郭轲知道他没有用钟点工。同为男人,郭轲当然晓得这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实在是不容易,但他倒也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因为他自己一向都认为,一个家的真谛是乱而不脏,David这里实在是缺了点人间烟火气。
等收拾完残局从厨房出来,郭轲发现浴室已空,那个人一向无声无息没法从响动判断出在哪里,所以他只得四处探头张望,结果发现那人在卧室的床上。
黑发濡湿,肌肤清艳,性感被笼在一层雾气里,若隐若现,面对如此美色如果郭轲还没有反应的话那就不是他了,下身的勃发让他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郭老板,大家都是男人,又很忙,所以别那么婆妈,恩恩怨怨就此了结吧。"看着郭轲眼中不加掩饰的欲色,David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果不其然的嘲弄,轻轻地他拉开了毛巾浴衣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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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完全被欲望左右,郭轲也就同样不是郭轲了,很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一条粗布牛仔裤,如果是西裤的话,那个小帐蓬就铁定把他给卖了。
在他带点情色意味的长久审视下,David渐渐沉不住气。
直到他默默垂下眼睑直到他锐气瓦解,郭轲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的名字是哪个进?"
"前进的进。"David有点摸不着头脑,整件事发展至今,他还以为终于抓住重点,可以扭转局势一了百了了,谁知还是没能成功,不由得有些泄气,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我叫你阿进不介意吧,我实在觉得叫洋名别扭。你看上去好像昨晚没休息好,趁着刚洗完热水澡补一觉吧。待会儿我还有事想同你谈,先补补精神。"
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又觉得问也白问,这个人十分我行我素,那种说一不二的气势在他身上已经浑然天成,David颇有点招架不住,况且昨晚失眠了大半晚,加上一早又被曾豫吵醒,他大病初愈的确感觉体力不支,所以索性如他所言闭目小睡起来。
一觉醒来天昏地暗,原来是风雨又起。看了看床头闹钟,他发现这一睡竟是大半天,已经晚上6点多了。因为睡过了头,David有些晕晕沉沉搞不清楚状况,浑浑噩噩爬起来去找水喝,对坐在那里吃晚饭的郭轲视而不见,钝钝地倒了杯白开水一气喝下后,便坐在饭桌另一边呆呆出神,等待清醒。
这是一套旧式公寓,小小门厅正对着厨房,可以看见窗外一株楝树正在秋风秋雨中做着这一年最后的舒展。被穿堂风吹了一吹,他的脑筋慢慢开始活转,扭头看见桌上放着一盘烧鸡,一盘拍黄瓜,外加一瓶冻得冷气袅袅的啤酒,郭轲正在口手并用地大快朵颐,虽说吃相豪爽,却只让人觉得香甜,并没有什么粗鄙的感觉。看着看着尚未完全清醒的他就有点受蛊惑,咽了口口水呢喃出声:"我可以吃吗?"
正在口福眼福一起享用的郭轲闻言几乎将一口酒喷了出来,呛笑的巨大动静终于让David完全清醒过来,一时间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个坏蛋!可是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个人面前屡屡失态。
"不行,你的晚饭在厨房里。去,先去穿上点儿厚衣服,又降温了,别忘了穿袜子。"看他就快恼羞成怒,郭轲见好就收地起身去了厨房。
羞愤交织地将自己裹严实了出来,发觉自己的晚饭已经被郭轲摆上了餐桌,一碗热气腾腾的清鸡汤,一碟子碧绿的凉拌葱油豇豆,外加一份软硬适度的白米饭,家常饭菜的香气将David已经准备好的一大通尖刻说辞统统压在了喉间。病后胃口初开,他忍不住饥肠辘辘地拿起了筷子,那一边郭轲又已且斟且嚼地大吃大喝起来,一时间屋外的风声雨声映衬得屋内的杯盘轻响颇有些家居氛围。
吃着感受着,David有些感慨,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很懂得宾至如归反客为主的技巧,那种强烈的主人翁精神他大约永远都学不会吧,也许是肠胃被收买的缘故,他之前所有的忿忿之气突然就平息了下来。
郭轲当然不知道他的心理变化,但是David的身体语言却是没能躲过他的悉心观察。之前的种种交往里,这个人一直给他冷漠自制的感觉,无论是强硬顺从还是沉默恼怒,那种彬彬有礼的疏离感始终存在。联想到他平日里的待人接物,他几乎以为他本性如此,真没想到他一旦放下戒备脱去硬壳,整个人可以如此柔和甚至带着稚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些目不转睛。
"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谈?"吃饱喝足人也变得不那么敏感,David没有留意到郭轲对他的暗中观察,眼见盘碗到底他才突然记起了刚才睡前郭轲说过的话,于是开口问寻。
这就被驯服了?郭轲有些意外,但是他驯良温顺的表情又让他不忍心再出言戏弄,将两只预先留下的烧鸡翅夹到他的碗里,郭轲问得旁敲侧击:"阿进,你摄影师做得好好的,而且又不算中国人,怎么会对内地的扶贫支教这么感兴趣?因为基督精神吗?你信教的?"
用筷子拨拉着碗里剩余的饭粒和两只新出现的鸡翅,David隔了很久才开口:"我跟你说过我八岁以前是瞎子。"
"是的,后来动手术医好了。来,边吃边说,我去泡两杯茶来。"
"是先天性白内障,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不治之症,但是我出生在湘西农村,父亲外出打工又出了工伤,如果不是我幸运地被一位外籍华人收养,我现在不定还在哪里讨饭呢。所以,那个曾豫说得不对,我知道什么是贫困,我知道,我的家,曾经赤贫。
"不过,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后来的际遇是我应得的,但是再后来,我发觉不是。所以我懂得了感恩,并且选择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一种方式去回报。"
还以为他会说来话长,没想到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但是以郭轲的阅历,他当然并不会联想不出其中隐含的种种屈折与辛酸。
"那么你的家人,现在还好吧?"
"我的家人?我不知道。当初我的领养人出了一笔相当大的金钱自他们手里买断了我,从他们签字画押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同他们没有关系了,我欠的,只是善心人对我的抚养之恩。"
"但是,他们毕竟是你的生身父母,血浓于水。"
"生养是对子女的一项恩惠?别告诉我你还有如此农业社会的感情。"
"他们也可以选择在你出生时就将你遗弃或是索性弄死,"听出他话里的偏激,郭轲忍不住出言反驳。不知为什么,他很不喜欢在他身上看见偏激的情绪,那种同他沉静气质的不协调感令他十分不安,同样的感觉在看到他的作品时也出现过,这便是经历的力量吧,总能将一些不属于人本性的东西压逼进人心。"他们毕竟还是养育了你八年不是吗?还是你认为那笔金钱就足以抵偿了?"
"八年?"将最后一颗米粒塞进口中磨牙般咀嚼,David缓缓开口,"我两岁的时候父亲外出打工出了工伤,因为没钱医治落下残疾,再干不得体力活,半年后母亲一去无踪,很快,我的家便一贫如洗。还不到4岁,我的父亲便带着我去大城市做了乞丐。每一天,无论是烈日曝晒还是天寒地冻,我都会被不同的男人或是女人带着去路边行乞,等到略大些我便被安排独自一人拿把破烂的胡琴坐在各种大商场门口。这样的生活我过了差不多四年。因为眼睛看不见,也没什么人教我常识,那时的我如同白痴一样什么都不懂,但也许就因为这个,所以那些日子的记忆竟是格外清晰,到今天我依然记得那种讨不到足够多的钱便吃不饱肚子的恐惧,还有,任人唾弃和欺辱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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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后来呢?"见李进盯着桌上某一点如同魇住般出起神来,郭轲连忙出声试图唤醒他。
"后来?"有些迟钝地抬起头,David的眼睛深不见底黑得吓人。
"是啊,后来呢?"知他溺进了回忆里,郭轲不动声色地再度拉了他一把。
这一次有了效果,David如梦初醒般展了展眉,随后下意识地伸手揉揉额角:"对不起,我走神了。后来我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一位路过的华侨收养。"扯了扯嘴角,David解嘲地接道,"你说得对,郭先生,他们毕竟是我的血缘父母,事实上我有去看过他们,那些钱虽然不够他们大富大贵,但是生活还是能维持得不错的。当年父亲有了钱,很快就同母亲离婚再娶,而母亲其时也已经另寻到依靠。父亲后来搬去了县城,还开了家杂货铺,生意一直不错,如今已经又有了三个孩子,而母亲则去了别的省份,也又生养了两儿一女。你瞧,他们甚至都有钱缴纳超生罚款,生活富足足见一斑。那几个孩子都很健康,也有书念,所以,我若出现绝对会不合时宜地破坏现有的平衡。还有意见吗?郭先生?或者你认为那几个孩子的将来也是我的责任?"
他这段话是一路说语气一路变回那种拒人千里的礼貌,尤其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说是在嘲讽,甚至是逐客,冷淡而生硬。但是郭轲又哪里会容许他再穿上尖甲硬壳令他前功尽弃:"那么这一次贵州方面你打算如何解决,有替代候补的善款来源吗?"
"这个就不劳郭先生费心了,我自己能够解决。"
见他还想负隅顽抗,郭轲忍不住玩心再起,当下便端正了神色严肃道:"我不是想帮你解决,而是有个合作建议。事实上我们'天勤'做慈善捐赠已经持续了数年,关于专门成立'天勤'慈善基金会的意向,董事会也已经讨论了不止一次,但是集团内部的人员缺乏相关经验,而且大部分都另有职责在身,不方便再去筹建管理这个基金会,我们已经在考虑另外聘请工作人员。我见你对慈善捐赠十分熟悉,又有这个兴趣意愿,不如我们合作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一家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看见自己的建议成功击中李进的软肋,他乘胜追击,"做法人代表理事长也就是前期筹备阶段会比较忙碌,你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专心摄影,但是等基金会走上正轨你就无须事事亲历亲为了,况且你已经是'天勤'的签约摄影师,完全可以由公司出面做你的经济人帮你节约时间提高效率,甚至还能比较方便地顾及到你的想法需要。考虑一下吧,阿进。时间不早了,你病刚刚好,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我的假期已经结束,明天就不过来了,如果我的建议你觉得可行就打我这个电话。外面下雨,冷,你不用送了。"不等他作出反应,郭轲便挥了挥手开门离去,冷雨凉风里回味着刚才关门时看见的李进消化不良的表情,他笑得如同一头面对食物胜券在握的猛兽。
没想到郭轲纠缠多日却说走就走,David有些发怔,然后生生打了个寒噤,原来是厨房的几扇窗户被风给吹开了。
虽然觉得这个郭轲不是一般的恶劣,但是他最后的建议的的确确是把David给抓住了。成立一个专门的慈善机构这个想法在他心中早已成型,但因为他在中国大陆没什么背景资源加上又不善交际,所以来了一年多也没能付诸实施,而海外的慈善基金又往往带有很强的政治目的,他只不过就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善事,实在没兴趣去招惹那些个是是非非。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又的确有限,面对那些饥渴那些贫瘠,他总是恨不能做得更多一点更快一点,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
当晚,David坐在灯下慢慢翻看这些年陆续拍摄的有关贫困的摄影作品,那些个生动的斑驳鲜活的粗糙令他的过往再一次宛如昨日般清晰鲜明。如果不是遇到林苏远,他的生命将会是怎样的残喘与泥泞?恐怕会是连梦境也没有的永恒的黑暗吧。
三天以后,David如约来到"天勤"总部,因为到得早了点儿,郭轲前一个会议还没结束,不过很显然秘书已经获得预先的指示,直接将他领进了郭轲的办公室。完全没有看见时下老板们喜爱的那些个装饰摆设,甚至书架上也没有放置成套的书籍,David有些意外于室内的简单空旷。
"先是害怕别人说我是暴发户没文化没品位,所以放了一大堆东西在这里,后来害怕别人说我附庸风雅,所以索性啥也不放了,但是又有人说这年头英雄不论出身,说我这叫不自信。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放些什么东西才好。你身体全好了?想喝点什么?"
"矿泉水,谢谢。所谓品位,基本的原则应该是场合与对象的协调性,越是柔和不落痕迹越见高明。如果是我的话,除了实用的那些,还会放一些自己喜欢或是有纪念意义的小摆设,当然是以跟工作相关的为主。"
"如果那样的话,我的办公室就不能进人了,我天生喜欢囤积,而且没有秩序。"看着自己家常白话的开场成功抒解了李进略显紧张的情绪,郭轲笑笑地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再度被他掌控,David颇有些懊恼不甘,想出言反抗又觉得太过幼稚,只得选择沉默。
爱煞他这种略带无奈的表情,郭轲十分希望能一直欣赏到他额际暴出青筋为止,但是David也学乖了,始终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无辜而沉静。感觉有点无从下口,郭轲只好放弃,这家伙居然懂得了变换策略,真是越来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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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关于基金会的事情,我想先听一听你这次贵州助学的下一步计划可以吗?"虽说私欲膨胀,不过郭轲哪怕是在前些年暴发之初也从来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天勤基金即便没有李进的出现也一样是要筹建的,如今他不过是略略假公济私了一下,做事的规矩却是仍然要遵守的。
经过这些日子,对他时不时的戏弄David也多少有些抵抗能力了,不再象刚开始那样动辄气急败坏,也不再对他快速的态度转变过分戒备。其实仔细想想他也觉得前些日子自己的表现有些神经过敏,大约是太久没有跟人如此近距离往来的缘故,事实上,他这一生,除了林苏远,还从来没有与人如此近距离交往过。当然,他并不认为象郭轲那种大款会对他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保持长时间的兴趣与耐心,不过是图一时新鲜,享受一下追逐的乐趣而已。但是没关系,他又不是什么禁欲的贞男烈女,这个人至少不是曾豫那样手段低劣惹人厌恶的急色鬼,难得他愿意给自己机会一偿夙愿,就算是有所代价也理所当然。
因为放开怀抱,所以显出了真性情,但在郭轲看来却是他改变了抵抗策略,开始装乖。要到很久以后,郭轲才认识到他温顺随和的真实面目,只有被惹到痛处时才会变得尖刻激烈,是所谓外刚内柔的典型。
"你知道果缘益康饮料公司?"
"知道,生产各种纯天然饮品,好像发展得不错。"
"是的,这家公司还有曾豫供职的那家承力建材都请我拍过平面广告,工作过程中知道我因为公益摄影同贵州方面有些官方关系,所以便提出请我牵线搭桥做些捐赠以换取一定商业资源。我之所以选了承力建材,是因为果园益康的意向是以出资扶助当地果药结合立体种植为前提,建立相关的生产加工企业,而当地目前急需的是小学校,没想到的是承力建材虽然同意直接捐款助学,然而商业胃口太大,令得当地政府难以承受。我原本打算,如果实在说服不了果缘益康改变捐助方向而又找不到其它捐赠源,这笔小学校的钱便由我自己出了。"
"你自己出?你除了摄影还有别的生意?"
"没有,但是有些积蓄,算来大致还是够的。"
"问题是长贫难顾,凭你个人又能帮得了几回?"
"我明白,所以才觉得郭先生的建议可行。"
有点不满意他一口一个郭先生的称谓,但是郭轲并没有显示出来,教他自己改口的这点自信与耐性还是有的。
"这样吧,贵州那里由'天勤'出面解决,具体方案我明后天拿给你,这里有一份基金会的筹建计划书,你也利用这两天看一下,我们之后再谈。喔对了,你工作方面能排得开吗?"
"春节之前没什么问题,但是之后有两三份合约需要远行,如果基金会项目启动,我想我的确需要个经纪人,一来摄影是我的兴趣,二来我也需要生活,我并不打算在基金会支薪。"
"这个没问题,我安排专人跟你谈,你只管将自己的要求提出来,我会嘱咐他们尽量满足。"
两个月后,David不得不承认郭轲的成功自有他的道理,一间原始基金为2500万的慈善基金会在短短两个月里便已经初具雏形了。虽然郭轲一力推举他做基金会的法人代表和理事长,但是David自己却只想做监事,一来他做惯了自由职业者,对这种正规的企业化运营模式十分生疏,二来监事身份相对自由,监督建议之外,他还可以充分兼顾到摄影工作。不过郭轲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开玩笑,还真当他旨在做善事只为成全他的理想了?做监事也不是不可以,但得等到他彻底捕捉到他驯了他的野性之后。如今正在兴致盎然,而且原因不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有太大活动范围和太多时间的。收束在身边,到得意兴阑珊或是明了自己的执念原委时,是留是放大可随意。对主动权的掌控一向是郭轲为人处事的大原则。
所以,当David以自己持瑞士护照算不得中国公民为理由推脱理事长一职时,立刻就被他深思熟虑的数条理由给驳了回去。理由之一,理事会一共有7名成员,大部分都是"天勤"旗下各独立公司或是参股企业的头脑人物,无论从时间精力还是相关法规来说都不适合再担任基金会的第一把手,而两个专职理士,一个要做副理事长,专心负责基金会基金的保值增值运作,另一个则是秘书长,专长完全在各种具体事务上;理由之二,他虽然持外国护照,但是这个基金会的原始基金中有他个人捐赠的600万,所以只要他能够每年在中国大陆居住超过三个月,担任基金会的法人代表理事长就不违反任何法规。
听他言之凿凿,看他指挥若定,David直觉他严肃面容之后有某种针对自己的目的。但是,迄今为止郭轲的所作所为与他并没有任何原则性冲突,而且他孑然一身,实在也没有什么付不起的代价,所以,索性哑口无言地由他摆布。最终理事会全票通过选举他担任了"天勤慈善基金会"的第一任理事长。
但是基金会的工作远比David想象的要繁重,筹建之初千头万绪,七个理事连同郭轲在内有五个不是专职的,除了负担一定比例的原始基金,并负责按规定任期轮流派出资深审计财务人员担任基金会监事外,也就只是在理事会上露露面,基本全都是指望不上的甩手掌柜,幸亏那个秘书长十分能干。饶是如此,生性不善与人交往的David也是适应得焦头烂额。
周五的晚上,郭轲仰靠在办公室的座椅里,很久以来心思一直集中在李进身上,他已经快忘记还有寻欢作乐一说了,然而他到底不是吃斋念佛的和尚,越是远距离暗中关注越是让他有欲火中烧的感觉。耐不住炽热攻心,他决定想办法发散发散。
李进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加班,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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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很辛苦?"原本是想去逗逗李进,但是一来到基金会办公室郭轲就放弃了。
因为是慈善基金会,所以整个办公空间并不大,也绝无奢华感,早过了下班时间,就只得理事长的小小办公室里还亮着盏台灯。郭轲放轻脚步透过半虚掩的房门看见李进正埋首在一堆卷宗里蹙眉细读,浓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射出重重阴影,略微佝偻的肩背让他整个人显得单薄而疲惫,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隽气。沉默了半晌,郭轲轻轻问了句。
一惊抬头,David看清是他后放松下来,"是的,很多新东西需要学习,有点应付不来。"
"怎么不让张昊辰苑瑾他们多帮帮你,"推开门走进去郭轲看见李进桌上放着的超市三明治,"你不会一天三顿就吃这个吧?"
"他们已经帮了很多了,尤其是苑瑾,真的很能干,而且完全没有女强人气焰。"
"不然我也不会找她过来,我认识她很多年了,这女人做事十分周到有条理而且没棱角,能帮到你就好。你还要加班?不如带到我那里去看吧,一起吃个饭。真是服了你,那种东西也能天天吃不腻。"
"好吧。"郭轲原以为他会一口拒绝,没想到他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这么爽快却没令郭轲开心起来,相反,他从李进脸上捕捉到的那种原来如此的认命情绪令他非常不快。
"你挺爱吃中餐啊?"
"我本来就是中国人。"
"那你还一年到头的三明治。"
"也没有那么夸张,我不大会做饭,况且一个人,也懒得弄。"
"一个人怎么了,一个人才更应该爱护自己。想当年我在南方的时候,哥儿几个仗着年轻身体好也跟你似的饥一顿饱一顿的,"热气腾腾的火锅在潮湿的冬夜十分怡人,呷着梅子老酒,郭轲有些怀旧起来,"很多时候一天就仗着晚上那一顿,而且也多是吃外卖,很少自己做。"
"很艰苦?"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抢银行暴富的?来,多涮点虾,味道很不错。"
"那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8D1A52犹迹:)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做饭我倒是早就会,以前在部队的时候就在炊事班锻炼过,后来去南方还在饭店里打过工,我正经有厨师证呢。我说你那么斯文干嘛,上手啊,看我的,懂了吧,这么剥才快,对,就是这样。但是给自己做饭却是在我的一铁哥儿们吃摊档饭盒食物中毒死了以后才开始的。那么壮实的一个大小伙子,白酒能喝两斤不带醉的,没想到叫一顿饭给撂倒了,愣是没抢救过来。从那以后无论多忙多累多惨我都没再去大排档小饭馆凑活过。做人要自爱,我就是因为坚持这一点,才迷途知返了很多次。我说,你怎么不吃了。"
"我已经吃撑了。"忍不住打了个饱嗝,David有点不好意思,"你说话我吃,所以我比你吃得多。"
因为热气熏染,李进的面色氤氲,人也很放松很随意,酒足饭饱之间郭轲看着看着就有些发痴,"阿进,春节就快到了,跟我去海南度假吧,我请了不少人过去打高尔夫。"
"高尔夫?"
"是的,你不会不要紧,反正大家一块儿乐乐,说不准还能再弄几笔捐款。"
"干点儿别的行吗?"
"什么别的?现在就流行打高尔夫,你知道吗,玩儿开心了,大家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万事就好商量。你是讨厌高尔夫还是讨厌应酬?"
"我不是讨厌应酬,我是不会应酬,独来独往惯了,高尔夫我也不讨厌,但是我不会在中国玩这个的。"
"为什么?"
"中国地少人多,现在又在大规模搞经济建设,高尔夫这种运动是需要占据大量土地的,云南有一阵说要搞一个亚洲最大规模的高尔夫球场,就是被政府给叫停了。说来这种运动,的确是由多数人为极少数人服务的,我认为不适合目前的中国,无论是社会生态环境还是自然生态环境。"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共产党员呢,真够左的。"郭轲忍不住做了个怪相,"好吧,你不去就是,我叫上苑瑾。那你春节打算怎么过?回瑞士吗?"
"不回,我是说,咳咳咳咳......"
"我说你没事吧,怎么喝水还会呛到!你不是说你是中国人吗,干嘛一说到瑞士你就那么激动,想家了吧?"郭轲一边替他捶打后背一边忍不住奚落他。
"我没事,咳咳咳......"面红耳赤地止住了咳嗽,David慢慢喝水顺气,再开口时已转了话题,"郭先生一向喜欢这类高档运动?"
"笑话我暴发?"觉得他是在反击自己刚才的奚落,郭轲来了兴致,"不是我小看你这假洋鬼子,我玩的东西你肯定不会玩。"
"哦?"
李进的面部表情不算十分生动,但偶尔会有些西洋习惯,比如扬眉,而这个动作看在禁欲多时的郭轲眼里却无异于催情剂的效果。TMD,想诱惑我?你还差点儿道行,我还就不信不能叫你主动投怀送抱了。
"羽毛球知道吗?今天晚了,我们明天比一场如何?"
"好啊。"
当晚David被安排在客房,因为已经想通,所以他完全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反正这家伙玩够了自然会图穷匕现,他才不想费那个心思。但他不知道,他逆来顺受的模样却叫郭轲益发窝火,这算什么?报恩还是还债?在这家伙眼里他郭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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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轲说得对,David的确没玩过羽毛球,但他网球打得不错,因此自以为应该不会太逊。没想到羽毛球同网球的路数完全不一样,以往的经验根本用不上,一上来就被郭轲削了个落花流水。
这一天虽然没风但是阴天,气温也很低,然而不大功夫两个人都已是汗流浃背。郭轲一点没留情面的凶猛扣杀和诡异轻吊让David几乎疲于奔命。因为之前被一连串的吊球迷惑了,David措手不及地被郭轲的一记猛扣给打懵了,小小飞球直直地击中了他的脑门,那股子公报私仇的狠劲打得他生疼,也打出了他的男儿血气,于是屡败屡战,到后来也居然能偶尔反击一两下了。这一场球直杀得酣畅淋漓,两个人都发泄得脱了力方才想起了比赛的初衷,于是齐齐收手笑了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可就不见得能赢得那么畅快了。"
"呵呵,你也算可以了,不过想要赢我,还差点儿。我这手球可是准专业级的,这么多年还没输过呢。"
"喂你干嘛?我要去洗洗,热死了,一身汗。"David正想扔了球拍去卫生间却被郭轲一把捞住。
"急什么。让我先看看你的脑门儿青了没。"
郭轲原本真的只是想看看他的前额,但是因为用力拽了一把的缘故,李进被他摁得贴在了墙上,而他自己也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一下,结果两个人变成面对面紧贴在一起的状况,彼此呼出的热气碰撞在一起气氛忽然之间就暧昧了起来。
两人的身高相仿,但是郭轲要壮硕很多,虽然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两只胳膊却堵住他去路似的撑在他身体两边的墙上,David渐渐就感觉到热腾腾的压力。口干舌燥突如其来,舔了舔嘴唇David决定顺应本能,缓缓地,他凑了上去。
"好像还好,你先洗澡,我去做饭。"
郭轲的突然抽身退步让David无论生理心理都一脚踏空,躁动的血流烧得他忍无可忍地大骂:"郭轲你个混蛋,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什么搞什么?你当我债主啊?要你以身相报?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什么也没搞。瞧你热的,快去洗澡。"
"shit!"扔掉一直握在手里的球拍,David怒气冲冲进了浴间,没听到郭轲背后的喃喃自语。
"你发脾气?我还想发脾气呢。"
这一次郭轲是真的有些弄不懂自己了。想李进不再叫他郭先生,他的确直呼大名了;想李进不再对他彬彬有礼,他如今连混蛋都对面骂出来了;想李进心甘情愿,他刚才明明已经吻过来了,而且眼睛里的情欲也已经把其它情绪都遮住了。至少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吧。可是,自己却退开了,莫名其妙地退开了。用力揉着手里的面团,郭轲不爽透了,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不是一向目标明确敢想敢干吗,这次居然被自己给弄胡涂了。他想用身体还债自己不要,他想和他发泄情欲自己不要,自己这是想要什么?感情?
大力地将面团砸在案板上,郭轲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他动情了,他妈的,他居然真的对他动情了。
David的欲望随着洗澡水流进了下水道,但是怒气却没有,他实在搞不懂这个郭轲到底想干嘛!既然不想要他,做什么还老来招惹他?!真是吃撑了,戏弄他就这么好玩?!NND,气死人了,边骂边将自己洗刷干净,David越想越恼火,出了浴间便去找郭轲理论。
"我的天,郭轲你这是在干嘛?"随着可疑的嘭嘭声来到厨房,入目所及竟是一天一地的面粉,看着精赤着上身大力往案板上摔面团的郭轲,他惊讶得连生气都忘记了。
"我在做饭。找干净地方坐,一会儿就得。"郭轲一向目标明确,前一阵因为没理清自己的思路,所以一直在顺着本能走,如今既已真相大白,他自然立即确定了行动方向。开玩笑,他郭轲可不是那种喜欢暗恋或是一厢情愿的白痴,既然动了情,他就要李进拿一颗心来抵偿,而且休想用身体来糊弄他。这辈子他还没试过想要的东西到不了手,不就是追人吗,行,看你逃不逃得出我的手心。那边David在洗澡骂人,他这边已经把下一步行动方案确定了下来。
"你做的什么饭?"肚子因为炉灶上四溢的香气而咕咕叫了起来,再看见郭轲连头发面孔甚至身体上都沾了白面,David的一腔怒气怎样也发作不出来了。
"拉面,还有烙合子。那个抹布上也都是面,呶,拿我的衬衫擦,没事的,钟点工下午就过来。"
"你是北方人?"
郭轲娴熟地舞动着擀面杖,古铜色的胸臂肌肉随着用力而鼓动着,他本就是个强壮的人,加上近一年来的勤力健身,身形更是可观。感觉到李进的观赏眼光他愈加卖弄起手艺来,看看合子做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抻面,随着小团面在他手里渐渐被拉成百十条细丝,David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是啊,我父母都是北方人,虽说我在此地出生,但因为一直生活在部队大院,所以许多习惯还是保留了北方特色,比如吃面食,还有说话口音。"大功告成地将面下入滚水里,郭轲手脚利索地动作着,很快,两大碗香喷喷的牛肉拉面便上了桌,还配了一碟子凉拌蒜蓉芦笋。
看着李进斯文但却香甜的吃相,郭轲嘴角上弯,这小子还真是好哄好养活,一碗面就幸福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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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了?"
打个饱嗝叹口气,David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真的很好吃。"
"也难怪,西餐能有啥好吃的,自己也学着做做饭吧,做人连吃都没得享受还有什么意思,太亏了。"郭轲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一个刚出锅的烙合子。
抵御不住那个香气,David虽然已经很饱了仍然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停了停他才又开口说道:"其实,西餐也有许多好东西吃的。"
看着他小心翼翼反驳自己的样子郭轲感觉十分惬意:"所以说你是假洋鬼子呢。西餐?你知道中餐光面条有多少种?你听好,凉面、打卤面、汤面、小煮面、盖浇面、阳春面、炒面、拉面、热干面、炸酱面、烩面、刀削面......,还要我说下去吗?你也说说西餐面条可好?也叫我见识见识。"
"中餐比较重花色口味,这一点西餐是要逊色不少,但是西餐讲究的饮食文化中餐也比不上,尤其他们的综合性。从餐具酒具的品种和布放、再到食物的摆盘、甚至是餐厅的装潢、食客的餐桌礼仪都比中餐要求高得多,而且西点甜食一点都不比中餐差。"
见他一下就被自己的挑衅钓住,郭轲决定再接再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需要好好了解这个人,而情绪的对抗是了解一个人很好的办法:"中餐的饮食文化比不上西餐的?你还真是个香蕉人,居然忘本忘到这个份上!而且,文化又怎么能分高低贵贱呢?"
"中国的饮食文化的确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只可惜,我们中国人只顾到了上面,而忘记了下面,一个那么重视吃的国家,却那么漠视排泄的舒适,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文化不分高低没有先进落后?你可知道,在西洋人眼里中国的裹小脚鸦片床同泰国的人妖一样都是文化!我曾经去过国内的狗市,你可知道人们在那里怎么杀狗?他们将一个马口铁罐头的盖子参差不齐地锯开,就用这个有无数尖利齿口的罐子硬生生罩住狗的口鼻一拧,在它们因为疼痛而挣扎的瞬间用尖刀捅入它们的心脏,整张皮也会在同时被撕剥下来,而那个瞬间狗是没有死的!中国人的饮食文化?天上飞的除了飞机导弹都能吃,地下跑的只要脊背朝天除了汽车也都能吃,告诉我这话的人末了还总结性地告诉我,所以说在中国不可以当农民。你可知道许多国家动物保护法已有百年历史,你可知道许多国家卖鲜鱼时在你付钱之后必要一棒子将鱼敲死,只为了怕人虐杀。你可知道国内曾经有道流行的菜式叫做桑拿虾?你可知道中国女人公认的滋补养颜名品燕窝毁了多少燕雀倾尽心血搭建的屋舍?你可知道中国人为了边缘的口腹之欲和对野味的迷信崇拜......"David是真被气着了,平静的表情下言辞越来越犀利,终于情绪溢于言表控制不住地抬起头直视郭轲,却被郭轲好整以暇的看戏神情给噎住了,可恶,又上当了,清醒过来他涨红了面孔,"郭轲你真够变态的!总是这么戏弄我你累不累啊你?!"
"你说呢?"郭轲表面上声色不动,但是心里却一直在消化李进方才的那番话,不能说他说的不是事实,但是他思考关注的并不是他的话语本身,而是他的这种激烈到底从何而来。
两人的对视照例是David败下阵来,这一次是因为他承受不住郭轲眼神里那种探索的深意转开了头。
"你知道我在部队里待过几年,有一回,我们奉命去某地解救一批被拐卖的妇女。那是个偏僻的穷山村,本地的女人都想方设法地嫁了出去,外面也很少有女人肯嫁进来,所以当地几乎所有男人的媳妇都是靠买的。那一次我们一共解救出了20多名女人,过程十分艰难,当地政府之所以请求军队出面,是因为前几次行动都因为当地的全民抵抗而告失败。"David虽然听得莫名其妙,但到底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件事之所以我一直记忆犹新是因为,后来我得知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女人有半数以上又都自愿地回去了。原因各种各样,有的是因为舍不得已经生下的孩子又无力将孩子带走独立抚养,有的则是被自己的父母亲人以嫁鸡随鸡为由给劝回去的,还有的则是没了重新生活的自信与勇气。虽然她们知道回去后还是会遭遇贫病辛劳甚至还有性虐殴打,但是她们还是选择了回去。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来了?"
摇了摇头David有些尴尬,为了刚才的情绪失控。这些年他也不是没跟人发生过意见分歧甚至争执,但他是那种能忍则忍,一旦忍不住就会天翻地覆的个性。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意识到这种动不动拂袖而去的行为太过幼稚,所以为了避免碰撞他总是尽量与人维持距离。他知道自己的性子越来越冷,人也越来越孤僻,但是在他的整个成长经历中,他从来就没有成功地与人近距离和谐相处的经验。
"我们说的其实是一回事,社会的进步是以经济为基础的,只有国泰民安丰衣足食的年头足够长久,人们才可能有足够的安全感去思考和建设自身动物性以外的东西。所谓衣食足而知廉耻,仓廪实而知荣辱。对不起,郭轲,我刚才太激动了。"平静下来后他郑重地向郭轲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你的观点其实不错,只不过角度不大一样。"
要么拒人千里要么咄咄逼人,这个人的行事作为还真不是一般的突兀极端,仿佛完全不懂得走中间路线。郭轲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的情绪起伏,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脉络。不过他并不着急,这件事的乐趣就在于过程,他有的是时间。
"钟点工来了,我待会儿还有个约会,生意上的,你是继续留在这里看资料还是让我送你回去?"
"我还是回去吧。"
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从最初的敌视对抗到现在的合作交流,这个人张驰有度控制裕如的待人处事技巧,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冲击,也在多年以后第一次给了他想要同一个人深入交往的渴望。然而,他已经或是终将也会厌烦吧,在了解了他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以后。所以,维持现在的状态就好,距离才是安全才是稳定才是长久。
至于寂寞,他早该习惯了吧。
将他微微流露的失落尽收眼底,郭轲按兵不动,直到他打开车门打算往楼里走时才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他:"等一下,这个拿去,放点水微波炉里转一转就能吃了。不想做就去饭馆超市买点熟食,注意卫生和营养配搭,别总是凑合。"看他默默接过装满一摞烙合子的饭盒,听他轻声说谢谢,看他安静离去,郭轲突然就觉得心酸。那个清瘦的背影竟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孤单与落寞,饱和但却无处排遣。
静静趴在方向盘上出神,良久,郭轲方才苦笑着调转了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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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郭轲能感觉到李进的态度转变,但是他却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李进并不拒绝他的各种邀请,两人相处无论是公事还是吃饭打球也都慢慢融洽甚至默契。只是他学乖了似的不再理会郭轲的挑衅与冷热疗法,对他的态度虽然较之以往较之其他人要温和不少,然而那种彬彬有礼的疏离感却教郭轲深感无力。
他相信若是现在提出性要求李进不会再拒绝,但是他不确定性事能否打破李进身周冷飕飕的气墙。他要的不是生理意义上的情人,这一次。所以,郭轲沉住了气,努力寻找着另外的突破口。
"喂老板,你不是吧?我们控股这间公司才刚刚半年,我都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你就又要我兼顾其它,我没有三头六臂的,不是有张昊辰苑瑾吗?"
"苑瑾的长处在行政和公关,张昊辰则是金融投资专才,基金会缺一个有经验的项目管理者,况且你也是基金会理士之一。纪羽,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李进只是个摄影师你不是不知道。"
"我说轲子,追人的话最好还是请客跳舞送花看戏比较有情调,倾国倾城就免了吧。"
"送花?他可是个男人,而且我也并不想同他闹出什么花边新闻。老纪,我一直希望'天勤'在房地产以外能另有一两个更具实业性的发展领域,而且我们都倾向生物和农业科技,之前在医药领域的小规模投资试探也还算成功,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有些大一点的动作了。'果缘益康'的并购提案你也有参与讨论,我考虑是否可能利用这个机会将整个框架搭建起来。至于内容的充实,类似'果缘益康'那个果药结合的种植园项目就十分有名利前景,而且还可以同基金会的慈善业务结合起来。"
"轲子,你这辈子有过爱人和被爱的经验吗?"
"那要看你怎么界定这个爱了。"AC97DB5幼:)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废话!你知道我的意思。"
"不,在这之前我没有爱上过人,一次都没有。中学时候只着迷打架斗殴,当兵那会儿是没什么机会,后来就忙着花天酒地了。至于有没有被爱过,老实告诉你,纪羽,我不知道,也没关心过。"冲下属兼老友摊了摊手,默契尽在不言中。
"好吧,我答应你。"
纪羽的加入令得David压力顿减,纪羽张昊辰苑瑾的三人组合一下就把他给架了起来。虽说完全不用他再面对面应付各类事情,但是大家都很顾及他的感受,所有事情仍会留意让他有充分的参与感与知情权。其实他自己倒是并不介意被架空,那种运筹帷幄的从容与决断,八面玲珑的应对与手腕,他不是不羡慕,但也并不真的想勉强自己去学习。各有前因莫羡人,这方面的能力与兴趣他从来就没有机会去培养去锻炼。这一生,他只要能驾驭镜头就足够了。
在纪羽加入以后他曾经跟郭轲提起过脱身去摄影的事,捐给基金会的那600万可说是他的全部财产,再无进账难免坐吃山空。但是郭轲却认为他应该再学习熟悉一段时间,虽然基金会模式建设得不错,但是内部运营仍有许多需要摸索完善的地方,既然这也是他一直希望做的一件事,就应该等一切都上了轨道,等将整个机构的运作方式摸清楚以后再脱身去干别的,那样才能真正做到进可攻退可守,一旦需要随时可以接手进入状态。
因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所以David便没再坚持,慢慢的,他也的确开始适应这种与以前独来独往截然不同的集体生活。虽然气质清冷依旧,但是待人接物的耐性指数和与人相处的合群指数还是上升了不少。
"喂,哪位?"
"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你上次不是说想吃鲜鱼吗?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买,你自己挑,我托人带的几种巧克力也收到了,你可以拿它们当饭后甜点。"
"可是,"吞了口口水,David很有些懊恼,这家伙为什么不早点来电话,"明天行不行?我约了张昊辰苑瑾一起出去吃。"他不知道郭轲从何得知他爱吃巧克力,而且总能变着法儿从世界各地踅摸到新鲜品种送给他品尝。口腹之欲还真是可怕,如今他的肠胃会自动自发地想念郭轲。但是仅仅是肠胃吗?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扪心自问一下,呆在郭轲身边舒服惬意的仅仅是肠胃吗?那个时候他就会下意识抬起左手腕轻轻摩挲,那里有一条旧日的伤疤。因为治疗得当,所以愈合得很好,就算仔细看也不过只是一条细细的白痕,然后他所有的悸动与热意就会平息下来。但是,那样的夜晚他总会梦回旧时光,蓝天白云青草绿树,可可粉和玫瑰花的香气,还有犬吠和欢笑,以及,无以复加的痛楚。
"明天晚上我有应酬,那就后天吧,我可以叫人把巧克力快递给你。或者,不如这样吧,今晚你们去哪儿吃,介意我参加吗?"
"我不介意,你直接问问苑瑾他们吧。"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发现郭轲这个人其实并不象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霸道,虽然摆明了在追求他,但是手段却并不急躁,凡事有商有量。偶尔的暧昧当然是有的,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往往在关键时刻会停下来。就仿佛知道他喜欢这种相敬如宾的平淡关系一般,没有试图突破,也不迫他改变。而他也确实十分享受这种状态,希望这种平衡稳定的关系能一直持续下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感情这个东西,会有自己的主张,所以完全没有料到,他也会对这种平衡失去耐心,并且渴望动手打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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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其实这晚的聚餐是苑瑾提议的,因为有些基金会管理方面的问题她想非正式的谈一谈,郭轲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说及办公室主任商戎。
"你们想说她能力不够吗?"因为中途加入,郭轲听得有些不清不楚,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他对这个基金会十分重视,所以虽然他们在讨论一个中层主管,他仍是介入了进来。
"也不能那么说吧,其实她能力还是有的,就是做事有点过于认真,予人太大压力。"苑瑾是个37、8岁的女子,五官分开看并不显得多么出色,但是搭配起来就有一种略带倔强的清丽,加上独特的优雅温宛气质让她有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亲和力,与她相处会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她那已经不是叫认真了,大家都说她那叫变态。她来了也就半年不到,硬是让整个办公室充满了斗争性。"张昊辰是个海归,金融专才,作风洋派,主要负责基金会本金的保值增值工作,手下一组人员相当专业得力,他这样说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斗争性?你是想说竞争意识吧?"郭轲一边又加点了两个菜一边进一步了解情况。
"首先,我们只是一间慈善基金会,员工并不需要具备象一般的商业机构那样的竞技意识,我们更需要的是热情与责任心;其次,目前我们机构内部的这种所谓竞争十分恶性,已经开始影响员工之间的合作意识,对于基金会的发展非常不利。"
"你也这么认为?"郭轲转向苑瑾。
"她的那套管理手段的确有点过于注重部门员工之间的彼此牵制。"
"那么就要弄清楚一件事,这个商戎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没能把握住咱们基金会的宗旨与性质,还是她就是那么一个醉心于办公室政治斗争并且想要从中渔利的阴险人物?"
"我的所见所闻是,这个女人心理有问题,认为与人斗其乐无穷。"
"昊辰,这么说未免武断,我的意见是,郭总,我会找她谈一次,然后再观察她一段时间再说。"
"你怎么看,阿进?"
"我?我知道大家对她的意见都挺大的。"
"别管大家的意见,我就想听听你对那个商戎的感觉和印象。"
面试时的印象其实还不错,三十岁上下,略有些造作,但并不过分。这些日子共事下来,怎么说呢,虽然她对他这个理事长还是很尊重的,不,应该说相当尊重,至少姿态上是这样的,然而他总感觉这个女人给人一种神经质的紧张感,每天如同上紧了发条般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所到之处充满压迫力。但是,如果要认真计较起来,他又举不出什么真凭实例。事实上这大半年他一直都在埋头学习和适应这份新的工作,精力多半放在各部门具体业务上,再加上他对人际关系向来比较冷感,所以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很勤力,但是有点神经质。"停了半晌,他方才泛泛说了句感性十足的评价。
"她是老姑娘?"
"履历上是未婚。"
"苑瑾,你看她有没有成为工贼的潜质?"
"有,简直太有了!"
"张昊辰!你太过分了吧!商戎又没怎么着你。"
"苑瑾,真没想到你这么妇人之仁,呶,别说我没提醒你,任由这个商戎留下,基金会迟早出问题。"
"没那么严重吧,昊辰,来,喝碗汤消消火,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是苑瑾也同样是放弃高薪过来的,况且还有老纪在那儿坐镇呢,"
"你快别提老纪了!本来今天工作晚餐苑瑾也约了他的,谁知道他听了讨论内容后居然以好男不跟女斗为由拒绝参与,真是滑稽。"
"昊辰你放心,我一向信奉职场无性别,而且认为职场上分性别本身就是性别歧视。你且稍安勿躁,苑瑾处理人事问题比你多些经验,咱们就依她意见再观察一阵看。你该还记得我当年请你过来说过的话,这个基金会于我于'天勤'集团都绝不会是个昙花一现的儿戏,我郭轲一向言出必践。"
"我想问个问题,什么是工贼?"最近几个月David一直在努力学习人际交往,倒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是想尝试磨练一下自己的个性,多多少少克服掉一些性格弱点。这会儿他看看工作谈得差不多,便决定开口缓和下气氛,没想到的确有了效果。见他自幼生长在海外不熟悉国内的一些时代性用语,大家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工贼的意思就是自己也是工人阶级出身,但是为了自己极端膨胀的发迹目的,甘愿被资本家当作走狗欺压同类的人。"最后还是苑瑾总结性地给了他一个解释,见他听得似是而非,大家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相关背景知识。都是有些阅历年纪的人,说着说着难免生出怀旧情绪,散席时郭轲便以喝多了两口为由让李进开车送他一趟。
就着上好的乌龙拿出包装精美的巧克力,David的神情间有丝偶尔一现的稚气喜乐,没想到第一粒碰上的是浓浓的纯柠檬汁馅,猝不及防下他的半张面孔被酸得皱成一团,配上嘴角一滴不经意间留下的巧克力汁,半靠一旁的郭轲呼吸立时便急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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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舒展开眉目,David望着郭轲近在咫尺却突然停顿下来的面孔轻问。
"因为还没到火候。"语气同样轻慢,但是嗓音却已喑哑。
"我恐怕,我是说,"顶不住他灼灼如火的眼神,David垂下眼眸有些艰涩地回应道,"你就不怕从我这里等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哦?那么说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伸手抹拭李进唇角的可可汁,郭轲语带揶揄。
"我,我不知道,我,"有些受不住他那种暧昧的强势动作,David别开面孔。
"你是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纵欲多年,郭轲对自己的欲望了如指掌,所以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好整以暇地靠回到沙发背上。已经有很久没看到李进恼羞成怒的样子了,今晚他真的有些期待,也许那能够帮助他打破点什么。
但他还是失望了,李进只是维持原状默默出了会儿神,然后突然醒觉,有些抱歉地抬头对他说:"已经很晚了,我想睡了,晚安。"说罢便顾自熟门熟路地去了他常住的客房,留下郭轲一个人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简直象女人一样扭扭捏捏,靠,真TM难搞。"自从认识李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有些耐性告急。将已经微凉的整壶乌龙茶倒进口中,感觉心火平息了不少,他长长出了口气起身关灯。
俗话说大姑娘要猛,小媳妇要哄,就算他真的象女人也没啥,凭他多年经验哪有搞不定的可能,他还真就不信了。开玩笑!勇猛、智慧、耐力,这三样若有一样不济,他郭轲凭什么能有今天的财势,运气抑或机缘?扯鸡巴淡!
"你先送我去恒创,然后就别管了,就是记得把我的车钥匙交给苑瑾,她会让人取车来接我的。"前一晚李进开的是自己的切诺基,郭轲的座驾留在了餐厅的停车场。本来郭轲也是要去"天勤"总部的,但他一早接了个电话,正在洽谈收购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好像出了点状况,得亲自去处理一下。
虽然有些行色匆匆,但郭轲仍是注意到前一晚打开的巧克力盒子已经空了大半,准确点说是李进只给他留了两粒白巧克力,那是因为那家伙自己不爱吃而剩下的。
一笑关门,郭轲一路上都有些神思不属,满脑子不着边际的荒唐念头,情绪上有些雀跃又有些躁动,很陌生的感觉,但并不讨厌。直到大幅大幅白底黑字抗议房产公司坑骗业主的条幔晃进视线,他才将心思拉回来。
"喂?我已经快到了,情况怎样?"因为堵车过不去,郭轲只得通过电话联系现场工作人员,"什么?都快被人乱棍打死了他小子还不肯让步?我靠,什么叫趁火打劫?!我操他X!这是他为富不仁的报应!老秦在吗?让他接电话。你听着老秦,一口价,他点头我们就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否则免谈。好,就这么办,我最多十分钟就到,堵车。"
虽然郭轲身上的江湖气甚至是匪气一直很明显,但如此直观地见他凶神恶煞口出秽言,David还是第一次。将他送到目的地,看他跃下车跟下属会合,那种利落果决的身法步态让David有点适应不来,定了定神他方才发动车子重新驰入车河。
他们真是不一样的人啊,一个出身世家喜欢兵不血刃,永远温文尔雅;一个行伍出身喜欢刀刀见红,凡事尽欢尽兴。但是温文尔雅?那也只不过未到图穷匕现罢了。嘴角微翘,浮起一抹若讽若涩的笑意,David用力闭了下眼,仿佛要将前尘过往通通关紧锁牢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郭轲有些忙碌,仿佛那家恒创房产公司不仅烂尾了若干楼盘欠下业主许多期房款,而且还拖欠不少施工单位工程款,再加上已经交付的楼盘质量出现严重问题,若没有"天勤"接手善后,只怕恒创地产那个叫李栋鸣的老板要有牢狱之灾。听说在"天勤"出手之前,他甚至已经在准备席卷跑路了。按理说,这单买卖应该不难成交,但是那个李栋鸣好像十分难缠,眼看死到临头依然不肯认低服小。好在"天勤"这边主事的秦振光同样不是省油的灯,加上郭轲也以一贯的强硬手腕力顶,所以到最后仍是迫得李栋鸣大出血。
若非无意中听到纪羽给郭轲打电话时的一句话,这些事David本来不懂也并不关心,那句话是"轲子,恒创这件事你最好斩尽杀绝,老秦同我说了,你有意放李栋鸣一马。我看你还是算了吧,那小子是条十足十的毒蛇,背景又黑得厉害,弄得不好你的好心会被他当成驴肝肺。"
当晚,David便忍不住在饭桌上问起郭轲这件事,郭轲的回答十分坦白直接:"说起来那个李栋鸣跟我还是有些交情的,否则那么个烂摊子我干嘛不索性任他烂到底再去捡个现成的便宜。我跟他,当年在海南闯荡的时候曾经共过一段时间的事,但是因为他太急功近利一门心思混黑道,所以我们很快便分道扬镳了。不过我跟他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并没有什么过节,甚至一直以来处得都还不错。所以,虽说这次他咎由自取,但我还是想帮他一把,如果他吸取教训之后知道收敛,那么凭我留给他的那点底,他翻身应该不难,而如果他再这么一意孤行,也自然会有别人收拾他。"
"听老纪的口气,仿佛这个人很危险的样子,你是正经生意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这是在担心我?"因为这段时间心思一直在工作上,郭轲的反应不如之前敏锐,直到酒过三巡方才醒过味来,不由心中大乐。呵呵,皇天不负有心人呐,有进步啊有进步。自从上一回他挑明标的物,李进一直反应含蓄,这还是那之后第一次他比较主动明显的示好。
被他酒意熏染的眼神盯得发毛,David有些没好气:"我担心你很奇怪吗?难道我们不是朋友?"说罢起身去炉灶上盛汤。这晚难得空闲,郭轲炖了锅莲藕老鸭汤,腴而不腻十分清润美味,他已经连下三碗仍是欲罢不能。相比之下,郭轲的些许挑衅对他就显得比较没有吸引力。
然而,虽说在郭轲面前他变得迟钝不少,之前剑拔弩张随时应战的戒备已经没有了,但其实相比早前的敌视和后来的对抗阶段,他对两人目前的状态更加不懂得该如何应对。尤其是之前郭轲屡次对他主动投怀送抱的戏弄,实在是让他印象深刻,教他除了裹足不前完全想不出别的对策。
"喂你干嘛?!汤要洒了...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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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不大知道工贼这个词。
所谓工贼,指的是在劳资双方极端对立的时期,自己虽然属于劳方阵营,但是却为了牟取自身的利益而以种种不正当手段向资方出卖全体劳方利益的一类人。
谢谢大家如此仔细地读文。^_^
19
David满满盛了一碗汤,正小心翼翼转回身打算回到饭桌前慢慢享用,冷不防郭轲整个人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将一碗凉热正好的老鸭汤鲸吞了大半。随着碗被放回灶台他的整个身子也被大力摁入一个略带汗气酒味的火热怀抱,紧跟着,他的抗议也被强硬地吞掉了。
最初的惊诧过后,David便开始静静承受这个尚带有饮食余香的唇舌纠缠,很快,对方的硬物便勃然而起直逼到他的下腹,而他自己的渴望也开始蠢蠢欲动。依照过往的经验与本能放松着身体,他懒洋洋地相依相就着准备迎接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但是郭轲却没有其它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不断在加深这个拥吻,激烈的吸吮绞啮,侵略意味极浓,甚至舌尖都已快探进David的喉咙。觉得自己的予取予求令得整个口腔都被对方占为己有恣意肆虐,甚至舌头都快被郭轲连根吸走嚼食,David终于忍不住开始奋力抵抗,没想到却换来了对方更加狂暴的侵占。怎么都夺不回口舌自主权,麻痛交织的争夺战中David只觉得热血沸腾,仿佛一直处于蛰伏状态下的雄性本能全部被唤醒了一般,他一反习惯性的被动承受开始反守为攻。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随着两人身体的猛烈对抗不断滴落,很快他就感觉自己亢奋得头顶冒烟近乎窒息了。
眼见目的达到,随着李进的攻击郭轲慢慢放缓了力道,且战且走,不断诱敌深入,直到自己体内那股子缱绻热力就快挣脱控制变做争先恐后的烈焰时,他才硬生生悬崖勒马。剧烈的喘息中,他的耳膜擂鼓般咚咚作响,也不知是谁的血脉在万马奔腾。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复冷静,立刻感到胸前的人在不住发抖,明白是自己玩过了头,他赶紧舒缓了力道慢慢安抚,同时深深吸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这个李进的个性情感有着被动和激烈两种极端的特点,冷淡的拒人千里可能不过是为了防备令他惧怕的伤害而已,如果想要彻底征服他,就必须先逼出他的真性情。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应当是对的,那就好办了。就如同和他的交往一样,先将他的内火激出来,烧掉他用以自卫的冷漠外壳,然后再因势利导教他接受诱他表达,进而主动索取和交纳真心真情。还真是任重道远啊。不过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恋爱的对象和感觉,太容易搞定未免缺少成就感。李进性格多面而执拗,很符合他的胃口,等到大功告成的那一日,他一定能享受到传说中那种身心与共的消魂滋味。唉,这家伙烈起来的滋味真是不错,可惜眼下还急不得,所谓欲速则不达,好在他一早就有打持久战的准备。哼哼,他本来就是那种越难到手越是想要的人,急?一辈子够不够?看谁耗得过谁!而且他忽然发觉,有目标的禁欲感觉,其实并不比盲目的纯感官的纵欲滋味差,那种持续不断的些微灼渴,竟是另有一股子入心附骨的缠绵,煎熬中隐带甜意,十分够劲。
"嘶......,李进你属狗的吗?再咬我可兽性大发了我!"正想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肩头剧痛,原来是李进缓过劲来,感觉自己又被郭轲戏弄,羞恼之下狠狠咬了他一口,还想再咬时听到他的威胁,就没敢再咬下去。这家伙的确有野兽潜质,一个吻都让他有被拆卸入腹的错觉,若真是做起来只怕会尸骨无存吧。可是明明是畏惧害怕的感觉,为什么他会浑身发热?尤其是下腹?一把推开郭轲,David有些狼狈地往客房逃去。C38D7B小:)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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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郭轲自然不会容他再逃回自己的套子里,打铁要趁热,这个道理他一向很懂得活学活用:"饭才吃到一半,你要去哪里?"不容抗拒地将他拉回饭桌,郭轲热汤盛汤端汤一气呵成,而David乱成一团的心思也随着他连贯沉着的动作慢慢平静下来。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除了逃避与对抗他的确是应该学会点别的处事方式了,比如交流,心平气和的交流。
"当心!"看他有些魂飞天外,郭轲适时地喝了他一句。
"啊?"
"我说当心烫,才滚过,你慢慢喝。对了,你知道我今天在恒创看见谁了吗?曾豫。叫你小心些,没烫着吧?"
"没事。你说曾豫在恒创?"
"是,我查了下人事纪录,他从承力建材出来后就到李栋鸣那里当了个中层主管。"
"那'天勤'接手恒创地产以后你还打不打算继续留用他?"
"会。我知道你讨厌他,不过那事你也已经把他报复得够呛了。我昨天看见他时觉得他的精神状态颓废得历害。那人的工作业绩不错,我想可以再给他一个机会。"
"你确定这个人没问题?我始终认为他心术不正,不过也可能是成见的关系。无所谓,只要别再让我碰见这个人就行。"
"公司那么大,哪有那么多机会碰面,况且你又已经开始摄影了。对了,公司配给你的经济人感觉如何?"
"工作倒暂时没问题,只是,那个刘蓓蓓,"
"怎么了?我听老殷说这女孩是个留学生,十分中西合璧,而且合的尽是双方的糟粕。呵呵,你感觉如何?"
"那么说你是故意的?"
"是的。我见过她一回,那身打扮做派哪里有半分象良家女孩啊,呵呵,难怪老殷那么说她。不过这样的女孩跟着你我会比较放心,就算你是个双的,你的品味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不是。而这女孩的市场意识还是比较强的,所以我才安排她做你的帮手。你这人比较慢热,所以日久生情那种事还是不要给你机会。"
"你这人真是,真是个,"看着郭轲那副坦率而又霸道的无赖样,David气得说不出话来,憋到最后终于还是摇着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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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便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不过除了接吻郭轲始终没有再往前走,而David也一直没有做进一步的要求。
郭轲这方面是因为他还没有享受够这一阶段,觉得李进还很有开发的潜力,所以不急。而David却是因为疲于应付他神出鬼没的吻,有心无力。
开始的时候郭轲还比较收敛,只在家里才会时不时捉住他狼吻一番。但随着李进对他强蛮风格的逐渐适应,反抗性便也慢慢减弱。见他又回复了那种单纯承受的方式状态,郭轲立刻改变战术,开始不分场合地点袭击他,而且他反抗挣扎得越激烈郭轲就越来劲儿,有好几次两人几乎在基金会里走光。
David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多次提出严正警告,但是不听话的不仅是郭轲,还有他自己的身体。他已有多年禁欲经验的身体,却在郭轲嚣张彪悍的吻技下彻底丢盔卸甲。这些日子里,他自慰的次数已经快要超过他这一生的总和,更别提隔三差五就会让他失控的艳梦了。真是久违了,这种身心都受人牵制的状态。很多时候,午夜梦回里那张百转千回的面孔会得象电影特技般来去转化如真如幻,而他的思绪便也会随之在过往与现实中不断摇摆,令得他的精神日益紧张。
而郭轲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多年章台走马的经验毕竟敌不过身心双重的渴求,他的最后一道底线不过是希望李进能以少许多些的强势与热力让他获得某种对等的情感响应和证明。哪怕是0号,在爱与需要面前也该有个男人的样子不是吗。他不希望他那么被动那么安顺那么冷静,那么似是而非真假难辨。他希望感觉到他的冲动,他需要看见他的失控,他力求撕破他所有的外壳,去触摸他的心、他的感情、他层层封裹下的血脉灵魂。然而,虽然出尽百宝,李进却是能够越来越迅速地适应他了,那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温吞渐渐充斥了两人所有的交往,让他的情绪由无力慢慢变得怒火喧腾。
深秋时节,天干物燥,两人分别累积起来的心火终于在某个周末的午后燎原开来。
"该死!你还是不是男人啊!"郭轲的吻照例意犹未尽,全身燥热的David忍不住开口抱怨。
"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同样有些沉不住气的郭轲立刻反唇相讥,"倒是你,是男是女,你自己分得清吗?"
"你什么意思?"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David的怒气迅速攀升,"只懂得点火不懂得架薪,是不是我当初那一脚踢废了你了?"
"哈,想要的话自己来拿啊,我有的你缺了哪一样?"不提当初还好,一提之下,郭轲新仇旧耻通通随着血流冲上了顶门,他怒极反笑一字一顿,"只怕你缺的是雄性荷尔蒙,而且缺的还不是一点点。"
随着郭轲话音落下,屋里突然之间静得出奇,尚未等他醒过味来,便是惊天动地的连串巨响,原来是David抄起台面上一只大号的水晶果盆砸烂了屋角的酒柜,之后,一声不出开门离去。漆黑的眉眼煞白的脸色让郭轲深深震惊于他身上那种玉石俱焚的毁灭性冲动。
因为没有开车过来,所以烈烈火焰在疾走中得到散发,等走到街边叫车时David的心绪已经被熟悉的悲凉所取代。
郭轲并没有追出来。
David为数不多的儿时记忆里有这样一句话,会生的孩子即不是生样貌也不是生才学,而是生缘分,各式各样的人际缘分。这样的孩子才是存心来做人的,无论身处何种环境拥有怎样的天分,都能活得如鱼得水快乐自如。可是他,从来就不是个有人缘的孩子,从来就不是,他的一生,注定孤独到老。
周末的"天勤"大厦虽然仍有员工在加班,但与平常相比就显得空旷寥落不少。David沉默着走进基金会的办公室,并且下意识反锁了门。寂静的空间里他并没有让自己沉湎于自怜自艾,而是立刻便开始了工作。感谢上苍,他还有一份工作,一份心爱的工作。
不久前他刚刚接了个合作,要给国外一本描写喜马拉雅风貌的书提供照片,之前他已经整理出了一批这些年陆续累积下来的相片资料,打开计算机他继续着这段时间一直在做的分类选项工作,渐渐物我两忘。
......
"商戎,你别反应过激,我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很少听见苑瑾如此大声说话,被惊回神,David不由静心聆听。
"是,我是没有男友,我还是处女,怎么样!"商戎平常说话总有些拿腔拿调的细气,此刻因为激动显得分外尖厉,"你知不知道处女在这个时代代表什么?代表你这种夜夜春宵换男人象换衣服的女人从来就没有过的贞操与坚守!"
大约气急了,苑瑾的声音也一下拔高了好几度:"处女膜和贞操是两回事好不好!商戎你最好搞清楚,处女离节操也可能相距十万八千里!"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暴跳如雷?
不知她们怎么会因为这个话题争吵起来,事实上他刚刚过于专注,甚至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到的办公室。但是听着她们如此大动肝火的动静,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现身解劝一下,以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可是那个话题有点太过敏感,他又恐怕不大方便。正在犹豫中听见苑瑾再度开口,她仿佛已经控制住自己,声音平和了许多。
"商戎,我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质疑你私生活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你的工作方法和态度,太过紧张与投入,给大家带来了很大压力。也许你适当丰富一下自己的工余生活,尤其是感情方面,分散一下注意力,会有些帮助,仅此而已。"
"分散注意力?专心致志心无二用这是我自小被建立起来的做事做人标准,要想颠覆谈何容易!而且我也不认为有颠覆的必要。"
"那么我只能说很遗憾,你曲解了这个标准的内涵,若不尝试改变一下,我们这里恐怕并不适合你的发展。"这一次苑瑾的声音有些倦意,听上去像是要结束这场谈话。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商戎独特的细腔细调此刻听上去不知为何竟给David一种毒蛇吐信的嘶嘶感,"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嫌我妨碍了你对基金会的把持,不过我并不认为你真的能在这儿只手遮天。"
"在基金会只手遮天?为什么?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商戎,请你控制你自己,你就快走火入魔了。"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这间基金会的名利潜力可是大得很。"
"名与利?原来这就是你对'天勤'基金的看法?我还以为你选择来这里至少有那么一点是因为公益心,你真让我失望,商戎。好了,我想我们已经不需要再谈下去了,这样吧,我会在合同基础上再多给你两个月薪水外加一个月带薪休假作为补偿,你做好离职准备吧。"
"这就被踩痛尾巴了?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说到失望,彼此彼此,来之前,我还真是对这里抱了很大希望。原指望利用所学帮助基金会建立克勤克俭无私奉献的企业文化,谁知道,你们这群高层主管,不择手段惟名利是图,还一口一个战略发展,大手大脚慷基金会之慨,却全不管这些钱是多少弱势个体的活命机会。"
"管理基金会仅仅凭借简单的妇人之仁是远远不够的,一粥一饭施医舍药能解决多少问题?又能维持多长时间?生存的学习观念的教化才是慈善的高端手段与目的。商戎,你的眼界心胸都有待拓展。"一直本着话不投机维持沉默的苑瑾面对她的指控还是忍不住辩了一句,随后大约又觉得夏虫不可以语冰,所以没再进一步发挥。
"连鼠目寸光都要换个高深的说法,可惜这些貌似专业的高深表述迷惑得了别人迷惑不了我,你纵然舌颤莲花也掩盖不了我眼观耳闻的真相。别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藐视眼光看着我,苑瑾,在你决定辞退我之前请先设想一下,如果媒体知道,'天勤'基金会的理事长是个同性恋,靠着同天勤集团董事长的暧昧关系才坐上了这个他完全不能胜任的位置,会出现怎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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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是要看证据的。"比起苑瑾沉着冷静的反应,里屋的David已经因为紧张愤怒一动不敢动。
"这个够吗?"不用看David也猜得到那是什么,"请不要质疑真实性,我尚未弱智到那种程度。"
"很生动啊,是用手机偷拍的吧?没想到郭总在办公室还这么热情,送我做个纪念如何?"
"苑瑾你说,这张照片如果曝光,刚刚做出影响力的'天勤基金'声望会变得怎样?"从她恶劣的语气可以明显听出她并不欣赏苑瑾的幽默,事实上,David同样欣赏不了,他的额角已经见汗,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对愤怒的克制。
"飞流直下三千尺。"苑瑾的声音却冷静依旧。
"形容得真好。然后是接踵而至的审计及各类检查,甚至还会殃及'天勤'集团所属的全部企业,算上股市下挫、合作项目的中断,损失只怕会是天文数字,而且还有金钱所无法衡量的品牌贬值。"
"很可能。但是,你真的乐观其成?"
"那要看你是不是那么急于赶我走。其实,我作为你们的悖论存在,对'天勤'并不是只有坏处不是吗?至少能让一些人反省并学会收敛自己的言行。而对于我,我乐于接受各种人际关系的挑战,处理人事,本来就是我的专业,多些试练,有益无害。"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处女在这个时代代表着贞操与坚守?来,我祝你永不失节。"
"谢谢你,我会努力。"
"好走,不送。"
"你不一起走?"
"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
"那好。周一见?"
"周一见。"
"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
"我作为理事长是否有解雇员工的权力?"
"有的,可是,这件事牵涉颇广,我认为......"
"解雇她。听清楚了吗?立刻解雇她。"
"理事长,这件事与基金会甚至是整个'天勤'集团都休戚相关,所以,请不要冲动。"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她走,要么,我走。"
"理事长,你等等,David,李进!......"
在接到苑瑾传真过来的一份正式会议通知之前David一直都扎在工作间里,整整两天除了解决必须的生理需求以外基本没动过窝,手机电话通通置若罔闻。
面对这一纸通知他颇有些不知今昔何昔的错觉。又是深秋时节,看着阳台窗外在风雨中飘摇的楝树,他突然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郭轲为他炖的鸡汤,那一日,他记得也是风大雨大。
沉默了良久,他换衣出门。
晚上,天勤总部,郭轲的办公室内,除了David,还有郭轲,苑瑾,纪羽,张昊辰,一干基金会的骨干。
"我的意见是解雇她,而且,这个人永不再用。"青色须影面沉如水,那份略带憔悴的落拓模样淡化了在座所有的不理解。
"说得好,我赞成,我们都不是闲人,没空跟她周旋,最好速战速决。如此自不量力而且手段低劣,不给她点教训,怎么对得起她父母的养育之恩。"纪羽投了赞成票。
"不,我不赞成。"
看看三票反对的局面,David十分不耐,尤其郭轲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是让他肝火串升。
深深吸气,他努力摆出很久以来习惯了的淡漠表情:"不如这样,我立刻着手将法人代表和理事长的身份转给别人,我一旦重新成为自由职业者,对基金会就不会构成正面威胁了。"
"你不用那么着急,事实上,所有解决这件事的方法中,你这个主意实在算不得高明。"郭轲正专注于自己的思路,所以并没有注意委婉语气,也没有留意David瞬间褪色的面容。
"郭轲,我不是女人,用不着你演出英雄救美,你更大可不必绞尽脑汁委曲求全地顾及我。我主意已定,你安排人跟我做手续交接吧。"全然不顾在场诸人的讶异面色,他振衣而起,本打算就这么拂袖而去再不回头,但身形却被郭轲接下来的一段话牢牢定住。
"你的确不是女人,你连女人都不如。"仰视着他,郭轲的神情少有的严峻,"你行为举止的幼稚偏激可以媲美十几岁的叛逆顽童。走啊,怎么不走了,一走了之多么容易,干嘛还留下来伤这份脑筋啊。男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担当,是火是水都决不后退的担当!翻脸走人?女人才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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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郭总,懦夫跟性别没有关系!"苑瑾忍无可忍的插话戏剧性地缓解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你坐,David,这件事不止关系到你一个人的得失,我们还是好好商量出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比较好。"
"苑瑾说得对,人一辈子几十年,谁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若总是被这类私事牵着鼻子走,那什么事情也不用做了。"一直对商戎意见最大的张昊辰这会儿倒显得不是那么急躁,"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反正我个人对'天勤基金会'抱有很大期望,要不然我也不会放着好好的高薪优职不干,撇家舍业地回国,搞得我太太至今仍不谅解我。所以,我不主张屈服于这个女人的威胁,因为这种先例绝对开不得,否则她肯定会得寸进尺并且贪得无厌,那就后患无穷了,不过,我也并不主张强硬地激化矛盾。"
"其实我至少有6种以上的办法可以摆平这个女人,永绝后患。"眼见David从善如流地收敛了小孩子脾气,沉默而专注地坐在一旁,郭轲一直不大安定的精神也慢慢集中起来,"不过,用来对付一个女人其中大部分都有点胜之不武。"
"女人怎么了?这个女人的心肠手段有哪一点比男人弱势了?你别瞪我,苑瑾,"纪羽有些没好气,"我承认我大男人主义,女人若象个女人,我自然不会去跟她们计较小节,但是想要挑战原则就得够本事正面拼实力。短兵相接勇者胜!"
"你们看老秦那里怎么样?"停了停,郭轲仿佛下决定般地冒出了这句话。
"振光那里?好得很,我怎么之前没想到,这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秦振光?天勤地产的总经理对吗?你确定他降得住这个商戎?"张昊辰在天勤的资历远不及苑瑾纪羽,所以人事方面不是很熟悉。而David对他更是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只感觉他作风粗旷,办事雷厉风行。
"哼,等着瞧吧。谁去说?是我还是你自己?"纪羽有一副典型的白面书生样貌,这样子的冷笑在他十分少见,David更是从没见过,感觉他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分外阴沉,甚至可以说是阴险。
"还是你去吧,这回阴沟里翻船,忒丢人了。"看着郭轲见怪不怪的熟稔模样,David想想也对,他们一起打拼这么多年,而郭轲又是十分豪爽的人,只怕不止纪羽,所有"天勤"这些老臣子的内外"丑态"彼此之间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也好,那就这么办吧,我负责去跟振光沟通,苑瑾你负责通知商戎做内部调动,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商戎是聪明人,基金会虽然名声好听,支薪人员的福利保障也不错,但是收入却是不高的,我估计留在基金会从来就不是她的目的所在,调动只怕也在她的算计之中。而且现在地产火热,'天勤地产'的业绩又是有目共睹,她怎么可能放弃顺杆儿爬的机会。只是老纪,你可否手下留情?她毕竟还年轻。"
"年轻?我们谁没年轻过?"见苑瑾动了恻隐之心,张昊辰不以为然,"就因为年轻,所以吃点亏对她没坏处,况且你不也说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苑瑾苦笑,"聪明人才死得快。"
几个人中就属David最缺乏人情世故的历练,他们心照不宣的对答在他颇有些危险而神秘的味道,但也明白对尚未发生的事情是问不出所以然来的,所以便一直维持着缄默,但是神情间多少会有些困惑显露出来。
"喂喂喂,苑瑾,注意用词,别死啊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黑社会呢,吓死谁。"郭轲这话明显是说给李进听的,虽然两人间的别扭还没有过去,但他对他的关注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为习惯,"我靠,已经9点多了,难怪那么饿,走,吃饭去,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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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David只觉困意撩人。
"这两日忙什么呢?看你又累又饿的。"
这话本来郭轲一直想问,但估计李进不会愿意回答他,所以一直忍得辛苦,好在苑瑾善解人意替他问了出来。
"'果缘益康'项目的宣传图册,总算定稿了。"热可可香甜馥郁,知道是郭轲专门给他叫的,David的心委屈酸痛,怎么都平复不了。
"那么赶做什么?"纪羽有些奇怪,"不是还有不少时间吗?"
"我最近要去趟尼泊尔,除了照片还有很多别的环节,我怕别耽搁在我这儿了。"
"尼泊尔?怎么突然要去那里?"郭轲听了十分惊异,忍不住问了出来。
淡淡看了他一眼,David礼貌地回道:"不是突然,之前公司帮我签了合同的,还缺些照片,得抓紧拍回来。"
有点被他的神情噎住,郭轲一时间心潮泛堵,左冲右突怎么也寻不到出口,饭后众人告别各自回家,他便开车独自去到熟悉的酒吧。
很久没来,发现店面重新装修过,风格迥异从前,好像连老板都换了。算来自从他盯上李进,就很少到外面征歌逐乐,不过如今略显冷肃的装潢配上两只吉它偏于古典风格的弹奏,倒是很符合他今晚复杂的心绪。
叫了整瓶伏特加,他坐在酒吧一角,落落寡欢。不记得这一生曾经为感情苦恼过,他很有些不知所措。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本为买醉,却越来越清醒。
"够了,我们送你回去。"
"你们怎么来了?"
"就知道你要过来喝。"发觉他的语调除了有点慵懒以外并没有更重的酒气,纪羽略略放心,"昊辰怕你酒后驾车出问题,所以拉着我跟过来了,你若烂醉如泥,我们一个人可应付不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来,我再陪你喝一杯,之后就回家好不好?"
"好。"认真而迟缓地替纪羽倒了杯酒,郭轲的注意力突然被一只新的吉它曲吸引,"嘘,听,这只曲子。"
短暂休息后重起的音乐绚烂激越却又隐含着哀伤,吉它手的技巧纯熟,将一只优美而炫技的变奏曲演绎得淋漓尽致。
"'夏天最后一朵玫瑰',爱尔兰民歌,由意大利作曲家朱里亚尼改编而来。"看郭轲捧着头神情恍惚,张昊辰低低解释了一句,试图拉回他的神智。
他这副忧郁消沉的模样纪羽从没见过,看他久不答腔不禁有些担心:"轲子?郭轲?"
"我没事,没事,"抹把脸又尽了一杯酒,郭轲带着浓重的鼻音开腔,"我只是想不明白,我怎么就看上了那么一个、那么一个,不男不女,不、不青不红的,涩果子。"
"那还不简单,咬一口,不好吃就扔了,我说你咋回事?傻了?"
"我也觉得我这里坏掉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郭轲撑着头认真地看着纪羽,眼神飘忽,"但是来不及了,来不及......"话没说完,便头一沉掉在台面上人事不知,咚的一声,十分惊人。
"真要命!结帐!"
"开我的车。来,昊辰你搭把手,我一个人推不进去,真他妈沉!"
"我扶着他,你来开车,我得看着他别吐在车里,不然我老婆非宰了我不可!"
"喂,阿菁是我,不,我没事,是郭轲,喝醉了,是,有点儿烦心事,不,昊辰也在,我们正送他回去,行,我看情况吧,你先睡。"
"还是有老婆好啊,不象我,孤家寡人。"听他软语轻言哄太太,张昊辰想起大洋彼岸的妻子子女,有些感慨。
"再做做工作,不然就趁假期接他们回来多转转,现在国内的发展那么好,慢慢就理解了。"
"谈何容易。当年一块儿出国,二十几年风风雨雨,总算有房子有地有固定收入了,这种安居乐业的状态在她已经是完全实现了共产主义,所以我这就成了走回头路,开历史的倒车。"
"呵呵,女人啊,安全感还是第一位的。估计你现在忙忙碌碌不挣钱,而且之前还捐了笔不小的数目,一定令她非常不安。"
"是。其实,我们生活完全不成问题,做了这么多年金融投资,别说积蓄,就算目前每年稳定的红利收入也够她够孩子们衣食无忧过尽余生了。"
"不过我倒是挺理解你的,本来让我过基金会这边我也很勉强,但是干起来以后却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是啊,我们这类人是比较复杂一点,基本生活解决以后,再赚钱的目的就会变得不那么单纯了。"
"就是啊,不然拼死拼活的,乐趣何在。还是苑瑾厉害,一早就想开了,不象我,到跟前才醒过味来。"
"是,苑瑾是很难得,那么能干,但是物质欲念却不是很高。其实,就算她手上有若干天勤股份外加些许私人投资,至多也就是衣食无忧而已,实在算不得多么富裕,但她却坚决不肯在基金会支薪。是这个路口转吧?"
"对,就这儿,再停得近一点,我可不想抬着他走那么老远。"
"你倒是醒得快,早知道就让你在酒吧里多呆会儿,也省得我们当苦力了。喂,别抢我的咖啡,我待会儿还得开车回去,提神用的。"
"你真小气,看人家昊辰,咖啡也比你泡得香。"
"得了,我看你也没事了,一个人慢慢喝吧,我们走,昊辰,明天还一堆事儿呢。"纪羽嘴上耍贫,可是看着郭轲委顿的样子终究还是没真的付诸行动。
"怎么不走了?我真的已经没事了,谢谢你们。"半晌郭轲方才察觉到他们没动静,有些奇怪地抬头问。
"我瞧你事大了去了,说说吧,趁着这会儿夜深人静的,别回头再钻了牛角尖,这一大家子人都还指着你呢。"
"还说什么说,这就够犯傻丢人的了。"有些自暴自弃,郭轲往沙发上一横索性闭上了眼睛。其实他自己也没闹清楚自己究竟是闹的哪门子别扭,只觉得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可是偏就一个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实在是郁闷得不得了。
"没关系的,人这辈子若没犯过一回两回傻,实在算不上完整的人生。"眼看着纪羽的颈筋都突了出来,张昊辰赶紧出面缓和,虽然来天勤的时日还不是很长,但是这位天勤创始人的真性情却是从一开始就予他很深的吸引力。加上这些天勤元老之间的那种手足般的情义也是他暌违已久的,让他时不时会想起当年插队时几个意气相投的哥儿们。漂泊半生,那些曾经的真情热血早已随着青春岁月风流云散,但是这里,却让他情怀再动,牵扯出的那份归属感让他总是希望能尽快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所以便抓紧机会不再把自己当作外人。"郭轲,我记得你刚刚在酒吧说David什么不男不女,不青不红?这就是你对他的不满意之处?"
被他这么直接的一问,郭轲又从沙发里直起身来,烦乱地抓了抓头发他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地开口道:"差不多就这意思。我一早摆明我喜欢他,要追他,他一个大男人却总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嘛,直说好了!老跟个女人似的要人玩猜猜猜,成天弄得跟被我强迫似的,真教人受不了!"越说越上火,他索性站起来开始来回走动,"你们说,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成熟的男人,如果喜欢了某样事物,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正常的反应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去抢夺去征服?就连自然界的雄性生物不也都是更具有攻击性和掠夺性的?哪有一个大男人处处被动,动辄放弃的?可是,我还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么个东西,还喜欢得不舍得放手!真他妈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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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烦躁地来回走动,纪羽脑袋都晕了,还是张昊辰比较沉得住气,声调平和地开口道:"说起这个李进,我们虽然私下交往得并不多,不过算起来也共事差不多有一年了,朝夕相处,怎么我的感觉跟你并不一样呢?纪羽,你呢?李进在工作上跟你的合作比我的还多,你对他的感觉是什么?"
"沉默,谦和,刻苦,敬业,有毅力,"一边思索一边总结,纪羽自己也有些讶异,因为从没想过那些共事的经历竟然能得出这么多正面的评价。"还记得那个贵州山区血吸虫防治项目,就是果缘益康果药种植园项目的伴生节目?那一次,是为了让天勤基金会的员工对慈善公益工作有进一步的直观了解,说白了就是想锻炼考察一下团队,所以去了不少人。说句实话,轲子,你没去真是可惜了,那一回的感觉只有震撼两个字。我这辈子头一次,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做贫瘠什么叫做落后什么叫做愚昧。"略摇了摇头,纪羽将思绪从历久弥新的记忆里转出,"我们进山的时候连同4个当地的工作人员一共15人,带着打算分发的血吸虫药物和其它物资,但是真正走到最后一个村寨,发完最后一瓶药的就只有李进一个人外加一名当地的乡干部。其他的,有崴了脚的,有累残的,有哭天抹泪的,还有适应不了当地气候的,包括我跟昊辰,都半途而废了。想象得到吗?我每周要专门健身至少8个小时,而昊辰,上过山下过乡的知青,还洋插队过,应该说不缺练了吧?"看了一眼倾身抬头听得认真的郭轲,纪羽接道,"是,李进这个人性格是比较内向,也不太善交际,但是人各有专长,至少他有一点本事就是我们这帮人都没有的。他非常善于捕捉项目,换句话说就是他很懂得什么帮助是别人真正需要的,而且触类旁通。事实上,基金会成立以来大大小小的几个项目都有他的策划跟参与,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秸秆饲料生物法贮存项目还是他最先发现的信息,所以,那个商戎说的,李进完全不能胜任理事长的职位是完全的偏见。"
"至少是对他能力的不了解。"见郭轲听得动了容,张昊辰自觉目的已达,便总结性地补充道,"而且你恐怕也不知道,李进他看得懂财务报表,虽然并不专精,但是作为管理者足够了,他显然受过相关的专业培训。怎么样,郭轲?你眼中的李进和我们眼中的李进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真的假的?我说你们,这些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美也要美化一番,你倒好,正相反,难怪李进受不了你。"看郭轲撑着脸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纪羽很是不以为然,"你以为我们跟你这儿溜须拍马呢?半夜三更的累不累啊。趁今儿我告诉你句实话,那个李进,是不是看得上你还两说着呢,人家大把才华又没有自命不凡讨人嫌,而且生存能力也不差,凭哪一点非跟了你不可。不是我说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到想定下来,就多用点心思头脑。撇开性别不谈,我其实挺看好你们两个的,你生性霸道,嚣张起来混不懔,他看上去温和,但骨子里却原则性很强,没准你这百炼钢能被他磨成绕指柔,呵呵,那可真是为民除害了。"
"我看你才醉了呢,神神叨叨个屁啊,那小子磨我?切,下辈子吧。"随着小腹腾起的热意,郭轲闭口思量起来。
见他静默得有些古怪,张昊辰以为他醉后头痛,便作势起身告辞:"郭总,每个人的性格不同,男人较之女人的确刚强的比较多一些,但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女性刚烈起来大多数男人都比不上。反过来,男人里面也会有不少个性被动的,不然那个什么'野蛮女友'也不会那么风靡。我和纪羽都是过来人,其实,说到底,恋爱也好,婚姻也罢,就是两个相互有好感的人彼此磨合的过程,但只是磨合,而不是改变,尤其是个性与原则,因为那是经历与时间造就的,你想,两个陌生人各自活了几十年后才相遇,那之前的种种痕迹又岂是任何原因可以一笔勾销的?好了,天也晚了,纪羽我们走吧。"
"哎,你们等等,我的车呢?"等他们走出门,郭轲方才如梦初醒地大叫。
"我说你半夜三更的别大声嚷嚷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儿杀人了呢。在酒吧,你明天自己去取吧。"
"我现在就去取,你载我一段,刚刚酒醒正兴奋着呢,睡也睡不着。"不管纪羽的连连抗议,郭轲硬是挤进了他的车。
"还有一句话,我想还是趁现在说了,"一路无话,快到酒吧时,张昊辰突然打破沉默,"我对同性恋并无任何歧视,更加不想干涉任何人的私事,但是这类事,哪怕是在开放的西方世界也常常会引发丑闻,更何况是在中国。所以,最明智的做法还是宁为人知莫叫人见,毕竟天勤基金的发展远比儿女私情要重要得多,不知郭总是否赞同我的意见?"
"是啊,轲子,"听张昊辰这么一说,纪羽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你也不是头一回颠鸾倒凤了,但我还是那句话,人可以随便玩,反正明码标价,但是别玩感情。这一次你如果是想来真的,就得考虑得周全点,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
"我明白。"临出车门郭轲拍了拍张昊辰的肩头,"别郭总郭总的那么生分,论年纪阅历我还该叫你声大哥呢。你们今儿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好歹总是分得清的。至于李进的理事长职位,你们商量出个办法来,其实,他自己并不是很喜欢坐这个位置的,也早就跟我说过,戴那么大个帽子觉得累,只要能继续为基金会出力我想他不会在意的。"
"我说,这事不用急在一时吧?再聊下去天就要亮了,你们明天是不是没事啊?"
"又不是十七、八,那么贪睡。昊辰你的车呢?要不我送你一趟。"
"他的车也在这里啦,老大,我比不得你龙马精神,饶了我行不?你真是越来越象周扒皮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走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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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这小妞居然上来就敢挑整个'天勤'的场子?佩服,我秦某人佩服,倒是要好好会会!"秦振光那里,郭轲临了还是跟纪羽一块儿去了,都是一同患难过来的哥们,所以,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喜欢李进的事实,而以秦振光的练达也自然不会去表现捕风捉影的求知欲,想要做事成事,把握住事情关键才是重点。
"是有点胆色,所以,你先给点教训看看,"
"明白,如果她懂得吃,那么自然和气生财,否则的话,放心吧,轲子,我知道怎么物尽其用。刚刚收了恒创那个烂摊子,我这正好缺人呢,就还是她的老本行吧,办公室主任兼人事部主管,最好这两天就能过来,原来的那个一直跟我嚷嚷要去搞业务,我也已经答应他了。"
商戎往天勤地产那边走马上任的时候苑瑾本想劝她一句好自为之,但看她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便没说出口,张昊辰也一直维持沉默,倒是纪羽在她走后风凉了一句:"你们说这丫头是利欲熏心得胆色过人,还是无知者无畏?"
听得苑瑾苦笑:"你很快会知道的。"
"我说,苑瑾,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为怀,简直是立地成佛了。"纪羽忍不住挑着嘴角揶揄了她一句。
"在我发现这世界是有报应的时候。"
纪羽当即闭嘴归位。
张昊辰隐约听说过苑瑾的一些过往,知道她出道之初仗着样貌手段,在商场中很是叱咤风云过,据说很多老手都吃过这个温宛女子的温柔一刀,输得有苦说不出。被郭轲收归麾下后更是如鱼得水,数年之间便替天勤替她自己赚了不少财富和声势。然而,人生总是有得便有失,自恃千帆过尽刀枪不入的她却不小心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结果是蹉跎了岁月耗尽了情思,然后,一败涂地。不知她所说的报应是否就是指这件事。不过与传闻对照,张昊辰倒感觉被挫去了野心与锐气的苑瑾显得更加从容坚定。
突然流淌一室的钢琴曲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苑瑾的手机响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看着她走入自家办公室的优雅步态,张昊辰突然十分想念妻儿。
"什么事,郭总?...是啊,昨天走的?你不知道?......他拿瑞士护照,签证自然容易。...说是要两周左右。喂?郭总?..."
"喂?阿进,你路上还顺利吧?"因为近日工作应酬都比较多,加上他也希望多给李进些时间消消气,所以,郭轲这周一直没跟他单独联系过。原打算周末邀他往自己在郊外风景区的别墅好好吃顿饭,顺便搭个台阶方便大家下来重归于好,没想到李进一声不吭便走了。虽说有些恼火,但在国际长途里郭轲并没有丝毫流露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感觉还是怀柔会比较有效。
人在旅途,心境难免有些浮沉,更何况是经过了之前的一番情感激荡,David回想这一年多来跟郭轲的纠缠,很有些柔肠百转。
"在长途车上,打算去趟阿格拉。"好吧,他承认,他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被这个粗糙霸道花样百出的家伙吸引住,他想念他的厨艺他的热情,想念他的嬉笑怒骂心机手段。他不介意,给他给自己一个发展的机会,在多年以后。
"阿格拉?泰姬陵的阿格拉?你在印度?不是说去尼泊尔吗?"
"你居然还知道阿格拉?"因为惊讶David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这样子问法很有些看不起对方的意思,便想找补一句,"我是说,"
"你是想说我们彼此的了解很不够是吧?"郭轲倒是不以为忤,反而就坡下驴圆了之前的场,"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有很多优点的,敬请开发。"虽然没听到李进的回答,但是却听见了他的嗤笑声,郭轲突然就有些相思难耐,"你什么时候回来?"
"总要10来天吧,我想趁这个机会多拍点专题照回去,变换些角度。"
"那么久?"反复摁捺,郭轲觉得自己之前的耐性实在不可思议,"你自己当心些吧,那里脏乱,记得报报平安。回来我给你接风。"长长出了口气,他克制再三方才心有不甘地挂了电话。
之后的一周,他的电话追踪以及李进规律的短信和照片回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给了他很大的乐趣,日子过得还算顺畅。陆续地,他采备了一些安全套润滑剂,隐忍了那么久,他终于感觉火候到了。但是会有怎样的一个瓜熟蒂落呢?他的期待与渴望与日俱增着,所以当第10天开始电话联络不上李进时,他变得十分沉不住气。
第一天,咒骂。
第二天,愤怒。
第三天,担心。
第四天,他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到第五天的时候,略微亲近些的同事下属都已经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其实要找要查李进他不止一条途径,但以他目前的状态看,选择公开的方式铁定鸡飞狗跳。那天张昊辰的意见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很多事还是低调些比较好,所以他始终没有表露什么。然而,日短夜长忧心如焚,他从不知等待的感觉可以如此焦心煎肺。
"喂,三哥吗?"第五天,他独自在房内枯坐到深夜,然后拿起电话。
"出了什么事吗?你那边可是深夜。"
"我要你帮我查一个人,他现在的情况,还有他过去的一切。"
"什么人对你这么重要,居然求到我头上。"
"一个男人,一个我爱上的男人。"
"男人?老六你没事吧?"
"是的,男人,你是有意见还是不愿意帮我?"
"都不是。我说你怎么恋爱恋得咬牙切齿的?"
"怕的,三哥,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害怕过,这感觉真是他妈的糟透了。"
"我这就着手进行,你把现有数据发一份过来。"
"好的。你那边越快越好。"
放下电话,虽然确信他这个三哥的能力,但是郭轲仍是睡不着,索性翻出昔年相片,怀旧。
当年在特种部队服役时,他们一共有八个处得极好的战友,各奔前程的时候经他提议拜了把子,他排行第六。这个老三名叫周迹,是他们中身手最好的,也是最早被调走的,那之后他们便彻底失去了联络,直到数年前此人以外商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后,他们才重新恢复了来往。聪明如郭轲自然不会去追问他的过去现在,但是自他偶尔借天勤走钱走货的过程中他还是瞧得出一些端倪的。他一直都很好奇,也常常会去猜测他的来头和背景,不过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对于他的种种试探周迹自然都瞧在眼里,却始终不动声色,过了颇长一段时间以后,也许觉得时机条件都已经成熟,他才提出邀请,约郭轲往意大利罗马他的居所共度圣诞假期。
那个假期郭轲参加了若干次聚会,认识了不少精彩人物,等到假期结束的时候,他便彻底打消了对周迹寻根究底的念头。政客与游侠,郭轲自问没有前者的抱负,没有后者的清高,还是努力做一个成功的商人比较符合他的胃口。所以朋友照做,忙也照帮,但是他再也不去探头探脑。周迹也是明白人,立刻便知道他不想更深地参与进来,自此以后两人便成了君子之交,平淡,但是情谊仍在。
周迹的回复电话在三个小时以后便过来了:"他还活着,两天前有人在尼泊尔郎帑峡一带见到过他,当时他正在四处拍照,并且有一个当地向导随行。"
"你确定?我们的联络是突然中断的。"
"如果你不放心就再等等,我的朋友正在尝试联络那个向导,你别挂,我接个电话。......喂,老六,我的朋友已经找到那个向导,他说你找的人已经在昨天返回加德满都。所以,只要他不再变更行程,这一两天就该回到国内了。还需要我再追踪下去吗?"
"不用了,谢谢你,三哥。"
"喂,老六,怎么听起来你那么低沉,还在担心?他也许只是手机坏了或是信号不好才没跟你保持联系,反正也没几天,又不是做特殊工作的,你也太紧张了吧。"
"唉,三哥,你不知道,这一回,我是真的栽了。"
"栽了就认栽,记得把握住主动权就好,别先颓了自家士气,不是还没分出胜负来吗?你放心,你托我的事我一定尽快给你调查出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听周迹将久违的军旅语言用在了这个地方,郭轲心情再不好也不由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老六,又不是吼不得碰不得的女人,有啥搞不定的,别光顾着郁闷了,在战术上多下下功夫。"
那还用你说,肆无忌惮地做了个怪相,郭轲唯唯诺诺地挂了电话。
又过了一天郭轲终于联络上了李进,那是他打了无数次李进手机未果后,无意中拨了一次李进租住的房屋座机,没想到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因为有些意外,也因为之前已经吃了定心丸,所以郭轲没有上来就兴师问罪。
"中午,郭轲,我困得厉害,你能不能明天再找我。"其实只要略加一句关于手机拨不通之类的解释就能彻底安抚住郭轲,但是David却很不明智地选择了不等郭轲回答就径自挂断了电话。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郭轲郁在心里的担忧与憋闷就被这个电话给彻底点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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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声音抖,坐着椅子抖,拿杯喝水抖了自己一身。抑止不住自己的哆嗦,郭轲冲出办公室开车飙上马路,结果手抖得握不住方向盘。在郭轲三十多年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况出现过。勉强将车开到一间熟悉的公司式商店,在问店主讨了根万宝路一口吸掉半支以后,他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将情绪发泄到货物的挑选上。
这一路颇多辗转,David欠困欠得厉害,接到郭轲电话的时候他刚冲完澡正准备上床,原以为可以不被干扰地一觉睡到明天,谁知刚睡了没两个小时就被疯狂的门铃声惊起。颠三倒四地爬起来应门,发觉是郭轲,他不由大为恼火,一边开门一边抱怨:"不是跟你说我要......,喂你要干嘛!疼啊!喂!......放开我!郭轲!你混蛋!"
冲进门。拧转了李进的胳膊。反脚踹上门。钳制着李进几步跨入卧室。将一兜子刚买的物品撂在床头柜上。把李进压逼到床上。用皮铐将李进面朝上双手双脚同一边铐在了老式床的床栏上。大力撕剥干净李进的内外衣裤。拿一个黑色的皮带套束缚住李进的下体。挑出一根大号的电动按摩棒抵住李进的后庭花。
挟着熊熊怒火,郭轲将这一连串高难度高技巧高强度的动作演绎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借着身体重量他单臂将李进的双膝强硬地分压在两个肩头上,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眼前是一片血汗沸腾。
"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找你?李进你有种!"与他低沉压抑的声音相反,他的另一只手果断残忍地将按摩棒的电源直接开到了最大。
"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放开我!郭轲--!"从吃惊失措,到愤怒挣扎,再到这一刻慌乱尖叫,感觉到冰凉的异物在下身激烈蠕动,David的眼眸从之前的雪亮冰冷变得黝黑濡湿。没想到郭轲失控起来竟然如此疯狂,简直象一头负伤反扑的野兽,因为惊怕也因为理亏,他不由自主地弱了气势。
"该死的!"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下动作,郭轲咒骂着离开了李进的身体,不是因为李进的示弱,也不是因为他消了火,而是因为他发现,即便气成这样,他仍然无法出手伤害这个人,他舍不得。从未感受过的无能为力教他恨得目眦欲裂:"李进你听好,我是爱你没错,但这并不是说你就可以随意轻侮践踏我的感情!"
"我没有!我说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手机在登山时摔坏了,我,"David委屈得眼眶通红,然后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目前的状态,益发气恼难堪得声音发哽,"你滚!郭轲,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你滚听见没有......"
一直以来李进给郭轲的都是冷漠倔强的感觉,完全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孩子般娇气的一面。郭轲满腔的怒火就被他带着哭腔说狠话的模样给消了个一乾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想要狠狠欺负他一下的欲望。
一手取了钥匙打开手铐一手抚上他的下身解皮套,郭轲语带揶揄:"还说自己是男人,这么不禁吓,就差没尿裤子了。"被郭轲带着情色与宠溺的眼光手势整得恼羞成怒,David双腿一获自由立刻蓄足力道踢了过来,可惜攻势尚未展开就被郭轲轻易化解,"就你那三板斧,也就只够让我着一回道的。行了,你接着睡吧,我走了。"
眼看郭轲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又想拍拍屁股走人,这手老把戏把David的新仇旧恨给尽数勾了出来。瞅准郭轲起身不稳的瞬间他合身扑了上去,因为猝不及防郭轲身不由己地被他拉跌回床上。眼见一击得手,David连忙乘胜追击,四肢并用使尽全身解数将郭轲的双手铐在了床栏上。
平喘平了半天David突然看见郭轲正躺在那里似笑非笑地过眼瘾,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完全是赤膊上阵,一时大窘。磨着牙他恶狠狠地扑上去连剥带扯地脱解郭轲的衣裤,因为手被铐牢,外套和里面的套头衫脱不下来,撕又撕不动他索性放弃上边转攻下盘。正是深秋时节,屋里虽然开了空调,郭轲仍是感觉到裸露的肌肤起了一层寒栗,不由有些担心李进光着身子会着凉,但那个神情却被David误解成了害怕。总算有了点报复的快感,David抬手便握住了郭轲的要害。
朝思暮想了这一刻如此之久,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进入主题,更没想到的是李进的手法会那么高明熟练,禁欲已久的郭轲不到片刻便沦陷了。待漫天情潮散去,他看见李进正在他买的那堆东西里挑挑拣拣,锁定的目标竟然是安全套和润滑剂,他一时很有些啼笑皆非。
"我说,你是不是先把我解开,我们好好..."
"住口!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今日不做到你求饶我决不罢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我不是男人!"调高室内温度,装备停当,David如同初次捕获到猎物的小兽般扑向自己的成果。
看着他溢于言表的单纯的兴奋,郭轲唇边挂着抹懒洋洋的笑意,眼里精光闪动。
不是第一次看见李进的胴体,但是那浅淡的色泽优美的形状春意盎然地绽放在他面前,却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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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冰凉微温的手指探向自己的肛口,郭轲大力挣动了一下,看在David的眼里便成为困兽之斗,征服的快感令他冲动地撸起郭轲的上衣,一面用手巧妙地揉摁放松着下边的入口,一面以唇舌舔啮着他强健的腰腹。
腰腹濡湿的酥麻感让郭轲忍不住绷紧肌肉,但是股间舒缓的揉弄又令他忍不住放松,两相夹攻之下他忍无可忍地喃喃咒骂:"你TM要上快上,婆婆妈妈的真不是男人,哎哟,李进,你真是属狗的!"
恶意地在郭轲腰腹上刻下数个完整的牙印,如愿地令郭轲抽着气住了口,David的利刃扬眉吐气地出鞘了。
没想到李进看上去仿佛清教徒,但是功夫却恁般了得,耐性十足的前戏让郭轲完全没有第一次被开拓的裂痛感,他甚至并没有刻意使用以前军中学习过的抗刑讯技巧,人便彻底放松下来。只是李进太过温柔,令他舒服之余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出乎意料的顺利进入让David的成就感达到了顶点,他试图再接再厉探询对方的敏感点,但这毕竟是他真刀真枪的第一次上人,师傅再厉害,徒弟再明敏,然而经验这个东西终究是无法取代和逾越的。所以当他刚刚触碰到郭轲的前列腺,就因为郭轲突然的收缩刺激而决堤。
象李进的人一样,他的味道也是清淡的,哪怕是带着强烈攻击意味的此刻也并不是激越浓郁的。一直以来郭轲都对他的被动与冷漠不满意,但是这一刻他却深刻体会到,比起浓茶烈酒的香艳袭人,清淡别有一种隽永撩人的味道,直教他的身心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焦渴感。所以当李进喘息平定,试图欣赏一下战利品的狼狈时,却被战利品狠狠地抱了个满怀。
"你?"看着郭轲突然自由的双臂,David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叫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看着身下这双茸茸亮亮的眼眸,郭轲笑得象一个丰收的猎人,并且也如猎人一般美美地品尝了一番猎物的滋味。
费了半天力又刚刚发射过,David此刻全身都是软的,事实上他也并没打算让自己强硬起来,当某种格式一早就被固定成为习惯,而这种习惯又颇符合本性的话,再要改变真的很难。
享受着李进可人的柔顺,郭轲颇有些奇怪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嫌他不够强悍,难怪有许多女人说男人贱。
"我们洗一洗再继续。"看着自己强势的爱抚吮吻痕迹已经遍布李进的全身,郭轲一边大力蹂躏着李进弹力十足的屁股一边轻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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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正被搓揉得全身发热情意上窜,很是懒怠动,郭轲见状便益发卖力撩拨。直到一股凉意冲入直肠晕晕糊糊的David方才发觉自己又着了郭轲的道,那不是润滑剂而是灌肠液。但是灌肠液已经进入体内,又是在床上,他再不愿意也只得起身迁就了,"我刚洗过澡,郭轲你真是麻烦又讨厌!"谁知道他唧唧歪歪地刚爬起来就又被郭轲按回到床上,跟着一只手腕便重新被拴在了床栏上。
"郭轲你这个变态!快放开我!"看到郭轲的一脸坏笑,David吓得立刻清醒过来。
"别那么着急,既然洗就要洗得彻底点,我先去放水,你这儿卫生间没有空调,容易着凉。"
"郭轲你回来!"眼看着郭轲关门离去,腹中的涌动让他再不敢胡乱发声出力,心中虽然恼急,但是不知为何已经软下去的下身却又缓缓抬头。
等郭轲穿着毛巾浴衣转回来时,看见李进蜷缩在床沿,不止脸,连全身都泛红了,那朦朦的眼眸盈盈的前茎让他的下身腾地一下就从浴衣的下摆中间冒了出来。上前轻弹了一下李进那个将起未起的玩意儿,如期听见了一声抽喘,郭轲半扶半抱地把他送到卫生间,然后好整以暇地坐在浴缸边看着他。眼看他就快被自己整得哭出来的模样,郭轲爽得几乎飘起来。
"看你脸红得都快脑溢血了,别再憋了,不然我帮你一把?"
如愿以偿地听见他失守的声音,郭轲不由得哈哈大笑。
"臭死你!"David说完自己也觉得色厉内荏如同在撒娇,十分泄气。
被郭轲灌肠灌得手软脚软,躺到床上David才明白为什么,原来郭轲是想不戴安全套上他。
"郭轲,那样不安全,最好带上...嗯哈..."郭轲精确地利用了他括约肌的收放时间,进入得迅速而不容抗拒,David从没经历过如此强悍技巧的侵袭,被冲撞得闷哼出声。
"不管你有病还是我有病,要死一起死好了!"一鼓作气冲到底,郭轲停了片刻以充分享受那种温暖紧窒的感觉,等李进稍稍适应了他的充满便立刻开始了饱含探索的撞击。耳边传来的抑制不住的哼喘让他的亢奋史无前例。
"阿进,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这里是不是?想躲?我看你往哪跑......"
"你...你轻...慢点啊...够了,郭轲,够了,啊......"
伴随着老式大床力不能荷的颤抖呻吟,David被郭轲的围追堵截逼得忘乎所以,尖叫着发泄了出来。而郭轲也因为他的痉挛收缩而发了一声吼,随着热液喷涌,郭轲松了劲放任自己全身压在了兀自轻颤不已的李进身上。
"好不好?"懒洋洋地轻问,郭轲借着体重从头到脚地搓揉着李进。
"你再这么用劲床就要散架了,郭轲,郭轲你先下来,我要被你压死啦......"有气无力地控诉着,David这一生还从未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性爱,筋疲力尽之外很有些滋味难辨地回不过神来。
"我问你好不好?嗯?"不理他的抗议,郭轲继续享受着他温软柔韧的肉体。
"你先下来好不好?下来我就告诉你。"David尝试服软。
"不!你先告诉我我才下来!"郭轲却软硬不吃。
"啊...!坏蛋郭轲,放...放开我...,天哪,你,等一下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又......,啊嗯......"被他捏弄到敏感,尚未缓过劲来的David全身一缩控制不住地打颤,跟着就发觉郭轲的那玩意儿又硬了起来,吓得他拼命挣扎,妄图逃出掌控。但刚刚开发过的身体十分通畅,还没等他发力便又被郭轲长驱直入。
"等?到这份上了你还敢让我等?!呼...,走着瞧,还早着呢,憋了我快两年,那么容易放过你?!...我让你憋我,我叫你再敢憋我!..."
......
"阿进,阿进?先别睡的,起来洗洗,不然该作病了,阿进,"
"不要再来了,求你了,我已经死了,完全死透了,唔...别...嗯啊......"
......
看着他圆亮的眼眸在自己身下渐渐迷离直至失去焦点,感受着他纤韧的身体在自己身下慢慢失控直至无力自主,郭轲简直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无论是那些耐心等待还是那些心机手段,他要他,只要他,那种身心与共神魂颠倒的感觉他终于是找到了。
今生今世何其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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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午持续到午夜的欢爱令David的体力严重透支,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他甚至已经不大记得清是如何善的后,虽然饥渴感被空气里飘荡的阵阵食物香味引诱至顶点,但是被过度压榨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混蛋郭轲!变态郭轲!"一边尝试挪动身体,一边不断因为酸软疼痛而皱眉抽气,David不住喃喃咒骂。当他终于放弃起身的打算时,郭轲笑嘻嘻地将一盒热乎乎香喷喷的外卖批萨端到了他眼前。
就着浓郁的可可奶吃了整张批萨,David终于感觉魂归故里。小心翼翼地挪动臀部仰躺在床上,他眯着眼睛摩挲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胃部,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哇,好臭的洋葱味啊,"看他那副猫咪般的慵懒性感模样,郭轲忍不住就扑了上去,一边宠溺地按摩着他吃撑了的胃,一边上下其手大揩其油,"怎么那么香的东西进到你肚子里就变得那么臭呢?"
"臭死你臭死你!"吃饱喝足恢复了些精力的David不堪撩拨奋起反击,翻身将郭轲压在了身下,一边冲他哈气一边发力抓捏他的腰眼以泄昨晚被压榨苛逼之恨。
"怕了?这可是你自找的哦。"见他突然被开水烫到般地缩回到被子里去,郭轲笑得象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不要了,郭轲,我真的不行了。"
"不信!"
"郭轲你住手啊!"
"等我验明正身,谁知道你是不是...,哟,肿得那么厉害?疼不疼?"
"你自己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呀,你要干嘛?"
"给你涂药,别动的。我说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昨天我有没有给过你机会?"
"你涂药就涂药,不要乱动!变态郭轲!"吃不消他手指的作弄,David不住打哆嗦。
"呵呵,看起来欲求不满的不只我一个啊,问题是你这么不禁用以后可怎么办?看来得注意多多锻炼才行。"
明显被他的话吓到,David奋力挣脱开连滚带爬地躲进被窝以背脊对牢他以示抗议,却在下一秒就被郭轲连被子扯了回来惩罚意味十足地吻上了唇。
几度翻卷吮吸,直至身下人再无力挣动郭轲方才放开:"同我在一起可以抗议可以骂人,但不可以沉默更不可以逃跑!听见没有!"假命令真强势,David被吻得七荤八素,不由自主地就点下了头,茸茸的眼眸雾气朦胧,哪里还有半点人前的清寂冷漠。
"今天又不是周末,你不用上班吗?"
"回答我的问题。"李进倔强的清冷疏离和他温顺的纯真稚气一样都同他的实际年龄不大相符,但这两种性格层面都让郭轲着迷不已。不过郭轲有着过人的意志力,可以保证他不被诱惑得失去方向与主控原则,他一边说着一边满含威胁地开始进攻李进的身体。
"听到了,听到了,不,别了,放开啊......"身体的致命部分被纳入郭轲灼热的口腔,David被他的含弄刺激得弓起了身子。但是郭轲对他秉持软硬不吃的策略,极富技巧的唇舌与手势相配合,加上昨夜的余威,令David很快就嘶叫着泄出了仅剩的精华。
"你忘了我是老板,去不去可以自己说了算的。"一边啃咬着李进因为脱力仰倒而现出优美曲线的颈项,一边继续增强着自己霸道的气势,但是他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这部手机只有很少人知道,所以通常来的电话都是必接不可的,恐怕功亏一篑他十分气恼,"喂?不是明天吗?好吧,我马上到。"
"阿进,别压着被子,好好睡一觉再搞卫生,反正床单被罩都得换,不差这一会儿听到没?冰箱里有煎好的饺子,微波炉里转一转就可以..."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大老板,别人都等急了。"伸臂勾住郭轲的脖子送上一吻,打断他的唠叨,David促狭一笑,随后便缩回被子闭上了眼睛。
郭轲怔愣了一下,不是因为李进突然的主动而是因为从没见过他那么生动的笑,餍足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郭轲吸气起身匆匆出门。
没睡太久,David便被从缝隙钻进来直射到脸上的阳光刺醒,披衣起身将窗帘完全拉开,他突然很有些舍不得浪费这蓝蓝的白云天。
将染上斑驳体液以及食物碎屑的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又花了不少时间将整个屋子里外打扫了一番,把一切都晾晒清理齐整外加通风完毕,他方才安心进入工作状态。幼时的恶性刺激,让他痛恨脏乱及异味,这些年无论身在何方环境怎样,也无论是客居还是长住,他的居所总是格外整洁清爽。
再次感觉肚饿已是黄昏时分,好天气又被此地冬季常常造访的阴雨替代,饱饱地享用了一顿香喷喷的煎饺,他捧着杯热巧克力踱到窗前。看着冷雨寒风中行色匆匆的人们,冲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举了举杯:"Jonathan,我终于彻底摆脱你了。"
接下来的日子疲惫而甜蜜。
年关将近,无论是郭轲还是David的工作都十分忙碌紧张。
郭轲那边自不必说,身为上市企业的掌门人,直忙得分身乏术;David这里也差不多,基金会渐上正轨,各类活动和安排接踵而至,再加上他的本职摄影,每日里也都是实打实地满负荷运转。偏偏他租住的房屋又租约到期,而他早两年买的一套期房不久前才刚刚验收交货,各类手续办理和室内装修总还要三两个月才能搬进去住,可是房东因为习惯于租给他这样的长期房客,所以不肯通融延长三个月租期。幸亏郭轲有战略打算,一早就悄悄在自己家中给他专门装修出了一个设备齐全的工作间。这一次David完全没有矫情推却,一个人利用间隙时间将全部家当都搬了过去。看到他有条不紊地在自己家中整理出属于他个人的生活工作空间时,郭轲颇有些大功告成的成就感,于是David便成为他随时随地张显成就感的对象。从卧室到卫生间到厨房,再到客房厅堂工作间,不长的时间内欢爱的记忆已经在偌大居室内无处不在。
对于他激烈强悍花式多样的做爱方式,David从毫无还手之力到偶尔能逃脱成功再到能小小还击一下,经历了艰难的适应期,代价自然是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不过同郭轲一样他的精神也十分亢奋,仿佛身体某处有一股力量呼之欲出,每日里不断生产兴奋剂让他时时有雀跃的冲动。
这就是新生吗?整理着自己担纲主摄影师在"天勤"年终庆功会上拍摄的作品,他喃喃自问。
"天勤集团"的年终庆功会是"天勤"自成立以来每年必有的重头戏,集团旗下的所有员工都有机会参加。会上会表彰奖励本年度优秀员工,各个分公司也会派代表发言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之后便是各种类型的聚餐和联艺抽奖活动,今年是高水准的室内乐演奏外加大型西式自助冷餐会。
David完全没想到自己在"天勤"如此出名,而且是正面的名气,不仅有许多年轻的女孩子以各种借口找他搭讪结识,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天勤职工通过熟人介绍或是直接找到他表示愿意担任基金会的义工。置身人群,面对喧嚣,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自如地言笑,不用刻意隐藏情绪,也没有局外或是另类的紧张感。
"这感觉真好是不是?"张昊辰继苑瑾之后再次将他从一众靓女里救了出来,一边递给他一杯果汁一边小口啜着干红,见他一副心有余悸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难怪郭轲对他着迷,这人的确很有些可爱之处。"我不是指她们,"下巴冲不远处频频往他们这里打量并不时爆发笑声的女孩子们扬了扬,"我是说'天勤',我喜欢这种虽然管理中规中矩,但是却仍然保留手足情义的感觉,你呢?"
"我也是。"David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踅摸郭轲的位置。
"我看见他在那边接电话。"指了指大厅转角处,张昊辰温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将思绪从庆功会拉回,David抽出一张纸版照片细细欣赏,那是他当日依着张昊辰指引偷拍到的郭轲打电话时的照片。相片上郭轲的面容少有的严峻,甚至是有些肃煞,颇具成功男人的工作美感。正好"天勤"的宣传图册打算印刷新版,图片部分的工作将由他负责,他打算将这帧相片收进去。
"又在看什么靓女的相片,笑得那么色?"正思索宣传册的事,冷不防被郭轲从后面探过手夺走了照片。自从庆功宴后他便常常以他被女孩子们围困的事为借口肆意掠夺他,开始他还争辩一下,慢慢就对他的酸味不大敏感。反手抢回照片他打算继续工作,不料被郭轲一口咬住颈侧:"喂,我人就在这里,你为什么对着张照片发呆!"
"好好好,我不看了,你别那么用力亲那里呀,会被看到。"
"那就亲这里..."
"唔...你轻点......嗯,就是那里,......,慢点啊......你..."
......
"我最近要出趟差。"连番云雨过后郭轲宣布。
"太好了。"自觉已经气若游丝,David嘟嘟囔囔。
"就这么想我离开?也不问问我去哪里,去多久?"很不满意他的态度,郭轲的手势突然加重。
"啊,不要,"被捏中腰窝最敏感的部位,David几乎缩成一团,"变态郭轲!坏蛋郭轲!你壮得象匹马,次次折腾得我筋疲力尽,你出差正好方便我休息,越远越好越久越好,好得不得了,好得呱呱叫,好得...唔......"
"还叫不叫好?"一边在他身上驰骋,一边叫嚣,想着那帧相片里他接到的那个电话,郭轲恨不能将他揉碎在自己的身下。
"不叫了,不叫了......啊嗯......,郭轲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大劲,轻点儿啊......,"只觉得这一晚郭轲有些精力骇人,浮沉在欲望中的David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阴沉。
上部完
《把酒祝东风》中部 陌上谁家年少 BY:亦域
1
"Jonathan,你看了快一天了,好歇歇了。"
"嗯,有事?"
"郭轲已经上了飞机,一个人。"
"一个人?够有胆色的。"
"胆色?Jonathan你以为你是谁?香港或是纽约的黑老大?"
"Ingrid,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不然成天对牢你还不早就被闷死了。好了,趁着晚饭前我推你出去散散步,这一阵你的运动量太少了。"
"Ingrid,"
"嗯?"
"我是否变了很多?"
"是。曾经充满阳光的运动健将已经变成为一个阴郁沉闷依靠轮椅生活的老男人。"
"尘满面,鬓如霜?"
"嗤,日日锦衣玉食,你倒也想!吸血伯爵还差不多。"
"呵呵。你也变多了,Ingrid。"
"是,我知道。从一个梦想嫁入豪门的穷学生变成为一个尖酸刻薄的豪门女管家。"
"他呢?你觉得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象不出,那些数据都太平面了。不过,我仍记得他原来的样子,刚开始被你带回来时他象极了一只遭遗弃的病弱小猫,之后被你慢慢圈养成为一只真正的家猫,温驯寂寞,唯你之命是从。"
"那你希望呢?你希望他如今是什么样子?"
"希望?我希望他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只野豹。"
"豹?为什么?你可知,那对他而言要吃多少苦?"
"相信我,Jonathan,从你身边离开后他不会再惧怕任何苦头。"
"Ingrid,你是不希望他屈从于怜悯吧。你认为我在玩哀兵策略?"
"难道你不是?"
"Ingrid,"
"什么?"
"比较起来,你对他的爱的确一直都更加正常健康。"
"那是因为我对你的爱即不正常,也不健康,所谓物极必反。"
"你后悔了?"
"你呢?后悔吗?"
"我?永不。"
"那么,夫复何言。"
是啊,夫复何言。
我沉默下来,由得Ingrid将我推向小路尽头。
晚饭后我继续呆在放映间直到有人关闭放映机,是Ingrid。她着亮灯来到我身前蹲下。
"你忘记了什么?需要如此一遍遍回放这些连我的记忆都不曾遗忘的细节?"
我看着这个女人。她有一头深栗色的卷发,同色眼眸,鼻梁挺直而柔和,嘴唇性感,肤质细腻。当年便是因为她出色的外表,精明能干的举止,生动活泼的性格,令我在众多应聘者中间选了她作为我的私人助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美丽依旧,精明能干也依旧,不,应该说,因为历练与成熟,如今的她更加美丽也更加精明能干,只是她的生动活泼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非常彻底的玩世不恭。
这是我的错,我想。
"对不起,Ingrid,是我蹉跎了你。"我拉了拉她的长发。
"知道吗,Jonathan,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自恋的。那个时候的你温文高贵锋芒内敛,有着富家子弟所有的优点,却没有他们的缺点,所以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能够嫁给你,我甘愿付出一切。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世上有种人,心智的成长会同年龄成反比。"Ingrid一贯地冷嘲热讽,但是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我累了,Ingrid,想睡了。"往后仰靠在轮椅上,我略闭了闭眼睛,随后自己催动轮椅往卧室行去。
其实人的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比如Ingrid记忆中的我。
我们相遇的时候,我刚刚经历了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为彻底的一次惨败,她眼中的温文尔雅锋芒内敛不过是心灰意冷失意消沉的外在表现罢了。至于什么阳光型的运动健将,那不过是因为我必须发泄掉那些就快烧得我发疯的怨恨而已。
我的家族根在美国,庞大深远,子嗣众多,虽然人种早已混杂,但是血脉中华人的印迹却深刻而持久地留传了下来。虽然到我这一代,家族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严格要求子弟因循遵从中华传统,但是对中文的研习却是丝毫没有放松,而且某些家规也森严依旧,不容置疑。
我读书的时代计算机初起,名牌大学计算机和管理专业的两个学位令我在同辈中维持着一贯以来的骄人优势,如同我出色的成长和求学过程一样,我的电子公司也发展得蓬勃兴盛,在业界大有后来居上的势头。那时间,无论在家族中还是社会上,我都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当一个人在自己和他人眼中都被视为天才的时候,他的野心就会失去控制地无限膨胀,富而后贵的思想驱使着我往政坛靠近。但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并非财富和权力,那些东西所代表的占有与掌控能力才是我欲望的核心,也是我自小的梦寐所求。
我是个孤儿。是的,尽管我自小衣食无忧,也不乏人照看,但是我的父母在我记事之初就因为交通意外逝去了。在一个亲族众多利益繁杂的大家族里,无父无母便意味着理所当然的边缘化,意味着家族所有的资源和利益都是我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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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么大的家族,象我这样失恃的孩子自然并非绝无仅有。日子其实倒不难过,只要安分守己,教育、工作、生活都还是有保障的。若是再多些才能,慢慢地混,也终究还是能在家族事业里或是家族以外的领域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但是我不甘心,自从能干而强势的父母逝去,再也无人唤我作天才宝贝的时候起,那份不甘心便如腐骨之蛆一般驱策着我往出人头地往位高权重往众星捧月追逐。我不要象同样境遇别的孩子那样寂寂无名,我要让所有人看一看,即便我的起点没他们高,即便我没有依凭没有护持,我也一样不会沦为凡夫俗子。
所以我没有被衣食无忧消磨掉意志,所以我没有因为无依无靠而裹足不前,所以在同样境遇别的孩子选择吃喝玩乐选择安居乐业选择小富则安选择另辟蹊径的时候,我选择了回马枪。
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打算直接从政的,因为深知商人与政客总是互惠互利的原则,我便试图通过在政坛上崭露头角而得到家族的瞩目,并继而获得相应的权势地位。但是很快我就发觉从政需要熬年头攒资历,那对我来说太慢了,从念书的时候开始,跳级就成为我的特权和习惯,所以我忍受不了那种按部就班的等待与计算。我要的是少年得志,我要的是傲视同辈,我要的是家族的核心权利。
于是我转入了幕后。
我坚信,只要拥有足够的财力然后再物色一些足够聪明的代理人,呼风唤雨的日子就会指日可待。事实上,我的计划在最初实施的时候的确非常顺利,顺利到我很快便成为灰色地带的后起之秀,黑白两道争相结交。
其实我做的是老本行,电子产品的贸易。
在这个国家对于电子产品的交易,尤其涉及到出口是有许多限制的,但正是因为这些官方的限制才活跃了黑市市场。我的第一宗成功买卖是我公司自己研发的一种微处理器,它的本来的生产目的是用于民用客机导航,但如果有买主擅自将它用做飞弹导航就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当然,我将这种产品卖给来路不明的主顾本身也是一种走法律钢丝的行为,所以我的行动非常非常审慎。整个过程表面上并不象好莱坞电影那样眼花缭乱,但内里的暗涌却远比戏剧扣人心弦得多。
然而巨大的风险之下,利益回报也是惊人的,利用迅速增长的财势,我小心而刻意地经营着我公司的研发声名。很快,来自大公司的订单便雪片般飞来,其中甚至不乏国防部的合约,而通过以金钱利益结交而来的商务部以及国际贸易管理委员会的关系,我的出口许可证也总是拿到得合理合法及时稳妥。互惠互利良性循环之下,我与我的公司日渐显赫。
当我终于跻身主流社会的高端时,我在家族的地位也如愿以偿地达到了权利的中心。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我便将昔日的海市蜃楼变成了现实,面对同辈的佩服艳羡嫉妒,面对长辈的赏识猜疑忌惮,我笑得踌躇满志。
虽然我一路行来也有付出也有艰辛,但是成功的势头来得太快太猛,将那些微不足道的苦涩冲刷得连痕迹都没有留下,勇往直前的渴望令我渐渐忘乎所以。于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由我公司经手出口的一种精密车床被人查出真正的买主是敌对阵营的一个大国,用在了潜艇螺旋桨推进器的零件生产上,直接的结果就是令该国相关潜艇的噪音降至了现有的反潜系统探测不到的水平上。虽然那时候冷战已近尾声,然而无论是出于意识形态的对抗还是出于物质资源的争夺,此事一旦闹大都势必会被戴上危害国家安全的帽子,这种罪名之下纵然富可敌国也只怕难逃千金散尽家败人离的结局。而那个时候,我的公司已经正式被纳入了家族的产业链中,所以不由得他们不出尽全力。
效果很快就显现了出来。
"你这个孽障!居然在黑市从事军火交易!你...,"看着素来温文尔雅的大伯父脸红脖子粗地冲我怒吼,我不是不吃惊的。那些电子设备或许可以被用作军事目的,但是我从来不曾直接贩卖过军火,他如今这样激动地指控我所为何来?这个罪名非同小可,现在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一直在积极努力地试图大事化小,他却突然将这个罪名安在了我的头上,为什么?
"闻晖,你稍安勿躁,我来同他说。"我的静默外加其他几位长辈的拉劝,大伯父勉强压下了火气。
"叔爷,我真的冤枉。"面对这个年纪不大,但在家族中无论身份还是辈份都很高的前辈,我试探了一句。
"阿远,我们已经知道是谁在查你了,是GM。"冲我摆摆手他开门见山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么他们至今没有惊动官方是为了什么?"
对我一针见血的提问叔爷的面上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欣赏意味,叔爷自己无儿无女,所以对族中后辈唯才是举,十分公正严明:"他们想要Aldo Fabrizi上电椅。"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GM,如今看来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民间环保机构。"见我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叔爷严厉的口气略略缓和,"这些时间我们对你那件事的掩盖动作已经激怒了他们,如今阿逸的实验室也被他们揪出了把柄,你知道阿逸在科学上极有天分,是家族的骄傲。"
那么我呢?或许我的不甘不忿过于明显,以至于还想说点什么的叔爷没再继续。
但是屋里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一次大伯父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压抑:"阿远,那间实验室那些实验阿逸他看得比性命还重,而你这些年一直混迹在那个圈子里,跟GM合作的成功率会很高,所以..."
"但是Aldo Fabrizi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那又怎么样?谁叫他胆大包天去招惹军火贩子。"
"阿逸那里才真叫无辜。"
"是啊,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我早说过,这种妄想一步登天的家伙总是又麻烦又危险。"
......
"闻昊就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
一直沉默不语的叔爷突然发话,令得充斥在我耳边此起彼伏的各种声音立刻消失。
正视着叔爷情绪复杂的面目,我深吸一口气:"叔爷,给我GM的联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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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蓝剑?"看着眼前这个曾在我公司做法律实习的男孩子我实在难掩惊讶。
"林先生记性不错。"
不是我记性好,而是他那日以一口流利中文同公司华裔同事聊天的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否则他一个普通的斯里兰卡裔实习学生又怎会让我过目不忘。
"你的名字音译成中文是一把蓝色的利剑。"我转动着面前的咖啡杯冲他抬眸,"你那时这么说,可是在警告我?"
他扬了扬眉,不置可否。我突然发现他虽然鼻直口方眸色深邃,但一双眼眉却浓黑弯长,颇有魅意。
呷了口咖啡,我直言不讳:"大好男儿,哪里不能扬名立万,干嘛非得要干这种刀头舔血断人财路的勾当。"
"林先生一定读过不少武侠小说。"他的笑,灿烂而稚气,完全打破了他老成严肃的面容。
我见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放弃:"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这里有一批货想通过林先生找买家。"
仿佛一脚踏空,我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攻防战略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打了个稀巴烂。太简单了吧,我这些年努力经营的便是寻找买家卖家,无论是网络的宽度还是可靠度都已颇成气候。
"什么样的货?"
"一种高压电容,这是相关资料。"
"就这样?"
"请林先生帮着问问Aldo Fabrizi,他愿意出怎样的价格?"
原来如此,想起叔爷的话我背脊的汗毛全部立直:"你保证此事完结以后我就不再有麻烦?"
"我能保证的是,如果林先生不跟我们合作,现在就会有麻烦。"
D6F5397没曲用:)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你欺人太甚!"我咬牙切齿。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他静静扬眉,森然的冷意让我不寒而栗。
沉默半晌,我装好资料起身离去。
但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容易顺利得令我心惊肉跳。先是我核查后确认这种高压电容虽然与军工沾边,而且世界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国家有制造能力,然而在用途上却多集中在民用重工业的生产上,所以只要在买主和合同上稍微做些功课就可以顺利拿到出口许可证。然后是跟Aldo
Fabrizi的接触过程,他拿到我的货物资料后不久便开了个比蓝剑报价几乎高出一倍的价格过来,而蓝剑这边也是二话没说便通过我签署了交易合同,就连我的中介费也不曾遗漏。
银货两讫的隔天Aldo Fabrizi邀我去参加他举办的一个酒会,我虽然极不愿意再牵涉进这件事,但又不敢行差踏错引人起疑,所以只得去了。
酒会在他临海的别墅里举行,我到的时候天色已黑。他一见我便大笑着迎了上来,一口一个"神奇的Jonathan"称呼着我的英文名字。其实我之前跟他虽有多次合作,但远没有熟稔到这个程度,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我这次帮他完成的交易这么满意,但我当然不会将猜疑溢于言表。
寒暄了一阵子我发现这日聚会的来宾范围很窄,多是他那个圈子里的人。说起Aldo
Fabrizi此人,其实也不象什么杀人越货的凶徒,他的正当生意是娱乐业,做得合法而成功,控制着这个城市几乎50%的赌场和声色夜总会。与他结识是因为我公司承接过他辖下赌场的一个保安系统的程序设计,不知是他本人还是他的下属中有识货的行家,看出了我们软件程序的一部分来源。虽然这个软件的来源受联邦保密法制约,但是我们已经将它改头换面,所以我并不真的害怕要挟,不过Aldo
Fabrizi也并没有拿它来要挟我,事实上他开始主动地同我结交,而我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通过别的管道了解他,并且很快就知道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军火掮客,所以对于他明白我手上经常会有的那些高科技产品的价值我也就不奇怪了,我们的合作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总的说来我们以往的交易还是愉快的,他为人慷慨守信,每一次的中间费都给得相当高,还附送许多娱乐消遣,走货的管道也很隐秘可靠手脚干净。但我知道他在黑道上陷得极深,而我对于黑道一向不愿意过多接触,秉持湿鞋不沾脚的原则,所以我们的交往在生意以外很少。这一次的酒会如果不是他盛情相邀,且派车来接,外加我做贼心虚,我也肯定是不会出席的。
因为心里有事,喝了几杯酒水之后便觉得胸口发闷,看见屋外海滩净暖,月色撩人,我便拿了杯香槟跑到屋檐外看不远处的海港灯火。
变故,便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我虽然算不上是个纯粹的正当商人,然而子弹与鲜血却也不是我的业务范围,所以当枪声与尖叫声从屋里传来时我吓得几乎一跤跌倒,眼见灯光骤灭,火舌乱窜,我慌不择路地抱头鼠窜。混乱吵骂之中我隐约听明白事情起因,原来是那批高压电容之前已经找到买主,但因为Aldo
Fabrizi出的价格高出许多,于是卖主毁约导致原买主持枪拼抢。至于嘛?!为了一堆高压电容就大动干戈跑来杀人放火?!
身边不断有人中枪倒地,也不断有人叫骂着开枪还击,而远处尖锐的警笛声更是在我耳边不断回旋,那一刻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却又完全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就在我团团乱转的当儿突然有个人从天而降扑跌到我身上,迎面而来的血腥气外加冲撞力压得我一阵窒息,迷糊中我看见前方暗处有一个黑罩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手中的枪直指向我,黑暗里他的眼眸冰冷雪亮,对视中我的神智瞬间回转,推开身上的尸体,我跳下围堰往海滩狂奔。
终于跑到之前看风景时注意到的那个废旧的码头小屋时,我已经喘得直不起腰来,是Aldo
Fabrizi,刚刚扑跌在我身上被打爆了脑袋的家伙是Aldo
Fabrizi。想着那一堆狰狞的红白相间,我连喘带呕不住呛咳,胡乱抹拭着脸上的汗水鼻涕眼泪胃液,不等完全缓过劲来我便挣扎着将那艘搁浅在海滩上的小艇推入大海,等我刚刚在摇晃不已的小艇中直起身来打算坐稳时,赫然看见面前坐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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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林先生胆子不小,我还以为会听见一声尖叫呢。"见我瞪着他不声不响,蓝剑掀开面罩,笑得灿烂。
"受惊过度,比不得阁下杀人不眨眼的本事。"我的身体依然在打颤,但努力绷得冷口冷面。
他不再说话,只是无声地驱动小艇,之后便随波逐流漂浮在海面上,从远处看,暗夜里的枪战邪恶而绚烂,然后在警车的鸣叫闪烁中归于宁静。
已过午夜,海上雾气迷漫,清明的月光下蓝剑终于将眼睛从岸上别墅转了回来。我有一肚子问题,却又有些不大敢问,很多时候知道得少反而安全。
"我在大象通道上出生长大。"他正摆弄着手上的枪,突然开口。
我沉默以对,但是脑子却没停下,大象通道在哪里?等一下,他是斯里兰卡裔...?
"是的,我是泰米尔族人。"仿佛察觉到我的震惊,伴随着枪械的响动,他继续说道,"我不是泰米尔猛虎成员,我的父母也不是,但是他们全部死在了大象通道上。政府军封锁贾夫纳半岛,他们跑运输想为孩子们挣些钱粮,结果死于战火。然后我的三个哥哥说要为他们报仇,做了海虎,也先后被政府军剿杀。你看这只AK-47,"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他手上那支枪便被拆成了若干个零件,他一边重新组装一边说,"它的组件之间完全不用螺栓,拆装起来极其方便,无论被埋进沙中还是陷在泥水里,甚至是从6层楼往下扔到水泥地上,大部分时间仍可以不出故障立刻正常使用,十分价廉物美。全世界死在这种武器或是类似武器下的人比人们惧怕的导弹核武器多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它的流通却远比导弹核武器自由通畅得多。"
"为什么要亲手杀死他?"看着他将那支枪组装好之后又再拆开,听着他那些不大连贯的话语,我只觉5月的海面湿意浸骨。
"谁?Aldo Fabrizi吗?"他开始将手中的枪支部件一个一个擦拭干净然后掷入海中,"半年前我的一个朋友想去他那里刺探一些他私贩军火的证据,结果失手被抓。我赶去救援的时候正好看见我的朋友人头落地,是Aldo
Fabrizi操的刀,手势娴熟,动作利落。"他扔完了最后一个零部件,然后抬起头同我对视,"而这个局并不足以要他的命。虽然我并不认同以暴易暴以血还血,但有时候以杀止杀还是起作用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他再度转头看了看岸上现场的情况,然后发动小艇,"我送你回家。"
但是事情当然没有到此为止。
直到我被FBI传讯的时候我才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问题的关键并不在电容而在电容的包装盒上,更准确点说,是这批电容的其中两个包装盒上。
那两个包装盒使用的金属材料同这个国家最新研制出来的一款战斗机的机身材料是一样的。也即是说,只要通过这两只包装盒研究出这种合金的密度,再辅以其它相对容易获得的情报数据,就能大致测算出包括这种战斗机的飞行速度在内的许多战斗力指标。
当我知道这个讯息以后简直如坠冰窖,如果坐实了我与此事的牵扯,那么足够我将牢底坐穿了。然而随着调查问讯的深入,我发现蓝剑将这件事运作得几乎天衣无缝。
生产电容的厂家似乎并不知道蓝剑的存在,只知道是我找到他们询价,并给出十分理想的价格,而我这方面自然也不会将蓝剑供出。不是开玩笑,他若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谁知道还会怎么样的牵连我,现在的一切已经够我受的了。
在这整个交易的过程里,虽然全部合同手续都是由我公司完成的,但因为合同上买家的身份十分正当,用途也只是大型的露天煤炭传送装置,完全的民用,而且查来查去,也没有证据表明那两个外包装盒与我和卖家有关系。然而Aldo
Fabrizi作为买家代表给出的价格又的确十分可疑,幸亏政府的对外情报部门还算得力,很快就传来消息证实了买家背后的敌国背景,于是政府方面的注意力开始转向追查外包装盒的来源以及那天枪战双方的其它犯罪事实,自此我和我的公司便算成功地置身事外了。
然而,我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家族却并没有放过我。因为目无法纪,无视家族声誉,我被放逐到瑞士。
"阿远,那间巧克力工厂原本就属于你母家,也算子承母业,你好自为之。"
当年从事食品加工业的外祖父从欧洲来美国发展失利,因为独女同父亲的联姻才免于了败光祖产客死异乡的结局。但是父亲家族的产业并不涉及食品领域,所以外祖父寿终正寝以后大部分生意都被父母转手处理了,这间巧克力加工厂是他们唯一留下的作为对外祖父的纪念。而我同样对食品工业不感兴趣,所以成年以后也只是继续任由家族托人打理,从未加以理会。如今叔爷将我发配到瑞士经营这间工厂,这间原本就属于我的工厂,其实也就等同于将我彻底驱逐出家族了。
出发前夕,失落委屈不甘心等等负面情绪累积到了顶点,气恨交加之下我打电话给蓝剑。他到的时候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在一间临海的陌生嘈杂的酒吧角落我冲他发酒疯:"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到底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你要这样子整我?!...我辛苦经营了这么多年,一夜之间就被你给毁了!...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假正经?!...那些事你干得我就干不得?!...你说,你说啊!别告诉我那个两个该死的包装盒同你没有关系!你个狗娘养的...我被流放了!流放你知道吗?!..."熊熊的怒火最终被他以冰冷的海水浇灭。
扭打跌撞里他将我挟制到了海边,把我的脑袋不断往海水里浸直到我完全清醒过来,揪着我湿淋淋的头发他直视着我说:"清醒了?那么你听好,你跟我的最大区别是,我是环保主义者你不是。"
"贩卖军事机密也叫环保?!"我把口中的海水吐在他脸上。
他笑了,一边抹脸一边把我拉了起来:"所谓环保其实实质就是维持生态平衡,社会生态也一样。当某个物种太过强势开始威胁到其它物种的生存时,我们便要干涉。这可和你的惟利是图不计后果不负责任大相径庭。"
由得他动作粗暴地将我的头发擦干,我裹着毯子缩在他的车子里发抖,这鬼天气,不过10月份,海边就冷得这样。
打开车中暖气,他静默了一会儿方才再度开口:"Jonathan,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方向正确,凭你的能力哪里不能再创一番事业,你又何必非得听凭家族摆布?太蠢了吧。"
我瞪着他半晌,心绪起伏,良久良久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会懂的,那种孤儿对家的依恋。
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够象他或是Aldo
Fabrizi那样,要么黑得象地狱之火轰轰烈烈,要么白得如日如月英雄虎胆。可惜我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渴望得到家族承认,渴望需要渴望爱的可怜虫。
按了按发热的眼睑,我闭上眼睛:"我的那位堂兄,你还会再纠缠吗?"
"你的堂兄?"
"林苏逸,Daniel Lin。"
"他啊,他在做克隆实验,已经接受我们的警告。放心,我们并非卫道士,如果他不变化身博士,我们自然不会动他。"
"克隆?什么是克隆。"
"行了,林苏远,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蓝剑。至于克隆,如今已是妇孺皆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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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的巧克力加工厂的位置在卢塞恩,但是初到瑞士的时候我一直住在苏黎世,理由很简单,大城市的繁华会让我感觉离故土家族亲近些,能够回去的机会似乎也多一些。
但是欧洲不比美国,节奏不如美国快,商业机会不如美国多,赚钱的空子也没美国好找,人脉关系更是不如我土生土长的美国,母系一族原本就人丁单薄。
我在病急乱投医地胡打蛮撞了一年以后,面对蚀多赚少不成形状的公司,一直鼓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泄了。
那天正赶上华人的除夕,想起以往这时候家族里的热闹与喜庆,怨气在凄凉中升到了顶点,当日我便做了个立刻就付诸实施的决定,着手办理手续,将姓氏从Lin变成为Baer,那之后我成为Jonathan
Baer,随了母姓。
很快,当时已经成为我私人助理的Ingrid就发觉了我的情绪异常,她其实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却做了个十分符合我心意的建议,她劝我去中国大陆考察。
因为家族对中华血缘文化的强力灌输,也因为我自幼被逼着谙熟了中文,所以我总会自觉不自觉地关注着中国大陆的情况。那时节中国的改革开放正是方兴未艾,一方面为了散心,一方面也的确想看看那边会不会有别的发展途径,所以我借口发展中国大陆的巧克力市场,带了数名工厂的高层管理人员去了大陆。
那边事前联络的接待方是一家国营的果品公司,十分热情好客,所有我们提出的考察项目在他们的带领和粉饰之下,结果都十分理想。不过我从一开始就对他们隐瞒了我对中文的熟练以及对中国国情的了解程度,所以当签订合作协议提上日程时,我提出的针对那时大陆的经济包括外汇政策在内的许多置疑让他们很是出乎意料地吃了一惊。
因为我的有备而来和他们的猝不及防,所以双方最终没能达成任何付诸文字的合约,然而这并不代表那一次的考察无功而返,恰恰相反,我的收获可说巨大非常。
首先,是我带来的这些自恃经验丰富,总是对我傲慢俯视的欧洲人发现了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外行,无论在见识管理还是应变能力上都比他们略胜一筹,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们真正接纳了我这个空降兵老板。
其次,大陆的市场空间给我留下了震撼性的印象,我开始认真地思索起在这片大陆的发展前景。
最后,这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收获,那就是,我遇见了小进。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微雨湿寒的春日,经过大半天的参观我坐在接待方的车里回下榻的宾馆。
看着窗外因为大兴土木而变得嘈杂泥泞的城市,我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失意情绪突然之间就窜了上来,这片我血缘里的故土,我自幼便被迫耳濡目染终成烙印却从未有过交集的故土,在那一刻让我涌起了无穷无尽的离愁别绪,这世上只怕再也没有记得我的家乡和亲人了吧。
"找死啊!"是突如其来的紧急刹车和随之而来的大声斥骂,将我从自怜自伤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然而当我下车看清楚面前的场景时,那种被抛弃的愤怒与伤心立刻又再鲜明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他只是个孩子!"
对我因为失控而嚷出的纯熟中文,司机和同车的两个中方陪同都惊得忘了动作,趁着他们愣神的几十秒我上前抱起了那个被撞倒的孩子。
又瘦又小脏得看不清形状的小孩在我手里抖作一团,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疼痛,发出的声音如同小猫的呜咽。天知道,我一向目无下尘没什么同情心,但是在那一刻我的心却疼得几乎抽搐起来。
也许是我的动作态度,也许是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跟我同车的两位瑞士下属率先反应过来,收起了一脸的冷漠嫌恶走到我身边以示支持,而中方代表也快步上前对我低声提醒道:"他是故意的,您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故意的?你们不会认为他的眼睛也是假装的吧?"那孩子布满白翳的一双眼瞳令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浑浊不堪。
"他或者不是,但是他身边的大人一定是,您看这不就来了,Baer先生你们还是赶紧上车吧。"果然他话音未落就有个乞丐装扮的妇人跑过来做起哭腔,布满污渍和皱折的衰老面容上一双眼睛却在动作表情的遮掩下骨碌碌乱转。
我自知我们的洋人面孔目标太大,闹起来恐怕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但是那个孩子冰冷湿颤的身体却让我扔不出手,除了我恐怕再不会有人关注他的得失苦乐了吧,这世人这世事凶猛一如豺狼虎豹,我若不顾而去,他的生命只怕会等同于尘埃一般来去匆匆留不下半丝痕迹。我知道我这样是因为强烈的移情心态作祟,该时该刻我就清楚地知道,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更加放不开手。
僵持之下,还是中方的司机懂得机变:"我们送他去医院,这孩子伤得不轻,你这么拦着想干嘛?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看你吃不吃得消!还不放手?跟我们走啊!"
那妇人却在这时没了下文,原来司机早就看出她与这孩子非亲非故,连蒙带诈就让她松开了一直紧捉着孩子衣角的手,我趁机抱了孩子坐回车里,耳边司机的诈唬依然威风凛凛:"怎么不走了?你带着他要饭不是他的亲人?这孩子不是你拐来的吧?跑什么跑?走!跟我们上公安局!"
眼见那个妇人就要被成功吓跑,怀里小猫的呜咽抖动却在这时候剧烈起来,但是我听不懂他含糊的乡音,努力抱紧他想了想,之后对已经回到车里的中方陪同说:"请你麻烦司机师傅给那女人一点钱,把我们要去的医院地址转告给这孩子的亲人。"听了我的话孩子果然停下了挣动。
一路上孩子身上的酸臭味道熏得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我却有点想笑,一种带点恶意的痛快感令我变本加厉地以怕孩子着凉为理由不准别人开窗。
孩子已经完全静下来,蜷缩在我的怀里除了浅浅的呼吸看不出一丁点生命的迹象。
在抵达医院的路上我做了一个决定--领养这个孩子。
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改变我整个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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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去了医院我才知道我对国内的医疗环境太缺乏了解。拥挤的人流,各种乱哄哄的排队轮候,外加烦杂的手续让我颇有些手足无措。幸亏那个司机师傅很能干,加上我们的洋人面孔,所以虽然很引起了医院的一阵骚动,但是那个孩子却的确是得到了及时的救助。
初步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我不由深深皱眉,这孩子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表皮的擦伤却十分严重。而且鉴于他之前恶劣的生存条件,医生怀疑他的身体还患有包括寄生虫在内的其它许多疾病,外加他的眼睛,情形看来十分严重,需要住院进行全面检查治疗。问题是我这一次的签证时间不够我在中国逗留那么久。
正在盘算怎么办的时候我见到了这个孩子的父亲,一个身有残疾的中国农民,还是那个思维缜密的司机师傅在医院门口巡视多时才将他带到病房的。也许是生存环境的极端恶劣,令得他卑微弱势的外表下涌现着一种单纯而炽烈的生存渴望,从他迟钝的面容狡黠闪烁的双眼中我清楚地把握到,这个男人目前生命的全部意义只在生存,而我如果将这一点利用得当,便可以令他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孩子。
"孩子是我们碰伤的,我们自然有责任将他治好,而且,这孩子除了几处擦伤还有很多其它毛病,再不治就活不了多久了,治疗的事情我们也已经安排妥当,钱不用你出,有空的话过来看看他就好。"
"还有什么可是的!不是我说,你养不起就不要养!这么点大的孩子就拿来赚钱,真是作孽!我告诉你,不许偷偷带走孩子,不然我告你虐待儿童,让警察抓你蹲监狱!哎,大家帮忙看看好啊,这个小孩子再被他带走就死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真是忍心啊。"
"就是,知生不知养,动物都不如!"
"亏得碰到好心人了。"
"自己都养不活,还生什么生!?简直伤天害理。"
......
我的话加上司机师傅颇具煽动意义的话成功激起了民愤,围观的病人、病人家属、医护人员还有闲杂人等或低或高的议论指责声不绝于耳。其实以我的阅历当然不会认为众人的谴责公正客观,但是直到那位司机师傅面露不忍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我才抢先一步上前拍了拍那位父亲:"孩子交给我们你就放心吧,来,我送你下去。"
那张被苦难侵蚀得近乎呆滞的面孔早已在那些嗡嗡指戳之下露出了惶恐和难堪,我的举动无疑是他的救命稻草,毫不费力地我便将他带到了医院外围一处僻静的所在。
"来,老兄,这五十块钱你先拿去应急,孩子还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就是,这个是我的电话号码。"那个时候100元钱已经是很多城里人一整个月的工资,所以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这个男人因为感激和痛苦而崩溃。
从儿子先天目盲,到他进城打工筹钱为孩子治眼,到工伤致残得不到赔偿,再到妻离家散沿街行乞。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向我哭诉着他的苦难,虽然他的口音令我听起来十分吃力,但是得益于儿时家族的填鸭式汉学教育,我还是大致弄清了全部情形。在我的刻意安抚之下他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目送他蹒跚离去我回身,意外看见那位司机正在不远的暗处默默注视着我,端正的面目神色审慎,我坦然回视,直到他敌不过先转开了目光。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的口气听上去有些犹豫和试探。
一个司机居然能有这样的见识?我意外之余决定不同他兜圈子:"是的,如果我打算收养这个孩子算是有所求的话。"
"同样被收养,在中国总好过去外国,天高皇帝远,万一发生什么,只怕求告无门。"
"在国内就有门求告吗?"我冲那个可怜的父亲离去的方向微微示意,"你刚刚也都看见听见了。不,你别误会,"我摆了摆手示意那个还想说话的司机听我说完,"我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不是想做救世主,也从没打算对贵国的国情妄加评判。我只是,"我深深吸了口气,"我只是路见不平,又恰巧有这个能力,所以不想袖手。"
他看了我半天,然后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我突然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积极敏锐目标明确。既然要领养就必须趁热打铁,如果中途回国,那么等我再过来的时候只怕早已人事全非,说干就干,我被一股子说不清的激情鼓荡着,几乎立刻就开始全面着手调研起在大陆投资办公司的事宜来。但问题是我这次过来之前原本的计划只是想为巧克力工厂寻找一个可靠的中方销售代理,这么突然地决定投资,而且方向不明,只怕是又要孤身奋斗了。
然而我没想到事情往往无独有偶,我随行的瑞士同事中有个叫做Jacqucs
Schmidt的中年人,在了解到我的意向之后竟然不顾其他几个人的反动,十分支持我。细聊之后我才了解到,跟我相似,他当年也是心有不甘地子承了父业,他父亲为我祖父工作了一辈子,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勤勉的工作态度获得了祖父馈赠的小额工厂股份,于是退休前便以极其强硬的手段迫使原本醉心独立创业的儿子进了这间巧克力工厂。半生蹉跎,让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当年的雄心壮志,但是这个如同刚刚自沉睡中苏醒,充满了欲望与活力的国家却让他重新焕发了久违的冲动,于是我们一拍即合。
几番拉锯争论,在我和Jacqucs
Schmidt的说服之下,终于教这几个现任的工厂高管点头同意了我的设想,先在中国成立一家有进出口权的外资企业,从代理销售自己的巧克力产品做起。虽然我最初的想法是一步到位直接成立一家主营食品加工的生产型企业,但不能怪欧洲人保守,除非有特殊的原因背景,任何人在几十年古井无波的优裕生活之后都难免会变得故步自封不思进取。
在内部达成一致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相对容易些了。我先让除了Jacqucs
Schmidt以外的其他人回国做相应的投资准备工作,然后开始替这间未来的外资企业物色合适的中方副经理,以便将注册等等工作尽快开展起来。
其实我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是那个接待方的司机管擎,因为通过那天救助那个孩子的事情我发现他有勇有谋,也很敢于承担责任。而同他私下接触的结果也的确没有令我失望。
他虽然只是部队复员,没有念过大学,但是因为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司机,所以一直都在自学许多课程,其中就包括了英文和管理。当我向他提出有意聘用他的时候,看得出他立刻就动心了,但是直到我向他详细讲解了我对公司的近远期规划,他才明确表示愿意尝试一下。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说的尝试是指先在原工作单位泡了若干时日的病假,直到确认自己的确能够胜任新工作,而且新工作也的确更有前景的时候他才正式向原工作单位辞职。
这样一个谨慎而敢于接受挑战的人,在我就收养那个名叫李进的孩子向他寻求帮助时,自然不会轻率表态,事实上他仍然颇多顾虑,而且直言不讳:"你真会对他好?无论以后结婚与否境遇如何?"
"是的,我以我死去的父母发誓,我会爱护他直到永远。"
我发誓的时候虔诚而郑重,所以,多年以后,我因为违背誓言而受到了严厉的天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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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说,未满30岁还是单身的我并不完全符合领养孩子的条件,无论是在美国、瑞士,还是在中国。
不过,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哪里都一样。更何况,面对那样一个充满苦难与绝望的父亲,我的优势显而易见。而对于带孩子出境,鉴于我的签证只获得了三个月的延期,所以我委托的律师先以治疗眼疾为名替孩子办理了所有相关的出入境文件。至于其它的事情,事缓则圆。
两个月以后,按照严格的法律程序,孩子的父亲母亲在一套过继文件上签字画押摁上了手印,自此这个叫做李进的孩子同他的血缘父母便再也没有了法律意义上的任何关系。我得到了他们的孩子,而他们则从我这里获得了一笔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的补偿,足够他们治病置业或是开始全新的生活。
为了怕孩子不适应,我特地买了头等舱的机票。虽然经过了将近3个月的调理治疗,但他的元气远没有恢复,干净整齐的外表依然难掩黑瘦枯黄的气色,不过这同他病童的身份倒是十分吻合。
对于一个盲眼的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孩童,飞机起飞时的轰鸣颠簸是相当骇人的。尽管我一直都在不停地安抚着他,但是他的身体始终在僵硬地打着颤,我于是在空姐的照应下将他抱在了怀里,但直到胸前湿意侵体,我才发觉他在痛哭。
我吓了一跳,自从接手这孩子以来还从未见他哭过,害怕也好疼痛也罢他的表现至多不过是呜咽着轻颤,别说是情绪的表达,就连话都不大说。无论是大夫还是我都觉得这孩子的心智发育恐怕有些问题,至于是先天的原因还是后天的因素,我打算回瑞士待他稍稍习惯以后再带他去做详细检查。
"怎么了小进?可是耳朵不舒服?"我尽量轻声慢气,如果以往的熟人看见我这个样子,相信他们连下巴都会掉在地上。我林苏远什么时候哄过人?甚至交往过的女人,也都是她们哄我,又何曾见我对她们稍微假以过辞色?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虽然交往过不少女伴,但是都未得善终。她们对我有一个共同的评价--Jonathan
Lin虽然够帅够有钱,可惜太过自我中心,从不懂得体贴关注别人的感受。换句话说就是我太自私。很中肯的评价,我的确是的,因为自幼缺乏爱渴望爱,所以自爱成狂。
但是这个孩子,我叹了口气,他出现在我舔舐伤口的那一刻,侵入了我心中那处碰不得的柔软,所以,管擎真的不用担心我会对这孩子不好,因为,爱他就等于爱我自己,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他。
在我的拍抚下,孩子慢慢平静下来,半闭了眼睛枕靠在我的胸前,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话,用的是略带些口音的普通话,所以我听明白了:"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吧。"
原来他懂得的。
"不要紧,小进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小进身边,永远不会不要小进。来,喝一口。"我喂他喝牛奶巧克力,试图以食物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他只喝了两小口就闭紧了嘴巴,"怎么了小进?是不舒服还是不喜欢?"我记得他很喜欢吃巧克力,在医院时我送的那一块,恐怕也是他这辈子的第一块,他只吃了一点点,剩下的偷偷藏在手心里,最后化成可可酱粘满一手,在他偷偷舔吮手指头的时候被我发现,替他洗手的时候他的表情让在场所有的人全都鼻子发酸。而等我第二天拿了整盒巧克力再去的时候,发现他的枕畔床头全是各色糖果,结果通通被医护人员锁在了床头柜里,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准备做蛔虫治疗,饮食需要限制。
"等下想尿尿怎么办?会弄脏。"
"不要紧,飞机上有专门尿尿的地方,你想的话就告诉我,我会带你去,一点不麻烦。"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我想起来他刚住进医院因为随地大小便被护士斥骂的情景,那也是第一次我在国内拿出了外宾的架势,我不知道那个被我投诉不专业不人道的护士被院领导怎么样修理了一番,反正之后所有诊疗看护这个孩子的人员都变得十分尽心,加上这孩子近乎木讷的温顺和我时不时的小恩小惠,以至于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显得真情流露依依不舍。
看着孩子重新开始喝奶,我一面高兴,一面心痛。这么久了,我从他的第一个澡开始就一直亲历亲为地照顾他,出院这些日子他也一直跟我吃住在一起,而且,从他的肢体反应我也已感觉到他对我逐渐的信任,所以他过分的寡言和安静一直让我担心他是否存在表达障碍,如今听他不仅能够自如开口,而且还学会了运用普通话,我自然觉得十分欣慰。我心痛的只是他说话的内容,真不知要怎样的磨折,才能教一个八岁的孩童学会如此的隐忍克己与认命。
吃饱喝足,小家伙这下真的睡着了,看着他微皱着眉安静的睡靥,我第一次发觉他的眼睫浓长卷曲。揉弄着他稀疏枯黄的头发,听着他轻浅细短的呼吸,我突然很期待,不知道这支被碾压在尘埃中营养不良到几近枯萎的小草,会在我的浇灌下绽放出怎样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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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苏黎世我便忙得不可开交,一面是着手细化对中国的投资事宜,一面是联络安排小进的下一步治疗。
工作上我原本的打算是大刀阔斧地引入生产线直接过去开厂生产,甚至产品我也早已想好,除了巧克力制品,还包括各类西式面点,那时候的中国,食品的花色品种存在许多空白,如果走长线的话,我十分确定会有丰厚的回报前景。但是面对工厂方面保守派提出的质疑,以及我个人在食品加工方面知识经验的欠缺,我最后决定先不搞一步到位。较之以往的急功近利心态,我那时突然希望万事稳妥一些,因为我不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了,我不想小进的生活因为我的冒险或是思虑不周而受到丝毫影响。
我在苏黎世的房子是租住的,当初被家族放逐过来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会要在这里定居,基于早日回归美国的急迫心情,我之前的一切行事都是临时而短期的,如今因为小进的出现,我改变得突然而坚定。然而对于一个年轻的单身男人来说,一边忙于事业一边照顾需要治疗安置的孩子谈何容易,更何况不仅是小进,就连我自己也不过刚刚来到这个国家一年而已,这中间Ingrid作为我的私人助理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我早已娶她为妻。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突然,而我显而易见的变化也十分奇突,不过Ingrid从一开始就报以合作的姿态,因为她对我的肖想我早已从她的态度举止看出端倪,所以对于她积极主动的帮助我欣然接受。一来我确实需要人帮着照料小进,他眼睛看不见,又完全置身陌生的环境,而我虽然已经尽可能多地与他呆在一起,但我自己也是千头万绪,常常分身乏术。二来Ingrid是个女人,是个对我有企图的女人,面对这个可以同我更加亲近兼示好的机会,她一定会基于自身目的尽展天性,因而我也就不用担心小进会被粗心对待。
小进在听说这个全身充满香水气味的Ingrid
Gris阿姨会在我不在的时候陪伴照看他的时候,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不过被我牵着的小手却因为紧张而用力到指结发白,以至于连带我也有些不确定起来,这孩子就连我替他洗澡故意挠他痒痒逗他的时候也只晓道一味咬着嘴唇发抖,全不懂得嬉笑躲避,又如何能指望他会做抱怨抗议这一类更复杂的表达呢。幸好经过一段时间的悉心观察我确定了之前的考虑没错,我甚至惊讶地发现Ingrid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偷偷进修了中文,口语已经颇为可观,跟小进居然可以交流得有模有样,而小进也由于跟她在一起而慢慢学会了一些常用的法文和德文词汇,自理能力更是有了很大进步。
我知道Ingrid是对的。因为我总是事事代劳,不舍得让他吃苦头自己尝试,加上他对我十分顺从,连路都听话得从不多走一步,所以自从跟我在一起以来他的日常起居就一直十分被动,没事的时候不是乖乖呆在我的怀里,就是独自坐在角落,安静得常常让人忘记他的存在。我明白这样子下去对他将来的成长发育十分不利,但每每晚间替他洗澡看见他身上有磕碰过的青紫痕迹时,又会心疼得厉害,暗暗埋怨Ingrid操之过急,这孩子的眼睛又不是治不好,将来有得是时间跑跑跳跳,何必现在去自讨苦吃。而在我听见小进童声稚气唤Ingrid为姐姐的时候,我就更加觉得不舒服,一边命令小进对我的称呼也从之前的叔叔改为哥哥,一边加倍努力提高工作效率,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同他呆在在一起。好在晚间睡觉小进已经从最初的独自蜷缩变得习惯了我的拥抱,所以小进在我的胸怀总是比在Ingrid身边更加容易安睡,为此我总会在晚间抱着小进的时候暗暗得意一番,那种每日都会累积的不舒服情绪也只有到那个时候才会平复一些。
我知道我的醋意十分无稽,隐隐也有荒唐的自觉,但那个时候我因为理智尚存懂得克制,所以即没有干涉Ingrid的行为也没有认认真真地扪心自问过。
终于,在半年之后我安排好一切陪伴小进来到日内瓦,在那里我已经替他联络好了一位眼科的世界级权威,我要小进的复明万无一失。
虽然看得出大夫对这个小小病人格外精心,而且也一再申明手术完全成功,但是术后验光的时候我依然紧张得手心不住冒汗。我记得那一天尚未开春,但是太阳却出奇得晴好,我背光而立目不转睛,生怕错漏一丝一毫的细节。
经过这么久的延医用药调理康复,小进的身子总算脱离了肋骨根根腹鼓头大的饥童模样,肤色不再是之前的焦黑苍黄,小小的面孔上深浅不一的虫斑也已经消失,因为血色的回复而变成为略略带些婴儿肥的蜜色。光影明暗中他恢复了明亮的眼眸在长长的睫毛下闪动着,然后,转向了我。
惊讶,迷惑,敬畏,喜悦,纤毫毕露的表情丝丝入扣最后定格在一个略带羞怯的安静笑容上。
那一刻我的情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荡,激动得几乎失控。
我的生命,我28年的黑白生命就因为他的这个笑容而异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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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进正式进入学校的时候,我在中国的食品加工厂也进入了最后的筹备状态,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恐怕是我这一生最最忙碌和亢奋的时期。每一天,如果我在苏黎世,那么无论多忙睡前故事也一定是我讲给他听,如果我不在苏黎世,那么无论身在何处我必定会在瑞士时间晚上8点钟跟他通一个电话,看得出他对我的关注十分开心,而我最初的意愿也的确是想让他的生活多一点稳定和安全感,但是渐渐的,我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期待与他相处的时光,那些天使战胜魔鬼青蛙王子灰姑娘的故事不仅香甜安宁了他的梦境,也同样抚慰了我寂寞孤独的一颗心。
是这个孩子的出现帮助我切断了对家族的病态依恋,用他无依无助的软弱和全心全意的信赖支撑住了我漂泊空虚的精神世界,让我不再徘徊回顾不再怨艾激进,也让我对手中现有的产业倾注出空前的心力。事实上,我生活的目标和重心就是自那个时候真正开始发生变化的,功名利禄从以往扬眉吐气的手段和虚荣变成为我全部情感的承诺与兑现。
其实外祖父的这份家业因为源远流长所以根基十分扎实,但也唯其如此才变得死水无澜暮气沉沉,然而只有生机与活力才是长治久安的保证,惯性的维持只能意味没落与最终的消亡。这一点在我安排工厂高管分批赴中国考察之后终于达成为共识,那里被压抑过久的欲望之火正成燎原之势,很少有人能够不受蛊惑和感染,所以我们的巧克力以及曲奇生产厂很快便在那里落地生根。
"喂,Ingrid,怎么小进好像有点不大开心?"因为小进一贯的沉默内向我早已学会察言观色,所以那日同小进通过话以后我便问Ingrid,她在我不在苏黎世的时候负责全天候照顾小进,而且一直都很胜任。
"是的。等你回来,我们要好好谈谈。"
"发生什么了?"Ingrid难得凝重的口气让我十分担心。
"Jean对学校生活适应得不太好。"
"好的,等这边工厂一开工我就回去,不会超过下周四。"虽然Ingrid的语气颇有些犹疑焦虑,不过我却略略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事,那就不用那么着急了,不过是那孩子因为功课跟不上感觉到压力而已,这个我早就知道,而且我也安慰过他,要他慢慢来,不用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这么久的相处下来我肯定他的智力发育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便没有给他请补习老师逼他学这学那,我是希望他能多些玩乐,弥补一下匮乏的童年。不过如今看来小进还是蛮要强的,既然已经影响到他的情绪,那么等我回去就同他恶补一番,以我这天才的学习经验只怕他到时想不名列前茅都难。
但我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
回去的那日正好赶上小进放学的时间,我于是直接驱车去了学校,因为这类惊喜常常能获得他的一个大大的笑容,所以我乐此不疲,因此我便看见了那令我震惊的一幕。
我是先看见Ingrid的,她正跟一位西服革履的男人在交谈,高佻出色的外形在嬉闹着准备上校车的孩子和三三两两的家长中显得十分醒目,小进跟在她的身边。让我意识到不对的是她的脸色,Ingrid一向伶俐能干长袖善舞,所以我很少见到她严肃到近乎凌厉的表情,在我还没醒过味来的时候她的右拳已经击中了对方的左眼,估计力道不轻,因为令到那个男人出于本能的防护格挡了她一下,然后更加叫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我居然看见小进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却因为人小力单推人不成自己反而趔趄倒退,而Ingrid则为了护持他差点被绊倒。
我当下就拨了报警电话。
这件事因为我的穷追不舍被闹得极大,不仅那个倒霉的男人,连那间一向以资质优良而著名的学校也一并被我告得身败名裂。
我知道我在小题大做,事情的真相其实并没有我罗织的罪名那么可怕。小进是初来乍到的黄种人,语言尚不熟练,功课跟不上进度,不善与人交往,而且8、9岁的年纪尚不及洋童5、6岁的身形,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他在学校被孤立、排挤和欺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而对这些我之前也是有充分心理准备的,毕竟我们每一个人在孩童时代都或多或少要面对这些问题,尝试克服、学习解决的过程也正是我们成长的过程。虽然小进的情况要特殊一点,但他进入正常的生活轨道始终是必须的,所以我以为只要我能给予他及时必要的关心和引导,他一定能够成功逾越这些最初的困难。但很显然我高估了他的适应能力,同我和Ingrid相处了这么久,他的确学会了许多东西,但是我忘记了学会并不意味着习惯运用,比如交流、表达、抱怨,以及求助。过去8年的生活给他烙下的印记太过深刻,并不是我们短时间的关爱就可以迅速抚平的。因此我们不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大多数时候他依然习惯选择沉默和隐忍,不懂得宣泄和反击。所以那一天,当Ingrid看见一个洋童将小进按在地上欺压,而其他的孩子则在一旁嘻笑叫嚷时,她才会愤怒得失去控制,那之前她同我一样也一直以为小进不过是因为功课跟不上而不开心,包括上次同我通电话所表示的忧虑也仅仅是因为她发现小进的情绪格外低沉而已。我当时看到的情形已经是Ingrid带着小进跟校方交涉出来以后,因为学校方面的态度十分息事宁人,甚至表露出她对学生之间的正常玩闹反应过激的意思,被火上浇了油的Ingrid便直接找上了那个来接自家小孩的倒霉男人。本来如果Ingrid好好解释事情经过,对于自家孩子仗力欺人的行为那位父亲倒也未见得会袒护,但是盛怒之下的Ingrid出言异常刻毒,以至于对方非但无法接受,而且还自卫性地反唇相讥起来,多日朝夕共处,加上小进又是那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母性高涨的Ingrid终于忍不住雌威大展地动了手。
理性上我是十分理解Ingrid的激动的,对她的护犊行为也十分赞赏,但是感性上,我的情绪要比她复杂得多,复杂得甚至冲淡了小进被欺负这件事本身给我带来的怒气,而这复杂的根源我清楚地意识到来自于小进那奋不顾身的前冲。我竟然不知道,在小进的心里Ingrid已经占据了那么大的分量,居然可以令到一向温顺克己的他做出那么大胆激烈的维护举动。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想起他那一天的前冲动作就会自然而然联想起他复明的那一日,那一天那一刻他那双初见天光的眼眸中除了我的身影以外,别无它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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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反复回忆这两个场景吗?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敢去想去明了而已,或者说我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太邪恶了,虽说我并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然而那一刻我还是领略到了来自上帝的威慑,悬崖之侧悬索间隔,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垂死挣扎般地自我矫正着。
就是因为这份来自内心的对抗与压抑让我对人对己的愤怒如火冲天,为着发泄也为了逃避,我小题大做地引导律师将小进的身世渲染得凄苦哀怜无以复加,让所有饱食终日精力过剩的人们用他们决堤般的同情心,将那个欺负小进的孩童一家连带着那所名校一起淹没在了舆论的讨伐声浪中。相形之下,这惩罚的严厉程度令得法院最终的判决完全变得可有可无无关紧要。
当整个事件平息之后我带着小进迁往了位于卢塞恩的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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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因为事情被我刻意扩大化令得小进在公众面前有所曝光,尤其是那几位替小进做过各种诊疗极有地位名望的大夫以自己声情并茂的视听演说,让这个名为Jean
Lee的孩子完全成了一个受苦受难可怜可爱的小天使化身以后,小进身心隐私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和窥视也就在所难免了。不过事情往往是两面的,正是由于这些过度的关注,小进的身份问题得以提前解决,不仅我成为了他合法的收养监护人,而且他还顺利获得了瑞士身份。
但是够了,这一切都该停止了,我在小进身边努力竖起的防护网已经屡屡被媒体突破,如果再任由这件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小进很可能会被强行拉下遮挡成为一个赤裸裸的公众人物,那不仅对小进会是不堪承受的重负,而且也是我所不能忍受的。开玩笑,一个Ingrid已经够我受的了,我接受不了那么多人分享小进的挑战。
我需要一个足够宁静安定的空间,让小进可以不受任何限制地自由生长。撇开我的私心不谈,这也是我咨询儿童心理专家后得来的结果,以小进目前的身心状态,他并不适宜直接进入群体生活,有关测试的结果是小进是个性格敏感神经纤细的孩子,过去那些年粗糙恶劣的生长环境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在了透支极限点,任何不适当的压力都可能让他全面崩溃。所以我选择带他去了卢塞恩。
那里不仅是外祖父创建的巧克力工厂的所在地,而且还有一座他留下的拥有27个房间的老宅。
当年外祖父赴美发展受挫,虽然女儿婚姻的和美对他的失意略有挽回和安慰,但是心境终究还是低沉了下来,之后不久他便携老妻回到卢塞恩。出于退休养老安度晚年的考虑,他选定了这座当时因为经营不善正在贱卖的古堡式旅店,买下后便重新改造装修成为自住的格局,并与外祖母一起终老在了这里。
其实说它是古堡倒不是因为它的年代久远,而是它的样式颇为古典,事实上它建成在战后,在卢塞恩郊区的一个小镇边缘,地势颇高,依山傍水,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林木草坡,云雾迷漫的皮拉图斯山雪峰便在举目之处若隐若现。我在略略记事的时候曾经随父母一同来过这里探亲,唯一的印象就是安静,安静得可怕,比起喧嚣繁华的美国,这里简直算不上有人气。父母在外祖父母过世后不久便遭遇意外,那之后这里便一直由家族委托人打理,虽然护持得不错,但是荒凉感却是益发重了,我再过来的时候只觉物是人非。
若不是小进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这里被我拍卖掉恐怕是迟早的事,不过现在,它成了我的家,我和小进的家,我要将它打造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让小进在这里称王称霸为所欲为,让他忘记世间所有的委屈和苦难。
打开厚重的橡木大门,高阔的厅堂宽敞的梯阶被来自挑空彩绘天窗的日光照射得富丽堂皇,我注意到小进将脑袋高高仰起,面上是单纯稚气的惊艳和赞叹,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问:"喜欢这里吗?"
"嗯!"为着加重语气似地重重点头,他转回小脸冲我露出因为换牙而残缺的门齿,我忍不住将他抱起来,心中涌动的柔情却在Ingrid若有所思的眼神中迅速平复,我们四目相对,像是交流又象在对峙,直到小进开始不安地拧动脖子。
是她先撤回了目光。
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得甚至知道如何保持沉默,我一边带着小进四处参观满足他的好奇,一边暗自寻思。其实这次在中国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回来就向她求婚,美丽聪明懂得付出,最重要的是她善待小进,而小进也已经接受了她,我需要这么个帮手。至于爱情,财富和地位足以弥补了吧。但是我没想到我会撞上学校的那一幕,更加没想到那一幕给我的冲击会那么大,大得让我完全改变了主意。
不,我无法接受小进的眼中心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分量可以超过我,也许将来在他的生命中会出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但是,我,林苏远,Jonathan
Baer,必须是他的第一,因为在我的心中他已经占据了第一的位置。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也有可能我潜意识里是懂的,所以才会生出强烈的禁忌感和罪恶感,才会不断地以亲情来自欺欺人混淆是非,才会觉得来自Ingrid的威胁感那么强大,甚至于她的直觉她的敏感她的沉默让我平生第一次萌生了杀机。
是她的聪明能干救了她,或许也救了我。
初来乍到百废待兴,工厂方面的业务,房屋的整修管理,小进的衣食住行身心安顿,等等等等,Ingrid不着痕迹地帮着我,不是以女主人的姿态而是以管家助手下属的方式,成为一个低调的风头尽敛的影子。
我不知道,那些年,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在默默忙碌,但是当小进的言行在我刻意的娇纵下变得日渐活泼,小进的心灵在各色家教的培育下变得日益丰富,当我以压抑的眼神炽热的心情追逐着小进跳跃的身影醉心于他晏晏言笑的时候,我的身后总也会有两道同样隐忍压抑火热的目光在追随,它们,让我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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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时光匆匆而过,当我们房前屋后的草坪被硕果累累的葡萄架和灿烂芬芳的玫瑰园点缀得不再荒芜单调的时候,小进已经成长为一个13岁的清灵少年。
他喜欢听到家庭教师的赞扬,会羞涩地笑,然后用加倍的努力换取更多的小奖品;他喜欢念中文,会因为背不出长篇古文冲我做鬼脸,然后摆出委屈的腔调博得我网开一面;他喜欢在附近的山坡上跃动,会作弄羊群,然后以最无辜的表情获取牧羊人的原谅。
他会因为从树上掉下来眼泪汪汪,但仍然愿意躲在林荫高处看天光云影;他可以象鱼一样在附近的湖泊里嬉戏,也可以一动不动躺在阳光下静听松涛;他可能上一刻还为了不肯戴矫形牙套而赌气不理我,下一刻却又已经窝在我的怀里做阅读功课......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啊。"Ingrid的中文程度或者不足以理解这句话的婉转内涵,但是我对小进千依百顺的宠爱对她来说,早已不言而喻。
"跟我一起去苏黎世接人吧,小进。"
我不知道为什么,事隔多年,在我已经渐渐淡漠了远在美国的那个家族以后,他们又主动想起了我。叔爷在电话里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说他有些想念我,因为年纪关系不太愿意走动,所以派了子侄一家过来度假探访,顺便通通讯息。只怕想我是假通讯息是真,我在心中冷笑。不过一来感兴趣他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信息,二来林苏还,我这位一向得宠受重用的叔伯哥哥同我曾有过几年同窗之谊,关系还不错,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一双儿女同小进年纪相仿。眼见小进这几年身心方面成长得都很不错,我打算在那个夏天结束以后送他回学校,所以,如果暑假里能跟同龄人近距离相处一段时间,对他之后的学校生活会是一个不错的缓冲准备。
看着小进有点兴奋又有点踌躇的样子,我笑着将他裹挟进汽车:"去接哥哥姐姐去。"
"要坐船看湖,还要吃冰激凌。"
"好,巧克力的。"我溺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么多年了,终于慢慢学会跟我提要求,真不容易。出于习惯我一并叫上了Ingrid,难得出趟远门,看得出她也很高兴,说起来这些年她在我身边总是随叫随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没有约会没有私生活,那是我第一次对她有了点歉疚的感觉。罢了,等小进上了学便好好放她走,我在心中暗暗决定。
苏还的孩子有着西洋人的轮廓但细致很多,小小年纪便颇具俊男美女的潜质,所到之处好似金童玉女般十分吸引眼球。兄妹俩对小进很友善,妹妹Sarah跟小进同年,但是显得成熟许多,同大了一岁的哥哥Michael一起反客为主地拉着小进四处游逛,开始的时候小进还有些拘谨畏羞,但是很快地,这几年时时出现的顽皮笑意便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眉梢嘴角。由于三个小孩子玩得乐不思蜀,以至于我们不得不更改计划在苏黎世多住了两晚。
但是那两个夜晚,我过得十分不好。因为小进被那个男孩子Michael带来的日产掌上游戏机蛊惑,接受了他们的邀请,三个玩疯了的孩子坚持晚上同宿一间酒店房间。问题是这么多年,小进一直是和我同榻而眠的,不,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我知道。
事实上那间古堡从第一天开始就有小进单独的房间,而我在天人交战的最初也曾试图与他保持适当距离,所以初来咋到的若干个晚上,我都是在照顾他上床给他讲完故事看着他睡着以后便离开他的房间,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不行。
其实在最初接触小进的时候,他是习惯独自睡眠的,小小的身子蜷成胎儿般的一团,哪怕是熟睡时依然眉头紧锁不见放松,而且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睡眠那么轻,直到有一回,那时我刚刚办完携他出国的手续,把他从医院里接进了我下榻的宾馆,某夜我起身如厕回来,就着微弱的夜灯无意中发现他在暗影里静静地躺着,睁着苍白的眼眸。那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恹恹无神。知道原因以后我便开始每晚主动将他搂在怀里,教他习惯我的抚慰习惯我的声息习惯我的体温,教他不再害怕。
本来在苏黎世期间由于我们的精心养护,小进已经能够在我偶尔不在的情况下独自入睡,甚至睡眠的姿势也已不复最初的紧张,也正因此我才在初到卢塞恩时放心让他独居一室。但是没几天他的精神状态就萎蘼下来,基于以前的经验我在某天的后半夜悄悄进到他的房间探看。果不其然,他一下就被惊醒,蜷着身子紧紧抱着他最喜欢的一只玩具熊,在暗影里静静看着我不声不响。我当时便抱起他回到我的卧室。
从那以后的每一晚,除了我短期出差,他便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怀抱。
回想起来,他从最初的僵硬紧张到后来的沉默温顺再到现在的习惯放松,这转变之间我的倾注与付出又岂是单单心血精神就可以概括得了的。
孤枕难眠,我起身在静夜中凝思,遏制了多年的心中的那条毒蛇终于喷着毒液占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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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还的来意我很快便弄清楚,原来是家族正准备往中国大陆投资的当儿遇上了那场著名的政治风波,国际上各类耸人听闻的报导令家族决策层颇犯踌躇。一方面认为大陆市场的前景十分诱人,很有抢占先机的必要,另一方面又担心中国的政策会因为这场动荡而发生逆转,令家族利益受损。于是,他们想起了我,我在大陆的投资经验,我对大陆情况的直观了解在这时就显得格外有参考价值。
的确,因为小进的契机我这些年在中国大陆几乎投入了全部的时间精力,而作为公司驻地主理的Jacqucs
Schmidt又一直姿态左倾,加上我们的中国副理管擎从一开始就极有先见之明的十分重视文化和信息的沟通,所以我们这间食品企业无论是利税还是政治地位在当地都十分可观。这一点从此次政治动荡之后当地政府对我们的态度就足见一斑,在事件尚未完全平息,性质也还没有正式公布的时候,有关部门便派了专人前来公司宣讲政策给出了定心丸。但问题是,叔爷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将这些笫一手资料和个人分析对他们合盘托出,在我已经被家族驱逐了以后?!
然而在面对林苏还的时候,我的心平气和甚至出乎了我自己的意料。我诚恳地在商言商地与他话说过去未来,讨论经验教训,给予意见建议。看得出苏还也十分意外,大约想不到我这个在家族中一向恃才傲物,素来以自私和势力著称的家伙居然还会有如此不计利益的合作态度。
其实想透了原因也很简单,我之所以不再计较,之所以能以客观战略的眼光对待他们,是因为我移情别恋了。
原来人真的是有爱才会有恨。
"你收养小进有几年了?"
"有5年多了。"当日我被家族排挤的时候,林苏还位居要职却不曾为我开过一句口,如今他自然也就没什么立场来探究我的态度问题。跟着他转移了话题我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在草坡上疯玩的三个孩子。时间过得真快啊,那个又臭又脏的丑娃娃还历历如在目前,这个灵动隽秀的少年就已经活脱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的小进,动静谈笑之间比起别家的金童玉女,不见私毫逊色呢。
只是,他真的是我的吗?
"这么久了他的中文居然还这么好?"苏还的疑问打断了我的沉思,事实上小进一向喜欢跟我以中文对话,家里面Ingrid自不用说,就连我常年雇佣的保加利亚园丁和厨娘夫妇都颇能说几句中文,而且程度好象比起苏还的两个孩子还略微高明些,所以难怪他会惊奇。
"中国人嘛,总不该忘本。"只是他作为家族的准接班人却不教自家孩子承习中文,他就不怕影响自己的前程吗?
"忘本?呵呵,这话你记得还真清楚,"苏还边说边笑边摇头,"够了,还是到此为止吧,责任的担负无须如此僵化和沉重,况且我的孩子也绝不可能容忍那样子的体罚,他们一定会告我虐童。"做了个鬼脸,他又往口中倒了杯香槟。
看来家族血源文化的控制力是走到尽头了,所以传统往往总是在别处得到传承。看着不远处小进与那两个孩子以中英文大叫大嚷地交流,我笑得不置可否。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Lara,苏还美丽的太太托着一大盘点心走过来,她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中文会听不会说,"Jonathan,你的厨娘手艺真是不错,茶点做得漂亮又美味。"
是的,我的园丁和厨娘夫妻都很有艺术家潜质,并且本份勤力。当初雇佣他们只是为了他们的外国劳工身份,也许是我心中有鬼的缘故,总觉得外籍身份会比较好控制,不会有太多是非,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我出具的长期雇佣合同外加担保,他们的三个孩子都相继顺利地来到西方国家做工求学,一家人虽然聚少离多,但总算安居乐业。因为感恩,所以两夫妻的服务总是尽心尽力,令我们的餐桌和庭院变得日益丰美悦目。而小进得到的关爱更是独占鳌头,只要脆脆甜甜地唤一声Tania婶婶,那么他就算是想吃龙肝凤胆只怕也不会有问题。而园丁Ivan的爱护虽然沉默但也非常细致,许是幼年受到过惊吓,小进十分怕狗,尤其是叫得厉害的狗,为此Ivan在同我商量后陆续找来5、6条狗,从娇小爱娇的巧巧到灵活好动的西部高地白梗,再到硕大温和的金毛寻回以及恶行恶状的杜宾犬,都是吃奶时候带回来的,然后哄了小进一起喂养,畏惧便随着一瓶瓶牛奶一声声吠叫消散,这些忠诚快乐的玩伴不仅充实愉悦了小进的生活,也为这寂静的庭院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然而我们的这些宠溺爱护或许是有些过头了,让这孩子已经忘记了世界原本的模样。看来是时候了,让他重新想起来。
"这里真美,就是太过宁静了,是不是Steven?"就着香槟品尝巧克力酱汁覆盖的甜点,Lara十分放松享受的样子,"唔...真不错,这个假期我一定会胖20磅。"
"没关系,亲爱的,我保证你回去一个月就能减下来,把那块递给我,看上去好象是覆盆子酱的,啊,的确是的,我说,苏远,"说话吃东西两不误,苏还舔着手指头问我,"这里这么安静,时间久了会不会寂寞?你工余都有些什么娱乐?去镇上的酒吧吗?"
啜了口香槟我耸耸肩:"养花种草栽葡萄,溜狗健身修房子,还要教大家学中文,以及约会女管家,忙得不可开交。"
Ingrid将孩子们喝的果汁饮料端过来时,苏还夫妻正笑得前仰后合,她看了我一眼,心照不宣地扬了扬眉。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她离开,如此的默契可遇难求。
孩子们正玩得饿了,听见招呼立刻呼啸着奔向食物,不过论起吃相,小进可比另外两个要斯文干净得多。其实Ingrid和我在这方面都没有对他提过太多要求,但是小进,我想是以前经历的影响,十分注意个人卫生,对脏和乱非常敏感。看着他拖了两个不情不愿的小客人进屋洗手洗脸,我不由自主地微笑。
"Jonathan,听孩子们说小进是在家里读书?为什么?这样子离群索居对小孩子的成长不大好吧。"留意到我的笑,Lara的问话颇有些尖锐,是不是女人都那么敏锐?
"打算过完这个夏天就送他去,那孩子与人相处有过些问题。"很感谢Ingrid的抢答,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一种同谋犯的感觉,阴险而温暖。
"正好你们过来,不如乘机热闹一下,举办些聚会,"我漫不经心下的刻意还是没能瞒过Ingrid,所以索性对上她的眼睛,"我希望小进能先热热身,也想观察一下他是不是真的能应付得了。"
"好啊,我会叮嘱Sarah和Michael看好他的,你们不用担心,你瞧,他们相处得不是很好嘛。"
"就是,你们也不用太紧张,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些心理问题,慢慢就好了,男孩子看得太紧会适得其反,应该让他自己锻炼锻炼,以前Michael就比Sarah内向,我鼓励他参加了学校篮球队以后就好得多了。"Lara和苏还一人一句地传授着育儿经验,我微笑着做倾听状成功地转移了Ingrid的注意力,见她开始同那两个美国佬讨论聚会的事情,我索性自斟自饮没有再插话。
孩子们洗刷干净出来后,我将小进最喜欢的俗称"小篮子"的点心递给他,那是一种类似蛋哒的西点,不过馅料是鱼肉做的色拉,咸甜适中,十分美味。看他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象模象样地招呼着新朋友们吃喝,我的一颗心被那条隐秘的毒蛇疯狂咬啮,一种带着疼痛的快感激烈地在全身鼓荡。篮球队?会的,我以后也会鼓励他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但是,那得在他充分认清了某些事实以后。
小进,我的宝贝,让我来告诉你,这世界除了我的关爱,剩下的全是虚情假意,以及冷漠和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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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经过了充分的准备,在一个仲夏之夜拉开序幕,期间的绚烂缤纷在这欧陆的寂静小镇是前所未有的,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依然能在酒吧咖啡馆听到人们充满留恋的回忆。
Ingrid的组织能力真的很出色,我记得所有人都非常开心,因为请帖的前提是必须携带至少一名适龄的孩童,又正值暑期,所以许多人甚至招了远在它处的亲友子女前来赴会。玫瑰花葡萄酒的香味沸腾了陌生及相识的人们,在平淡生活碌碌人世难得的盛会里,忘我地宣泄欢腾出一个个不眠的夏夜。
这种连大人都抵受不住的狂欢气氛,孩子们自然无一幸免地忘乎所以起来。手持酒杯我穿梭在人流中,调笑寒暄插科打诨,但是小进的身影始终在我的目光笼罩之下。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热闹,看得出他很有些紧张和不适应,虽然Sarah和Michael很照顾他,但因为那两个孩子出众的样貌以及美国式的不羁举止很引人瞩目,加上对于群体生活流行话题的不熟悉,小进慢慢地在我意料之中地被忽略掉了。
快些醒悟吧,小进,只有我的关爱才会持久而专注,只有我的身边才会有你永恒的位置,所以不要再好奇期盼,确认这个唯一吧。看着那个在喧闹人群中孤独的身影,我的内心有一丝阴暗的快意。
聚会的高潮来临于那个流行乐队的出现。他们一共5个人,三男两女,大多只有17、8岁,风华正茂俊朗不凡,尤其那个女鼓手,佼好的容貌叛逆又不失明朗的神情帅气到近乎凌厉的动作,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球;而主唱更加抢眼,高挑的身材尚有着少年人的单薄,但是面上线条已经颇为硬朗,行动之间的洒脱彪悍扑面而来。一曲青春洋溢激情澎湃的弹唱下来,所有人都发出了欢呼,成年人是想起了他们曾经飞扬的青春岁月,少年人则是痴迷于那种人潮之巅卓尔不群的虚荣。几曲唱罢,他们竟然放下乐器走向食台,鼎沸的人群中我有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到小进,月朗星稀霓虹闪耀,他的面孔在明暗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清冷寂寥,那种与稚嫩容颜不符的隐隐的厌世感如同一把锐利的冰锥直直插入我的胸膛。狠狠饮尽杯中酒,抬眼处Ingrid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你请来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我以攻为守。
她果然招架不住,艳丽的脂粉下颜色褪尽:"我以为,我还以为他已经痊愈了,已经可以适应,"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沉默良久,我终于不忍再逼责她,毕竟她如今已经成为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同谋犯,"他们是谁?好像小有名气?"看着有不少孩子在索要签名,我的确好奇,我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交往。
"是的,已经跟唱片公司签约,那个主唱和那个鼓手是兄妹,这个乐队是他们两人组建的,而他们两人是我母亲现任丈夫的孩子。"她的神情略略放松,但是难掩憔悴,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大的排场,几乎全是她一个人操办下来,如今高潮已过,我再次看向小进,上帝保佑,希望结局不要太糟糕。
但我还是高估了小进。
虽然尽力弥补,但是Ingrid的刻意介绍也不过只是成全了自家弟妹同Sarah和Michael的因缘际会。看着周围同龄人成群结对地四处玩乐,小进的神情越来越冷静,我却越来越害怕。终于在曲终人散灯火阑珊的某天夜里我失去了他的踪迹,心中忐忑却又不便大张旗鼓,我最后在Ivan的帮助下才找到了他,原来他偷偷喝多了葡萄酒爬上了Ivan叔叔给他造的树屋里睡着了。
那天夜里他便发起了高热,一双眼睛也开始红肿流泪,辗转难受里他只是蜷起身子发着抖,始终一声不吭。
直到医院的诊断结果出来以后我才略略放心,感冒以及急性结膜炎。
"小进的眼睛没事,只是有脏东西进去了而已,用几天眼药就会没事了,"我在他的病床前一遍遍重复这些话,直到他终于沉沉睡去。
因为结膜炎会传染,我便以此为借口让小进多住了几天医院,等他出来时,聚会已经圆满结束。玩得尽兴,又结交了许多新朋友,所以送别苏还一家时,Sarah和Michael并没有为了小进的因病缺席而显得遗憾。
朝三暮四聚散匆匆是世间的自然规律也是生存的必要法则,我虽然存了私心,但是也不过是想让小进明白我的宠爱于他是难能可贵的,希望他能在情感上以我为依傍,他只有认可了我的守护我的守护才能落叶归根般地守护他,守护他习惯风雨冷暖守护他平安长大。但是我忘记了小进的脆弱,我操之过急了。
痊愈出院以后小进变得沉默而安静,开始时我还以为适当作些疏解开导他就会慢慢没事,但没想到情形却越来越糟糕,从不出屋门到不出房门,从不主动交流到听而不闻,渐渐发展到除了如厕以外完全没了动静,饮食洗浴通通听任摆布,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蜷缩在角落里昏睡,却又每每因为一点点响动而睁大双眼,空白的表情黢黑的眼神仿佛回到了我遇见他的最初。
呼唤、哄劝、搂抱、眼泪乃至吼叫、摇晃,Ingrid、Ivan和Tania想尽了办法却无法让他醒来,每一个望向我的疑惑求助眼神都让我如坐针毡。
"小进,醒来,求你,小进,醒来,"他缩在我怀里不言不动,温顺得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点生机,束手无策里我心如刀割悔不当初,上帝作证,我是真的爱他。
"这就是你想要的?"Ingrid终于在我之前崩溃,"完全的自闭,没有选择的唯一?"也是,以她的聪明和对我的了解,若非急痛攻心又怎会直到现在才发觉我的初衷。望着我恶狠狠的眼神,这一次她惨白着脸色却没有丝毫退缩,"想办法让他好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Jonathan,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负起责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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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小进去看心理医生,眼见专家也无法打破他的静默,我很有些心惊肉跳。
"即便是我操之过急,可是情形也并不比他曾经的遭遇更恶劣啊,何至于就彻底崩溃呢?况且我们的生活虽然安静,但是他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家庭教师,邻居,事实上他跟大家都相处得很好,周围的人也都很喜欢他,为什么?这次只不过是热闹了些,但我也只不过是想他多些与人交往的经验而已,好吧,我承认这次的聚会太忙乱,我是有些疏忽了他,但是老天,怎么生活比过去正常安稳了他反而更加脆弱了,这是为什么?要怎样做他才肯醒过来?他会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手指插入发根,我停下这番神经质的带着某种自辨色彩的咨询,看着蜷缩在沙发里对我的喋喋不休充耳不闻昏昏入睡的小进,我益发心烦意乱,真担心他就这样不闻不问自绝于世界。不不不,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要我的小进明敏活泼快乐健康,如果一定要我选择,我宁愿他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也不要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与我咫尺天涯。
"原本我还打算等这个暑期结束就送他去学校的。"不堪其荷,我用手反复搓抹着面颊喃喃自语。
"Jonathan,稍安毋躁,事情没那么糟糕,"一直在认真审阅小进的各项身体检查报告,这位从小进来到瑞士之初就被我延请来诊视小进的儿童心理专家颇有些认为我小题大做的意思,"我不是说Jean他没问题,但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在害怕。"
"害怕?"
面对我的疑惑他点点头以示肯定:"是的,害怕,害怕被抛弃,与其被人抛弃不如先抛弃人,所以他选择了这种方式来自卫来表达他的恐惧和愤怒。"
"我不明白,"因为大夫的解释让我看到一线生机,也因为担心我之前基于某种阴暗心理而做出的行为被揭穿,我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吐沫,"如果他认为我忽略了他,他大可以直说啊,事实上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淘气使性子撒娇,他看上去已经和一般正常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了,所以我以为他不会再那么脆弱了,可是,怎么这次?"我停下来看向他希望得到更加明确的解释。
大夫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寻找合适的比较通俗的措词和表达方式:"Jonathan,你知道,当人还是婴儿的时候他们会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诉求,比如饥饿,比如不舒服,比如需要关爱,"看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停下来做了个无意义的手势接道,"你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孩子,所以才会这么摸不着头脑,大凡有一定看护孩童经验的人都遇到过一种情况,有时候孩子明明处于很安逸的状态,比如刚刚睡醒,比如一个人玩得好好的,却突然啼哭,而只要大人上前稍加安抚他们就又会安静下来。"
"你是说Jean在以这种方式吸引我的关注?"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接口打断了他。
微笑点头他十分满意我的理解能力:"小孩子这种生物是十分奇妙的,虽然各方面都居于弱势,但他们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力所能及的试探让自己生存得更好,比如跌倒后的表现,如果知道有亲人的护持他们就会选择哭泣,但如果经验表明哭泣没用,他们就会选择自己爬起来,哪怕是真的摔疼了。"
"Jean他很少哭,哪怕从树上摔下来疼出眼泪也不会哭。"我若有所思。
"这就是问题所在。"大夫的表情也开始严肃起来,"从幼儿时候起他就知道哭泣没有任何用处,所有的苦难除了忍受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解决,还记得最初的时候Jean的温顺和沉默吗?"
"是的,和现在这个样子很象。"
"但并不完全一样是不是?"
"是的,这次似乎更糟一些,那个时候他很听话懂得响应愿意尝试交流,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完全的放弃。"
"放弃?不,Jonathan,从我专业的眼光来看情况恰恰相反,那个时候的他只懂得忍耐和顺从,而这一次他知道表达自己的意愿了。"
"你是说他这样子是在生气发脾气?"
"有一点,"他摇摇头,将目光转向小进,神情温和充满智性,"不过,我更倾向于试探。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虽然并没有抚养孩子的经验,但显然你干得不错,这几年安稳宽松的生活对他心智的康复颇起了些作用。要知道,"重新转向我,他以一种思考的方式轻轻交击手指,"要知道童年时期的负面影响如果不及早矫正很可能会伴随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会在你最不防备的时候跳出来给你致命的一击。不管怎么说,他从一味的承受到现在的抗议都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虽然方式有些不妥,但那可能只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习惯运用本能以外的别的表达方式,正如你所说,这次的聚会来得太突然。"
"你刚才说试探?"虽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是问题的关键我还是捕捉到了。
"是的,试探你对他的态度。在面对周围环境突如其来的转变时,他肯定曾在第一时间寻求一直以来最为亲近的你的帮助,但很显然你的表现令敏感的他却步了,我猜想,是因为忽略,他已经习惯了你和你周围有限的熟人对他的关怀备至,这种陌生而又曾经熟悉的被忽略感在喧闹的背景衬托下会放大很多倍,于是,旧日的那种基于生存本能的行为模式便重新占据了上风,只不过这一次有了不同的内涵,你听我说完,"他摆摆手制止了我辩解的企图,"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在告诉你,这个孩子经历特殊,受到过太多我们已经无从猜测的伤害,其后果恐怕是我们永远也无法完全消除的,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仅仅是帮助他学会面对那些个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然后克服它们,不再受它们支配。虽说他此刻的这种表现并不都是坏事,但是,如果你对他的试探不做任何响应,那么结果很可能会是毁灭性的。"
"那么我该怎么做?"我心服口服地请教,同时暗自庆幸,幸亏我自己从未找过心理医生,这种细致入微的洞察真教人无地自容。
"关爱、耐心和引导。"他将身体靠回椅背,"持续的关爱稳定的耐心是建立他安全感的前提,而适当的引导可以帮助他建立自信,克服恐惧。"之前的解说加上他此刻大功告成般的轻松语调,让我紧张了许久的心绪渐渐舒缓,"相信我,Jonathan,你在Jean的心目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他会对你的付出给予回应的。至于引导,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父母和专家,我们每个人都有弱点和欠缺,所以,放松些,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那日告辞出来,我在车中沉默良久。
知道吗,小进,你才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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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秋天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我用了最大努力调整安排工作以便腾出尽可能多的时间陪伴小进,好在我是学管理的,一向信奉制度,所以做到这一点不算困难。但是小进的进步却十分缓慢,到冬季来临的时候他已经被Tania喂养成一个白白嫩嫩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圆球。
圣诞节,我放了Ivan夫妇休假去与子女团聚,Ingrid是早些时候就走了,原本说好圣诞夜赶回来的,但是这一阵的天气十分恶劣,我怕她急着开车路上出问题所以特地打了电话嘱她不必着急。说起来她也已经有多年没有休过长假,是该让她好好歇一歇了。放她自由的事我没有再提,一来是她自己并没有离去的意愿,事实上经过这件事,她对我的态度有了十分微妙的改变,变得理直气壮,也变得,更加复杂;二来是我早在不知不觉间慢慢习惯了她的存在,我想,我的确需要留一双警醒的眼睛在身边,我不希望小进再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我的缘故。
大雪纷飞的圣诞夜,我做了简单但自觉还算可口的年夜饭,我从来就不是那种邋里邋遢随遇而安的单身汉,而且一直对自己的自理能力颇为自豪,但没想到小进却好像对我做的年夜饭十分不满。
看着他皱眉嘟嘴含了食物不肯下咽的模样,我又气又笑,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肯理人,我何至于等到现在。但我当然没有将情绪表现出来,大夫说如果他感受并确认了我的爱护便会在某个不经意的契机刺激下觉醒,届时千万不要反应过度以免吓到他,所以我只是将他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继续耐心喂他。说起来小进一直偏瘦小,整个人始终略嫌敏感纤弱,如今这样胖嘟嘟的模样倒让他焕发出从未有过的远远小于他实际年纪的童稚趣味,那种温软的沉甸甸的感觉也让我有了一种切切实实拥有他的真实感。
"吃饱了?"见他越来越难以下咽,我装模作样地问他。
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的眼睛亮晶晶,终于醒了,我的宝贝。轻轻叹息将他拥紧在胸前:"吃饱了我们去小厅好不好?那里暖和。"
因为热小进蹭脱了鞋袜,光着一双雪白的脚静静窝在我的怀里,长睫毛不时翕动在我敞开的领口肌肤,痒痒的充满了活力,壁炉里跃动的火焰将圣诞树上的装饰品映衬得流光溢彩,屋外漫天大雪,真是个美好宁静的圣诞夜啊,感谢上帝。
长久以来的担忧总算卸下,我靠在宽大舒适的沙发里有些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里我感觉好像怀里有东西在蠕动,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却被唇上传来的清晰触感蓦然惊醒。是小进,正爬在我的胸前用小舌轻舔我的口唇,那一瞬间我差点被陡然袭来的欲望之火烧成了灰。
虽然不是第一次对他生出情欲,但那多半是来自心理上的一种渴望,我虽然不是禁欲主义者,但哪怕是在情窦初开的年少时也从未对肉欲沉迷过。所以这些年,在伴他慢慢长大的等待里在盼他知晓回应的忍耐中,那种带着苦痛的甜蜜感于我已经成为一种近乎的自虐的享受,也因此,对于这一刻来自身体深处的猛烈欲望,我颇有些措手不及。努力了很久我方才找回神智,心下苦笑,原来我并没有真的百忍成精。
因为怕动作大了会吓着他,我只是半睁了眼一边拍抚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他轻轻拉开:"是不是刚才没吃饱饿了?要不要吃块巧克力?"
他不吭气,用手翻弄着我的衣领,看得出他想说话,大约太久没开过口的缘故很有点艰难,我也不催,趁机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情欲。
"哥哥是不是不爱我?"
"怎么会?哥哥当然爱你。还在气哥哥聚会的时候不理你?哥哥保证以后都不会了。"他就是为了这个疑问才怕得自闭了那么久?有些心疼,我将他抱直放在我的肚子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回答。
"可是你从来没有亲过我。"他却不肯看我,只是一味皱着眉头。
"谁说的?!我不是天天都亲,象这样的,还有这样的,不是每天早上晚上都有的?"为了加强效果,我凑上前响亮地亲了两下他的面颊和前额。
"不是的,是嘴巴的,还要用舌头,相爱的人都是这样亲的。"这次他没有回避,圆亮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我,语气也带点责问的意味。
"谁告诉你的?"我是真的吃惊,小进的生活环境一向单纯,对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情根本没有概念,是谁硬让他开了窍,弄得他疑神疑鬼。
"Sarah和Michael告诉我的,聚会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的。"对我的反应他有些畏缩,垂下眼睛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就知道是这两个早熟的家伙,人小鬼大不学好。
不过也是我的错,那次聚会很多场面的确十分暧昧,大家开始时还知道顾及孩子有意遮掩,到后来便渐渐放纵,而我当时只想着给他吃些教训刻意不去看顾,却完全没料到会对他产生如此之大的刺激。早知道可能适得其反吓到我自己,我决计不会办这么个劳命伤财的破聚会。
"小进,"将他的小脑袋抬起,看着他毛茸茸的大眼睛、胖鼓鼓的面颊、还有花朵般鲜嫩的嘴唇,我颇有些举棋不定,思想斗争了很久,终于缓缓低头。
我的吻温柔呵护,他芬芳幼嫩的小舌在我轻缓的吐纳缠绕间如同微风细雨中的花蕊般微微颤动,撩拨出了我此世今生所有的爱怜。
"是这样的吗?"我用手指轻轻擦拭掉他滑出唇畔的津液,对我的问题他恍若未觉,玫瑰花般娇艳的口唇微微张着,圆圆的眼睛蒙了层泪膜,莹亮闪烁。
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般搂入胸怀,我听见自己魂魄的呜咽,我可爱的宝贝,还要等待多久,你才会长大?
许是被抱得太紧有些难受,他开始微微挣动,我清醒过来,放开他。
"小进,这样子的亲吻不是哥哥对弟弟的爱,而是情人之间的爱,你确定你明白,你确定你想要吗?"看着他疑惑皱眉的样子,我深深吸气,"小进,想不明白的话现在就不要想了,不如这样,我们做个约定,等你长到18岁时,如果仍然想要哥哥这样子吻你,而你也想这样子吻哥哥的话,我们再来好不好?不过到那个时候,这样子的亲吻你就只能给哥哥一个人哦。"摩挲着他的头发我惊觉自己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充满蛊惑,连忙悬崖勒马转移话题,"小进,要不要现在就看圣诞礼物。"将他放下地,拍拍他肉呼呼的小屁股,他仍有些懵里懵懂,不过听话地走到圣诞树下开拆自己的礼物。
"喜欢吗?来,哥哥教你怎么用。"
我送小进的是一款颇为专业的尼康单反相机,现在看来,这真是我这一生送出的最失败的一份圣诞礼物,如果没有它,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件让我追悔莫及抱憾终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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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进的那一次自闭是真的吓着了我,也让我对他今后的生活安排考虑了很多,立刻送他去学校显然对他目前的精神状态颇具风险,而且那也不符合我的私心所愿,但是再继续过去几年的安宁生活似乎同样不利于他的成长,考虑再三并经过了心理专家的认可之后,我决定带他四处走走。有我陪在左右见识见识这个纷扰嘈杂而又多彩多姿的世界,对他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而对我来说也同样是值得期待的。所以在那年的圣诞假期结束以后,我便带着小进在Ivan赞同支持Tania恋恋不舍Ingrid犹疑不安的眼光中,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旅程。
那年冬天余下的时间我和小进待在澳洲,当我拿他同懒懒的树熊和摇摆的企鹅比较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羞涩笑容。春天的时候我们去了日本,雾气氤氲的温泉中,他枕在我的臂间,伴着漫天樱花如雪落他清醒后一直黑亮的眸终于有了入世的迷醉。而接下来的整个夏天我们是在法国的尼斯度过,他忙碌于用湿热的海沙将我掩埋,地中海热烈的阳光下,他的动作表情终于重新有了顽皮的灵动。秋天来临的时候我决定带他回一趟中国,他的故土。
虽说带小进回中国的想法由来已久,但我本来并没有列入这一次的旅行计划,不过事有凑巧,例行的工作联络中我得知中国公司有一个颇重要的商务会议要我亲自去出席,出来这么久我的确也应该省示一下公司的运营情况,加上小进的精神面貌恢复得很不错,我便临时起意改变了路线,带他飞去了中国。
重回阔别了5、6年的故国,小进的表现令我非常意外,即不是时空远离的陌生隔膜,也没有忆苦思甜的扬眉吐气,甚至连属于旅游的好奇期待都没有。从进入海关踏入中国土地的那一刻起他的神情便只有单纯的厌恶和冷淡,明明可以说很好的普通话,他却只肯说英文或是德语,对于所有需要打交道的人,他的态度更是矜持得近乎拒人千里,连带着对我也有些漠然起来。
因为放心不下,我只好在繁忙的商务活动中尽可能地将他带在身边,记得有一次会谈持续的时间略长,他带在身边的书籍已经看完,大约觉得无聊便自己跑出门去,等我结束出来看见他正坐在我的专车里望着某处出神,连我进去都没有察觉。顺着他的眼光我发现他注视的是一个乞丐,想了想我掏出随身的零钱递给他,原以为他会立刻打开车门有所行动,谁知道他只是看着我的手,象被梦魇住一般不言不动。轻轻触碰感觉他的身体一派僵硬,我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拉近安抚,但他却惊悸挣出,然后慢慢将自己缩抵在车窗边。
"Jean?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想惊扰司机,我以英文轻问。
"没事。"他的英文喑哑无力,沉默了很久才又以德文开口,"又脏又臭,你为什么不觉得恶心害怕?"
是啊,他那个时候的确是的,又脏又臭,象只被遗弃的奄奄一息的小猫,我微笑,回忆牵引,心微微抽动,只得5年吗?怎么好像已经一生一世。
"那是因为我爱你,Jean,在你又臭又脏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
那日以后小进变得十分粘我,私下里也不再那么静默,但是他对周遭的态度却并没有太大改变,无论是黄山黄河,还是长江长城,那种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冷漠让自幼饱受家国观念浸淫的我十分无奈。
"管擎,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些国内关于爱国主义教育的音像资料,书刊也要一些。"在名胜古迹转了一圈后我找到管擎帮忙,趁小进熟睡,我与他在酒店楼下的酒吧聊天。
"你要这些干嘛?"他照例要了瓶啤酒净饮,听到我的要求十分惊奇。
"小进他好像非常不喜欢自己的祖国,"我有些烦恼,"可是他是中国人,一个连中文都不肯说的中国人,你知道他的中文程度一点不比国内长大的孩子差呢。"
"可问题是他如今拿的是瑞士护照,换句话说他已经是瑞士人。"
"管擎,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想他忘本,但我也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担忧他成长得不够健康快乐,所以你不觉得忘记过去对那个孩子会是件好事吗?毕竟这片土地他曾经的家园并没有给过他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不同意。我也不认为你真的这样认为。"
"林苏远,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比我还要中国化。"
这些年,因为工作因为小进,我与管擎这个地道的中国人交往渐深,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放心我对小进的照顾,为此我会定期给他看一些小进的生活照和录像带,也会时不时跟他聊聊小进碰到的问题,而他也会应我的要求收集一些中文资料以帮助小进学习中文了解中国,同时还会予我些许他身为一个父亲的经验建议。后来他的戒心虽然消除了,但是这些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又要了瓶啤酒他再度开口:"苏远,我觉得有时候你太过执着,其实小进还只是个小孩子,现在说什么情感责任都太早了,依我看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忘记童年的苦难。"
"他的心理医生告诉我,只有当他敢于面对才能真正战胜克服,但是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敢于面对的表现。我那天听到有员工说这孩子是个十足的小假洋鬼子,十分骄矜傲慢。"有些气馁,我转动着手中的威士忌酒杯,"事实上小进十分谦和温顺,完全没有被宠坏,他甚至压根就不懂什么叫优越感又哪里谈得上傲慢!"
"那是他们不了解,其实只要稍微留意就能看出小进待人接物非常懂事有教养,他们也不看看这些年成长起来的国内的那些小皇帝们,连我的女儿在内,唉,不提也罢。"大约想起自家孩子他不住摇头苦笑,"我觉得小进只是个性上略有些内向孤僻。"
"哪里是有些,根本是遇到害怕的事情就只会逃避,"想起前段时日小进的自闭,我益发愁眉苦脸,"真不知道要怎么教他,这样的世道人心,又岂是逃避就能生存就能安乐的?!"
"没那么严重。"大约是我的表情语气太过凝重起了反效果,他竟然笑了起来,"你比我强多了,我这里教训孩子那里就有4个老人教训我,那才叫起不了作用呢。我建议你试试体育运动,磨练磨练他的意志。其实你这次的旅行安排就挺不错,见多识广眼界开阔以后,有些事情会慢慢变得不那么可怕,我们都有过类似经验不是吗?遗忘往往是在不知不觉间的。"
是啊,就象我已经记不起自己曾经对家族的依恋。会不会有一天,当小进长大以后,见多识广注意力转移了,也会在不经意间将我遗忘,要怎么样我才能将自己变成他眼里心头永不磨灭的印记呢?
"我也很想带了女儿四处走走的,去偏远穷困的地区看看,让她亲眼认识一下不一样的生存环境,或许当她明白了自己所获得的所享受的并不就是她应得的而只是因为她运气好的时候,她会变得自觉一些懂事一些,读书认真一些。"
"那为什么不呢?"
"说得容易,寒暑假都被各类补习班占据,因为升学是第一位的,偶尔有空也只能做些豪华旅游,因为都舍不得女儿吃苦,骂我有条件还去自讨苦吃,有病。"
......
我并不知道,那个酒欢人尽兴,与友人絮絮而谈平和安宁的夜晚,会变成为我与管擎永远的最后。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管擎的离去,让我失去了潜意识里唯一的来自小进故乡的约束。
我更加不知道,多年以后我身受种种,是不是来自管擎在天之灵的责罚。
两个月以后,管擎葬身空难,那个时候我与小进刚刚从巴西返回瑞士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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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愿将此次旅行结束在小进情绪的低落期,我选了此刻正处在夏季的巴西作为了我们计划外的下一站。阳光,海滩,桑巴,足球,据说大多数巴西人一生所求不过这四样东西,我希望这个以热情奔放著称的国度能给小进的情绪带来一些正面的影响,虽然我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在辗转飞行的过程中,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放弃,看着小进熟睡中还牢牢揪住我衣角不肯放松的样子,我真的是觉得就此打道回府也没什么不好。不再让他受世事纷扰,不再给他别种选择,疼他爱他利用他的依赖成为他身心灵魂唯一的信仰,在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安静城堡里任我为所欲为直至终老。
但是,当蛰伏在心头的那条毒蛇再度蠢蠢欲动时,小进自闭时黯淡无神的容颜却蓦然闪现让我悚然而惊。不,正如Ingrid所说,成为他没有选择的唯一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要的是健全快乐的自觉自愿,而不是一个蒙昧无知的傀儡玩偶。所以,我必须给他,成长的机会。
然而我完全没有想到,那一次额外的巴西之行会有那么大的收获。
在伊瓜苏瀑布,面对那70多条绵延两三公里的惊涛骇浪,小进自远离中国就开始慢慢回暖的情绪几乎飙上沸点,那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震撼与兴奋让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真正贴近于他年龄的表情,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我的小进从来就没有忘乎所以过。无论是那些娇憨雀跃还是那些恐惧伤悲都是经过矫饰压抑的是有所收敛掩藏的,原来我一直只不过是救他于水火供他衣食安栖的救世主庇护人,原来,我还远未成为他全心信赖倾情依恋可以赤裸裸随意展示自己的至爱亲人。
机不可失,在他内心刚刚被过去的阴影洗练尤自脆弱,在他此刻正被自然之力震摄出潜藏在心底的激情而全无防备的时候,我没给他丝毫回神的时间,趁热打铁地牵着他步上了那条著名的观瀑桥。惊天动地的瀑布轰鸣满天弥漫的雾滴水珠里我们衣履尽湿地伫立在桥的尽头水的中央,感觉掌下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战栗,我用力揽住他的肩头蛊惑他:"小进,喊两声试试,你看大家都在大喊大叫。"
的确,面对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致,即便是成年人也很难不为之动容,失控忘形的一声声呐喊将游人们的情绪抒发得淋漓畅快。因为我的鼓励和周遭环境的渲染,小进先是咬着唇仰头看了看我,然后终于张开双臂放声大叫。
静立在他身后,我一任他喊至声嘶力竭,然后将始终护持在他肩颈处的手移至他的面颊,濡湿的触感我知道那里面除了水滴还有,他的眼泪。顺着我的牵引他将脸埋进我的怀抱失声恸哭。
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小进的表现是我从未见过的活泼顽皮跳脱放肆,一手拉着我一手拿着冰激凌他不住四处张望,象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伸长脖颈为了每一个新奇的景象惊叹流连。说来惭愧,小进在我身边这么久,而我竟不知他内心里有着那么大的积压,还以为是他羞怯的天性令他偏于轻灵安静野性全无。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大把时间,我会娇他纵他,让他懂得任性学会张狂,教他在我面前不再掩饰所有的真实。
情绪的起落体力的消耗,到晚上的时候亢奋了整整一天的小进终于支撑不住,我放了一缸温水,原想让他多泡一会儿解解乏放松放松,谁知道他很快就筋疲力尽地睡着在了浴缸里。见他睡得香甜我只好直接用大浴巾包着把他放到了床上,擦干净水感觉室内有些闷热,我便直接拿被单给他盖了没再用睡衣折腾他。
时间其实还早,我尚无睡意,于是拧亮一侧床灯躺靠着翻看当日的英文报纸。过了一会儿大约觉得热,小进翻了个身掀掉了半副薄被单,抬眼看到他四仰八叉的睡相我十分意外。虽然经过这么多年他的睡眠姿势已经基本放松,但侧卧蜷曲的习惯却始终没有改变,即便有时候会在床上同我撒娇玩闹,但睡着以后却仍是安静地缩在我的怀里或是抱着我的胳膊,如果偶尔独睡那么哪怕夜里翻身也总是会立刻回到那种婴儿式的睡姿。
放下报纸我略略坐直长出了口气,看来今天我真的是做对了,畅快地发泄胸臆以后他连睡眠也轻松了不少。柔和的床灯下他的肢体温顺地舒展着,滑落的被单半遮半掩在他微曲的一条腿上。这一年辗转来去,居无定所饮食多变让他之前圆滚滚的身体重新瘦了回去,不过好像结实了些,个头也抽长不少,肤色则因为饱吸了日光变成为润泽的蜜色,但是那个悬在胯间随着呼吸微微晃动的小东西却仍然色泽淡白无甚变化。我的第一次遗精在什么时候?12岁还是更早些?怕他肚子着凉我倾身向前替他把被单拉上来同时不经意地想着些发育的常识,然后,我的身体突然就热了起来。
其实这些年他的身体我早已熟稔,我的情欲也从来不是直接从他的胴体而来,但是今晚,也许是天气燠热的缘故,又或者仅仅是因为我禁欲的时间太久,在我目光流连于他身体的时候欲念也悄然升起。有些不安地调整了下姿势,我一边替他把被单裹好一边考虑着是忍忍还是去浴间自慰,可能是动作大了些,小进被惊动了,但只是迷迷糊糊翻身靠了过来便又再度沉睡过去,然而可是,他的一条右腿却横搭在了我的身上,小小的性器更是轻轻地贴在了我的肌肤上。热血上涌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手伸进自己的裤内。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我当着他的面自慰,明知他睡熟了,心里仍然有颇大的禁忌感,只想速战速决,却不知为何总迟迟不得要领,折腾了许久热意始终徘徊在临界点直胀得我神魂颠倒,半晌,我停下来喘气试图放松一下,便在这时敏感的肌肤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小进的热流。不是吧,白天玩得太累尿床了?精力一分散下身总算是软了下来,我缓了口气打算起身收拾,才刚一动小进便突然惊起,晕头转向地去掀床单,我连忙安慰地拍抚他:"没事没事,不要急,"但是我的话却被眼前所见打断,他流在我身上的东西虽然稀薄但一望而知不是尿液,用手沾了点放在鼻下,淡淡的腥味令我微笑连连,制止住他要起身去浴间的动作,将手指伸到他的鼻下,"闻闻看,小进,你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哦。"
见他因为从未接触过的气味而皱起鼻头嫌脏地往后躲避,我索性把他圈进怀里:"这个东西不是尿尿不脏的,"我一边思索怎么向他解释,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触摸他尤自微翘的性器,却没想到他的小东西立刻大大弹跳了一下,见他感觉尚存我连忙再接再厉地抚摸起来。鉴于小进的身体发育有些延迟,我本来打算安排在这一年才请人教授他相关的生理课程,但因为旅行休学,所以耽搁了,而之前他又从未有机会接触过有关常识,是以怎么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就颇有些难度,或许让他亲身感受一下会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啊--哥哥不要!嗯..."不大功夫,小进便在我技巧的挑逗下悲喜莫辨地僵挺了身子射出少量的体液。
拥着他温软颤抖的身子躺下,我不住轻吻他:"小进莫怕,你只是长大了而已,这个东西叫精液,是男人的种子,有了它就表示男孩正在慢慢长大成为男人,我们都是从这个东西里长出来的,就好像植物自种子发芽一样,开始的时候因为小,所以只能住在妈妈的肚子里,等长大一些变成人形之后才会跑出来,这个等回家找书籍资料慢慢教你你就会懂了,现在不用着急,......"自觉解释得模糊不清概念混淆,但好在小进因为初精后的疲惫没气力深究,在我一句"平常除非胀得厉害,否则就不用去管它。"后他便重新沉入梦乡。
因为事出突然精力集中,是以整个过程中我完全没有私心杂念猥琐想法,这会儿放松下来,记起小进因为初识情欲而全身泛起的微薄艳色倒是心猿意马起来,加上之前累积起来未得舒解的陈火,我勉强安顿好小进冲进了浴室。
"小进,小进,快些长大,我的宝贝......"温缓的淋浴下,我的火热喷涌激射,良久良久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在喃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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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之后小进的状态便开始越来越好。等我们来到巴西之行最后一站里约热内卢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主动撇开我,拿着相机四处按动快门了,而我因为过于关注他绷了很久的心情也终于松快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倦意与慵懒。一年多了,真不容易。
某个雨后明媚的上午,我独自坐在一处位于闹市广场的露天咖啡座里,一面啜饮着冰咖啡一面遥遥欣赏着小进在游人如织的人群中四处窜动的身影,边上放了一杯冰冻果汁饮料,他累了或是渴了便会回转来喝上两口,话仍旧不多,但是表情动作充满活力。心里交织着微微的满足和隐隐的期待,我眯着眼享受着这份由来已久的甜酸悸动。
"可以吗?"
"当然,请坐。"
过来搭讪的是一位一直在邻座歇脚的女士,看上去不似本地人,约莫27、8岁,样貌有着明显的南欧特点,窈窕丰满,蓬松的黑发以橡筋牢牢绑在脑后,浅白色粗布紧身半截上衣,同色料宽松口袋裤,配上她天然饱满鲜红的唇艳丽中透着闲散的味道。不过我之所以响应她并不是出于对她美色的贪恋,而是因为她手边专业级的摄影装备,尤其是那个炮筒状的长镜头小进之前已经偷偷瞄了很多回,难得他有感兴趣的东西,我自然着意协助。
简短的寒暄过后我知道她叫Alicia,来自西班牙,是个职业摄影师,由此我便将话题引上了摄影,南欧人热情爽朗的性格令回来喝水的小进顺利克服了羞涩,很快他们便开始交流起摄影话题。看得出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职业,而小进如饥似渴的态度也令她十分受鼓励,所以对于这个萍水相逢尚未入门的爱好者,她的教习一点都不敷衍,甚至拿自己价值不菲的镜头给小进摆弄也丝毫不见吝惜,而且因为英文不很纯熟,所以她的讲解听起来反而十分深入浅出。看着他们俩浑然忘我的样子,我不由想起小进在家中听课的场景,是该回去了,他那么好学,不该再荒废下去了,且等他状态再稳定一点就动身。
认识了这个临时老师之后,小进摄影的兴趣更大了,令得Alicia连借口都不用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我们日日结伴而行。我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思,要照以前,面对这种飞来艳福,我并不会介意结一段露水姻缘以慰旅途寂寞,然而现在的我全副心神都种在了小进一个人身上,便觉得这类春宵艳遇费时费力无谓得紧。但没想到我礼貌温和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引得她益发贴得紧了,几日下来利用小进的好学她索性登堂入室成了我们旅馆房间的常客。面对小进罕有的热情我也只好苦笑敷衍。
"看,Alicia,我新谋杀的菲林。"这日午后,小进再度捧出刚洗印的照片给老师看,羞涩的笑意透着股求知的兴奋与渴望。
"Jean,你这个不叫谋杀,技术含量太低,应该叫做屠杀才对,"Alicia一边调侃一边翻检出几帧尚可挖掘的图片细细讲解,还不时拿出本专业摄影杂志比照一番,小进单纯的求学神态让我安心而宽慰,毕竟已经很久了,他对于身外世界兴趣全无。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坐在地上说得不亦乐乎,我考虑着返程的日期,就这两日吧,回去后还得好好替他请一个摄影老师,我边想着边坐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哥哥醒醒,我饿了。"
被小进叫醒的时候已是黄昏,看着他近在咫尺神采奕奕的稚嫩面孔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有种似曾相识的类似永恒的感觉充满心间,荡气回肠。
"那个姐姐呢?"发现Alicia不在我有些奇怪她的不告而别。
"Alicia说晚上有个针对游客的节目,有很好看的桑巴和土风舞表演,非常精彩热闹,她请我们一起去,我已经答应她了。快点吧,她会开了车来接我们,再不吃晚饭就要来不及了。"见他面带焦急说得头头是道,我有些好笑,有社交了呢,这小家伙,然后急急忙忙地梳洗停当与他下楼吃饭。
Alicia开来的是一辆鲜红色的敞蓬保时捷,同是旅人也不知她自何处借得,追人追得恁大手笔,一时之间我不禁有些性别错位,失笑间小进已经蹦跳着跑上前去。
"Jean,我是不是很漂亮?"一身绚烂的桑巴舞衣,卷曲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拂,鬓边簪了两支艳丽的热带兰,Alicia笑得好像暗夜玫瑰般充满魅惑,我却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姐姐在向你要夸奖呢。"见小进有些不知所措,我揉了揉他的脑袋替他解围,"说你真漂亮。"那是我会说的少数几句西班牙文之一。
听了我教的小进说的略显生硬的夸奖,Alicia花枝招展。
这间夜总会在里约颇富盛名,半露天的场所灯红酒绿精彩纷呈,是游客消遣的好去处。小进一如既往地有些怯场,我微笑着鼓励他四处逛逛,Alicia则跑去招呼朋友,大约一早就听说了我们,隔了颇远距离就能听见看见她同那群做清一色热带打扮的朋友们的戏谑调笑声和不时投过来的同样眼神,我微笑着颔首致意,但是并没有照她的示意上前,而只是敷衍地打了个手势,便带着小进另寻了处便于欣赏演出的座位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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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小进随我坐下后有些不安地回头张望:"我们不过去的话,Alicia会不会不高兴?"
"小进,你真的想过去吗?"可怜的孩子,难道总想着怎么讨好别人吗?难怪他那么不适应群体生活,我本来还有些后悔带他来,因为这里的嘈杂环境让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次令小进险些精神崩溃的聚会,不过听他这么一问我倒觉得这是个教他我行我素快乐生活的机会。
"不想,那些人我都不认识,而且他们笑得好奇怪。"他摇摇头,然后又说,"可是Alicia,"
"来,别管Alicia,吃冰激凌,"替他叫了一客淋了巧克力酱的水果冰激凌,然后对他说,"小进,关心别人高不高兴之前先要看看自己高不高兴,不用为了别人的高兴让自己不高兴,听懂了吗?自己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唔,这个芒果真是甜,快尝尝。"
"但是那样的话就会没有人理的,而且Alicia对我很好。"低下头用小勺挑了巧克力酱放在嘴里,他还是无法释怀。
"谁说的。为了自己高兴而让你不高兴的人根本就不是真的对你好,那样的人你干嘛还用管他是不是高兴。"节奏强劲的音乐声里,狂野火热的桑巴演出开场了,我凑近小进的耳朵慢慢向他灌输,"看这些跳舞的人,他们才不在意看的人是不是高兴是不是理他们,因为他们知道喜欢看的人总会来看的,也总会有想拍照留念的人愿意理他们,所以只要自己跳好了跳开心了就行。"
"那我们回家后你还会不会替我请老师教我摄影?"他好像听懂了,含着小勺侧头看我,圆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当然!只要你想学。要不要再到前面去拍两张照片?"
"嗯,哥哥我等下还要吃冰激凌。"看来他是真的想通了,舔干净最后一口巧克力便抓起相机跑开了。
"记得座位在这里,别丢了。"
"他身边有酒店卡片,就算丢了也不会走失的。"原来是Alicia,我客气地请她坐,有些似笑非笑,反正明后天就走,今晚就算告别晚会吧,权做对她教导小进的报答。
"可否赏光陪我跳只舞?"她得寸进尺。
看着许多人已经集中起来随着节奏跳起热舞,我有些迟疑,倒不是不会,事实上若论起吃喝玩乐我的段数绝对在她之上,只是我这个人早些年醉心名利,所以除了目的明确的应酬以外我很少有时间心情以此休闲,而这些年因为习惯了简单安静的生活,又已经不大能消受这类娱乐发泄。
"一个忧郁却充满爱心的男人,有些落魄有些疲惫,又不失温文,Jonathan,迷一样的男人,你将是我这一生最浪漫的邂逅。"没有等来我的响应她微噙了红唇,轻轻晃动杯中五彩的饮料。
"为时过早,Alicia,你的一生还有地球到月球那么远,"我低头微笑,"美丽如你,一定可以浪漫到100岁。"
"但是我宁愿此生只与你共享,过去、现在和未来。"她轻抿杯中酒,挑高一侧眉。
我还真是小看了她的英文程度,配上她挑逗含情而又不失坦率的表情,颇具威力。
然则,共享?共享什么呢?放眼望去,这姹紫嫣红良辰美景之下有几分真心可以相依又有几许真情可以共守?洗去铅华褪尽锦绣还有哪个灵魂不是浑浊不堪?
或许,这些年,我虚设了春花秋月,或许这些年我过得清苦寂寥,但是我有小进,他温软无助的身体他孺慕依恋的眼眸,乃至他的喜怒哀乐他的神魂心曲,都早已在日出日落寒来暑往之间成为了我所有的追求和守护。
"哥哥我肚子疼,我要回家。"正在想着拒绝又不构成伤害的措词,小进的突然插话解了我的围,我这才惊觉Alicia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挨得我很近,她想干什么?偷吻吗?还真是热情如火。
小进先是以中文引起我的注意之后又用英文对Alicia解释说,"嗨,Alicia,我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要回家。"原本我还有些难辨真伪,但听他这么一说,再看到他一脸的阴霾,我便知道他这是在发脾气,真正生病的时候小进多半是不声不响,表情隐忍而悲伤,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他这又是发的什么脾气?
"小进,你怎么了?"回到宾馆我继续一路以来的追问,他却依旧不理我径自去了浴室。
"小进,还在生气?但是你得告诉哥哥你在气什么你的生气才有意义啊?"直到我洗了澡出来他依旧沉默地坐在床上乱翻着一床的照片,"告诉哥哥,如果哥哥做错了,一定道歉一定改好不好?小进,你答应过哥哥,以后有什么事都会跟哥哥商量,再不会不理人的。"我坐到他身边继续哄他,因为隐约猜到他生气的原因,又很满意他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倒也并不着急。
"我不开心!我不开心!我不开心!"他一边大叫一边将满床的照片通通扫到了地下,大约还不解气索性翻趴过来将我仰面压在床上,我刚想安抚他就感觉胸前巨痛,原来是被他狠狠咬了一口,然后他就开始呜咽发抖,我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托扶起来,却看见他泪流满面。
"小进小进,怎么了?"
我拥他入怀不住拍哄,好半天他才回过气来,一边抽噎一边开口:"哥哥又要不理小进了。"
"怎么会?哥哥什么时候不理过小进?"
"你有!上次在家的时候就是!"他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大声抽搭了一下才又接着控诉我,"你也是跟一个漂亮的姐姐脸挨着脸聊天,后来还接吻来着,然后就,"他又开始哭,"就不理我,叫你也听不到,晚上,晚上还不回来睡觉,就留我一个,一个人......呜呜呜......"
"好了好了,"我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又是好笑,原来他后来的自闭还有这样一个成因。想了半天才记起来,那一晚不过是有个女客喝得多了借酒装疯缠着我,我一时没挣开,并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知小进是从哪个角度将我们看成了接吻。至于那晚我没回去,那的确是我的错,我那会儿因为心存了教训小进的心思,所以刻意冷落他。
真是没想到整件事还有这样曲折的前因后果,想想今晚的场景确实有些暧昧,不过小进这番表现又和前次有所不同,似乎并不完全是因为害怕才生的气,他好像,好像是在吃醋?一念及此我不由心花怒放,那么之前小进的失常是不是也在众多原因中存在一定的吃醋因素呢?这是不是证明他对我也有独占欲,而这种独占欲又会持续多久?能不能转变发展成为思恋情爱?我正自胡思乱想却冷不防嘴唇又被小进咬住,原来是不满意于我的走神,他要获得更多的解释和更切实的保证。
多年来,每当我想及这个场景的时候,总是会感动于自己的良善与自制力。那个晚上,在那个南美的海港城市,暖风醺人潮湿火热的夏夜,我竟然没有趁机诱奸了小进,真的是个奇迹。
ps: 接下来两天上不了网,所以提前上周五的文。^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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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经过长长的旅程,当我们再次回到卢塞恩的时候,又已经是大雪飘飞时近圣诞了。
看着小进被厨娘Tania胖阔的胸膛搂得呼吸困难,看着Ingrid发红的眼眶,我真的是有一种风雪夜归人的温暖舒心感。
接到管擎空难身亡讯息的时候,小进正在一旁向大家展示他带回来的相片和各类小礼物。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动作,我的心中先是没来由的一阵松快,因为从今以后我再也无需向什么人汇报小进的情况了,但是之后,一种深重的寂寞感也随之而来。我不仅失去了一个忠诚而优秀的员工,也失去了唯一的中国朋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跟我共同拥有小进的前尘往事了。
奔丧前夕,我捧着杯威士忌坐在壁炉前出神,小进乖巧柔顺地伏在我的腿上,这一年他实在是窜高了不少,已经不能很方便地缩在我怀里了,所以开始喜欢拿我的大腿当枕头。
"哥哥要去多久?"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不会超过10天,"我摸摸他的头发,"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去处理。"
"那你会不会难过?"他翻了个身仰头看着我,小脸被炉火映得彤红。
"会的,但是不会很久。小进,"我放下酒杯撸了撸他有些微汗的额发,"小进,答应哥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是管擎之死给我造成的另一个冲击,让我突然意识到,生老病死并不会因人而异,而我比小进整整大了20岁。
"可是,为什么?"他皱起眉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张口说了句英文。
"为了所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小进,我想与你相守,但更想你快乐,所以不要辜负我。
"那如果没有人爱呢?我是说,"他中英文夹杂,然后再次换了个姿势,用手托着腮,尖尖的肘撑在我的腿上,生疼,但是我并没有动,"没有人爱,没有人关心,甚至没有人记得的时候呢?"
"那么你更加要记得自己关心自己自己爱护自己,否则岂不是更加凄惨更加倒霉更加吃亏?!"我把他抱起来让他跨坐在我身上,然后对牢他的眼睛,"所以,答应哥哥!"
"哥哥我爱你!不要丢下我!"我的态度令他有些受惊,到底还是个孩子,一下就扑到我颈边搂紧了我。
"哥哥知道,哥哥知道,哥哥也爱小进,永远不会丢下小进的。"他那点可怜的安全感啊,我慢慢拍抚他,"但是小进也要爱护自己,不可以让哥哥担心,听见没?"
"听见了。"他重重点头,下巴硌得我的肩头再度生疼,还是小时候好,一点棱角也没。轻轻摩挲他嫩滑的面颊,静静享受着他的亲近,我的心微微荡漾。
按照管擎曾经的建议,我很快替小进增加了许多体育课程,鉴于他还是在家上课,所以选择的多半都是单人或双人的项目,比如网球,比如长跑,比如溜冰,等等。总的来说小进还是喜欢运动的,身体的学习和协调能力也相当不错,开始的时候他是来者不拒,每样都愿意尝试一下,渐渐的就有了自己的喜好。先是迷上了防身术,也许是曾经有过的被欺负的不愉快经历,加上他的身体条件并不是那种孔武有劲具有先天威慑力的类型,所以他对其中的技巧学习十分用心,甚至不辞劳苦地放弃了懒觉,天天早起,抻筋拉韧带锻炼爆发力,不亦乐乎。但是略有小成之后他的注意力又转移了,这一次他爱上了登山攀岩。
我的原则是只要能天天坚持锻炼,锻炼的内容倒不用拘泥,所以他喜欢什么我就让他学习什么,反正瑞士的登山运动本就普及,教练场地也随处可见,加上我自己对于此项运动也很感兴趣,想着以后可以同他结伴出游,就也安排时间随同他的教练一起练习。有我做伴,他的兴趣自然倍增,但是问题也就在这时候出现了。最初的入门期过后,我便被这个教练以不收成人学生为由赶去了别家,而真实的原因则是他认为我对小进过于爱护,令他的教学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因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因为他的技术和能力很有信誉,所以我便也没有提出异议。又过了一阵,大约觉得小进已经初步具备一定水平,他便不再采取一对一方式而是要求小进同他的其他学生一起参加群体训练。
虽然这项集体课程每周每次的时间并不很多很长,但是鉴于以往的不愉快经历,我对于小进是否能够适应仍然有些担忧,所以从第一次开始我便坚持亲自接送他往返。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正确的,大约上了三次课以后他便对我提出不想再去。
"为什么?有同学欺负你?"很晚了,我还以为他的梦已经做到第三季,没想到他却一直在等我忙完工作后倾诉心事,让他钻进我的被窝,我慢慢询问,肯抱怨就好,总比以前一个人忍到内伤强。
"他们笑话我姿势难看。"将头埋进我的胸怀,他的声音发闷,"哥哥,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当然不是,"我把他挖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你说说看,家里这些人,还有老师们,有谁讨厌你来着?连那个拉丁文老太太不是都夸奖你聪明来着?还送了你那么多巧克力。"
"是Schaufler太太啦,哥哥,你这样叫,她会骂你没礼貌的,"说起课程老师,小进总算有了点欢容,因为他一向专心勤力,连枯燥的拉丁文都进步得飞快,学年考试也每每全优,所以深受喜爱,而这也让他颇有了些得意的成就感,"可是,"不过他很快又消沉下来,"那是他们没有比较的缘故吧,只要一有比较我就没那么好了,Werner先生就是的,教我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很喜欢我的,可是现在他总是批评我,同学嘲笑我他也假装听不到。哥哥你会不会也这样?等你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孩以后会不会也觉得我不好,不再喜欢我?"
听着他孩子气的抱怨担忧,我有好一会儿无言以对,岁月变迁里我们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这世界充满诱惑,更何况人心本就善变,就连小进,此刻他担心着别人的情感游移,难保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成为那变化中的一员,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哥哥你干嘛?我喘不过气来了,哥哥,"
感觉到小进的挣动我如梦初醒,原来是我抱得他太紧了。换了个姿势,我让他趴在我的身上,感受着他实实在在的重量我的情绪思路重新归位:"小进你告诉哥哥,你去Werner先生那里上课的目的是什么?"
"去学习登山攀岩啊。"他仿佛也很喜欢这个姿势,将一边脸颊枕在我的胸口上,同我一起感受着声音与心跳在胸腔里的共鸣。
"那他有没有教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那个有,Werner先生的技术很好,他说外表瘦弱的人并不一定就不能拥有力量,练习登山攀岩最重要的不是体力和技术的收获,而是成就足够强健的意志力,那个能令我们克服的不仅仅是陡峭的山峰,还包括生活中所有的艰难险阻。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那就是说你很有收获咯?"
"嗯,是的,"小进真的很聪明,他已经有些明白我的引导了,把下颌搁在我的胸骨上若有所思,"可是,我不喜欢别人嘲笑我。"
"那么就记住你的目的,常常提醒自己,你去那里是为了学习为了提高自己,不是为了讨谁的喜欢,所以别人是否喜欢你无关紧要。小进你记住哥哥的话,真正喜欢你的人,会象哥哥一样,不会舍得嘲笑你,也不会舍得让你难过,永远不会,而那样的人才值得你去在意去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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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谈话让小进的登山课程得以继续,而他的体魄与耐力也的确因为这项运动的坚持日益提升,密切关注着他的情绪变化,我担足的心思终于渐渐放下。
数个月之后的一天,我去接小进下课,因为到得早了,便到一旁的咖啡店小坐。等我从公司的季度报告上抬头,看见小进已经走出场馆,我连忙收拾起身,却又因为看见的景象重新坐了下来。
小进的身边居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个白人女孩子,运动的打扮,健康的肤色,难得的没有夸张做作的装饰和举止。再看小进,我不由笑了起来,或许日日近距离相处不觉得,今天以旁观的视角我才发现,小进真的是很酷,修长的身形虽然仍有些纤细单薄,但却十分敏捷匀称,加上清秀的五官内敛的神情,令他整个人有种清冷沉净的气质,看在西方人眼里便该是那种略带神秘感的东方人特有的高贵。周围不断有下课或是上课的同龄人经过,也有不少人主动跟他打招呼,态度友好热情,而我的小进虽然也一一礼貌响应,但那种淡定的姿态神色竟然让他小小年纪就有了几分不动声色的从容魅力。
我的笑意渐渐加深,我的宝贝终于是克服了这道坎儿,或许内心仍然有着敏感与脆弱,但是自信却是一点点建立起来了。
因为在专心同那个女孩谈着什么,所以直到近前他才发现我来了,而我也听清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原来是那个女孩子想邀请他去看个什么演唱会,但他却努力拒绝着。
"Jean,饿不饿?请上同学一起去吃点东西?"在我的坚持下那个名叫Luca的小女孩子同我们一起来到冰激凌店,看得出她很开心,从Baer先生到Jonathan,不停说着登山学习班里的事情,但并不给人聒噪的感觉,事实上女孩子的家教很好,但是直到最后,小进也没有同意她的邀请,小女孩的失望显而易见。我虽然很高兴小进拒绝了她,但忍不住想对她作些补偿,于是送她回家时替小进做主邀请她去我的巧克力工厂参观,而且允诺她可以多带几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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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小进大为光火。而我,也心情复杂。
中国有句俗话,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眼见小进渐渐长大日益出色,今日是受到小女孩子的纯情追求,明日只怕就是他对别个女孩心生情愫了,食色性也,堵又如何堵得住?我不是没想过防微杜渐,但是那样得来的爱情又怎能说是完满?不如给他机会自由发展,如果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努力终究没能敌得过他人的半途加入,那么,我认栽。
我,自有我的骄傲。
比起我,小进发火的理由就要单纯得多了,第一,他觉得那个女孩子又吵又无知,他不想敷衍;第二,我不经他同意就擅自邀请他的同学来工厂参观;第三,我允许那个女孩子叫我Jonathan。
我尝试跟他讲道理,但是他已经彻底被我惯坏,我哄了一路,直到同意他晚上可以狠狠咬我一口,而且从此以后他随便怎么称呼我都行时,他方才消了气。
就在那一日,我们到家的时候,他收到了平生第一份稿费,是他的一张摄影习作经美术老师推荐而被杂志社录用了。
那帧照片摄取的是一朵开在早春的野花,料峭春寒里迎风颤抖的一瞬。我对于光与距离的摄影技巧并不是很懂,所以无法从艺术角度去评价,我只是觉得模糊的背影里,那朵清白伶仃的小花有种无助而无所求的孤寂与倔强,象极了生命里某些熟悉的瞬间。
因为开心,小进完全忘记了下午的不快,晚上我在卧室继续白天未完的工作。这是他学会任性以后对我众多要求里的一个,要我每晚在他身边陪伴他,不管他在看电视还是做功课,直到他睡着,除非我出差,否则他就不睡觉,只可惜年少贪睡,有时我因为应酬,晚上回来得迟,他往往一边信誓旦旦要"惩罚"我一边已经沉入梦乡。不过第二天我就会比较难过,常常要任他当作床单被褥翻滚搓揉很久,撒够了娇才能过关。于我,那可真是种甜蜜的折磨。
"小进,告诉哥哥,你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呢?"趁他将睡未睡神志模糊,我诱供,谁知引火烧身,他立刻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眼神清亮地爬上我的身体,我赶紧讨价还价,"小进轻一点好不好?"
"不好,要重重的。"他说完果真狠狠地咬在我的心口,尖尖的犬齿切入肌肤疼得我一颤,"还要再一下,谁叫哥哥想要说话不算话。"
"我哪里说话不算话了?"我立刻喊冤讨饶,小进其实十分爱我,并不舍得真的伤害我,哄得他心软顺气不算很难。
"还说没有!"
"痛死了,哥哥痛死了,而且死不瞑目。"我装腔作势。
"你说要等我到18岁的,为什么又来问我喜不喜欢女孩子?是不是你想结婚好有自己的小孩?然后就不要我了?"
"喂,你小脑瓜里哪里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胡思乱想?啊!痛痛痛!"也许因为他的话,也许是疼痛刺激,我突然之间热血上涌,又怕吓到他只好狼狈不堪地喊痛掩饰,打算推开他往浴间逃避,谁知还是被他发觉了。
"哥哥要去哪里?"他使劲压住我不放,这才又过了一年,他居然又长大了许多,力气也因为锻炼大了不少,当然我不是推不开他,只是不舍得对他下大力。
"去尿尿。小进快放手,否则罚你洗床单。"我忙乱地哄他,试图蒙混过关。
"哥哥又骗人!这个不是尿尿。"感觉他紧贴着我揉了揉,我吓得噤若寒蝉,这都是谁告诉他的,生理老师?"我知道这个是生理需要,成年男人都有的,让我来帮你吧,"
"小进!"阻止他妄图探进我裤内的手,我的声音喑哑但是坚决,开什么玩笑,意淫归意淫,他可还未满16岁,而且,以前的教训记忆犹新,我可不想因为我的行差踏错让他再出什么状况,好不容易他才平安长到现在。
"这有什么,同学都有避孕套,还都是父母老师给的,"他圆亮的眼睛眨啊眨,有点不理解我的严肃,"男人不会怀孕所以没关系,不过如果肛交的话还是要用的,那样比较卫生......"
"这都是谁告诉你的?"我呻吟,连惊带吓以至于欲望都软了下去。
"同学说的,还有Jo?l,我已经快要16了,很多小孩13岁就有性经验了,你不要总当我是小宝宝。"
"这也是Jo?l教你的?!"那个该死的摄影教师,为人师表居然诲淫诲盗,我纯洁的小进啊。
"哥哥不要解雇他,"我的声色俱厉吓到了他,他委屈地低下头,"我知道我还没有成年,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讲过我喜欢哥哥的事情,我不会给哥哥惹麻烦的,我只是向Jo?l请教过同性恋的事情,我有一回看见他有本那种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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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我正在尝试物色新的摄影教师的时候,那个Jo?l
Blumenfeld却先一步向我提出了辞职,理由是他刚被一家新闻社聘请为摄影记者要去非洲常驻,为此我如释重负。对于这个家伙我的情绪颇为复杂,一方面我其实挺感谢他教给了小进许多我想教却又不敢教的性知识,另一方面,这家伙生得清爽英俊一表人才,而且还是个同性恋,要知道小进自己移情别恋是一回事,但是被别人觊觎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还好他主动请辞,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会找个合适的理由将他清除掉。
因为新老师上任得及时,前后交接的也很好,所以小进并没有对Jo?l
Blumenfeld表现出过多的留恋,我也因此发散了熏烤我很久的醋意,原来小进对他并没有超出师生的感情,是我神经过敏。
这一年的夏天,经过几次充分的野外训练,我和小进真枪实弹地完成了首次登山活动,目的地是附近的皮拉图斯山,因为我严格控制着节奏,所以抵达海拔2000多米的山顶时虽然很累,但是体力尚有余裕。其实这里我以前带小进上来玩过,不过那时候是坐的齿轨火车,同这次身体力行的感觉大不一样。拿着相机他四处按动快门,一边还不时招呼我看他新发现的景致角度如何迷人。尽管已是夏季,但山顶依然很冷,不过看着小进兴致勃勃的劲头,我还是坚持了原先的宿营计划。
我自然醒来的时候已是临晨时分,爬出睡袋,用酒精炉煮了咖啡,小进依然沉湎梦乡,山间云雾缭绕,头顶星光闪烁,我呷着香浓滚烫的咖啡,看着他安宁的睡靥。
一直希望他快些长大,却不知小孩子的成长竟来得比光速还快,在我的火眼金睛之下也居然一晃而过,只来得及触摸到一点点影子。想起他前些时日同我宣布要出去念大学的情景,我又开始害怕他长得太快了。
是阿尔卑斯寒鸦惊醒了他,薄雾朝霞里他的眼瞳如同晨露般晶莹璀璨。
"哥哥吻吻我吧。"
"唔,好香的咖啡味道。Jonathan我爱你。"
那个吻温柔缱绻,那句话纯真诚稚,让我在后来的岁月里流连忘返没齿难忘。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小进兴冲冲地直接进了暗房,他的洗印技术已经颇具水平,对摄影的发烧程度也是如火如荼。
我则因为房屋的年度维修问题要找Ingrid商量,听Tania说她在花房里,我便寻了过去。
夏日的午后,阳光灿烂,穿过绿荫荫的葡萄廊我看见她正坐在花凳上对牢一盆开花的绿色植物出神,微风过处她随意编起的长发慵懒而性感地轻轻飘飞,伊真的是个标致的女郎,岁月的痕迹只不过让她的美丽更加成熟丰满,可惜我已经心有所属。
"Ingrid,"惊动她以后,我有些词穷。
"怎么?打算卸磨杀驴?"她的话语敏锐凌厉,但是眼神却充满悲伤。
"不是,我只是,"吃惊于她中文的娴熟程度,我无能为力地做了个手势,"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她凝视我,良久,然后重又转向那盆花,"生活富足充实,我也并非不快乐,你瞧,小进送我的巴西西番莲已经成活开花了。"
读书、摄影、登山、旅行,渐渐长成的身量,日益深刻的轮廓,小进18岁的生日就这样无声而欢快地来到了眼前。
因为休了一年学,而我也不想他花太多时间心力赶功课,所以他高中课程还有大半年才能完全结束,不过他的将来我们已经商量妥当,他会去法国巴黎念大学,学习食品加工和管理,他最终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巧克力品尝师,并且把摄影作为终身的爱好。
"怎么那么早就上床了?"
为了他的生日,Tania和Ingrid忙了好几天,做出来的东西只怕可以媲美五星级饭店的水平,尤其是甜品,不仅小进,连我也跟着吃撑了,为了消食便出门溜了会儿狗,小进也跟在我身边,不过转眼就不见了,我也没去找。说来他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在外人面前的沉稳清淡也渐已成为性格定式,但是私下里很多时候,尤其在我身边的时候却仍然活泼好动任性撒娇,表现得完全象个没长大的孩子。
感觉胃里负担不那么重了,我回屋洗澡,却看见小进已经躺在了床上,一边发呆一边揉着鼓起的胃部,因为喝了点香槟,眼睛有点雾蒙蒙,听见我问,他皱起了隽气的眉瞪我。
"怎么了?是不是吃多了胃痛?"我是真的不明白,今天应该没什么事惹到他生气啊,刚刚吃饭时他还挺开心的,甚至破例喝了一小杯香槟酒呢。
"今天是什么日子?"听我这么一问他益发不满意起来。
"你的生日啊,小进18岁了,是大人了,喜欢我送的那套相机镜头吗?"然后我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你确定吗?小进?你其实还是个孩子,要不要再等等,等你上了大学再说?"我嘴里和缓理智地说着话,心脏却一下一下地早搏起来,而且越来越猛烈。
"不要!就要今晚!Jonathan你答应过的!不可以食言!"
拼命压抑着全身鼓荡呼啸的血流,我缓慢但却深重地将他揽入怀里吻压在了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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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屋角的一个密码暗柜,我翻弄着一些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东西,看着我从中挑出润滑剂保险套等等用品,小进圆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随后索性赤足下地自己动手探起宝来。
"Wow,还有手铐,你还会玩sm吗?Jo?l说,sm只要不过分,可以玩出很多情趣来。"
又是Jo?l,那个家伙不是已经滚去了非洲,怎么还在这儿阴魂不散?!心里不满手下就有些失了轻重,直到把他拎上床吻到喘不过气来我才惊觉自己的失态,看着他面色绯红呼吸急促的委屈模样,我深深吸气克制住自己:"别在我的身边说别的男人,小进。"
"Jonathan你在吃醋?"他大惊小怪的坏笑模样终于让我多年来久经考验的自制力崩塌。
"啊,Jonathan轻点,嗯......哥哥我疼......"
他从未经过开发的浅色入口紧窒动人,我拼尽了全力方才没有率性施为长驱直入,耐心的开拓下,我的汗水点点滴滴洒落在他充满诱惑力的翘臀上。
侧着身子,我依足所有曾经看到学到的知识经验,终于缓缓没入了他年轻鲜活的身体。
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现在,小进,我最心爱的宝贝,我终于完整地拥有你了。
据说人的一生是注定的,得与失之间自有平衡,我想也许就是因为那几年我太过幸福的缘故,以至于我此生所有的快乐都被透支殆尽了。
因为我耐性温柔的探索,也因为小进全心全力的配合,所以很快他便能够享受到我深入他身体里给他带来的快乐。我的前后抚慰每每令他失声尖叫,高潮的来临总是剧烈而持久,他的快乐纯粹而热烈,那一阵他闹的别扭不外乎是为了我阻止着不让他尽情贪欢。
我不知道家里诸人是否知道我和小进关系的进展,但是小进年少的春情或许能够瞒得住隔三差五过来授课的老师们,却又如何瞒得住这些朝夕共处爱他关注他的身边人,所以我想他们每个人都是知道的。也许是我多年如一日默默的守候爱护已被他们所接受,也许是因为小进对我的爱慕依恋有目共睹,所以最终获得了他们的理解与默许,总之,我和小进的恋情从来没有被打搅过。
"Jonathan我还要,Jonathan...再来一次嘛...哥哥..."
初识情欲又正当年少,小进识髓知味地忠实着自己的感受,面对他柔顺的承欢任性的索求,我要努力再三才能不对他纵欲,个中难耐滋味简直叫人发狂。我尝试教他学习克制,学习享受欢爱的过程,学习不去一味追逐极乐的瞬间,但是年轻的他不懂也不愿意体会需要耐心的品味,仗着我的宠爱居然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自慰以示挑衅,我终于忍无可忍下决心教训他一下。
身上的敏感带被无一例外地涂沫上了甜香的蜂蜜,身体被缠了软棉的手铐固定在床上,在这之前我从未对他使用过道具,看着他眼中裸呈的兴奋与期待,我真不知这场教训的对象最后会不会又变成我自己。我的唇舌到处,他温顺舒展的身体慢慢变得比玫瑰还要艳丽芬芳比蜜糖还要香甜可口,当我将他的足趾一根根含入口中,他终于忍不住婉转呻吟啜泣颤抖:"嗯......Jonathan不要了,...给...我吧,我以后...一定...听话,一定...嗯...哥哥我要啊..."
我的小进,我最心爱的宝贝,这样的邀欢黑天白日醒来梦去我已经不知等了多少年,你要我如何拒绝?
......
这一次他是真的被累着了,应该晨练的时候依旧缩在被窝里睡得沉醉。揉了揉微微酸痛的腰,我挺身坐起,为了怕弄伤他,我哪怕在激情深处也一直努力控制着力道,那可真是桩耗费力气的技术活啊。看着他此刻柔和宁静的睡靥,想起昨晚他如同初次逐食的幼兽般急切贪玩的模样,我的笑从心底漾出。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就连记忆也仿佛蒙着一层淡淡的绯色,散发出可可汁和玫瑰花的馥郁芳香。
他的大学生活没有任何悬念地如期展开,因为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要离开我独立生活,为了他能够顺利适应,也为了某种私心杂念,我一直在考虑适当跟进的办法。
"小进,我打算在巴黎开一家咱们厂的巧克力专卖店你看怎么样?"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欢欣,我担心他这次是想尝试一下自由自主的生活,毕竟他那个年纪的孩子都不会喜欢过分的约束和看护,所以我试探了一下。
"那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常常去那边出差了?"他的笑阳光灿烂。
"是啊,特别是初期,我会在那边常驻一段时间,市场啊,门面啊,规模啊,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希望这个店最终能发展成为连锁店,所以我打算在巴黎买一套公寓,加上你又在那里读书,来来去去会方便一些。"我微笑回答,有些喜忧参半。当然我很开心他对我的依恋一如既往,但是也发现他其实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自信笃定,对于外面的世界他仍是防备而芥蒂的。作为情人,我当然希望他能一辈子都这样依赖享受我的羽翼呵护,然而作为抚养他长大的监护人,我却应该帮助他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然后顶天立地。
可是我担心,自信坚强以后他会有断奶的意识,独立自主以后他就会接受外界的诱拐,所以我建议他学习食品加工和管理。在我看来那是一条稳妥的中间道路,如果他将来强壮到野心红尘,我的这间公司也足够他发展了,如果他始终与这世界格格不入,那么作为一名巧克力品尝师也尽可以保他悠游世外,而无论如何,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陪伴在他身边。
"太好了,我还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喜欢住宿舍怎么办呢。而且店开张以后我也可以去打工实习咯,店的名称有了吗?"
"没有,你有什么好主意?"他虽然一直都很爱吃巧克力,但是在这之前,他除了对巧克力本身感兴趣以外,从未对公司工厂的业务感兴趣过,如今他对这个专卖店的计划有着前所未有的关注,我真有些喜出望外。
"嗯,那叫DJ好不好?"
"那干嘛不索性叫JJ呢?Jean&Jonathan?DJ好像是音乐编辑的意思?"
"JJ?"他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毫无征兆地握住我的下身,"那不是这个的意思吗?呵呵,时间很晚了,我们不要老是聊天好不好,太浪费了,昨天的那个我还想试一试,我保证不射的,同意吧同意吧,Jonathan,我一直很听话,你自己也说我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哥哥......"
我对他拖了长音的撒娇声十分没有免疫力,尤其是在他叫哥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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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进的大学生活出乎意料的顺畅,与此同时我的"DJ"巧克力专卖店也顺利地在巴黎开业了。
"今天没课?天气那么好,干嘛窝在这里?去,约了同学出去走走。"专卖店的生意平稳上升,小进没事的时候便会跑过来,但并不是象他说的那样帮忙,而是喜欢要上一杯可可汁坐在角落看书,或是什么也不干只是看着店内店外人来客往,一脸享受。
这一次我过来是为了专卖店里昂分店的筹备事宜,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探望他,这样的假公济私或是周末度假于我已是家常便饭。至于开分店的事情,事实上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巧克力专卖店的发展会这么好,多年以后当DJ已经发展到127家全球连锁的时候,我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时候小进一个人坐在店里安然惬意的模样。
"哥哥......"满足地曼声长吟,小进年轻隽挺的容颜情思缭绕,"为什么我长来长去长不过你?"高潮过后,他柔韧纤长的身体软软地伏在我的胸前,说出的话依然有着浓浓的稚气。的确,不知是先天遗传还是后天不足,小进虽然一直在很努力地锻炼自己,可是无论个头还是体格始终没能超越我,不过对于亚洲人来说,177公分的身高也不算矮了。
"还是那么喜欢摄影?小进,有没有想过去做职业摄影师?"公寓里日益囤积起来的专业级摄影书籍资料让我偶尔会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为了满足我的意愿才答应学习食品加工和管理的,其实那并不是他本来的理想?如果他回答说是,我想我会成全他的,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渴望能与他岁岁年年朝朝暮暮,但因为太宠他爱他,所以不舍得他受丝毫委屈,哪怕是为了我的缘故。
"不要,我还是想做巧克力品尝师,摄影嘛,可以休假的时候做啊,我欢喜和你一起游山玩水,Jonathan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已经两回了,你这样子纵欲明天又要起不来了,不是说明天约了同学去看球赛吗?"其实小进依然不很合群,不过好在他性子温和人又长得不错,所以虽然有些冷淡,但别人也只当他是酷,身边并不缺乏努力示好的男男女女。
"不想去了,你难得来,我想要你陪,Jonathan你今天都没射过..."他扭动身体轻轻摩擦我,见我皱眉抗拒便用唇齿叩啮我的胸蒂。我忍了又忍,这个聪明好学的小鬼,技术真是越来越高明,再这样下去,只怕我的绝对主动权要有危险了。
"爽约不好吧,而且我来的还算少吗?平均两周要过来三趟,来来去去这些空姐都认得我了,嘶...小进你怎么这么喜欢咬人啊。"
"谁叫你说别的女人,"
他淘气的委屈腔调、大力的吸吮啃咬让我渐渐失控:"小进,不要这样子挑战哥哥,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乖呢?"
"呵呵,不然我怎么进步?啊......"他狡黠的笑声被我突然的撞击破碎,"Jonathan慢点,嗯,就是那里啊......"
"哥哥哥哥我爱你。"
小进尽欢时候的媚气娇意总是让我爱不释手,吻了又吻,直到他颤抖着享尽余韵,然后渴睡地缩进我的怀里。
"小进,明天不要失约听见没?不然同学会失望。"因为亲眼见过他的拒绝给别人带来的失意,所以我常常劝他处事不要那么决绝。也许是成长的环境太过单纯,小进的性子虽然和顺,但是却有着非黑即白的直接,对于这个惯于圆滑委婉的世界是一种少见的极端威力,都还是些年轻的孩子,这样的伤害只怕会痛很久。也许是年纪的关系,又或者是与小进的柔情蜜意软化了我的心性,我渐渐不太愿意看见别人的失意伤怀。
"他们啊,他们只关心哪个女人的胸脯大,哪个男人的生殖器好用,再不就着迷发财做官或是如何吃喝玩乐,连八国联军和改革开放都不知道,而且还总是喜欢卖弄自己的无知愚蠢,还有野心,哼。"小进睡意朦胧里流露的不屑与骄傲十分真实,那种明显有着我的痕迹的腔调让我有种安心而踏实的感触,这个孩子的灵魂已经刻上了我的烙印,看来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又是一年暑假,小进欢快地在硕果累累的葡萄廊里与几条撒欢的狗一起跳来跳去,还有一年,还有一年他就要大学毕业,然后他就可以永远和我厮守在一起了。
原以为这几年的大学生活有可能会冲击到他对我的情感,至少也会对他的价值观方法论产生一定的影响,但很显然小进很懂得超然世外的技巧,或者说,我对他的影响力远远大于他身外的世界,让他对那个世界的种种诱惑完全免疫。眼见长久以来患得患失的梦想就在眼前,我忽然有种急不可待的欲望。
"Jean,Jean你别再跳了,我头都晕了,"采葡萄的Ingrid终于忍不住抗议,"去,那边有新榨的葡萄汁,快去喝。"
笑着跳过来,小进一脸汗珠地坐到我对面。
"别喝得那么急,葡萄汁凉,小心拉肚子。"我一边说一边拿了点心递给他,"小进,明年就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是想先去周游世界好好玩一玩,还是立刻开始巧克力品尝师的培训?"
"都不是,哥哥,我还有个学位要拿。"
"还有学位?是什么?MBA吗?还打算继续念?"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脸上的笑意也下意识隐去了。
但是小进并没有留意到,他继续信口开河:"才不是,那个有什么好念,早就念够了,Jonathan我在读第八大学的摄影专业哦,还要再过两年才能毕业。"
"是吗?双学位?你什么时候到那边入的学?"仿佛一脚踏空,又好像我的心脏突然停跳了几下,我不知道我的脸色已经变了。
"两年前啊,是Jo?l鼓励我去的,哥哥,我觉得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就..."
Jo?l Blumenfeld?他们竟然还有联系?
"Jean,过来,帮我把葡萄拿去储藏室。"
Ingrid的突然插话打破了我身周渐渐下沉的气压,已经察觉到我的神态有异,小进乖觉地抱起葡萄筐走了。
"Jonathan,Jonathan?"
"什么?"我如梦初醒,真的是如梦初醒,他为什么要瞒我?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对摄影就那么执着?不是说业余玩玩吗?还是我一直以来的担心成了现实,小进他想展翅单飞了?
"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吧?你知道Jean他一直喜欢摄影,况且他就算真的去做了职业摄影师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一份工作而已。"Ingrid的神情并不象她的声音那么轻松抚慰,事实上她的表情充满了戒备和凝重,我突然就有些泄气,这些年兢兢业业竭尽所能,这些年载喜载忧小心谨慎,到底所为何来?
异常疲惫地我闭目摇头:"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现在不是了,在我以为他对我死心塌地了以后,在我以为美梦成真了以后,在我以为大功告成了以后,在我的手已经彻底攥紧了以后。
什么叫进可攻退可守?!小进,你已经是22岁的成年人,既然已经选择,就要负责到底。我,不会再容忍你予取予求,不会再允许你出尔反尔,你是我的,你已经是我的,我要捍卫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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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an和Tania因为儿子结婚向我请求提前休假,适逢暑期我便索性多放了他们一个月的假过去帮忙,所以整幢房子就只得我们三个人外加三五条狗,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非常沉默连带得周遭空间都变得低沉而压抑。
手里拿着小进的护照证件,看着上面不知何时他已做了变更的名字,我的思维混乱而激荡,连名字都改了,David
Lee?呵呵,他出去念书才刚刚三年而已。进可攻退可守?他想做什么,跟那个Jo?l
Blumenfeld私奔吗?或者想脚踏两只船?一直一直担心他翅膀长不硬,谁知一飞就要冲天。
如今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这个问题我从来都没能找到答案,因为爱,因为怕他受伤害。可是,我呢?我又算什么?
在那个万里无云的夏日午后我的思绪重新回到多年以前,被家族放逐如同丧家之犬,春寒料峭里的初次遭遇,十几年的守护与等待。所有以为已经被遗忘的伤害痛楚沉渣泛起,所有曾经付出的心血情感纷至沓来,失望恐惧愤懑疲惫,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不住涌现,将这些年自以为是的希望快乐浓情厚意冲刷得似真似幻,为了小进而重新织补起来的自信再度分崩离析露出了它百孔千疮的本来面目。
借口不舒服我没去吃晚饭,独自坐在卧室一角直到暮色四合,算了,他还是个孩子,一时贪玩而已,明天好好同他谈谈,他对我一向信服,心又软,哄哄他,放弃那个学位应当没什么问题,这一次他必须妥协,这一次我不会再自欺欺人地高谈什么曾经拥有,我会明确告诉他,我想要的,我从来想要的就是与他天长地久。
"哥哥,"轻声的呼唤,小进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昏暗的光线里他面孔上有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把灯打开吧。"感觉自己的决心再次因为心软而动摇,我有些郁怒攻心也有些气馁。
"哥哥,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饿不饿?"着亮灯,他抱膝蹲在我的身边,神情间却有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心不在焉。
不会在意?那是在我对你有足够把握和自信的时候,却不知红尘醉人竟是一至于此。
"小进,不要读那个学位了好不好?没有那个学位你也一样可以摄影啊,哥哥想你早点到公司里来帮忙。"原以为已经水到渠成,却原来还是要我开口请求。
"哥哥,如果我说我更加喜欢做一个摄影师,你会不会不乐意?"蹲得累了,他索性席地而坐。
"会,哥哥不喜欢你离开哥哥一个人东奔西跑,然后有一天说你不想再回家。"
"怎么可能?哥哥,我爱你,而且会永远爱你。"他笑,眼睛闪亮。
"是吗?那你读别的学位为什么不告诉哥哥?还自己偷偷把名字给改了?小进,永远是个很长的过程,你的誓言你自己相信吗?"
"哥哥,我爱你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清亮眼神里的坚定让我稍觉好受:"那么就答应哥哥,放弃那个学位,永远呆在哥哥身边。"
"可是我,"
"可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你舍不得放弃。"我突然不耐烦,"小进,你已经长大,你自己做个决定吧,要我,还是要你的摄影师职业。"
"哥哥,这两样并不矛盾啊,你为什么非要我选择?"
他面上真切的犹疑和惶惑让我骨鲠在喉:"小进,哥哥已经老了,而你与这个世界都还年轻,你们的相得益彰会是我难以承受的压力与恐惧,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哥哥,你说过你最爱我。"看得出他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却被我吓到了,面色苍白眼睛漆黑。
"不爱你,又怎么会收养你?小进,我爱你从你8岁就开始了!"看着他那熟悉的惶恐与无助我心如刀割,他说得对,我爱他,我爱他他妈的超过了我自己,所以无论他怎样选择最终妥协的都只会是我。
深深吸气我太息道:"小进,夜已经深了,去睡吧,哥哥不会再逼你做什么,一切都随你自己喜欢。"
闭目仰靠在沙发上,我忍下翻涌而上的泪意,一时间心中充满了自怜与感伤,以至于当小进赤裸温热的身躯覆上来的时候我完全无动于衷。
"哥哥哥哥,"从未受到过如此冷遇,小进有些不知所措。
心疼兼伤心我不堪其荷地推了推他,但是他却巴得我更紧。
"小进,去睡!听话!"我已在崩溃边缘,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声音十分强硬,他全身一僵,然后便从我的腿上退了下去,我还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伏下身拉开了我的裤链,而其实他从来都不喜欢做口交,因为会恶心,所以一向都是他享受我的服务。想起以往我的温柔他的温顺里那份你情我愿的甜美温馨,我用力将他推了开去,"即便是头狼,我养了14年也该熟了吧!我让你去睡听见没有!"
"哥哥!"
"够了!我不是你的哥哥!"他的尖叫彻底带走了我的理智,"等了14年,你就报答这样一个结果给我?!"我开始大力摔打屋里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书报杂志、花瓶摆设、桌椅台柜。
"哥哥住手!不要再砸了!哥哥,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再砸了,你流血了,哥哥,不要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我,我听话,我做你的宠物,哥哥......"
他拼命扑上来试图阻止我,充满了惊惶的哭叫让我益发心烦意乱,回身便掴了他一掌,力道之大让他立刻扑跌了出去。看着他捂了脸不可置信的眼神表情,我的心痛得发麻:"好好好!宠物是吧?宠物是吧!宠物是吧!"我说一句,捡起他的护照,我再说一句将他的护照扔进墙角暗柜,一字一句中我拿出一副手铐,将仍处在震惊中的他铐在床脚,将钥匙挂入颈间银链,然后居高临下用力掰开他的屁股,"那你就做我一辈子的宠物吧!"
"哥哥不要!"
我的吼叫他的惨叫声里卧室厚重的仿古房门被大力撞开,手持猎枪Ingrid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前,泪流满面。
"来,冲这来,来呀,朝这打,你开枪啊!你他妈倒是开枪啊!"尚在激狂巅处我一把扯开前胸衣襟转向新出现的宣泄口,满目猩红。
砰!
静夜之中近在咫尺的霰弹猎枪威力惊人,轰鸣震颤间我的神智渐渐回转,伸手抹了把脸,一片濡湿,也不知是汗是泪还是血,想起地上的小进我连忙转身,刚一动,又是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枪就打在我的脚旁。
"够了!Jonathan,即便恩同再造你也没有权力毁了他,你再敢碰他一下,我立刻报警!"
沉默着走出房间,在Ingrid的监督之下喝入镇静药剂,然后被她反锁进楼道另一头的卧室,陌生的床褥间我的头脑昏乱晕沉,试图反思一下所作所为,却只觉意志力涣散,全身的筋骨皮肉都在叫嚣着疼痛酸软,接着无梦的黑暗便扑面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冷水淋头和大力掌掴下又昏昏沉沉地醒转,看见Ingrid冷静地站在我的床前,已经梳洗整齐只是脸色白得吓人:"带上手铐钥匙,过来帮我一把,Jean他用碎玻璃割腕自杀了。"
从触目惊心的血腥狼藉间将全身冰凉的小进抱入怀里,他的左手腕已经被Ingrid以急救方式扎紧止血,我们替他包扎穿衣询唤安抚的过程中他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镇静剂的缘故,我的反应十分迟钝,好像被恶梦魇住的感觉,面对小进血肉模糊的伤口明明心里急痛难当,却偏偏手脚不听使唤,以至于颈间银链都被我生生扯断,那还是去年暑假我同小进去意大利的时候他买来送我的礼物。
Ingrid独自开车送小进去医院,她不肯带上我,面对她的凛然警戒我也没有强求。转身回屋我用冷水大力洗刷,然后换上干净衣裤,又从冰箱拿出冰块装盒,我开了另一辆车往医院赶去。一路上不住拿冰块刺激头脸以保持清醒神智,然而在快到医院的时候我终于没有支持住,速度快转弯急而我因为神思恍惚没能握紧方向盘,车侧翻了出去,我折断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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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来我反反复复地回想着那一天那一晚发生的事情,然后问自己,如果重新来过结局是否会不一样,然而答案是否定,即便重来十次,只怕我也对这个结果无能为力。
那时候的小进正值青春年少,又经我多年呵护,情感如同旭日东升,热意蓬勃而源源不绝,在他眼中心上一切都是简单直接历历可握的;而我,已过盛年,午后的阳光虽然依旧炽热,但是青纯之末后继乏力的感觉却让我的感情复杂而激烈。所以,他的理所当然便成了我的隐忍求全,他的肆无忌惮便成了我的诚惶诚恐。结论就是,最终的爆发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是时机的早晚而已。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木乃伊陈列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包括颈椎脊柱在内的多处折裂,我整个人被牢牢固定,甚至颅骨都被钻入两根钢钉以便与屋顶的固定架牵引连接。
在见到公司各主要主管有备而来地与我接洽工作时,我便知道小进的性命应该无甚大碍,否则Ingrid不会顾得上安排我的工作。我的伤永久致残的可能性是80%,所以我也并没有主动要求Ingrid过来通报小进的情况,我需要,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你罪有应得。"还是Ingrid先沉不住气过来看我,她的声音里有怒气也有怜惜。
"是,我是。"我依然虚弱,但是神智已经能够长久地保持清醒。
"你需要经过若干次手术才有坐起来的可能性,但是轮椅只怕将成为你这一生永远的代步工具。"
我默然,不是不害怕的,悠悠岁月啊,就要以这样一副残破的身躯一日日捱过吗?但是,小进,我的小进,要我如何能丢下他不管,在我如此伤害了他以后?
"Jonathan,你怎么下得去手的?他不过是孩子心性贪玩而已,我不明白,你已经忍耐了那么年。"她终于泄气,颓然坐在我的床边,声调低沉,"他是那么的爱你,David
and Jonathan,他改名不过是要与你做一个David and Jonathan。"
我知道,我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否则,月朗星稀照明充足而且道路平顺,我又怎么会好端端翻了车。David and
Jonathan,莫逆之交同性之爱,圣经经典,这不过是小进的一个调皮淘气的表白而已,他想我有一天自己发现,然后收获惊喜。
不想在Ingrid面前失态,所以我咬紧了牙关,直至满口甜腥。
"Jonathan?你吐血?"
"不,我没事,牙龈出血而已,"制止住她按铃叫人的动作,我深深吸气,"小进他怎样?"
"伤口很深而且不规则,所幸我发现及时,失血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是他虽然配合治疗,但一直不肯说话。"
小进大约是在Ingrid押走我之后动作的,算来Ingrid去而复返最多不会超过10分钟,所以他的失血情况才没那么严重。只是,碎玻璃,要怎样惨烈的痛楚才会让他去寻求那样凌迟般的解脱?
沉默了一会儿我对她叮嘱道:"千万不要跟他说起我的事。"
"你是怕耽误他?难道就不怕毁了他?"所以说Ingrid聪明,她已经大致猜出了我的心思。
"至少再等等看再说。"我不是没想过藉此永远留下小进,但是。
醒醒睡睡,天人交战,知觉的麻木里,我脑中的计划渐渐成形。
"今天感觉怎样?"
"你知道,我压根就感觉不到感觉。"
"Jonathan,想好怎么办了吗?Jean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大夫说因为缝合得不错所以不用再做整型手术,疤痕会自己慢慢收敛消退。今天他问起了你。"
"他终于肯说话了?"虽然很清楚小进的治疗状况,也嘱托了Ingrid替我把小进的情形摄录下来,但因为我现在的状态根本看不了录像,所以,真正是相思成灾。而这灾难只怕会如同我的伤残一样,伴随我一生了吧。
"我偷偷录了下来,你自己听罢。"
我连忙集中注意力。
"哥哥不要我了吧。"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吧。"
前一句是录音里小进开口的第一句话,后一句是隔了重重时空之后我的记忆与幻觉,同样的羸弱低沉同样的伤悲认命。失去意识前我的眼中不断交替着小进幼时的病弱无助和那一夜殷红狰狞的伤口,还有伴随在耳畔渐渐远去的,我的心肺监护仪发出的尖锐警报声,以及Ingrid慌乱的惊呼。
"Jonathan!你静一静!呼吸啊!你快呼吸啊!"
......
一周以后我的情况终于再度稳定下来。
"Jonathan,你真的决定了?"送走了我的投资经济人,Ingrid忧心忡忡地叹气,"你们,那晚到底怎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现在再探究原因还有什么意义,"也许因为身体也许因为心神,我依然很容易觉得疲倦,闭目皱眉我反问她,"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建议?"
"我担心Jean吃不消。"
那也是我的担心。"所以,拜托你了。"
"也只能这样了。"
小进出院后不久独自返回巴黎。
因为救治及时得法,我的双臂在三个月后恢复了初步功能,剩下的就要看接下来的手术了,而这个时候,小进已经辍学并且孤身去了美国。
记忆里那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第一场大雪飘落在一个静寂的深夜,我独自躺在病床上,这么久以后我终于累积了足够的勇气按下小小收录机的放音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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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要我了吧。"
"就算是也不要紧,你还有姐姐。"
"你也会不要我的,在我令你失望,在我没有成为你希望成为的样子之后,就象Jonathan,就象我的父母。"
"那么你认为Jonathan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子?"
"小猫,小狗,宠物,永远对他言听计从的乖宝宝。"
"真的有那么糟糕?"
"还有比这更糟的。"
"Jean,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试着再跟他作一番理论呢?爱,有时候是需要争取的。"
"问题是我已经无法确定我的爱,Ingrid,没什么比这更糟的了。"
"你什么意思?无法确定?"
"Ingrid,认识Jonathan以前,我只是一个不懂思考不会说话的盲眼乞儿,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Jonathan赋予的,思想意识行为方式,我何曾有过自己的灵魂?!本来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爱我宠我,而我享受他的宠爱,就连那个时候Jo?l教我读《洛丽塔》之类的书,告诉我不要被这种不健康的情感迷惑,我也不曾有过丝毫动摇,因为我知道他是有目的和企图的。你们都以为我单纯无知,对这世界一无所求,其实那不过是因为我曾经确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Jonathan对我的爱是无条件的,是永远都不会变化的!却原来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尚未图穷匕现。"
"Jean,Jonathan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什么?钱吗?他大可不必,我已经成年,对我,他其实早已经仁至义尽。"
"那么你是否愿意为此而留下来?"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挽留我?"
"你希望他来吗?"
"是的,我希望,我一直希望,一直一直希望,在今天之前,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妥协的准备。但是,你瞧,我终于还是把行李收拾好了,这也算是他作为监护人教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情吧,人应该坚持自己的原则。"
"Jean,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Jonathan是真的爱你,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可能再遇到一个人,能够象Jonathan那样的爱你。你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是啊,他的确不容易,从我8岁的时候就开始忍,最后终于成功地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Ingrid,你也知道诱奸未成年人是重罪,否则你认为他还会这样处心积虑地忍耐吗?"
"Jean!"
"对不起,Ingrid,我忘记了,你爱他。"
"你说得对,Jean,我爱他,他爱了你多少年,我就爱了他多少年,你的走于我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呢。所以,拿上钱,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对不起,Ingrid,我,"
"你没有对我不起,Jean,事实上,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既然你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想尝试寻找属于自己的灵魂,那么就不要再瞻前顾后,走吧,真的别再回来了。那个Jo?l其实说得不错,你们的这段感情并不健康,还是断了的好。至于这钱,"
"我不要。你放心,我有能力养活自己,事实上,我一直有拿奖学金,而且这些年Jonathan也给过我不少钱,我有积蓄。"
"你听我把话说完,Jean。这钱是Jonathan收养你之初专门给你开的账户,那时候他的事业刚刚起步,怕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所以,这些钱原本就是你的,其实不算大数目,陆陆续续投资经营下来除去已经为你花去的,连本带利折合成美元也不过70万左右,你拿着,不一定动用,防身而已。"
......
"Jean,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改变主意留下来。"
"Ingrid,请你转告Jonathan,我之所以没有把学习摄影的事情告诉他,是因为我自己也还没有确定将来要干什么。巧克力于我,代表着温暖甘甜,是我生命最初的希望与光明,而摄影,你知道吗,摄影是我视力的延伸,它让我获得双倍的视觉享受,能够补偿我生命中曾经的那片黑暗与荒芜。"
"好吧,Jean,最后给你两个忠告,听不听在你,第一,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所谓的那种无条件的爱,即便是父母至亲,在辛苦养育的同时也是希望收获健康快乐和骄傲的;第二,将来,无论你遇到怎样的境况,都记得要善待自己,你从一个贫病的路边乞儿变成为现在的样子并不容易,依赖的不仅仅是幸运。"
"Ingrid,我,"
"嘘,什么也别说了,既然主意已定。再不走就赶不上飞机了。来,拥抱一下,小进,姐姐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灵魂和幸福。"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一个人,瘫痪着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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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6A8D572A外叶伫:)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整整三年五次大手术,外加持续而艰辛的复健,我幸运地避免了全瘫的厄运,失去知觉的部分下降到腰椎以下,我终于能够依赖轮椅四处活动了。
虽然在理智上我并不希望小进回转,但感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不在幻想。多少个午夜梦回,多少次痛不欲生,这份再见的渴望支撑着我顽强地面对每一个日出熬过了每一个日落,然而小进一去无归。
为了能够及时关注到他的情况,我聘用了全欧洲最好的侦信社。一份份文传讯息影音数据,小进并不知道,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陪伴在他的左右,为他的每一丝辛劳而心疼,为他的每一份成功而骄傲。
在初到纽约的时候他租住的是地下室,干的是最最初级的摄影助理工作,但看得出他倾注了全副心神和热情,生活得简单而清苦,最大的享受不过是偶尔在街头的甜品店叫一份热可可顺便歇歇身心。之后局面慢慢打开,工作量的增大伴随着收入的增加,他终于搬去条件好一点的住宅,然而这一次位置却在纽约著名的同性恋聚居地,虽然那里也是各类艺术工作者的集散地,相关信息流通得方便快捷,但是我却担心得夜不能寐。他的房东是同性恋他的合租人是同性恋,他自己也开始有了同性的约会,我焦虑地读着每一份报告。不,我担心的并非他的移情别恋,我担心的是他会纵情声色,人堕落起来远比向上奋斗要容易得多,小进一向脆弱,我真的害怕他心志不坚就此迷失在那种醉生梦死向下飞坠的腐烂快感中。
不过好在小进对摄影工作一直是认真而专注的,这份执着让他慢慢在行业中崭露头角,独特的唯美而绝望的风格为他迎来了许多的合约机会,而他本人的清冷与忧郁也成为同道中人争相追逐的对象。我独坐家中且喜且忧,为了他的声名渐起,也为了他日益放纵的私生活。
在我成功完成了第五次手术后的圣诞节,小进与时任的同性伙伴一起去滑雪度假,期间因为忽略了防护而患上雪盲。从侦信社发回的诊疗报告来看,其实症状并不十分严重,但很显然,这件事给小进带来的冲击非常巨大,他不仅开始常年戴上一副遮光护目的平光眼镜,而且在那之后不久,他便从那个地区搬了出来。
按理说,我应该松口气才对,但是没有,因为小进又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他开始了完全彻底的独往独来,清教徒般的禁欲生活让他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孤僻冷淡。
日暖月冷熬煎人寿,在这些鞭长莫及的忧患爱莫能助的心痛中,我渐渐明了自己的心事,我这一生,如果看不到小进获得幸福安乐的生活,会死不瞑目。为此,我挺过了一次又一次刀锋边缘的脊椎和神经修复手术,努力做着收效甚微的康复训练,只希望,能够守护得他更久一些。
那之后的这些年,虽然Ingrid越来越深地介入到我的生活中来,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甚至有了无可替代的权威地位,但是小进,依然是我生活的全部重心,是我寂寞的填补情感的依傍振作的源泉。
我的医疗复健,对小进的远程监护,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因此我对于公司的经营哪怕在最最虚弱的伤病初期也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一点倒是和远在美国的小进遥相呼应。为了生存为了信念为了爱,我们都在竭尽所能。
当小进的业界地位一步步稳固上升的同时,我也在稳健地拓展着公司的业务,从前些年以开发中国市场为重心的战略逐步转向固本培源全面兼顾,在我的公司陆续第三次收购了世界级巧克力品牌并成功上市以后,小进回到了中国。
这么多年来,虽然我对小进的动向行止一直了如指掌,但是对于他的心路历程却知之甚少。他的挣扎他的成长他的变化乃至他的喜怒哀乐我都只能隔岸观火,所以,当小进数次出入中国,最后决定定居国内的时候我多少有些意外,只分析出起因仿佛是他作为摄影师参加的一个平面媒体的专访。
那个访问的对象是美国一个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他致力关注的一直是同性恋问题,整篇文章我曾经反复看了数遍,有几处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首先就是他承认他研究并关心同性恋群体的初衷是因为他自己就是同性恋,其次是他对于同性恋群体的态度。他认为真正关心同性恋就应该把他们等同于左撇子或是色盲那样的群体来认同,即不应当苛责歧视也不应当过于重视好奇,因为前者是对人权的践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令得同性恋人群有孤立自卑和边缘感,而这类人群所奉行的追逐短暂情感极度欢愉,所泛滥的纵欲乱交吸毒弃世等等自我毁灭的绝望堕落现象,也同这样的社会压力有极大关系;而后者,他认为会助长同性恋群体的扩张,甚至将其异化成为某种时尚或是流行,那样的话同性恋现象就会比任何现有的所谓世纪绝症还要可怕,那将是对人类自身的阉割。
当谈及他自身经历时他提到,他也曾经是一个自暴自弃的生活在社会阴暗处的吸毒者,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发现,原来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贫穷,疾病,战乱,灾害等等,每一种祸患给人带来的伤害与苦难程度都是不相上下的,而他只是他们当中的沧海一粟,并没有资格觉得自己是最痛苦的那一个。除了自怜自恋怨天尤人,这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我不知道这次的访问究竟给小进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也不知道究竟是其中的哪些观点促成了小进之后的转变。我只知道,那篇专访的题目肯定出自小进之手,因为有着浓重的中国内涵,翻译成中文我想应当叫做,《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而在这之后不久,小进便回去了中国。在那里,除了摄影工作之外,他还兼顾起了慈善事业,并且他的作品风格也随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之前的唯美忧伤被现实和犀利代替,而那份压抑的绝望感也被一种略显激烈外向的情绪冲染得暖性了些活泼了些。
再之后便传来了小进与一个叫做郭轲的商人合作慈善基金会的事宜。一向以来对于小进我只是了解他的总体生活情形,偷窥细节的事情我从未做过,但是对于这个郭轲,我却生出了绝大的好奇。因为同他出双入对的时间是小进离开我以后从没有过的持久,而且小进无论是工作还是自身个性,甚至交际能力哪怕是从远距离观察也能看出有了十分明朗的变化。
根据我的调查,那个郭轲十分能干强势,虽然过往的私生活可说是劣迹斑斑,但倒也不失为一条敢做敢当的好汉。而且他似乎对小进非常在意,交往以来始终不曾有过别的情色行为,如果,这一切是真确的话,如果他对小进是有长远打算的话,那么以他的能力照顾好小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我希望这一次是小进的一个幸福机会,我更加希望郭轲能够成为我的接班人,陪伴小进平安喜乐地度过之后的人生。所以当他主动跟我联络的时候,我立即向他发出了邀请。
我知道我有些操之过急,我也知道应该再多些时间以便考察这个郭轲,但是时不我待。
当年车祸在我的脑中留下了一块淤血,因为地方非常敏感,所以大夫始终没敢轻举妄动,不过长久以来这块始终吸收不掉的血块也似乎并没有给我惹什么麻烦,直到数个月以前。原本应当胜算在握的一次手术却效果失常,我腰部以下的知觉并没有如期恢复,查来查去,结论竟然是因为那块淤血的压迫,最后的检查结果下来以后,连我的主治大夫都大吃了一惊。原来那块淤血始终没能被我自身吸收的原因是那一带发生了缓慢的病变,并已发展成为一个肿瘤。经过试探治疗和反复会诊以后,我被告知,如果不尽快开刀的话就只能坐以待毙。虽然拜日新月异的现代医学所赐,如今可以通过伽马刀来完成相应的手术,但是只有5比5的胜算,其凶险程度远比我这些年所做的大大小小的各类手术加在一起还要大。
我恐怕,去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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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坐上火车。"一大清早Ingrid过来向我通报她刚刚收到的消息。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照片吗?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他们?"
"是的,那位郭轲先生在苏黎世上火车的时候多了一个伙伴,呶,这是刚刚传过来的那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约莫40出头的年纪,端正的样貌中带了一丝隐隐的精悍,只是斑白的两鬓和满脸的风尘让他看上去略现老态。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Ingrid,上次Ivan说有人找他们了解小进割腕自杀的事情,还有没有后续?"
Ivan和Tania已届退休年龄,为了感谢他们这些年对我对小进对这个家尽心尽力的照顾,我除了支付给他们超出他们期望值许多的一笔退休金以外,还资助他们的大儿子在Verbier开了家家庭式旅馆。那里是个滑雪胜地,游客很多,因为生意发展得不错,所以老两口退休以后便搬了过去帮忙,不过仍然时不时会同我们保持联络。
大约是大半年前的某天,Ivan突然专程回来了一趟,原因是那些日子不断有人以各种借口向他和老伴打听小进在我这里的生活情况。当年因为体谅他们关爱小进的心意,所以有关小进的离家出走,我并没有隐瞒他们,虽说没有详述细节,但是从之前职业选择的分歧,到后来的争执,再到小进的负气割腕以及我的意外车祸,他们还是了解大致情形的。唏嘘感叹之余,他们慢慢把生活重心转向了对我的起居照顾上,而我也会注意定期同他们聊聊小进离去后的工作生活状态。事实上,这些年,我们生活得完全象一家人,各安其职,彼此关心,相互信任,有着许多共同的回忆和牵挂,所以,当有陌生人行迹鬼祟地试图介入探听这些我们共享的隐私时,他们自然而然地会心生厌恶和警惕。不过,我那时已经知道了郭轲这个人的存在,是以一下就联想到了这些人同他的关系,看来在我调查他的同时,他也在调查我。也好,以这样的方式彼此了解也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于是我嘱咐Ivan不用紧张和刻意隐瞒,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大可以随心所欲。
"没有,后来Tania跟我说,他们很讨厌那种密探式的作派,所以守口如瓶地打发了那些人。"
怪不得我一有行动,那家伙便立刻找上门来,如此看来,他倒是真的关心小进。
"他们什么时候到?"
"一个小时以内。"
"好的,我在小厅,到了你就领他们过来。"
我依旧喜欢壁炉,象小进一样,感觉有种家的温暖舒适,尤其当户外阴冷潮湿的时候。凝视着吞吐跳跃的火焰,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的小进最喜欢的就是我的怀抱,总是赖在里面,无论是做功课还是睡觉,安逸宁静的屋子里甚至能听到火焰跃动的哔啵轻响。
是大门处传来的响动唤回了我的神思,我催动轮椅来到窗前,司机已经将客人们接回来,Ingrid早早步出大门做出了欢迎的姿态。
郭轲本人和我收到的影像资料上一样,容貌谈不上多么英俊,但是,怎么说呢,他的样子很man,有种非常男人的味道,而且肩宽背阔身形魁梧扎壮。许是因为当过兵的缘故,他的步履身姿从容矫健,身上一件轻便简单的休闲款短大衣让他整个人看来就象一只闲散的猛兽,动静之间不怒自威。
如我所言,Ingrid径自将他们迎进了偏厅,彼此探索的对视中我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惊讶,之后,我转向他身边的那个人。
"别来无恙,蓝剑。"
"我老了,你倒还是老样子,林苏远。"
我,我不知道,不过他,的确十分见老,神情比照片上还要沧桑疲惫。
"请坐,两位想喝点什么?"
"黑咖啡。"蓝剑看上去的确需要提神。
"矿泉水。"郭轲对我的态度十分戒备,甚至有着毫不遮掩的敌意,大约是他获得的调查报告太不如意的缘故。
"Jonathan,郭轲同GM并没有关联,我这次陪他来完全是受人之托,说来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蓝剑的性格还同以前一样,开门见山无甚废话,"他的爱人在你的身边长大,可是调查下来的结果似乎对你十分不利,比如他有着几乎与世隔绝的少年时代,比如他曾经割腕自杀。"
果然是这样,我看向郭轲:"那么郭先生之前对我的印象和此刻对我的观感可有差距?"
"之前的印象?"这次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点思索,"一栋腐朽阴暗的古堡里住着的一只吸血鬼。"
"哈哈,Jonathan,我说什么来着,你真的该多晒晒太阳了,"Ingrid忍俊不禁,这些年她的幽默感真是与日俱增。
我扬眉,有些喜欢他的直率。
"至于差距,"很显然蓝剑听得懂德文,郭轲弄明白了Ingrid的意思之后,神情也变得放松和缓了些,"的确很大。首先是这幢房子,事实上它很气派也很漂亮,而且温暖明亮,一点都不破败。还有就是你这个人,在看到你以前我以为你是个香蕉人ABC,现在却发觉你其实是一只剥了壳的煮鸡蛋,外白内黄。"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又咄咄逼人地接道,"林先生,大家都不是闲人,就别再兜圈子了,我这次来只是想弄清楚,你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行事低调,却突然之间接受了阿进订阅的摄影杂志的专访,而且不附你本人的照片只有DJ巧克力屋的广告,如此半遮半掩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的判断呢?"
"我知道林先生患了脑瘤需要动手术,而且成败参半,如果从好的方面理解,你是想在手术前见一见阿进,理清恩怨才好安心上路;但是基于你通知阿进的手法阴谋味道十足,所以我也不能排除你是想利用这次的手术求取他的原谅,然后重修旧好再续前缘。而这也是我来这里的根本原因,我要确定你的这个举动是否会对他造成伤害。"
"所以你就藏起了那份杂志不让小进看到?郭先生,会不会受到伤害,要小进自己才能判断确认,你的心思手段也未见得就磊落了。"Ingrid迅速的反诘让郭轲愣了一下,他大约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洋妇居然能说如此流利的中文吧,事实上除了发音略差,Ingrid的中文甚至能熟练使用成语典故和俚语。
"阿进目前在出差拍外景,回来以后他自然会见到那份杂志,所以女士你错了,我不会干涉他的行为,我打这个时间差,只是为了能提前做些防护措施。"
"哦?你确定这里面没有吃醋的因素?你不是想先过来掂量一下情敌的斤两?"
面对Ingrid犀利的笑容,我以为郭轲会恼羞成怒,但他却出人意料地笑出了声:"我承认兼而有之,那又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人都是复杂而多面的。"我点头附和,"但是你能肯定小进他对你的行为不会介意吗?要知道,我的方式是有原因的,经过这么多年,我并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愿意回来,为了不让大家难堪,我才选了这个对大家都有缓冲余地的方式。但是你呢?每个成年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空间,你这样强行探究,而且还以关爱的名义,就不怕适得其反?"
"我敢做自然敢当,我不会因为结局难料就不去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既然爱了,就该开诚布公,我不介意他翻我的旧账,同样的,我也要了解他所有的过去。那样,两个半路结伴的人才能够更好地彼此理解宽容,尤其当那个过去,对这个伴侣的成长与性格有过至关重要的影响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尝试直接问他自己?"Ingrid再次将了他一军,大约是看不惯他对自己直爽真诚的标榜,但是我却对他貌似鲁莽的话若有所思。
而郭轲的答复也来得迅速快捷不容置疑:"那是因为阿进他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我完全找不到契机入口,也不想蛮打蛮撞伤害到他。况且,林先生刚刚也说过,人都是复杂而多面的,同样一件事在不同人眼里可能完全是两个样子,我之所以要自己先做调查了解,就是想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一看他的过去。他有心结,而且很深很紧,我不想对自己的爱人束手无策,更加不会以冠冕堂皇的尊重名义冷眼旁观。"
"那么,你就不怕你了解到的结果会是你无法承受的?"与他飞快的语速相反,我说得慢吞吞,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爱法,强悍勇猛,直接了当。或许会有些战术上的心机手段,但是决不隐忍忌讳裹足逃避。那种面对面的畅抒胸臆,那种不计成败的一往无前,的确是我从未想过尝试的。
"无法承受?"郭轲冷笑,"爱人之间的隔阂就是这么产生的,在我看来那还不如不要开始。阿进的过去有什么是我无法承受的?昔情旧爱?成年人又有谁没有过一段两段旧情?还是你想说他有过不堪回首的苦难历程?是强暴还是虐待拘禁?那么我更加应该帮助他克服和忘却,以及,清算。"
他的眼神是挑衅的,那种敌意再度出现,这一次我没有回避,以悉听尊便的神情同他对视,一时之间很有点一触即发的意味。
"林苏远,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孤傲执着,誓不低头。"蓝剑的话适时响起,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虽然我们还有很多事实没有弄清楚,但是从现有的信息看,尤其是你在那篇专访中对自己的那场车祸以及相关治疗情况的叙述,我判断,你同你口中的那位小进之间应该是以误会的成分居多。而且,他走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发生了车祸,更加不知道你这些年独自与伤残抗争的经历。"
看着他坚定自信的双眸,我苦笑,这个蓝剑,明明年纪比我小,但或许是经历阅历的关系,除非他不想,否则我在他面前还真是很难遁形。
"邀请郭轲过来见面也是无奈之举吧,只有50%的手术成功率,而且与之前所有的康复治疗都不同,这一次的风险是生或者死。如果一切顺利当然好,如此完美的悲情演绎,那位小进因为愧疚和惊喜与你冰释前嫌的成功指数会非常之高,甚至回到你的身边重续旧情也不是不可能,而如果手术失败,你也算提前安排好了托孤的人是不是?"
面对我不置可否的缄默,蓝剑的表情突然少有的感性起来:"他叫李进对吧?真是个幸运的人,无论怎么说至少你对他的爱是长久而深刻的,叫人羡慕啊,只是但愿,他懂得珍惜和处理。来吧,Jonathan,既然想托孤,就开始吧,也让郭轲亲眼看看,他的爱与你的爱相比,是否具有足够的竞争力。你应该有足够多的生活录像和影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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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整整一间屋子从天到地按照时间顺序清楚排列的影像资料,郭轲震惊的神情让我很有些报复性的快感,原来,不仅是他,我的醋意也并不小。小进小进,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简直是汗牛充栋。"蓝剑吹了声口哨,不知为何,这次见面,我总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甚至有种英雄迟暮的消沉感,应该不至于啊,那么有信念的一个人。
"我另外做有光盘,那个体积要小很多,这里的都是原始母带,郭先生请便吧。"这么多的录像带,拼接作假的可能性非常小,我想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二话没说地开始挑选。
从午后到黄昏,从日落到黎明,郭轲不眠不休,体力精力充沛得吓人,蓝剑是看了几眼便兴味索然地让人领了去吃喝休息,本来就是,如果没有情感基础或是特殊目的,别人的生活流水账又同自己有什么相干。我和Ingrid断续的陪伴讲解之下直到第二天晚上,郭轲终于过足瘾般离开了放映室。也直到那一晚我们才得以聚在一起吃了顿象样的接风宴。美酒佳肴,杯盘轻响,因为各怀心事,所以大家都吃得很沉默,以至于郭轲的手机铃声显得分外突兀刺耳,连我的心脏都被震得狂跳了起来。
掏出电话扫了眼,他看向我:"是阿进。"
我深深吸气平稳心跳,原来人真的会有预感。
"喂,阿进?"
......
"阿进,你别急,安静下来听我说!我现在就在瑞士你哥哥的家中。阿进,阿进?你听得到吗?"
......
"我来了两天,你哥哥他看上去情况还好,要不要同他讲话?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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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进,有话直说!别那么期期艾艾的,不象个男人!我想了解的事情已经了解到了,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见到我,我随时可以走!"
......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阿进,我明白的,你尽快过来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打完电话,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这个男人究竟何德何能,居然敢那么大声冲小进嚷嚷?!
而且,我的小进,我当作宝贝捧在手心里的小进,因为我的唯一一次粗暴就负气自杀就一去不回头的小进,竟然好像很吃他的那一套。
"他这就去订票,最迟后天就能到。"
当晚,我借助药物沉睡,我不想思前想后自我折磨,也不想让小进看见我的憔悴。
第二日天气晴好,我做完定时的康复训练让护士将我推到户外,正眯着眼独自享受冬日难得的暖阳,感觉有人推动了轮椅,原来是蓝剑。
"你这里的环境真是不错,难怪你一住廿年,逍遥世外。"
"推我上那边的高地好吗?那里的视野更好,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
"是啊。Jonathan,虽然我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但我还想在你这里多住两天行不行?"
"原来你在休假?怪不得有空理这些闲事。"
"别显得那么惊讶,我为什么就不能休假?"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神出鬼没才比较正常。"
"林苏远,同你这个恋童癖相比,我正常得很!"
"得了,蓝剑,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20余岁的小伙子了,你再耍酷也吓不着我了。"
"是啊,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怎么了你这是,出生入死了这么年,终于累了?"
"是的。"
"那就多住两天,好好休息休息,反正我这里人少屋多,无妨。"
只是,营营役役,生老病死,一生人世,谁又不累呢?我极目放眼,山峦起伏天光云影,白雪皑皑之下草甸斑驳。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阿进来电话,明天早上到,他说不用派车接他。"
收回视线,我看向郭轲,他上身只穿了件线衫,仿佛刚刚运动完,血气旺盛,显得十分强健。我发现他即便在喘息不匀的情况下,依然气度沉稳,中国人说的下盘扎实根基稳固,大约就是指他这种样子。
"小进一生孤苦,郭轲,请善待他。"
我自觉语重心长,却没想到他嗤之以鼻:"林苏远,人这一辈子,谁不是靠着自己的肉身一日日捱过?!谁又比谁更可怜?!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总得为自己负责。事实上,我从未觉得阿进需要保护,他强壮得很。你还真是舔犊情深啊,难怪他那么任性,原来就是被你给宠坏了。"
我气结,却发现找不出话来反驳。
是夜我多服了一倍的药量依然只是勉强睡到了后半夜,索性起床梳洗。当清晨的阳光自门厅天窗照耀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汽车刹车声。有些按耐不住,我催动轮椅,却因为Ingrid的急急扑出而停住,所谓近乡情怯大约就是指此刻我的心情。突然想起小进那日在电话里希望郭轲能留下等他过来,那么他也是吧,经过这么多年,已不知道该以怎样的状态相见。我呢,是以沉默还是以眼泪?
那个与Ingrid紧紧拥抱的男人就是我的小进吗?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不再那么敏感纤弱,线条里多了些许英挺,气质里多了几分硬朗。
我的小进,我的宝贝,终于回家了。
他看向我,目不转睛。我沉默地微笑,满满的温柔与爱恋在胸中流转在眼中涌动。他慢慢向我走来然后蹲下,我轻轻抬手摘下他的眼镜,他的眼眸圆亮依旧,只是殷红如血。
将头埋向我的膝头,他的声音如同叹息:"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同Ingrid交谈了解我的伤愈情况,知道我目前的病症后与我的主治大夫见面细聊,向我的护理人员学习观摩,查询有关资料...,看着小进有条不紊地安排忙碌着,我安慰而失落,真的是长大了,我手心里娇弱的宝贝。
郭轲和蓝剑约好般在隔天向我辞行,看得出小进并不希望郭轲走,我甚至隐约听见过他们并不小声的争执,不过好像还是郭轲赢了。
"干嘛不再多住两天?反正就要春节放假了。"看着小进掩饰不住的焦躁不安,我言若有憾地挽留道。
"就是因为快放假了才忙得不得了,各公司各部门都在开会总结,而且阿进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他的工作我也得叫人提前做些安排。更何况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虽然伪装得冠冕堂皇,但这最后一句话还是泄露了他感受冷落的幽怨情绪,我笑得有些得意,去他的风度气度,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隐忍多年,就让我随心所欲这一回吧。
透过窗玻璃我注视着小进送郭轲到门外车旁,两人又交谈了几句郭轲正准备钻进车门却被小进拉住,然后郭轲便狠狠地拥住了他。
"Jonathan,看来你用牛奶和心血浇灌出的玫瑰很可能会对着别人绽放哦。"身边的Ingrid同样看到了这一幕,不无调侃地开口道。
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些年她无处不在的冷嘲热讽,但是这一刻,我的情绪还是被触动了。
"Ingrid,我来教你一首中文诗词吧。"
背光而立,她静静扬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中部完
《把酒祝东风》下部 且共从容 BY:亦域
1
从小到大,走南闯北,郭轲自觉过过各种各样滋味的春节,热闹的,安静的,快乐的,痛苦的,纪律的,糜烂的,但就是没过过这么寂寞冷清的。
从瑞士回来后,他一次都没跟李进联络过,而李进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李进可能是因为生他的气,他希望他能多留些日子,至少能陪他一起将林苏远送入手术室,但他没答应,以工作为理由。但那当然只是借口。
他坚持回来,坚持不跟他联络是在李进与林苏远重逢的那一刻决定的。
不,他并没有为此行后悔,但是,震撼却是实实在在的,真没想到表像臆测与事实真相之间会有那么大的差距。
当初嘱托三哥周迹帮他调查李进,是因为不喜欢那种摸不到够不着的失控感,没想到周迹陆续发回的真相报告却渐渐惊人。
先是说这个David Jee除了在巴黎第八大学有过学籍纪录,以及之后在美国的生活有迹可寻,其它的一概是空白,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连见多识广的周迹也深觉意外,以至于兴趣倍增主动加强了调查力度。
随后李进在美国的生活轨迹便被描绘了出来,那个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对于他最初几年更换性伴侣的频率郭轲并不介意,比起他自己,那些实在是小儿科。说实话,如果李进真的是个纯洁的没有过去的守身如玉的处子,他反而会觉得他不正常,也那么大个人了,这世上太清白单纯的人往往都是不健康的。这些年他也接触过那种有破处欲望的男人,而且数量还不少,对这类人他一向都不很理解甚至有着隐隐的厌恶,总感觉他们的内心深处有股子阴暗腐败的尸臭味道,大都是些人格渺小心胸狭隘的猥琐小人。他自己对于处子素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因为有心理负担。面对年纪小天真无知的他往往没有耐心教他们长大,所以犯不上去当个不负责任的初恋情人;年纪大的他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做别人一生一次的执着,有点冤大头的感觉。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身为男人的自信心从来都不是建立在处女膜上,他也从来都不认为初夜的鲜血就真的可以证明一个人的贞操与清纯。
然而,说来说去,这些年欲海沉浮诸多挑剔,其实不过是因为他从未真正爱过。现在他才知道,即便象他这种滑不留手百无禁忌的人精,一旦真正爱上,也会患得患失,也会瞻前顾后,也会计较也会执着,甚至会不再一味争强斗胜。
不过关于李进的情史也还是有些比较有趣的东西的,周迹找到了其中几个愿意评价李进的当事人,而他们竟然清一色地给出了"情绪化"的评语,都说他性子极端,好起来温和柔顺,翻起脸来绝不回头,而且不留一句话。还有就是,交往中他们都感觉他有着某种渴望某种他们都无法满足的渴望,而这恐怕也是他一次次选择离去的真正原因。虽然都是些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太会投入过多情感的老手,但是看得出李进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深到事隔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而与此同时,瑞士方面也有了进一步的突破,原来David是李进后来的名字,在那以前他叫做Jean
Lee,完全是他中文姓名的音译,之后再传过来的消息就开始有了浓浓的隐秘内幕味道,整个少年期的离群索居,多次的心理求医,以及最后的割腕远离。
更重要的是整个调查过程非常艰难,所有能够接触到的当事人都明确表示不愿意过多透露这个孩子的事情,甚至以周迹的手段人脉除了几帧表情呆板面目模糊的证件照,居然搞不到更清晰的影像资料。周迹的感觉是这些人似乎并不是有意在遮掩什么,而是完全出于对那个孩子的隐私维护。于是他便将重心转向了李进的收养监护人,一个中文名字叫做林苏远的华裔。
谁知道这一次依然并不顺利,虽然那间属于他的巧克力公司根基雄厚活力充沛,在业界的声望如日中天,但作为老板的他却仿佛隐士一般深居简出。如果说近十年来是因为交通事故留下的后遗症令他行动不便,那么之前呢?
看着廿多年前,有关他控告那所给李进造成伤害的学校和肇事人的官司报告,郭轲直觉这家伙并不简单,而对于同样迟迟拿不到清晰生动的影像资料这一点,尤其让他心生怀疑。试想这么一个有作为的实业家,年纪也不算很大,在中国的投资口碑甚至是名列前茅的,却能做到在这个新闻媒体无所不在的世界完全隐身,简直是匪夷所思。再加上李进内向多变的情绪性格,以及他那虽然已被他握在掌中却依然有些把玩不透的内外身心,都令郭轲实在是无法正面地去设想这个叫做林苏远的家伙。于是一个面色苍白心里阴暗的吸血鬼成见就在他心中成形了。
本来呢,对于李进过去的了解,郭轲的目的并不是要探听或是清算什么,他真正想做的,其实还是希望能够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他。对于他的追逐,李进从最初的暴力抵抗,到后来的妥协默许,再到现在的身心接纳,郭轲可算一路行来节节胜利,不是没有成就感的,那么一个孤傲冷淡的家伙,总算是被他给降服了。然而随着欢爱日深,随着默契渐起,他慢慢有了意犹未尽的感觉。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是因为李进过于柔顺的做爱方式令他感觉不过瘾。要知道那个家伙就是那样,属猫的,闹别扭的时候牙尖爪利不近人情,但是一旦顺心适意了,又会变得柔和温顺善解人意。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郭轲都以挑逗他为乐--他发脾气就让他发不出脾气,他和顺就让他忍无可忍。那种逐渐的,对他情绪脉络掌控能力的获得,让他深刻享受到了恋爱的情趣与快感。在这之前郭轲从未想到过也会有这么一天,也会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能让他的耐力意志受到空前挑战,能让他的心绪情感受到如此被动的牵引与悸颤。
所以,当感觉有些无法尽兴的时候,他便立刻故技重施,想从肉体上击溃李进日渐平顺的心性举止,因为,那让他有种熟悉的捉摸不透的感觉,他试图通过他的失控来重新把握住他内心深处潜藏的那份激烈与躁动。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
李进对他频繁而狂野的求欢方式会抗议会反击甚至会报复,但是情绪却从未真正受到过影响,或者应该换句话来说,他心里的那种极端情绪的根源并不来自于他,所以,当李进在感情上完全接受了他以后,便将他完全隔绝在了那股潜流暗涌之外,让他完全触摸不到。
其实他应该高兴,至少这说明李进已经对他撤卸了心防,愿意让他共享他平和温存的感情天性,然而郭轲并不满意,而且是非常不满意。
他觉得,他和他的交流沟通甚至互动都因此而变得不够完整,如今他想要的,已经远比一场充满激情和甜蜜的恋爱要多得多的东西,他想要的,是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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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郭轲心里明白,这个春节的清冷孤寂其实是他自找的,无论是真义还是虚情哪怕是在发迹之前,他的生活里也从来就没有缺乏过,更何况是人气鼎盛的现在。然而,不知为何,虽然心中郁闷,但他却没有任何倾诉或是调济的欲望,就连老哥们的年度聚会也被他给推掉了。
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纪羽看着他肿眉泡眼的潦倒憔悴模样,很是莫名其妙,但联想到他前一阵目的地不明确的差旅活动以及之后李进突然的瑞士之行,加上李进以家务事为由至今未归,纪羽便有了几分恍然,于是半真半假连调侃带裹挟地将他拉出了家门:"人说情到深处人孤独,看来真是有点道理,来来来,索性再到人堆里品尝一下什么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味道。"
一路上看见许许多多的玫瑰花和巧克力,还有年轻的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郭轲有些惊讶,在路过一副情人节商业广告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年的春节晚,西洋情人节赶在了正月里。
喝着啤酒打着桌球,郭轲的气色渐渐回复,只是仍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遇上了"感情问题",所以大家也都十分体谅地视而不见,自顾自抚今追昔吃喝玩乐外加展望未来。
聚会的地点是一间十分高档的会所,落地的玻璃长窗可以居高临下地看透外面的红男绿女万丈红尘。一气干掉半扎冰冻黑啤,郭轲半坐半倚在台球桌旁,不是的,这些个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眉目传情都不是真的,他知道,在他看过了林苏远望向李进的眼神以后。那样的温柔眷恋,那样无边无际的温柔和眷恋是只有全部的生命和整个的灵魂才能够承载的。
太深重了,他自问做不到,所以决定打道回府。
这些日子闷坐家中他不断思前想后,从当初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到随后的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他不想承认自己是铩羽而归,但心中落荒而逃的感觉却有着掩盖不去的真实。这辈子头一回,他感觉到力有未逮的狼狈,有了尽人事听天命的自觉。
其实说起来与林苏远的会面完全是个意外,至少并不在郭轲开始的计划之内。那时候周迹从外围调查到林苏远接受专访的消息以后,一边知会他注意查收该期杂志,一边立刻派人动身去到卢塞恩。其实原本周迹是想再隐秘再和缓一些接近此人的,但既然他率先采取了行动,便也只好及时应对了,却没料到此人在卢塞恩当地的人缘声望会那么好。当调查人员刚刚开始试图从医院方面接近和了解李进自杀的过程时,他便被惊动了,而想要靠近拍摄他生活画面的人更是被逮了个正着。既然行藏已露,周迹便索性将计就计替郭轲表明了身份立场,并且直接向他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新年之前,在"天勤集团"年终庆功会上李进看见郭轲面色肃然接听的那个电话,便是周迹打过来的,一来是告诉他自己的人失手了,二来是要他做好赴瑞士与林苏远见面的准备。虽然事发突然,但是既然对方也已正式发出邀请,以郭轲的为人自然不会选择临阵退缩,更何况,他也的确有意会一会这个跟李进有着莫大牵连而又貌似神秘莫测的家伙。这其中,关心李进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己知彼。如果李进潜藏的情感漩涡与此人相关,那么他扭转敌暗我明的局面就更加势在必行,他才不会傻到去跟个影子作战,吃力不讨好还在其次,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心力才将李进弄到手,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再飞了,那可是他的情感和自尊心都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截收杂志,选择李进即将外出拍摄的当口,以出差为由飞赴瑞士,郭轲安排下了这个完美的时间差。按他的设想,此行的结果不外乎好与糟两个,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凑一个神不知鬼不觉,这对于他同李进将来的相处会有彻底地化被动为主动的帮助,积极且隐秘;而所谓糟,则莫过于他的行动被李进知道,那他也不怕,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他又不是想害他,就算他真的翻脸,他也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他早已发现李进十分吃水磨功夫,加上此行了解的种种讯息,他自信李进跑不远。
本来一切都十分顺利,周迹为了补偿自己的轻敌失手,甚至找来一个叫做蓝剑的人陪他一起去卢塞恩,说是那人曾经同林苏远交过手而且大获全胜,他临出国前收到的关于林苏远的身世资料便是通过他才了解完成的。因为林某人曾令家族蒙羞,所以不仅遭到放逐,而且所有有关他的历史与纪录都被刻意地轻描淡写甚至洗去了,这让周迹费了许多周折才收集完整。
在郭轲详细读完有关林苏远的背景报告时,对他被迫远赴欧洲的遭遇多少有些同情,虽然情况不同,但他其实十分了解那种所谓的家族荣誉感,因为当年他也曾经非常非常憎恶那种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责任与期许。虽然随着年龄增长,他承认当年少不更事偏激冲动,但是他从未后悔,因为即便岁月重来,他也同样不会安分守己地去顺从和忍受不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和人生,哪怕要挑战的,是血缘和亲恩。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时候的主宰都只应该是他自己,因此,在对林苏远的成见上,郭轲又增添上了一笔情有可原的心理扭曲。
然而,当他真正面对这个久仰大名的假想敌时,却被自己的想象力狠狠地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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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郭轲记得当时日影斜照,冬天的日光将林苏远的头发映衬得透明般柔和闪亮,略显苍白的面孔五官深邃线条硬铮,幽暗的眼眸细看来竟是绿宝石般的墨碧色。因为一直一直都知道他是华裔,所以从未想过他的容颜竟会是十足十的金发碧眼,不,如今是银发,但是不难想象,年轻时他的发质该是怎样的令日月失色。而且不仅如此,他的中文发音准确柔和,嗓音低沉儒雅,身形即便坐在轮椅上依然高大挺拔,气质更是成熟中透着些微的忧郁。
之前的印象被彻底颠覆,那一刻郭轲体尝到了这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戒惧,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么李进的遭遇无论好与坏,都只怕会铭心刻骨死而后已。
事后,郭轲由衷庆幸自己拥有勇敢无畏的天性,那让他抵御住了最初的错愕冲击,也让他在接下来的攻守进退间没有乱了思绪弱了气势。
然而,当他观看那些生活录像的时候,震撼到底还是如同海潮般一波接一波地冲进了他的情感与心灵深处。
要怎样的爱,才能让一个人十多二十年保持着同样的温存微笑?要怎样的爱,才能让一个人时时刻刻看护坚守多年如一日?要怎样的爱,才能让一个人可以用生命的全部去燃烧一个凝视去追随一个回眸?要怎样的爱,才能让一个人任劳任怨默默守护直到死生契阔?
这样的爱又要怎样的回馈才能报答?
一念及此,郭轲犹如醍醐灌顶般挺身而起。瑞士之行既惊且逊,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这种情绪下比对着自己和林苏远的感情,越比越自愧不如,越比越觉得他没有理由争抢李进,越比越觉得李进理所当然该选择林苏远而不是自己,却直到这一刻他才醒觉自己从未以李进的立场设身处地过。
那样深重的恩情何以为报?是粉身碎骨还是肝脑涂地?对于林苏远来说,也许要的仅仅是一份同等的感情,但问题是李进。那个热爱摄影笃信慈善的男子已经不再是录像中的清纯少年,这些年他可谓万水千山踏遍,经历情感阅览世事,他还有没有足够的同等的感情可以回报他?
感觉眼前有手指晃动,郭轲自痴迷状态醒转,原来是秦振光。
"老秦你做什么?怎么都变得跟纪羽似的神神道道!"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失常,郭轲没好气。
"神神道道?老大,是你还是我啊?"纪羽怪叫。
"该谁了?该谁了?"自知理亏,郭轲放下酒杯走到台球桌前,几下就胡噜了个面目全非,"之前的通通不算,重来!你们谁上?我输了,任杀任剐。"
带了几分醉意郭轲回到家中,在沙发上坐了会儿便开始满屋子划拉书,架子上的,桌上的,床边的,通通扫到了地上,然后拿了大号的垃圾袋往里装。都是这些书闹的,差点发了神经,这人呢,没事真不能读那么多书,不然好好的就会胡思乱想,而且还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没用的情绪感慨。真他妈吃饱了撑的!
书多袋薄,没两下几条胶袋就千疮百孔了,拎起来看看,郭轲突然就泄了气,这都哪跟哪啊?他跟些书较个什么劲呀!
抓抓头皮,他认命地开始重新物归原处,刚刚只顾痛快破坏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这些年还真是陆陆续续读了不少书。
收拾完打扫干净已近午夜,郭轲喘着粗气歪倒在沙发上,刚刚迷糊着又突然惊醒,他有些莫名其妙,看来真是闲得太久了,春节刚过,很多事还没有完全启动,加上他又不在状态,所以这一阵便松散得很,没干什么正经事。这个周末若非纪羽上来踹门,他还真不知要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去。起身去浴间洗澡,热气腾腾地出来后感觉状态轻松许多,便又不由自主地进了李进的工作室。
真是没想到,这个静漠的青年居然有着那么个多情的过去,仰靠在李进的工作椅上,他闭目凝思。
你会怎样选择呢,阿进?我的离开又是否正确呢?
比起林苏远情圣般的真纯深苦,我的确只是个凡夫俗子,爱恨情愁,虽然真实但却做不到那么纯粹,用心也算良苦,然而到底深不过甜美情事欲望红尘。然而你呢?你又放得下吗?多年来孜孜不倦不离不弃的摄影?如同信仰般求索执着的公益事业?以及热爱生活充满激情与活力的,我?
夜深人静,眼前浮现出被自己压在身下,虽已力不能荷但却欲罢不能的李进,迷离的表情朦媚的眼眸,郭轲忍无可忍地伸手探向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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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一边郭轲自觉心思跌宕辗转反侧,却不知那一边李进根本已是置身洪涛巨浪。
关于林苏远,李进是自从离去便几乎没有探询过,开始时是因为委屈怨苦,之后就变成为对自己心伤的逃避。所以,当他做了个短期的外景拍摄回来,翻开那本订阅多年晚到了半个月的杂志时,心中的震惊真的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他这些年所承受的所有的恨与怨,所有的伤心与惨痛,居然仅仅是因为一场车祸?他的哥哥,他当作神祗般敬爱依恋的哥哥,对他的漠视与驱逐对他的不闻和不问,原来,并不是因为抛弃?
抓起电话,他想拨通的是瑞士的家,没想到那头响起的却是郭轲的声音。天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霸道男人,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下意识的第一。
激荡翻腾的情绪语无伦次的表达被郭轲的一声呵斥给打断,李进的头脑慢慢静下来,等一下,他刚刚说什么?他在卢塞恩?他怎么会在他的家里?他怎么知道他哥哥在卢塞恩?是他要对哥哥怎么样,还是哥哥要对他怎么样?事实上他的疑问很多,但是突然的变故让他有些抓不住重点,问出的话东一句西一句零乱含混,直到郭轲再次的断喝才让他的头脑重新开始运转。的确,他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愤怒才对不是吗?为了他偷偷摸摸的窥探。可是他没有,在听到郭轲说要走的时候他的反应竟然是慌乱。不,他不想就这么一个人面对Jonathan,他害怕,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场重逢,是痛哭悔愧还是畅叙离情?事隔多年的这场颠覆,让他的情绪已经紊乱得分不出什么才是应该发出的神经指令,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小进,再坐会儿吧,陪陪哥哥,不用很久,我吃了药,一下就睡着的。"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走,要不要我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不用,这里这么多医疗仪器,你住过来也不方便。"
......
"小进?"
"我在这里,哥哥你要什么?"
"小进,那个时候,我是说你走的时候一定很伤心吧?都怪哥哥不好。"
"哥哥,那不是你的错,至少不全是,我那个时候,太不懂事了。"
看着Jonathan慢慢阖眼睡去,李进无声地叹气,曾经多么年轻英俊的容颜啊。尤记得当年,手术后第一次睁眼看见这个世界,他就那么背负着太阳静静伫立在他面前,眼神柔和关注,身周仿佛镀着一层光晕,如同天使般慈祥完美。在李进的心里,曾经有很多很多年,Jonathan就是光明和温暖的化身,是他所有的幸福和安全,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整个世界。会爱上他,根本是勿庸置疑的。
静寂的屋内回荡着Jonathan低沉悠长的呼吸声,就着柔和的夜灯,李进凝视着他裸露的没有丝毫矫饰的面庞,岁月的足迹思虑的摧折,这张面孔,这张曾经紧致光洁温柔坚忍的面孔,如今已经松弛已经灰败已经伤痕累累,但是那份来自骨血里的执着与骄傲却更加昭彰。6BD868B风就开墙:)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哥哥,我爱你,你知道吗?在我以为你已经不再爱我的时候,我依然爱着你,而且还会一直一直爱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替他掖了掖被角,李进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有种想痛饮一杯的渴望。但是偏厅里已经有人了,是Ingrid,手里是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Jean,隐私被侵犯是什么感觉?"转动杯中酒,Ingrid将凝注炉火的目光转向坐在对面同样手持酒杯的李进,嘴角的微笑虽然意味不明,但很难让人联想到善意。
"亲爱的Ingrid姐姐,你的变化实在比哥哥大得多了。"微微晃动酒杯,听着冰块撞击的轻响,李进回以微笑。
面对他那似是而非的腔调笑意,Ingrid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Jean,你真的是长大了。"
是的,他是,经过这些年,他终于长大成人,再也不是那个脆弱无助,害怕被遗弃,只懂得用逃避面对世事人心的孩子了。如今的他,有信念有原则,懂得进退攻防选择放弃,因为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魂,所以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刺探偷窥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目的,有的是为了满足和享受自己探人私隐的猥琐欲望,有的是为了牟取自身财势和地位的提升。他们想方设法接近真相,或是准备更好的攻击,或是筹备更安全的守护,还有很多则仅仅是一种空虚的精神需要。至于郭轲此举的目的,姐姐以为呢?"
"Jean,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是光怪陆离还是精彩纷呈?"
"那要看你的视角,但是,相信我,姐姐,它至少可以让你的生命变得更加完整和丰富。"
"所以,你这次还是会选择离开是吗?留下你哥哥一个人?"
"哥哥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他不是还有你吗?"
"Jean,你知道我的意思。"
"一切都等哥哥做完手术再说吧,"
"那正是我问你的原因所在!Jean,Jonathan这次手术成功与否的关键完全在你的选择,他这些年是凭了什么熬过来的,Jean,别假装不知道!"
"嘘...,Ingrid,别担心,哥哥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放下酒杯上前轻轻拥住她,这个女人,这个为了他和Jonathan几乎付出了一切的女人,在这个咋暖还寒的春夜,终于控制不住地展现出她从未在人前流露出的恐惧和软弱。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她,李进在心中反反复复地祈祷,哥哥哥哥,你一定要挺过去,为了所有这些爱你的人。
李进沉稳的气息,以及男人所特有的温暖坚实环抱渐渐抑止住了Ingrid的颤抖和眼泪:"对不起,Jean,我真的无法看着他死去,我承受不住,留下来好不好?他不会相信谎言,所以请给他你的承诺,一个你真正会信守的承诺,留下来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报答他?我求你了,Jean,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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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番话Ingrid是在郭轲刚刚离去时对李进说的,或者哪怕就是在前些天,在李进尚未接到国内公司的电话时对他说出来,那么他说不定真的就会冲动地答应下来。
温柔与甜美,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气息,复活了李进所有的记忆,如同一个巨大的沼泽散发着羊水般温暖的吸力,消蚀着他的意志沉醉了他的灵魂,皈依般的渴望长眠般的安宁让灭顶成为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若非郭轲,或者说是郭轲所代表的那个虽然并不尽如人意但却生机勃勃的外部世界给了他平衡的力量,他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扎下去并且愉快地沉溺。所以,当郭轲说要走的时候,他才会近乎慌乱地希望他能留下。
可是,郭轲不干。
那日因为僵持不下,他一时急火攻心忍不住口不择言:"不是关心我?不是想尽办法要了解我的过去?这才刚刚开始就吃不消了?就要做逃兵了?你指责别人懦夫的时候不是挺英勇无畏的吗!"
一番话激得郭轲冲他大吼:"你以为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专喜欢探人隐私?!李进我告诉你,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干净!是男人就别老想着找籍口!摆平了自己的事再出来做人!"说完便摔门而去,剩下他一个人在屋里气得发抖却又发作不得,因为理智上,他承认郭轲的话说得没错。
他已经是成年人,理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实在不应该总想着去寻求或是依赖某种更强势的外在因素来左右自己的判断决定自己的取舍。
但是谈何容易。
失去了郭轲这个平衡的支点,当他面对闻讯赶来的Ivan和Tania老泪纵横的唏嘘和拥抱时,只觉罪孽深重,除了整个余生竟再也想不出别的回报和救赎办法。幸亏Jonathan没有借机百上加斤趁火打劫,否则他一定会忘乎所以全盘接受。
事实上自重逢以来Jonathan既未跟他诉过苦也未向他暗示明示过任何将来,更别说是希望他留下来这样的要求了。这些日子他基本上是从早到晚都陪在Jonathan的身边,日常活动但凡力所能及就绝不假手他人。而对于他的服侍Jonathan也大多是欣然接受,甚至还常常会因为他的笨手笨脚调侃两句。没事的时候Jonathan会让他推去户外走走,或者要他伴着在壁炉旁坐坐,话题所及不过是问问他的摄影生涯聊聊他在美国的日子。
然而唯其如此,李进才会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习惯,渐渐地,这中间逝去的十年光阴也变得模糊变得不真实起来,就连那一场撕心裂肺的痛也仿佛只是一场幻觉。那种飘浮的感觉真的很好,就象吸了大麻一样,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不着边际,但是钝化的神识却让他整个身心只剩下了温存而欢愉的记忆。
是殷诺的电话将他拉回了地面。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尚未大到要惊动艺术总监直接给他打电话的地步。是他的经纪人刘蓓蓓留了封辞职信跑了。
"你那边的工作有问题吗?"
殷诺的电话李进可以猜到是郭轲直接干预的结果,但是他语气里的兴奋却有些让李进摸不着头脑。很显然这个刘蓓蓓只是象征性地扔了封信,事前并没有做任何工作交接,而且李进知道除了他以外,文化公司刚签了不久的三两个当红模特也在她手上。况且就算是没有任何后遗症,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没什么值得兴奋的地方。
"未来一年的工作安排我这里都有备份,出来前我也跟熟识的客户打过招呼,就是有个拍卖行的瓷器图册我是让她代为处理的,不知她有没有联络对方,时间上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吧,我稍后把相关的资料给你发过去,也方便你那边安排人接手。"认真想了想,又翻了翻工作笔记,看着那一件件甚至已经排到了下一年度的工作,李进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所以没等殷诺发问他便主动加了句解释,"我最多再逗留两个月,家兄罹患脑瘤需要动手术,他身边没什么亲人,所以我得陪他渡过这一关。"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度假去了。那你放心陪哥哥吧,工作上的事我会尽快找人接手,保持联络。对了,祝你哥哥好运。"
对于殷诺表示的意外和关注,李进觉得十分亲切,这些红尘俗事应对寒暄他或者仍不擅长,但至少驾驭起来已经没有太大问题。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天勤"慈善基金的理事长,如今的他再也不可能做回那个单纯的惧怕无依无助的对哥哥一往情深的小进了,而Ingrid的眼泪与请求只不过是让回复了清醒与理性的他重又想起了这一路行来的所有寂寞与疼痛。
"Ingrid,你知道我痛了多少年吗?你听我说完,"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李进借着杯中酒将喉间的哽噎咽了下去,闭了下眼睛他深深吸气,"我知道这是个误会是个悲剧,大家都有错,但是,痛已成伤。"转头看向Ingrid,他到底也没能将上涌的湿意控制在眼眶范围内,"你说得对,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不可能遇到一个人,能够象Jonathan那样的爱我,而我同样也不可能,象爱他一样的再去爱别人。但是,姐姐,这世界上有许多事都是不可逆的,比如时间,比如经历,比如,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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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ngrid,我们结婚吧。"
手术的日子终于定下来,林苏远感觉有种尘埃落定的舒坦,不,他没有丝毫恐惧与畏缩,心安理得之后他对于这场生死未卜的手术甚至有着些微的期待。于是趁着这个阳光温暖草木返青的春日,他十分严肃真诚地向Ingrid提出了求婚请求。
"怎么,怕那个郭轲靠不住,还要来个双保险,再为你的小进托一次孤?"见她情绪不对,林苏远明智地保持了沉默,但是Ingrid意犹未尽,"其实你不用这么早绝了自己后路的,虽然手术有一定危险性,但是你死在手术台上的几率并不高。更何况还有一半的成功机会,大夫不是说过,如果手术顺利,你甚至还有很大可能重新站起来。别告诉我你不想跟那个郭轲决斗,Jonathan,我不相信。"
"说得对,我岂只是想,简直恨不得食肉寝皮锉骨扬灰致之死地而后快。这就是你想听的,Ingrid?"
"难道不是事实?"
"Ingrid,我比小进大20岁,已经年过50,即便我的伤病可以痊愈,我也无可避免地会在未来的十年里步入老年,而小进才刚过而立。我抢了他回来做什么?寻欢作乐?贴身护佣还差不多。"
"所以你就拿我充数?"
"Ingrid,少年夫妻老来伴。你真的不愿意?"
"我愿意Jean未必愿意,他现在不过是还没有完全消气罢了,你真的以为那个郭轲能取代你的位置?"
"不,那个郭轲在整件事中起不到决定性作用,Ingrid,小进已经不是孩子了,他的取舍自有原则,你已经尝试过了不是吗?别告诉我你认为他的选择是错误的,我同样不相信。生命里有很多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回不了头的,你懂得的。"
"所以,你就笃定我会答应你的求婚?"转到轮椅正面,Ingrid似笑非笑的容颜凄凉而魅惑,"告诉你,我的回答是,不。你给我听好,Jonathan,如果你手术失败死了,我会利用你留给我的所有资源将你的企业你想留给小进做生存依靠纪念收藏的一生的心血毁灭殆尽!如果你的手术成功,你活过来了,我会效法小进,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说不定也能找到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所以,别指望我,Jonathan,死活都别指望我,因为我已经打算换一种活法,没有你的活法。"
看着她介于认真与嘲讽之间的表情,林苏远苦笑,这个倔强的女人啊,如果不是她胀得通红的眼圈,他也真的就信了,于是伸手拉了拉她的头发:"中国有句老话,三十不学艺,四十不改行,你早就过了四十岁了,Ingrid。"
"你都说是老话了,早已过时。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扯回自己的头发,Ingrid起身离去。
"姐姐怎么了?你们吵架来着?"李进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Ingrid强硬的背影。
"吵架?小进,这里方圆百里,早已没人敢同你姐姐吵架了。"
Jonathan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微笑,李进吃不透他的心思,也渐渐有些不敢去吃透。但是究竟怕着什么他却自己也闹不清,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去破坏那层熟悉的温柔,因此便转移了话题:"哥哥,那个叫蓝剑的男人,你很熟吗?"
"也不是,只不过打过一回交道,并且很不愉快。"
"真的吗?"
"看上去不像是吗?"
"不象,你们看上去像是老朋友。"
"老朋友?不不不,事实上他是个替天行道的大侠,而我则是那个被他铲除的妖孽。"
"那么说,就是他把你给赶出美国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那你不是应该恨他才对,害你有家不能回,就算不是誓不两立不共戴天,也不应该再当他是客人招待了。"
"有家不能回?呵呵,小进,可是哥哥是在遇到你以后才有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所以,换个角度来说,我其实应该感谢他才对。"
"哥哥,我......"
本来颇为闲适的聊天氛围因为李进突然的欲言又止而变得有些伤感,安抚地拍了拍他搁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林苏远迎着阳光惬意地动了动身体:"有点风,小进,帮我把毯子盖上。"
"已经呆得够久了,哥哥,我们回屋吧,你当心着凉。"
"不,我还想再呆会儿,今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对了,郭轲怎么会跟蓝剑搭在一起?"
"这个我也不清楚,"突然想起郭轲走前他无意中听到的对话,李进也有些好奇起来,"好像他们两个早就认识似的。"
"是吗?但是蓝剑说他是受人所托。小进,蓝剑所从事的职业十分危险,你最好留意一下,免得无辜受连累。"
"危险?他是做什么的?黑社会是不是?我说呢,哥哥哪里象妖孽坏人了,什么替天行道,就算警察法官也得依法作为不是吗!你当年又不是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的,摆明了是他滥用私刑。"
"私刑或许,不过,小进,严格来说哥哥当年也并非完全无辜。不扯这些了,都是些成年旧事,现在想来真是没啥意义。而且,蓝剑他并不是黑社会,GM你听说过吗?"
"当然,那个国际环保组织。蓝剑他是GM成员吗?但是那个组织最大的危险也不过就是开条小船去撞别人猎捕鲸鱼的大船罢了,好像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组织,其实我也不了解。但是我知道他们的行动并不仅仅限于鼓动组织环保类的游行示威或是抗议抵制。相信我,小进,他们中有那么一群人,是敢闯枪林弹雨,血里火里出生入死的亡命徒,蓝剑就是一个,我亲眼所见。"
见Jonathan说得郑重,李进有些吃惊,睁大眼睛咽了口吐沫他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却不知道他的这个表情勾起了林苏远所有的回忆。天真的,无辜的,稚气的,顽皮的,欢笑的,还有脆弱的,无助的,悲伤的,厌世的......,多少年的魂萦梦绕啊,却终于失之交臂。这,就是宿命吗?
林苏远的抚摸温暖依旧,充满了宠溺与眷恋,但是这一次李进却没有被带回过去,因为刚才的话的确让他生出了担忧,对郭轲的担忧。
"哥哥,"
惊觉地收回手,林苏远抚额轻笑,只是笑意里除了自嘲以外没有丝毫欢愉。半晌他方才接道:"别怕,小进,据我的了解,郭轲只是个交游广泛的正当商人,而且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行事应该不会出大格。真要不放心,你也可以尝试直接同他沟通。只是,小进,你确定要跟他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哥哥,但是,他的确很特别,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个既不容忍我的怪脾气也没有被我的怪脾气吓走的人。"
"那么,他的父母家人呢,对他不会构成压力吗?你知道他可是独子,又是军人世家,中国的家庭结构传统文化你如今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了。"
"哥哥,说实话,我还没有想那么远。不过,郭轲那个人,你知道,他是那种从5岁开始就不再哭爹喊娘的人,独立得很早,崇尚自我了断。对父母他会尊敬会爱,但是他们影响不了他的判断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噢,那就好。小进,以后如果哥哥不在了,你要记得别委屈了自己。"
"哥哥!不要胡思乱想,你起码能活到100岁。"
"嘶...,小进,你要咬也咬我的膝盖啊,那里没知觉。"2294071奏得牵候:)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谁叫你胡言乱语!"说起来这次重逢,李进一直有些紧张有些挣扎有些小心翼翼,这还是头一回他有了小时候撒娇的感觉,但是到底有些生疏了,他没能继续下去,"对了,哥哥,郭轲和蓝剑走前,我听到了他们的一场对话,他们在议论一个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我现在的同事,叫苑瑾。来,我学给你听。
"-- 她还好吧?
-- 你说的是谁?
-- 苑瑾。
-- 好。
-- 她后来有没有提到过我?
-- 提到过我也忘记了,这都是800年前的事了,你怎么?闲得慌?
-- 郭轲,当年是我辜负了她,但是,
-- 但是哪怕事情重新来过,你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得了,蓝剑,省省吧,你这号大瓣儿蒜我见得多了,少跟我这儿废话!滚回去拯救你的地球吧!
"我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过那个苑瑾我很熟,她是个美丽温婉的好女人,是我现在的同事,给过我许多帮助,所以,听郭轲替她出头骂人,我觉得很解气。哥哥你笑什么?是不是也觉得解气?"
"是。"林苏远笑得有些感慨,"百战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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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步下飞机的时候李进的脑海里仍然满满的都装着Jonathan。虽说手术几近完美,但是接下来的复健却任重道远,偏偏Ingrid又在手术后留书出走,为此,李进已经做好了放长假的打算,决定陪着他直到他恢复双腿的功能。但是Jonathan拒绝了,坚持要他忙自己的事去,以后逢年过节记得回去探探亲就好。面对他温和却强硬的态度,李进的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失落和惆怅,但细细品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喂?"
"喂,David,你还在瑞士吗?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们基金会的理事会也要开了吧?"
"是啊,所以我赶着回来了,殷总监有什么事吗?"
"别总监总监的,听着别扭,叫我老殷得了,等等,你说什么?你已经回来了?在哪儿呢现在?"
"刚下飞机。"
"嘿,这可巧了,我正好在机场送个朋友,你能不能先跟我回趟公司?"
坐上殷诺的车,花了一路的时间李进终于弄明白他不在的这三两个月里天勤发生了什么事。
准确地说是天勤地产出了事,而根源仍在前一年收购的那家恒创房地产公司。
其实在善后工作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进行得还算顺畅,虽说前老板李栋鸣留下不少烂帐,但是天勤这边的秦振光是个地产老手,经验手段都非常丰富,而且魄力十足,所以到年底就只剩了最复杂也最困难的工程债务的清算。
接触过工程的人都知道,在这一行中甲方向来是老大,一般情况下乙方就算吃了亏,只要尚能消化就不会声张,为的就是一个可持续性发展。所以"天勤"接手后,虽然免不了也是一番明折暗扣,但是对于承包方来说仍是比之前担心的血本无归要好很多了,因此表面看来还是皆大欢喜的。然而事实情况却要复杂得多,在层层分包背后,利益的分配是极端不公平的,最小的虾米往往会被完全牺牲掉。
按以往的情形,这些小虾米要么是敢怒不敢言,要么是树倒猢狲散,就算偶尔有些哭闹的,也都会因为人微言轻成不了什么气候。然而,现在的情势不同了,在讲究和谐共处的大环境下,人们越来越懂得维护自己的权益,所以最终还是有零星的工程队代表吵到了天勤地产门前要求给说法。
本来呢,天勤作为甲方已经跟总承包方达成了书面协议,冤有头债有主,这些小分包方纵算闹到法庭,被告也应该是总承包乙方,跟天勤地产并无直接干系。而当时公司几个项目正忙得不可开交,又觉得几尾小鱼掀不起巨浪,便没有指派有相关经验的业务人员出面,于是最后坐到谈判桌前的公司代表就成了商戎。
知道对方找错了债主,加之来人衣着粗陋言行愚鲁,商戎便采取了极端强硬的态度,连吼带吓地试图让他们知难而退,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她彻底捅漏了一个马蜂窝。那几个人原就是些已被欺压至穷途末路的底层劳工,之前又被真正的债主连番推拒挑唆,早已面临崩溃边缘,若非相关业务主管和保安人员闻讯赶到,事态只怕会当场失控。
之后虽然天勤连夜找到乙方质询兼斡旋,乙方也连连保证一定尽快解决,但是没过几天商戎还是被一辆卡车当街轧伤,而肇事司机则以同归于尽的姿态束手就擒,至此,事情便开始在媒体频频曝光。一时之间无辜穷苦被逼上梁山的煽情报道在社会上激起轩然大波,而因为"天勤"的名气地位更首当其冲地成了为富不仁的众矢之的。
"老秦这回真是阴沟里翻了船,也怪他自己,这种事情怎么能派个毫无经验的新手上阵呢。"
"会不会严重到收不了场?"怎么又是商戎,想起之前的不愉快,李进皱眉急问。
转头看了看他的一脸担心,殷诺若有所思:"收不了场倒也不至于,法律意义上说天勤也是受害者,但是社会影响很糟。为了尽快消毒,老郭那里已是焦头烂额,尤其是最近,地产那边的'青灵家园'一期即将开盘,这个项目因为赶的是环保潮流,公司一直寄予名利厚望,老郭始终都在盯着。审慎起见,先前做的宣传策划已经被全盘推翻,如今所有人都逼着我亲自上阵,我急着找你也是因为这个。"
回忆起上次惊鸿一瞥里恒创地产门前的标语横幅混乱情形,李进完全能想象得到这一阵郭轲所面对的压力,自相识以来头一回他对他有了些许愧疚的感觉。这段时间,他知道,郭轲一直在等他的电话等他的态度等他的选择,也很明白他一早离去又不主动联络是因为不想予他丝毫影响和困扰。和Jonathan一样,他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空间,希望他自己想清楚,做出真正忠于内心的决定。而这些日子里,他也的确在认真反省和思考,并且也已经意识到,长久以来,无论是对Jonathan还是对郭轲,抑或是在面对其他那些他情感以及身体上的短暂伴侣时,他所习惯扮演的始终都是一个索取者,一个只懂得计较和享受馈赠、不懂得付出和回报的自私家伙。
不过想通归想通,但要他主动给郭轲去电话他又有些不甘心,那个家伙明知道他被纠缠在过去现在和将来之间,却眼睁睁放着他独自挣扎翻滚,不肯稍加安抚,他才不要那么早给他定心丸吃。每次想起他临上车前的拥抱,他就觉得解气,那么滚烫那么大力,嘴上再硬气,他也知道他其实很在乎他,而且已经在乎得无法维持一贯的自信和坦荡。所以他才一直忍着不跟他联络,不仅刻意地不去关注与他有关的一切事物,就连回国也没通知他,就是想看看他事出意外的狼狈。这么长时间以来的两人相处,都是他受作弄失态的时候居多,这么难得的机会他才不要错过。
但是,这些小儿女式的赌气,在他得知郭轲目前的处境时就一下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从相识以来,始终是郭轲在照顾他,无论是工作事业还是生活起居,虽然比不得Jonathan的无微不至纵容溺爱,但是那种对等甚至是对抗的模式却让他的生活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所以,也是时候了,轮到他为他做些什么。这一刻,他突然就有了一种长大的深深自觉,原来担当与分享的滋味竟然是这样的,如同烈酒入喉,浓烈火热,充满质感。
"没问题,我要怎么做?"
许是他的回答过于严肃郑重,殷诺误以为自己说得太严重让他过份紧张了,连忙放松了语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董事会不想这个企划做得太单一,觉得如今非常时期,应该抓住一切宣传可能给天勤加加分,所以创意不要仅仅局限在售楼目的上。现在方案是出了几个,但是争论得很厉害,我自己是一个都不满意,这才想到了你。你的眼界比较开阔,也许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怎么样?下午有个讨论会,你也一起参加?出出主意就行。"
"好。行李就搁你车上没问题吧?"
"当然,你肯定没时间回家了。我们还有30分钟左右,饿不饿?还够吃点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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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殷诺提议,两人走进了附近的KFC,就着果汁吞嚼汉堡,李进突然想起了刘蓓蓓。
"公司已准备好材料打算告她。"灌下一大口可乐,原本因为下午的讨论会有些沉默的殷诺又来了兴头,"这下我倒要看看她傍上的那个大款会不会救她。喂,赶紧吃啊,别那么看着我,我对事不对人。这种事情若不严惩,以后还了得了,本来现在的人就比较喜欢拿懒散当性格,正好以儆效尤。"
"没那么严重吧,就算告赢,也不过是赔点钱,何必呢。"一来李进的确是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二来他虽然并不是很喜欢刘蓓蓓的作派,但是合作以来也还算愉快。那女孩其实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心机和坏心眼,只是有点万事不上心,大大咧咧,或者说做事不太认真负责。
"谁在乎那点钱啊,重要的是这个提交司法的过程,那可比钱唬人多了。"咽下最后一口烤鸡肉,殷诺看看表发现还有点时间,便一边拿了薯条蘸着西红柿酱当零食吃,一边继续这个话题,"而且你在外国长大,不熟悉国内法律,天勤这间文化公司有一点点政府的股份,当初成立的时候是为了以后办事万一碰上擦边球有个保护伞好说话,没想到还派上了这么个用场,针对国有企业有一条妨害对公司企业的管理秩序罪,听说过吗?最高可以判7年,与玩忽职守或是渎职罪类似。"
"刑事罪?"李进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她的行为真的给公司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
"那要看从什么角度出发了,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并没有诬陷她,所有证据都是真实的。"李进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么清黑,认真瞪人的时候又圆又亮,往往叫对方无法招架,殷诺有些没好气,"案已经立了,提交公诉也已是定局,但是最终怎么判还要看法院,你要想求情自己找郭轲去。不过我告诉你,我和纪羽他们都觉得老郭这次的做法没问题,温柔乡一向是英雄冢,至少这可以证明他还是有点锐气的,前一阵他真的是心猿意马得厉害,那股子颓废的劲头甚至已经让我们开始担心天勤将来的发展了。"
"但那刘蓓蓓才二十来岁,你们不能为了证明这么点东西就随随便便去毁了她的一生吧。"
李进并不知道殷诺对自己跟郭轲的关系了解多少,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跟他的交往就不是很深,他知道他欣赏他的作品,也很看重他的才华,但是除了工作上的偶尔交集,他们并没有什么私交。如今听他的话音好像自己同郭轲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虽然是有些隐私曝露的别扭,但是这一两年以来他在郭轲的影响和自己刻意的磨练之下,为人处事方面的变化还是很大的,尤其是这次心结的解脱,更让他的怀抱放开了不少。再加上殷诺这个人有个不拘小节自来熟的特点,李进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过太大的生疏拘谨感,所以才能若无其事地就事论事起来。
"看不出你的正义感还蛮强的,好,我支持你坚持原则去找郭轲谈谈。他的确需要个人跟他聊聊,从不一样的视角。我们这些人跟他太熟,又利益交关,有时候的确会感情用事公私不分,所以并不是每件事都能发表客观公正的意见。好了,吃完没有?已经迟到了。"
下午的会议一直持续到4点多快5点,面对各种方案和意见李进并没有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眼看会议结束殷诺点名问到他,他才沉稳地开口:"可否让我在现有图片资料中做个挑选?我打算独立做个方案。"
与会诸人都知道他的摄影师身份,对他的名气才华也多有耳闻目睹,所以并没有任何异议,散会后很配合地找齐了诸多资料任他挑拣。倒是李进自己有些不大适应,以前独来独往做自由供稿人一直是孤芳自赏的时候居多,象这样近距离地面对别人的尊敬赞赏并且参与合作讨论,在他实在是少有的经验。好在他一向的沉静寡言众人也都瞧在眼里,所以并没有什么不调和的声音眼光让他不自在。
天勤地产是后来的天勤集团起源,因为自成格局所以当天勤大厦落成以后并没有一并搬过去,而是留在了这处很早以前就购置下来的老式写字楼里,说起来除了有一回送郭轲过来时见过外观,李进还是头一次进到里面来。会议结束后工作人员给他安排的临时办公室位于阳台边上,滑开落地玻璃门就可以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感受到这个城市暮春的热意。当然他并没有时间去欣赏黄昏的云霞,他是为了在自然光下辨看图片色系才打开了门,结果车水马龙外加邻屋的嘈杂声音一起扑了进来。这个阳台是一长条,一溜并排了若干个独立的办公室,隔壁房间仿佛也在开会,大约是为了通风透气玻璃门并没有关严,听上去颇有些群情激愤。
虽说殷诺一路上的叙述让李进颇为担忧牵挂,但他知道这些事自己想帮也帮不上,不如专心眼前力所能及的工作,然而正要关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却给绊住了,因为他分辨出那些参差起落的嗓音里有一道来自郭轲。
......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雅洁,听说你代表公司去医院看过商戎了?她情况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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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上去郭轲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浑厚稳健。李进犹豫了一下,要照以往,他会遵从事不关己退避三舍的原则不去参合,但是如今,对人与人的相处他已经有了些不一样的认知,开始懂得关注,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多听一会儿,尽量全面地了解些情况,以免之后跟郭轲沟通时因为他缺课太多而出现断层与隔阂。
......
"是的,郭总,我昨天去的,她表面情绪还算稳定,但看得出颇受了点惊吓,人沉默得很。"
"活该,谁叫她这么热衷做恶人。"
"梁涛!"
"没关系的,雅洁,你让他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再多了解了解情况,对善后事宜会有帮助。大家不用那么正式,来,都过来随便聊聊。你叫梁涛?是哪个部门的?"
"我是综合管理部的。说实话,郭总,这次的事可以说完全是商戎一手搞砸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商戎她也是为了公司,而且她本人并没有相关事情的处理经验。是不是她平常人缘不好啊?我怎么听来听去就没有说她好话的人啊。雅洁你说说,你是财务部的老人了,平常跟她应该没啥瓜葛,她这么做有有意为之的成分吗?"
"谁也没说她是故意的,不过,事情闹成这样的确和她一贯的处事方式密不可分。"
"哦?"
"郭总我就说两件事,第一,她刚来不久就赶上公司解聘员工,完全是正常的人员流动,没有牵涉任何错失问题,根据公司规定的补偿原则这几个人都可以享受上限标准,但是她却通通给了下限。事后这几个人的前主管都有去找过她说情,结果全被她冠冕堂皇公事公办地给顶了回来,最后还是各部门自己另寻了名目走账摆平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涉及的钱款也没多少,但是却和我们天勤一向的与人为善作风完全不符。为此我专门私下找她聊过一回,希望她注意一下工作的方式方法,结果她当场跟我较上了劲,说是作为一名人事主管最主要的专业素质之一就是,能够毫不犹豫地为公司以最小的代价辞退员工。我见话不投机就没再说下去,但没想到,她随后就找了秦总,而且是在全公司主管的周一例会上当众找的。先是一通振振之辞,说明她这么做的理由,从工龄待遇一直说到绩效,然后总结说如果凡事都以人情论处,那么势必出现慷公司之慨的风气,最终发展成为制度混乱或是形同虚设,这对于一个上市公司的发展将会是致命的。末了就要秦总表态,评一评她此事处理的到底对不对?那样的情况下,秦总自然不好说不对。"
"哼,不错,那一次她赢得真是漂亮,私下里连秦总都跟我们半开玩笑地说是一不小心请了个铁面判官进来。她可能自己觉得上任伊始就当众立了威,却不知那一次就得罪了全公司的员工。"
"也不能说她没有这个自觉,但我想比较下来她还是觉得立威更加重要,看得出她信奉只要上面认可,下面怎么说都无所谓的处事原则。第二件事就比较感性了,我说她有了得罪人的自觉也是基于这件事感受到的。从那以后她开始比较注意同大家的交往和沟通,总爱摆出一副广结善缘的架势,但遗憾的是,成效不是很大。我想这个问题出在她的性格上,她其实是个性格十分内向的人,而且防备心很重,所以在同人做所谓交心式的谈话时往往会出现她听得多说得少的局面,就算说也都是就事论事泛泛而谈,很少涉及到她自身的各种信息,久而久之就给人留下了喜欢套话探隐私虚伪不真诚的印象。"
"所以,在公司里,虽然大家表面上对她都还客气,但是实际上都不大愿意跟她过多往来,就算秦总亲自下令派人去医院慰问她,也只得雅洁姐一个人躲不过应了差。"
"其实我们倒也不是不想去,毕竟同事一场,又是工伤,只是她的心机太深,对着她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机深?我看是自作聪明吧,不然又怎么会躺在医院里。"
"这点我严重同意。曾工是在场面最火爆的时候赶回来收拾局面的,明明已经把那几个人安抚得差不多了,她却在一边大声威胁着要打110报警电话,事后又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指责曾工不负责任胡乱承诺,还趁着陶总情况未明时,别有用心责问曾工为什么让公司背黑锅,害得曾工被陶总大骂忘恩负义。"
"怎么治键升了副总这么久还没学着耐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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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怪不得陶总,毕竟小曾是恒创地产过来的,又在那个节骨眼上。好在陶总的个性小曾是知道的,也知道陶总一直都很器重他,而且前不久才刚提议将他从工程技术部调上来,想让他担任综管部或是经营发展部的主管,不过还没最后定。我估计就是这个任命让商戎不太舒服,原先综管部是隶属办公室的,最近才刚刚分出来。"
"说起来小曾人真是不错,不仅挨骂时没有急吼吼替自己分辨,而且出车祸那天,若不是他在一边及时拉了商戎一把,商戎何止是跌断腿,只怕会被轧做肉饼。"
"是啊,当时我也在场,我们一起吃午饭回来,商戎好像从超市出来,眼看那辆卡车轧过来,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曾工有经验,冲过去及时扯了她一把,真的是救了她一命。"
"喂?我就在你这儿呢,怎么样会开得?...好,我在你办公室等你。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事已至此,再抱怨谁对谁错已经意义不大,大家还是安心本职,等事情处理完我们再好好做做总结。"
"郭总,天勤不会受太大影响吧?"
"影响已经不小了。不过福兮祸所倚。这几年公司是太注重名利发展了,不仅忽视了员工的素质培训,而且也完全忘记了我们良好的传统和企业文化的维护,说来我的责任最大,这个教训来得及时啊,不然等到积重难返,大家伙儿为天勤付出的心血努力可就要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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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郭轲给李进的印象都是比较江湖气的,没想到在中低层员工面前他还有如此一本正经的端方一面,因为太了解他的另一面所以李进有些好笑,但转念之间又有些佩服,都跟自己似的千人一面不会变通,如何统领日益庞大的商业王国。
眼见再听下去也不过是些小道议论,李进便关上门埋进了资料,再抬头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不知郭轲那边完事没有,觉得有些饿了,李进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去个电话。
"已经七点多了,您想不想先吃点什么再接着干?我正要给郭总他们定盒饭。"
"不了,谢谢,我差不多结束了,这就走。"在他尚未想好的时候留守加班的秘书小唐进来替他做了决定。将整理好的资料收拾停当,李进打算回郭轲那儿,那边的工作间里他自己外加郭轲给他置备的软硬件设施更加齐全,晚饭也能在路上顺便解决,说实话,他还真不是一般地想念郭轲的手艺。
出来路过会议室的时候他瞥见殷诺也在里面正襟危坐,这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他的车上,于是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掏手机打算给他发短信,却因为腾空手不慎将几个资料夹散落在了电梯口。同样在等电梯的一个人连忙好心地蹲下身帮他一起捡拾,等两人起身对视的时候,李进一句"谢谢"却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那个人,是曾豫。电光火石间李进反应过来,原来下午隔壁办公室那些人口中的曾工、小曾说的就是他。
还是曾豫先从吃惊意外中回过神来,冲他尴尬却不失友好地笑了笑:"加班?吃过晚饭没有?"
这时李进也已经镇定下来,礼貌地回了句:"还没有,正打算去吃。"
"是吗?那正好,一起去吧,我请客。"
想起当日的事情李进依然有些悻悻,不过看曾豫脸上写满和解二字,他也就没能拉下脸去,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况且他当初的报复也不轻。听郭轲说过,他颇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看上去他的气色还不错,比以前胖了一些,挺拔依旧。
"你还好吧?"
常年在这里办公,曾豫就近熟门熟路地找了家干净清静的小饭馆,因为有之前的过节,加上两人都饿了,所以一上来俱是埋头苦吃,谁也没说话,直到吃得半饱以后方才放松下来,这次是李进先开的口。
这一年他还真是"长进"了不少,非但没有掉头就走,还跟"仇人"坐上了一个饭桌。开口前李进心里直犯嘀咕,有点弄不清自己这叫成熟了,还是没了性格,但话说出口他也就释然了。比起以前习惯的独自面对和发酵心头郁结,还是现在这样更利于消滞散气维持心绪平和通畅。这世界这么大,值得做的事情这么多,想起自己以前总是喜欢着眼小处囿于心隅以至于格局越来越小,实在是愚蠢而不值当。
"现在不错,不过之前不大好,事业不顺兼夹怨天尤人,一度暴饮暴食胖到200多斤,然后得了胃溃疡,又瘦得只剩100斤。"
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曾豫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李进却有些震惊。这样的一圈折腾下来背后要有着怎样苦痛的心路历程?他当初是不是有些过份了,毕竟他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他。
"不关你事,"见他面露不忍,曾豫笑了笑,很正面的笑,既非自嘲也没有反讽,"是我咎由自取。当然这都是后来想通的,我曾经非常非常怨恨你,甚至已经到极端的边缘了。还好我运气不错,先是天勤留了我,让我不致贫病无着;然后是这里和谐共赢的团队意识再次激发了我的事业心;之后又遇上了个器重我的领导,时不时拿难题重任压我,教我重拾了自信;最后是我在工作中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可以一生为伴的爱人,令我学会自爱懂得宽容,不再以负面和阴暗的思想看待世情人性。所以,我其实应该感谢你的教训,若非如此我哪里有今天。不,我指的不仅仅是事业和爱情,而是心态,和解而积极的心态。"
同他碰了碰杯,李进的思绪也在这一瞬间做了个翻转轮回,Jonathan与郭轲的记忆此起彼落纷至沓来。
是的,他们都是幸运的,在命运的沉浮起落处有人向他们伸出了手。
"你瞧这就是报应了,我如今跟你一样,一滴酒都不敢喝。"又替大家斟满菊花茶,曾豫开了句玩笑,李进也报以微笑,至此两人间的气氛彻底缓解。
走出餐馆曾豫因为还有工夫要赶,便与李进挥手道别重返公司。再次拿出手机,李进一边踅摸着出租车一边打算跟殷诺交代行李的事,就在这时街对面停着的一辆深色半新沃尔沃进入视线,他一眼认出那是郭轲的座驾,而且郭轲此刻正坐在驾驶位上,从玻璃半开的车窗看过去他分明是盹着了。
看看表,已经快九点,李进连忙跑了过去。
"吃完了?上车吧,你的行李在后备箱里。"郭轲眠得很浅,听到动静便醒了,见是李进便招呼他上车,态度十分自然,一如平常下班彼此间偶尔的顺风车。
"还是我来开吧。你干嘛在这儿干等?"相比较而言,李进的情绪就复杂许多,惊喜心疼不满意都有,不过更多的还是松弛,一种远行归来见到家人的松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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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也是刚完事没多久,看你们快结束了,就没过去,反正我也吃过了。怎么样,聊得?前嫌勾销了吧。"
"嗯,都过去了。你怎么瘦得厉害?去,到那边去,我说了我来开。"
"我瘦了吗?还好吧,"下意识摸了摸面颊,郭轲难得顺从地让出了驾驶位,"你呢?怎么突然回来,哥哥那边没事了?累不累?坐了那么久的飞机。老殷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嘛,把你从机场直接劫到这儿来了。"
"急着来帮你啊。"
李进的语气有着分明的调笑,说完便等着郭轲一贯的回敬,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片刻沉默以及紧随其后的一声夸张的咳嗽,他不由意外地转头瞥了他一眼。虽然郭轲掩饰得十分及时,但那一抹感动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于是刚刚初见时李进心里的那一点点不满意便烟消云散了。原来他还是在意的,只是这家伙,怎么一到真情流露就这么遮遮掩掩的,追他的时候生猛有余,轮到收获时却欲迎还拒起来,人说情关难过,看来是真的。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情势有着逆转的可能性呢?至少他也有可能拿回一部分主动权了吧?一念及此李进便试着乘胜追击,"怎么不说话?不欢迎,还是嫌我帮不上什么忙?"
但郭轲岂是好相与的,真若论起情绪和场面的控制,十个李进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帮忙?阿进,你是想趁火打劫吧。不过没关系,我反正好久没舒展筋骨了,倒是你,可想好了,别偷鸡不成再蚀把米。要不,咱们现在就比划比划?"说着他的手就真的开始不老实起来。
发觉自己轻敌以至惹火上身,李进连忙顾左右言其它:"诶,是这里拐吧?"
"不是,下一个灯。"其实郭轲的心思尚未从公司的事情上完全转出来,这会儿还真没啥绮思杂念,所以一见他示弱也立马见好就收了,然后他就发觉这么一闹自己连日来绷紧的心神突然就放松了下来,真他M邪了。难怪言情小说几千年读写不厌,难怪儿女情长会成为人类时空不易的主题,这下他算是真的想明白也体会到了。那是因为如果没有情感生活,人的一生即便再多姿多彩,骨子里依然会如同寒铁坚冰一样冷硬无温寡淡无味,那种空虚与寂寞会是一种水滴石穿般的心蚀。
见他再度沉默下来,李进以为他又在为工作的事情烦恼,便也跟着调整了思路:"那个刘蓓蓓的事你真的打算动真格的了?"
"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杀鸡儆猴,但现在倒有些骑虎难下了。"往后靠向椅背郭轲长长出了口气,他是真的需要个人以家常话的方式聊聊这些事,想到就说,不用解释,不用负责任,也不用思前想后。
"是因为地产那边的事导致了倍增性的损失?"
"怎么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连地产的事我还是今天刚听殷诺说的,你又没告诉我。"
"那你倒真是挺会联想的。"发现他是真的不大了解情况,郭轲的精神又振作了些。如果李进早知道公司出事还那么不闻不问的话,他们的感情前途可就凶多吉少了。
"除了你,她手上还有两三个模特,其中一个叫郝艳的你记得吗?"
"记得,我用她拍过两辑广告,一个是时装,一个是产品代言,印象中很专业,也能吃苦,虽然是新人,但相信很快能红起来。"
"已经红起来了,就是你那个产品代言的广告帮的忙。所有人当中就属她的损失最大,因为没经验,也因为太信任公司,所以所有的合约她都没有过问过。商业类广告倒也罢了,就算违约由公司出面或挽回或道歉赔偿,没啥搞不定的,影响也主要在她个人的发展上,而这一点公司以后也大可以弥补回来。真正的问题出在有个合约是官方公益性的,为了甘肃一个贫困地区的湿地保护和招商引资,这件事本来大有可为,结果因为刘蓓蓓的擅自离职而半途而废。"
"是我们违约了?"
"没有,这件事同地产那边的事一样龌龊!"郭轲虽然言词情绪并没有激动起来,估计气头已过,不过从他做的那个表示窝囊的手势依然可以看出他的恼火程度,"因为合约还没有最后敲定,而之前主谈的刘蓓蓓又因为觉得油水不大所以不是很积极上心,更没有按照公司规定上报备案,所以当对方联络不到文化公司的代表后就以为我们嫌没有赚头而放弃了,于是另外找了其它公司合作。如果没有地产那边的事这件事本来也不算什么,但地产那边一见报,这件事也立刻被捅了出来,两相累加直炒得沸反赢天,又因为文化公司有一点市政府方面的股份,所以影响简直比那边还要恶劣,我直接被国资委叫了去训话,作为见利忘义的反面典型被批得又臭又黑,NND,就为了那么一点点股份,真是霉透了!"
这就难怪郭轲震怒了,这几年实际上天勤集团在生物和农业科技方面一直都有不小的投入,尤其是最近一两年,果缘益康并购成功后,天勤已经成功将其全面改组成为一家专门从事研究和推广农业科技的高新技术类公司,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如今不但错失良机,而且还莫名其妙背了黑锅。正巧红灯暂停,李进伸出手拍了拍他以示安慰:"不要紧,清者自清,你能挺过去的。"
苦笑了下,郭轲摇头长叹:"商戎也好,刘蓓蓓也罢,她们固然不是什么无辜的羔羊,但是真要追根究底,这两件事其实暴露的还是公司管理方面的严重漏洞。既然决定全面整肃,我当然要开坛祭法以正视听,所以,刘蓓蓓必须坐牢。至于商戎,情况又有不同,严格算来,她只是因为缺乏经验而导致处理失当,并没有玩忽职守,怎么处理我还在考虑。"
感觉到郭轲话里的犹豫,李进明白他是在顾虑自己的感受,想着溯本求源的话,这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况且从头至尾自己都只是讨厌这个人,想要避开她的感觉远远大于清算报复,所以连忙借机表明立场:"郭轲,这事你管你处理,不要顾忌我,这上下可不是因公废私的时候。"
"为了泄私愤将她放在了一个她无法胜任的位置上,结果反受其害,可见凡事都有因果报应,你瞧,我老说你长不大,爱耍小孩子脾气,我自己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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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怎么你还要加夜班?殷诺那老小子收买人命竟然收买到我这儿来了,想不想活了他!"回到家郭轲洗完澡出来,看见李进又在工作室扎了根立时声线提升。这段时间来先是感情遭遇障碍后是事业发生危机,他一直心浮气躁又因为不能动摇军心给些伺机而动的对手以可乘至机,所以始终强自压抑不得发泄,如今李进回来让他某方面的压力牵记得到很大疏解,便有些按耐不住想要任性地跳一跳。
"已经很晚了,别那么大声嚷嚷好不好?我有时差顶着呢,况且这份策划我心中已经有数了,资料又全,会做得很快,别担心,你先去睡。"
"干嘛那么急,又不是火烧屁股的事,明天再做也行啊。"
"明天还要去基金会,这事早了早好,也省得我老惦记着,我走了不少时间,会有很多事需要处理。我真的不累,你先去睡。"
"你也知道走了很久了?......真他M的......"自觉再纠缠下去就有了耍赖嫌疑,不肯丢脸跌份,郭轲嘴里虽然嘟嘟囔囔,但身体语言依旧维持着坚定地走出了工作间。
没有听清他最后的念念有词,屋里的李进重又转向计算机,只是微微噘了噘嘴,之前消散的那份不满重又在心里集聚起来。打从见面到现在,郭轲虽然也表示了关心和体贴,但是却没有让他感受到他之前所期待的那种小别重逢的浓情烈意,是因为哥哥的芥蒂还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故,他不得而知,他只是很怀念他以前充满了热力与占有的拥抱。
虽然腹稿已有,但真正完事的时候也已经是深夜2点多了,伸了伸懒腰李进关机关灯走出工作间,因为饥肠辘辘他习惯性地走进厨房觅食。以前若是晚归或迟睡,郭轲或买或做都会预备些夜宵。略一巡视他果然看见电煲的保温灯还亮着,打开看里面是一盅清淡的百合莲子西米露外加一碟四只小粒的水晶烧卖。
吃饱喝足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这一天着实够长,从浴间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走进之前两人一直同居的卧室,吵醒他就吵醒他吧,他想念那个人的气息,不想委屈自己。
感受着被褥散发出的阳光味道,李进就着床头夜灯看向熟睡中的郭轲,这被子分明是新晒过的,他是知道了他要回来还是随时准备着他的归来?想着想着睡意便涌了上来,正要伸手关灯,那边的郭轲却突然翻身压了过来,嘴里还含混地喃喃着什么。
先是以为自己的动静太大吵醒了他,跟着就发现他其实并没有醒转,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但是他刚刚的梦呓他却是听清楚了,他说的是"终于回来了你,臭小子,想死我了。"半夜三更,半醒半睡,人的意志力在这时是最薄弱的,所以李进可以肯定他的这句话出自真心。
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浓重鼻息,李进皱了皱鼻头,然后嘴角缓缓上翘,就着郭轲半压半抱的姿势他微微抬头,但是在一个吻将将要偷到的时候郭轲却突然醒来撑高了身体,懵懂的睡相在看清身下人的时候瞬间清醒,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下一刻他便放任自己将体重完全压在了李进身上。
火热的体温暧昧的厮磨加上牵牵绊绊的一段思念,两人的情欲几乎以同一速度迅捷攀升。当坚硬相抵,郭轲才自李进的颈畔重新抬起头来。
对视片刻,李进开口轻问:"想做?"喑哑的嗓音在静夜中格外性感。
一时之间,情海潮涌,欲浪滔天。
当晨光初露,郭轲被生物钟准时唤醒,幽暗的光线下两人兀自交缠在一起的赤裸身体布满了淫糜纵欲的味道,衬得李进苍白的面孔有种绮丽的诱惑意味。强自收束自己的心猿意马,郭轲尽量放轻动作起床,但李进还是被惊醒了。
"几点了?"
尚有些意识不清,李进抬手揉眼睛,这个动作却惹得已经坐起身来的郭轲重又压了回去。
唔...嗯...,唇齿相搅津液盘桓,感觉到身下人已经呼吸艰难郭轲方才恋恋松口,带出一缕银丝若隐若现。看着李进欲拒无力的迷离瘫软模样,郭轲犹豫再三终于决定放弃,昨夜虽未完全尽兴,但也很够他受的了,今天还要上班呢,他不想他第一天回来就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出现在人前。
"还早,你接着睡,我待会儿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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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咖啡?"坐在早餐桌前,李进有气无力,昨夜求仁得仁,他没有立场抱怨,可是久违了的腰膝酸软让他看着神清气爽的郭轲实在是不甘不忿气不顺。怎么就忘记了呢,这家伙不是Jonathan,从来就不懂得克制和怜惜,想起尚在独自艰难复健的哥哥,他心里的牵挂突然就以空前的速度滋长起来。
"只有速溶的。你不是不喝这些刺激性的玩意儿吗?不然喝茶吧,那个似乎温和些。"
"不要,就要咖啡。"
知道他在闹脾气,为了昨夜自己的不知节制,郭轲便也由了他去,反正便宜已经占到,就不要再卖乖了,那样不利于安定团结。等李进加奶不加糖地冲了浓浓的一杯提神饮料,郭轲坐到他对面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推到他面前。
咖啡与美味的食物一起迅速地转化成了能量,李进奄奄一息的模样也随之有了起色。郭轲看着他不住鼓动的两腮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林苏远给他看的录像里的一幕,那时李进还小,胖得小猪崽一样,五官通通挤做一堆,辨不清喜怒哀乐,但是一双眼睛却异样深远。
"那么能吃也没见你长肉,真不知你小时候怎么被喂成那么个胖墩的,填鸭吗?"半是开玩笑半是吃味,郭轲不知道他这一生有没有可能与另一个人在彼此的心里也留下那样的印迹,象林苏远和李进那样。
"你说那个时候啊?"忙着享用美味佳肴,也因为心结已解,李进并没有驻足往事,"我那会儿在闹自闭症,只吃不动,哥哥又心疼我,自然变成小猪。"
"自闭症?!"差点把口里的豆浆喷出来,郭轲忍不住怪叫,"那样子锦衣玉食还能得自闭症?纯粹是吃饱了撑得被惯出来的。"
"何止是惯,简直是溺爱,你想都想不到。"听出郭轲话音里的醋味,李进似笑非笑睨他了一眼,然后咽下最后一口咖啡道,"我走了,拜拜,祝你今天顺利。"从起床开始就憋着的一口浊气至此全部出清,李进挺胸抬头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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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往殷诺处交差,到基金会报到,了解几宗负面事件对基金会的影响以及基金会采取的若干消毒措施,熟悉之前几个项目的进展和接下来的发展计划,又被殷诺请到文化公司细化策划方案,再加上昨夜的体力透支,等晚上9点回到家,李进已累得面无人色。
比他先到家的郭轲倒还是神采奕奕,替他端上一杯热可可,见他一气饮进大半并因此略略回转了些精神,方才重又坐回桌旁摆弄一副墨色尤新的草书:"听老殷说你的策划的确与众不同,已经获得一致通过,只要再细化一下就可以落实了,说说看,是什么好主意让那个挑剔的家伙惊了艳?"
"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将原先打算用作绿地的那块空地改成了一个环保类主题公园,普及垃圾分类丢弃、资源循环再利用之类的常识,不过比之前那些华而不实的空洞方案的确是实际了一点。现在的消费者对房地产开发商各种言过其实哗众取宠的广告宣传已经麻木不仁,不另辟蹊径很难出位吸引到眼球。况且我们的'青灵家园'并不单单是想卖得贵卖得快,更多的还是想在业界树一个高端品牌。又不是没有真才实料,不说别的就说那个循环水再利用系统在国内就不多见,这次宣传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达到实至名归的目的,并且帮助消除之前市场上流传的关于'天勤'的负面影响。喂,你在不在听?看什么呢?"将杯里剩下的可可喝干,李进起身去看那幅字。
"认得吗?"抖落抖落郭轲将条幅小心地展开在胸前供李进观赏。
"仁者无忧,智者无祸,勇者无惧。"读得熟急而流,李进颇有些得意,那样的狂草,鬼画符一样,能认出来不错了,更何况还知道出处,他可是在外国受教育长大的。小时候哥哥让他背古文时他总是耍赖,等长大以后才知道受用无限,但是当他往下看到落款的时候表情立刻沉肃下来。
"怎么?要夺了你理事长的位置不开心了?"将条幅仔细收好郭轲问得漫不经心,"我明天就让人去表起来,挂在办公室里。"
"你知道我不是。"瞪着他李进没好气,"你那么看重这副字是因为真写得好还是因为想谄媚书者?"
"兼而有之,还有一个理由,是这三句话写得十分有道理,难怪突然之间人人抢着读论语,看来的确是有点门道啊。孔夫子你知道吗?"
李进冲他翻白眼。
"呵呵..."郭轲被他的生动表情逗得大笑。这次回来他真的是有些不一样了,变得比以前活泼开朗大方主动,当然,还有可爱。"我知道你不是担心位置不保行了吧。"
"你们不觉得这位蔡宪荣先生同我们这座小庙比起来是尊太大的菩萨吗?"不理他的嬉皮笑脸,李进正色以对。
"你是说他退休前的官位?"见他郑重其事,郭轲也只得收起玩心,装模作样抬高一侧眼皮,暗地里却一心二用地细细回味他昨夜情热时的神态动作。
"曾经坐过那样位置的人还做得了实事吗?"不疑有它,李进继续自己的担忧,若不是今天一下功夫信息来得太多,他需要时间消化,加上快下班的时候又被殷诺叫走,他一定已经在办公室提出置疑。就当今晚是个热身吧,他反正也要跟大家商讨这件事。
"也不尽然吧,至少我见过官位没他高,但官气比他重得多的人,甚至退下来以后也没见收敛。"见他有些不得要领地发急,郭轲连忙安抚,"而且,基金会请他来最主要的目的并不在实事上。"
"那在哪里?募捐吗?那同样是要放下身段的。"
"阿进,别急,之前老纪和昊辰比你还急呢,而蔡宪荣也不是一上来就答应的,人家还担心我们是想利用他的影响力沽名钓誉从中渔利呢,但是大家见了几次面聊得渐渐深入以后就彼此接受了。这个人选其实是苑瑾最先提出的,理由有两条,第一,此人在位子上的时候就十分热心公益,关于他为了扶贫而公开发的脾气做的实事有过很多报导,口碑来说他是个正直而有信念的人,这也是整件事的基础,那意味着他有可能会对领导基金会这件事有兴趣想作为,而这一点如今已经得到证实;第二,因为他曾经的经历所以眼光会更全面行动也会更大气一些,加上方方面面的资源人脉以及随之而来的社会影响,对我们基金会将来的发展会是极大的帮助,相信你也希望基金会的格局能够越做越高越做越大,有能力承担更多更大更广的帮扶支助工作。"
"那我见面时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他?"听了郭轲介绍以后李进确实有些担心,自幼生长在国外,之后又一直从事自由度很高的摄影工作,任性孤僻的他能被众位同仁接受能有今天的发挥余地,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以外,郭轲在其中起的作用也是功不可没的。如今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而且一来就占据了第一把手的位置,他怕自己会言谈出格或是不对拍以至于坏了基金会的战略,毕竟他还是希望继续为基金会工作的。
"一贯的态度啊,你那付冷冷淡淡公事公办的样子绝对能获得他的认可和尊重,甚至还会得到一句'很专业'的评语信不信?"
"郭轲!我在说正经的!"
见他真的有些恼了,郭轲揉了揉鼻子半真情半假意地哄他:"关于这件事我想我应该向你道歉,你待人接物虽然谈不上圆滑,但是自成一格,我是说真的,之前我对你的种种不满和苛求,现在回想起来,尤其是有机会站在别人的视角上以后,我承认有极之主观的成分。"
"也没有啦,我的确是,的确是不大善于交往,而且性格极端得很,若不是你,那个,不过你那个时候的确够凶的,而且还爱作弄人。"因为猝不及防李进说着说着就不好意思起来,然而想起以前的事又还是觉得有些委屈,语气便开始期艾起来。
"作弄?哪有?"被他的神情腔调逗得心痒难熬,郭轲再也忍不住上前搂住了他。
"还说没有!那你现在在干嘛!哎呀,你做什么!不要在这里啦,呀...嗯......,郭轲,停,停一下,我还没有洗澡呢。"
"那我们去床上?我有些东西早就买好了,正好趁今晚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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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早上赶着去上班,所以卧室并没有清理,紧闭了一天的屋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腥膻气味外加一床的狼藉惹得李进一脸赧然,而郭轲则更加蠢蠢欲动。
"你看床单都还没换,不如明天吧?"李进一边迎合着郭轲的追吻,一边尝试缓刑。
"那还不如趁着换床单之前再做一次,反正已经脏了要换。"郭轲当然不会宽限,而且他看得出李进其实也想要,只是有点怕事后的体力不支。
"那这是你说的,只做一回哦。"
"是我说的,我保证。"
虽然知道郭轲不会轻易放过他,但想着昨晚他也颇为激烈,又不是超人,应该不至于太过份,但事实再次证明他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郭轲。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在预算范围内的,郭轲只是捉牢他变换了几个姿势便同他一起腾云驾雾了一回,然后便依照诺言放他去了浴间,还特地帮他放了缸热水。说来那个有按摩功能的浴缸他还是第一次用,事实上郭轲自己也很少用。记得当初他第一次发现他安装在卧室浴间里的这个奢侈品的时候曾经流露出过一丝不以为然,对此郭轲还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自嘲说那是暴发之初的膨胀证明。如今全身酸软地浸在热气腾腾的浴盐泡泡里,李进直觉元神归位般的舒坦与松弛,完全没了当初的鄙视想法,要不是郭轲出声唤他,他只怕能一觉睡到天明。
懒洋洋地将自己打理干净,他开门出去打算直奔床铺,却因为卧室里突然变化的色调而清醒了几分,具体来说是郭轲新更换的床单花色有些奇怪,竟然是一种近乎墨黑的纯紫色:"这个你什么时候买的?"之前两人同居时他常常整理卧房,不记得柜子里有这么奇突的颜色。
"怎么,不好看吗?"已经换上干净睡衣裤的郭轲斜斜倚在床头看着他,表情里有几分意味不明。
"也不是,就是有点怪,我还是喜欢浅色调的。"因为泡澡后的松懈,李进并没有多想,拉开浴袍便要往被子里钻。
"等等,我说了有东西买给你,看了再睡,至少让我知道买得合不合适,还有你是否喜欢。"
郭轲说着推了推了身边的一只盒子,因为盒子表面的丝绒与床单的色彩质地几乎一致,所以李进就了他的动作才注意到。
"里面,是什么?"他抬头看向郭轲,而后者也在看着他,一时四目相对,不知为何李进的心脏竟有了些微的异动,为了他那种暧昧不明的神情。
"自己看咯。"郭轲终于不耐烦,把盒子又往他这边推了推。
那是一只有点象男用公文箱的盒子,做工十分精美,若非比常规首饰盒宽长,李进一定会猜里面放的是珠宝,至此他的好奇心也有些被勾起了,郭轲会送他什么呢?不会是什么新型的摄影装置吧?
"这是什么?"盒子里摆放的仿佛是一套数件玉石珠饰,色泽青白,珠圆玉润,一望而知价值不菲,但李进直觉没有那么简单,他又不是女人,用不上那种玩意儿,而且还是如此繁复的花色和件数。
"试过就知道了,要不要我帮你?"郭轲起身拿起那些珠饰。
李进的反应有些迟疑,他知道郭轲在玩花样算计他,那东西只怕十有八九是某种与性相关的用品,他实在应该严辞拒绝,但不知为何,心里头又有着某种隐约的兴奋与期待。
说起来除了头一回盛怒之下的表现,郭轲这个人在床第之间一向不大用情趣用品,倒不是因为排斥,事实上他不仅不排斥而且看得出还十分精通,要不然那一次他也不会买了那么一大堆东西气势汹汹地跑来教训他,为此李进后来还专门问他证实过。其实在少年时期李进自己也不排斥这些用具,那时候Jonathan偶尔在床上使用道具助兴时,他总是会好奇兴奋意犹未尽,因为Jonathan总是怕弄伤他而浅尝辄止。但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虽然他并没有真正受到肉体伤害,然而精神上的伤痛却让他在随后的很多年里都对此类物件恐惧而厌恶。所以当那一次,郭轲拿了工具意图惩罚他,而他非但没有因为曾经的记忆而彻底驱逐郭轲,相反他们的关系反而因之发生了戏剧性的进展,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郭轲的影响力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帮他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而他的身心也早已在不经意间被这个人盘踞侵蚀开垦重建。
面对李进后来的疑问,郭轲很敏锐地意识到他其实是在试探。说实话那天若非在气头上,他才不会心血来潮跑去买那些低级的玩具,那种货色他早十年八年就玩得腻了。如今既然了解到李进对情趣用品也并不反感他便开始动脑筋想弄点新鲜的来玩玩,所以他表面上一直按兵不动,不仅对李进的试探佯装不知,而且还每每以身体的实力来打消他的非分之想,而暗地里他却在四处打探征询合口味的新玩意儿。
如今看着李进在防范警觉与跃跃欲试之间徘徊犹豫,郭轲知道他做对了,也不枉他这许久以来金钱与心力的付出。要知道他手里的这东西可是辗转托人专门从泰国定制而来的,不仅手工精湛堪称真正的艺术品,而且无论是材料还是结构设计都是货真价实的高科技产品,颇让他下了些本钱。
先是一条以细小玉珠编绞成的颈链,扣上后会垂下六条颗粒略粗些的珠链,颈部前后各一条,两侧双肩则各有两条。肩侧的四条分别沿着两臂交缠往下与腕间的同质料珠钏相扣,再向下又有自手钏上延伸出去的三条珠链顺手背经指间缠绕穿过掌心扣回腕间手镯。
然后是同样珠串编织的胸饰,类似女子纹胸只不过没有那么宽幅,事实上只有极细致的一根锁链状珠串自胸到背围扣而成,但是双乳处有两朵巧妙的环状珠花将胸蒂紧紧夹挤至微微坟起,并且胸饰的前心后背处还与颈链前后垂下的两根珠串相连,起到一定吊紧固定及装饰性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整件特制玉质珠衫的连接材料十分高级,不仅结实牢固而且有着充分的弹性,虽然勒得极紧却又不至于让人血流不畅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就是胸饰后背靠近肋侧处有两条花色简单一致的珠链垂下,拉向身前腹部交叉后扣至胯饰的腰前侧,于是交叉处那颗略大的玉白饰珠便被牢牢嵌进了肚脐。
不过最复杂关键的还是要算胯饰到下身的结构。胯饰本身只是一条简单的双股编盘的珠质锁链,上面同样有六根珠串垂下来,然而正对下体的两条链子之间在相应的部位却有着巧妙的珠环,可以紧紧扣住男征以及睾丸的根部,绑牢后继续往后拉便可与后腰正对肛口的两条珠链相连。而与此相对应,这两条后链的巧妙则在于它们之间有一个大小适中做工质地都极其精美逼真的男形,如果将此物插入后庭再与前链扣牢就会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贞操锁。并且前后链相扣处还有一个珠子堆织而成形状十分贴合生理的结扣,紧紧抵在同样具有性敏感度的会阴部位。
腿部和足部的构件同手臂大致相仿,从胯饰侧腰分别挂下的两条珠链在腿部一路缠绕直至扣系在踝际的脚链上,跟着每只脚又有三条珠链沿脚背勒过趾间再经足底回扣到脚钏上。
整个穿戴过程中李进出乎郭轲意料的顺从配合,只是在郭轲将他压在床上分开双腿插入男形并研究会阴处的结扣时,他才因为耐不住羞涩和刺激而有了些微的抗议挣扎。那个样子简直性感得要命,迫得郭轲要靠深呼吸方能克制住自己汹涌的脉动。
等终于完成,两人同时舒了口气,郭轲一边带着戏谑笑意观赏着他的"新衣"一边絮絮叮嘱他稍安毋躁,然后就跑去关了屋里的灯。
很快,按耐不住站起身的李进便被眼前的景致惊得目瞪口呆,甚至完全忘记了举步之间珠串在地板的压力下对足底产生的挤按硌磨。
先是吃惊于他身上的玉衣会有暗光氲染,然后是震惊于郭轲这间卧室的机关暗藏,原来玉珠衫里装有光源,原来四壁地顶都可以滑出整幅镜子。
缓缓站到他身边,牵着他慢慢旋转绽放,与他一同欣赏四面八方的暗夜流光,郭轲沙哑着喉咙声如叹息:"真是美啊..."
李进的身形修长微瘦骨肉匀称,整件珠衣完全是量体而做,各处珠串的编制粗细、花纹营造明显经过专门配搭,多一份则嫌夸张,减一分便觉单薄。细细观察还能发觉那些发光的位置都在人体最敏感最能增加美感的地方,比如颈间踝腕,比如胸乳肚脐,再比如,私处。
前所未有过的视觉冲击之下,两人的呼吸都渐渐急促,仿佛潜藏心里最深的隐秘欲望被缓慢而熨贴地勾动着,一波波盘旋而上带来阵阵灼浪。
那是,真正的意乱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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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因为苑瑾的长袖善舞,也因为那位政府前任高官秉性直率见多识广,所以李进同他的会面的确如郭轲所料十分顺利成功。事前两人对对方都有所耳闻也都有些自己的主观猜测,而事后也都觉得彼此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关于李进,曾有多年驻外经验的蔡宪荣预测他会是个洋味十足的香蕉人,活跃而精明,然而真实的李进却是个中文圆熟作风内敛的专业人士。而在李进的想象中,蔡宪荣则应该是个派头十足的政客,精于算计与韬略,所以当一个两鬓霜白气质无华的老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戒心与紧张一下就降低甚至消失了。
不久后,天勤慈善基金会的理事会如期召开,全票通过免去李进理事长的职位由蔡宪荣接替,而李进则被改选为监事。起初的时候李进还有些松口气的预期,觉得监事工作量一定比理事长少,对财务审核也可以聘请专业人员来做,而对于感兴趣的项目则可以选择性的追踪监督而不用全程参与被琐事牵绊精力。但是一旦开始上任,他才发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单是定期提交各主管审计部门的报告就意味着庞大的案头工作量,为了尽快适应,也为了尽职尽责,李进不得不认真捡起荒废多年的经管类书籍。然而尽管勤能补拙,尽管有同事的理解配合,等李进能够真正进入状态,既不会再因为不知轻重管得过细追得过紧导致他人精神紧张工作进度受阻,也不会因为弄不清楚状况不知如何着手而挑灯夜战以后,整个夏季已经进入了尾声。
与他同时抬头喘气的还有郭轲,经过数个月的多方努力,针对天勤集团的负面影响终于得以遏制,当蔡宪荣上任以来募到第一个1000万的时候,天勤持续低迷的股价终于开始回升。
说起来基金会请来蔡宪荣掌舵的确是明智之举,随着他一系列的调整举措,虽然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原则性整改,但那些看来细枝末节属于方式方法的技术性改革却让天勤基金会之前偏浓的商业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具有深厚人道关怀兼理性务实诚信简约的精神面貌。
所以完成准备工作打算牛刀小试的蔡宪荣顺利打响了第一炮,起点处的势能之高连他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也由此让一直对之前订立的年募款目标持怀疑态度的众多员工有了实现的信心,随之而来的还有面临挑战的兴奋和实现计划的期待。一时之间人人热血沸腾,整间基金会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高涨士气。
周末的清晨,郭轲因为生物钟的关系按时醒转,侧头看了看身旁依然在熟睡中的李进他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暖洋洋的温存感。事业与爱情,在这个初秋的早晨他这一生头一回,有了真切的沉甸甸的收获感。相比较而言,以前体会过的那种欲望得偿的膨胀沸腾,那种青云直上的短暂满足显得那么轻浅虚无头重脚轻。
"嗯......几点了?"被他的气息惊动,李进蠕动身体轻轻呻吟。
"还早,今天没事,可以多睡会儿。"说来有趣,李进身上的毛发其实并不是很旺盛,而且颜色也很不起眼,偏偏眼睫毛又长又黑浓密诱人,此刻半睡眠状态下的轻轻闪动更显性感,郭轲忍不住伸手触摸。
"好困,郭轲,再陪我睡会儿吧,别闹。"因为好梦被搅,李进有些不耐地拨开他,薄被因之滑下露出布满了印迹的赤裸身体。
看着他胸前半遮半掩的深刻珠痕,郭轲的下身立时潮热,闭目轻笑,他伸手将李进揽入怀里:"还痛不痛这里?"
被他火热的大手按抚腰间,李进舒服地哼哼了两声便再度回到梦乡。知道又是自己累坏了他,郭轲不再逗弄他,拉回薄被盖好后自己也跟着闭上眼睛一边养神一边任由思绪脱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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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趣情趣,要有情才有趣,那件专门定购回来的玉珠衫让郭轲充分领会到了这个词的内涵,不过让他同时领会到的还有另外一个道理。
那个周末的夜晚,在新奇和糜丽的诱惑下两人都有些失控,因为玉衫的胸乳肚脐处有些微电流触感,而下身部分的震动功能也十分到位,再加上郭轲的亢奋,李进被玩得几乎失禁,声嘶力竭之后在眼泪汗水中昏睡到人事不知。而郭轲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一向自诩强人的他因为夜以继日差一点精尽人亡。那个周末可算是他这辈子绝无仅有的一次狂欢,以至于之后的整整一周他都有些精力不济兼夹尿频尿急,完全一副被淘空的肾虚症状。而李进的情况则更加严重,屁股麻痛腰酸背疼倒也罢了,关键在于他出现了勃起障碍。
观察了一周不见起色,在之后的那个周六晚上,他骑压在郭轲的身上,以他所能做出的最恶狠狠的姿态掐着他的脖子骂:"我要是真的被你废了,就把你阉掉陪我。"可惜声调里的哭腔暴露出他的色厉内荏。
仿佛报应一般郭轲在第二天就开始重感冒,低烧不退,偏偏公司的事情又忙又乱,他连看病的时间都找不到。一向不大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往往声势骇人,替他问诊买药照顾他的身体起居外加自己也是公事烦杂,李进对自己身体的注意力就此被分散,直到大半个月以后,当郭轲终于痊愈,他也在某一日的清晨发觉自己恢复了正常的功能。
再次打开那个放置玉珠衫的盒子,隐约的欢愉感与心有余悸同时升腾弥漫,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夜他们什么都没做,在彼此间浅淡而温柔的爱抚搂抱里郭轲深深感悟到一件他此前从未理解过的事情,所谓过犹不及,原来,对欲望的克制,与快乐,并不矛盾。
"啊......,痛痛痛!快松口!你做什么咬我?"肩头刺痛把郭轲从冥思中唤醒,睁眼看原来是不知何时醒转的李进正扑在他的肩头狠咬。
"你的手指头搁在哪里?昨晚你怎么答应的?"李进抬头瞪他接着又露齿作势。
郭轲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探进了那个让他销魂的所在,因为昨夜的开拓,那里尤自温软湿润,开合之间感觉灵敏。
"拿出来啊,啊...,够了够了,不要了吧,郭轲你就会欺负我!臭郭轲!咬死你!唔嗯......"
一番唇齿相依缠绵厮磨将李进兴师问罪的表情转做绯红旖旎,郭轲这才放开他:"这才象话,刚刚那么凶,真是不乖。"
"......"
"阿进,"
"......"
"阿进,"
"不要再压啦......你重死了知不知道......"
"谁叫你不理我,"拿整副体重在李进身上碾压,听着他的哼喘呻吟享受着他身体的柔韧郭轲惬意地眯上眼睛,"我说,就要换季了,趁今天有空我带你去量下尺寸吧,你也该做几身衣服了,来来去去就那么两身,回头给你哥看见该说我苛待你了。还有你的房子帮你装修好那么久了,你倒是也去看一眼呐。"
"上次你也这么说来着,替我做的衣服呢?被你吃掉了?"
"那不就是,你昨晚还穿来着,还舒服得直哼哼呢。"
"郭轲......!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让我送你一件吧,材料用珍珠好不好?我的这件是金缕玉衣,给你配一件珍珠衫如何,你穿上一定很帅!"
"好哇!欺负我没读过书,变着法子骂我是猪八戒是不是?"
"...唔嗯,我...,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郭轲,啊......不,别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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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抱歉,迟到了,这顿我请。"
午餐时间,张昊辰、苑瑾、纪羽、李进照例聚在一处聊聊公事,沟通一下彼此的工作进展。因为获益良多,所以李进已经习惯并且也乐于参加这类工作午餐,只不过他还是听得多说得少而已。这一天纪羽因为上午去参加天勤董事会议,所以来得迟了点儿,近年来他虽然已经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基金会里,但他仍然是天勤集团的董事会成员。
"那倒不用,这次轮到我,不过你这一阵频往总部开会,好歹我们也是天勤成员,有什么新消息,先透露透露怎么样?"张昊辰一边替他斟上菊花茶,一边问道。
"放心啦,有什么政策可以利用的话,我绝对会争取的。"
"噢,既然没什么相干的,那就说说你对捐助论坛还有什么意见吧。"苑瑾一贯姿态平和,边吃苹果边接着说起之前的话题。刚刚他们正在讨论基金会网站下开设捐助论坛的方案。这个论坛是专门针对社会上一些得了大病却无力承担手术医疗费用的人,并不是基金会的基本项目,论坛的作用主要是免费提供平台以为社会上的善心人士捐款集资服务,并负责组织调配资源救人急难。
"哪个论坛?噢,那个啊,别的没什么,就是一定要将每笔捐赠的进出帐目在网上列清楚供捐款人查验,不要嫌麻烦,这个很重要,不仅可以让人捐得放心,也能够在大众心里树立起我们基金会的专业清廉形象。"
"这个李进已经提过了,而且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也要一并交代清楚以供查证。说起来这种辅助工作真是很麻烦,上回往云南山区捐的几笔助学款项就被中间环节给吃掉了,为此我们还是专门派人过去出差才查清楚的,这类慈善成本真得想些好办法控制才行。"
"这的确是个问题,老蔡也在伤脑筋,很多事情越到基层越黑暗,官贪则民刁,社会风气如此,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
"不说这些了,你们不是想听新闻吗?这个可是最新鲜出炉的,还没有正式公布呢。"
"那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午餐时间有限。"
"李栋鸣东山又起,天勤打算跟他合作。"
"那么悚动?可以直接上小报了。"张昊辰不当真地笑道。
"李栋鸣?"苑瑾皱了皱眉看向纪羽。
"是的,李栋鸣,那小子弄到笔钱打算收购健安医药,但是金额还差了点,所以找到老郭想合股。"
"健安医药?那可是个国企?郭总怎么说?"这下张昊辰也认真起来,他回国也有些日子了,自身的能力加上郭轲的赏识信任让他已经跻身天勤集团的智囊成员,无论是对市场还是天勤内部他都已有不算浅的了解。
"你猜?"
"但是风险很大啊。"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但就是因为李栋鸣肯定出篓子,老郭才点头的,到时尽占70%股份,大可以为所欲为了。天勤本来就想搞个生物技术研发中心,这下不用白手起家了,可以省很多,如果成功的话,咱们天勤三块基石就算初具规模了。"
"是啊,生物医药,农业科技,外加原先的房地产,唔,前景是挺诱人,我们这边会派谁过去?"
"商戎对不对?"苑瑾语气闲淡,但是李进却是一惊再惊,心中很觉不踏实。
"中!她将过去担任副总。苑瑾你别再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了好不好?那女人不知好歹而且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谁没事干去理她死活啊。"
"没办法,女人老了就这样,你多担待,除了她还有谁?老郭不会那么放心的。"
"还有庞述辛。"
"老庞?老郭居然连他都出动了?"
"不然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据说他的老奸巨猾在天勤首屈一指,连他自己都不否认?我跟他一起开过一次会,感觉倒是还好啊,挺爽朗的一个人。"
"爽朗?呵呵,没有被他憨直的表像骗倒的人还真不多。"
"没那么夸张,昊辰你别听他的。郭总用他一来是因为他为人比较低调,精明内敛,二来他这些年一直在打理天勤控股的那间医院,对医药行业很熟悉。对了,医院那边他干得那么得意,舍得放手吗?"
"他早就跟我叫无聊了,说一切都上了正规,没啥花样让他捉来玩了,难得有这么大一个挑战,他不知多兴奋。"
这顿午饭有点过于丰盛,整个下午李进一直消化不良,那个商戎,他摇了摇头,这回又多加了个李栋鸣。他知道在这些事上他左右不了郭轲,也知道郭轲有他自己的战略考量,但那种不安的感觉他怎么都挥之不去。快下班的时候他发现苑瑾也在自家的座位上发呆,看来有心事的不止他一个呢。
其实苑瑾是在回想她去医院探望商戎的一幕。
想着这女孩自以为是的莽撞她总是有些不忍袖手,毕竟大家都年轻过,她天生对独立自强的女性有好感,因为是同类。知道她出事故入院,也知道她身边并没有什么亲人,加上她的人际关系她也有所耳闻,所以抽了个周末的下午她提了点自己煲的汤去医院看她。
"得了苑瑾,我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笑话的,但你知道吗?你那副普渡众生的嘴脸更让我恶心。牛耕田,马吃草,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劳你挂心。"
想起商戎石膏在身兀自强硬的面目苑瑾只剩苦笑,她虽然脾气好可也不是说她没有脾气,事实上恰恰相反,她骨子里的强硬比起这位小妹妹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少同她有过交道的人都领教得五体投地,而且跟头栽得要多难看就多难看,直到她自己栽在了别人的手里,不,应该说直到她自己也栽在了她自己的手里。性格决定命运,她是从那以后真正学会妥协与宽容的。
那天她一言未发掉头而去,晚上自斟自饮自己煲的汤时,嘴角始终带了丝冷笑,怎么抹都抹不去,也不知是在笑人还是在笑自己。
忙碌平静又不失甜美的日子一直持续着,以至于郭轲一度以为他的一生就会这样下去了。偶尔他也会停下来想一想将来,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足不好不完美之处。事实上,他挺期待看着李进在他身边老去的样子,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浪漫,他只知道市面上那些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已经不再能够满足他类似的快感与渴望。
也许是因为太过忙碌,也许是因为感觉太好,所以他并没有留意到李进温和淡定的表面下渐渐的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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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会象以往一样错过什么重大的事件,李进充分吸取了教训,比如这次,虽然郭轲没抱怨过什么,但他看得出,有事发生的时候,如果他在他身边,他会很高兴,也会很安心,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将心比心,他不想让自己同Jonathan之间再有什么遗憾,所以自回国之日起无论多忙他每天一定要跟Jonathan联络一下。
但是Jonathan那边却好像没有他这么热衷于联络,事实上这次重逢以来李进一直感觉与Jonathan之间有种莫名的疏离。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那是因为多年的时空阻隔造成的,但渐渐地他发觉不是。Jonathan是在有意识地疏远他。对此,不管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李进都有些接受不来。
不是吗,无论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也无论他们分开了多少年,更无论他们这些年各自经历过什么,他都是他的哥哥。是曾经一手将他从泥泞里捞出来,是怜他爱他,一步一个脚印养他教他的哥哥。当别后重逢,当误会消释,即便他们之间不复当年情怀,也不能更不该改变甚至抹煞这份亲情恩义。更何况如今他是真真正正一个人在面对所有的充满艰难和挑战的康复治疗,在Ingrid出走以后。因而不管他如何冷淡,李进一直坚持每日联系,说说自身景况问问复健进展。
说来Ingrid一去无踪委实令李进吃惊,那么多年的等候与坚守竟能如此义无反顾地放弃,只不知这份貌似洒脱的决绝背后有过怎样的希望与绝望。李进不是不理解,他只是很不适应。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Ingrid都是一个家人般的存在,他对她的感情或者不及对Jonathan的浓烈亲厚,然而她十多年如一日无声无息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早已随着岁月融化进了他和哥哥的生活,因为习惯因为如影随形,也因为他和Jonathan的水乳交融,他对她的存在始终是安享是忽略是漠视也是宽容的。即便在他只身远走痛定思痛的日子里,他对她也更多地是作为一个家人想念,而从没有丝毫情敌的妒恨。甚至在与哥哥重逢以后他最终做出不再回头的决定过程里,她在哥哥身边的陪伴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
如今她以一种近乎人间蒸发的方式绝尘而去,不仅让李进对Jonathan的牵挂和担忧成倍增长,更将他因为Jonathan的刻意疏淡而生出的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情绪变得益发深重而清晰起来。
也许是因为工作渐上轨道,也许是因为同郭轲的关系日趋稳定,李进慢慢变得有越来越多的时间抚今追昔,而记忆里如同气息般充满了每个角落的Ingrid的影子也在多年以后教他触目惊心。
他们三个人曾经是那么深切地彼此拥有着,就好象积年累月长成一体的三株植物,早已血肉相连,剥离的过程是一种近乎支解宁愿死去的痛苦,他知道,他经受过,而且教他心有余悸直到现在。
如今,因为郭轲引发的种种机缘,他好不容易弥合了那份破碎好不容易重接了那处断裂,在他辛苦挣扎左支右绌总算再建了新的平衡之后,Ingrid却突然壮士断腕。她想干什么?哥哥又想干什么?分崩离析?他不要!被抛弃一次就够了,真的够了!
当草木枯黄枝叶落尽的时候,被幸福充实的生活严重迟钝了知觉的郭轲才终于开始查觉到李进的不对劲。
出于对视力的珍惜,李进一向不太泡电脑,工作完成了以后他通常更喜欢翻阅报刊杂志类的平面媒体,但最近他却总是长时间不知疲倦地坐在电脑前,尤其是晚间。开始的时候郭轲以为他在工作,因为知道他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又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出言提醒前他先侧面观察了一番,想着如果的确是工作量太大的话就想办法利用职权替他减减,但几次窥探下来却发现李进大部分时间只是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于是他又判断是由于工作压力的缘故。
这一点倒并非郭轲凭空臆测,自从蔡宪荣掌舵基金会以来,李进便一直处在团团转的状态,摄影、充电、监事本职外加集团内部时不时的横向支持,这半年多以来他的紧张状态有目共睹,所以当李进在床上的表现也开始有异往常时,郭轲略作联想便得出了上述结论。
其实若非还有其它一系列珠丝马迹让郭轲心生疑虑,他对李进这个有异往常还是十分欢迎的。因为一直对他床上能力颇为忌惮,李进自从与他欢好以来就极少主动撩拨,睡觉时也总是下意识同他维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虽然强拉他入怀的过程中每每因为擦枪走火而凭添了许多追逐和征服的乐趣,但到底是少了些许迎合互动的兴味,令郭轲常常有种欲求不满的心理缺憾。然而入秋以来这个情况却发生了很大变化。李进从不再抗拒他的搂抱到夜里主动往他怀里钻,即便过程中多次被他趁机捉牢在身下尽情压榨,也没再象以前那样吃一堑长一智地同他玩敌进我退。就是这种近似飞蛾扑火般的状态警醒了郭轲。然后他又注意到李进一向随意的睡眠姿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作蜷缩成一团的婴儿模样,再加上他呆坐在电脑前的时间日益增多,这才让他开始猜度担忧他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然而,最终的事实证明他的判断错了,而且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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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的初冬夜晚,已经入睡的郭轲被李进钻他被窝时带来的凉气惊醒,扭头扫了眼电钟发觉又已经过了午夜。
"我说阿进,那么担心的话索性回去一趟吧,再这么熬下去还没等你老哥站起来你自己已经进医院了。瞧瞧你瘦的。"探进睡衣捏了捏李进的腰肋,郭轲叹了口气,这个憋死不吭声的臭小子,真要命!
因为担心李进的身体,他分别找苑瑾、纪羽、张昊辰甚至蔡宪荣侧面了解过,而得到的结果是一致的,那就是李进在工作上已经彻底渡过了难关,他主动承担起基金会的大部分外事业务就是一个显著的证明。
基于以往的经历经验,蔡宪荣主持基金会以来一直十分重视中外的横向联络,而因为他将方向目标以及原则把握得十分明确稳固,使得李进不再有以往恐怕受制于人的后顾之忧,所以他的西方背景就发挥出了充分的优势。在他的协助下,基金会与许多颇有国际影响力的慈善组织建立起联系,甚至由于沟通的顺畅到位灵活全面,使得不少还只是意向性的合作项目也得以提前启动实施。比如上个月初与北美某个著名的特殊教育基金会签署的三年期"教师互访/培训支持协议"就是个典型例证。
说起来这个协议的签署仪式还是郭轲亲自参与主持的,得知天勤基金会因为这个协议迈出了被国际认可的笫一步后,他还专门为蔡宪荣及一众骨干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庆功宴,以庆祝和表彰这一里程碑式的成绩。虽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李进在其中所起的积极重要作用,但是当他后来从不同人口中了解到这一点,甚至直接从蔡宪荣口中听到了对李进工作能力和态度的高度赞赏时,却并没有生出一向以来的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因为他由此证实了一件事,李进的不正常并不是缘于工作。那就意味着只剩了唯一的另一个可能。
对于李进和林苏远之间的情人关系,虽然所有的知情者当事人都不曾正面挑明过,但事实明摆在那里完全不言而喻。关于林苏远这个人,如果仅仅是个局外人旁观者,郭轲虽然未见得欣赏赞同他的情感表达和实施方式,但是感佩却是有的。然而作为情敌,他的情绪就要复杂得多了。尽管他理解他们之间的深情厚意,也明白李进对他的关注更多的是因为恩情而非爱欲,在经过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风风雨雨之后。毕竟李进当初决定回来本身就已经昭告了他的取舍。而且身为一个成熟理性的男人,他也深知自己应该宽容大度地给予李进适当的空间和自由去清理安置甚至是重温过去,而不应该去限制去干涉去阻止,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打算这么做的。可是事到临头,他却发现理论和实际之间的差距竟然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令他一向自命不凡的承受力遭遇到空前的挑战。
是的,他承认他在吃醋,尤其是当他发现李进这么久以来的不声不响废寝忘食竟只是为了故人忧虑牵挂的时候,他更是内火上窜,燎肺攻心。亏得他还一直在四处打探想方设法要替他降解工作压力。
"唉,我能不担心嘛,我回了这里,Ingrid又走得无影无踪,就剩哥哥一个人了,他偏偏又不大肯出声,真叫人放不下。"
"Ingrid走了?你的那个姐姐?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听到这个消息郭轲十分意外。那个女人的娴熟中文以及牙尖嘴利让他印象颇深,而且从那些影像资料以及那几天的接触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个女人是爱惨了林苏远的,是终于想开了不打算以身殉葬,还是因为李进回来了自知再无指望?觉得思绪纷乱得胸口憋闷,郭轲下意识掀了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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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手术成功以后。那时候你正忙,而且你看上去不大喜欢我说起哥哥似的。哎呀,你别再抖被子了,好冷!"
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谁知还是全写在了脸上,郭轲哑然失笑。现在回想起来好象李进回来以后的确没怎么同他聊过过去话过当年,而他因为芥蒂在心所以也始终想当然地认为那是李进在有意回避,却没想到原来也有自己的一份缘故。
看来人和人的相处真的大有学问,尤其是近距离之间,而相爱更是远非做爱那么简单。关心、忍让、探索、包容等等等等,任何一方稍有差池不慎,委屈、猜疑、隔阂、争吵、甚至反目成仇便会此起彼伏陆续上演。皱了皱眉,郭轲终于明白了这世上为何情人喜新厌旧夫妻背弃盟誓比比皆是。当彼此不再新鲜,当感觉不再灵敏,当爱情失去热力,需要怎样的动能才可以维持如此的劳心劳力而乐此不疲?毕竟这世界象林苏远那样的情圣还是极少数吧,大部分也不过是些普通的饮食男女,耐力有限,当不得多少试练蹉磨。
"真不知她怎么想的,明知我这边工作走不开,哥哥的复健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却说走就走,没头没尾算怎么回事嘛!"
仅仅是因为工作走不开吗?听着李进的喃喃抱怨,看着他缩手蜷腿偎在身边的样子,郭轲一时恶向胆边生,这家伙明明已经被他撕剥干净手到擒来,却又倒回去遮遮掩掩想要往外探头探脑暗渡陈仓,他当他是什么?!白痴还是贫血?!
"喂!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郭轲!喂你别再撕了!这件睡衣才买没多久啊...喂,你,唔..."
"流氓郭轲!你把衣服还我!听到没...唔..."
"我流氓?只有我流氓吗?那你这里硬个什么劲?"
"啊!你住手!这里是浴室...啊!...变态郭轲,不,别...呀...嗯...去卧室..."
"以后睡觉不准穿衣服!听见没!"
"听到了听到了,嗯...郭轲你慢点啊,这个姿势不行的,腰会痛...我明天还要上班...嗯...停...停下...啊!...我真是要被你弄死了..."
"还有2分钟。"
"马上,郭轲,这批照片明天就要交出去。"
"20秒。"
"好了好了,马上。郭轲!不要拔插头!机器会坏掉!野蛮人野蛮人野蛮人!你这个野蛮人!"
"还在生气?"
"是的是的是的!"
"现在几点了?这是你这周笫几次违反12点的约定了?"
"专制!暴君!"
"是吗?"
"是!"
"是吗?"
"是!就是就是就...啊!..."
"是吗?"
"郭轲你这个坏...唔...嗯...放手,你快放手,放手啊...,...郭轲我真的不行了,...你快放手啊..."
"是吗?"
本来这些日子里,为了应付郭轲心血来潮一样的折腾,李进很有些疲于奔命,而他对Jonathan的注意力也的确是因为体力透支精力不济转移了不少,每日挂在网上等电邮回复的时间也大幅减少。然而凡事过犹不及,这晚郭轲故意攥紧了他的要害做得热火朝天,奇异的快感固然铺天盖地,却也由于欲望的走投无路致使他许久以来的积压被一并逼了出来。
情欲冲撞之间,过往的爱恋伤痛甜蜜苦涩,现在的牵肠挂肚情义责任通通随着鼓荡的血流在心脉间乱窜,渐渐转化为湿意堵上喉口漫入眼眸,一时之间李进只觉悲从中来难以遏止,而与此同时高潮却在郭轲看到他的眼泪时拔地而起。于是抽泣变成为抽搐,哽噎变成为哽塞。
可怜郭轲活了快40年从未哄过人,面对哭得气断声噎的李进,无论如何找不准抚慰的节奏和力度,重了变擂鼓喝骂,轻了又成为搔痒调戏。等好不容易连拍带哄地让李进慢慢平静下来,在他恹恹一句"你就会欺负我"沉入梦乡后,郭轲已经是一脑门子汗了。
看着李进倦极而眠的睡靥,郭轲忍不住伸手揉弄他委屈的眉头,许是若有所觉,也可能是做了什么梦,李进略略侧头并微微嘟起了嘴,在柔和的夜灯下,他的面容因为这个细小的表情显得颇有些孩子气。心脏的抽缩突如其来,瞬间的悸颤迫得郭轲握紧双拳,半晌方才喘过气来,想起当日看的录像中林苏远那种常常出现的似苦似乐的奇怪神情,郭轲恍然大悟。摇头苦笑他一边替李进掖了掖被角一边低声嘟囔,"臭小子,早晚被你害成心脏病。"
"做什么你?"虽然是周末,但习惯使然,郭轲还是一早就掀被坐起,略醒了醒神刚打算下地却又被大力拉倒,跟着李进的身体便压了上来。
"不准起,陪我睡。"
"我一会儿还有事,你不想起的话就接着睡好了。"
"不好!陪我!"
"你还小点是不是?!"
"本来就比你小!别吵!睡!"
"好了好了,别再磨皮擦痒的了,你不是还有照片要修?"
"谁叫你昨晚欺负我,我罢工了,你自己去向殷诺解释!啊!你...唔..."
"不是还要睡?那就闭嘴乖乖躺好,再折腾后果自负啊。"
李进果然被他强势的身体语言吓住,不仅立即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还很听话地配合着他的手势窝进了他的怀里。郭轲满意地长出了口气,因为肌肤厮磨而起的晨间反应也随之平息,不过他仍是恶作剧地在李进光裸的腰臀乃至胯间来回搓揉狎戏。从手中略带畏缩的身体反应看来,李进还真是拿他当超人了,而事实上他却是即无心也无力了。
时近年关,工作上本就是文山会海人仰马翻,李进的状态对他来说真可谓百上加斤。为了让他注意力有所转移放松精神,郭轲可说是出尽百宝,最后还是色攻起了作用,不过代价也颇大,一向自诩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郭轲头一回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总算效果还行,李进的确慢慢恢复了正常,情绪不再那么封闭压抑。
随着胸怀间传来的气息渐沉,想着昨夜李进放肆的情感渲泄,松了口气的郭轲也在这个微雪湿寒的清晨重入睡乡。
很快,在忙碌纷繁的背景下,农历新年在李进的瞻前顾后、郭轲的自以为是中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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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郭轲你放心,我真的没事,你管你回家好了,你本来就不大回去,年夜饭更不应该缺席。"
"你们三十那天的日程是什么?"
"上午是年终总结,中午是团拜午餐会,那个你也要出席的,对了你的团拜发言准备好没有?参加的可大多是我们的财神爷。"
"嗯,我说你这个清高的艺术家怎么变成副财迷嘴脸。"
"呵呵,老蔡说了,不是财迷就不够资格在慈善基金会做事。"
"也对,不这样的话,天勤基金还真发展不了那么快,听说上回瑞宁集团的当家人捧着3000万来回选了一圈还是送给了老蔡?"
"是,而且直接说就是冲着老蔡来的,弄得包括老蔡在内人人自危。"
"人人自危?什么意思?你把桌子腾一腾,可以开饭了。"
"意思就是说单靠某一个人的威信声望来维系整个基金会的发展是很危险的,也是很难长久的,因此建立'天勤慈善基金'的品牌信誉已成为我们的当务之急。"
"唔,这条鱼很新鲜,你尝尝。品牌信誉急不来吧,百年老店是需要时间的,这间基金会通共成立没两年,还在置家当打基础阶段,你们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商业包装恐怕并不适宜用在这里。"
"当务之急并不是说我们想要创造什么立杆见影的品牌神话。如果说之前的两年是基金会的起步阶段,那么未来的两年就将迎来基金会的快速发展阶段,无论是规模还是影响力。所以事不宜迟,必须趁现在把整个基业和框架立深立稳立正,以保证各时期的短期计划不会偏离长远目标。也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确保现在构架起来并不断完善的制度逐渐铸造出足以被信奉和传承的文化乃至信念,使基金会的走向不致于因为时移势易人事变迁而轻易发生动摇和逆转,从而真正成就所谓的百年老店。你不要乱戳我的鱼头,我还要吃的。"
"我说你连盘子一块儿拿走好不好!你慢着点儿,没人跟你抢,当心鱼刺!我就没见过外国回来的人还那么喜欢吃些个鸡零狗碎的。"
"鱼头美味又补脑,怎么是鸡零狗碎!"
"一堆吃不得的骨头补脑?你听谁说的?"
"哥哥。小时候他常常让我喝鱼头汤,他自己也很爱吃,后来Ingrid也开始喜欢。"
是吗?我宁愿去吃红烧肉。
不过这话郭轲没说出口,看来李进说得没错,除非不得已他的确是不想跟李进谈论他的哥哥。一顿饭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他撂下筷子试图转移话题,但是李进消灭鱼头时利落而不失斯文的动作让他有些心不在焉。说起来林苏远在教养上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心血,李进的举手投足之间,哪怕是在失控的状态下依然颇具浑然天成的章法,那种含蓄的舒展、内敛的优雅每每在赏心悦目的同时也诱惑得他欲火中烧。虽然是行伍出身,但这些年走南闯北纵横商界,世面场面他也算见识过不少,所以他知道那是习惯与自律、文化与思考融汇贯通出的气质。冰冻三尺又岂止一日之寒啊。幸亏时间和距离是所有感情的天敌,而如今他占尽天时地利。
思绪电转间郭轲下意识抱臂而坐,继而略有些生硬地重拾了之前的话题:"你刚才那番话是谁的原创?老蔡?"
"嗯...应该说是集体创作吧。事实上初步的想法是纪羽在某次例会上提出来的,老蔡当时就很表赞赏,之后大伙儿又陆续就具体实施进行过几次讨论和完善。上周基金会内部的年终总结会上老蔡就已经在工作报告中正式提出来了。这个汤还有没有?"
"有,在砂锅里,替我也盛一碗。"
近来李进的胃口比起前一阵明显好转,对此郭轲颇有些小小成就感,看着李进小口享用粟米排骨汤的怡然模样,他也拿起了汤匙,同时思绪也随之稳定集中起来。
"原来是老纪,怪不得他不肯回头了。"
"回头?回哪里去?"
"当然是总部这边。集团这两年发展得很快,虽然控股的模式是我的初衷,而且走向也是我一早设定的,但是我自己却开始觉得在管理方面有些吃力了。其实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照我原来的计划是等公司调整到位后我就专心做董事长不再兼任总裁了,而纪羽则是继任总经理的不二人选。"
"可是你手下有不少能人啊,象老秦、殷诺,还有那个庞述辛,你干嘛还要打老纪的主意,基金会现在可离不开他的。"
"我身边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的确颇有几个,但是真正的帅才却屈指可数。纪羽,我这爿生意能有今天的局面,真若是论功行赏起来,至少得分他半壁江山。不过你放心啦,他已经正式同我表态不再回头。我还真没想到他的野心竟然能在这间基金会封顶,当初让他过去纯粹只是临时的支持,而且若不是他认为参与基金会的构筑可以对整个集团的战略发展有助益,他才不会搭理我。我不要了,你全吃了吧。"
"就剩这么点,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呶,一人一半,省得浪费。其实我也有点意外老纪会做那么久,之前我还以为老蔡上任以后他会走呢,他给我的感觉一直都蛮商业化的,身上完全没有苑瑾和昊辰的那种理想主义色彩。"
"谁说不是,这么多年来我为了他那同能力成正比的抱负,着实花了不少心思留他,而且时刻都准备着他会另谋高就。"
"不是吧?我觉得他,不,应该说是大家,尤其是跟你处得比较近比较久的人都挺服你的,很多时候甚至带着浓厚的感性色彩。"
"你真这么觉得?"郭轲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的筷子,嘴角一抹笑意,温暖而悠长,"你是不知道,我在他们眼里一直也就是个个体户,没文化没规矩任性妄为胆大包天。所以,能有今日,真的是多承抬爱了。"
岁尾年末本就是总结盘点的时节,而天勤集团又正面临继往开来的转折点,对郭轲来说无疑是个胆略见识能力的大考验,说不吃力是骗人的。事实上这份二次创业的压力可以说是空前的,偏偏李进这里又多牵扯了他一份精力,真是内外交加。
好在到目前为止事态尚在掌控之中。这次让老纪出任重新整合后的天勤控股集团总裁的事,他本来已经打算好随他开价,也以为他一定欣然受命,毕竟这也是他多年的努力目标。虽说水到渠成的时候他意外转移了方向,但基金会毕竟还在天勤名下,荣损相系之下,他必不会敷衍自己的董事会成员职责。将来再慢慢设套,不愁他不会回心转意。
至于李进,在他颇带了点专制色彩的牵引下也逐渐恢复了胃口恢复了神彩恢复了正常的起居作息,注意力也重又转回到眼前目下身边的人和事上来。照此下去,林苏远成为过去式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了。正如在那些代表着李进过往的录像中没有他一样,他与李进的未来也不应该有林苏远。在这一点上他承认他不够虚怀若谷,也不打算假装他是。
"郭轲你要做就做,不做就好好睡觉行不行?别老这么压着我啊。"推了推上床就爬到他身上趴着的郭轲,李进十分无奈地抱怨,"我早晚要被你压死。"
仿佛回应他一样郭轲益发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身下温润的身体上,搓揉之间那种充满韧性的质感随着裸露的肌肤缓缓渗入四肢百骸,真实而魅惑,让他十分迷恋。
"你们三十下午什么安排?"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李进身体上逡巡啜吮着,郭轲想着自己除夕夜可能脱身的时间。
"嗯..."被他吻得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李进忍不住惬意地轻哼出声,"要去几个基金会有出资的福利院转转,年夜饭也会在一家老人院吃。我说了你不用急着往回赶,啊...你别..."
"别什么?嗯?"重重地顶到深处,感受着微带痉挛的湿热紧窒,郭轲也舒服得频频呼气无暇他顾。这个身子,单单就是这个身子给予他的身心享受就不再是他肯轻意放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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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那么急着睡,陪我说会儿话再。"几许索求数度温存,直至寒冷的冬夜春暖花开,郭轲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李进的身体,却依然强行霸在李进的身上不肯下来。
高潮过后的李进尚沉浸在余韵里有点懒洋洋地环抱着身上人的腰背。郭轲赤裸的身体肌理分明强健有力,灼热而坚实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时候Jonathan温暖牢靠的胸怀,在记忆深处留连探索的双手让郭轲发出了近似呻吟的欢愉呼哨,李进这才回过神来,却更用力地贴紧了郭轲。
"阿进,别那么急着睡。"
"嗯?"睡意全面袭来的时候郭轲的声音伴随身体的挤压再次响起,李进勉强撑开眼皮哼了一声。
"我跟你说,过完年我家老爷子就90了,他的生日原就在正月里,所以这次年夜饭老妈也就同时操办成了庆生宴,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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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90?你说的老爷子是说你父亲吗?"
因为意外和吃惊李进的嗑睡消退不少。虽然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有不少时间了,但郭轲很少在他面前提起家人,而他也从未问过,毕竟若论及背景身世,他自己的更加一言难尽,所以就连他是出身军人世家这事他还是这回在卢塞恩听Jonathan说起才知道的。如今听到90这个年岁他着实是吃了一惊,90年前?老天,那会儿应该还是民国初年吧?
被他圆亮的眼睛瞪得笑出声来,郭轲低头啧啧有声地啃了一通,然后就着他的微微挣动翻身平躺下来,"是啊,我老爸,怎么,吓着你了?"
"也没有了,就只是觉得你的年纪有点不象。"
"大惊小怪,我妈不是他的元配,小了他差不多20岁。"
"可是90岁,整个一部中国现代史呢。"
"谁说不是,我老爸这辈子的确够精彩,正经2万5千里走下来的,之后枪林弹雨转战南北,也算开国功臣了。"
因为与父亲的年纪相差了50岁,再加上整个成长期严厉的家教,他对父亲的感情一直都是敬畏叛逆多过交流亲善。但其实在心底深处,那些耳濡目染的血雨腥风,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烈火青春却一直是他所景仰所思慕所追逐的全部理想,为此他还对自己生长在和平年代生不逢时而遗憾过很多年。而他之所以后来选择了经商这条路也同少年时的这份壮怀激烈密不可分,试问太平盛世还有什么能比商场更接近于战场呢。
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从无到有白手创业,杀伐决断进退盈亏之间他的心境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从懵懂莽撞步向智性成熟。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处事为人,意气血兴的成份都在慢慢减少,于是从动辄精虫上脑变成为对爱情的渴望和追随,从哥们义气两胁插刀到对友情的认知和尊重,而现在该是轮到对亲情的反思与梳理了。这次新年聚会又适逢老爷子90大寿,他的确是想借机缓和一下同家人的关系,眼见李进的状态恢复得不错,他觉得除夕即便赶不回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甚至有打算在这个年假里将李进带回家跟父母认识认识。
"......,喂!想什么呢?那么专心?我问你话听到没有!"
"什么?哎呦!我说阿进,对待自己男人应该温柔一点懂不懂?"
"先说说你自己懂不懂吧!啊...你...拿出来...手!不要动了!..."
"长征你听说过吗?"看李进眼晴黑亮睡意全消,郭轲也来了兴致,一边用手戏弄他的身体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
"郭轲郭轲你别再闹了,我们好好说会儿话的,再来我的腰就要断了。"害怕郭轲又要趁火打劫,李进赶紧放软腔调。虽然郭轲"性致"上来时常常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但是经过这么久的"磨合",他还是颇掌握了一些诀窍,每到"性命"交关的当口他便会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连哄带骗,"化险为夷"的成功率已是越来越高,这次也不例外,见郭轲适可而止住了手,李进偷偷笑着挪到了相对安全的地带。
"长征我当然知道,念书的时候我读过很多版本的中国近现代史书籍资料。"
"哦?你怎么会对那段历史有兴趣?"
"开始是哥哥让我学的,他总是说身为中国人如果连自家的事都不了解的话未免太无知了。不过后来就是我自己有兴趣了。你想啊,那样水深火热的大时代里,需要怎样坚定执著的信念才能做到不动摇不迷失不放弃的?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那些平板的文字纪录背后,曾经有过多少鲜活的生命?他们每个人又有过怎样的信仰坚守屈折历程?你想过没有?"
"说实话我还真没有想过。"
虽然自从与李进交往以来郭轲的伤春悲秋胡思乱想早已经超过了他这辈子的总和,多得连他自己都常常骂自己变得婆婆妈妈,可是一旦事关李进他就总是控制不住,后来他也想开了,恋爱嘛,多多少少总会有点不正常,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不过比起李进天马行空的联想艺术家兮兮的感怀,郭轲仍是俗人一个,很少做这类与现实无关的思考,倒是李进此刻的兴奋与陶醉提醒了他,让他想起来,他这一生最初的建功立业的梦想同样源自于对父辈运畴帷幄戎马倥偬的传奇向往。说起来,那个时候的情怀何尝不是充满了浪漫与想象。
"你若是真的感兴趣,等有机会我带你回家见见老爷子,听他说说年轻时候的事,保证你不会失望。"
"真的可以吗?"
"当然是真的,别人他不想敷衍,自家儿媳妇他肯定...哎哟,李进你想谋杀亲夫啊..."
除夕夜,李进东奔西跑忙了一天,晚上到家时已经9点多钟,漆黑安静的房间让他一度自以为牢靠的心里防线立即变得脆弱不堪。随手打开电视,欢腾与喧嚣伴随着窗外在燃放禁制之下依然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益发衬得一室清寂。几乎是本能的他拿出了手机。可是打给谁呢?在这个归心似箭阖家团聚的夜晚?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因为无家可归,因为创痛难愈,因为浪迹天涯,他或者有过感伤有过酸楚甚至有过绝望,但却从未经历过如同此刻这般的百爪挠心坐卧不宁。直到他无法控制地拨出了郭轲的号码他才发现,他曾经以为已是生命常态将会天荒地老并终于习惯了的那份巨大的孤寂,在经过郭轲热火朝天的充实以后,已经是他再也不能再也不愿再也无法忍受的折磨了。
听到郭轲手机特有的冲锋号彩铃响起他对自己说,只要一句新年快乐就好,这并不过份也不夸张不是吗?郭轲的全家福并不会受影响,而他也将能静下心来在睡梦中迎来新的一年,皆大欢喜。但是他失望了,随着讯号因无人接听而自动切断,李进本就浮动不已的情绪更加烦乱。转换了一圈电视频道翻了数本书刊杂志他仍是静不下来,想着或许工作能帮他分散一下注意力便起身去到书房。
然而面对着电脑屏幕的时候他又开始不可遏止地想起了Jonathan。他的复健进展如何?没有他和Ingrid的陪伴他会怎样度过这个除夕?之前对于他的电话问候他要么三言两语匆匆挂断,要么静默着听他说到无言以继。为了能够更好地交流,能够更多地了解他的近况,他开始选择邮件方式联络,说说自己的工作、基金会的发展,发些相关的照片,但是他的回复却仍然简短而零落。关于他自己永远是没有任何形容词的好,夹带的若干张照片也仅仅是老宅的景物,有时是盛开的玫瑰园有时是沉甸甸的葡萄架,更多的却只是林木草坡云影波光。只是,那些相片明明光线明媚内容舒朗,但却总会予他挥之不去的荒凉感,让他心中的牵挂担忧日盛一日。
隐隐地他也疑心Jonathan是在予他压力,以这种欲擒故纵的方式令他缠绵于过去,被千丝万缕的情愫萦绕而无心现在从而最终选择回头。但很多时候他又觉得不象,其实要他放弃所有回到他身边并不是什么难事,完全没有必要如此隐晦迂迥,相信Jonathan也很清楚这一点。尽管他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与生活,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会宁愿将他作为一个血亲去爱去关注,但是假如Jonathan真的坚持,坚持要他回去长伴左右,坚持要他一生的承诺,他也一定会妥协会同意。是的,他不再可能象儿时那样全身全意心无旁骛,但他仍然会顺他的意付出所有,因为,对他,他无以为报。
所以,他虽然对Jonathan的疏离姿态诸多疑虑揣度,但仍然坚持着密切联系,这当中对他健康安乐的挂念固然首当其冲,但他同时还怀了更深一层的心思,他想尽可能地弄清楚Jonathan到底是怎么想的。假如他真的是希望他回去他身边,那么他会跟郭轲摊牌,并开始着手结束自己的工作,就算这是一种牺牲他也在所不惜。他相信,郭轲会理解,也有能力应付。而倘若Jonathan是因为希望他们之间由过往的情人爱恋变成为属于兄弟的亲情才刻意同他拉开距离的话,他则会慢慢帮他调整适应彼此的相处方式,而不是放任他这样自虐式地疏远逃避。
所谓谋而后动,先明确目标,然后审时度势因地制宜,即不逃避也不盲动,决不轻易放弃,却也不会动辄走极端。李进承认,郭轲是一个好老师,这几年的相处令他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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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静思,思绪如潮,一会儿是兄友弟恭的和谐展望,一下又是以身相报的慨然想象,最终,李进被某种类似自我牺牲的献祭情绪所笼罩,打开邮箱他喃喃自语:"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这样孤寂清苦,一定不会。"
邮箱里意料之外地有一封Jonathan的来信,李进兴奋地点开却发现只得两句话,"我一切均好,匆念。预祝春节快乐!"无喜无悲,不痛不痒,实在难以平抑他此刻激越澎湃的心怀,Jonathan你现在哪里在做什么?我想念你你可知道?
随手打开一个搜索引擎,李进键入了Jonathan
Baer。其实在离开瑞士的那些年他也曾经很多次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获悉关于Jonathan的讯息,但那一次次的尝试却只是教他明白了他的深居简出是何等的完全彻底名符其实。若非今夜实在是无以排遣,他是决计不会穷极无聊到做这种无用功的。
因为完全没抱任何希望,所以搜索结果罗列出的数条讯息让他喜出望外也吃惊不小。贪婪地点开条目,他定睛细读。不多的几则信息绝大部分内容都是转载截抄自当初那本摄影杂志的专访,关于车祸这个他曾经的晴天霹雳如今看来不过寥寥数句,倒是DJ巧克力屋的宣传介绍占了很大篇幅。
他逐条键阅着试图寻找到新闻,但是直到最后一篇的末尾才出现一个更多讯息链接。本以为点开之后不过是专访全文,但进入的页面却让他目瞪口呆。
《国王的天使》大标题下是数帧画面清晰的照片,仿佛是某个商务酒会。华丽的背景下Jonathan身着正装神彩熠熠,苍白的皮肤已经晒成太阳棕,银发如丝碧眸深遂,笑容温和姿态优雅。最重要的是,他是站立着的,显而易见地行动自如。
紧随其后的附文中,Jonathan被称作巧克力国王,神秘而孤独地生活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堡中,因为车祸导致的伤病也因为终年的寂寞,他一度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以这样的绝望方式荒芜色调步入永恒的黑暗。然而一次命中注定的偶然邂逅,却令他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一位年轻女孩天使般地降临了,带着青春与爱情独有的激越活力,也带来了他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光明与希望。他穷毕生之力所缔造的巧克力王国,曾经在他身心触感中消失的浓厚热力和甜美芬芳也随之重新出现。于是,奇迹发生了,我们的巧克力国王再度站了起来。上帝在给了他漫长的严冬试练之后,终于慷慨地派来了恳荒着,为他迎来迟到的春天。......
尚未读完,李进已是七窍生烟。
垦荒者?迟到的春天?国王的天使?帝国未来的王后?那个尚不满20岁的洋娃娃?那么他算什么?Ingrid算什么?那些年又算什么?统统是他过去的荒芜与绝望?!
李进愤怒得浑身发抖。
不!怎么可能?!她凭什么?!Jonathan是他的!是他和Ingrid的!只能是他们的!其他人,不管是天使还是天仙,休想染指!
"......,Jonathan你在吗?"听着电话留言指令里那个熟悉的声音,李进泪如雨下。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是他第一次康复站立的见证人,就象当年,他复明时他是他眼中的唯一。他难道真的已经忘记?他们,曾经那么的相爱。怎么可以?他?怎么能够?在他们历经了山重水复以后?
李进终于明白当日在卢塞恩的时候,面对Jonathan温和微笑掩盖下莫测的内涵他所惶恐的是什么,也终于明了了,这么久以来面对Jonathan不断的逃避,他的牵挂与担忧到底所为何来。他是他的,他不要失去他,无论是作为情人还是哥哥,在失而复得的现在。
"我的眼疾复发了,哥哥。"
难怪人会染上烟瘾酒瘾网瘾,不然,何以解忧,如何排遣?在生活如此尖锐不堪在我们血肉支离的时候。
打开郭轲丰富的藏品,黑暗中看不清标牌,李进毫不犹豫地将其中一瓶好开启的对准了自己的喉咙,冰凉的液体象团火一路烧进胃里,却意外地并不凛冽,醇厚绵软的感觉让此刻急需激烈的他十分不耐,于是酒瓶迅速清空。
郭轲开门进来时时钟已经跨入了新的一年。电视屏幕无声的闪烁在后半夜的沉寂黑暗里颇有些诡异,而书房里电脑主机的风扇声也显得分外清晰。循着四溢的酒香郭轲来到了李进昏睡的沙发边,捡起落在地板上的空瓶,郭轲摇头叹气:"泸州老窖,你还真是够神勇。"幸亏是已经开过封喝掉一部分的,见他虽然眉头紧锁,但是睡得还算沉稳,怕折腾起来引发呕吐郭轲便没再搬动他,只是拉了条毛毯过来替他细细掩上。这家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亏得他赶回来了,一个人醒酒的话还不定怎么难受呢。只是这又是怎么了?不是之前还好好的吗?摁熄了电视,郭轲很有些莫名其妙,一边想着等他醒来再问一边将温度过高的空调调低了两度,然后进入书房替他关电脑。
"真是脑筋短路了,这种煽情小道也会信。"总算郭轲的英文程度还算可以,所以没有关闭的电脑页面让他约略摸着了点事情的脉络。然而,相信与否其实跟报道的真实性并没有太大关系吧,虽然嘴里就事论事地发着牢骚,但郭轲心里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这个判断。人们总是会轻易相信那些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不是吗?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郭轲不由得苦笑连连,也许他今晚并不应该赶回来的。
因为是老爷子90寿宴,所以这次的年夜饭几乎是很久不曾有过的全家大团聚,定居外地的大姐和移民海外多年的三姐也都是全家出动。因为立意和解,所以郭轲的表现十分主动积极,直哄得一家老少,连同二姐刚刚五岁的孙女都笑个不停,看得出父亲母亲老怀大慰。他这个儿子,做了那么多年的哪吒,直到今日才改过自新,只略略做了点彩衣娱亲的表示便取得这么大的效果,不是不惭愧的。
在他的着意周旋和大家的积极响应下,家宴的气氛慢慢步入佳境,而他自己也随之放松下来。其实很多事的发展方向并不受事情本身的控制,而完全掌握在当事人自己的态度与方式上。经商多年,无论是自觉还是不自觉,郭轲在生意场上一向都很懂得运用这个道理,很多困境难题都是在他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他人的处事原则中得以化解跨越。人最难过的还是自己这一关,要不怎么会有句老话叫作"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总算,亲情这一关他是迈过去了。
李进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带着一帮小辈在放烟花爆竹,离老爷子的住处不远正好有个燃放点,因为分贝过高,所以他没听见电话铃响,等后来看见的时候又已经很晚了。是拨过去搅他好梦还是索性赶回去陪他迎接新年第一天的黎明,他略略犹豫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了,等到大家守岁的精神劲儿过去,开始各自回房休息时,他便以第二天还有应酬为理由开车赶了回来。却没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这么个场景。
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郭轲回神接听,没想到居然是林苏远。
"抱歉那么晚打扰你,郭轲。小进说他眼疾复发?发生什么了?怎么回事?电话留言里他的情绪很不对,打他电话又不接,到底发生什么了?"
对方焦急而不失礼貌的询问让郭轲本来还有些莫名的情绪陡然升温,他的回答生冷强硬隐现风雷:"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会让他眼病复发!"
眼疾复发?因为出差李进错过了公司组织的体检,所以郭轲不久前专门抽出一天时间陪他去医院做了个全面的健康检查,其中眼睛部分还专门托人找了位全国顶级的专家。他还以为自己的体检报告就算是不错了,除了轻微的脂肪肝,其它一切正常,谁知李进的结果竟然比他的还好,内外上下全部满分,连颗龋齿都没有。眼疾复发?郭轲想笑,想大笑,但嘴角却咧不开。感觉胸口憋闷得厉害,他大步走到窗前拉开玻璃窗,清冽的冷风迎面灌入,他挺直背脊负手伫立。
不甘心吗?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却是迷惑。是的,迷惑,对于郭轲来说,这真的是一种极端陌生的情绪。他的一生,到目前为止,让他迷惑、让他找不到方向、甚至不知何去何从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李进,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承认,我已是黔驴技穷。
寒冷让动乱纷杂的思绪慢慢沉缓,依旧深沉的夜色中郭轲搓了搓麻木的面颊。
外间沙发里李进依然陷落在酒后的昏睡中,看着他因为眉头深锁而略显悲苦的表情,郭轲这辈子头一回做了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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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醒来,李进只觉满口苦涩头昏脑胀,坐起来发了很久的呆他才想起前一晚的事情。也不知Jonathan听到电话留言没有?有着怎么样的反应?掏出手机发现没电了,他连忙起身,抬腿间碰到了地上的空酒瓶,捡起来看了看,他不由闭目捂脸,再这样子喝法,他的眼睛怕是真的会再次瞎掉。
接通电源,手机显示出数个未接电话,想了一下他坐回电脑旁点开邮箱,果然有封信,内容依然很简单:我已买好机票,航班号xxxxxx。
原来你还是记得我的,哥哥。忙于关机,李进并没有注意到暗沉下来的显示器上自己几近扭曲的面容。
匆匆洗漱,就着热可可吃了两片面包,李进拿着钱包出了门。带上屋门时他瞥了眼沙发上的毛毯,但是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郭轲曾经回来过的证据,弥漫在心头的火气已经遮天蔽日,他根本无暇它顾,这一刻他的全副心思完全在那套他早前买下,并已由郭轲装修完成,却一直没有去过的新公寓上。
机场里,看着Jonathan步履稳健走出闸口,李进原本就有些灰暗的面色益发阴沉下来。
"小进,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回家再说,坐了那么久的飞机,你一定很累了。"面对他的急切询问,李进避重就轻。
一路无话,气氛始终有些若隐若现的凝重,等到进入明显无人住过的公寓时,李进才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先休息,我去趟超市,很快回来。然后我们再谈。"
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到他离开,林苏远试着开了开房门,却是意料之中地打不开,李进并没有给他留下备用钥匙。
"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嘴里喃喃着,他的表情有些悲喜莫辨,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郭轲的电话。
"我现在在小进的公寓里。...。应该是的,看上去还是全新的,而且大致方位没错。...。找你过来开下门,你那里应该有备用钥匙吧?...。不知道,他说是去趟超市。...。就算是我宠坏了他,你也并不希望他犯下非法拘禁罪吧。...。好,我等你过来。...。你放心,我不会刺激他的。"
郭轲疯狂飚车赶过来的时候,李进尚未回来,松了口气他看着临窗远眺的林苏远。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既然来了,一起去喝一杯吧,我知道有处地方不错,而且过年不会歇业。"最后还是林苏远先开了口。
"小进回来看不见你不会有问题?"
"那会让他冷静下来,我想。"
"你也够了,林苏远!阿进是你一手养大,你该了解他的敏感程度,你这样子欲擒故纵已经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因为不想遭遇李进,所以郭轲直到把车开到了林苏远说的地方才开始发作,"如果把他逼疯是你的目的,那么你听好,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除非是李进神志清醒地自由自主地选择跟你回去,否则我决不会袖手旁观。不信你就试试!我不会介意帮他养只'宠物'!瞪什么瞪?真要那样也是你自找的!"
"你以为不是他的自觉自愿自由自主,我会接受?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他这次的过激反应是因为,是因为,"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林苏远到底没能把话说完整。
"再来一杯?还是这个?"整瓶冰冻啤酒下肚,郭轲已经冷静下来。看着他墨碧色眼眸里掩藏不住的惨痛,郭轲下意识地转开了话题,不是因为不忍心,而是,因为,害怕。是的,害怕,若非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人竟然可以被自身的情感逼到这种生死无路的地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那个承受能力,真的不确定。
"无所谓,什么都行。"深深吸气,林苏远将手掌紧紧贴放在桌面上,直到侍者斟完酒离开他方才重新控制住自己,垂眸转动着酒杯他再度开口,"郭轲,你知道吗,我是那种只要不是我的那杯茶,喝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这间酒吧附设在一家颇有些历史的大饭店底层,过年的缘故,人客并不是很多,但因为固有的装修上另外张结了不少锦上添花的饰物,再加上背景音乐轻暖流畅,所以整个环境显得十分温馨明朗,然而这份暖色调却并没能感染到郭轲和林苏远。
"以前每次过来出差我都会住在这里,虽然这个城市日新月异到我几乎认不出来,但总算还有些东西没有发生变化,至少这里还是老样子。"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不知为什么林苏远说话时那种萧索中掺杂了些许渴望的神情让郭轲想起了这首老歌,沉吟了一下他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真的会这样?"
"爱离别,求不得。"就着杯中酒林苏远做了个苦相。
"那人们还都那么乐此不疲前仆后继?而且千古传唱?"郭轲还是难以置信,人怎么会自讨苦吃到任凭自己陷入这种失救的境地。
"都知道毒品害人,可还是有人死而后已,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放弃这种空洞的讨论,郭轲转向了他所习惯的实际一点的话题。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但是结果,我真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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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说,网上提到的女人也是你的计划?"
"假作真时真亦假。郭轲,象我这样的男人,如果立意想要找个伴,大抵还不是什么难事。"
"话是这么说,但是做生不如做熟,你为什么不索性选你身边熟悉的女人,那个叫英什么的?"
"Ingrid。"
"对,Ingrid,她很爱你不是吗?又做了你那么久的助手。"相请不如偶遇,郭轲藉着酒劲,索性一次问个明白。
"Ingrid早已不辞而别,是的,我找得到她,而且也说不定有能力说服她回心转意,但问题是,她值得更好的,我不想再剥夺她幸福的机会,在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我以后。"
"而且,如果是Ingrid的话,李进他就会接受就会祝福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听见郭轲咬着牙慢慢说出的这句话,林苏远心照不宣地看着杯中酒,半晌方才接道:
"我虽然恢复得不错,甚至超出了医生的想象,但是我的脊柱中依然留有两枚接驳用的钢钉,我可以行动自如,但不能持久。而且我脑部的肿瘤虽然已经切除,但是癌细胞却仍然有可能还在我的体内存在着并且伺机而动,所以陪伴我的人必须阳光鲜活健康坚强,不曾接触过悲苦与疲惫。那样的话,即便有一天他后悔了,也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带着足够多的补偿及时退出。这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你手机关着?"看了看自己震动起来的手机,郭轲没好气地瞪着林苏远。
"不想接你也别接了。反正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还是我送你吧。"直到走出酒吧,郭轲的手机还在反复暴跳着,看见林苏远抬手召出租,郭轲叹了口气叫住他。
打开房门,一股子新鲜的酸奶味道扑鼻而来,看着一地的狼藉,郭轲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说话的欲望。一直觉得李进太过冷清被动,却原来只不过是因为,他并不是他主动热情的对象而已。一言未发,郭轲掉头离去。
因为过年,周边的便利商店多数关门歇业,李进便索性去了较远的大超市,可是等他满载而归的时候却发现人去屋空,于是本来就极不稳定的情绪瞬间爆发,脑中乱糟糟的只剩下一股子歇斯底里的怨念。先是一遍又一遍地拨打Jonathan的电话,无数次的关机回应后他突然想起了郭轲,这套房子的钥匙只有他那里还有,可是电话拨过去却无人接听,之后,他便开始大力摔砸践踏刚刚采购回来的所有物品。
是郭轲和Jonathan的突然出现定格了他疯狂的动作,与此同时,郭轲的表情动作也随之清晰地进入到他的视野。李进是在这个瞬间彻底清醒过来的。
准确地说,郭轲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动作也毫不夸张,依旧是惯常的沉稳。但是他所有的身体语言却都清清楚楚地表达出了一个意思--他受到了伤害。
那一刻李进狂乱昏聩的情绪突然就静了下来,老天,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都干了些什么呀?
"哥哥," 有些嗫嚅地转向Jonathan,他尝试着做些解释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小进,我从未当你是弟弟,你很清楚。"李进纠结复杂的表情语气让一直静默旁观的林苏远清楚地感知到一种濒死的危殆,于是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对不起,Jonathan,哥哥,对不起,我以为,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一妻一妾很简单很容易。"
"不是的,哥哥,不是这样的。"深深吸气,李进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他提起Jonathan的行李轻轻说,"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很抱歉。我先送你去酒店,哥哥,你看上去已经很累了。"
长程的飞机,来回的折腾,外加心忧情伤,林苏远的确已是神困体乏。他默默坐在车中,看这个城市特有的繁华与喧嚣在窗外飞逝一如似水流年。
"哥哥,热水已经放好了,我加了精油,你略泡一泡,然后我帮你按摩放松。"
"小进,你过来。"看着李进慢慢走到自己身前蹲下,探手抚上他的鬓发面庞,林苏远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将眼前这个有着稳定神情清晰眼眸的青年同过去那个敏感脆弱的孩子重合起来,"1212房间,二十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这里。"手上略略用力制止了他说话的试图,林苏远继续缓缓道来,"我知道,小进,你记得这所有的一切,我也知道,小进,你爱我,很爱,但是,我更加知道,小进,你长大了,真的是长大了。"感觉喉头发梗,他垂眸掩饰,然后吸气抬头正视李进的眼瞳,"郭轲说得对,小进,你已经足够强壮。"
四目相对,慢慢都红了眼眶。闭上眼睛李进微微侧头感触着Jonathan手心里的温度,他喃喃细语:"不要不要我,哥哥,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关注祝福,需要你的健康安乐......"
眼泪终于滑落,他们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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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到居所正是华灯初上时候,抬头看着黑黢黢的家,郭轲握紧方向盘对自己说:"够了,到此为止。"重新打火掉头,他直接开向了自己位于郊外的别墅。
他并不想当面谈分手,都是成年人,再加上李进的个性,既然已届水到渠成,还是彼此留点余地比较好。所以当年假放完,他打算回家重新开始单身生活却发现李进并没有搬走的时候,十分意外。
元宵节已经过去,很多外出过年的人都已陆续返转,整个小区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开始活跃起来。郭轲是在将车转入车库方向的时候看见李进的,从后视镜里。热闹夸张的一堆装备挂在身上,手里还攥着一个麦当劳的食品袋。从背影看他还是老样子,挺直的腰脊以及,无处不在的孤单。
心脏的抽缩猝不及防,郭轲闷得伏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当晚他对着镜子练习表情说辞。
"你不是自己有房子吗?"
"嗨,你,别再鸠占雀巢了!"
"我说咱们就这样吧,好吗?"
......
NND!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狠,郭轲恨不能一拳打烂这副挫败的嘴脸。一年,一年总够了吧,只要坚持一年。没有什么是时间打不败的,他不信李进能独自硬赖在他家里一年,他也不信他花一年的时间还忘不掉这个人这件事。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一年的时间足够漫长,却忘记了时间的长短根本全在人的一念之间。
日子其实倒也不难过,身为"天勤"的掌门人,他不需要很刻意就能让自己忙得喘气都顾不上,而且公司的改革已进入收获期,他作为执行总裁早已有力不从心须要加油充电的感觉。很投入地钻研着各类高级管理师的培训,在替自己找了个总裁经管学习班以后他益发忙得身心俱疲,以至于开车往返郊外的日子他都没能坚持很久,因为成本实在高,堵车加上路途遥远,无论是时间上还是精力上都太不划算。不想劳师动众引人瞩目,所以他索性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找了家酒店包房长住了下来。
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不是吗?他既没有重新抽烟成瘾,也没有酗酒浇愁,他甚至都没有怎么回忆过去几年与李进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他的确很忙,但并不是没事找事的忙,事实上他忙得疲惫而充实,眼见着整个集团在他手上整合扩张日渐正规,生机勃勃的态势不仅仅体现在报表和股价上,也出现在了管理团队和全体员工身上。那种坐拥天下的成就感很多时候都让他觉得,这一生就这么走向尽头也没什么不好的。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与父母家人日益和睦,同事助手专业尽责情同手足,将来有一天他也许还会再碰上一个中意的人,成家立室然后养儿育女。真的该满足了,除了致力于事业的稳固发展,他不觉得人生还有什么是他非要不可的。
"喂,老纪啊,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在基金会素狠了,终于想开荤了?"对于纪羽,郭轲始终有点舍不得放他偏安一隅独自逍遥。尽管知道人各有志,也明白天勤基金的经营运作对整个天勤集团的发展同样有很大影响,但是每次见面联络他仍然会忍不住要旁敲侧击一番,毕竟合作多年且形同股肱。可惜纪羽心志坚定,始终都是纹风不动。
"我说轲子,你如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商界名人,怎么说起话来还这么粗俗啊!真不知李进那个斯文人怎么受得了你的。我打电话是提醒你,今天下午的会你一定要来,别又找什么借口!"
"什么会啊?你那儿不是运转得挺好的吗?"
"所以你就甩手不管了?知不知道那些社会活动找你参加是给你面子啊!赚了这么多钱还只知道钱,真是没得救了。是,我们基金会的确不挣钱,但是带来的社会效应可不是你房地产能挣得来的,那叫无形资产懂不懂!而且这只鸡可是我们一手孵出来的,亲兄弟明算账,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听见没有!"
"行了行了,你可以改行当老师了,纪老师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当心我告诉老秦你看不起他。"
"切,你敢告诉他,我就敢策反他信不信?我们基金会正缺义务社工呢。"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得道成仙了?策反老秦?那家伙就是出家也还是个花和尚。挂上电话嘴里喃喃不已,郭轲打开手边的文件夹。
不是他有意疏远基金会,而是他不想试练自己,也这么大年纪了,犯不上自讨苦吃老跟自己较劲不是吗?住酒店不能自己做饭,郭轲已经吃馆子吃到忍无可忍,他真不知这个时候见到李进会不会忍不住同他摊牌逼他搬走。问题是那个家伙也忒不识相了,住在别人家居然可以住得这么心安理得完全不顾及房主的立场想法。他到底想怎么样?一妻一妾?哈!找死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一来自我感觉已经不是那么在乎李进,二来下午的会的确很重要,所以这一次郭轲没有打算逃避。
这个会讨论的内容是之前那个秸秆饲料生物贮藏法项目,也就是纪羽口中的"鸡"。说起来这个项目还是当初李进发现的,它的原始形状不过是报刊上的一篇科普简介,说有农大的科研人员正在研究如何通过生物方法让秸秆饲料在储存中保持不腐烂等等。而李进因为摄影和关注扶贫的缘故,曾经在中西部做过一些调研,一早就知道当地的奶牛养殖户存在一个难题--饲料贮藏。草料存放的时间太久会腐烂变质,而奶牛如果吃多了这种变质发酵的草料,产出的奶会因为酸度过高达不到收购的标准。为此当地政府也的确想过不少办法,例如补贴新鲜草料的运输费用等等,但那到底治标不治本,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由李进提议,张昊辰专门请专家做了一次深入调研,虽然结论很乐观,但在当时,基金会内部还是有颇多疑议的。多数人觉得这种科研金费的投资,市场化时间会很长,风险难以控制,他们毕竟只是慈善基金会,不是专业的风险投资公司,需要的是更加稳妥有效的保值增值方式。但是李进坚持认为,这笔款项的支出虽然带有投资色彩,但慈善赞助的目的却更加显著,一旦成功的话,回报的效应也将会是多方面的。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大,苑瑾不希望高管独断专行的现象在基金会里出现,所以直接找到郭轲商议。经过反复探讨权衡,最后郭轲决定出面担保,承诺此事成功的话利益全归基金会,而一旦失败,所有损失都由天勤集团来消化,这样一来项目才在基金会得以通过确立。
当然了,郭轲一力承揽此事绝不是出于感情赞助,至少不完全是,事实上他是有战略预谋的。基金会虽然是这个项目科研阶段的投资方,但是一项科研成果的产业化过程却并不是光靠一个慈善基金会的赞助就能独立完成的。那个时候他正在构建天勤的三块基石,谋划着将并购进来的果缘益康改造成为一个专业的农业科技公司,如果这个项目经过孵化能够顺利通过中试,接下来的产业化工作就完全可以拿过来充实甚至是奠基天勤的农业科技板块。
纪羽作为董事会成员,当然明白并且完全赞成天勤的战略规划,所以这几年他一直都亲自在抓这个项目。好在项目的科研过程进展得还算顺利,成果鉴定完成以后,在中试地点的选择上也得到了政府方面的大力支持。如今这只出壳的"小鸡"已经准备好可以进入饲养成长阶段,就初步的试探来看,"产蛋"回报的前景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政府方面就非常积极,已经明确表示了若干项优惠政策。
下午的会议内容主要是讨论如何在天勤内部完成这个项目的转让。作为基金会的人,纪羽毫无疑问会是利益至上,所以平衡全局的工作就落在了郭轲的肩上。作为控股方的负责人,他不仅要保证正处于上升阶段的基金会能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同样也得为成立不久正需要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农康科技"提供支持,毕竟两边都是骨血相连。好在天勤集团发展到如今规模已是人才济济,各类专业部门十分齐备,下午与他一起过去的将是总部投资管理部的主管赵允,以及他挥下的两名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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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虽然这次的会议很重要,但在性质上还属于预备会,主要是过去听一听基金会方面的设想和要求,郭轲打算消化完这次的会议结果以后,再去"农康科技"那边开个类似的会议,这样在三方碰头会上他就能拿出个相对可行的转让方案来了。
因为李进的出席是在郭轲的意料之中,所以见面打招呼时他的情绪并没有出现什么波动。而李进的态度也是一贯的内敛含蓄,除了没戴眼镜以外一切如常,在场几个知道他们关系的人更是没有查觉出任何异样来。
会议开得意外顺利,纪羽虽然立场鲜明但也并没有狮子大开口,毕竟他还是天勤集团的董事,顾全大局的高度还是有的。因为会议内容没有预想的那么锱铢必较,郭轲很觉满意,精神也随之略略松弛下来,以至于轮到李进发言的时候,他没做任何防备地看了过去,等觉出心神被摄,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很久以后,郭轲仍然对那个下午耿耿于怀。虽然很清楚事情的根源并非出于李进的手段高超,而完全在于自己的情感失控,但因为那个下午成为了他对李进失势的标志,所以每每想起他都会单纯地因为丢脸跌份而恼羞成怒,以至于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要动念的场合允许,他便会不分时间地点直接动手撕剥李进的衣裤"报仇雪恨"。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那个下午,其实李进并没有什么过份的举动,他的发言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十分有内容。在再次强调了这个项目的慈善初衷之后,他提出希望接手单位能够结合国家目前的新农村举措,建立一个系列型生物饲料和生物燃料的示范型企业。因为觉得他的建议十分有意思,郭轲习惯性地对上了李进的眼睛。不,并没有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戏剧性情感互动发生,开始时郭轲只是觉得李进认真而专注的眼眸格外深黑而已,等到他发现那双眼睛长在了自己身上,无论是否对视都无法再摆脱掉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
虽然会议顺利结束并未节外生枝,虽然那以后他们除了偶尔的工作会面并没有任何私人交集,虽然每次见面李进除了没事时静默的注视,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突兀的举止暗示的言辞,但是郭轲却渐渐毛躁起来。无论是否真正面对,李进那双清黑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让他常常错觉后背灼烫,无以遁形。他从不知道,无声无息的目光也能有如此死缠烂打的威力。
这一年的夏季来得格外早,而且声势骇人,尚在黄梅季节就已经闷热难当,但是开空调却又还嫌早,这让本就心头长了草的郭轲更加心浮气躁。白天的时候因为忙于各种事务还比较好过一些,可是等到夜晚该睡觉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开始闹腾,仿佛万事萦怀却又琢磨不出个头绪来,一会儿觉得被子太厚热得慌,一会儿又觉得毯子太薄凉得睡意全无。当某夜好不容易睡着后又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惊醒后,他终于发了狠,自床上一跃而起冲到窗前,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色,在雨水斑驳的玻璃窗上映出了他狰狞的面容。
"我还就不信忘不掉你了!TMD,臭小子,我会输给你才怪!"握紧双拳,只顾着信誓旦旦,他完全没意识到,在爱情的事里,只要论及输赢就已经落到下风。
说起来也不能怨郭轲半夜三更起床发疯,因为他被惊醒前自己的梦境刺激到了,向来不大做梦的他居然梦到了李进,而且还是活色生香的春梦,若不是被雷打醒,他恐怕真的会一泻千里。梦遗?他郭轲居然已经落到了要梦遗的地步的了?也太搞笑了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笫二天偏偏还因为公事跟李进打了大半天的交道。觊着他好象一无所觉又仿佛如影随形的眼眸,郭轲在险些打烂了一只水杯以后终于迎视了上去,却很快在对方千言万语的沉默下败下阵来。想起之前在林苏远处看过的那些生活录像,郭轲咬牙苦笑,李进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当夜郭轲便重访了久违的一家酒吧,然而,在他有所斩获开车驰离后,随着烟酒香水织成的浓雾被夜风吹散开去,之前自以为是的满足感也跟着无影无踪。将车停在了一处尚有不少出租车往来的夜市区,他掏出一沓钞票递到身边:"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别的事,抱歉。"
对方见怪不怪地耸耸肩,接过钱便开门下了车,辉煌的灯影下,那张在暗处姿色动人的面目还原出纸一般的苍白灰败。
"真是鬼迷心窍了,我!"摇头咒骂,郭轲发动车子猛踩油门。
第二天一上班他就令人编排出一份日程表,宣布自己在未来的几个月里要对天勤所有的分支机构次级公司做一次全面巡检。于是,找资料排人员列时间做计划,一下功夫忙得身边几个助手人仰马翻。
虽然额外安排的出差,让郭轲本就已经满负荷的生活更加忙碌,可惜事与愿违,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工作量的增加而平定下来,在来去间隙的几次公务会面上,他表现出的仓促匆忙反倒益发衬得李进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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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一站是健安医药?"
"是健安生物科技公司,有事?"
董事会后纪羽没象以往那样急匆匆返回基金会,而是尾随郭轲进了他的办公室。
"那我建议你跳过这一站,先去别的地方。你的下下站是哪里?"
"农康科技的生物燃料加工厂。怎么了?健安那边出事了?不应该啊,前两天老庞才跟我联络过,没说什么啊。"
"昨天商戎找过苑瑾。"
"哦?她干什么来了?"
"轲子,咱们等的机会来了,这下老庞有事干了,而且不用很久。你猜怎么着......"
事实上苑瑾接到商戎电话的时候也很吃惊意外。她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商戎的病床前,而且是不欢而散。她知道那之后没过多久商戎便去健安医药上任了,因为李栋鸣方面对天勤合作的依赖和对庞述辛的忌惮,所以同为副总最后庞述辛只是分管了研发和生产,反倒是性别年龄资历都相对不占优势的商戎分管了人事和财务,行政部分还是原先的国有方在管,而销售一块则由身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李栋鸣自己在派人抓。一年以来,"健安"从原先单纯的制药企业扩容成现在的生物科技公司,无论是表面上还是各方面讯息反馈都让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商戎过得十分春风得意。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苑瑾甚至推测她是来衣锦还乡显摆示威的,若非纪羽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鼓励她赴约,她还真没打算去敷衍她。结果的确证明了纪羽的预见力棋高一招。
问题是出在收购"健安医药"的资金上。一向习惯于空手套白狼的李栋鸣,这回用的依然是通过银行渠道筹集到的钱款,其实这一手法在改革开放之初的确是造就了颇多的企业家,包括郭轲在内的许多人都曾经以这种擦边甚至违规向银行贷款的方式盘活了资金,做大了家业。但问题是如今时势已然大不相同,以前的擦边违规已是现在的违法乱纪,李栋鸣错就错在不劳而获上了瘾,贪婪得完全不知道见好就收,再度故计重施。
"他想我帮他用公司的利润偿还贷息。"
事实上这个消息本身并没有让苑瑾觉得意外。当初郭轲同意跟李栋鸣合作,说白了就是看准他会玩这一手,当然如果李栋鸣真的改邪归正了,郭轲也不会反对跟他继续哥俩好,但是很多事情的发展方向其实早已因为主导方的性格而注定了。所以反倒是商戎叙述时所表现出来的矛盾和纠结让她吃惊不小。
以她对商戎的了解,这种明显违法而且于公于私都不会有任何利益收获的事情应该完全不在她的犹豫范围内才对,何以需要她这么隐秘专门地跑回来先告诉她,并且如同面临一场生死抉择般审慎难堪,难道说...?
最后还是苑瑾先打破了沉默:"刘蓓蓓案子终审判下来了,三年。"说完便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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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了,李栋鸣凭着身上那股子自我毁灭的浪子野性,吸引了一个又一个自视颇高的女人飞蛾扑火般投怀送抱九死无悔,如今连商戎这样珍视羽毛眼高于顶的女人也被拨动了心弦,他还真是宝刀未老啊。
"这是你们一早安排好的吧。"不过刚刚入秋,商戎却怕冷般捧着热饮,"以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件事来报复我。"
看着她嘴角近乎偏执的冷硬线条以及眼中炽烈与茫然交织的光影,苑瑾默认般注视着她。是,当日郭轲的安排的确没安什么好心,但是,如果商戎没有被李栋鸣的刻意笼络击破金钟罩,那么她又怎么会有如此的折磨感呢?更何况如果不是看中了她不近人情到几乎病态的执念与强悍,这么一个铁定要经受种种诱惑和考验的重要位置又怎么会轻易地交给她来坐呢?
只是也难怪她,回想起自己与李栋鸣的头一次见面,苑瑾审视的眼神还是柔和了下来。那个男人的确非同小可,那种由气质里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挣扎厌世与宿命真的能轻而易举地诱发出女人所有的天性。让强壮的女人渴望去征服他将他搂在怀里狠狠蹂躏,然后拯救他带他逃离那控制着他身心灵魂的黑暗魔法;而又让温柔的女性渴望被他拥有,以自己最深刻最母性的宽容救赎他所有的罪孽。这样一个男人会让很多女人情不自禁继而自不量力,尤其是那种心气才气都自认高人一等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在中缅边境做过数年木材生意,在鱼龙混杂中见识过各路豪杰,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之前没有在感情上用尽心力铩羽折戟,那么她只怕同样在劫难逃。
"我该恭喜你,小商,不是每个女人在关键时刻都能够说不。"
商戎苦笑了下,十分难得的以一种弱势的姿态头枕手臂趴在桌上:"该说恭喜的是我,你们成功了,到了这一步无论我说的是Yes还是No,我都已经被你们狠狠整到了。而且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你们还会挖个什么样的坑等着我往下跳,而我下一次又会不会尸骨无存。苑瑾,我已经知道我技不如人,所以拜托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我真的认输。"
听着看着苑瑾失笑,这就被吓破胆了?那还出来混个什么劲儿?
"你不放过你自己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放过你?知道吗,小商,我倒是觉得你和李栋鸣挺登对的,看待世界对待他人的态度同样的阴暗敌视。但是你看看他现在的状态,这种态度真的好吗?或许这是个机会,你为什么不试试换一种角度看问题?"
抽泣般深吸一口气,商戎坐直身体答非所问地看着面前的水杯:"你真的觉得我做得对吗,一个女人永远以理智和原则控制情感?"
沉吟了一下苑瑾决定实话实说:"如果就事论事来说,这次的事你没错,李栋鸣不值得你那样的牺牲。"
"但是什么才是值得的?我自己又值得别人怎样的付出?人们总是说,感情一旦上秤称量,就离覆灭不远了。苑瑾,我想辞职。"揉了揉眉心,商戎倦意深重地窝进沙发软座。
"辞职?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真的为了私奔倒也罢了,否则如此任性,你可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抬手示意结帐,苑瑾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违规贷款,非法侵吞国有资产,金融诈骗,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没吃着羊肉却惹上一身骚,我想我们大家都不会介意。是的,商戎,你的确有这么不讨人喜欢。"
"我来吧。"抢先付了帐,商戎欲言又止地低头收拾手袋,背脊重新挺得笔直。
看着她倔强的身体语言,苑瑾叹了口气,"不,商戎,你并不知道你做人失败在哪里。你听我说完再走!你的问题并不在于你的价值观,而在于你认为只有你的价值观是正确的,但是,这个世界是多元的,自古以来就是江山美人各有所好,你眼中不值不屑的东西可能是别人愿意用整个生命去珍视的。当你试图以你的标准打压矫正别人的时候,别人同样可以以自己的标准对抗甚至反治你。你可以现在辞职,但是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人会为你费心隐瞒你与此事有关的一切作为,也同样不会替你挡驾免除任何一样义务,甚至没有人会对你今天的信息预告表示感谢,因为那是你身为'健安'副总的职责所在!"
商戎脸色煞白:"杀人不过头点地,苑瑾,你不要逼人太甚!"
苑瑾冷笑:"连求人帮忙都这么遮遮掩掩,你怎么不想想我凭什么要帮你?!敢做就要敢当,商戎,坚持原则本就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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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听完经过,郭轲皱眉思索。
"还不是苑瑾,妇人之仁,想给商戎多点时间自己善后。"纪羽不在意地摊摊手。
"又一个爱上李栋鸣的?真的假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有那么大魅力?"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你自己不也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多少回了我让你跟他划清界限,那家伙就是个人渣。你呢,连同这次的'健安'在内,帮他多少回了?我要是李进,非得怀疑你跟他的关系不可,真是莫明其妙!我建议你这事别再插手了,全权交给赵允公事公办,免得你到最后关头再手软。"
冷不丁听到李进这个名字,郭轲怔忡了一下,随即掩饰地打了个哈哈:"不过我这次总算没再把商戎放错位置,这女人在诱惑面前还挺把持得住的,没昏头。"
"哼,那是李栋鸣看走了眼,那种眼里只有自己利益的女人,光靠色诱有个屁用。"
"那是你不了解李栋鸣的手段,这个人对人性的把握可是千锤百炼少有失手。不然苑瑾修身养性了这么久,何苦花那么大力气对商戎费这么多唇舌,还都是猛药,就是怕李栋鸣还留有什么后着,节外生枝。你跟老庞那边通过气没有?"
"昨天晚上就联络过了,李栋鸣那边还没有什么公开的举动,商戎昨天下午就已经飞回'健安',压根没人注意到她走了趟总部。你放心,苑瑾昨天点得很透,她不会敢临阵脱逃,而且老庞那边控制得也很到位,我们这边只要到时候以股东身份派人出面按计划行事就行,李栋鸣的事你真的别再掺和了。正好李进在拍'新农村'专题,你去那个生物燃料厂说不定还能跟他碰上,最近他也在那一带转悠。"
"什么'新农村'专题?干嘛用的?"问得脱口而出,郭轲很有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国家的'新农村'政策听说过没有?沼气、生物燃料、节能吊炕、人畜分开..."见他点头纪羽继续解释,因为事关基金会的业务他说得很专注,并未留意到郭轲全不知情的异样,"这些举措我们基金会有捐赠参与,所以李进打算据此出一个摄影集,那个策划案你真应该看看,老蔡看得赞不绝口,连我这个外行都觉得李进很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你想啊,这么个政治意味浓厚的选题,他居然可以从亲情乡思切入,照片拍得有种天人合一的意境。我记得有一张照片叫'月是故乡明',被老殷看到后立即怂恿他拿去参赛,还说他的作品大有突破,原先剑走偏锋的尖锐被一种宠辱不惊的慈悲感取代,风格人文了很多也浑厚了许多,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照片我是不懂,不过李进这一年的变化还真是挺大的,整个人成熟明朗了许多,虽然还是不大出声,但亲和力却大大提高。喂,喂,你在不在听啊?我说你是不是傻了你?还在想李栋鸣?"
"不是,没有,我没想什么。"
"噢,那就是在想李进喽?"
"我说老纪你今天很空吗?哪来那么多废话!去去去!我这儿忙着呢。"
"哟,我说轲子你还会害羞呐?这可真够新鲜的,..."
"你滚不滚?"
"哈哈哈..."
"笑!笑不死你!"
"喂?是我,老赵吧,怎么样'健安'进展的?...什么?跑了?为什么?不是都跟他讲清楚了,只要他合作让出股份,我们负责给他收拾残局?...噢,这样啊。...那就没啥可说的了,你们注意安全,不行就跟总部这边法律安全部的老聂联系,他这方面很有经验。...成,那就这样吧,我要登机了。...不是饲料是燃料厂,对,然后我会跟基金会的人去周边几个村子看看,他们在那儿有个沼气援建项目,有事随时联络,...好,挂了啊。"
"怎么了?李栋鸣又玩什么新花样了?"见郭轲接完电话之后就不声不响地独自沉思,一起出差的苑瑾很有些担心。
"是啊,这次他是真玩大了,你说,他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总喜欢往绝路上走呢?"
"他又干什么了?"
"警方怀疑他利用'健安'销售渠道违法贩卖限制类精神药物,他听到风声先跑了。"
"贩毒?还真象他会干的事。"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我们俩..."
"老庞那边吃不吃得消?"
"你也很烦他?"
"但凡了解他的人,除了你谁不怕他烦他。那个人太危险。这次你还打算救他吗?当心犯众怒,老纪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背后没少跟我抱怨。"
"我知道,这些年的确是我太纵容他了,不过,我虽然浑,还不至于是非不分,这次的事,是他自作孽,我不会插手。反正老庞在那边坐镇也用不着我操心。"
"李进走了。老郭你没告诉他你要过来?"
"他的日程也很紧张,没必要专门等我。"苑瑾狐疑的表情让郭轲转开了眼神。
"但问题是我这儿需要他啊,沼气项目正式签约得有影相存档,这事一直都是他的工作,我还以为你跟他约好了,所以没有事前通知他。"
"不是还有我呢嘛,我全程做摄影。"
碰巧郭轲这话被经过的一个基金会工作人员听到,"好啊,苑姐,那我们就不用打电话让David再折回来了,有郭总做摄影师更能体现我们的诚意。David这会儿一定是去临省拍小矿区了,你忘了他之前一直在收集那边无计划开矿对环境影响的资料。"
小矿区?郭轲莫名所以地皱了皱眉,勉力压抑住心头的骚动接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郭总您的技术可比我强多了,苑姐,你看。"
"我看你拍马屁的技术见长,怎么,是不是不想在基金会干了,所以抓紧时机套近乎?"
"我说阿林你怎么心理那么阴暗啊,苑姐你一向公道,给我评评理。"
"行了,别闹了,你们。那么吵,看下回还有谁敢让你们揩油给报销飞机票。去,收拾收拾准备去机场了。"
"郭总,郭总,老郭?"
"嗯?什么?"
"咱们该走了。手机你不想接就别接了,老那么盯着看做什么?是有什么不方便吗?不然我帮你挡驾?"
"没事,咱们走吧,车停在哪儿?"
"老郭,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在状态啊?"
"是啊,是啊,是有些事还没想清楚。"
见他始终心不在焉,苑瑾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再问下去。没过多久铃声再起,这次郭轲虽然仍是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接听了。
"喂......你再说一遍!"听了没一会儿郭轲突然开口,语气的森严让苑瑾悚然回头,这次郭轲按了免提。
"......李进在我手里。三天内给我2千万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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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轲子,我知道我这么做是过了,但是不这样你不会帮我。"
"你还要我怎么帮你!"大喝一声,郭轲青筋暴绽,猛喘了几口气方才凝住声息,"让李进说话,不然免谈。"
然后他一边留心对方回复一边迅速以单手掏出纸笔,片刻功夫便将写有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名字外加请求追踪李进手机位置的字条交给了苑瑾。
"他若肯开口我还会等到现在?!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用的是他的手机。李进,我说你就开个口吧。"
"鸣哥你跟他客气个啥?不用我两拳他准得哭爹喊娘,这么文弱还想玩拽,真他娘的!xxxx你倒是开不开口!"
听着电话里嘈杂推拉的声音,郭轲在有情绪反应以前掌心已然瞬间汗湿。
"李栋鸣,你为什么不试试现在就把李进生劈活剥了,然后瞧瞧我之后会怎么帮你?"
"这我哪敢呐,轲子,我知道你白道路子野,不到万不得已我是决不会碰你的人的。但是我需要2千万跑路,我知道如果不动用公司资源短时间那么多现金对你有难度,而且这小子未见得值你2千万,可我是真没别的办法了,又正好撞见了他,所以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一回试试。而且我本来是想让他自己筹的,他一个外国人在中国搞慈善应该不会是穷人,而且洋鬼子不是总说生命高于一切么,可他愣是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看上这么头犟牛的。好了轲子,三天,从我挂断电话起72小时,如果不见钱,你是见过我手下兄弟的,都不是束手待毙的主,真要是走投无路了,我是没有约束能力的,你掂量着办吧。"
"钱怎么给你?"
"泰国的那个帐号,就是上回你托我买玉珠衫的那个汇款帐号。"
"外国?三天不够!"
"轲子,你手眼通天我又不是不知道,只怕这会儿你已经在查我的方位了。"
"你知道就好。就算你拿到钱也不一定跑得掉。"
"那就是我的事了。况且我了解你,只要你的人平安无事,你就不会太为难我。我以我们俩以前的交情保证,这件事结束以后我再也不会来烦你。所以,记住,72小时,款到放人。"
"等等!既然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情,就麻烦让李进听一下电话。"
"好,我就再给你2分钟。"
"阿进,你为什么不肯说话?是不是怕我也象你哥哥那样被你害了?我猜对了是吧?放心吧,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步他的后尘,所以别跟他们犯拧,听到没?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可以商量,什么,都可以商量!你听到没有!"
"好。但你一定要报警,千万不要逞强,他们有..."
李进伴着深呼吸的压抑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忙音取代,挂断电话,郭轲仰首望天双目尽赤。是真的,只要人平安无事,其他一切都没关系,一切,都没有关系。
时近中秋,晌午的阳光虽然不是热意逼人,但是通透夺目,白花花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收回视线,郭轲揉了揉眉心,不远处苑瑾正跟几名一起过来的天勤员工交谈着什么,知道她是在找借口解释让他们先回去,于是配合地冲他们挥了挥手,随后便把玩着手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低头盘算了几分钟,他打出第一个电话。
"三哥,是我,老六,李进被绑架了。...在国内,位置正在托老八查。...不是,是我的私人恩怨,累及了他。...对方要2千万,汇往泰国。...好的,我这就发给你。...是,就是想请你帮这个忙,如果你有兴趣可以顺着那个帐号查一查,但是72小时以内不要惊动他们。...对,等到最后10分钟再汇款,钱方面,...好,那就拜托了。"
挂掉电话扫了眼苑瑾方向,发现人车都已消失,郭轲接着拨出下一个号码。
"喂,是我,怎么样?有难度吗?我已经尽力延长通话,但是对方挂断了。"0B81398A:)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是的,对方很滑头,也很有经验,就差一点点没能抓住,幸亏人质的手机不错,关机以后仍然有系统处在待机状态,只要电源还在就没问题,只是我这边还需要点时间,两小时以内我会再打给你。对了,六哥,趁这会儿你去弄部车,他们的位置就在你们邻省,你先往那边开,等具体定了位我再告诉你。挂了啊。"
看了看表,郭轲跟着打通了苑瑾的手机。
"喂,老郭啊,你在原地等着,我弄到辆车,正在往回开,10分钟就到。"
等到苑瑾开着辆三菱越野出现的时候,郭轲已经镇静下来,这么久以来的七上八下心浮气躁在这一刻反而通通消失,目标与脉络在稳定清明的神智中变得格外明确清晰如同尘埃落定。
绕着车审查地转了一圈,郭轲吹了声口哨:"哪儿弄来的,九成新呢,有地图吗?"
"县里,假公济私。地图在这儿,跨省的,够用吗?"
"暂时够了。"
"那就上车吧,我来开,你看地图指路。"
这就是郭轲喜欢并一直重用苑瑾的理由,明明很女性化的一个人,却能临大事而不慌乱,甚至比很多男人还要条理分明爽利干脆,没一句废话。
"喂?是我,老八。"
"手边有地图吗?"
"找到了?"
"是的,在H县,找到了吧?你直接过去那边的公安局就成,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现在我跟你大致说一下整个背景情况,这事要从一家民办的毒品控制中心讲起,说起来,这个中心的发起人之一还是个颇为传奇的人物,名叫叶之原。"
"叶之原?你是说叶子?"
"哦?你也知道他?"
"一面之缘,在三哥那儿见过。"
"三哥?那应该就是他。他们中心一直在致力于研究各类毒品和精神药品的成瘾性戒控,所以对于国内此类药品的流通情况一直有密切关注。最近一两年里他们发现中西部一带有麻醉性镇痛剂流通失控的现象,虽然不是烈性毒品,但是在他们看来,滥用药物的危害更加可怕,所以就报告了官方,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受到地方政府的足够重视,于是他们就自己进行了调查。随着相关证据的积累以及他们上报部门级别的增加,终于触动了有关方面,这一查便追到了'健安'的李栋鸣。所以,你的报案非常及时,此人的过去可说劣迹斑斑,却从未真正受到过制裁,如今也算恶贯满盈了,公安部的通缉令已经发出,我这里也专门通告了当地警方。鉴于人质的国籍和工作性质可能引发的影响,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省厅已经组织了专案组,估计这会儿也在路上了。放心吧,肯定精英尽出,我会随时跟踪相关进展的。好了,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在H县的哪里?"
"矿区,地图上应该也有标明,在山里,估计里面有李栋鸣的产业,正在查。你别说,这招挺阴的,那边的经济完全靠采矿,所以山里很热闹,他又有合法合理的身份,十分利于隐藏和逃窜。如果你想进山我不反对,但要注意与警方配合。
"好的。谢了,老八,效率真是够高。"
"呵呵,六哥客气了,这事于公于私都不容我袖手旁观,你记得事成以后得空过来请我一顿参鲍鱼翅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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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歇人不歇车,在苑瑾细心合理的安排下,他们临近目的地的时候郭轲尚在平稳疾驰的车里沉睡。
"几点了?"感觉车停了下来,郭轲睁开眼睛,夜色已深沉。
"刚过1点,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加完油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不了,"用力地抻了个懒腰,郭轲将放倒的座椅重新竖直,接过苑瑾递来的放在保温杯里的浓咖啡猛灌了两口,"你饿不饿?"
"有点,一起去吃碗面?此地面食很有名的,这里正好有家通宵面馆。"
"好啊。"
中秋还未到,但是山里的天气却已经很有些凉意了,尤其是晚间,又是在这阴湿砌死的废矿道里。半夜被冻醒,翻来覆去睡意全无,李进索性裹紧棉被坐了起来。
他是刚刚完成拍摄计划,正在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落到这伙人手里的。起初他还以为是普通的强盗,这些年四处摄影,他不乏乱世求生的训练和经验,所以被人用枪指着的时候他在瞬间的惊慌之后就镇静下来,正在他寻思如何了解对方意图目的的时候,他听到了李栋鸣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寻求郭轲的帮助,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对方却率先提出要他提供家人的联络方式。面对他的沉默,李栋鸣并没有让人动粗,反而跟他谈起心来。从跟郭轲的相识到这些年他们两人间虽然道不同却依旧往来的交情,直至承认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到如今纵然想回头也已是百年身了。
"象你和郭轲这类含着银勺出生的人自然可以一路活得阳光灿烂,所以问你们借少许资源求一个青天白日下的立足机会不算过份吧。"这番话李栋鸣是在前一天对他说的。那时候他被关在他们位于矿区的一处独立砖结构的二层简易小楼里,夜里被烟气呛醒,睁眼看,是李栋鸣坐在窗台上吞云吐雾。
"我需要2千万,替大伙儿赎身外带些许安家费,这个数目说大其实也有限,若不是赶上矿山这边的一个收购关节,我的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让'健安'那边撞在了枪口上,这笔钱对我也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却成了燃眉之急。"又点燃一支烟深深吸入李栋鸣始终半低着头,籍着微弱的夜光从李进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描摹出他立体的面部剪影,袅袅环绕的烟雾中有一种深刻的绝望与苍凉穿透出来,再配上略带了些自嘲与玩世不恭的腔调,让人忍不住会将注意力转向他。
"我很早以前就认识郭轲了,那时候他刚从部队复员,而我则因为交不起学费刚被从大学里赶了出来,都在血气方刚野心勃勃的年纪,坚信能够凭借双手改变自己的命运,也都一度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是你瞧,"狠狠一口吸尽了手中烟,他将后脑重重抵向窗台侧墙,嘴角的弧度仿佛是笑又带着不羁却最终变成为一抹沧桑,"他依然走在阳关道上,而我却始终没能离开独木桥。"皱紧眉心他闭上了眼睛,"抱歉,我用了这么极端的手段把你牵扯进来,但是机不再来,既然撞见了你,就借把力吧,阴暗得太久了,我渴望阳光,死生不计。睡吧,攒足精神,明天我会跟郭轲联络。"
但是李进哪里还睡得着。
如果单纯从李栋鸣的角度来讲,经过这几天他貌似坦诚的相处,李进对他的敌意已经有所缓解,他知道有很多背后的事情他并不了解,但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决绝狠戾却又无辜脆弱的矛盾气质,让他下意识地想尝试给他一个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么好的运气,总能在关键时刻遇到贵人佑助,大部分人都是独自在世间挣扎,穷尽一生之力也不一定能获得多大的提升或是进化,对于这一点近些年他已经有了越来越深刻的自觉。只可惜,李栋鸣提出的要求触到了他的雷。
当年,因为年轻的冲动与任性,他断送了哥哥也断送了自己指掌之间的幸福,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在他终于明白了人情世故理清了过去现在明确了立场方向以后,他怎么可以再随意给关注自己的亲人爱人带去不必要的烦扰忧虑呢?
哥哥那里自不必说,过年那次幼稚的疯狂已经将哥哥折腾得筋疲力尽,虽然最终让他们彼此达成了妥协谅解,但那并不表示他就可以宽恕自己并再次重蹈覆辙。
而郭轲,经过这么久的反思与沉淀,对于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他也早已有了定论--他确信,如果他再次漠视甚至浪掷爱与关怀不懂得珍惜坚守以及回馈争取,他一定会受到天谴,并且永远失去获得幸福的可能。面对自己沉默的执着,郭轲的神思不属有目共睹,这也更加鼓励并坚定了他的决心,在情感的角逐中,他扮演的始终都是被动与接受的角色,也是时候轮到他主动一回了。得之,三生有幸,不得,命中注定。至少,他不会再后悔遗憾。
本来这次绑架事件是一个他挽回郭轲重修旧好的难得契机,如果不是这伙人手里有数量不小的枪弹火药的话。他太了解郭轲了,李栋鸣这次的行为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所以不再是钱的问题,无论警方是否参与他都肯定会亲自动手。这里边倘若不牵涉到他,又或者郭轲对他真的已经爱断情绝,他都不会那么犹豫不安。所谓关心则乱,单单是自己的凝视就已经让他心神大乱,遑论死生相迫。其实自己一向福大命大,加上李栋鸣的目的只是求财逃生,只要确认自己的确是无主孤魂无人认领,他就肯定不会没完没了地纠缠,如果再有点来自于警方的压力,自己平安脱身的可能性会更大。
裹着被子,李进起身踱步,想着白天通话时郭轲语气里的急与痛,他虽然处境不妙却仍然忍不住露出了笑意,那么强悍勇猛不肯言败的一个人,却被他折腾得丢盔弃甲。只是,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以身犯险,不被自己牵扯连累呢?
"谁...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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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怕,是我,叶之原。"
"你怎么进来的?"又惊又喜,李进看着对方亮若星辰的眸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被人突然捂住口鼻而吓得怦怦乱跳的心脏也随之安稳下来。
"这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先出去再说,这边走。"
"你杀了他吗?"看着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看守,李进一肚子惊疑。
"麻翻了而已。小心这里,坡抖。"
"你怎么找到我的?"李进一边努力跟上他的步子,一边继续发问。
"我不是专门来找你的,碰巧而已,上回在路上就告诉过你,我在找证据。我先下去,等下你闭眼往下跳就行,我会接着你的。"
其实李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文弱,他是受过野外求生训练的摄影师,以前还专门学习过登山攀岩,这处涯头虽然险峻,但也还难不倒他,只不过峰回路转得太过突然,就好象做梦穿越进了武侠小说,而且还是现代版的,透着不真实感,所以一路都有些恍恍惚惚。
"看不出来,你身手不错啊。"
"这处山崖那么陡峭,他们不会想到往这里追的,我们停一停,你有手机没有,我要打电话。"
郭轲和苑瑾到达目的地公安局的时候,里面灯火通明,战友老八的联络工作做得很到位,他们一到门口就有人通报直接将他们领入了会议室--大幅的矿区地图、在矿区工作的当地人、有着丰富经验的狙击手和谈判警官,公安武警联合行动,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凌晨4:00行动组整装出发,并没有人出声质疑郭轲的参与,反而配给了他一件防弹衣。
"老郭,电话。"上车前,原地留守的苑瑾将自己的手机递过来,郭轲瞪了她一眼,却被她稳稳接住还反击了回来,只得没好气地接听,果然是纪羽。
"轲子,我并不是要阻止你的行动,只是提醒你,在做决定前别忘记了,你上有父母高堂,下有上万名嗷嗷待哺的员工。好了,祝你好运。还有,放心吧,如果你殉了情,我绝对能把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位置抢到手,天勤不会垮的。"
"得了,乌鸦嘴,我惜命得很。而且,总经理做做就可以了,那么大野心不是什么好事。董事长?反了你了。"
警车在崎岖寂静的山道上飞驰,郭轲的心绪也随着时时纵跃的车身起伏不已,这么久了,在这个猝不及防的危机面前,他终于下定决心正视自己的情感。教他如何放得下呢,那家伙那么笨,那么死心眼,一个人在这世上蛮打蛮撞,伤心伤情伤脑筋的时候,要么生吞哑忍要么死磕硬碰,根本完全不懂得变通疏解,唉,罢了,就是他吧,与其冷眼旁观得牵肠挂肚,不如好好收在身边看着护着。他可不是情圣林苏远,自己爱得呕心沥血,还肯放对方独自逍遥自在。李进你不是硬要赖在我家里吗?可以啊,只不过再想走就没那么便宜了。
因为车身颠动得厉害,所以手机震动了好一会儿郭轲才感觉到,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疑心是李栋鸣打过来的,他连忙按下免提接听。非常时期,信息最好在第一时间共享,免得解释来去损失信息浪费时间。
"喂?"
"郭轲,是我,李进,我逃出来了,这次过来路上认识的一个朋友救的。"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
"山上啊,噢,叶之原,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具体方位吗?"
"叶之原,叶子?"
"是我,你是?"
"郭轲,我们比试过一次飞镖,在意大利,我赢了你。"
"原来是郭兄,真是人生处处有相逢啊!你现在哪?报警没有?"
"报了,我们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你们现在哪里?安全没有?"
"我们现在在子行峰的西北侧,只要横翻过七岔岭就能到达通往县里的山路,这条路非常陡峭,而且不是捷径,所以绑匪应该不会往这边追。倒是他们的巢穴那里麻烦提醒警方小心点,关李进的那个矿道被填满了炸药,足够掀掉一个山头的,而且他们有军用枪械。"
"郭轲,你不用担心我,我在瑞士长大,受过正规的登山训练。但是你能不能在叶之原说的那个山道口接应我们一下?"
"你怕我对上李栋鸣是吧?成,就听你的,把他交给警方。叶子,你能将绑匪的位置说得再详细些吗?这边想明确定下位,山里有很多矿工和家属,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你的手机能收彩信或是电邮吗?"
"都没问题,邮箱地址我这就发给你。"
"好的,我有足够多的远近地形照片供你们参考。"
"对方的人数你们有了解吗?"
"比较确定的是5-6个,但也可能还有我们没见到的。还有问题吗?"
"暂时就这样吧。按这边的估计,我们大约会同时到达山路口,你们路上当心,随时联络。"
"明白。"
叶之原选的这条逃生之路的确够险,李栋鸣别说追,只怕想都想不到,李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奋力攀登,心中即安定又期待,完全没有一点恐惧。小憩的时候,面对黎明中的苍茫山色,他甚至开始筹划,等此事了结,要约上郭轲一起,游遍名山。
旭日东升的时候,蜿蜒山间的道路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只要攀下这片石梁就到了,我以前走过这里一回,所以还是我在前面,你抓牢了,我记得再往下一点就没那么陡了。"
"怎么还没看见警车?你动静别太大了,小心点没坏事。"
"当然。也不知矿区那边警方的行动成功没有,那里可是我下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说起来这次的收获真是不错,这一带的违禁药品周转基地就在那里。"
"是李栋鸣干的吗?"
"是,这家伙,滑头得厉害,这下总算被我逮了个人脏俱在。"
"怎么不下去了?那不是警车嘛。"
"嘘!"
"怎...天,不!郭轲当心!对面--"
真的是说时迟那时快。E71181CD4还漂门如:)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却原来是叶之原下到距离盘山路十几米处时发现底下似乎有人在对峙,正打算进一步观察时,李进已经先他一步看见了一个瞄准着郭轲的乌洞洞的枪管。这倒不是李进的眼力经验有多高明,而是因为他们的位置比较高,又背对着阳光,公路另一侧的景况本就相对直观,加上他所处的角度非常凑巧,所以一上来就看见了那支对着郭轲的枪。
再说郭轲这边,在接到李进的电话之后,行动组便立刻根据新的情况和信息调整了部署,兵分两路。既然已经答应了李进出于担心他安全的要求,况且又的确认为早点见到李进更加重要一点,郭轲便没再坚持参与矿区的行动,而是很自觉地坐上了接应李进的两辆警车中。
因为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所以当郭轲认出在山路上独自步行的家伙是李栋鸣的时候,便没有任何防范地率先下车拦住了他。
一个是怒火中烧斗志昂扬,一个是穷途末路精疲力竭,悬殊的力量对比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意了,虽然也有警员巡视警戒,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首犯身上。
"别告诉我这是巧遇,轲子。" 哂然一笑,李栋鸣摊了摊手,"怎么人都救走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动作倒快,可惜天堂有路你不走。"郭轲说得五味杂陈,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那么多年的交情。他知道这是他的弱点,虽然貌似腥荤不忌豪放粗犷,其实骨子里却重情重义得厉害,这么些年成也在它,败也在它,被杀熟反啮的时候固然愤怒痛恨,然而多数时候收获得还是忠义与报偿,所以,他从未想过悔改。
"得了,轲子,替天行道还轮不到你,不就是被我踩了一脚气不过嘛,这次若不是被那个姓叶的给盯上了,我何至于这么慌不择路。"
"你的意思是说这笔账我应该去找那个叶之原算?" 被成功激怒,郭轲握拳瞠目,势若猛虎。
"那倒不必,成王败寇,我认载。"
仿佛迫于他的气势,李栋鸣一边说一边下意识般后退了两步,而李进的喊叫就在这一刻响起,跟着便有三件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
李进连滚带爬地从石梁陡坡上摔了下去;
郭轲一跃而起登上斜坡试图截住李进下摔的势头;
枪声破空而起。
情势即刻明朗--李栋鸣以自己为饵,在路两边埋伏了手下想要劫警车逃跑,而枪击郭轲则是他们趁乱得手的机会。
虽然这并不是多么完美强势的一个局,然而若不是李进的一嗓子,李栋鸣很可能一击而中。一来,郭轲这组人的目的只是接应,所以人手装备并不充足,武警的力量更是完全并入了另一队;二来,山上地形复杂,不可能截堵每一个可供逃跑的山间岔路,警方也只是在各个交通要隘配了关卡以防漏网之鱼,他们会遇上李栋鸣实属意外,三来,射人和劫车的匪徒分别藏在山路的两边,而因为开枪击人在先,所以大家的注意力势必被吸引到路的一侧,倘若与此同时李栋鸣配合另一侧的同伙突然袭击,腹背受敌短兵相接之下,武器人员又不占绝对优势,无论胜负如何,警方的亏都是吃定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栋鸣虽然抢得先手设下伏击,却没有想到李进他们会从天而降。叶之原何等人物,身经百战的经历让他在李进出声示警时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目标,而在他们这一边的匪徒挺枪出击的瞬间,扣在手中的石块已如飞蝗扑至,头破血流之下枪弹自然失了准头,一击不重,胜负立决,连李栋鸣在内的五名匪徒顷刻间横尸当场。
"不!郭轲,不!留下来陪我!不!郭轲--"
枪声刚息硝烟未散的当儿,大家已经听到李进破了声的嘶吼,虽然情急之下他喊出的是德语,然而那份惶急凄厉却让所有人触耳惊心。
虽然穿了防弹服,但因为射程很近,军用枪械的穿甲能力又强,所以一粒子弹自郭轲左胸背穿而入。叶之原疾步上前,试探之下发觉郭轲虽然没了知觉但脉搏呼吸尚存,便立刻发力试图将情绪失控的李进挪开,让随车大夫做紧急处理。但他没有成功,李进近乎强直性地抱着郭轲,虽然不住战栗却力大无穷。
"你静一静,李进,郭轲还活着,他是摔晕了。"
李进听得到叶之原的声音,但是他却做不出任何发抖以外的反应,所有的知觉触觉视觉听觉都变得虚无缥缈只除了被他紧紧拥抱着的郭轲的身体。寒冷的感觉如此熟悉,伴随着记忆里的那抹血色,不,不要再抛下他,上帝啊,为什么总要在他习惯了温暖甜蜜以后再活生生地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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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喝杯热水吧。"
虽然当时叶之原以指压颈动脉的方式令李进镇静了下来,但他又变得太过安静了,在郭轲顺利抵达县医院接受手术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6个小时,他一直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不言不动,一双眸子漆黑沉遂深不见底。太象了,这种沉黑的色泽,就是因为这双眼睛,让叶之原在路上主动跟他搭讪结伴,不惜耽误自己的行程计划帮他完成了许多颇有些难度的摄影任务。
说起来他与肖遥也有半年没见了,真是想得厉害,原以为说服他退出了GM,回去攻读博士学位走上科学研究的道路以后,他们就可以朝朝暮暮,谁知生态与戒毒的专业根本注定了他们的聚少离多,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按着后颈,叶之原微有些出神。
"是啊,李进,这可是持久战,你别先倒下了,吃点东西吧,我买了巧克力。"还是这个叫做苑瑾的女子对李进比较有影响力,到底是同事,看李进顺从地开始进食,叶之原缓了口气。
"这个是您的,叶先生。"
"啊,谢谢。"的确是饿了,叶之原接过干粮大嚼,此地偏僻,饮食粗陋,但饥渴之下什么都可口香甜。说来这女子还真是个人物,虽然事出意外却惊而不乱,通讯联络,安排接洽,虽然人地生疏,却有着有条不紊的高效率。面对李进的异常也并没有急于劝解,反而物尽其用由得他陪在手术室外面值班,等诸多大事料理停当,李进的情绪也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出现些许松懈,这时候再劝慰还真是事半功倍。
"叶先生,这次多谢您了,如果没有什么急事,可否说一说整个情况,你们好象早就认识?"
这女人还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李进现在不适宜与人交流,却十分需要转移注意力,便拉了他了解情况,叶之原于是配合地点点头。
"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先说郭轲,我跟他几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还切磋过几次。李进你见过我今天飞镖的手段,我也一直自信满满,但那回我却败给了郭轲,所以印象深刻,彼此也颇惺惺相惜,这次意外重逢本来是个惊喜,谁知出了这场意外。至于李进,我们是这次路上认识的,我在找非法贩卖违禁药品的证据,他想拍矿区的生态破坏照片,都有些难度,因为国家已经在排查非法小矿,这与地方经济有短期性冲突,包括老百姓在内都对陌生的外来人颇为敏感排斥,我们因此同行了一段路,后来因为方向不一致就分手了,再遇上他则纯属巧合,绑匪关他的那个矿坑其实是个仓库,专门用来贮藏周转的违禁药品,我找上门验证的时候碰到了他。"
"那么李栋鸣是怎么回事?郭轲明明是去接应你们的不是吗?怎么会那么巧?"
"这事也巧也不巧,下山的捷径统共也就那么几条,估计是他们很快便发觉李进被人救走了,本就是些惊弓之鸟,所以慌不择路就近选了条捷径。那条路其实我知道,距离山下比我们走的路要近不少也平顺很多,我之所以没选择从那里下山是因为太容易被追击的缘故,而也因此他们赶在了我们前头。其实他们只要越过山路继续往下攀爬很快就能抵达山脚,无论是进县城还是沿公路逃跑都要方便很多。"
"你是奇怪他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苑瑾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也跟着分析推测,"以李栋鸣的狡猾不会想不到警方会在交通要隘设卡缉捕,我猜想是他们在下山的过程中看见了郭轲他们的警车,觉得拼一下也许能劫到辆警车对之后的逃窜有利,这才临时起的意。"
"很有可能。"赞许地点点头,叶之原接道,"他们下来的那条山路上的确有一段可以清楚地鸟瞰盘山公路,发现甚至观察警车的走向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那处山道口也很适合设埋伏。看来这个李栋鸣倒的确有两下子,可惜没走正路。"
"谁说不是,老郭对他可谓仁至义尽,给了他无数次走上正途的机会,谁知他非但没领情到头来还反噬倒戈,如今横尸山野也算报应了。"
"郭轲明明穿了防弹服,怎么子弹还是射进了身体?"
两人总算听到李进开口,虽然喑涩吃力,显见痛楚难当,但到底好过他一个人闷捱。
"那样的枪在那么近的距离,如果不是防弹服挡着,他早被洞穿了。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本意是不是要杀死郭轲,但是从角度看,这颗子弹本来是奔着他脑袋去的,幸亏你嚷了一嗓子,他反应又快,往山上一窜,子弹这才往下打中了他的身体。你也别太担心了,子弹没有打破心脏,伤口处理得又及时,他应该能挺下来。"
"可是如果不是我,他又怎么会受伤?"
是的,如果不是他,当初哥哥同样不会受伤。
喉间酸涩,思前想后,李进一时之间只觉罪孽深重。
"李进,我怎么觉得你的这个思维方式有问题,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不是郭轲一直象东郭先生那样纵容李栋鸣,你又怎么可能会被他绑架?这件事情的起因完全不在你身上,你何不积极点,多想想怎么才能更好地去化解这个恶果。"
苑瑾的话或许只是就事论事,但听在李进耳里,却如同醍醐灌顶般令他豁然开朗。
便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手术成功,他还真是走运,子弹距离心脏不到2公分。建议立刻送他去省城,那里的术后监护条件能令他的康复更快更平稳。"看着托盘里小而狰狞的弹头,李进因为落差太大晕眩不已。
然而这位大夫的估计显然过于乐观,手术虽然做得不错,但是郭轲在被送入省城最好的医院当晚便出现了并发症。虽然救治过程有惊无险,对于神智一直处于昏沉中的郭轲来说不过是睡了长长的有些困顿的一觉,可是对于李进来说却当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极限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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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郭轲完全清醒过来是在第六天的晌午时分,睁开眼睛之前他先好好感觉了一下自己,结果还算满意,至少手脚俱全,就是有些全身乏力外加伤口隐隐作痛。
天气不大好,略有些阴暗的病房里,李进伏在他的病床边睡得很沈,浓长的睫毛下有著沈甸甸的晕黑。看著他额角脸侧以及手背上已经结了痂的大片擦伤,郭轲轻轻吐了口气,却牵动到伤口,疼得他直皱眉头。其实这一枪他是可以避过去的,只要在听到李进的呼喊以後按自救规则原地卧倒,但是看见李进失足下滑的瞬间他却是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人在死生一瞬之间,主导行为的往往是自己的本能,如果救护李进已经成为他的本能,那麽他还跟自己较个什麽劲?这样也好,本来比起林苏远,他跟李进之间的确是缺了一重恩义,如今有了,扯平。其实林苏远真的是想不开,爱就是爱,无所谓纯粹,这个世界太过纯净的东西都是无法持久的,如果想要长久维持一种关系,就得令这份关系多一些牵绊,等到千丝万缕想断就必须剥皮撕肉折骨断筋的时候,谁还没事干会那麽自残!
"还痛吗?"
李进因为宁肯连轴转也不愿假手他人照顾郭轲,所以委实累得够呛,这两天郭轲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大夫说他很快就会清醒,李进的精神这才略略放松下来,於是立刻便觉得有些睡不够的困。上午时分病房里很安静,加上今天没有安排郭轲输液,所以他趁机假寐了一下,却没想到一下睡了过去,等感觉到手上痒痒醒来的时候颈筋已经歪掉。
郭轲问的是他手上脸上的擦伤,他却迷迷瞪瞪地揉著脖子,懵懂的孩子气惹得郭轲笑出声来,随即便痛得闷哼,李进这才清醒过来伸手按下床头救助铃,医生护士立刻赶了过来,扰攘之中,郭轲大觉精神不济,索性闭目养神任由摆布,听上去他的危险算是彻底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恢复。也对,等养好了身体干什麽不行,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等一切安定下来,他就著李进手里的水杯吸管喝了点柠檬水便再度沈沈睡去。
......
"汐姐,又麻烦您,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我还不知道医院的夥食什麽样?得了,别那麽生分,来,坐下说话。这就是一点菜粥,你就当宵夜趁热吃了吧,轲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不会再反复了,你今晚可以放心睡一觉。"
"唔,这粥好香啊,哪里买的?"
"买?这破地儿?这是我在住的军区招待所借人厨房自个儿熬的。香就多吃点,等过两天回到家就方便了。"
"他的情况能挪动吗?不会再出什麽问题吧?"
"我看了检查报告,应该没什麽问题了,他底子好,求生意志又旺盛,不出三月肯定又壮得跟头牛似的。"
"我说郭汐,我们可是亲姐弟,我是牛,你是什麽?"一觉醒来已是晚间,听到病房里有絮絮的谈话声,而且其中的女声还是自家的四姐,郭轲便没急著睁眼,可是听著听著就忍不住开了口,怎麽他才睡了没几天,倒好象错过了很多事情似的。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再说了,你是郭家的怪胎早有定论。"
"你可算找著机会报仇雪恨了,等我查出来谁告的密,有他好看!"
"怎麽别人家的孩子个个都知情识趣明白事理,唯独我们家的这一个就是混世魔王托生!"
"成了,你来也来过了,我也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就别声张了行不?"
"这会儿知道孝顺了,扑子弹的时候头脑在哪儿呢?裤腰带上吗?这麽大的事我可没本事替你兜。"
"老爷子已经知道了?"
"废话!老妈差点发了心脏病。"
"老爸呢?"
"'歼敌1000,自损800,这样的蠢材怎麽会是我生下来的!若是我的手下,死了也就罢了,否则军法从事!'"
"笑什麽笑!那麽香的东西也不知道分我点儿!"
李进自小生活环境简单,没什麽家庭生活的概念经验,如今突然面对这麽唇枪舌剑却又亲昵暗藏的姐弟关系自然觉得很新奇,听著看著便有些忍俊不禁嘴角上翘,恰好郭轲正在理屈词穷,便拿他转移了话题。
"喂,你听不到我说话吗?是我要吃,不是她!"见李进眼睛转向郭汐征询意见,郭轲益发装疯卖傻不依不饶。
"你嚷嚷什麽!汐姐是大夫,你现在能不能进食自然得听她的!"
"哈哈哈哈,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总算有人敢管你了。阿进,这粥可以喂他几口,他很久没吃过东西,要吃一段时间流质半流质,这几天你遵医嘱控制著点量就行了。等出院以後,我会专门让人给你做个护理须知,你照章办理就行了。"
"不行,我伤口疼,现在不跟你回去。"
"由不得你!後天一早,军用专机,直接转去我的医院。"
"专机?你不过一个军队医院的副院长,哪里来的专机?专车吧?那得开多久啊?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我让你姐夫假公济私专门调的,你坐是不坐?"
"不坐!想坐专机我自己出钱包机!免得姐夫丢官的时候不敢埋怨你,将账算在我头上。"
"今儿这个情我还就是要你领定了!怎麽著?不服?不服你也得打得过我才行啊,你打得过吗?"
"李进,你听听,有没有这麽蛮不讲理趁火打劫的人?"
但是他却发现李进正半张了口看得一脸兴味盎然,完全没有助拳的觉悟,不由十分气馁,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洋土佬!
郭汐见他没再反击,又的确担心他兴奋过度牵动伤口便也没再痛打落水狗,
"行了,老弟,别一副被人强奸的模样了,不就是沾了点儿家人的光嘛,如今是人都知道你扬名立万靠得全是自己的本事,不会毁了你一世英名的。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喝两口粥也睡吧,可能伤口会有点疼,忍著点,阿进这几天累坏了,你别再烦他了听到没?"
等李进送郭汐出门上车并热了粥回来,郭轲仍在赌气。
"还在生气?姐姐也是为你好,别再生气了。肚子饿不饿?多少吃两口,也算醒醒胃?"耐心地哄他张口,李进有些疑真疑幻的不真实感,这个人这麽多天一直毫无生机地沈睡,以至於他一度担心他会就此长眠不醒,没想到一醒来就立刻这麽活泼,居然连撒娇都会了。
"真没节操,那麽快就姐姐长姐姐短,拿了她什麽好处啊?"
见他一边张口吃粥一边不住数落,李进到底撑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麽笑?你以为这就算见了公婆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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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又送出一口粥李进冲他皱了皱鼻头:"我只是想起了你那回强迫著喂我喝粥的事。"
听他这麽一说郭轲也笑了起来:"不许逗我笑!哎哟,疼死我了。"
"该!谁叫你一醒来就皮猴似的。"
"阿进。"
"嗯?"
"阿进。"
"什麽?"
"没什麽,就是想叫叫你。"
点点头,李进没再说什麽,只是眼圈到底还是热了热。这麽多天,不,不仅仅是他受伤晕迷的这几日,还有之前对他不理不睬的大半年,如今总算是又听到他叫自己阿进了,与其说是欣喜,还不如说是欣慰,以及感慨。
他哪里知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自己30多年以来一直停滞在某种阶段的心理年龄,在这段时间终於解冻般突飞猛进,就好像少年人身高急遽抽长的时期,常常会在夜里痛醒过来。他第一次开始正面直视自己心底深处的不安全感,开始尝试盘点自己这一生的付出与回报得到与失去,甚至不惜剥开结痂的表皮去翻检那个血淋淋的痈疮。
当年Jonathan倾注所有心血,成功地将自己打造成为兄长父亲情人,在他的心目中,他不仅是他的亲人是他的爱人,还是他所有的心理依靠情感归依甚至就是他的安全感本身。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会永远地支持他纵容他,让他在他的羽翼之下心怀之间为所欲为直至地老天荒。因为付出了所有的爱恋所以索取得理所当然,因为太过幸福所以从未想过得失平衡,因此,当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的时候,他的整个世界也跟著坍塌了,然而天崩地裂的惊慌与委屈哪怕是以生命抗议也未曾得到期待里的安抚与慰藉,所以慢慢变做了悲伤与怨恨。那之後的很多年里他一直活在某种报复的情绪里,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过得好与不好都可以成为触动甚至是惩罚哥哥的手段而不肯略微调整视角主动回头,日复一日的等待,年复一年的失望,在遇到郭轲以前,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Jonathan的世界。
"想什麽呢?魂飞魄散的。我大难不死你怎麽一点点都没有激动的样子?干什麽去!"因为有片刻捕捉不到李进浓黑睫毛下的眼睛,郭轲没来由一阵心慌。
"去洗饭盒。"笑著抬起眼睛,李进神色温和,"一下就好,还有你也该擦擦脸了,我去打水。"
"不要!你就坐在这里陪我!不准走!"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份,不过实在忍不住,尤其是看到李进那副招牌样淡然的模样他就新仇旧恨直上心头。
"好好,我不走就是,你那麽用力干什麽,伤口不疼了?怎麽伤了一回就变成小孩子了。"轻轻揉按他因为一直输液而瘀紫肿胀的手臂,李进即好气又好笑,还有些隐隐的心痛,人生,真的除死无大难。
"郭轲,"
"做什麽!"
"我想跟你说说哥哥。"
"哎哟,我伤口疼..."
"别闹了,郭轲,"举起他的手放在唇边摩挲,李进的口气有些无奈。
感觉到他数日未刮的胡茬,郭轲慢慢静下心来,翻了翻眼睛,他将头转向另一边。
"汐姐前两天问我,如果有一天你突然醒觉打算回头娶妻生子,我会怎样?"
"就算那样也得等我身体好了以後,你真以为我是铁打的,这样的伤可以当蚕豆吃?"
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李进莞尔,但是眼泪却慢慢流了下来:"姐姐,我是说Ingrid,要结婚了,早早寄来了请柬,婚礼预定在明年5月份。"
以指尖替他拭去泪水,郭轲问得若无其事:"噢?新郎是谁?"
"一个研究金刚石的地质学家,华人,在北美多伦多。哥哥又换了伴,这次是个女孩子,22岁,小提琴演奏家,美丽而有才华,哥哥正陪她做欧洲巡演。"
"听上去好象很美满?"
"对不起,郭轲,我是说上次,"
"李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麽?"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了。去,洗洗睡吧,我也累了。"
拿了热水毛巾出来打算替郭轲擦擦头脸手足,却发觉他已经呼吸深长地睡著了,於是略略将自己清洁了一番也躺上了一边陪护的小床。这些天来头一回,李进听著心肺监护仪有规律的轻微声响看著电子屏幕上闪烁的线条不再心惊肉跳,而睡意则来得铺天盖地。
"我爱你,郭轲。"因为是你,令我胸怀渐开教我独立勇敢让我开天辟地。如果人事变迁世情起落是生命无可规避的过程,那麽,我愿意从容面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因为多日的疲惫也因为心境平和情绪安定,李进的睡梦如同丝绸般平滑流畅,所以他并不知道,郭轲在沈沈的夜色中注视著他的眼神,温暖而满足。
终章。
会有篇番外,但是要等等。^_^
《把酒祝东风》番外《花落知多少》 BY:亦域
"哥哥你累不累?"
"是有一点,来,陪我坐坐。你看这个花房,很多花草还是在你小的时候就种下的。"
春日里,葡萄廊枝叶繁茂,玫瑰园色烈香浓,日朗风轻的午後,李进陪著Jonathan在老宅散步。他过来探亲也有一段时间了,郭轲的电话追缉已经如影随形,但是每每看到哥哥望向他的落寞眼神,要走的字眼就怎麽也说不出口。
"小进,你这两日就该动身回去了吧?"蓝天白云绿草如茵,明媚的春光下,Jonathan貌似悠闲地半躺在草地上,碧色的眼眸深若沧海。
"嗯,哥哥,我以後会常常回来看你的,你的那个小朋友呢?怎麽一直没看见她?"有些笨拙地转移著话题,李进也跟著坐在他的身边。
"她有工作,陪伴我只是她的兼职。"
"但是,兼职往往才是人们真心喜爱的职业。"
"你变得越来越会说话了,小进。"
"这是人间烟火气,哥哥。"
"呵呵,那你算什麽?天使落凡尘?真没羞。"
亲昵地刮了一下李进的鼻子,Jonathan难得开怀,李进则顺势也躺在了草地上。天气很好,阳光已经颇带了点热意,精神略略放松,午後的倦意便慢慢涌了上来。
"这次这个是干嘛的?"感觉Jonathan将随身带著的风氅盖在他的身上,李进努力撑开眼皮,"我是说你的小朋友。"
"化学家,专门研究抗衰老的化妆品。"口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著闲话,Jonathan的手指有意无意轻抚著李进的眼睫毛,
"困就睡一下吧,这里很暖和,不会著凉的。"
"嗯...,"眼睛上的感觉象是小时候哥哥哄他睡觉时的温存,也象平日里郭轲地动山摇过後的亲昵,睡意朦胧中李进舒服地哼了一声,喃喃道,"那多好,化妆品是皮肤的巧克力,同样令人身心愉悦。"
......
"哥哥,你在干嘛?"猛然惊醒过来,发觉自己的下身已经在Jonathan的掌握之中,李进一边因为惊人的快感战栗一边试图抗拒。
"我在品尝我的巧克力。"
Jonathan的吻有著熟悉的温柔与坚定,满满全是记忆的味道,李进的口舌仿佛有独立生命般不受他控制地妥协沦陷,隐伏的欲念在唇舌嬉戏间破喉而出,充溢情色媚意的呻吟声渐断渐续渐深长。心底深处的封印被彻底开启,少年时期被烙印进去的魔法卷土重来。裸露的肌肤在暖洋洋的春风里慢慢融化,身体跟随著记忆里的甜蜜载浮载沈。李进被自己的欲望之火烧得如梦如幻,时空的流转在刹那间摄走了他的精魂。
......
"怪不得你乐不思蜀。"
欢爱深处郭轲的突然出现如同晴空霹雳,李进因为震撼吃惊也因为高潮勃发差一点魂飞魄散,瞪大的双眸有激情过後的迷离也有羞愧无措的惶恐。
看著他袒露在阳光下刚刚绽放过的身体,郭轲的眼睛被那一抹未及褪去的豔色烧得精光毕露,咄咄的口气蓄势待发:"你就没什麽可说的?"
"人赃俱获,还有什麽可辩解的,自然任打任罚。"
懒洋洋的口吻出自仰靠一边的林苏远,他虽然衣襟半敞谈不上衣冠楚楚,但神情姿态却有种事不关己的悠然。
深吸一口气,郭轲突然笑了:"你凭了什麽?恐怕是李进担心挣扎起来你的腰会再断做两截才让你得了手吧。"
对他的嘲讽挑衅林苏远翘了翘嘴角:"你就那麽自信?有句俗话你听说过没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好啊,你的地盘,你说规则。"
"算数量怎麽样?"挑高一侧唇角,林苏远低垂了眼眸,英俊的容颜沈郁中带了丝不羁。
"成,吃不下为止,也算一举两得。"朗然一笑,郭轲眯起双眼。
虽然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麽,但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李进不动声色地裹紧风氅,趁著两人你来我往较劲的当口一跃而起。可惜没跑两步,就被一窜而至的郭轲扑到在地。随即耳朵便被咬住,"怎麽?敢做不敢当?还是你以为你真能跑得掉?"热气吐纳之间李进有些戒惧地打了个冷战。
"这就打算开始了?你还真是心急啊。"
一边让李进在他的指掌唇舌之间又缩又抖,一边稳稳回击:"我长途跋涉,你刚刚完事,很公平,你不是这就打算认输吧?"
"郭轲,不要,不要在这,求你......啊!..."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进屋里去,那里方便从长计议。"眉心一跳,林苏远神情复杂地看著眼前纠缠的身体。
"不用,这里地方大,光线好,我早就想试试户外运动了,是不是阿进?"
拉高李进的一条腿,郭轲有意无意之间将他的正面转向了林苏远,自己则在後面大力挺动著。
脖子被拧转郭轲自身後吸吮著他的口唇,如此吃力的体位下李进除了被动地承受毫无还手抗议的余地,身体却因为一种奇异的刺激感渐渐活跃出生命最原始的舞蹈。林苏远的思绪随著所见所闻似是而非地回旋飘飞,他的稚嫩的依恋的柔顺的小进啊,真的真的已经被别人拥进了心怀。要他怎麽才能接受?要他如何才能甘心?
"啊........................"
最敏感的脆弱被包裹进温暖的口腔,最脆弱的敏感被坚实地充满,溺水般抓动的双手被从身後桎梏,分开的双膝无助地承载著裂岸惊涛,随著Jonathan的加入,从未经历过的疯狂让李进惊声尖叫。
"进屋去,这里地面太硬,会弄伤他。"
"小心!一起。"
一会儿是逆水行舟呼吸艰难一会儿又是顺流直下畅快莫名,李进已经分不清过去现在时间空间,肢体被辗转伸展折叠,肌肤被反复吮吻蹂躏,被同时洞穿的触感却越来越清晰鲜明直达心脏深处。
时不时压抑在喉间宣泄不出的呻吟令他苦闷得蹙紧眉头,但是身体的主动权却完完全全丧失殆尽。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带入了激流深处,李进除了费力地保持著呼吸的延续,对於来自身体的冲击只能无力地接受和忍耐。
这旋转的世界晕眩的天地何时才是尽头,这一波波涌动不已的热流何时才能抵达巅峰的潮头,是猝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拯救了他,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费力地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以及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李进眨了眨眼,有些弄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境里,直到体内的骚动再次发作,他这才想起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尝试弄掉压著自己的家夥未果,李进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等好不容易忍过一阵失败的极限穿越,郭轲也被锲而不舍的电话铃声吵醒。四目相对,李进被郭轲龙精虎猛的笑容吓得一抖,微微挣动中,郭轲抓过床头柜上大杯保温的西洋参汤猛喝了一气,然後开始一口口噙了缓缓注入李进口边绽出唇畔的百合花蕊中,直到身下人的胃部微微隆起方才作罢。嬉笑著亲了亲那双被灌得就快翻白的眼睛,郭轲小心翼翼地解开李进嘴巴的禁制,起出了那条做工精巧的口钳。
这还是第一次他将那套玉石珠衣所有的配件同时用在了李进身上,而且打开了全部的制动开关。心满意足地看著李进极力忍耐的模样,郭轲扶著他坐起来顺气。自从受伤以来,李进虽然对他的健康管束一直谨遵医嘱严厉非常,但是对他其它的要求却都很柔顺。颇有点小人得志的猖狂心态,郭轲趁机大加利用李进的性格"弱点"──这家夥爱上一个人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并不是很懂得主动以言辞表达,但却会在行动上表现得配合服从千依百顺。说穿了,就是变得很好欺负很容易欺负很容忍欺负。
"饶了我郭轲,"麻木的口唇总算能呜咽出声,李进委屈地靠在郭轲肩头抗议得有气无力,"不然你就另外找个人来玩吧。"
"又想甩掉我?你想都别想!"怀里的身体湿淋淋软绵绵还时不时抽动一阵,郭轲从心里往外冒著坏笑,"说你爱我离不开我。"
"郭轲......,我真的不行了,放开我好不好?"
肩头被啃咬得一阵刺痛,李进简直欲哭无泪。郭轲自从受伤以来,先是仗著虚弱把他使唤得如鱼得水,然後又借口体力不济要他在床上予取予求。自己不过是心疼他体贴他,到头来却发觉已经把他纵养得呼风唤雨如狼似虎。
"不好不好不好!"郭轲吼完便揽住了他深吻,直压得他颈项折断般向後仰去,偏偏身前身後的间歇性震动装置一直未停,始终得不到疏解的欲望再次在体内叫嚣著突围,李进被折腾得只剩下呻吟喘息。
"你天天忙著上班,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好不容易到周末了,还不准我这不准我那的,你想干什麽李进!造反?!
"你到底还想要我怎麽样啊,放开我吧,以後都随你喜欢,都随你喜欢,"崩溃在一阵剧烈的激流过山车里,李进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嗯,这才乖,以後都得这麽听话听到没!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听到什麽了?"
"听话,听你的话,...求你,郭轲,啊.........,饶了我..."游走在地狱天堂之间的快感终於抽击得李进泪流满面,这世界到底是怎麽了,以前就他一个人长不大,如今又只剩他一个成年人,哥哥那边是走马灯似的换伴侣,这边郭轲又玩他玩得花样百出不亦乐乎,偏偏还都攥著他的心肝要害不放,看著那个哄著这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边他都硬不下心肠呵骂鞭笞,他真的是快要死了。
感觉李进已经在极限边缘,郭轲这才动手替他解缚,不过仍是恶质不减地从周边开始,先是手足踝腕的束扣,然後是颈圈胸饰,到最後的最後才轮到兀自耸动不已的胯饰。完全瘫软在被褥间的李进全身已经如同涂抹了一层油脂,珍珠般的光泽即养眼又魅惑。喉结滚动,郭轲深深吸气,大餐可以开始了。
铃......
电话铃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度响起,不仅孜孜不倦,而且此起彼伏,响得一向神经坚强的郭轲终於不堪其扰。
"纪羽你招魂啊!我不接就表示不方便接!要不是十万火急,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不用你收拾,我已经快要累死了。这都半年了,你还打算旷工多长时间啊?"
"我说老纪啊,你现在是天勤的总裁,累死了也只能表示你的能力不够。再说了,谁说我旷工了?我不是每周都有定期过去处理事务吗!我那可是带病工作,谁没有天灾人祸,你总不能这麽不近人情吧。"
"你伤没好?你伤没好,李进这天天无精打采的?我看你是纵欲过度!你等著瞧,我今儿还非要把你给挖出来不可了!这麽荒淫下去还了得,不为了天勤也为了搭救李进,我也替天行道一回我。"
"唉,别呀,老纪,老纪,喂?"
"有屁快放!"
"我知道你憋著火,怪我不跟你商量就擅自启动应急方案,以我突发疾病为由调你回来统领公司,可那的确是事急从权啊,我肺叶上的洞是有X光片为证的,就算是苦肉计,我也没必要对自己这麽狠吧?"
"这可不一定,也许不是预谋,但是你敢说你没有将计就计?得了,你也不用找补什麽理由了,事到如今我既然已经骑上老虎背了,总得专心骑下去。现在想想之前我也有错,不该那样子大撒把,这爿家当扔给你一个人抗的确是有点吃力。可是你也别太过份了,苦力全交给别人,自己躲在一边日日笙歌夜夜春宵。你今儿给我句话,什麽时候回来正常上班?"
"这样吧,纪羽,我们也有一阵没好好聚了,不如你明天过来坐坐,我弄几个菜,咱们好好沟通沟通。"
"沟通?还交流呢!轲子,你就算披了龙袍也不象太子,还是不要拽这些白领切口了。也好,不过我等不到明天,就今晚!你多做几个菜,我会拉苑瑾一起过来,她不知遇上什麽事了,听昊辰说,自从这次回来她的情绪就不大对劲。"
"噢?会有什麽事?我记得她并没有等我完全清醒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是公事呢。"
"今晚问问吧,你知道,这些年,她其实一直没缓过来。"
"所以说,这人哪,性子还是不要太刚强的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容易走极端,自己跟自己较劲,转不过弯来。"
"这话听上去怎麽那麽象心得啊?"
"纪羽,我说你越老越八卦你还不承认,成,我成全你,李进这会儿还光著呐,再聊下去他就要感冒了,我能挂电话了吧?"
"不能!"
"你不是还想听细节吧?"
"郭轲你真恶心!听著,你跟李进在一起也有不少时间了,你这是当真打算跟他过下去了?"
"谁又跟你说什麽了?是我家老太太还是郭汐?"
"你甭管是谁!也没人想拆散你们!但你偌大家业,就当真没考虑过继承人?"
"继承人不是你吗?"
"你少扯淡,我说真的。"
"真的就是现代医学昌明而且日新月异,如果我有一天想要,多少都能制造出来,可以是阿进的,也可以是我的,并不需要某个特定的女人。"
"听听这叫什麽话,你还老说我重男轻女。"
"这和重男轻女有关系吗?有很多女人不也在做这事儿?所谓处女生子早已经不是新闻。再说了,不是还有人弃我取一说吗,自己生真未见得能有那麽好的资质呢。好了,不跟你扯了,晚上见。"
挂断电话,郭轲看了看锺,发现才过2点,离晚饭还有不少时间,於是拢了拢刚刚随便挂在身上的浴泡返回卧室。
凌乱的被褥间,李进将自己裹得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眼皮底下不住转动的眸子都显示出他的睡眠多梦而不安稳。随著心脏狠狠的抽动,郭轲的全身内外都充满了酸涨感,也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这个人就这麽根植在了他的心魂深处,牵一发则动全身,让他总想搂他抱他疼他爱他放不下他。
从袍襟缝隙看了看自己蓬勃的欲望,郭轲搔了搔脑袋,干还是不干这是个问题吗?不!当然不是!
虎扑上床,他大力掀掉了被子,李进赤裸温顺的身体立即润湿可口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想都没想他便揪起李进跪趴在了床上,直到挺身进入李进方才完全清醒过来。
"郭轲你这个混蛋,啊......"
"你的记性真的那麽差?"
"不!啊...不要,郭轲你轻点啊...嗯......我错了我错了,你慢点啊......"
......
"还想不想要了?"
"我说了算吗?呀!...,好了,好了,不要了,郭轲,我...你还有完没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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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声好听的,说声好听的就暂时放过你。"
"你干脆弄死我算了,郭轲,"很想声色俱厉,可惜力不从心,几乎是郭轲一放松,李进就陷入了昏睡中。
"睡醒了?饿不饿?"从厨房出来看见李进裹著毯子缩在沙发里愣神,一脸惺忪的可怜可爱,郭轲热了杯牛奶递给他,顺便手还不忘在他的脸上拧了拧。
吃痛地皱眉,李进魂归故里,"郭轲,我们得谈谈。"
"喝了奶再谈,还是你想我喂你喝?"
"郭轲,"喝干了牛奶,李进无奈地嘟著嘴。
"我知道我知道,"坐在他身边将他搂进怀里,郭轲的态度温柔下来,"累坏了是不是?"
"我都任你折腾那麽久了,再大的气你也该消了,"将头埋进他的胸怀,李进的声音闷闷的,"你就那麽确定弄死我以後你能很轻易找到个更好的?"
"乱讲话!什麽死不死的!"拍了拍他的屁股,郭轲笑骂。
"我真的快死了,被你累死的。"
"还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儿有客人过来吃饭。"
"谁啊?"郭轲的怀抱温暖坚实,李进钻在里面不肯出来。
"老纪和苑瑾。怎麽,真的那麽累?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还有点时间,待会儿我叫你。"
"不要,会被他们笑话。你这头蛮牛,我的腰痛死了。"
西芹马蹄,干丝蒌蒿,鲜贝豆腐,清蒸枝鱼,蛋饺汤煲,不多的几样家常菜,清淡而可口,吃得宾主尽欢。纪羽的胃被贿赂得很舒服,又得了郭轲保证,等正在进修的学习班结业就立马回去全力以赴地工作,所以自捧了杯普洱,坐在一角享受李进奉上的餐後果品。
"商戎前两天正式辞职了?"
"噢?听说她知道了李进被绑架和我受伤的消息後当晚就畏罪自杀了?"因为不大关心,也因为那时候还在伤重昏迷,所以郭轲对这件事知道得并不是很详尽。
"谈不上畏罪吧,她不过是吓坏了,因为吞服的药量过大引发呕吐,又发现得及时,所以洗了洗胃就没事了。"
"切,她也好算无辜?"纪羽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苑瑾我瞧你就快变老好人了。其实她也真是想不开,就她那样的到哪里容易混啊?在这里她好歹还算是号人物,收敛收敛再学学乖,未必没有发展的机会"
"不说这些无聊事了。苑瑾,我们还是说说你吧,你最近有什麽心事?说来大家参详参详,是碰上你的'对'先生了,还是遇到个棘手的追求者?"
"老郭你那张嘴啊,亏得李进能忍你。"苑瑾边削苹果边笑道。
"苑姐,郭轲没有恶意的,其实我们大家都觉得你有点情绪不对。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难事了?"
有些意外於李进的帮腔,苑瑾沈默地吃了两片苹果静静开口:"蓝剑死了。"
"什麽时候的事?"颇有些震惊,郭轲和纪羽几乎异口同声。
"上个月,死於一场爆炸,在他试图阻止的一笔军火交易现场。是叶之原的一个朋友带过来的消息,为了取他指定留给我的几样遗物,我才跟叶之原先走的。"
"真倒霉是不是?"又咬了块苹果有些费力地咽下,苑瑾耸了耸肩做了个苦相,"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彻彻底底忘记他了。"
夜晚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听上去很有点清寒的意味。
新换的卧具干爽洁净,按抚在腰间的手宽厚有力,晕黄的床灯柔和温暖。半倚在郭轲的胸膛,李进慵懒而惬意。
"苑瑾和蓝剑,他们的事情你都知道?"推了推郭轲拿在另一只手里正在阅读的学习资料,李进打破寂静。
"是,说来话长了。"放下资料,郭轲略略用力让李进完全窝进自己的怀抱,"对了,你哥哥怎麽样了?过得好不好?"
"还是老样子,身边来来去去总换人。"
"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不然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建议?"
想起中午的梦,李进突然感觉很怪异。
"最多以後你多回去看看他,不过要跟我一起。"见他沈默,郭轲在他腰间紧了紧,"又胡思乱想什麽呢!"
"你轻点啊,我哪有。"李进委屈地瘪瘪嘴。
伸手抬高他的下巴,郭轲叹气:"好了,李进,在关心别人之前,先要把自己的生活过好过明白,懂吗?"
"嗯。郭轲,"蠕动著在郭轲胸前爬高了一点,李进轻唤。
"嗯?"
......
细细的亲吻密密的厮磨,春夜的雨,润物无声。
全文完结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8/13 at 下午7:29: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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