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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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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口》作者:芦花深处(道士攻/狐狸精受/萌文推荐)

是收了还是灭了呢?
  他在这翠屏山上住了好些年,当年那个神秘兮兮的师傅把他领上了山,只叫他在这山中居住修行,后来师傅老了,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替山下村人除害、要他好好照顾自己、要他不要轻易下山,就在这山上专心的修行,待到羽化登仙的那日。
  他问师傅,要等多久?师傅眯着眼睛咳嗽着说,我只能护你到此了,往后看造化吧。然后一阖眼驾鹤西去了。
  那天仙乐缭缭,云蒸霞蔚,他连声唤着师傅,那个和祥的老人却再没有回答他。
  他看着天上的祥云,想,从此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么?又想,师傅应该登仙了吧,那待我仙去的那一日,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境况,若是到了天庭,位列仙班,是不是又能见到师傅他老人家了呢?
  他从此奋力修行,等着功德圆满,名录仙藉的那一日。
  生命就变得遥遥无期起来,他便也懒得挪动地方,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仍旧是住在这山上,平日里灌园鬻蔬,闲来书画弹琴,倒也颇为自得,偶尔呆的腻了,便到山下的镇子里转转,解解乏。恩,他喜欢山下的素菜包子和黄米糕,糯糯软软的,分外香甜。
  只是山下的人畏他敬他,只把他当成个神仙来看,叫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说不定自己真的老了呢,他想,孤孤单单了一辈子,有时想来真的顶难过。
  不过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他叹了口气。
  脚边蹿过来一群孩子,绕着他跑圈儿,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跑着笑着,心里就泛上了一点儿的暖,从袖袋里摸了一把晶亮的糖块出来,给那群孩子们人手一颗。
  孩子们就吧嗒吧嗒嚼着糖果,嘻嘻哈哈地跑远了,他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子往山上走去,手里拎着黄米糕,还泛着香甜的热气。
  哪曾想到才走了几步,就有听见一阵噼噼啪啪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叹了一口气,想,糖都分完了,难道要把这黄米糕也给分掉吗?难得下山一趟,真有点儿舍不得啊……
  可到底还是站定了,皱着眉耸了耸肩。
  孩子们很快就跑到了跟前,却是哭着喊着的:"妖怪~~~有妖怪~~~~~~~~~"然后撒蹄子狂奔,眨眼就不见了。
  他微微惊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来。
  好些年没在这山下见到妖怪了,还真有些怀念。他一面想着一面顺着孩子们跑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远方有一团淡色的妖气,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
  是怎样的小妖怪呢?是收了还是灭了呢?他一面思索着,一面就不自觉地朝那儿走过去了。
  妖气漫在田埂上,妖怪掉在田埂里,他走到的时候,恰恰见到那妖怪扶着土壁挣扎着站起来,使劲儿喘息着,翻了眼皮瞪了他一眼,然后咕咚一声又栽倒了,却再也没爬起来。
  妖怪不小,却很弱。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一斜眼正瞧见田埂和林子之间的土路上,斑斑点点洒了一路的血。
  看来这妖怪还伤的不轻。
  他挽了挽衣角,轻巧巧从田埂上跳了下去,就落在妖怪的身边。然后他伸了手,扳起妖怪的脸来仔细看了看。
  这妖怪生得还挺不错,长眼睫高鼻梁,比镇子里的人长得都要顺眼许多,面颊触手的感觉也好,细细腻腻的。他暗暗的想着,把眼光一路逡巡了下去,恩,身上好像倒没怎么伤着,就是臂上划了一道长口子,爪子还没收起来呢,把那群孩子吓成那样……最严重的该是腿上吧,骨头折了么?软答答血糊糊的,肿得不成样子了……他伸手戳了戳,那妖怪果然抽了一口气,狠狠战抖了一下,倒也没醒过来。
  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匆匆收回手来,转了仔细盯着妖怪的长睫毛看,心里不住地琢磨,看来倒也是一只修炼已久的狐狸,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连内丹都被人夺了呢。还有,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杀了呢?
  狐狸妖怪在地上抽搐了一下,脑门上啪地蹦出了两只耳朵来,微微颤动了一下。
  果真是雪白的耳朵呢,品种倒稀罕。正想着,那只狐狸妖怪嗖地一下化出了原身来,软绵绵地瘫在一堆的衣服里,雪白的毛糊了血污,没脏的地方倒是蓬蓬的,叫人见了就想摸上一把。
  他忽然想起村里小丽养的白狗,爱粘人、好养活,平日里憨态可掬的,冬天还可以放在腿上捂手——他以前也想过养一只做伴,可又怕不小心死了徒添伤悲。
  可,如果换成一只长生不老的妖怪……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恩,这妖怪,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还是收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想到了的就试着写下来吧> 写的不好也权当练笔了~贴上来后捂脸跑……
哦,当然,有没有读者还是一个问题呢QAQ
捡回来的狐狸难伺候
  他一手挟着狐狸,一手拎着一摞的衣服,小指上勾着黄米糕,迤迤然往山上走。
  有路过的村民见了,便指点着问:"新捕的?这皮料倒是上等的哩,可惜带了伤了——可要我帮忙把皮子剥下来,您这么文文弱弱的,怕是做不了这事儿。"
  他便眯起眼睛和气地笑了笑:"不,不用,宠物呢,养着解闷儿。"
  那村民的脸色立马变了个,唯唯诺诺地道:"原来是仙宠,冒犯了,冒犯了……"
  冒犯了什么呢?他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慢慢走掉了。
  狐狸搁在屋子里的床上,下边儿铺了几层的褥子,保证软乎乎的,他取了伤药和绷带来,仔细替它裹了伤。
  狐狸伤得重了,怎样摆弄都不见醒,他便也微微松了口气,还是这样好,如果是醒着的,指不定就伸爪子挠了呢。
  小厨房里咕嘟嘟熬着伤药,他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盛了一碗来,棕红的药汁汪在绿釉的瓷碗里,却像搁着一块琥珀,莹亮的倒映着他的脸。
  他端了张椅子坐在狐狸跟前,用勺子舀了一勺药,开始烦恼怎样送进狐狸的尖嘴巴里去。
  想了好一会儿,他把药碗搁下,一手搭在狐狸脑袋上,嘴里念念有词,手心里输了些灵力过去,狐狸的身子又开始慢慢地伸长,雪白的毛一点儿一点儿褪却了,慢慢又化出人身来,他眼明手快,另一手抓过被子,在最后一刻啪地把狐狸给罩住了,只露出个下巴尖尖的脑袋来。
  这样就方便多了,捏开嘴,舀一勺的药,灌进去……
  狐狸猛地咳嗽起来,啪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尾巴上翘的桃花眼,清清冷冷看过来时居然颇为凌厉。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慢点儿喝,别着急,还有。"
  狐狸晃了晃脑袋,挣扎着要坐起来,结果徒劳。于是狐狸团在被子里往后缩了缩,开了口厉声地问:"你是谁?这是哪儿?"然后又咳了两声,不慎抹去了几分凌人气势。
  狐狸自己显然也很不满意,就又补充一般冷冷哼了一声。
  这该怎么回答?
  对着一只受了重伤的虚弱的妖怪,实话实说"我是修道之人"?
  那妖怪的反应无外乎这几种,要么尖叫一声瑟瑟发抖,要么自认倒霉引颈就戮,要么热血沸腾负隅顽抗一番,无论哪种似乎都对病体不利……
  他便又笑了笑:"这是我家,我是个樵夫,看你晕在路上,就把你带回来救治。"
  狐狸何其精明,斜眼瞟了他一眼,显然不信。可微微动了动腿,发现伤痛没那么明显了,就把脑袋钻进被子里一看:"是你裹的伤?"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救我?"
  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突然间就想,若直说了自己是因为寂寞,想寻个人来陪着,只怕它会不高兴吧。临了迅速改了口:"这哪有为什么,总不得见死不救吧。"
  狐狸怀疑地眯了眼,半晌松了口:"我可是什么也没有。"
  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求什么。"——只要你在这山里陪我些日子罢了,待你养好了伤,便放你走了。
  狐狸的眸光潋滟地闪了闪,露出一个艳丽却嘲讽的笑来:"你别是看中了我的样貌,想趁人之危吧?"
  "啊?"他愣了一下,匆匆忙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不,我不大喜欢你这模样的。"
  狐狸鼓起眼睛瞪了他一下。
  他迅速地想,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呢?这狐狸好看归好看,可也还不至于叫自己觊觎上了呀。
  半晌,他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又匆匆道:"我不是说你生的不好,只是我当真不曾动过那样的念头……哦!"他突然惊呼了一声,"难,难道其实,其实你是母的?!"
  看脸却又不像,虽然漂亮,但明显是男子的英挺,不过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如果他真是只母的……哦,那自己的行为岂不是冒犯了?
  "你才是母的!"狐狸怒吼,耗光了残余的气力,又软软地瘫在那儿,脸色似乎有些泛青,嘴抿得紧紧,却隐约往空气中传递着格格的磨牙声,好一会儿才止了。
  狐狸望向他的眼中,警惕的光倒也随着体力的消耗而软了下去,双目仍是炯炯,倒教他一时也不好分辨他对自己的敌意究竟是否散去。
  两人都静默了半晌,忽然,狐狸轻慢地哼了一声,却不再开口。
  他听狐狸好歹出了声,心中莫名地就松了一下,便柔声安抚般开口问:"你叫什么?"
  "不记得了。"狐狸很干脆地说,扯了扯被子盖住了半张脸,顺便阖上了眼。
  他微微愣怔了一下,又笑着问:"那我要叫你什么呢?"
  "随便。"狐狸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只是冷,含着一分烦闷的意味,然后转了个头,再不理他。
  他见狐狸这模样,难免微微有些气恼,但又想,这狐狸莫名地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警惕些也是在所难免,他肯居留在此,也算对我有所信任了,不如待它好一些了,再问它的姓名吧。

作者有话要说:过不久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捡回的绝对不是一只"爱粘人、好养活"的大白翻版,这是一只会咆哮"你才是仙宠,你全家都是仙宠"的倒霉炸毛狐狸╮╭
哦,忽然发现,小道士,我可以给你起名叫'哦买糕的'╮╭
几碗糕就能买了你吗随便?
  狐狸蒙着头装睡,心里却总是甸甸的,好像搁了块石子一般,他如今伤重卧床,却是什么也做不得了——也不知得养几日才好,总像如今这般,怕只能任人鱼肉了,真是不爽。
  也罢,若他敢把我怎么着了,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缠他一辈子,不,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放过他!狐狸恨恨地想着,还是熬不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一直立在床头,见狐狸不再搭理他,半晌轻轻转身出去,放手掩上房门,到厨房里把那块黄米糕蒸了蒸,再热气腾腾地端进来想唤狐狸来吃时,却见狐狸早也睡得熟了,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小心谨慎地蜷在床内,用背抵着墙。
  他想这狐狸难得睡熟,还是不要叫醒他为好,就随手搬了张交椅来,坐在床边静静看狐狸的睡颜。
  狐狸的脸色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好在睡的还挺安稳,没见多大动静。
  他知道伤口料理的还好,就微微松了口气,掂起手里的黄米糕轻轻啃了一口,又糯又甜的味道就在嘴里漫了开来,他想,待狐狸醒来,也弄点什么给他补补身子,恩,厨房里似乎还有几个鸡蛋,就先做碗鸡蛋糕吧,只盼他别嫌寒碜就好。
  狐狸团在被子里动了动,耸了耸鼻尖。
  他微微一惊,还当狐狸就要醒来了,忙凑近了去看,可狐狸低低哼了一声,偏了偏脑袋,仍是沉沉地睡着,一绺头发就随着转头的动作软软地滑了下来,覆在脸颊上。
  他怕头发尖儿触得狐狸痒痒,睡起来不舒服,就轻手轻脚地把头发拨到了一旁,然后坐回原处,继续一面看狐狸一面咬手里的黄米糕,眼睛里不自觉就漾起一抹笑意,口里的糕也似乎比往昔时更香甜了,那让人欢乐起来的滋味直直地渗到心间。
  狐狸睡了好久才醒,醒来便一语不发的,只冷冷地盯着他,眼睛里却也不见明显的敌意,就是淡漠和疑虑。
  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他每每想及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心头就是一片融暖,就也不去在意这人是如何看自己,甚至连那人是否愿与自己说话也无关紧要了。
  他实在过的太孤单,一个相伴的身影就足以满足他此刻的愿想了——他本也不欲去求太多。
  只是在他把蒸的喷香嫩黄的蛋糕或蛋羹递到狐狸手上时,狐狸那清清冷冷的眼神总会不自觉软下来,融成一泓潋滟的水。
  他看得出,狐狸在这时,心情总是会略微好一些。
  尽管狐狸面上的表情仍是没有太大的变动,甚至还要从鼻腔里发出一些轻蔑且仿佛不为所动的冷哼,然后在接过碗筷之时,还会流露出类似"大爷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的这种神情,但一开始吃,狐狸的眼角就会不自觉微微的眯起,显出满足的模样来,嘴里吃的斯文却快,偶尔还会像猫儿一样,迸出一两声细微的吧嗒声和享受的哼哼,听在耳朵里,触得痒痒的。
  这些举动都是狐狸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狐狸自己没有意识,可他看在眼里,就莫名地觉得有趣,却又不敢表露的太明显,就只在面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来。

  就这样养了七八天,他的伤药药效好,加之狐狸本身的妖怪体质,狐狸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恹恹地拖着步子在院子里走,挑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了,捧着脸发呆。
  他才熬好了药,马上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到了石桌边就匆忙扔下了,指尖烫得通红——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炼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皮来。
  狐狸皱着眉,斜了他一眼。
  他照单全收了这记眼光,微微笑着回道:"如今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
  他的宅子里只有两个人,平日里互相称呼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可这总归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问明狐狸的名字比较好。何况呆了这么多天,吃了那么多的鸡蛋糕,傻子都该明白自己毫无恶意了。
  狐狸翻了个白眼:"不记得了。"
  狐狸确实不记得了,自己叫什么,从哪儿来,怎么受得伤,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是只狐妖,可探了探体内的妖丹却不见了,偏偏有股灵气撑着,倒也变不回原形。
  妖丹哪儿去了,这灵气是谁的,狐狸想着颇有些头疼,更不用说去想自己叫什么了,简直头疼欲裂。
  他偏偏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怎么会……"——没看出来他伤了脑子呀?
  狐狸咬了咬牙:"怎么不会,我就是不记得了,记得了也不告诉你!"
  他撇了撇嘴:"好吧,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哎'?"
  "随便……"狐狸随口应。
  他微微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呀,难怪平时唤他"哎"时他总装作没听见,便就弯起眉眼笑笑,轻声问:"随便,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冷天出门神马的最讨厌了哼╭(╯^╰)╮
于是18号再回来TT
甜,虽然不愿承认
  狐狸正自顾地想着心思,不提防他这样一唤,眉毛一挑嘴角一抽手下一滑,险些磕到桌板:"谁,谁告诉你我叫这个的?!"
  "欸?不是么?"他眨了眨眼,诧异地看过来,口中认认真真地笑答:"不是你适才自己说的,叫你随便的么……"
  "闭嘴闭嘴!"狐狸气急败坏地打断,心情惨不忍睹:他是故意的还是真傻呀!
  他也叹了口气,微微皱起了眉头:"你却又不说清楚……"
  "想也知道,有人会叫那样的名字吗?!"狐狸无奈,细细地想了想,磨了磨牙,恨恨地道:"……算了,你给起一个罢。"
  他听狐狸这样说,心头隐隐泛起一点儿欢喜的感觉,忙点了点头道好,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九尾狐族以九为姓,见这狐狸的原身,毛色纯净气派,多半是那一族的分支,想来也是姓九的了。
  他把目光转到院门口的树上,一枝琼花开的正好,花色皎皎,如雪如玉——像极了狐狸的毛色,他便伸手指了指那树莹透白花,张了张嘴,问道:"那我叫你九琼吧……可好?"
  狐狸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微微一动,居然泛过一线熟悉的感觉,不至于这样巧合吧……他默默平复了异样的感觉,还是嘟囔了一声,"有什么好,勉强先用着吧,懒得换了。"接着皱眉思考自己的问题。
  这么多天了,他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自己身体的状况,妖丹果然不在,只是那股气,仿佛永不枯竭一般,明明前些天似乎弱了些,可早晨一探,却又分明丝毫未损。
  狐狸偷眼瞟了他一下,他刚巧试好了药汁的温度,也一扬头看了过来,恰恰四目相对。
  狐狸来不及收起怀疑的眼光,慌忙扭头避开,嘴里咳了一声,妄图掩饰。
  他却没注意到——也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想到了另一般事情上,便笑了笑,道:"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杜衡。"
  杜衡,狐狸没敢抬眼看他,只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一遍,暗想,这名字倒同这人挺合称,嘴上仍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
  杜衡与狐狸相处了多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他的习性,譬如这"哼"倒也不是什么鄙夷之意,多半只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屑和骄傲罢了,就也不去多管,把药碗推到他面前:"凉的差不多了,喝了吧。"
  狐狸把眉头拧得更深,这药当真不是一般的苦……当日昏昏沉沉时不曾觉得,后来脚上伤痛时也没心思分心管它,如今身上的伤几乎愈全了,就越觉得这药难以下口了。
  杜衡慢慢弯起一双眸眼,眼睛里蓄着一泓清江一般,光华滟滟:"你不会怕苦吧?"
  "哪个怕苦!"他狠狠一瞪,一把抄起药碗,咕嘟咕嘟灌个底朝天,然后一丢碗,大咧咧地抬起袖子揩嘴,借机把脸埋在里边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咳,不怕苦才怪,真苦,苦得脸都皱了。
  对面传来隐约的笑声,他很想气势汹汹地瞪过去,奈何表情不给力,露脸了更丢丑,索性作罢。
  对方显然很开怀,好一会儿才止了笑,然后站起身慢慢走了,顺手带走了药碗,从他身前行过,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就听到面前传来"啪"的一声响。
  "吃吧,吃了便不苦了。"杜衡的声音带了笑传过来,然后像一缕飘乎的风似的,悠悠然散了。
  有那么一刻,狐狸突然觉得,他的声音真暖真好听,叫自己起了一种冲动,真想变一张网把他的声音都兜了住——带笑的,动人的声音——不要让它消逝在空气里,然后搁在耳边,天天的听。
  狐狸打了个激灵,心里哎呀了一声,想,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忙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匆匆赶跑了,然后抽眼去看他丢下的物事。
  一个纸包,散着沁甜的味道——"桂花糖?!把我当小孩儿哄么?"狐狸炸了毛,磨了磨牙,还是伸了爪子掂起一块送进嘴里:"哼……"——果然不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18号了该更新了诚信很重要哪~Y
外边冷史了=皿= 才到家于是头疼于是字数少^^往后一定努力写~
狐性多疑
  杜衡洗了碗,又从厨房里钻出来,走到他面前站着,见桂花糖少了一块,便笑问道:"如何?好吃么?"
  狐狸啧了啧嘴,哼道:"太甜了……"
  "这样……"杜衡认真地斟酌着,"那下次我再换种别的来?"
  狐狸咕嘟咽了口口水,忙转开头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不去砍柴么?"
  "哦?"杜衡微微愣怔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道,"哦,暂时还不用,柴火还够呢。"
  "别是骗我的吧……"狐狸斜眼看他,眼睛里都是精光:"在这儿这么些天,从不见你出门,再说,瞧你的小身板,只怕连柴火都扛不动吧。"
  杜衡面上的笑意似乎有些挂不住,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干笑道:"怎,怎么会。"见狐狸仍旧炯炯有神地盯着,连脸上似乎都微微泛了红,忙匆匆说道:"哦对了,你饿了吧,我去蒸碗鸡蛋糕来。"就转过头快步往厨房走去了。
  小样儿。狐狸在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嫩,还想瞒过大爷我的眼睛,看在这鸡蛋糕的面子上,我先不与你计较,且看看你究竟打了怎样的主意。
  过了好久,杜衡才把糕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飘了一路的香。
  狐狸不自觉就坐直了,眼睛勾勾地看。
  "喏,吃吧。"他把狐狸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心中觉得有趣,面上便笑得暖洋洋的,伸手把一只青花瓷碗搁在狐狸的面前,柔声说道。
  狐狸轻轻咳了一声,转着眼睛不去看那惹人垂涎的糕,却把目光落在杜衡慢慢从碗沿挪开的手指上,再一点儿一点儿攀上他的衣袖,沿着玉色的长脖颈,滑上细致的面容,一骨碌坠进他的眼里,狐狸眨了眨眼,弯起眼角露出了一个蛊惑的笑意来,眸光潋滟,风情无限:"多谢了。"
  杜衡一下愣住了。照狐狸的古怪脾气,应是绝对不会说这句话的……别是脑子里真的坏了吧?!这样想着,他不禁皱了眉头,关切地问了句:"你,你还好吧?"
  狐狸唰地冷下了脸,面色铁青,心中却涌上一种难言的焦虑来,他适才原是暗暗施了法术,想惑住杜衡,诱他说出实话来,不曾想这术法竟对他没用,这个看来温润亲切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他那般厉害,留着自己却又是为了什么……
  杜衡哪里知道他这般复杂的心思,见他不吭声,且脸色难看,以为伤处又疼了,就伸了手在他眼前一晃悠,笑道:"再不吃便凉了,你喜欢我便常做给你吃,何必道谢呢。"
  狐狸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抬头便瞧见他的笑意,一时只觉得别扭不爽,再听他的言语,陡然想到刚才自己施法不成,就算是做了一件傻事了,顿觉的脸上挂不住,一把打开他的手,嘴里恨恨地道:"什么道谢,你听错了!"跟着抄过碗来,埋头大嚼了起来。
  杜衡也不恼,就微微笑着,饶有兴致地看他吃。
  狐狸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块糕,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抹了抹嘴发现他正紧紧地瞅着,便哼了一声,嘟囔着问:"你要把我留到几时?"
  杜衡心中一跳。他虽然当初也不过是想先救助救助他,替他疗疗伤,藉此养他几日,也算给自己搭个伴,却也明知待他伤好之后,也没什么正经理由困着他不要他走,只是不想还不及十日,他便提出这事儿了。
  他这样想着,心情就有些潸然,尽数在面上显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笑:"我不过是帮你治治伤罢了,哪里说过不让你走,待你伤处愈全了,你要离开,我也不拦的。"
  狐狸见他露出这般神色来,心里也微微一堵,想这人怪有意思,这样却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再一想,自己疗伤这几日,他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见有人来寻他,就成天围着自己转,也不多说话,有时就只顾盯着自己瞧,却也总是笑着,仿佛极满意一般,心下就微微了然——这人大约是欢喜得了一个伴吧。
  只可惜自己还没闹明白他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又是怎样一个身份背景,狐性多疑,况且自己如今还是这样一副虚弱境地,谨慎些总归没错,那便自然没有因旁人的一个期望就留下相伴的道理。
  他想的理所当然,便顺势点了点头:"那好,过些日子我便可以走了。"
  杜衡沉默了半晌,好容易才轻笑了一声,勉强答了一句:"恩。"便再也不吭声了。
  挨到了晚上,他们俩也不曾多说一句话,反正往常也不常交谈,如今这般虽稍显凝重了些,却也没有给狐狸造成多大的困扰,他怀着一腔心思慢慢爬上自己的床,又仔细探了探体内的气息,发现那股子灵气又削弱不少了,心下便微微琢磨了片刻,却安静地合眼入眠了。

要面子还是蹭吃喝是个艰难的抉择
  山里的夜极静,静的可听见深山处偶尔的一线突兀的鸟鸣,虽然宅旁草丛里细微的虫声也是隐约听得见的,可偏偏不会叫人觉得嘈杂,只愈发勾勒了一副沉寂之意,仿佛水墨一般,晕染地浅淡。
  这样的夜里,连月光都仿佛是会歌唱的,无声的谱一支如水的琴曲,从天地间荡下来,漾开来,明光过处,天籁遍洒,便是仙境。
  这仙境中的一间小屋里,灯火依旧,纸窗中影影绰绰,像是人形微动,又仿佛是烛火闪烁,狐狸在另一处小屋的一张木板床上呼呼酣眠,屋角燃着一支沉香,才销了一半,在香炉旁落了一层浅薄的灰烬。
  小屋的门忽然吱呀一响,一个人影迅速地滑了进来。
  那人影先是微微驻足了片刻,侧侧脑袋看了看那支沉香,开门时带过一道风,把笔直上扬的香烟吹得散了开,袅娜的舞动着升腾,月光侵在上面,带着这抹烟气像水波一般氤氲起来,一点一点润进了夜色之中。
  他约是确定了这香不熄,方才放心一般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向床边行去。
  狐狸睡的张牙舞爪四仰八叉,显然不曾察觉这般动静。
  那人行到近前,轻轻撩开床帐,伸手过来小心抚在狐狸的额上。
  一股温润的灵气慢慢循着肌肤相接处渗进狐狸的体内。
  他微阖起眼睛,用心估量送出了多少,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手腕。
  "你是谁?"狐狸静静攥着他的手冷声问,大睁的眸子里一片清明警觉,哪里有适才酣眠的模样。
  他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手心里的灵气一滞,就径直倒冲了回来,撞着他胸口一阵闷疼,他捂着胸口咬了半天牙,心想,怎么了,才一晚上就不认识我了?缓过气儿完就忙端出笑意来,柔声安抚道:"我是杜衡,你别是忘了吧?"正说着,就觉得被狐狸攥着的地方传来黏腻湿润的感觉,心中一动,手里一挣,借着月光看去,从他的指缝间捉到一抹血色。
  他立时皱起眉来,紧盯着狐狸的眼睛道:"你的手怎么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狐狸死死抓着他不放,一边慢慢坐了起来,一手把一个东西掷到地上,叮当一声脆响,嘴里哼到:"无妨,手心里破了点儿口子罢了,若不是用钗子戳着,只怕就循了你的意,被这香迷晕了吧?……喂你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我你是谁!"
  杜衡咬了咬牙,努力要把自己的胳膊挣出来:"杜衡!不是上午才同你说的?你先松松手,让我帮你扎个伤口,我和你保证,我绝对不逃。"
  狐狸翻了个白眼,暗想,是我想逃好不好,你一身道法,活脱脱就是妖怪的天敌。手下却攥得更紧,仍是不依不饶地逼问:"你少废话,别装着听不懂,我是问你身份,你是道士还是神仙,救了我又有何目的?"
  他被逼问的一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了,呵了一声,索性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没那么厉害,不过是个普通的修道人罢了。至于救你……倒真是因为无法见死不救。"
  狐狸嗤笑了一声:"有这般好心?"
  他微微一愣,紧紧盯了狐狸看了半晌,突然噗嗤笑起来:"你还真是狐狸,这样多疑。你也不想想,如今你没有狐丹,无力害人,我若想伤你害你,此刻不正是大好时机,何必费心助你养伤?再说,就你现下这样子,我能拿你做什么?"
  狐狸知道自己如今狼狈,心中懊恼,面上也微微挂了一点儿红,所幸掩在夜色中,看的不大分明,嘴上就不甘示弱地道:"哼,谁知道你打的是怎样的主意,想我这副形容,没准原本也是个大妖怪,说不准你就是想待到我好了,好好利用一番什么的……"
  他不禁失笑,却是认认真真地道:"你倒是大言不惭。当真厉害的话,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狐狸知道他心肠耿直,说的从来都是实话,顿觉自己分明是被小看了,顿时也有些着恼,冲口就说到:"我自有我的本事!总之我信不得你!"说着就甩开他的手,跳下床要走。
  杜衡微微一惊,啊了一声,忙伸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狐狸龇着牙,却再迈不动步子,便扭过身来瞪他。
  杜衡也不说话,只顾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仿佛下一瞬他就会溜掉一般,越捏越紧,手心到指尖一寸一寸凉了下来。过了好久,却一直静默无语。
  狐狸一时挣不开,偏又被捏的生疼,一开始还咬着牙忍着,后来撑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杜衡冷不丁听见,才恍过神一般迅速松开他的手,带了歉意轻轻笑了一声,道:"夜深,要走也不急着这一刻,待天明了再走吧……"顿了顿,怕狐狸反对一般,又匆匆解释道:"你实在要走,我自是不会拦你,我不过是为你疗伤,从不敢想把你拘在这里。"
  狐狸看着他眉眼里渐渐凝起惆怅的光,心中莫名一软,鼻子里哼了一声,揉着被捏红了的手腕,却还是回转了身子,扑通躺回床上,顺手扯过被子蒙到脑袋上。
  杜衡呆呆立了片刻,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有点儿苦涩,然后应是转身走了,狐狸蒙在被窝里,也不曾听闻脚步声,只听见衣裳轻轻摩挲出簌簌的响动,渐渐远了,消失在门外。
  狐狸紧紧闭起眼睛,忽然有些许的庆幸。说来他也不是完全不相信杜衡,那人看来确是温柔,甚至温柔到了呆傻的境地,他虽失了法力,可狐狸狡黠的天性尚在,自是有把握掌控,哪里会怕被那人给害了,只是一时傲气,才说了要走的话。何况,他忽然没有志气地想:如果那一刻便走了,只怕再没有这样温暖的被窝睡着,明天一早也不会再有喷香的蛋糕或嫩滑的蛋羹了。
  他这样想着,就觉得走未必是件好事,留下也未必就是件坏事了,竟隐隐地想,若是明早醒来,彼此都忘了今夜的对话,他仍能留着吃白食,虽然无赖了点儿,却也不错。
  门外忽又传来了窸窣的响声,他慌忙装作睡着,有规律地呼吸着,其实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动静,便听见那声响飘进屋里,滞了片刻,又轻声了几分,最后停在床前。
  狐狸突然觉得心跳有点儿快,被子蒙着脸,呼吸也闷热的可以。
  下一刻,就有人轻声叹了口气,小心地搬起他受伤的那只手,拿湿布揩了血迹,又层层裹上了纱布。
  狐狸咽下了"嘶~"的一声吃痛的声音,心里也明白是杜衡为他裹了伤,他在心里恨恨地想了一遍:帮忙疗伤是好事,可怎也不学着手脚轻些,每次都绑得那样紧,你是不知道把我勒得多疼!
  可他到底也明白这是因为杜衡长年一个人,不怎么学过如何照料别人,做到如今这般已是不易,想着想着,心尖儿上就无端地暖了一下。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也逐渐快了起来,失了酣眠的规律,几乎要装不下去了,这时,杜衡刷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狐狸心中噗通一跳,小心脏石子般重,沉沉地坠下去,他有些懊恼,突然就不明白自己这么装模作样究竟是为了什么,正打算啪地睁开眼,就听见杜衡啊了一声,匆匆把自己的手放回到身侧,伸手就来拂他的额头,一面轻轻地呢喃道:"脸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有见过发烧的人气色好成我这样的吗?!有见过发烧的人睡得安稳成我这样的吗?!狐狸在心底暗骂了声傻子,把眼睛更闭紧了些:他也不想告诉那人他压根儿不曾睡着,如今只盼那人能快点儿走,放自己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了。
  他思索着,动了动脑筋,就从嘴里发出清梦被扰的不耐的哼哼,嘀咕了一句:"吵死了。"
  杜衡果然中计,扯了被子把他盖好,居然还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才又轻手轻脚地走了。
  狐狸听他道歉,差点儿笑出来,想着怎会有这样老实的人!可终究还是撑住了,待到他走后许久,才慢慢睁开眼来。
  除了裹得太紧了些外,手心里的伤处理的一如既往的好,药里大约也有些仙术,一敷上就不觉得伤口疼痛了,狐狸借着玉色的月光逡巡了一周,心中纷纷扰扰:留下,有吃有喝有住,自己勉强给人做个伴,却也有了个倚靠,看来确实不错;可弄清自己的身份过往,乃至有哪些亲友和仇家,也是第一要务,且那人把自己看的这样的弱,真是不爽!
  其实,若是留下吃住,闲时出门探听关于自己的消息,也许才是最佳之选,可偏偏自己逞强,又说了要走的话,这时一想,真恨不得嚼了舌头!他明日能忘了这回事儿最好了!哼,自己探听消息的事儿,一定不叫他察觉,待拾回了记忆、恢复了法力,定要好好吓他一吓,看他如何再小瞧自己!狐狸胡思乱想着,想到得意处便嘿嘿笑了两声,最后终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哦漏,写着写着发现两个其实都是一样的傻……
困的脑子都硬了……是不是越写越糟了呢(⊙o⊙)?——本来就很废,糟上加糟!
另:这章的字数应该比较多了吧,一章儿顶两章儿呀!OO哈哈~
想吃你就求我呀~
  狐狸做了一个梦,梦见杜衡温和的笑着,捧着澄黄澄黄还撒着葱花儿的鸡蛋羹,央求一般说道:"我求你留下好不好。"狐狸在梦里不屑地哼了一声,回道:"看你这样可怜,那大爷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吧。"可杜衡突然板起了脸,嗤笑了一声,一口一口吃光了碗里的鸡蛋羹,独留他空空地咽着口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听耳边杜衡津津有味地咂了咂嘴,嘲笑一般地道:"就你这样的小妖怪,有什么本事作威作福?想吃么,想吃你就求我呀~"
  空气里还漫着香甜的味道,杜衡端着空荡荡的瓷碗在他面前示威般晃晃,狐狸气得急火攻心火气上涌,啊地咆哮了一声,啪地睁开了眼。
  亮堂堂的天光骤入眼帘,激得他的瞳孔微微眯成一线。他恨恨地碾了碾牙齿:哼,做梦,吓死大爷我了!
  隔着门扇果然有香气传来,狐狸皱皱鼻头,嗅到鸡蛋羹和鸡蛋糕的味道,似乎还有小鸡汤,和野山菌一起煮的吧,炖得香浓——难得他也开了次荤。
  狐狸不知不觉眯缝起眼睛,翕动鼻翼可劲儿闻,心里暗想,今早的菜色怎么这样丰富呢。肚子里就发出了咕碌碌的响声。
  杜衡恰恰在此时推开一线门缝,带着探寻的眼光张望进来。
  狐狸怕被他听见这尴尬的响声,微红着脸斥道:"我还没起!谁,谁让你随便进来的?!"说完才想起,这本就是人家的屋子,无礼的倒是自己。
  好在杜衡一贯不在意这些,听到他这样说,还老老实实道了声对不起,轻声道:"我看看你起了没,煮了好些东西,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你快起床……"
  "知道知道,出去出去!"狐狸挥手赶他,待他反手阖上屋门,就一骨碌从床上迅速爬了起来,拽过一件衣裳随意披上,蹿到门边时突然觉得这样急切有失形象,便停下了步伐,磨蹭了片刻,才嗙地打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杜衡正把一碟炒鸡丁搁到石桌上,听见响动,便抬头望过来,脸上流露出一线浅浅的笑意。
  狐狸抽了抽嘴角,不知是否该还他一笑,最后还是决定把眼神掉转到石桌上,桌上几乎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狐狸看着看着,几欲垂涎三尺。
  "快些来吃吧。"杜衡轻声唤他,"吃完了,早……早些下山,趁着天明,方便寻个住的窝。"
  "什么窝!大爷我离了这儿也是去吃香喝辣的!"一只大妖怪,被人这样说,实在有辱身份,于是狐狸不客气地吼过去,话音落地,突然自己怔住了:咦,他,他的意思,莫不是要赶我走?!!!
  虽说要走这话也是自己说的,可,可他不是希望有人作伴吗,这样主动催我离开,又是为什么哟!他这样想着,心中就是轻轻的一荡,有失落,有隐隐的难过,分明落空了一块,不知不觉间就抬了眼盯着杜衡,一字一顿确认般问道:"我,要走了?"
  杜衡听他发问,眸子突然亮了亮,显出高兴的模样来:"当然,你若是喜欢留下,那再好不过了。"
  "我才不喜欢留在这儿!"狐狸习惯性反驳,才说完就懊悔地想撞墙,脸色都几乎绿了:说得这样绝,如今才叫做万万不能留下了!
  杜衡本也想到大约会收到这样的回答,可话音入耳,还是隐约有些微难过,眼中希冀的光彩像吹熄了的烛火一般,挣扎不得,就彻底湮没了。他愣了半晌,方才笑了下,一时也辨不清是苦涩或是释然:"也是,同我这样呆板的人在一处,怪无趣的。快吃吧,吃完后还是早些走,往后自个儿小心着些,别再被伤到了。"说罢,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狐狸悔的肠子都青了,又禁不得桌上食物喷香的诱惑,索性气哼哼地坐在桌旁,执了碗筷大吃起来,嚼着嘴里炖的熟烂的鸡块,方才觉得心情微好起来:放下脸求人让自己留下是如何也做不出的,罢了罢了,天下之大,自有留爷之处。思忖间,又喝下两碗鸡汤。
  他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就看见杜衡从屋子里慢慢地走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个什么东西。
  呵,狐狸在心底暗笑了一声,微微眯起眼来:怎么,还有临别礼物?
  杜衡仍是那样浅淡的笑着,径直走到他面前,也不及狐狸看清他拿的究竟是什么,就一把揪过狐狸,把手里的物件兜头套下。
  狐狸狠狠吓了一跳,一把捞起散乱下来的头发,一面从石凳上蹿起来,挣扎着胡乱喊道:"啊啊啊,这是什么?!"
  揪在掌心里的,是一条艳红的宽带子,正中里倒嵌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
  "你,不喜欢么?"杜衡敛了笑意,眨了眨眼,面带疑惑地问:"我原想,你若化出原身来,戴着这个,一定好看——山下小丽姑娘家的大白狗也拴着一条,看着格外精神的……"
  "可我不是狗!"狐狸几乎要咆哮起来,脸燥得发烫:他他他,又是这样认真无辜的态度,他究竟是耍我还是真傻啊!他鼓着眼睛,伸手就要把这带子拽下来。
  "别!"杜衡抢前一步,匆忙按住他的手,指尖的热度偏低,却仍是温和的刚好,然后他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若嫌太招摇,换个样子便是。"说着就往那带子上轻轻一指,口中默念有词,那宽长的带子渐渐缩成一条拴着玉片的红绳,凉凉地贴在狐狸的颈间。
  狐狸被他的执着气得无力,用指尖掂起那玉片,无奈地问道:"你怎非要我挂着这个!我不想要还不成么……"
  杜衡固执地摇了摇头:"还是戴着吧……你如今虚弱,体内灵气不足便无法维持人形,你这一走,我就不能时刻传输灵力给你,这玉能助你敛集天地精华,让灵气的流逝不致那样的快,还有……"他顿了顿,仿佛犹豫了片刻,"还有……我往这玉里输了些自己的灵气,你若有所需,自可取用……"
  狐狸微怔,愣愣地盯着杜衡的脸,杜衡的气色有些不好,连着嘴唇也青白了,大约就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的灵力了吧。看来,这呆子……是真傻呀!这样良善是为了什么,考虑的这样周到又是为了什么!自己这样离开,可是带着他的力量,一去不返了呢,他给了这样多的灵力,也不嫌浪费……狐狸觉得心间有点儿泛暖,终是把手从那绳上挪了下来,"哼,算了!"
  ——算了,收下吧,欠了他许多,就不再辜负这最后的一片心了。
  杜衡见他老实收下,眼底敷上了一层喜色,映的面色也微微红润了一些。
  狐狸心中一跳,暗想:呵,这样便这般高兴,太容易满足了吧……
  下一刻,杜衡忽然伸了手,把他的爪子紧紧握了住,狐狸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手,可杜衡攥得死紧,老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接着就伸手扳住狐狸的脸:"你看着我。"
  狐狸挣扎,心下约是因惊吓,无端跳的飞快,:"你要做什么?!"
  "唉……"杜衡叹了口气,手下的劲儿却一点也没松:"平日同你说事儿,你总应的随意,如今你要走了,许多事情我还是得细细交代,且你必须一一听好,不许再打马虎眼!"
  "知道知道!你放手!"
  杜衡不理他,空出一手抓住狐狸胡乱挥舞的爪子,另一手仍紧紧扳住狐狸的脸:"往后,你做什么都好,只是莫要伤人,别做天理难容之事,否则,若有人告来,我是决不轻饶的!再者,你的狐丹还不曾寻到,你自个儿小心地去找,别招惹什么是非,尽早恢复记忆和法力要紧,我攒在玉里的灵力也不要用得尽了,留下一些,若实在无法,就尽心修炼,借着这灵气再炼化一颗狐丹出来……"
  狐狸被他制着,大不自在,被迫一言一语的听了,心中不住反驳:"这哪里用你说,我会不知道?!"可终究还是一字不漏全听了去。
  杜衡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把最后一句话和着一声微弱的叹息一并送了出来:"若是灵力不继了,你随时都可来找我,若我不在,你随意进来,等上片刻就是……"
  狐狸停止了挣扎,紧紧瞅着他,一时也辨不清心底里究竟泛上了怎样的滋味。
  杜衡仔仔细细盯了狐狸一眼,忽然露出了一线暖的笑意来,然后松开双手,竟径直转身进了屋,反手连门都带上了。
  独留了狐狸呆呆站在原地,僵了半刻,才突然恍然:原来这就算是道别了呀,他这样进去,意思是他不想阻拦自己离去吗?!
  可,可只顾一通自说自话,然后把人甩在这里,算得什么事啊?!尤其是,这样一来,那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走"是该如何说出口啊!难,难道要追过去挠门?!做不出做不出的……
  狐狸悻悻地唉了一声,难得耷拉下脑袋,慢慢朝屋门外走了出去……
  美食香浓的味道早也散尽了,狐狸伸手轻轻触了触脖子上的玉片,玉片发出温润的光泽来,他默默感受指尖润滑的触感,只觉得眼底发涩,嘴里泛苦。
  到底,连一句"后会有期"都也不曾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写了挺多的吧^^ 希望质量也算有保证> !
冷得打颤呀这天!会不会有多一些的点击或收藏来温暖我捏>///
跟踪
  "狐狸……九琼……"杜衡一字一字轻声缓慢的念着,背靠着房门,静静站了许久,突然就涌出了一种不知是失落还是好笑的心思来,他轻轻地呵了一声,笑音在空旷的室内打了个弯,最终滑成一丝叹息。
  他摇了摇头,衔着泯不去的苦笑,往房中走了几步,颓然地躺倒在床上。
  虽然一早也有考虑过留他不住的情况,只不曾想这一刻来的这样快。偏偏自己心软,既留人不住,不若由人而去,哪里会肯使出种种手段迫别人留下,所以,孤单也算是活该吧,认了!
  他往那枚玉里近乎倾注了全力,此刻不免觉得脑袋晕眩,再一想狐狸终于还是走了,心里就堵得发慌,煎熬了片刻,他勉力伸手挡住了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过是想寻个做伴的人……不论性格身份年龄喜好,只盼能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能相互扶持自是最好,实在没有就算照顾那人一世也未尝不可的,偏偏就这样的难……
  山下的人们是决计无法考虑的,他们的寿命太短,且有太多抛不下的杂事,小动物们更不可以,它们活得还不及人们长久,拾到狐狸的那天,原是想,终于寻到了一只妖精,脾性坏一点儿无所谓、身手弱一点儿也无所谓,终归有一个大约符合标准的了。可偏偏却是这样难管束的,连留下也不愿……
  唉……杜衡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念及这些便觉有些难过,可也知多想无益,索性苦中作乐地想:当时还曾肖想过,若能一起待到冬天,就骗狐狸幻出原身来给自己暖手,只怕他会不高兴,可如今也好,却也不用烦恼万一狐狸生了气该如何劝哄了,也不必成日费心琢磨该怎样翻着花样处理那几枚小鸡蛋了……
  冷清了……轻松了……一切可又如常时了……?
  他在床上微微的挪动,寻得一个好的姿势,让自己能感觉稍稍好受点儿,不至于那般晕眩,然后慢慢就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睡一觉吧,醒来时又是新的一日,或许还能拾到一只听话些的小妖,狐狸,九琼,过去的几日,权且当一个不忘的美梦吧。

  狐狸慢慢走出院子,一步一步往翠屏山下行去,却也不曾走远,只是因了心中实在懊恼,走到半山腰的一株大树下,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索性倚着树坐下,想细细做个打算。
  站在这儿看去,四面都是连绵的山头,自己也隐约记得当日是循着一条山道逃到这儿的,可再往深处一想,究竟居住何处?是何身份?甚至叫什么名字,皆无印象。狐狸摇晃了一下脑袋,勉力从纷乱问题中理出一条思绪来。
  要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乃至寻回狐丹,看来是个长期而艰巨的过程,现下自己力量尚弱,维持人形已是艰难,若是叫仇家寻见岂不麻烦,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余下的再另作盘算。
  他这样想着,就伸手到腰间摸索盘缠,迷迷糊糊地探了半天,突然惊觉:啊!我现在不是身无分文么?!
  穿的衣裳还是杜衡的,也没找他要银子,什么包裹也不曾拿,就这样走了出来,狐狸惯使法术,若是在以前,应该随手一变,就能点石成金,也不愁没带行装,只怕也是因了往常的习惯,才不记得要寻他拿些钱使了,只是今非昔比,实在不舍浪费法力变金银,身上没钱,寸步难行,这这这,这可怎么办?!
  狐狸埋下头,开始冥思苦想,是下山寻间客栈当会儿店小二,或是勾搭个姑娘骗吃骗住,啊,要是当日没说大话,还能住在那小屋里,可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狐狸闭上眼来,视界便阴暗了下来,明媚阳光还是透过眼睑,在这暗沉里晕出一点一点的淡金色来,狐狸皱着眉头,只觉得这些淡金色光斑闪动汇集了起来,就在眼前晕出了一个影像,他觉得熟悉,便细细地去辨认,待那影像渐渐明晰起来,心中便是促促地一跳。
  ——那是杜衡的脸,杜衡的眸眼,尚带着不舍的怅惘之色。
  狐狸心下一惊,想,怎么会想到他呢。忙左右摇头,把这影像摇的散了,像涟漪一样在脑海里泛开来,可心中却忽然不自觉地想,自己现在处境艰难,可论说心里,怕是杜衡要更难受些吧,他可是一直盼着有个伴的,偏偏自己又只匆匆停留了一刻,终是没有遂了他的愿。
  按狐狸幸灾乐祸的性子,应是得意的嘲笑一番,可他咧了咧嘴,却发现没有丝毫高兴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发堵。散了的光影又聚拢了来,零零星星的拼成,仍旧是那张温和好看的脸,在眼前恍惚地晃来晃去。
  要是想寻个倚靠,说来也就杜衡最可靠了……可又是自己做主提出要走,如今夹着尾巴回去,岂不是扬巴掌摔自己的脸……唉……
  狐狸原想先小憩片刻,不料脑中却一直纠结,半晌,悻悻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激起一层薄薄的泪光。他半眯着眼用手背狠狠搓揉,另一手摸索着拾起一块碎石,正待想念个变化的咒语,突然抖了抖耳朵尖,从风里捕到一线轻轻的脚步声,踏了草叶,簌簌行来。
  狐狸一激灵,抬眼循声望去,曲曲折折的山路那头,闪出一个熟悉的淡青色的身影来,正是杜衡。
  狐狸远远瞧着他慢慢行来,忽然慌乱了起来,若是杜衡见到他,定然会讶异为何他到现在还不曾下山去,但他还没想好后路和去处呢,是找杜衡借些银两,或是编造个理由,腆着脸仍旧回那处小屋去住,想来杜衡是极愿意的,只是自己拉不下这脸来,啊啊啊,该怎么办!
  杜衡越走越近了,现下掩在拐角的那棵老树后面,下一刻就要绕出来了,那样一定会看见自己的!
  狐狸匆忙四顾,咬了咬牙,默念咒语,变回那只毛色纯净的大白狐狸,啪地一头扎进茂密的草丛堆里,敛细了呼吸,小心趴好,一面透着草叶,用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紧紧瞅着杜衡的身影。
  杜衡的气色比起上午要好一些,可步履匆匆,果然不曾注意到他就伏在草丛中,衣摆贴着草间尖过,在狐狸的头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狐狸瞟着头上的黑云,在心底里哼了一声,暗想,他也没什么了不起,这样近走过,也没注意到我身上的妖气不是。可下一刻就想到,哪里是因为杜衡没本事,分明是因为自己现下的妖气太弱了呀。立时就恹恹下来,把脸埋在两只爪子间,哀哀地叫了一声,连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再抬起头时,杜衡早也行的远了,只留了一个短短的影子,覆在山路上,一点儿一点儿挪动。
  狐狸突然动了心思,踮着脚小心地蹿过去,远远地尾随了他,跟着他一路往山下行去。
  我就去看看他行的这样急,是要做什么……狐狸在心底对自己说,当,当然,逮着机会便告诉他,我愿意赏他的面子,重新留下陪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自作孽不可活~自讨苦吃的狐狸哟~
好冷>
买晚饭去~
功亏一篑
  杜衡一路往山下镇子里的集市上去了,时不时碰上熟悉的村人,彼此一笑便又擦肩而过,不曾有更多的交谈。
  狐狸便远远跟着,借着路旁一溜的小树林掩藏身形,林间碎叶裹到身上,整只白狐狸看上去斑斑驳驳,他也懒得理,只一路小心的随着,到了林子尽头,眼见他就要混进人群里去了,再无法用原身跟着,只得又幻了人形,借身上的皮毛变化了一件银白色的长衫来,装作哪家的公子一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躲藏在行人里,仍旧不远不近地盯着他。
  南头贩卖蔬菜禽鱼的小贩还不曾散去,狐狸就瞅着杜衡提了提衣摆,趟着地上的脏水走了过去,他瞥了瞥自己的毛料幻成的衣裳,又扫了扫落满菜叶血水的地面,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跟过去,只绕着行到一个靠近些的地方,竖着耳朵瞪大眼睛借由灵敏的听力和视力观察杜衡的言语举动。
  杜衡从一个淡色的荷包里取了一块碎银,交到一个卖生鸡肉的小贩手里,浅笑说道:"早晨来得急,往常又不曾买过,钱两也没带足,幸而你肯先赊给我,这些银子应是够了——叫你等急了。"
  那小贩接了钱,连连摆手:"哪里哪里,杜仙人肯赏脸来我摊上买东西,是我的福气呀!这钱足够了,我还得找给您一些嘞,您稍等!"
  杜衡点了点头,微微含笑着看着。
  狐狸远远盯着,在心底嘀咕了一声:"什么仙人,愚民,他不过是个修道人罢了,哼……"
  那小贩在钱篓里翻找了好一会儿,还缺了几枚,就四下乱找,一面同他答话:"仙人今日怎么来买荤食呢?"
  杜衡仍是有礼地笑着,简单地道:"做予客人吃的。"
  "哦。"小贩点了点头,随手从桌上抠起一枚被鸡血浸着的铜板,正要递出去,又匆匆收回了,往衣服上蹭了蹭,再和在一堆铜板里,又仔细数了数,约是确认了个数,才一股脑儿倒在杜衡的手中,口里带着歉意笑道:"这钱有些,哦,不大干净,您先勉强收着吧,呵呵。"
  狐狸皱了皱眉,啧啧啧,脏死了这钱,他不把这东西甩掉才怪!
  可杜衡仍旧好脾气地笑,也不去数,就把这钱往钱袋里一丢,和气地道了句:"无妨。"
  小贩得了这话,心中分明松了一口气,呵呵干笑两声,扯着话题道:"您今天来的可早!天还没大亮便来了吧?"
  杜衡原想转身走了,听他这一问,不得不停下动作,点了点头:"因为客人呆不大惯,想早些走,许是我招待不周吧。"
  他话音里有些微淡淡的寂寥,狐狸一丝不漏地听了,觉得心底微微一紧。
  那小贩只怕也是听出了,面色都白了白:"哦哦哦,您怕是想多了,想您这样的,怎,怎会招待不周呢呵呵呵。"
  杜衡也跟着笑了笑,大约不想再说下去,道了句多谢,告辞,就转身走了。
  狐狸静静立着看他的背影,眼底里有些幽暗,那几天里是不是抱怨过他招待的不好呢?有的话多半也是口是心非,原以为他能听出来的,莫非竟当了真?
  呆子!狐狸暗骂了一声,抬头后才发现这一晃神间,就失了杜衡的踪迹了,他心里有些毛躁,深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静下来,一边仔细捕捉杜衡的声音,一边四下张望着前进。
  街面上的人有不少,男男女女,尤其是正当年的小少女,瞅见狐狸的好相貌,都微红着脸挑着眼偷瞧,桃花眼汪着两点水,芙蓉面浮着一片霞,狐狸心上有些得意,冲着那些女孩子飞了个眼,上挑的眼睛细长明亮,心中暗想,身为狐狸精,先不论公母,能惑到人也算是本分,罢了罢了,若实在寻不到他,寻个漂亮点儿的姑娘对付一阵子也是不赖。
  这般盘算之际,突然就觉得身后有森冷的视线刺来,狐狸虽失了法力,警觉却仍是不低,刹那间觉得毛骨悚然,立时就扭头看去,可身后街上人往人来,完全不见什么可疑的人物事物,狐狸危险地眯起眼,一双眼睛暗藏眸光锐利,不动声色的把行人一一打量过,到底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他正暗自松了口气,眸眼一转,却在一个糕饼摊子上瞧见了那个淡青色的人。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话有道理。狐狸无奈地舒了口气,一面又半转过身子去瞧刚刚一个劲儿盯着他的姑娘们,却见她们中的大半,居然也抽了眼去看杜衡,不知怎地,想寻她们解决食宿的念头一下子便打消了,狐狸扁了扁嘴,往杜衡那儿小心地挪动了一些,瞧得清他手里拎了一袋红纸包的糖块,心下就觉得有些儿好笑:这么大的人,怎还和孩子一般,喜欢这些零食。再一看,就瞧见店家用青翠的长叶裹好一块喷香的糕,递到杜衡手里,一面笑问:"您今儿个怎么来买鸡蛋糕呢,往常不是喜欢那种黄米糕的么?"
  鸡蛋糕,狐狸抖了抖耳朵尖,咕嘟咽了口口水。
  杜衡的面上突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呀,给忘了!原是想买黄米糕的,这些日子总做鸡蛋糕,说顺口了……"
  老板呵呵地笑,问:"要不帮您换一块?"
  杜衡笑着摇摇头:"不劳烦您了,我也尝尝这鸡蛋糕究竟有哪点儿吸引人了。"
  就是就是,狐狸点了点头,你若不吃,还有我呢!再说,有这糕,我循着味道也知道你在那儿了。
  可杜衡买了糕,就不再逛集市了,在人流中行着行着,便沿着来的路往回走。
  狐狸小心保持着不被发现的安全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原以为可以这样一路到了山上,哪里知道才进了村子,杜衡就被一群孩子拦了住。
  他便也只能停下来,藏在最边上的一株大树后面,看杜衡把买来的糖块一一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的簇拥之下,杜衡的笑意分外的明朗,看来他果然向往这般热热闹闹的气氛的,狐狸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揪住了尾巴,"妖怪!抓住你这个妖怪!"小男孩亮开嗓门大声囔囔。
  狐狸的心都凉了半截:唉哟,要被发现了,亏得自己藏藏掩掩了一路,功亏一篑!
到底是个吃货
  杜衡闻声跑来,身后跟着一群探头探脑的孩子,他们见到狐狸,就七嘴八舌地叽叽喳喳:"呀,这不就是上次受伤的那只!""妖怪妖怪,神仙大人快点把它消灭了!"
  狐狸心中烦躁地很,偏偏那个小胖墩力气又大,揪着他的尾巴竟也叫他挣脱不得,狐狸恼了,炸起了浑身绒绒的毛,龇着牙发出低低的吼声,伸出利爪在地上划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看热闹的小孩没骨气,见到狐狸的凶样,差点儿没吓哭,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两步,小胖墩大而无畏地踹了狐狸一脚,吼道:"老实点儿!"虽然声音还打着抖。
  杜衡的眼光颤了一下,急忙阻拦道:"诶别!"
  小胖墩手里使劲儿捏了捏狐狸的尾巴根,恨恨道:"神仙大人,快把这妖孽灭掉!爹爹说隔壁村子近些日子被妖怪害死了许多人,没准就是这畜生搞的鬼!"
  狐狸被他捏的生疼,硬是忍住了呼痛声,把牙咬得格格响。他若是这会儿幻出人形来,便能逃了被个小鬼残害的命运,可他想了想,还是没这样做,一来可以抵死赖着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二来他现下这模样太过丢脸,死活不愿叫杜衡看了笑话。
  杜衡伸了手想把狐狸从小胖墩手中解救下来,目光融融暖暖,带了三分惊奇,开口对狐狸说道:"咦?是你?"
  小胖墩听他莫名奇妙地这一句,缩了缩手臂,把狐狸拖拽着挪了几步:"您不会同这妖孽是一伙儿的吧?"
  狐狸的皮肉在地上蹭的生疼,恨恨地轻声呻吟了两声,心想:小畜生,把大爷欺负成这样不说,还敢质疑"仙人"和妖怪勾结,倒是有胆,也不怕你爹揍你!
  杜衡的眼光一直落在狐狸身上,见他这般惨象,目光不忍地闪动了一下,却又换上淡淡的笑意来,转了去看那胖小子:"它哪里是上次那个妖怪,上次那只已经被我消灭掉了。"
  小胖墩似乎不信,目带疑惑。
  杜衡的笑脸始终是温和如春风的:"这狐狸是我养的不错,不过是前一段从猎户手里买来的,不信你问张三叔叔,上次他也见着了,还想帮我弄狐皮围脖来着……"
  狐狸配合地呜呜哀鸣了两声,乌漆漆的眼里陡然涌上了朦胧的水光,可怜巴巴地去瞥小胖墩。
  小胖墩的手劲儿有些放松。
  狐狸内心翻滚,恨恨地想:小子,快放手,往后敢叫大爷撞见你,决不轻饶!
  杜衡趁热打铁地说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死脑筋,也不想想,它若真是只害人的妖怪,还能任由你这样一个小娃娃捉住?"
  小胖墩的脸色有点儿红:"我,我也是很厉害的!"
  杜衡微微笑起来,眼睛亮亮的,毫不掩饰且别有深意地瞥了狐狸一眼。
  狐狸知道他的意思,脸上似乎有些泛红,索性没化出人身,看不出来,就干脆装作不明白,调开眼光。
  杜衡伸手在袖袋里摸了摸,取了仅剩的两个糖块,一并塞到孩子的手里,附耳轻声道:"我没看好它,叫你慌张了,留两个糖块向你陪个不是,你把狐狸还给我可好?"
  小胖墩眨了眨眼,紧了紧手上的糖,突然羞涩地笑了笑,却还是不放狐狸。
  杜衡也眨了眨眼,微微愣了片刻,哦了一声,把包裹好的鸡蛋糕掰了一半下来,也递到孩子面前:"我再加个价,这样可够?"
  小胖墩啪地扔下狐狸,一把抢过糕,傻笑着跑走了。
  杜衡也不再管他,只笑着走到狐狸旁边,蹲下帮他理了理毛,好笑地说道:"那孩子的爹娘都是街市上贩卖东西的,他也出息,打小就学了这样的精明。"
  狐狸只磨牙,却安静地任他慢慢地帮自己打理毛发,温暖的手从毛间拂过,格外舒服。
  "对了。"杜衡拍了拍狐狸的脑袋,"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呢?"说着拽着狐狸的前爪,小心把他圈进怀里抱起来。
  狐狸觉得有些尴尬,挣扎了两下,却又渐渐安静了下来,他想,这时要是变出人形,绝对是一副面红舌燥的模样,还是现在这样吧……可还是觉得脸上燥的发热,索性把脑袋往他的臂弯里扎进了两分,闷闷地哼到:"怎么了?大爷我知道你希望有个伴,就勉为其难留下陪你!"
  "这样……"杜衡轻轻地说,尾音愉悦地上扬。
  狐狸陡然觉得自己十分的窝囊,深深呼吸了两口,就着这姿势抬了头,定定地盯着杜衡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救了我两次。"
  杜衡不曾想他竟也有这样坦诚说话的一刻,嘴角凝着一痕弧度,眼眸里却有两分惊异,半晌,才笑答道:"今天这次可以不算。"
  狐狸哼了一声,端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来:"无所谓,你也知道,我们狐狸一族最是讲求道义,你既救了我,我理应报答。"
  "恩?于是?"
  "于是,你不就缺个伴么,而我甘愿来陪着你,勉强便算作报恩吧。"
  原来还有这样的报恩哪。杜衡不禁失笑,见狐狸似乎又鼓瞪起眼睛,忙勉强敛了笑,点了点头:"好,好吧。"
  "但是……"狐狸还是那样高高扬着下巴,极力维持一副高傲的模样:"你与常人不同,不知寿限,我若是陪着你,还不知要多少年,全拿来抵你的恩情,只怕还有余了……"
  杜衡心想,到底还是要走的吧……罢了,他愿做到这一步,我也该知足了。
  却听得狐狸不客气地接着道:"所以,你得负责供我吃喝,作为报偿。"
  "……就这样?"
  狐狸点了点头:"细的就不与你计较了,就这样吧。"
  杜衡轻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抚了抚狐狸头上的毛,他摸的格外轻柔舒服,叫狐狸不自觉就微微眯上了眼睛,他笑着道:"两颗糖半块糕,就换来一只能一直陪着我的大狐妖,九琼,你说我可是赚了?"
  狐狸想到刚才的事儿,只觉得丢脸,听他这样说,便哼了一声,可听他唤自己这个名字,又觉得心底有一些些触动,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别扭地道:"你自是赚了,赚大发了!"
  杜衡开心地笑了一会儿,声音温暖好听,融到人心底一般。狐狸听见这个好听的声音,靠近自己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轻轻地说:"九琼,我也不要你陪我那样久,你呆的厌了,或是寻见想相伴一辈子的人了,就可以走了,我不拦你。"
  狐狸抽了一下,哼到:"那我不如现在就走。"
  "哦,这,这可不行,除了现在!"他仿佛是当了真,紧了紧抱着狐狸的手。
  呆子……狐狸在心里哼哼唧唧地想,心底泛了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开口道:"那我有个条件……"
  他小心抱着狐狸,加快脚步往山上行去:"好,你说!"
  狐狸咕嘟咽了口唾沫,勾勾地盯着他手里提着的半块鸡蛋糕:"剩下的半块……都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巡了一遍,揪掉错别字~
小番外·灶糖~
作者有话要说:很甜很腻,看官注意~
字数2万不到的文写什么番外呢?!但有什么办法呢?想到了就写了呗^^
庆祝小年夜嘛~虽然如今时间已经过了TAT
努力让文萌起来……可我终究是朵霉菜花QAQ  狐狸说:"今天祭灶。"
  杜衡放下了手中的纸笔,紧紧盯了他,柔声说:"小年夜,冷,阿琼你变条围脖给我暖暖可好?"
  狐狸挣扎不依,奈何受不鸟杜衡清澈希冀的小眼神,从了,化了原身,还特意变小了一号,搭在杜衡的脖子上。
  杜衡眯起眼心满意足地笑,拽了狐狸的蓬尾巴暖手,一面站到窗口去看雪。
  雪花落在他白玉色的手指上,莹透漂亮。
  他就伸着手从窗口的树枝上弄了一些下来,拈了举到狐狸黑亮亮的眼前,笑道:"瞧,一朵一朵不过如此,铺在地上却那样好看。"
  雪受不住室内的融暖,慢慢化作冰凉的水淌下来。
  狐狸瞪着眼睛瞧,只看见杜衡的指尖被冻得红通通的,他斜了斜眼睛,把尾巴挣出来,啪地把剩下的雪扫到地上:"这有什么好看?你也不嫌冷?"
  "你觉得冷了?"杜衡关切的问,也不敢用那只手去捉狐狸的尾巴,只在袖子上胡乱揩干净了冰水,又送到嘴边呵了口气。
  狐狸哼了一声,啪地把大尾巴覆在他冰凉的手上:"谁说的?我从不怕冷。"
  ——只是怕你冷,只是,不直截了当的说,你便不明白,可要直截了当的说,我不知怎样说出口。
  "哦,这样么?那你刚才是为了什么?"杜衡居然认认真真地思索了起来。
  狐狸有些头疼,杜衡一定能想出一个结果,可也一定是和真相偏差甚远的结果……
  "哦~"他果然了然地喟叹了一声,捏了捏狐狸的尾巴,却微微侧了头,噙着暖的笑意,把眼波直接投进狐狸的眼里,劝哄一般道:"你的皮毛,同那雪像极了,简直比雪还好看的,我是应该称赞你。"
  狐狸定定注视着杜衡的眼睛,心跳倏然漏了一拍,而面皮借着洁白的毛的掩饰,腾腾地红了:好了好了,说出来做什么。静了半晌,他依旧觉得有些讪讪,便扭转了头,不再看杜衡一眼。
  杜衡约是以为他着恼了,也微微慌乱起来,伸手慢慢地顺他的毛:"你要不愿意这样,变回来就是,我也不迫着你,要不你幻回人形,我们去院里喝酒赏雪怎样?"
  狐狸不应,只挣扎了一下,毛尖触在杜衡修长的脖颈上,惹得他痒痒,不禁低声笑了一声。
  狐狸漆黑的眼里便滑动过一丝狡黠之色,整个身子圈在他脖颈上,轻轻动着,用绒绒的毛去触他的肩颈,蓬蓬的尾巴也摆了起来,努力去挠他怕痒的地方。
  杜衡被扰得难过,又不好把狐狸给摔下来,只得无谓地挣扎避让着,没一会儿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喘着讨饶。
  狐狸又玩了一会儿,觉得尽兴了,才安静下来,乖乖扒好,把头埋到杜衡的颈窝里。
  杜衡的肩颈连着脖子都十分好看——当然,杜衡整个人也是十分好看的——只是,现下那玉色修长的脖颈笼了一层薄薄的汗,落在狐狸的眼里,格外诱人,叫他的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丝丝的气从微张的口中散出来,化作白雾,像看得见的薄绢一般,萦上杜衡的肩颈。
  杜衡被气流扑着,仍觉得痒痒,微微瑟缩了一下,口中轻笑着"呵"了一声。
  狐狸眯了眯眼,沉着声道:"别动……"然后伸出嫩红的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
  杜衡缩了缩脖子,笑着歪了歪脑袋:"做什么?"
  狐狸便不再乱动,只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杜衡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晕晕迷迷,却是很舒服的,沉醉一般的晕迷——他当真,想永远醉在这人的气息里。
  "其实,变出本相,却能这样亲近,我也不亏就是……"狐狸难得老实地喃喃,只是话音低沉含糊,扑在杜衡的肩窝里,只晕出一片暧昧的暖。
  杜衡只本能地觉得他似乎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起码是难得的诚实话,却只恨听不分明,甚是遗憾,他不愿罢休,便耸了耸肩头:"啊?说了什么?再说一遍,风声太大我没听清楚。"
  "好话不说二遍。"狐狸支起脑袋,凑在他耳畔低声道,"你错过难得的机会了。"
  杜衡只觉得狐狸在肩头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凉的风就涌进被捂得温暖的脖子,下一刻,却有带着舒服热度的手环上自己的腰背。
  狐狸化出了人形,一手把杜衡的脑袋扶近了点儿,埋头轻轻在他的脖子上啃噬了一下,长而柔滑的发垂落下来,漫在两人相偎的肩头,有的越过去,散下来,落在杜衡的背上,同杜衡的头发缠绵的纠结在一起,狐狸分出小小的心思,用环着杜衡的手小心捉摸到这些散发,心头得意地哼笑了一下。
  杜衡任狐狸搂着,呼吸略略快了起来,一直待到狐狸慢慢抬起头,用潋滟的眼光瞟了他一眼,他在此时忽然眯了眯眼睛,迅速伸手捧住狐狸的脑袋,趁着狐狸还在微张着嘴一片愕然之时,径直吻了上去。
  狐狸无奈,失了先机,只能随着他追逐辗转,半晌两人都飞着满颊霞色,才微微分开来。
  杜衡笑着看微微喘着的狐狸,得意之色毫不掩饰:"叫你刚才挠我痒痒,好了,报复够了!"
  狐狸闻言扬眸看他,嘴角慢慢勾起来,眼底也渐渐幽暗了下来:"可现下,却轮我想报复一下了。"说着,就使了劲儿要扑过来。
  杜衡灵巧地挣了开,伸长手挡在狐狸身前:"等等!"
  "怎么?"狐狸不耐烦道。
  "今天祭灶。"
  狐狸哼了一声:"然后呢?我可不愿再做围脖了。"
  杜衡只是笑:"饿了吧?祭灶时可有一种特别的吃食,你可曾有吃过?"
  狐狸有些茫然,面上不动声色:"有什么特别?"
  杜衡抽身往厨房行去:"我这就去拿。"
  狐狸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别想逃。"
  杜衡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道:"啊?我能逃到哪儿去?先吃些应景的食品,然后你要怎样怎样,不妨碍的。"
  狐狸的脑瓜子飞速转了转,发现此言甚是,且这么一来肚子里的馋虫确也被勾了上来,便乖乖松了手:"好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待到狐狸心满意足吃了一嘴粘糖,终于打算要怎样怎样时,才突然发现他早也没心情怎样怎样了。
  居然,居然上了杜衡的当?!他气哼哼努力撕扯着粘牙的糖果,一面鼓着眼睛瞪杜衡。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狐狸含含糊糊地责问,糖的浓香仍漫在口腔里,只是粘得难受。
  杜衡又眨了眨眼,仍是认认真真地问:"灶糖。不好吃么?"
  "可,可你没说它,它这样粘!"
  "咦?你不知道么?"杜衡微微笑起来,略略诧异地答,"这糖便是拿来粘灶神爷的嘴的呀。"
  他偏了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狐狸纠结的样子,颇有些开怀地道:"是你贪嘴吃这样多,你也不看看,我就没吃多少。"
  是是是,都怪我这张嘴!狐狸恨恨地想,懊恼地别开了脸,龇牙咧嘴:哼!误事!杜衡那哪是略略诧异,分明是故作诧异,枉自己一直当他是个呆子,不想也有这样精明的一日!认栽!
  狐狸内心忿忿,眼前却忽然出现了杜衡靠近的脸,然后嘴上就又一个温软的物体贴了上来。
  杜衡灵活地在他口中逡巡了一周,慢慢地退了开来,眼里噙着笑,那神色仿佛能把玉雪消融一般暖,晕到血肉筋脉中,延进五脏六腑,在心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补偿你的。"杜衡盯着狐狸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这是我尝过,最甜的灶糖。"
  狐狸别过了脸,哼了一声,心里怦怦跳了起来。
  说出来做什么……其实,这也是,我尝过的,最甜的灶糖……

正式寄居第一日
  "起了么?"当杜衡把鸡蛋糕热了第三次,且眼看着它又要凉了的时候,终于推开了狐狸的房门:"我有事儿要到山下去,你再不起来,就没有热的饭菜吃了。"
  狐狸连头带脚都蒙在被子里,哼也不哼一声。
  杜衡惊奇地嘟囔了句:"还在睡?你当真不是猪妖么?太阳都晒到臀尖了。"
  被子震抖了一下,隐隐传出格格的磨牙声。
  杜衡见状,也只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句:"鸡蛋糕在厨房里,你趁早起来,趁热吃了,我要下山去,你自己小心些。"说罢,慢慢带上房门。
  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见他关了门,正要蹿起来,谁知房门啪地一下又打了开,他浑身一哆嗦,噌地钻回被子里,装模作样地躺着,眼睛眯着一条缝,看杜衡的动静。
  杜衡探进半只脑袋,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有几绺散了下来,垂在肩头,被风拂的柔软,身后的阳光灿灿,金丝一样笼在他身上,他背着光站着,可眼睛却格外清澈璨亮。
  狐狸偷眼瞧着他的眼睛,突然想到,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是个极容易受骗的。可狐狸却不自觉笑了起来:只怕瞧了他的眼神,连开口去骗都做不出了。
  杜衡不知道狐狸心里想什么,甚至也不确定狐狸究竟醒了没,只轻声地又交代了一遍:"你白天随意出去转转也好,只是别去的太远,毕竟法力还不曾恢复全,还有……晚上,千万要记得回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转出一线希冀的感觉。
  狐狸听的心软,心里暗暗嘀咕了句:怕什么……我也没说我要偷偷溜走不是……
  他的尖耳朵动动,听杜衡的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远了,听院子的栅栏门吱呀的阖上,听屋外的草簌簌的动,那人衣摆摩挲出的声响淡到捉捕不到,听有凉风拂过琼花树顶,花瓣和树叶盘旋着坠下来。
  他彻底地放了心,咻一下掀了被子跳下来,直直就往厨房里奔去:"饿死了饿死了。"
  灶台里的火还未曾熄,燃着一簇,闪闪烁烁地跳动。
  狐狸循着香味儿,找到温在灶上蒸笼里的鸡蛋蒸糕,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伸长了爪子,小心翼翼把碗掂出来,正打算拿到院子里去吃,突然瞥见灶台里的火仍在烁烁地明灭着,他便撇了撇嘴站了住,一面用暖糕捂着手,一面斜眼去瞧那缕跳跃的小火苗。
  杜衡往灶台里加的柴少,只点了小火,大约只是为了暖那块糕,就算放任不管,也不会有走水之虞。狐狸立着想了会儿,最后耸了耸肩:"那就让它燃着吧。"
  可转身举步要走之时,脑袋里突然蹿上一堆纷乱的想法:现在杜衡这儿多了一个人,烧饭时柴火定然是要多费了的,加之自己每日都这样迟起,而他总留着小火来暖那份早点,若自己再不帮忙熄了火,只怕他往后就要常常去砍柴了,可瞧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估计拾起柴火来一定十分辛苦。
  他这样想着,心头居然泛起一些些的愧意来,便举手使了个小法术,把那扭动的火焰给熄了。
  "不知他会不会发现……"狐狸在心底默想,"要是他问起,就说是风吹的,恩,风吹的……"
  死活也不能叫他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
  狐狸慢慢咀嚼嘴里的糕,眯上眼全心的感受香甜的味道,突然有些无力:怎地莫名其妙就替他考虑起来了……不会当真伤着脑袋,变得傻了吧,才去做这样吃力又不想讨好的事儿,哼……罢了,他好歹也算是恩人,就当是报恩的升级服务了……不想了不想了,还是考虑下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他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糕,挣扎了一会,还是亲自洗了碗筷,再小心搁回橱子上。
  我怎么会干这种活!狐狸在心中挣扎着咆哮,鼓瞪着眼睛把挽上的长袖慢慢放了下来。他图得方便,仍是借自己的皮毛变出一件白底暗纹的锦衫穿着,当目光落在宽大的袖口上时,狐狸赌气别扭的眼神终于烁动了一下,他当下化出了原身,噌地往院子外跑去。
  草丛树林里蹿动着一只灰狐狸,若不是刚才瞧见自己袖口的脏污,他几乎也不曾注意到昨天的摸爬滚打居然把自己一身漂亮的毛折腾成这副模样。
  好在,昨天下山时就瞧见,不远处有条清溪,一定得好好洗一洗!
  溪水有些冰凉,可洗的还算爽快。
  当日由杜衡照顾着治伤时,他每天都会准备一盆热乎乎的清水给自己擦身,可昨晚居然没有,看样子往后都得这么解决了。
  待狐狸湿淋淋地从小溪里爬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溪边有一大块空地,生着绒绒的野花野草,阳光灿灿地照着,他抖擞了一下,甩掉大部分水珠,然后惬意地趴在空地中心,一面细细晒干自己的毛发,一面眯着眼小眠,大尾巴百无聊赖地上下扑打,银白的毛在阳光照射下慢慢蓬松了起来,分外好看。
  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在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中朦朦胧胧地醒来,在绒草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滚,化成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抬手随意理了理披散下来的长发,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远不足一里外的一株小松树背后,影影绰绰也站了个白衣的人。狐狸视觉明锐,已看清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一脸愕然地呆立着,大约是被他刚才的大变活人给吓着了。
  不过这荒山野地,平日哪儿有人涉足,这小少年多半也是个妖怪了。
  可他究竟是什么精呢,狐狸也懒得细想,瞧他的模样,自己大约能吃得下。
  "哟~"于是狐狸闪了下眼,挑着眼角盯着那个回过神后几欲转身逃窜的身影,轻巧巧地笑道:"你,过来一下。"
  "大大大大王……"那个唇红齿白纯良无比的小少年眨了眨泛起水光的眼,努力往后缩了缩小身板,颤抖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道:"我我我只是个路人而已……您您您叫我有什么事儿……我我我真不是兔子精……"
  没人说你是兔子精,何必不打自招呢……狐狸冲天翻了个白眼,和颜悦色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来,我绝不伤你,就问你两句话。"
  兔子少年的脚哆嗦的筛糠一般,费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挪到他附近,仍旧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轻声地道:"大大大大王……您您您要问问我什什什什么?"
  "你认得我?"狐狸笑问。
  "不不不不认得……"
  "那你可曾有见过我?"
  兔子少年泫然欲泣:"没,没有,从不曾见过您呀……"
  狐狸呼了口气,微阖上眼睛,冲着兔子少年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哦?"兔子少年也不曾想到竟这样轻易就结束了,一下愣怔在当场,半晌才又颤抖着问:"当当当真……可以走了?!"
  狐狸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来,一下睁开了眼:"你不舍得走?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平日都在哪些山头活动?"
  兔子少年刹时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要说:哦……刚刚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写了两万多字了呀?!我一直以为才一万多的呵呵,呵呵呵= =
话说……怎样才能写得好呢……怎样才能写得萌呢……陷入纠结的低谷了TT
起标题也好困难……点击收藏也好少……QAQ
不过过大年的~振作!!!谢谢来看的大人们^^
求收藏啊~~~~~求评求意见~~~~助/祝我进步好咩> ~~~
山里新来了狐大王
  又问答了两三个问题,狐狸终于心满意足地高抬贵手,兔子少年心有余悸,再不敢拖延,一溜烟就蹿得没了影。狐狸把兔子少年孝敬的一颗胡萝卜从左手抛到右手再抛到左手,衔着笑看着那个小身影吱溜湮没在树林里,眸光一点一点凝重了起来。
  那个胆小的兔子精说,这附近应是没有狐妖出没的,故而他们才选择在这一带活动,听说远些山头倒有更厉害些的妖怪……
  狐狸掂了掂胡萝卜,低低地笑了声:哼,这么看来自己倒还真厉害,当日拖着伤竟跑了这么大老远,算不算命不该绝?
  头顶的枝桠上忽然啪嗒砸下一个果子来。
  狐狸眨了眨眼,变化出爪子来,啪叽穿了那枚果子,顶在指尖,对着掩在浓密枝桠里的人勾了勾,邪邪地一笑:"下来,问你两个问题就放你走。"
  当他的面前堆了一小堆果子蘑菇野菜时,狐狸忽然发现,在这个没有过大妖怪滋扰的林子里,守株待兔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狐狸颇费了一些劲儿才把这堆东西挪回杜衡的家中。
  山间夜来得早些,斜晖已经沉沉地铺了下来,白色的无光的月也已慢慢从山尖上钻了出来,杜衡还不曾回来,狐狸百无聊赖地伏在院里的石桌上,盯着那弯苍白的月看,恍惚间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地方,四下有崔巍峰峦,耳畔却依旧笙歌不断,他依稀觉得面前应该有一座不算恢弘却十分华美的殿堂,红烛高照灯火通明,天上有如水的月光泻下来,也被染得斑斓绚烂。他侧耳听,丝竹里有喧闹的声音,有人似乎在唤他,又似乎只是恭维的话语,似乎有温热的胳膊搭上他的肩,环住他的颈,他想再听得仔细一些,再看得清楚一点,再感受得分明一点,可这一瞬间周遭又都模糊了起来,连着声音也一点儿一点儿远去了,烦心的疼痛漫上脑海,狐狸紧紧闭起眼,不禁伸手锤着脑袋,低低地哀鸣了一声,瞬间的空白在脑海中迸发,只有一声呼唤跳脱了出来,格外的明晰,狐狸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绝望至极一般,阴冷地喊了一声:"好!阿琰……你狠!"
  他颤栗了一下,茫然地睁开眼,发现面前光彩仍在,橘黄,融暖,似乎能一点一点沁入自己奇寒的肌骨,带来浅薄的安慰。
  怎么了?他脑中一片混沌,半晌还不曾回过神来,忽然听见耳畔有温柔好听的声音问:"怎么了?"
  狐狸啊了一声,终于挣脱了出来,一抬眼便看见杜衡略带焦虑的面庞,眉目间凝着关切之色。
  他手里秉着一盏散着暖光的竹灯笼,想来刚才瞧见的光彩便是出自于此了。
  狐狸深呼吸了两口,平定下心绪,突然有些悻悻,怎么哪个狼狈的时刻,都叫他瞧见了?!
  便又听他问了句:"你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狐狸敷衍着应,颇有些不耐,"这么晚了,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话音出口,自己也觉得似乎有些别扭,不过说都说了,多想无益,索性就充作不是自己说的。
  杜衡倒不曾说什么,只缓缓抬起右手,把一个包在荷叶里的东西搁在石桌上。
  香气四溢。
  狐狸顿时觉得满口生津,所有的注意力都集在那东西上了:"荷叶鸡?"
  杜衡满足地笑了笑:"就知道你会喜欢。"
  狐狸心花怒放地拆荷叶包,嘴里偏还要事不关己般嘟囔:"谁说我喜欢,只是你不喜荤腥,我替你解决而已。"
  杜衡便也随口哦了一声,笑道:"那便麻烦你了。"一面往另一张石凳上坐下,轻轻打了个呵欠。
  狐狸已经揪下一支翅膀,吧嗒吧嗒地嚼,见他只是静静坐着,不由好奇瞧了一眼,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杜衡伸了个懒腰,慢慢答道:"累死了,我先歇一会儿。"
  狐狸停下咀嚼,眯起眼看他:"你今天去做什么了?"杜衡的面色有些不好,即便笼上了一层灯火的暖光,可还是有些惨白。
  杜衡抬手摁了摁眉间,笑着摇摇头,随口答:"我还能……"还没说完,就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忽然住了嘴,支吾了半晌,笑着改口道:"没事儿,替村里的人看诊罢了。"
  狐狸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埋头专注于荷叶鸡。
  杜衡支颐着看他,好久才慢慢站起来,往厨房里走去,一边轻声道:"明天我许是要到邻村去,可能更迟回来,我帮你备点儿蛋蒸糕,你饿了便自己先取来吃。"
  狐狸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声嘟囔:"怎么病号这么多?"
  杜衡遥遥地听见了,也不做应答,就讪讪地笑了一声。
  狐狸知道他多半有事儿瞒着,只是自己最讨厌找麻烦,便也懒得问,反正那事儿一时也威胁不到自己。
  凉薄才是狐狸精的本性嘛。他这样想着,心底却微微动了一下,好在也不及他细想,厨房里就传来了一阵响动。
  "这,这是什么?!"杜衡难得不淡定,拎着一串蘑菇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我弄回来的。"狐狸扁了扁嘴,低头撕下一片细嫩的鸡胸脯,"都是那些……"
  "你挺厉害的!这样也省了我自己去准备!多谢了!"杜衡看了看蘑菇,又看了看狐狸,笑意盎然。
  狐狸默默地把不曾出口的真相咽了回去,换出一副受之无愧的笑容来。
  "原来他会喜欢这个。那往后我就多拦俩小妖怪,多截点儿东西,用作顺水人情也不赖嘛……"
  数日后,翠屏山上的兔子精松鼠精猴子精等等精怪间,流传起一个传言,说是山里修道的那个杜真人的宅邸附近,出现了一个大妖怪,本相是只遮天蔽日的九尾妖狐,人形是却是位风流俊雅的少年公子,待人亲切,也不乱伤无辜,就是喜欢问别人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但只要尊他一声山大王,老实回答他的提问,再献上些蔬果野菜,运气好的还能撞见他冲你笑一下,那笑简直能魅了人的。
  杜衡厨房里的菇类菜类从此源源不断了。
  每每他一脸欢欣地冲着狐狸笑,且更努力地翻花样弄好吃的时候,狐狸总是在内心里暗爽。
  ——杜衡他怎么会知道,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那些想探听虚实或想巴结大王或想碰运气看那惑人的'一笑'的妖怪们进贡给狐狸大王的贡品呢。
  若不是纠结着知道自己的身份,留下当个山大王其实也挺不错。狐狸啜着猴儿酒,闲闲地看天上月,阴晴圆缺,光华潋滟。狐狸沐浴在月光下,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洗的通透的舒服,近似于熟悉的舒服。
  他的眸眼却在月色下慢慢沉下来:阿琰,阿琰……那个被他呼唤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多写一章~
怎样才能写好怎样才能写好怎样才能写好……
沐浴——原来是看不得的呀
  杜衡下山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但每天带回来的东西却越来越好吃、样式也越来越多。
  狐狸也分不清哪个是前因哪个是后果,只是翘着脚喝酒吹风顺带等他,眼神从空旷的院子里扫进空无一人的房中,嗤笑着想:"这样留不留我在身边,又有什么不同,反正他也总不在家的,别说只为心里有个念想牵挂……啧啧啧……"狐狸打了个战栗,一口啜尽杯中酒,懒懒地伏在桌上,挑眼去看院门口随时可能飘进的那一簇灯光。
  住进来也有近一月之久了,体力算是完全恢复了,法术倒还差些,虽然自己平时也抽空重新修炼,但主要还是倚靠杜衡每三日传输一次法力。
  一想到这个,狐狸就颇有些恹恹,他脑子里只中着自己是个大妖怪,可如今却靠着别人过活,实在接受不能,起码在明面上觉得接受不能,毕竟他心底多少还是满意这样有人供吃供喝好生伺候着的生活的。
  二来,他每日都到山里拦过路的小精怪,询问有关自己的事儿,土里长的地上爬的树上蹿的天上飞的,没有一种能逃得他魔爪,但这许多天来,除了得个山大王的名号,其余的一无所获。
  他只盘算着哪天能寻个机会,去远一些的山头上找找线索,奈何杜衡交代过,至少每夜都必须回来,那样的话,时间未免太赶了……
  "唉……"狐狸撇了撇嘴,"最好碰上杜衡也要出远门,夜里不及回来,那就可以了。"
  想着就又抬头张望,薄暮之下,却久久不见那一豆灯光。
  他心底里难免烦躁,磨了磨牙,却突然一僵:从几时起,竟惯了这样的等待了?!再说,自己从不是个愿受人驱使的,怎么偏偏就对杜衡的吩咐言听计从起来了?!
  狐狸细细一想,脸色就有些不好,又伏回桌上,紧闭起眼睛,心中暗叫糟糕,默默嘀咕着:我这样只是因他救了我的命罢了……再说,吃喝都靠他,那我听话些也没错,才不是,才不是有别的想法!哼,算了,也别管他的交代了,哪天就去其它山头看看!
  他这样想着,就仿佛自己已然这样做了一般,得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狐狸精动了真情,简直天下第一大笑话!哼,哼哼……
  还不等笑个足够,突然又是一个激灵:真,真情?!谁提的这两个字。他蹙着眉一股脑儿地摇头,呸,呸呸呸!
  "你在做什么呢?"杜衡的声音忽然传来,分明带了笑意。
  狐狸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倒抽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就瞪过去:"什么?什么?"气势十足,心里却跳的飞快——他是几时回来的,刚才的自言自语不会都叫他听了去吧?
  杜衡只是笑笑,照例把右手拎着的食物包搁到他面前,转身把灯笼悬在架上,才坐回他对面,看着他的吃相,眨了眨眼:"一回来就瞧见你一会儿奸笑一会儿皱眉的,中了邪一样,怎么了,想到了什么事情么?"
  狐狸一口鸡丝炒蛋哽在喉间,抻了两下脖子,好歹没噎死,脸上却堵了两片淡淡的红晕。
  连脸皮都变得薄了……狐狸恼恨地想,反映到行动中,就是冲杜衡翻个白眼,粗声粗气地道:"我有什么事情好想?不过就是琢磨下怎样把你吃穷了而已。"
  杜衡哦了一声,却又笑道:"你和我有深仇大恨么?要这样报复我?"
  狐狸瞪眼:"没有,你对我有恩——我承认是你救得我,我现下不也在报恩来着,少用这个理由压我!"
  杜衡面上的笑意有些僵,沉声喃喃道:"我几曾有……"
  狐狸也知道自己过分了,却又碍着面子不好承认,就拧了拧眉头,专注着去吃炒蛋。
  杜衡见他的模样有些窘迫,便也不纠结在这事儿上,又牵起笑意来,看他一口一口地吃,半天,忽然轻轻地问:"好吃么?"
  狐狸含糊不清地道:"还行……"
  他便笑起来,伸出玉色的手去,一手挽了衣袖,缓缓注了一盏酒水,推到狐狸面前:"吃得慢些——你喜欢这样么?"
  狐狸正注视着他在烛光下泛着珠色的指甲,闻言又被噎了一口,努力咽下去,脸又挣得红了,他抄起杯盏咕嘟一饮而尽,一手把最后一口炒蛋搛进嘴里,一面模糊地哼道:"我巴不得早还完恩情了事,谁喜欢这样。"
  嚼嚼,险些咬下舌头——是啊,心里怎么会是这样想的呢!是东西很好吃,很喜欢这样,偏偏说不出口!这舌头,索性被咬下更好!
  他伸手捂了捂发烫的脸,斜眼瞟了瞟杜衡,果然在他眼里捕到一线一溜而过的失落,自己心头也微微凉了一下,眼光不及挪开,定定地锁在杜衡的面上。
  风兜着枝头残留的琼花花瓣缱绻而过,曳着烛火在杜衡的脸上投下明灭的影,狐狸只觉得他眼眸烁烁,却也弄不清这是因为自己眼里落进了灯光还是他的眼中烛火斑斓。只看着杜衡慢慢把一丝拂到面前的发丝拨到耳后,脸上露出讶异地神情来。
  狐狸莫名地紧张,暗想,该不会他懂得读心术,知道自己心口不一?还是看着他太久,被他瞧出了异样?忙故作随意,用微凉的手背抚了抚热的脸颊。
  杜衡眨了眨眼,惊奇地道:"咦?刚才没注意到,你今天又去溪里洗了澡了?"
  狐狸向来重视自己外表,闻言愣了愣,突然炸起来:"我每天都有洗的!"
  杜衡点了点头:"知道知道,只是今天看来格外不一样一些。"
  狐狸眯了眯眼,那是因为今天有个兔子少女特特送了一个掺着梨花桃花和丁香的澡豆来,他向来来者不拒,收了,顺便用了,洗了只觉得分外舒服,味儿也好,不曾想原来真这样有效。
  他盘算着明天再去骗一些来使,一面勾起了嘴角:"倒是你,这院里连个澡桶都没有,你别是从不做清洁的吧?"
  "怎么可能。"杜衡笑出声来:"再往上的林子里有个温泉,我每日回来前都去那儿泡一泡的,不然,你早……"他忽然住了口,看了狐狸一眼,默默咽了未竟的话,呵呵干笑了两声,"不然,哪得这么多衣服换洗呢。"
  也是,他每日都换衣裳的。但他欲言又止的,只怕是个了不得的秘密。
  狐狸狡猾,愈想知道,就表现的愈不在意,眼中的怀疑跳动了一下便湮没了,哼笑了一声:"有这样的好地方,怎么也不告诉我?"
  杜衡疑惑地哦了一声,问道:"你往常不都在前面那条小溪里洗的么?"
  "那哪及温泉舒服。"狐狸挥了挥手,突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洗澡?莫非,莫非你偷窥?!"
  杜衡点了点头,表情很是无辜:"恩?有几次回来时是看见了,怎么了?"
  狐狸见他一脸坦然,不禁气结:"你……你你你!"
  杜衡见他嘴角抽搐,忙摆了摆手辩解道:"除了你,山上的松鼠兔子什么的,也常在那儿洗呀,怪有趣的。再说,你不也总化成狐狸的样子进去扑腾水,又不曾见到你的人身。"
  狐狸一口气梗在喉间:"你……还想看我变成人形洗澡?!"
  "也不是……这有什么好看的。"杜衡鼓着脸颊犹豫了半天,终是开口问了句:"这,看不得么?"
  "自然!这毕竟是私密的事儿,被不怀好意的人看去,就算被占了便宜了!"——要不我为什么总要变成狐狸的样子……狐狸惯用的手法之一,也是借沐浴之时,诱惑那些好色的登徒浪子,让他们以为揩了极大的油水,然后骗取精气的。
  杜衡哦了一声:"小时师父只说,瞧见女孩子洗澡是极大的冒犯,原来男子也是呀……不过这样也不见少两块肉啊……有那样严重?"
  狐狸在心底暗想:好色之人窥见女子沐浴,以为极美的风情,是对女子冒犯,你不知世上还有喜好男色之人,单在美男子身上下功夫,若被他们瞧见,一样恶心。再认真一想杜衡的答语,忽然吃了一惊:"你被人看过?"
  杜衡认认真真想了想,老老实实答:"不好说……在温泉里泡着时,偶尔也会听见一些响动,或许是些妖精什么的,不过他们没有出手伤我,我便从不曾理会的……"他说罢沉吟了半晌,做了个决定:"既然你那样说,往后我还是防着点儿吧。"
  狐狸简直听傻了,呆立了半晌,忽然想到,哪日似乎隐隐听见两只兔子妖怪絮絮地谈笑,说什么山里那个杜真人的身材真不错……原来,原来都是那样被看去的!这个呆子……诶不对,我愤恨什么?!
  杜衡见他呆呆的一眼不发,以为他着了恼,忙哄劝一般道:"我不过看过一两回,往后不这样就是,你若想去泡温泉,改日,我带你去便是……"
  狐狸心想,改日?莫不是真的藏了什么秘密不及销毁,才要推到以后吧?口里便问道:"温泉可是在上去些的密林里?"
  杜衡才点了点头,狐狸已然蹿了出去。
  杜衡不想他竟这样迅速,忙回手拽下灯笼,匆匆随在他身后,口中唤着:"诶!别乱跑!那儿的路不好认的!"
  狐狸动作迅捷,很快就到了林子边上,果然隐隐嗅到一些硫磺的气味,心中一阵暗喜,一步迈前,却是脚下一空,直直往下坠了去。
  杜衡转过一棵大树,就瞧见这场景,也不及跑到跟前,匆忙伸手一挥,召出术法,拦腰把狐狸从陷阱里揪起来,甩到一旁柔软的落叶堆中。
  狐狸面色有些青白,蓬着头发跳起来,脑袋上还挂着几片黄叶:"这,这又是什么?!"
  "噗……就说不要乱跑了。"杜衡见他的狼狈模样,不禁失笑,又知他面子薄,怕他着恼,好容易憋住,慢慢解释道:"以前,师父在这边上布了阵法,毕竟下去泡着带不得符咒剑器,万一被偷袭了倒也不好。"
  他说着,眼睛突然亮起来,欣喜地看着狐狸:"这阵法原本只对大妖怪起作用,莫非你的妖力恢复一些了?"
  狐狸闻言,心中一阵暗喜,表面上却不想让他看出来,只轻轻哼了一声:"我本来就是大妖怪。"
  杜衡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去驳他,只冲林子里努了努嘴:"要进去么?我领你,你随着我的路线走便是。"
  狐狸见他这般坦然,知道里面是没有秘密了,就也不那样迫切地想进去,且他得知自己法力恢复了许多,更有了新的盘算,便只摇了摇头:"说来也没什么稀罕,我改天再去吧。"说着,就往杜衡家中行去。
  杜衡看着他,嘴角牵起一线笑意,忙举步跟上。
  狐狸埋着头走,心里喜滋滋地,耳畔有翕微的虫鸣,还有杜衡和自己的脚步声,踩在草尖落叶之上,沙沙作响,狐狸竖起耳朵听杜衡的衣摆摩挲出的声音,心里莫名地踏实了起来。
  杜衡期待的……是不是,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呢……狐狸在心里想着,借着月色的掩饰,埋头微微笑了起来:如今力量也恢复了些许,寻个机会便能去其他地方找找自己的来历了……说来杜衡也不用担心的,自己到底还会回来的……
  谁让自己突然发现,与人相伴的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开写以来字数最多的一章吧^^希望大家会喜欢^^
春节要到了~祝大家新春快乐~~~~~~~~
原来以为一月份就能写完的,没想到现下才写了一半不到……文案上那行字作废了,那时算夸海口了对不起TT 现在就认真的好好的写了,恩!
刚才敲了半天页面突然卡了于是又重头敲起QAQ 这次千万不要啊~~~~
狐狸的心思你不懂
  这一夜逢了十五,月色很好,狐狸下午时心血来潮,使唤了两只兔子精把庭院打扫了一番,因而此刻院子里很是干净,只覆了几瓣因离枝而泛黄的花瓣和一些被风吹落的小叶。
  月光如水,凉凉地侵漫在桌板、地砖和周遭的草木上,携了山里入夜时起的薄雾,隐约有一种朦胧之感,像玉生烟波、水潋浮光,透着湿润之意。
  狐狸极喜欢这种感觉,惬意地眯着眼看月,只觉得浑身舒坦。
  杜衡又把灯笼悬到架上,冷澈的月光就笼了一点儿暖,在狐狸眼前晕出恍恍惚惚的灯火阑珊来。他觉得熟悉,偏生又想不起,难免不爽快地哼哼了一声。
  杜衡怎知他为何这样,转过头来只见他极享受地伏在那儿,便轻轻笑了起:"日月精华,都是有益修行的力量,你们狐狸一般修得阴柔的功夫,想来也是有对月吐珠的,你如今虽失了内丹,但多纳些月华却也有益。"
  狐狸心想,对月吐纳精进功力,这我也知道,只是失了内丹,我还用什么来蓄积月精。这般想着,却也懒得抬头,只慵懒地伏着摆了摆脑袋,慢慢地道:"你说的轻巧,可是叫我光晒晒月亮,拿毛尖儿来集纳月华?"
  杜衡却笑道:"没准儿你的一身皮毛就有这能力?你的法力不是增长了不少。"
  狐狸白了他一眼,断然道:"别傻了,不可能。"——要真能这样,这么多年下来,只要仔细修行,那每一根狐毛都能化成一颗狐珠了,那他岂不就成了一只一身珠子的狐狸。他想了想,脑海里蹿出一只缀满大大小小流光溢彩的珠子的狐狸来,顿觉十分惊悚,浑身上下都起了一阵战栗。
  杜衡盯着他的脖子眨了眨眼,挂着玉的绳子还好端端圈在那儿,羊脂玉般的脖颈,明快艳丽的红绳,入眼清晰分明,无端的好看:"其实……你若不嫌……"
  他顿了顿,似在犹豫是否要说。狐狸等得不耐,直起身子瞟他,催促道:"说!"
  他就笑了下,越过桌子俯身下去,伸手径直向狐狸的颈间探去。
  狐狸没想到他一下挨得这样近,一时猝不及防,只觉得杜衡的几丝呼吸恰恰贴面游走而过,而那只修长灵巧的手微凉,触在肌肤上,却燃起一小簇的暖。
  "做什么?!"狐狸羞恼地斥道,往后一抽身,心里想着:哎哟喂,落到这般境地,我还是不是狐狸精!被人调戏到面红耳赤什么的,不是应该反过来才对么!
  杜衡的手却是规矩,只是轻轻一挑,揪住了那条红绳,带着那枚羊脂玉,一并拎出狐狸的领口,再一看狐狸的模样,不由惊奇道:"怎么了?至于这么大动静?"
  狐狸见他举动,心中就甚是后悔自己的反应过度,只得没好气地哼了声:"你说便是,别动手动脚"来妄图掩饰。
  杜衡只当他真不喜欢这样,忙道抱歉,一收手,玉坠着绳子落下去,贴在狐狸领口上。
  狐狸觉得微凉的温度从玉片上沁了出来,透过薄薄的春衫渗到胸口的肌肤上,再漫进去,连着心中也凉了一下,他也明白自己只怕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一细想,只觉得有些恐慌,便在心底一个劲儿的暗示自己:没这回事,没这回事,没这回事……足足默念了十遍,觉得心中静了下来,不由暗暗自嘲地笑了声,才翻眼看他:"这玉又怎么了?"
  杜衡忙"哦"了一声应答他:"玉石有灵,而狐狸也是灵性极强的,我让你配着它,就盼着你能借它的灵气助长自身,你法术恢复的挺快,多半有它的功劳。"说着伸手遥遥地指点了那玉片一下。
  狐狸用手指掂起玉片对月一照,果然看见玉片上流转着隐隐的光华,不禁挑了挑眉。
  杜衡瞧着他动作,继续缓缓说道:"你若有心,将这玉化为你自身之物也未尝不可,当时我也说过,可借玉中灵气重塑狐珠,如今看来,你自身潜力却也不凡,若是不嫌,不妨将这玉当做狐珠,噙含吐纳,收敛月华,只怕功效更甚。"
  狐狸眯了眯眼睛,把目光从玉片上掉转到他脸上,就见他满目的真诚之色,心中就微微一动,口中却是嗤笑了一声:"你却不怕我当真塑出一颗新的狐珠,重得了失去的法术?到时我若是要离开这里,只怕你也拦不得我了。"
  果不其然,杜衡的眼里波动过一线潸然,只是一转而过,仍是漫上和暖的神色来:"你若决意要走,我便是强行拦你又有何用?你肯陪我这段时日,我已是感激,再说,我倒不觉得教你回复法力同你会离开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狐狸一时有些愣怔,想,当日我要离开他却没有阻拦,或许正是因为他抱有这样的心思吧。不觉得便有些埋怨:这傻子,人说如何你便如何,可是会吃亏惨了的!再一看他,却又隐隐钦慕起来,只觉得在这浊浊世上,他且有这样明澈的心境,也是难得了。便叹了口气,道:"哼,别担心,我不过逗你玩儿的,我言而有信,到时多陪你几日也未尝不可。"
  杜衡闻言,眼睛不由得亮了亮,显然是信了,连话音也带了欢愉之色:"那是最好。不过,一切待到时再说吧。"
  他的心思还能更简单些么?狐狸暗想,然后便点了点头,不再瞧他,仍旧掂了玉片看,半晌,做出嫌恶的表情,嘟囔道:"这个不会很脏吧?"可还不及杜衡回答,到底一口把玉片含了进去。
  微凉却舒适的感觉瞬间潮水般漫过经脉,落在身上的月光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主动地渗透进来,狐狸默念往昔吐纳狐珠时的心法口诀,玉片散着微光,悬在薄纱样的月光下,待到光芒大盛之时,又被狐狸含入口中,狐狸周身也溢出浅淡的光芒,觉得清泉样的灵气在体内瞬息流转,盘亘在一处,慢慢与自身相融。
  狐狸深吸一口气,慢慢张开眼来,神清气爽。玉片从口中落下,光华更甚以前,用它暂替狐珠用于修炼,果真大有益处。
  狐狸的眸眼里不禁溢起一分喜色。
  杜衡瞧见了,也微微笑起来,抬头看看月已过了中天,又念及仍没什么睡意,就行到厨房,取了一壶玉醅酒,斟了两杯。
  狐狸笑了一声,道:"明天怕是起不来了。"还是伸手取了一杯,一口喝尽了。
  杜衡只是笑,又执了酒壶帮他斟上,取笑般说道:"你反正总是起不来的。"
  狐狸不甘地哼了声:"反正我又不做什么大事,我待看你明日太迟下山,误了事。"
  杜衡细细地啜杯里的酒,不曾答话。
  狐狸心念一动,忽然低声问他:"你究竟下山做些什么呢?替人看诊?"
  杜衡不提防他发问,一口酒险些呛着,咳得满脸通红,才支支吾吾地道:"恩,恩,是的。"
  狐狸眯了眯眼,眼光颇有些怀疑:"哪儿有这么多人生病的?"
  杜衡搁下酒杯,用手扇了扇风,想助脸上的红晕淡去些,一边笑道:"还有邻近几个镇子的,故,故而我近来回来的迟了些。"
  "就算这样,可也还是多了些……人类真脆弱啊。"狐狸喟叹了一声,凑近了看他:"是不是有了流行的疾疫,一下就有许多人染上的?"
  杜衡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对,对,你真厉害!"
  狐狸在心头翻了个白眼:唉……连谎话也说不好……算了,反正碍不着我的事儿,懒得理了,他要能"看诊"个三两日不回来也不赖,恰恰够我去探寻一趟。
  杜衡忽然开口问:"对了,关于你的事……你平日有去查访么?可要我帮忙?"
  狐狸微微一惊,立时反射般道:"不要!"
  他应答的飞快,杜衡吓了一跳,半晌,才抽着嘴角犹疑地问:"当真……不用?"
  "哼。"狐狸嗤笑了一声,"着急什么?没准过一段时日,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呢?"
  看来他是不知道自己已问遍了山间的精怪且至今一无所获焦头烂额,罢了,还是这样不知道下去吧,这件事儿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什么都倚靠他,先不论欠他的越来越多,自己也很没面子的!
  杜衡见他回答的坚决,便也不再多问,只道:"也好,若有需要,只管找我就是。"
  狐狸挥了挥手:"安心,没这可能。"
  杜衡便只笑着点了点头,又斟了杯酒慢慢地喝,半晌,忽然抬头看他:"对了,往后这三两日,我都不用下山,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准备。"
  狐狸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杜衡眯眯笑着,眼波潋滟:"别这样高兴,算来你住进来后,我几乎没有一天是呆在这山上的,难得有时间陪陪……不,难得有时间烦你陪陪我。"
  见狐狸仍鼓瞪着眼睛,他忙又笑道:"你不是说我带回的东西不那么好吃,刚好又可以尝尝我的手艺了。"
  啊!!!狐狸在心底里伸爪挠了挠墙:你煮的东西好吃,山下带来的东西也是好吃的,我说的是反话,你怎就不明白!!!哦,不对,我该感叹的不是这个——我是盼着你能隔几日不用回来,好留时间给我活动,可,可你怎么,连山下也不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年三十了~~~大家新春快乐,吉祥如意,学业进步,事业有成!^^
几个词语纠结不定,先这样用了吧,到时再修一遍,恩!
文章会不会写的啰嗦了一点儿呢……但又觉得似乎都有用,啊啊啊~~~~
恩,最啰嗦的应该是这个"有话说"吧!《————捂脸逃TAT
哼~别当我是病猫?
  杜衡果然守信,说了三两天不下山,就真的整整待了三个昼夜。
  狐狸心下着急,偏偏又不愿叫杜衡察觉出意图,便只得佯作什么事儿也没有,背地里气得干瞪眼。
  杜衡每日都起的挺早,拾掇完毕就钻进厨房忙活,他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厨艺,就着狐狸平日从小妖怪手里克扣下的瓜果蔬菜,也能做出一桌子五彩缤纷的食物来。
  狐狸把被子蒙在头上,嘴里叼着被角用力地咬:这食物总是喷香扑鼻,一大早就引得自己馋得难耐。
  他心里也挺恼恨,他一直认为自己本该是个威风凛凛的,可自打落到杜衡手上,就总是犯傻,偶尔细细一想,就觉得自个做下的事儿、甚至说过的话都简直愚蠢到不可思议。换做正常时候,自己肯定不会因了旁人的一个祈愿,就留下相伴这样久的。况且自己竟还觉得现今的生活过的挺滋润,换句话说,便也就是自己其实是甘心呆在这儿的,这同那些给人当"小白脸儿"的有什么区别!他向来打心眼里厌恶这样,如今一想,就觉得自己实在窝囊,恨不得下一刻就恢复了记忆,过回原本的生活。可每每这样想时,又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当日杜衡怅惘忧郁的神色就又飘忽到眼前,叫他隐隐不舍。
  他迄今仍不敢去正视这般奇异的感觉,便只在心底恨恨地想,推根究底,还是要怪杜衡照顾人太有一套了,有着好手艺、又有好脾气,任谁同他呆久了,都会生出好感来吧。
  提及杜衡的言行举动,他又觉得好笑,算来无外乎是体贴关怀人的手段,狐狸们也常用的,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目标,让对方陷在这张温柔的网里,完全不舍抽身。——若不是见杜衡平日那般简单呆傻,他真要怀疑杜衡是不是偷学了这诓骗人的伎俩了。
  只是他也明白,狐狸们那样做,多是为了诱人落网,以长年骗取精气,而杜衡心思单纯,全然只为了尽力待别人好。
  狐狸心知肚明自己正如同晃悠悠行在悬崖边上,一线相隔,两般境地。
  或是冷了心肠,待找回狐丹记忆和法力,把恩情还得差不多了,就自顾离去,从此与他两不相干;或是放任了自己,落入杜衡自然而然间布设的缠人的温情里,若是这样,只怕一辈子都走不开了。
  他正烦心着,外面杜衡已把饭菜上桌,走到屋前轻轻叩了三下房门,应是来告知他若是醒了便可起床吃饭了。
  狐狸翻了个身,仍裹在被里,原想故作清高不受诱惑,奈何肚里馋虫禁不得召唤,早也蠢蠢欲动。
  他忽然发了狠,紧了紧拳头,对自己暗道:罢了!便是落进去,又会怎样?如杜衡那般的人,总不致吃干抹净后就毫不认账了吧,更何况,若要算起,谁吃谁还没一定呢。
  这样想着,便觉得自己好歹握着主动权,不似总被他的美食和体贴诱着走,心情终于稍稍明快了起来。

  开门去院子里时,杜衡已经在桌边坐好了,正一手饭碗一手羹匙,斯斯文文地喝一碗桃花粳米粥,见到他出来,诧异地微微一挑眉毛:"起了?这样早?"
  狐狸哼了声,用脚把石凳挪了个适当的位子,一屁股坐下,撇着嘴道:"你的动静那样大,我还能睡着么。"
  "那我往后注意些。"他歉然地道,一面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我去帮你盛碗粥来——你想喝粥么?"
  "不想。"狐狸断然道,拿了筷子去戳碟子里的葱花炒蛋吃,"坐下吧,我吃这个就好。"
  杜衡便也不坚持,回身坐下,支颐着看他,笑问:"喜欢吃么?"
  狐狸怔了一下,才又大口嚼动起来,违心含糊地道:"就那样。"一面随意地挑眼,却是含着些复杂的眼光去捕捉杜衡的神情。
  杜衡恰恰眨了下眼,羽翅一样的眼睫掩了一时的情感波动,狐狸没瞧见,便当没发生过,心中一份忐忑却揣着放不下,只得勉力平静地大吃。
  他有时也实在恼自己的性子和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是改变不了。
  杜衡久久没开口,眼光锁在他脸上,眼睛几乎连眨也不眨的。
  狐狸自忖脸皮甚厚,可不知怎地,也快禁不住他这样瞧了,面上一阵一阵的热,似乎就要烧起来,又像是要被他看穿了,能直直望进心底那样。
  正愈发尴尬,杜衡倏然笑了下:"也不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有时真叫我心凉——呵,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么,我去做一道试试?"
  狐狸听他这样说,隐隐也有些愧意,把口中食物咽下,沉吟了片刻,忽然认认真真地问:"杜衡,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他少有这般不敷衍、不别扭的时刻,连杜衡也不免惊异地睁大了一下眼眸:"怎么?你不满意这样?"
  狐狸面上不耐的神情又浮了出来:"你回答我的问题。"
  杜衡眼里的春风笑意是极少泯去的,便是平日心情不畅,眸眼里也始终融融暖暖,此刻,他便带着这暖洋洋的笑意,很是认真地道:"你愿意留下陪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
  狐狸已猜到多半会是这类的回答,可还是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才又喃喃地问了句:"……就这样?"
  "哦?还有哪样?"杜衡的眼眸中明明白白滑过一线疑惑,随即便恍然道:"我也没必要下这样大的血本供着你来贪你的报偿吧……你莫要多心了。再说,我身边熟悉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不待你好,又能待谁好呢?"
  他说的这样干脆自然,又带了点儿浅薄的无奈,像极了初见那时,质问他为何出手相救一般。
  他一样微噙了笑意作答,泛着水色的眸光飘飘地从狐狸脸上掠过。
  狐狸想,从当日到现在,他简直没有变,譬如他照料自己、忍耐自己,只是他原应这般做一样,丝毫不带任何私心杂念。
  居然,是我想得多了……狐狸默念,只觉得心头微微一轻,也分不清是失落了还是放心了。
  杜衡见他眼神不对,便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怎么,想到什么事了?"
  "你才有伤心事!"狐狸一抖,恍过神来,掀了眼皮便瞪过去,一双桃花眼或噌或喜兀自含情,偏偏杜衡多半不明白这个,只弯起眼正正经经还了一笑,把怒意照单全收了,眼波秋水一般滟滟,倒叫狐狸漏了几拍心跳。
  狐狸又微微失了神,好在片刻便清醒了过来,回想一下觉得不可思议的丢脸,忙把眼光从杜衡的明眸上掉转开,心下却偏不争气地牵了两分不舍。他也恼自己如今的状态,却是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从几时起竟对杜衡这样上心了,可又从不曾真待杜衡好过,平日心中烦闷,也全向他发作,是欺他待人温存,自己事后往往后悔,偏偏下一回又改不了口。
  当初怎就叫他捡了我!现在真是……煎熬?!狐狸暗自琢磨着,又懊恼起来,板了脸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杜衡开口问。
  狐狸心中除了自己的事儿,余下的尽是念着他,可心底里又有些抵触,不愿这样承认,是以听见他的声音,只觉愈发心烦,心头郁结着一团火气散不去,只怪杜衡总把诸事做的周到,现下连自己的行止也要管限,又想到近日想下山却不得,便是恨恨,连头也不回,只迅速出口了一段咒文,变出一段繁杂的幻境来,把杜衡困在里边,凉凉地甩下一句:"我去洗澡,你少跟来!"就扬长而去。
  他直走到院子外边,才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妖异之气仍笼着屋子,丝毫没有被打破的迹象,心里就慢慢开怀起来。
  他这般骄傲,本是争强好胜,近来贪懒赖在杜衡家里,兼着失了大部分的法力,难免有些蔫了,昨夜得知法力回复了许多,现下一试,果然如此,心底里的傲气又浮了上来,再一看杜衡似乎确被困住了,更觉心情舒爽,沉积了许久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暗暗得意一笑:不发威便当我是病猫,如今他可该知道大爷的厉害了吧!
  他这般想着,几乎要哼上两句小曲儿了,嘴角勾起一抹得色的笑意,步履也轻快了许多,埋头径直往溪边走去,一面想:既然这招好使,那哪天再布个幻境困住他,自己不就可以下山去了,还烦恼这样多做什么。
  一不留神,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初一晚上贴一章~恭祝大家新春新禧吉祥如意~
没法儿卖萌讨喜,只得先揪着狐狸爪子作揖拜年~
吃的多了,觉得脑子钝了,写的或许拖沓且有点乱,QAQ有点点没信心,新一年里一定会努力进步!
谢谢大人们的点击留言和收藏,真是很大的鼓舞和动力的~\/~
一起泡泡温泉吧
  狐狸哼了一声,正待抬头,突然觉察出不对来,心中微惊,匆匆抬眼看去,果然见着杜衡站在面前。
  "你,你破了我的幻境?"狐狸退了一步,眯着眼沉声问。
  杜衡老实地点了点头:"要不我怎么出来?"语毕,就看见狐狸的面色沉了下来,忙接着道:"你布的幻境已经十分高超了,我也不过刚刚才破得,我修行了这么多年,能困住我的法术已经不多了,你不要泄气。"
  你这是炫耀自己本领高强么?!狐狸又好气又好笑,心下又有一些自知技不如人的不甘,以及计划尚在襁褓便已夭折的失落,诸般感受相互冲抵,竟都如同浮云一般散尽了,心底里平平静静,偏要冷了脸质问:"你来就为了说这句话?"
  "诶?"杜衡歪了歪脑袋,"你应是要去溪里沐浴的吧?"
  前言不搭后语,狐狸也懒得理,只瞪了眼:"那你就更不该过来了!"
  杜衡的嘴角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你不是一直想去温汤里泡泡么?"
  呃……狐狸愣了愣,四围起了一阵小小的风,带了春日微薄的凉意,从脑后轻柔地吹过,杜衡在风声里淡然地道:"我恰好也打算去,就带你去认认路,如何?"
  狐狸有些愕然地立在原地,眼神定定地看杜衡的薄衫被风吹得帖服在身上,勾勒出一副好身材来,心里忽然大跳了起来,甚至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烫:一起泡温泉……?!该死的,他也不想想我是狐狸精,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季节!狐狸精惑人本就带了一定的本能,且自己好死不死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未及掐灭……要是……那也怪不得我了!狐狸暗自琢磨着,眼睛里已盈盈泛上了一层水光。
  杜衡见他就不答话,便以为他是默许了,再看他这副模样,就微微露出思索的神色来,片刻露出了笑容,伸手抚在狐狸的脸上。
  狐狸还不及打开他的手,就只觉面前一晃,已是坠在杜衡的臂弯里,再仔细一看,四爪都是毛茸茸的,原来,原来竟被杜衡施术幻出原身来了!
  "你做什么!"狐狸咧开嘴叼住杜衡的袖子,眼神凌厉,喉间滚出愤愤地抗议声。
  杜衡仍只轻笑着,全然不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弯腰拾起狐狸落在地上的青裳,一并搭在臂弯上,才安抚般顺了顺狐狸头顶的毛:"你不是说不能看你化成人形沐浴么,这样子应该就没多大关系了吧,也省的你那样害臊。"说着,忽然惊奇地把狐狸凝望了一眼,笑道:"真没看出,你的面皮还挺薄。"
  狐狸知道他误会了,可那样龌龊的念头,怎好说出口,只得鼓瞪着眼睛,把"大爷面皮厚过城墙"这种话憋屈地咽下去,然后不甘地扑腾了一下:"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杜衡真诚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动了动胳膊:"你的衣裳都在这儿——你不是不愿被人瞧着么,还要当着我的面穿?"
  狐狸磨了磨牙:"大爷我不会用自己的皮毛变一件么,谁稀罕你那些衣裳!"说罢,觉得不解气,便斜了眼扫了他一下:"再说,都是大老爷们,我还怕你?"
  "恩……"杜衡迅速地皱了皱眉,立时又舒展开,眉眼里溢起一些狡黠的神色来,双手却把狐狸更紧了紧:"算了,好久没这样了——你看,这不是到了,我带你进去,你记好路线,到里边儿了我就把你放下来。"
  他们边说边走,杜衡更是用了行动如风的术法,果然已经到了密林前。
  狐狸难得看见杜衡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觉得他这样又有另一般的好看,不自觉又被吸引住了,便也懒得再追究,哼了一声,把头伏了下去,眼睛故作随意地又瞟了杜衡一眼,方才转了去仔细看他在林中前行的线路。
  小路不长,弯了三个小转弯,就看见一池热气腾腾的汤泉了,边上搭了个小草亭,里面放着木盆和一些布巾衣物。
  杜衡依言把狐狸放到地上,自己走去亭子里取了东西出来,在狐狸面前也摆了一套,才侧头笑着对狐狸道:"这儿不错吧,往后你自己也可以来。东西在亭子里可以自取,我现在下去泡了,你且随意。"
  他拿着一条布巾慢慢走到池子边,坦然地一抽衣带。
  狐狸背对着他,眼光却不自主地锁在他的身上。
  汤池边上水雾缭缭,再蒙上一层琳琅日光,如同云蒸霞蔚的幻境一般。杜衡褪了外裳中衣,慢慢露出优美的肩颈来。他平日亦有修习武术,身材肥瘦适中,肌肉紧致,狐狸用眼神在他肩头兜了一圈,随着衣裳的滑落延下腰线,透过绕身的薄雾,牵向引人遐思的地方,只觉得他一身如脂玉般滑腻的皮肤似能吸住自己的目光一般,叫他眼热起来,呼吸沉沉,犹如坠在一场鲜香旖艳的梦里,再不舍挪开眼。
  杜衡也不用布巾蔽体,自然地迈开长腿踏进池里,白皙的肌肤在热水气的蒸腾下,很快就漫上了一层薄的粉色,他舒服地呼了一口气,伸手解了束发的带子,满头青丝水瀑般散落下来,蜿蜿蜒蜒浮在水上,渐渐吃了水,又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狐狸目不转睛,耳朵也支着仔细听着动静,杜衡呵气的声音被水汽浸得更暖了三分,柔柔入耳,触得他心头一阵些微的发痒,他挠不得,就听着水声哗哗地响,觉得银白的毛发下面庞越发的燥热起来,眼神沉下来,心痒愈发难耐,他眯了眯眼,幻出了人形,笼着白色的薄衫,轻轻舔了舔嘴角,勾起一线魅惑的笑来,一步一步也往池边走去。
  杜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他又化出人形来,不禁诧异,也不回头,只取笑一般道:"你不是说这样会叫人占了便宜么,怎么又变回这模样了?"
  傻子,现在是我在占你便宜好不?狐狸听得杜衡发话,微微清醒了一些,可倏然又迷蒙了眼色,一把撩下身上披的衣物,甩到身后,自己哗啦入水,挑眼看着杜衡,笑道:"反正我也赚够本了,何在乎让你也看一眼?"
  杜衡竟真的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便又阖起眼全身心地享受着这汤泉,口中笑道:"像你这样的,便是所谓好身材?才怕给人看了?"
  "呵。"狐狸被他一瞅,浑身上下愈发燥热起来,勉强镇定轻笑了一声,仍是挑着眼睛把杜衡扫了一眼:"若愿付些酬劳,我又何怕你看,便是再有些别的,我也奉陪的。"说着,慢慢往杜衡那儿靠过去,声调也渐渐黏糊低沉了下来:"何况,论说好身材……只怕,我还不及阿衡你哪……"
  杜衡很淡定地浸在那儿,脸颊上晕开一片微红,且很显然,是被水汽蒸出的红,他觉察到狐狸走近了,才又懒懒地睁开眼睛,往狐狸脸上一瞟。
  隔了朦朦雾气,他这一眼多少也被歪曲地软了,眼波滟滟,像极了含情的一瞥。
  狐狸深吸了一口气,暗忖:是你带我来的,真怪不得我了!正待伸手搂去,却听得杜衡笑道:"布巾还在岸上,要帮忙擦背,也不能空着手啊。"
  狐狸气一噎,动作一住,脚下一滑,噗通栽进水里,杜衡慌忙伸手把他揪了出来,狐狸咳呛了半天,心中悻悻,兴致顿时下去了一半。
  杜衡见他这副落汤鸡的模样,难得没良心的笑了起来。
  狐狸暗里磨了磨牙,心想:笑,再笑!看大爷一会儿不叫你讨饶!面上便又攒出诱惑的笑意来,就要准备下手。
  杜衡好容易止了笑,静静地看了过来。
  他们挨得极近,狐狸几乎可以看见杜衡的一边眼睫上,缀了一颗小小的莹透的水珠,这样一来,便也能很清明地看见,杜衡眉眼中的神色干净融暖,全然没有半分被触动的意思。
  狐狸想起初见时对他用的媚术也是不起半点儿作用,心里便一下冷了下来,想,我这时若是做了那样的事,只怕真的不好吧……
  杜衡把他的神情变幻尽收眼底,见他隐隐潸然,忙问:"这儿不合心意?你适才不是还挺开心的?"
  适才是适才,这会儿是这会儿。狐狸花里胡哨的心思彻底打没了,蔫蔫地哼了句:"还好。"
  "好吧,还好也好。我陪你这些天后,便要下山一段日子,可能要三两天不得回来,到时你自己便可以来这儿好好地泡了。"
  "什么?!"狐狸的眼神突然闪亮了起来,像燃了两簇灯烛一般,霜打茄子般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了,换做了一脸的惊喜:"当真?!"
  "恩。"杜衡点了点头,"你还想吃些什么,我乘着一两日都做于你吃,不然我下了山,你可就再吃不得那些东西了。"
  "反正你还会回来的不是。"狐狸随意地挥了挥手,心中满是喜悦。
  原来他留在山上三天,大约便是为了补偿他要几天不回来,没人给我准备饭食这件事吧,呵,这呆子,快下山去吧,大爷我都要等不及了!
  他想着,又风情万种地瞥了杜衡一眼:看在你将要做件大好事的份上,大爷我今天就饶了你吧!
  "也是,我还会回来的……对了。"杜衡把眉头微微地拧起了一点儿,关切地问:"这水是不是太烫了?"
  "还好,怎么了……?"狐狸挑眉问。
  "那你为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挤眉弄眼的?"
  "?!!!"
  ——你,你是不是,钝了不止一点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忽然萌上了"整天装傻充愣实则是真腹黑的伪天然呆"什么的>///
——呃,简单来说是不是就是所谓"扮猪吃老虎"?!!
可是文章里还是按原来设定的走吧,谁让阿衡你的属性主要只是呆呢,天不天然还是个谜呢╮╭
大过年的,自己许个愿>/// 保佑我的文能愈发的进步,写出萌点来,顿首!!!
正人君子还是衣冠禽兽?
  杜衡下山的那一日,照例给狐狸做了顿丰盛的早餐。
  狐狸却破例早早的起了,闲坐在院子里听山里鸟儿啼鸣,眼睛一刻也不落的盯着他。
  前一夜杜衡逮他过来,塞给他一些碎钱,又传给他些许灵力,叫他攒着防身,平时饿了到山下买吃的时,可以用这些灵力把妖气给遮掩一点儿。
  狐狸格外注意去看杜衡的脸色,觉得歇息了一夜,似乎仍有些苍白,他吃不准杜衡究竟下山做什么,心底里就泛起一些别样的担忧,动筷子时候,横眉竖眼逼他吃了一大块的煎蛋饼,方才有了一种给他进了补的感觉,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来。
  这大约是第一个让老子费这么多心思的人。狐狸在心底悻悻地想,口中不耐地催促:"怎么还不走?"
  杜衡看了看天色,微微笑道:"还早。"
  狐狸便撇了撇嘴,夹起一筷子炒鸡蛋,偏偏晃晃悠悠一大圈,颤巍巍地从杜衡碟子上摆过,然后啪嗒落了下去:"哦,掉了?你吃吧。"
  杜衡眨了眨眼,笑着望向他。
  狐狸仗着脸皮厚,和他对望了一眼,就故作镇定地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心里怦怦地跳,他想,算来老子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为他费心思以及让他费心思的人吧,不亏不亏。心上就有一丝甜的滋味泛出来。
  杜衡的眼睛依旧笑的极好看:"给我的?"
  狐狸心里有鬼,只觉得他简直要看穿自己心底所想了,忙鼓着眼睛瞪过去:"给你就吃,哪这么多废话。"
  杜衡便垂下眼睛去吃那块炒蛋,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煎的橙黄的鸡蛋上咬下去,然后嘴便阖了上,带了点儿白的唇微微地动。
  狐狸把眼光扫过他的脸,看见长睫毛下的眼波莹亮的能溢得出来一般,就觉得心头紧了紧,忙咽了口唾沫,掩饰般地哼了一声。
  好容易盼得杜衡走出了门,狐狸才舒了一口气,不放心地紧盯着那袭烟青的背影融进山岚里,只觉得过往的一时一刻都是煎熬。
  是煎熬他留的太久,让自己差点儿心动的难以自抑,还是煎熬他走的太慢,耽搁了自己远行的计划,狐狸分不清,也不想分清,宁可含着这一分的模糊,也不想太早摸清自己的心。
  谁让狐狸都是奸猾的呢。他想,再说,谁想当一个先爱上的蠢蛋。
  杜衡前脚刚早,狐狸便掂量着时间,后脚跟出了门。记得揣上了零钱,然后把玉片往胸口贴了贴。
  杜衡今天磨蹭,走的实在迟,到狐狸下山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他穿了自己化出的白衣裳,敛了妖气在街面上走。杜衡向来不说谎,说是三天不回来,那一定是三天整,于是他也不慌张,大模大样地捡了家高雅的酒馆走进去。
  小二见他外表俊秀气质不凡的,忙殷勤地过来招待,先沏了杯上好的绿茶,再上了份清雅别致的菜单。
  狐狸闷了许多时日,难得一个招摇的时候,实在身心舒畅,便闲闲地伸了长手指拈着菜单一页页翻,光华流转的眼波逡巡过行楷提的菜名,偶有一两下扫过小二的脸,惹得他面红心跳的。狐狸从心底感受到胜利的满足,志得意满地嗤笑了一下,懒懒地往单子上指点了两下:"来份芙蓉鸡片,再有个五彩鸡丝,一碗荷叶粳米粥,对了,好的酒上一壶来。"他故意沉着嗓子用极诱惑人的嗓音说话,看小二被戏耍的窘迫,愈发得意。
  小二只道这位公子生得又好、嗓音也好,不知不觉间就仿佛被吸引了一般,哪里明白这是狐狸精的妖性作乱,听他说完,还足足愣了许久,才忽然恍过神来,红着一张脸,匆匆去取酒来。
  狐狸执着象牙筷子,在白玉般的手指间玩转的翻飞,一边倚着窗口向下张望,见到有人把眼光投过来,就无一例外赠一个粲笑一个飞眼,倒迷得许多小少女红了脸颊。
  狐狸面上玩儿的不亦乐乎,心底里却盘算得紧,这样瞧了许久,倒真没发现这镇子上有哪些个同自己一般的妖怪,看来到底还要自己一番摸索。
  小二把菜都上的齐了,磨蹭着小心瞥了他两眼,才道:"客官慢用。"听得他含笑一句:"多谢。"便连脖子根也红了,垂着头逃也似地退下了。
  狐狸瞧那菜色,又嗅了嗅香气,就想起杜衡往常似乎也带过这家的菜,心底里就像感叹一般吁叹了一声:他倒是不曾亏待自己,这家的菜肴好,菜金却也是不菲的。一面伸筷搛了一些入口,嚼了嚼,味儿还是往常那样,却似乎少了点儿什么,狐狸心里疑惑,细嚼慢咽地想,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越吃就越发觉得不及杜衡带回家的好吃,想着心底倒有些失落起来。
  吃过饭打了赏,在小二恋恋的眼光里出了门,狐狸大摇大摆往镇子外走,一路摆出风流少年郎的模样招蜂引蝶,路过小摊时还不忘买点儿存粮,鸡蛋糕煎蛋卷什么的,揣在纸包里细细裹好,走了一段,突然就想,待回来时若还有余钱,就给杜衡买块黄米糕吧,记得他大约爱吃那个——就算,就算是犒赏他的。
  夜来便寻家漂亮的客栈歇了,照例点好吃的菜肴吃,却总不如在山里时尽心。狐狸暗骂自己嘴刁,心中倏然一惊:万万不要是因为,被杜衡养的惯了吧?!
  他这几日都有借着月光吐纳月华,法力增强不少,但相应的也有些许烦恼,譬如入睡之后梦境益发清晰,时时可见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唤他"阿琰",却又想不起那究竟是谁,狐狸烦躁的狠,难得碰到这一夜是个多云的天,又躲在客店里,透不进半点儿月光,本想睡个久违的好觉,岂料入梦前这一想,那个"阿琰"不曾入梦,倒叫他看了一夜杜衡的脸。
  天光大亮的时候狐狸揉着眼睛起了床,足足在床上愣了半晌,才陡然回过神来,取了凉水拍脸,下楼用了早膳,便继续前行。
  狐狸走了这许久,过了两个村子,又走进一个较大些的镇子里,居然隐隐嗅到了一些浓烈的妖气,他心中无端兴奋了一下,想,大约是来对地方了。
  这镇子在山脚下,不远处一排青峰横亘连绵,狐狸不愿亏待自己,来到镇上最高级的酒楼里吃喝,一面眯着眼看山尖上隐隐然的妖气。
  狐狸在心底打了打小算盘:他下山已有一天半了,到夜幕降临前应该可以到那山上,借夜色寻上一晚上,应该能探到一些消息,争取在第二日便回去,肯定能在杜衡回来前到家——只要不碰上仇家的话。
  他把酒钱扔在桌上,迤迤然起身向外走,心里暗自琢磨:按着平日梦里的东西,那个"阿琰"看来是自己心头极恨的了,也不知是不是他害的自己落到如今这地步,看着山上的妖气,倒与自己身上的有些须的相近。狐狸嗤笑了一声,露出一抹有些邪气的笑来:也不知可会碰到你呢,"阿琰",若是逢上了,又是你死还是我活呢?
  他这样想着,埋头出门,一抬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眸子便微微一缩。
  ——身形轮廓、系发的头带、那一袭烟青的衣裳,不是杜衡又是谁呢?!
  狐狸拧起了眉,心底烦躁地想:他来这里做什么呢?算了算了!我自管做我的事儿吧。
  他小心敛了气息,避开杜衡走的路,特特绕了远了,只盼不要被他发现,哪知暮色微垂,自己好容易走到镇子进山的小林子口,又瞧见了前方那点熟悉的烟青。
  阴魂不散啊!狐狸在心底咆哮了一声,想化出原形小心潜过去,又怕那样藏不住妖气被他发现,最后还是决定维持人形,只有细细把周身的气息收了又收,远远地缀在他身后一点儿一点儿前进。
  可他毕竟好奇,这天色都将沉了,杜衡一人跑着荒郊野地来做什么,他可是从来不信杜衡下山是给人看诊的。
  狐狸定睛看去,又是微微吓了一跳,杜衡哪是独自走着,他分明也是盯着别人的梢的!杜衡前面数十步远,可不正行着一个锦衣的公子,一面摇着扇一面走的惬意,完全不觉得已被人跟了尾巴了,瞧他的背影,倒也像个风流的花花公子。
  哼哼。狐狸暗暗笑了声:就说山下哪来那样多的人要他诊病,原来竟是来跟踪良家民男了,杜衡啊杜衡,不想你看来老老实实,居然还有这样不可告人的心思。
  狐狸这般想着,就无端地爆发出一种极致的好奇来,反正那两人行的路线同自己一致,他便这样远远近近地随着,一面琢磨着杜衡究竟为了什么,一面居然极想看看那个锦衣公子的模样,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能耐,会叫那个看来单纯无比的杜衡惦念不忘,宁可晾着自己三日,也要来跟着他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狐狸眼里的猎物倒是毫不知觉,只这样慢慢地行着,待到夜幕四合、林子里几乎辨不出人形来时,那两人忽然先后停下了脚步。
  狐狸也忙敛了声息,贴着一根根树干尽可能地挪近些,恰恰埋伏在杜衡身后一些的树丛中。
  狐狸夜视本就不错,这一挪近,视线更佳,且这时枝桠交错的树顶上,风卷走大片云彩,半弓的月沥沥洒下一些银辉来,罩在不远处那两人身上,笼了层纱一般。
  狐狸定睛一看,匆忙掩了口,把一声抽气声生生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想6号贴的……结果敲着敲着一抬头已经7号了=口=!!!
写着写着又写多了……砍两半贴上来~
然后去一边睡觉一边想匮乏的萌点> ~~~
敌人的话不能相信!
  那个锦衣公子长身玉立,收了扇负手背在身后,不曾转过来,可周身分明溢着一层泛着血味的妖气。
  狐狸心下惊奇,动了点儿妖力仔细嗅嗅,判断出这是一只虎精,还是只有点儿道行的虎精。
  他静静地伏着,手心里莫名地沁出汗来,心中有些着急,怦怦跳得挺快,杜衡随着那人来,是不是为了降了那精怪?杜衡的法力究竟有多厉害,足不足以做成这事儿?还有,前天才从他那儿得了那么多的灵力,他现在……
  "呵……"那虎精忽然长笑一声,慢慢转过身来,倒也是个俊秀的青年,蜜黄的肤色,一双明亮大眼挑着眼角,气势倒是迫人:"你终于来了?跟了我许多日,每每到太阳落山便先逃了,我还当你没胆量,放弃了,不料竟然还不死心。怎么,这两天想得明白了?甘愿来送死了?"
  "原来你也在等着?"杜衡立在原地,挑了挑眉,仿佛认真思索一般,半晌恍然大悟:"太阳落山不是要用晚膳了么?我赶着替人送饭,不好奉陪,实在对不住了。"
  那虎精几曾想过居然会碰上这样一个装傻充愣的道人,心下恼火,咆哮了一声:"废话少说!你今天既然来了,倒要替你省了今后的晚饭钱了!"
  杜衡背对着狐狸,狐狸瞧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浅浅笑了一声,正正经经地答:"哪里,可惜只能省下今夜这顿罢了,不过倒是能替这镇里,多留下几条人命。"
  他说的平和淡然,语调还是往昔那般,可这样平平述来,无端就含了抹正气,叫人觉得这话决无法驳回无法违抗。
  狐狸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头一震,他平日只见杜衡温存的模样,可这般隐隐气势迫人,仍叫他挪不开眼,甚至也有些被慑住的感觉。
  虎精被他的话激得咆哮一声:"好大的口气!"一甩袍袖,手中那柄扇子就幻成了钩爪模样,直直向杜衡招呼过来。
  狐狸觉得自己在没失掉法力和记忆前,没准也是见惯这种场面的,故而现在虽然有些紧张,却还能够如此镇定地伏着,瞬也不瞬地看林间两人你来我往,只不自觉就替杜衡捏了把汗。
  杜衡的身影仍是淡然自若,却也毫不怠慢,手腕一转,便从腰间抽出一把水色的软剑迎战,另一手不知何时夹上一叠的道符,口中吟诵咒文,全力应战。
  兵器鸣击、铿锵不断,两人的身影同蝶一般灵巧的穿梭前后,月光星光镀上一层银亮的光线,狐狸的目光紧紧牵住杜衡的身形,仔细辨认在术法相冲、刀剑相击间他是否毫发无伤。
  不久,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忧确属多余,杜衡无论从法力还是武术上,显然都修行的不错,那虎精已然放弃了兵器,专注用法术和杜衡相斗,偌大的林间时而风起时而雷鸣,而虎精明显看似精力不继了。
  狐狸微微绽出一个笑意来,心里泛起一丝骄傲的感觉,可忽又觉得奇怪:我兴奋个什么劲儿?!
  却忽然惊见虎精踉跄一步,收了法术,一手捂住渗血的右臂,闪过袭来的剑势,把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向自己这儿看了过来,嘴上咧出一抹诡异的笑来:"有小孩!"
  狐狸心底嗤笑一声,白痴,这伎俩亏他用的出,哪里料到,下一刻竟正正瞧见杜衡着急地扭过来的脸,狐狸心中一凉:这傻子!脑中还不及细想,身子就已从林间蹿了出去。
  可还是慢了一步。
  杜衡显然也很惊诧于居然看见他,好看的面上表情精彩绝伦。
  狐狸早也没心情惊叹甚至没心情取笑,只眼睁睁看着虎精挂着那抹得逞的笑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一把掐住杜衡的脖子,把他牢牢困住,然后,狐狸觉得内里五脏六腑全都被剧烈的扯动了一下,一种微妙的恨意泛上眸间。
  虎精仰天长笑了一阵,用力捏了捏杜衡的脖颈,然后才慢慢把眼光投注到狐狸身上:"老天助我,没想到,还真有人……"
  狐狸几乎能听见杜衡的骨骼被虎精捏出的格格声,还有杜衡被掐灭在喉间的一声细微的呻吟,连同杜衡微泛着青白的面色,在陡然冰寒起来的月色下明晰可辨。他眯了眯眼睛,眼底幽暗,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低沉的可怕:"放开他。"
  虎精的眼里竟闪现过一丝的错愕:"居然是你……你竟还活着?"
  狐狸竭力维持面上的不动声色,可变故过大,一时平定不下心绪,眉毛还是不自觉的一跳。他知道这神情约是已被看去了,索性也不再伪装,大大方方地问:"哦,你认识我?"
  杜衡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他,见他发问,眸光闪烁了一下,只是他毕竟被扣在虎精手上,这眼神的变幻落在狐狸眼中,无端叫他心焦了一下。
  他本该对如今的境况得意,这是多难得的一个,能取笑杜衡"瞧,终于到了要我出手相助的一日吧"的时刻,可他只觉得莫名的烦躁,这样的烦躁不断的叠加,最后只在他心底形成一个讯息:无论如何,得把杜衡救下来!
  虎精倒也不是个傻的,听得狐狸发问,颇玩味的把目光在他和杜衡之间兜转了一圈,笑道:"大王,您倒还不记吃过的教训哪,不会寻了个对头来做情人吧?"
  狐狸不待话音落地,便敏捷地抛出一句话:"你想多了!"眸光又暗了三分。
  虎精点了点头,嘴角衔着那抹惹人生厌的笑意,又施了把力,把杜衡往怀里紧了几分,卡在他颈间的手用力地搓揉了一把,然后狠狠地一掐,听见杜衡喉间抑不住地呜咽一声,才又泄了愤一般大笑了一下,对狐狸道:"这还差不多,你往常都喜欢媚得很的,这个皮相也极好,可惜总归不是那种调调,还是说,大王你伤的狠了,连自己的喜好都给忘了?"
  狐狸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突然软下气势来,只挑着眼笑道:"被你看出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了,如今我只要你放了他,再告诉我谁把我害成这样。"
  杜衡突然挣动了一下,虎精冷了脸,用手肘往他的小腹上狠狠击了下去。他适才被杜衡弄得狼狈,如今满心愤恨,巴不得报回仇来,只是消损过大,一时却也下不了狠手。他一面动作,一面嘲讽一般看向狐狸:"大王,往昔敬您惧您倒是真,可如今这份上,我还用怕得您么?"
  狐狸见杜衡咬了唇竭力抑住痛呼,面上却露出苦痛的神色来,胸膛也忽然被刀刃划割了一般一疼,正想拧眉缓过这难言的疼痛,忽然觑见杜衡紧紧的看过来,微微摇了摇头,他心下一惊,却陡然敞亮了许多,暗暗生出一个注意来,便冷眼看着虎精,冷笑了一声:"我也随了你多日,你可曾有发现?我既能大难不死毫发无伤地站在这儿,你还要怀疑我的本事?"
  狐狸心思千转百折,在一众妖怪中最是精细敏锐,虎精听他这样说话,倒也有些怀疑,眼中犹豫的神色一闪而过,早被狐狸细细瞧在眼里。他也不过胡吹乱说,面上极力的镇定自若,心底也只盼能把那虎精给糊弄住。
  "好。"虎精忽然扬了扬眉,把杜衡往前一搡:"大王,你平素就最是精明厉害,我承认不敢犯这个险,不过这人伤了我山里许多弟兄,想轻易放过也是不可能。我便给您一个选择吧,要么把他还给您,但先得弄得半死,好替我们报仇,并且,我怕是不能回答您的疑问了;要么,你把他交给我,我回答您想知道的一切问题,怎样,您且看看,要选前者还是后者?"
  杜衡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再被他这么狠狠一推,脚下一个踉跄,从喉间逸出一声细弱喑哑的低呼,就软软地挂在虎精的手臂上,垂了头,再也不动了。
  "哟。"虎精嘲弄地笑了一声,又紧了紧掐着杜衡颈间的手指,见他当真没有声息,不由大声笑起来,轻蔑地拨了拨杜衡的下巴,让他垂下的头往狐狸那儿抬起了一点,才笑道:"大王,这可怎么好,还当是个多厉害的,没想到到底还是个细皮嫩肉的,这样就死过去了——也怪不得您会看上眼——您可万万莫要怪罪呀,我答您的提问便是。"
  狐狸眼见杜衡晕死过去,胸腔里莫名起来一阵钻心的疼,只是这种怒不可遏和刻骨铭心的恨意在七窍心中兜转了一圈,尽数湮没在他冷然的眸子里,脑海里泛上杜衡适才制止一般轻轻摇头的景象,心中居然就慢慢平定冷凉了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若无其事地迎着虎精的逼视,慢慢斜了眼,蔑视地看了人事不省的杜衡一眼,忽然嗤笑了一声:"我也说过他同我并没有关系,不过是我不想目睹你造杀业,碍我修行,才叫你放了他,如今他都这样了,我便也随意了,要杀要剐都是你的事,你愿回答我的问题也好,说吧,是谁把我害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可能再写一点> ~
"夫妻"同心打败妖精
  虎精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大王,够狠心……"
  话音未落,本应晕迷过去的杜衡忽然睁眼,勉力甩出一张纸符,向后贴在他身上,然后借由他手劲微松的时刻,拼尽全力往前一蹿,却也不向着狐狸的方向,只往边上斜斜地一滑,栽倒在地上。
  虎精猝不及防让他逃脱,立时咆哮一声,正要纵身追来,只觉得心口倏然一凉,慢慢垂头,才看见胸口伸出一支利爪,尖利的指甲上沾着粘稠的血沫和心脏的碎末,他吐出一口血来,堪堪回身一望,只瞧见狐狸幽深阴冷的眼眸,还有嘴角一缕嘲弄狠绝的笑意:"我告诉过你,不要怀疑我的本事……"
  虎精俊朗的脸此刻因着痛苦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可怖,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吼一声,把手化作虎爪,爪尖寒芒闪现,向狐狸当头挥来。
  狐狸也不躲,他也无法躲,他适才也是爆发了仅存的法力,才无声无息的迅速移至虎精身后,又化出利爪给其致命一击。而今,却是再没力气躲避,甚至再没力气,把埋进虎精心口的手给抽出来了。
  电光火石之际,杜衡遥遥地叱了一声:"散!"刚才贴在虎精身上的符咒陡然射出万丈金光来,他的利爪在狐狸的额上轻轻一擦而过,便不甘地归于烟尘了。
  狐狸只觉得,全身要散了架一般的累,他在心底里自嘲地笑了一声:到底没寻出自己要找的线索,还为了救那呆子赔进一身法力,哼……最要命的是,居然,居然觉得这样,还算划得来……
  他阖了眼,慢慢滑到了地上,全身银光闪现,再维持不了人身,变化出原身来。
  杜衡咳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急忙向他这儿奔了过来。
  杜衡不过是被掐的很了,又挨了几下拳脚,全是皮肉上的伤,这样看来,倒还不及狐狸狼狈。
  他奔到狐狸面前,看到狐狸恹恹地伏在地上,素来平和温存的眸子里难得泛上怒意来,他一把把狐狸从地上揪起来,却是小心地搂进怀里,哑着声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适才伤了喉咙,声音听着不若以往那样温柔煦暖,却又有了别样的魅力,狐狸累的昏沉,半眯着眼陷在他的怀里,听到这声音,依旧觉得舒坦,也不理他,只轻声地哼哼了两声,似是带了笑,嗤声道:"……没想到……你倒还…有点儿真本事……"
  杜衡的手有些颤抖,摸在狐狸的皮毛上,一下、一下,时轻时重,好半天才渐渐缓了过来,把狐狸往胸口处紧了紧,咬了咬牙,声音也似乎因了惧意或愤怒而颤抖起来:"我问你这是做什么!"
  狐狸也阖眼歇了一会儿,慢慢嗅着杜衡身上淡淡的气味,觉得精力恢复了些,便微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懒懒地道:"随便逛逛,不小心撞见的。"
  杜衡的神色看来颇有些心疼和焦急,显然是恨恨地道:"那你使法术做什么?"
  狐狸那样傲的性子,哪吃得旁人对他发火,见状眼眸里也迸出火星子来,也重重地答:"不使法术?叫我看着你死?!"
  杜衡不成想狐狸着了恼,一时讷讷了许久,忽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在狐狸的头上抚了两下,似是笑着,又似是叹息一般说:"我若死了,你不是更快活,满山野的跑,再不用报什么恩,也不用再回我那屋子里去……"
  狐狸眯了眯眼,眼睛里透出威胁的光彩来,一扭头便咬住了他的手腕,颇用了点儿力气,连唇齿间都沁上了血味儿来。
  狐狸仿佛是要他记得这痛、也记得这话一般,从喉间滚出沉沉的声音来:"我的恩情不曾偿完,你也别想这样解脱!若连累我欠了债,生生世世都不放过你!"
  杜衡吃痛,微微皱起眉头,可眼里的光分明是因了他的话而愣怔住了,好一会儿,待到狐狸慢慢松开牙齿了,他才渐渐扯出一个笑容:"好……我记住了……"
  狐狸分明看出了一线怅然来,他心里一动,想,大抵还是报恩两字触到他了吧,可自己怎样也无法把真心愿意这四字说出口的……杜衡,他若是郁郁,却也没有办法了……现在还是这样,将错就错地下去吧……
  杜衡把手轻轻覆在他头上,把温润的灵气慢慢地输了进来,狐狸抬眼看到杜衡的面色惨白,便死命地摇着头拒绝,嘴里滚出威胁般的呜呜声,杜衡拗不过,只得收了手,又歇息了半晌,才把狐狸抱的更紧了些,慢慢站了起来,往回走去。
  狐狸被他圈在怀里,用利爪紧紧勾着他的前襟,眸子黑沉的可怕。
  杜衡适才担心狐狸这般不顾一切施法,才生了怒火,如今散的差不多了,就察觉到狐狸的静默来,忙伸手拽了拽,狐狸的爪子深深地陷在布料里,他怕勾坏狐狸的爪子,便放弃了,只立在原地,轻声哄劝一般问:"又怎么了?"
  狐狸也恼他竟是做这样危险的事,且见他精力不济,还要传灵力给自己,心头冒了无名火,沉声恶狠狠地道:"你下山原来是做这事,为何瞒我?!"
  杜衡不会说谎。
  他平日下山一来是为了除几个为祸乡邻的妖孽,二来则是因家里多了一只嘴刁的狐狸,花费也较以前多了许多,便想接一些堪舆除妖的活儿做做,接济生活。他听狐狸的质问,飞快地思索了一下,决定捡部分说了,便喃喃着回答道:"降妖除魔本是我分内之事,只是你毕竟是妖怪,怕你听了,觉得不舒服……"
  狐狸心头一动,声音又沉了两分:"记得你说过,每天去温泉里……"
  杜衡见瞒不过,便讪讪地笑了笑:"是,进屋前总会先去一趟,把染上的妖气给洗净了。"  他垂下眼睑低低笑了一声:"我原想瞒着你,不想你这样厉害,却是瞒不过……"
  狐狸觉得心头舒坦了许多,哼唧一声,把头搁在他臂弯上,安然地阖上眼来:"我自然厉害。"
  杜衡知他惯常自大,可见他一副狼狈样子却仍要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来,不由忍俊不禁。
  狐狸听见动静,抬眼便看见他忍笑不住的脸,又觉得面子上有些微挂不住,可一转眸,就不自觉地想到杜衡平日里都是做这样危险的活儿,心中又有些不放心,他动了动脑筋,忽又开口哼道:"你做这除妖事,若是能力不够,就寻个帮手!"
  杜衡愣了愣,笑着问道:"咦?你适才不是还夸赞我有真本事?"
  狐狸一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昏昏沉沉,确有说过这话,忙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低低地道:"没,你听岔了。"
  杜衡见他这样,也不去深究,就用手抚了抚狐狸头上的毛,摇了摇头认真回绝道:"师父不允我收徒,我又不惯同生人交流,哪儿能这样轻易地就寻到帮手。"
  狐狸眯了眯眼,乌溜溜的眼里光华流转,却是毫不闪避,尽数锁在他的脸上,紧紧盯了他的眼睛:"哼……就知道找不到人。罢了,往后我就跟着你罢。"
  杜衡好看的眸眼一下子瞪得滚圆,半晌,惊奇地道:"你?"
  狐狸刹那间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同时也深刻地领会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却是有点儿欠缺说服力,却又实在怕他拒绝,心中就有些泛堵,斜了眼睛去扫他,冷冷地道:"怎么——你小瞧我?"
  杜衡匆忙摇头:"不不不,我这一命还是您救得,如何敢小瞧您呢?只是……"他微微笑着,眸光在暗沉的夜里仍闪亮的和星子一般,他伸手触了触狐狸的耳朵,轻轻在耳根处挠了挠,"阿琼,你可是做好了时常变成这样的准备?"
  狐狸也清楚现下的状况,就不自在地在杜衡怀里挣了一下,摆出不在意的姿态,不屑地道:"这,这有什么?救得了一时的急不就够了?大不了回头你把灵气再传给我些。"
  杜衡显然惊异于这个想法,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突然笑了出来:"你是真傻还是逗我玩呢?照你那样说,归根到底不还是需要我的法力,何必多劳动你。"
  "!"狐狸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把眼睛瞪得滚圆:混蛋!这句话我还没说出口,怎么就轮到你说了!
  他再耐不住装那副得意清高的姿态,恨恨地碾了碾牙齿,龇牙咧嘴劈头盖脸地砸过去:"笑什么,你个呆子!把法力分我一点儿,却多个人帮忙,何况我自己也有在修行,两人的力量还会不及一个人的大?!"
  杜衡被唬住了,把狐狸往怀里紧了紧,连脚步也慢了下来,半晌,突然恍然道:"对,也是。"
  他的话音尾巴拉的很长,带着笑,还染着一点点的哑,像蓬生的羽毛,柔柔软软,又偏支棱起一些毛刺,随着呼吸呵进狐狸的耳朵里,让狐狸觉得从耳廓到心尖,都舒服地痒痒起来。
  狐狸忽然觉得很满足,心里所有的脾气似乎都不见了,只想就这样什么也不去想,安然地窝在杜衡温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过的好累啊~~~困=_=
敲着敲着又另一天了,敲着敲着字数又多了,又得拆成两章了……唉:-(
为什么"更新旧文"里的点击率和开进来完显示的不一样呢……一直疑惑>
在梦里说一句真心话
  狐狸忽然觉得很满足,心里所有的脾气似乎都不见了,只想就这样什么也不去想,安然地窝在杜衡温暖的怀里。
  他此刻有点儿庆幸自己还是狐狸的样子,那样他便可以顺从着自己的心意,用毛茸茸的脑袋在杜衡的胸口蹭了蹭,且不会觉得太过羞赧——若是人形,就算被摁着脑袋,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薄薄的衣裳被他的动作弄得拨开了些,露出一片玉色的肌肤,狐狸转眼去看,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又渐渐淡了下来。可他觉得这又不像一种嫌弃或厌烦的平淡,反而是难得的一种美好的平静。他甚至用牙齿轻轻衔了杜衡的衣襟,又小心地掩上了,然后抬头伸了一截儿舌头,轻轻地怜惜地舔了舔杜衡脖子上的淤痕,最后乖顺地静静伏回杜衡的手臂上。
  狐狸舌尖带着微湿的暖,慢慢渗进泛疼的伤口,却仿佛一剂良药一般,把疼痛都给摒却了。
  杜衡知道这不过只是自己心头所感,可还是抑制不住牵起了浅浅的笑意。
  狐狸难得温驯的伏在怀里,他们虽负了小伤,可终究还是平平安安,狐狸还愿意同他一起回山里做伴,他还能再给狐狸弄好吃的、听狐狸别扭地哼哼和不满的评价,往常一切会叫自己到底有些烦躁的东西,在这静谧的时刻,也都变得美好且值得期待起来,而那些平淡却温馨的共处,就更显得金贵起来,杜衡想着,忆起狐狸的行动,觉得心头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甜味,又仿佛是安心且满足的暖意。
  他活了这许多年,头一遭有这样的感觉,他也不清楚这究竟出自怎样的心理和思想,也不知怎地,就垂了头,用唇在狐狸的耳朵尖轻轻地触了一下,心里只单纯地希望,以此种方式让那种感受,也叫狐狸知道,也让狐狸的心上充盈着甜和暖。
  他们默默地行了许久,彼此都没有交流,但也不觉得无聊,仿佛两人之间萦接着一道通达的线,不需开口,也能知道彼此都是对方温暖的倚靠。
  杜衡带着狐狸在客店里落了脚,点了一桌子的菜,店小二目瞪口呆,连着边上吃饭的客人也是惊诧不已,都偷眼看这个清隽的公子是如何胃口大开,吃光这许多的东西。
  杜衡却完全不睬,他或许压根儿不曾察觉围观的目光都是惊奇古怪的,只是自然地搛了一筷子鸡丁,小心送到狐狸的嘴边。
  狐狸始终被他圈在怀里,由他喂了两口菜,终于忍受不住了,挣着要跳出来。
  他发现自己顶顶烦的就是这样一件事:他一旦化出了原身,杜衡看他的眼光就也跟着变了变。他可不愿做一只宠物,像那什么大白一样,他可是堂堂的狐大王。
  况且,店里融暖,酒香氤氲,窝在杜衡的怀里,再由他伺候着进食,狐狸只觉得,难得平静下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皮肤掩在浓厚的毛发下,开始渐渐燥热起来。
  他心跳的越快,就挣扎地越厉害,只怕一不小心控制不住,被杜衡察觉出自己情动,先不论说肯定要向那呆子做一番解释,更可恨的是自己现下这样形状,纯属看得见吃不着,万一动了心思,那才叫煎熬。
  杜衡见他挣动的厉害,也不意勉强,就松了手,狐狸噌地蹿到桌子对面,低低地喘了两口气。
  杜衡见他点漆般的眼里水光潋潋,担心出了什么变故,忙问道:"你可有不舒服?"
  狐狸在大庭广众下不便开口说话,心中暗自庆幸了下,甩了甩头示意没事,好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菜肴上,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只盼藉此把心里的悸动给压下来,吃着吃着,忽而又想:这菜分明同我上回吃的一样,可今日偏又这样好吃了呢。
  就抬头把杜衡瞄了一眼,心底了然:他可是不可或缺的佐餐剂啊。
  狐狸怀着心思,就也不注意究竟吃了多少,反正吃了满嘴满心的满意,然后打了个饱嗝,纵身下桌,瞥了杜衡一眼要他跟上,雄纠气昂地领着杜衡穿过众人惊诧的目光走向客房,留了一桌子空碟。

  杜衡隔了屏风在浴桶里泡澡,狐狸还化不出人形,就用这原身在小盆里扑腾水,洗的舒舒服服地,然后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衔了条布巾裹在身上,蹿上床榻,团成一只毛球,左右滚来滚去,用布巾揩干身上的水分。他确实乏了,滚动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察觉有人轻柔地摘掉缠在自己身上的布巾,又把软软的被子搭了上来。
  他耸动鼻子嗅了嗅,发现是杜衡的气味,和着清新的水汽,他便眨了眨眼睛,撑开一条缝儿来。
  杜衡只着了中衣,头发大约是用仙术弄干了,却也不曾束起,只蓬蓬地散在肩上。他站在床沿上倾身为狐狸覆上被子,脑袋侧着,一部分长发像水流一样蜿蜒地落下肩头,铺在狐狸面前的枕上,他见狐狸睁眼,便还了一个笑意,沉声道:"睡吧。"
  灯烛光昏暗,柔和了他的轮廓,一眼瞥去,愈发温润美好。
  狐狸便朦胧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觉得赏心悦目,才缓缓地开口问:"你呢?"
  杜衡侧了侧身,指了指地上的铺盖:"我在那儿睡。"
  狐狸呼吸沉沉,低声笑了一下,伸爪按住杜衡垂落的长发和衣袖:"别了,就躺在这儿……"
  杜衡眨了眨眼,诚恳地回答道:"怕你挤得慌。"
  狐狸尚在迷蒙,且觉得现下简直同梦一般好,他想,便是在梦里,说了怎样的话都也无所谓吧。
  按他原本的脾气,该是竖着眼哼一句"叫你睡就睡,这般婆婆妈妈做什么",可现下他也懒得带上平日的面具,甚至摒弃了平时古怪的习性,只在这昏黄融暖的灯下,难得诚实的、悄声吐了句心里话:"是你睡着,我便不觉得挤。"说着,往床内蹭了蹭,又伸了脑袋过来,用牙齿轻轻衔着他的衣袖,央求般拽了拽。
  杜衡觉得心跳滞了一下,也不明了究竟为什么,只是依顺着慢慢躺在狐狸的身边。
  狐狸满足地呼了口气,困意袭上来,眼皮益发甸甸地坠下,他从喉间发出满意的呜呜声,把绒绒的脑袋往杜衡那儿抵了抵,湿润的长长的嘴贴着杜衡的脸,正要安心地坠进梦乡。
  岂料杜衡定定地睁着眼看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疑问一般沉声道:"你到底还是很在意,很想恢复记忆,是吧……"
  狐狸不提防他提了这事,一个激灵,困意顿时消退了,眼睛还带着水色,直愣愣盯着杜衡,口里飞快地应:"不是。"
  杜衡低声笑了一下,挥手灭了闪动的烛火,室内顿时暗沉了下来,狐狸清楚地看着杜衡泛着笑的眸眼,下一刻,就被杜衡用手轻轻覆上了眼睛。
  杜衡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温存分明:"呵,看你和虎精对话时的样子,我就知道了。"
  居然被看透了,狐狸觉得这样真丢面子,可一想杜衡还惦记着这事,心里又有些高兴,只觉得脸上又有些热,似乎是循着杜衡温暖的掌心递过来的温度,便扭了扭头,妄图躲开去。
  可杜衡的手轻轻却又是紧紧盖着他的眉眼,好听的声音在他耳畔承诺一样说道:"往后,我也留心帮你看看……你且先安心睡吧……"
  知道就知道,说出来做什么!
  狐狸知道挣不出去,索性认命般安分下来,老实地把眼阖上,沉声哼道:"你眼神不好……看岔了……"然后就再不肯说话,只又往杜衡那儿扎了扎,伸了爪子抵在杜衡身上,柔软的皮毛触上他的肌肤。
  ——哼,居然被你瞧出来了,狐大王的面子往哪儿搁,你就先让我吃点儿豆腐聊以安慰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过年的洒糖^^甜的一章XD
不知写的有米进步哩?总觉得写心理的时候就收不住爪的罗里吧嗦以及混乱不堪QAQ
言归于好的讨好另有情调
  狐狸四脚着地在院子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蓬尾巴甩着,把地上细小的尘埃扬起来,每每走到厨房门口,就要从嗓子底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声。
  杜衡在厨房里忙活,不曾理他,虽然有很大一部分,是故意不去睬他。
  狐狸休养了好些天了,对自己的情状,他是挺懊恼的,可另一面,却又十分不以为然,到底不过是因为一时透光了法力,暂且变不出人形,慢慢攒着也就好了,压根儿没什么大不了。
  可杜衡偏挺紧张,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到了夜里月出,就逮他出来吐纳月华,一面传输灵力给他。
  狐狸被伺弄的油光水滑,倒也没什么好挑剔,就是杜衡死活不让他变出人形,说是费神,这点叫他难受的紧。
  他专注盯着杜衡的动静,看杜衡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子麻油鸡,仿佛没瞧见他一般径直掠过他的身畔,把碟子搁在桌上,又这样默默走了回去,心底里的不忿就抑不住涌了上来,可狐狸到底还是等他再次钻进厨房里,才慢慢舒展开身子,化出人形来。
  他围着皮毛化的白衫子,才刚伸了个懒腰,还不及把蓬尾巴和脑袋上两只尖耳朵藏起来,更不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面前就忽然落下了一个阴影——杜衡皱着眉立在他面前,一手还拎着锅铲,另一手毫不客气地在他的头上一拍,啪~地一声,狐狸又变成了狐狸。
  杜衡没说话,甩了甩手回身就走。
  "你!"狐狸一下子恼起来,往前先不说,单从自己住进这小院以来,杜衡还不曾这样不给自己面子过。且他也知道,不说别的,但看现在的架势,若是单打独斗,自己绝对不是杜衡的对手。
  狐狸越这样想,越觉得不甘,居然像个被大人阻挠的孩子一样赌了气,他也顾不得这样幼稚,只想偏要和杜衡对着干,就又念动咒语,仍旧化出人形来。
  杜衡一脚才踏进门,就听见狐狸挑衅一般哼了一声,一转头,就又看见狐狸顶着耳朵垂着尾巴,挑着眼瞪过来。杜衡拧了拧眉,伸手隔了空向狐狸一点,狐狸还不及跳开,就被打个正着,一道白光,仍是四爪立在地上。
  狐狸屡战屡败,倔脾气冲了上来,铁了心屡败屡战,一摇身继续变化。
  杜衡眯了眯眼,站到灶台前,仍是炒未起锅的一道菜,一边分了些心,极是气定神闲地伸了空着的手,遥遥向狐狸点一点,总是卡了狐狸才化出人形,还不及把尾巴耳朵隐去时,就又叫他恢复了原样。
  这样也不知折腾了多少次,等到杜衡端着最后一碟菜肴走向石桌,狐狸仍在不懈地做徒劳地挣扎。
  杜衡仍是一言不发,一面放下碟子,一面转过脸冷眼看他,瞧他才又化出原身,又想变出人形,眸子里的光就是一敛,出手电光火石,眨眼把一张纸符贴在狐狸背上。
  狐狸突然觉得好容易聚起的灵气一下子无处捉摸了,立时就反应过来是那张纸符搞的鬼,扭头就想把它揭下来。
  可纸符贴在靠近尾巴根的皮毛上,狐狸伸长脖子也够不着,他气得够呛,眼睛里几乎都要迸出火光来,轮番翘着前爪后爪,努力去够那张符纸。
  直弄得气喘连连,那纸符还是完好无损。
  狐狸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浑身的毛都要炸开来,他觉得,自个儿打从出生起,只怕没被人这样束缚过。他忽然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种虎落平阳似的屈辱,可终究无可奈何,唯有蹿到杜衡脚边,用爪子扒着地,竖着毛瞪大眼睛盯着杜衡,龇牙咧嘴地向他发出沉沉的吼声以示抗议。
  杜衡一直坐在石桌前看他,呼吸也较平日里重了许多,见他始终这样,终于也难得地泛起怒意来,蹙了蹙眉头,狠狠地把桌板敲了一下:"你闹够了没!"
  他虽活得久,可到底不是神仙,血肉做的拳头重重砸在坚实的石桌板上,先是惨白一片,立时就充血泛起红来。
  狐狸从不曾见他生气,瞧着他的举动,也被骇了一下,一时僵在原处,口中偏要倔着回一句"怎么?!"再看见杜衡捏的骨节泛白的手,心里也是微微一疼,隐隐泛起愧疚的感觉,忙先合了嘴收了声。他慢慢地转动眼睛,把眼光滑到杜衡的面上,才发现杜衡眸子里的暖意一点儿也不在了,居然冷的可怕,还杂着三分几乎要扰乱自己心神的疲惫。
  狐狸幽幽地想,我当真过分了吧。可算来自己要化出人形的初衷,也并非全因了赌气,只是隐隐然觉得,自己变成狐狸的模样实在有点儿没用,可到底为什么这样想,他一时也辨不分明。
  他起了悔意,心绪又有些乱着,不自觉就垂了脑袋,耷拉了耳朵,显出一点儿垂头丧气的模样。
  杜衡瞧着他这个可怜模样,一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了,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顺了顺狐狸头顶的毛:"你那时失了太多的灵力,且你又没有狐珠在身,要恢复先前那样很是不易,一定得要好好休养才是,变回原身最是事半功倍,吸收到的日月精华也易于化为自身之物。幻成人形看似简单,却是极劳神,偏偏你总不肯听。"他又叹了口气,眸子里冰一样的冷一点一点儿退却了,照旧又漫上薄薄的煦暖来:"我这些天,都会呆在山上,你却又紧张什么呢,既然应了你,往后下山,自是会要仰仗你的保护了。"
  狐狸却也不在乎他这话里究竟有没有一点儿嘲笑的意味了,只是愣了愣,才陡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急切,原来到底是先前那事儿吓得自己太狠,总担忧杜衡趁着自己灵力不继时独自下山除妖遇上危险,只是想快点儿变回原样,先不论说保护,就是危机时能助他一时也好。
  狐狸这样想着,藏在心底里乐了一下,可也微微有些须郁闷,他每一想到自己到底对杜衡动了心,而杜衡还分明是个不识相思意的模样,就觉得有些憋屈,觉得这实在是狐狸精的耻辱。他晃了晃脑袋,一蹬腿纵上桌子,嗅着碟子里的香气,伸出舌头卷了一块鸡块嚼着,就觉得心情益发舒坦了,便从鼻子里发出声响,含糊地道:"我几时有关心你……"
  杜衡笑了笑,却又叹了口气,眉头还并未全展开,仍是不放心地冷冷交代:"那符纸,别想揪下来,若再乱来,我叫你一个月也化不得人!"
  狐狸抖了一下,也觉得他不像说笑,到底有些害怕,默默地试着把体内的灵气聚了聚,发现果然集不起来,想恼却又不敢,心里恨恨地想,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大爷就记着这一回!可终究还是盼着能早点儿变成人的模样,就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了一下,也不顾吃东西,只睁着黑漆漆的眼盯着杜衡,眨出汪汪的水光来,然后努力讨好一般摆了摆蓬蓬的尾巴。
  杜衡本就是温存的人物,见他这模样,再也板不了脸,不由地笑了出来。
  狐狸恬着脸装乖巧,心下羞恼得要死,好容易才想,好歹只有杜衡看见,能讨他心软原谅,丢丢脸却也不算大事,大不了往后……哼哼哼……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杜衡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地道:"吃吧,一会儿我多传些灵气给你,助你早日恢复就是。"
  他舒了一口气,暗想值了值了,还是甩了甩尾巴示了个好,才又迅速埋头吧嗒吧嗒吃起来,勉强把一腔困窘的感觉一并抑下去了。
  待他吃完,杜衡收拾了碗筷,恰恰一弓弯月初上,杜衡便把他抱到腿上放着,伸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澄明温润的灵气汩汩地输了进去。
  狐狸折腾了许久,确也把这几日攒的灵气耗了大半,杜衡给了他许多,才勉强恢复到前日的状态,他偷眼瞥了杜衡一下,果不其然看见他面上泛白疲惫的神色,心底里一阵后悔,忙垂头衔了胸前玉片,挣了出来,跳到石桌上自去采纳月华,一边哼了一声:"够了,我自己可以。"
  杜衡有些疲乏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实在累了,不然还可以再传给你些。"
  狐狸眼里流过一线愧疚,忙垂下眼帘掩饰,一面把玉片含进嘴里,一面嘟嘟囔囔道:"那我也不要了——你呆着做什么?我要修炼,你进屋子里去,莫打扰我!"
  杜衡慢慢站起来,打了个轻轻的呵欠,也不推辞,只倾下身来抚了抚狐狸的头顶,笑道:"那我就先去歇着了。"说罢,垂下手,转身就走。
  狐狸观察了好久,终于瞅到一个机会,就在杜衡的手慢慢放下的刹那,伸了舌头悄悄且迅速地舔了他的手背一下——狐狸承认,这确也是镇上那只大白讨好人的招数。
  杜衡显然有些惊异,嘴角上带了惊奇的笑,连脚步也驻了,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他装着什么事儿也没有,只淡定地阖着眼蹲坐在月下的桌上,银白漂亮的毛在月光下几乎能晕出一层纱一般的光亮。
  他直到杜衡的脚步声渐远,再到屋门吱呀一响时,才缓缓睁开眼来,瞥了那亮起的窗口一眼,又瞧着那烛光烁动了一下熄了,心底里暗笑了一声,然后慢慢伏下身子,专心地沐浴进月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酷优网(?)是个神马东西……
姐姐说上面有这篇文章……看了……果然有=口= 并且作者名也一样……囧TZ
这……这究竟是神马?!!!
我举双手双脚发誓绝没有夜半精分跑那儿去注册发文-_-|||
温馨片段~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杜衡才终于松了口。
  狐狸眯着眼,感觉得到他微凉的手指探进自己绒绒的毛里,小心地揭了那张纸符。
  缺下去的月又已经满了,晃晃地挂在琼花树浓密的枝头,狐狸抖抖毛拔直了身子,在清明的几乎漫出凉意的月光下,慢慢伸展成少年的模样,眉眼一挑,轻轻巧巧就笼了一捧水光。
  杜衡静静立在一旁瞧着他变化,纸符夹在白且长的指间,突然一闪,迸出一簇萤火一般的光彩,最后还是化成了一缕袅袅的烟,盘盘旋旋上升,泯在山间的夜雾里。
  狐狸看着这景象,陡然觉得有些熟悉,一面把散落的发胡乱抓成一束,一面也伸了手,在指尖弹出一点银蓝色的狐火。
  杜衡便笑着看过来。
  狐狸做出随意的模样,把眼光挂在杜衡的面上。
  已是入了夏了,院子里不知从几时起,就多了纷飞的萤火虫,像撒了一把悬在半空里的星星一样,闪闪烁烁,明明灭灭,烁动着从他和杜衡之间翩然地飞过,他看着杜衡映了光彩的眸眼,想,真想就这样,每一天都能见到他笑。然后忽然就皱了眉,一埋头把指尖的狐火吹去了。
  那团幽蓝的亮光也没有立时熄掉,只是飘飘摇摇的,浮沉在空气里,慢慢、慢慢儿变小,遥遥看去,倒也像是一簇格外暗沉些的萤火,渺渺地飘远,淡淡的消隐,同这天地朦胧到一处。
  杜衡正看得有趣,冷不丁瞧见狐狸做出这样的举动,微微一惊,讶异地问:"怎么了?"
  狐狸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也不去回答他,只大摇大摆地走到石桌旁坐下,兀自去斟一杯清酒喝,壶口落下的水流在无风的夜里无端地抖成不均衡的银线,时粗时细,偶尔还断了开,把水晶一样的珠子断断续续地甩下来,溅在石桌上,就慢慢洇出一斑散着酒香的痕迹。
  狐狸对此十分不满意,可又无可奈何,就啧了啧嘴。
  他吹了狐火,不过是迫着自己别再去想往昔的事。他也不知怎地就起了这种念头——就是这次回来之后起的——只觉得对寻回自己的过去,似乎也不那么执着了。
  他现下过得快活,而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离不开这种快活了。他也曾想过,过往时,定是出了什么残酷的事,才叫自己在伤重时彻底抛了有关那事的记忆,既然不是什么好事,又何必这样心念着去折磨自己?虽说这样想着有点儿没志气,可现下,或许是个命定的解脱的时刻,又何苦那样着急,寻回过去的樊笼里去。
  说来,初时也不过是记恨有人把自己伤成那样,被折了傲气,面子上挂不住,可到了如今,梦里越来越多的,已不再是自己咬牙一般恨恨地唤"阿琰",却尽是杜衡的姿影,或行、或立、或笑、或怒、或是难得的无恶意的狡黠,就是他掌心和眸间几乎永恒的暖意,也叫自己眷恋不去。
  狐狸明面上从不把话老实说予对方听,心底却是清明,就算再别扭他也明白,因为杜衡不舍他走——尽管这多半不是因为他对自己起了爱意——他就想尽量,不叫杜衡察觉地,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反正在这儿,自己也是个山大王不是。
  他想着,就顿了顿酒壶,也给杜衡斟了一杯,转头唤他:"一起喝两杯。"
  杜衡轻声道了句好,就也一道坐下,慢慢地啜酒。
  萤火虫飞的很轻盈,是在空气里自在的、胡乱的飞着,有两只胆儿格外大些,就飞到狐狸的头上落了下来,杜衡不经意抬眼瞧去,就看见狐狸的发间簪了一朵晶亮的花儿,不禁失笑。
  狐狸不明白究竟怎么了,就恨恨地举手,在他目光汇集的地方胡乱挥了两下。
  杜衡好容易忍了笑,却只管盯着狐狸看,狐狸被瞧得有些羞赧,就没好气地问:"干嘛?"
  杜衡用杯沿碰了碰嘴唇,唇上还弥着浅薄的酒水的光,他眯起眼睛和气地笑了笑,道:"以前画过猫儿扑蝶,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捉这些带翅膀的虫子。"
  狐狸对他翻了个利索的白眼:"怎可能会。"
  就算自己幻出原身来,多少带了动物的秉性,可也一定不会愿意做这样傻的事儿的。
  但他忽然又想,如果杜衡愿意看,自己就算犯一两次傻也未尝不可。才想完,就悻悻地撇了撇嘴。
  杜衡只看着他微微的笑,偶尔喝两口酒,目光宁静,看来很是惬意。
  到了月亮早划过中天了,他才振振衣袖站起来,往卧房行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阿琼,明天我得要下山一趟——"
  "我跟去。"狐狸状似专注地看月,压根不曾转眼看他,却迅速接口。
  杜衡愣了愣,脸上慢慢漾出一个笑来:"我没说不带你——一会儿早些歇着。"
  狐狸默着声没理他,一个人慢慢喝光壶里的酒水,耳朵尖尖地竖着,听着杜衡房里窸窣的声音淡了下去,才也起身站起来,回房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米有写完……但不能太久不更,先写一段罢^^
一直考虑该怎样写下去,因为要连到转折的地方了,所以过渡写的比较慢……
回头一看发现家长里短的真太罗嗦了些QAQ
并且一扯到心理描写就有点儿收不住爪> 总怕表达不清,但写了又似乎很杂乱TT
赐给我个好灵感吧!
傲慢与偏见
  杜衡下山是去寻生意的,除魔捉妖、堪舆算命,他也不多挑拣,只要有人有请,多半接下。
  且这一段他和狐狸在山里歇了好些日子,上山前为狐狸买荤食补身又花费了不少,却一直没有进账,便也不由担心起往后生活拮据的问题来,此番下山,实在希望能挣些钱两。
  他循着山路往乡里走去,却不由地低低笑了一下:若是早先,自己独自住在这山上,几曾要这样奔忙呢。
  狐狸落了两步走在他身侧,却一直偷偷盯着他瞧,见着他无端一笑,心里也跟着舒朗起来,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哼到:"恩?笑什么?"
  杜衡直直地把他瞅了好久,才又摇了摇头,不去回答他,只谈笑般道:"下了山也可帮你探寻点儿消息,怎地,你不高兴?"
  狐狸撇了撇嘴,暗想,你是不明白我的心思,难得我不愿回去了。可却又不想说出来,就把头转过去,伸手去扯眼前低垂的树枝上的叶子,随意地答:"我的事自会处理,何须你管?"
  空气滞了一刻,但很快又在杜衡暖的笑意里活泛了起来。
  狐狸精明敏感,瞅着气氛不对,就有些懊恼,又偷眼瞥见他的笑,才又放心了下来,悄悄动了个心思:上回到底不曾给杜衡买块黄米糕,一会儿去镇上时,定也要弄得钱来做成这事——别叫他小看了狐大爷。
  杜衡下山的时候,天色还早,他在村子里兜转了一圈,一无所获,难免有些失落。
  狐狸看在眼里,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或许迟一些就有人来了。"
  杜衡摇了摇头:"若家中有事,通常十分急切,往常下山时天也很早,他们都是候在山脚下等着的,像今天这样,多半是没人寻我了。"说着,却又浮上一层浅笑来:"这样也好,可见他们近来确是少受妖物滋扰。"
  狐狸嘟囔了句:"有什么好,连买鸡的钱都快没得挣了。"可他也知杜衡必不喜欢听这话,便也不过是悄声抱怨了下,旋即转头看杜衡:"那现下要做什么?"
  杜衡就略略思索了下,征询般道:"要不,去邻镇看看,顺便帮你……"
  狐狸唰地把头转了开,不耐地道:"去就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杜衡这般三番五次地提出帮他寻线索,倒叫他莫名烦躁起来。他明白杜衡未必舍得他走,可他也明白杜衡心软,当日见到他迫切想知道过往的模样,现下只怕忍着万般不愿,也要成全他的念想。
  狐狸觉得,有时候自己真不明白为什么杜衡会有这样一副仁厚心肠,可他又清楚,恰恰是杜衡的这般模样才把自己给吸引住了。
  太过繁杂的事,狐狸不愿去析得太分明,他到底觉得依自己本性,是不应替任何人考虑太多的,但他终究情不自禁地把杜衡当成了一个例外,于是现下只能用这种极是幼稚低劣的行为,模糊了事实,勉强掩饰。
  杜衡自有自己的脾气,只是心胸宽广些,较能忍耐,被狐狸这样喝斥,到底没有发作,但还是微微拧了拧眉,好一会才又舒展开。
  狐狸只道他不再介怀,自己也收敛了点儿,不再出声,就默默随着他走。
  可今天时运不济,到了中午时分,还是不曾有人来请,只是行在康平镇人烟寥寥的小路上,偶有人会一脸笑意地冲杜衡作揖道谢:"杜仙人,您是翠屏山上的杜仙人吧?往些时候托翠屏乡的人找你画了辟邪的符,当真有效!这镇上许多人都求了一张,你瞧,什么妖魅都少了,多谢多谢了!"
  狐狸见杜衡的脸散了愁云,客套的回礼,忽然觉得好笑,嘲讽般嗤笑了一声:"原来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能怪的谁?"
  杜衡本隐隐有点儿烦恼,冷不丁听他这样一句,脸刹时便阴了下来,斥道:"你怎能这样说!"
  狐狸不甘示弱,毫不闪避地看着他带着怒意的眼睛,无赖地道:"我也没说错,怎就不能说?"
  杜衡只觉得狐狸说的倒也是实情,一时愣了,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可一口气憋在心里到底难受,广袖里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半天猛地一拂袖,沉声狠狠一叹:"我一人住时,几时需要这么多的银钱,这样奔忙,不过为了让你过活的更好些,不想换来你嘲讽,确是我自作自受!"
  他一时怒极才这样抱怨,说完自己也是一愣,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就露出了极难受的神情来,把眉头紧紧蹙在一处,却不再看狐狸,只自顾转过头去,沿着僻静的巷陌慢慢的走。
  狐狸也没想到杜衡竟也有被撩拨到大怒的一天,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杜衡慢慢拧了眉头,才觉得胸膛里也仿佛被狠狠绞着了一般,只是痛,又有些悔。他哼了一句:"本来就是。"但心里虚的要死,是分明知道错在自己的。对自己太好面子的恨又涌了上来,激的他的面色也有些难看,但死性不改,道歉一声是宁死也张不了口的,便只有蔫蔫地随在杜衡身后。
  杜衡走到一家酒馆前停了脚步,也不回头,却是对狐狸说:"想吃什么?"
  狐狸挑眼看了看酒馆繁复的装饰、鎏金的牌匾,又嗅到雕花窗里飘出的菜香,不禁咽了咽口水,可目光落在杜衡腰间的荷包上,终是顿了顿。
  他的内心里颇挣扎,他承认自己是个吃货,美食当前确能把什么都忘了,可他暗地里也承认自己是心疼杜衡的,现下杜衡困窘的很,这家酒馆菜金不菲,他们忙碌了一上午尚无所获,如今若再花费一笔银子,那杜衡往后还不知要怎样奔忙。
  狐狸暗暗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想吃这些,买个鸡蛋糕就好。"
  杜衡闻声一震,"哦"了一声,到底好奇地转身把他打量了一遍。
  狐狸祭起厚脸皮,抬了抬下巴:"怎么了?我吃腻味了而已。"
  杜衡眼里的疑惑之色未退,还是点了点头,去寻糕饼铺子,狐狸眼瞅着他就要掏钱付账,抢前一步拦了下,往老板手里扔了一把铜板,又交代了句:"弄块黄米糕来。"
  他努力不去看杜衡讶异的眼神,只把黄米糕往杜衡手里一塞,自己大口咬着鸡蛋糕,往巷道深处慢慢走去,一面撇了撇嘴:"别谢大爷我,快吃,吃完或许就有生意了。"
  杜衡同他并肩走着,眨了眨眼,把糕咬了一口,突然看着狐狸,认认真真地道:"下次别这样了。"
  狐狸一愣,停下了狼吞虎咽,奇道:"啊?怎样?"
  杜衡脸上的笑意尽失,眸眼里甚至有点儿寒光:"你是不是用石子变了银钱骗人?"
  狐狸翻了个白眼:"没有!"
  杜衡冷笑了一声:"不愧是狐狸,谎话也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你哪儿来的银钱?"
  狐狸心头泛起了一阵躁动的怒火,想,冤枉,把谎话说的有理却是自己的本事,可难得这次压根儿没撒谎,确是用了真的钱币,居然还要被这样冤枉!便也冷冷一笑,弯腰抓起一把石子来,念动咒语,变出一把灿灿的金子来,冲着杜衡示威般一挥:"我的确没有,可你竟这般不信我!也罢,干脆坐实了吧,你看好,我这就去把整家店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于是心情低落,所以让他们吵个架> 无风无雨木有美好明天的~
近来更的真的好慢T T 真是太不可以了,自我厌弃个先……往后要转到重要些的剧情,理清思路应该就能写的快些了的!
来看的大家能不嫌弃我填的慢,真是十分感谢^^
这就是爱
  杜衡气得脸色发青,沉重地呼吸着,狐狸点石成金,虽说是个小伎俩,但毕竟也是阴损的招数,若害的人倾家荡产,更是不知将来要遭怎样的报应,他平日虽然看不惯别人坑蒙拐骗偷,却也不曾像今日这样着恼过,他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故而自己也顶迷惑,只觉得只要一想到照狐狸这脾性往后许要遭更多的劫难,心里就恼得很,巴不得把狐狸抓来,彻头彻尾改了他的恶习才好。
  他这样想着,不由地振了振袍袖,狐狸的眸光暗沉下来,冷哼了一声:"怎地?想用法术来束我?"
  杜衡原本也没有这样打算,听狐狸一说,倒被提醒了,趁着巷中无人,立时甩出三张纸符来,夹在指间,也冷着声道:"我早也说过,若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即便是你,我也不会轻饶的。"
  狐狸抿着嘴角静静立着,说来他一时也不明白,这事儿怎就突然发展到这一步,他一时也猜不透杜衡的心思了,便也茫然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杜衡眼里流转的厉色,只觉得心里也微微一寒,也不顾得是自己冷硬的态度挑起了事端,只嗤笑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杜衡,好歹也与你住了这样长的时日,也算相交已久,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不想到底还是抵不过成见。"
  杜衡凉的神情陡然迷蒙了起来,他抬了眼,紧紧盯了狐狸,眼中情绪交杂,连狐狸也看不分明了,他只用了一种听来无端烦恼又无端沉痛的语调叹息:"说什么相交已久呢,你从来是这副模样,如何也更亲近不得一般,偶尔叫我觉得似乎当真熟络了些,可一转眼,你又是初见时那般模样。我是想明白,也努力去试着明白,可终究还是看不透。阿琼,你又几曾有过,老老实实地把你的心思展露出来呢?"
  狐狸悚然一惊。
  细细一想,自己往昔处事的确有这样那样的不是,确是从不愿把真情实意流露给人看的,越是亲近的人似乎越不可以。这是难改的脾性。
  杜衡声调里的喟叹如钢钉一样扎进狐狸心里,他觉得自己愧疚地再不敢抬头看杜衡,却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总是无言以对,便别过脸去,两手不自在的一动。
  只听到叮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竟从他的袖管里滚了出来,落在地上,脆生生一响。
  杜衡眼疾手快,当即俯下身去拾。
  狐狸眸子一紧,也看出落地的竟是几枚还没用掉的铜板,心头一片杂乱,也不及多想,就伸了脚想把钱踩住,不要叫杜衡发现。
  他落脚又快又狠,可还是慢了一步,一脚踏下,正踩在杜衡的手上。
  杜衡闷闷地哼了一声,也不抽手,仍是固执地按着那几枚铜子。
  狐狸收脚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尴尬地踏在杜衡形状优美的手上,尽力撤去力气。
  他哑了声气急败坏地喊:"放手!"
  杜衡的身形俯的很低,长发垂垂挡着了面容,叫狐狸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听见他似笑非笑地说:"原是我错了,对不起。"
  七个字不轻不重,款款入耳,狐狸不禁颤栗了一下,胸膛里竟泛起浓浓的辛酸来,他陡然恨起自己,又恨起杜衡总这样迁就着自己来,心头的难受刹时涌过五脏六腑,叫自己的鼻头竟也酸涩了一阵,他低低地喘了两声,咬了咬牙,却仍是狠心地道:"你有什么错,这铜板也是我用石子化的!你到底放不放手?!"说着,居然硬下心肠往脚心里使了点儿力,慢慢地踩下去。
  杜衡"呵"地轻笑了一声,勉强把那铜板握在手心里,然后蹭着他的鞋底一挣,拼着在手背上磨出一片绯红的擦痕,愣是把手给挣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狐狸,慢慢流露出一个也不知是喜是悲的笑容来:"你叫我放手,可心里期望的,究竟是放还是不放呢?我也不知自己揣度的是否有错,只是阿琼,我或许真的不明白你呢。"他摇了摇头,带着点儿自嘲笑道:"其实,到了现在,我连我自己都快不明白了……"
  狐狸却也想不出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用疑惑的眼神朝他望去。
  杜衡蹙着眉,忍痛把手背伤口上的沙尘拂尽了,又淡淡笑了出来:"我发现,同你这样处下来,是越发不舍得让你走了。我也觉得这样的执念有点儿奇怪,许是因为我寂寞的太久了吧。且近来,看着你做一些危险的事儿,就莫名觉得烦躁,你莫要怪我,我有细细想过,到底却是因怕你犯了事,将来受惩。我也不知为何每每想到就无法控制心绪,乃至太过焦急武断——往后我定会改的。"他的眸眼里也有一些自问的茫然,半晌才慢慢褪去疑云,重又变得清明起来,就含了三分的歉意,转去看狐狸:"反常的心态,我定会好好反省,到底要弄明白是为什么,往后才不再犯。刚才确是我错怪你了,你莫生气,可好?"
  "别想了,这就是爱呀,傻子!"狐狸在心底想,面上却不由地慢慢展眉笑了起来:"别看高了自己,我堂堂狐大王,犯得着同你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还没有结束……
诱供
  "别想了,这就是爱呀,傻子!"狐狸在心底想,面上却不由地展眉笑了起来:"别看高了自己,我堂堂狐大王,犯得着同你生气?"
  杜衡闻言一愣,侧过头来把狐狸细细打量了遍,就像以往从不认识的那般,疑惑道:"哦?"
  狐狸挑眼扫了他一下,径自迈开步子走了,声音飘飘地从口中逸出来:"我大人大量,确是原谅你了。"
  他走的极欢快,仿佛要跃起来一样,根本掩不住心头的愉悦。
  杜衡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脑袋里半晌也转不过弯儿来,末了也只有笑着摇了摇头:"我却是真看不明白你了。"
  狐狸知道了在杜衡的心底,自己占了一个别样的位子,心情便极是爽快,别的事自然也就不在乎了,只开始专心地琢磨,该如何教杜衡明白这感觉便是所谓的人间情爱。
  杜衡大约觉得今天是不会再有人来求助了,便拍了拍狐狸的肩膀,示意他回山里去。
  狐狸恩了一声,心不在焉的缀在他身边走,手里也不知几时变出一把扇子来,只管倜傥地摇着,一路悠悠的走,活像个外出游春的公子哥。
  街角的水粉铺里聚了几个妙龄的少女,正簇成一堆选着胭脂珠花,其中一个无意间一抬眼瞥见了狐狸,登时红了脸,一面用水袖掩了口,一面折过身与同伴咬耳朵,眼神却依旧挂在狐狸身上,半晌也不舍得挪开。
  絮絮的低语在女孩子中迅速布洒了开来,不消片刻,那些姑娘就都搁下了手头的物件,全把注意力集中到狐狸与杜衡身上了。
  狐狸适才就听见窸窣的声音,加之天性使然,便冲那些姑娘们抛去一个蛊惑的笑意,他看着那些小少女通红着脸露出娇羞的样子来,心情就愈发的大好了,再转眼去看杜衡仿若不察、专注前进的身影,一条计策就涌上心头来。
  他伸手牵住杜衡的衣袖,凑近了,压低了声音道:"别走那样快,瞧见没,那儿的女孩子都在看着你呢。"
  杜衡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挣了出去,连看也不去看一眼,也低声道:"去招惹她们做什么。"
  狐狸笑起来:"怎叫招惹?"说着,细细把杜衡打量了一遍,揶揄一般笑道:"说来也奇怪,照你这模样,也该有许多姑娘家喜欢,怎么你身边却是这样冷冷清清的。"
  杜衡撇了撇嘴,啧了一声,刚想继续前进,却被狐狸拖住了,便只得也站在那儿,半晌,皱了皱眉,正正经经地道:"小时,师父曾有说过,世间的女子最是讲求礼数,万一冒犯了,只怕对她们不好的。"
  狐狸惋惜地叹息了一声,带了几分好笑冲着他摇了摇头:"你的礼数固然周全,可太过礼貌往往又是一种疏离,也难怪谁也不敢同你亲近。"
  这世上就是这样,你与人勾肩搭背,许会叫人觉得太不庄重,可你一言一行合乎礼仪,却又有人觉得你一板一眼,难以接近。
  杜衡那样常年独居的,自然不易寻到最切合的与人相处的法子,也无怪乎山下的人对他一味敬仰,却从不敢亲近了。狐狸想了想,发现打从一开始起,自己对杜衡来说就是与旁人不同的,立时通身舒爽,不由地笑的更灿烂了,便倾了身,附在他耳旁,用循循善诱的语调道:"喏,我便来教教你。那些女孩子们,顶喜欢样貌好的,另外最是喜欢甜言蜜语,你便是同她搭讪,举止亲近了,她也只觉得欢喜哩。你莫要顾忌那许多,照着平日和我相处的样子就好。"
  杜衡听了,只是笑出来:"怎么会同你一样。"
  狐狸明明知道这话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心里还是不由地一震,禁不住笑了一声,急忙板了板脸,搡着杜衡向那群少女走过去:"同别人交往没多么困难,依你的模样绝对吃得开的,你试试便知道了。"
  狐狸其实只在心里头打着两个主意。
  一是让杜衡和那些女孩儿接触,如果他动了心,便能明白对自己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第二个,则是万一他不曾动心,自己便借得这机会,好好告诉他缘何自己在他心里与众人不同。
  可狐狸不久后便后悔了。
  杜衡学着他的模样,竟也同女孩儿们聊的不亦乐乎。
  狐狸初时一面同身边的少女搭讪,一面偷眼去看杜衡,先看见他脸上难得灿烂的笑容,觉得格外赏心悦目,可后来,看他谈笑风生的模样,只觉得有些扎眼。
  狐狸的心尖泛起一缕酸涩的感觉,淡淡的,却别样难受,他知道自己大约是醋了,可又暗暗埋怨自己的气量怎地这样小,就想不去在意,但脸色还是无法控制地暗沉了下来。眼前女孩子娇花一般的面庞和身上清新的气息再也没有一点儿吸引力了,他突然开始悔恨,怎就想出这种馊主意来。
  他的耐心仿佛刹那间磨没了,眼里泛着无趣的神采,嘴里不耐地应答着姑娘们的话语,冷不丁听见杜衡沉的嗓音,问:"怎么了?"
  他想也不想挥挥手:"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无趣的很!"
  话音落地,身边的少女便哀哀地撒起娇来,嫩的滴水的声音里,跳脱出杜衡惊诧的问语:"啊?什么?"
  狐狸一震,从迷离中惊醒,一扭头恰恰对上杜衡慢慢转来的眸眼,再流连到他的手上,才发现适才那句话,原不是对他说的,不过是关切一个不小心划伤了手的女子而已。
  狐狸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喉头难受地一梗,面上的闲适彻底挂不住了,烦躁和憋闷阴霾一样盖在脸上,他把手抱在胸前站着,嘴里不耐地啧啧了两声。
  杜衡奇怪地看着他,片刻,埋头伸手在那女子的伤口上一拂,又含了笑低声说了点儿什么。
  狐狸就看见那个女孩子红着两颊点了点头,就不愿再看下去了,鼻子里哼了一声,立时掉看视线去。
  杜衡却向他走过来,道:"还是回家吧。"
  狐狸哼了一声,也不多说,就是沉寂着走。
  他们的脚程都快,不多时就快行到山下了,杜衡忽然停了下来,扯了扯狐狸的衣服:"你别像个女孩儿一样,时不时就生气的。"
  狐狸早也把当初诱杜衡去勾搭女孩子时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了,半天只冷冷地哼了一声:"你也别总琢磨着我在生气。"
  杜衡咧开嘴开怀地笑了笑:"我同她们也不过聊的略微熟络了些,可是从来不抱非分之想的,你若是喜欢她们中的哪个,我绝不会干扰你们的,你可莫要生气。"
  狐狸侧过头,微微鼓了鼓腮帮:他压根就不清楚自己生气的原因哩。
  可听着杜衡说从不抱非分之想,狐狸的心情又莫名地晴朗了一点儿,他把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周,突然问杜衡:"对了,你看适才那些女子,再看看我,有什么不同么?"
  杜衡忍俊不禁:"噗,这,这本就没有可比之处呀。"
  狐狸斜了一眼:"有什么不能比,都是人,你就看不出不同来?"
  杜衡便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为难地问:"这,这要从哪儿说起?"
  狐狸不耐地瞪了瞪眼睛:"随便,别婆婆妈妈的。"
  "恩……"杜衡沉吟着开了口,"不同之处,大约在于,恩,我同她们,似乎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同你这般亲近的地步吧……"
  他说着,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过那双总散着温暖漂亮的光彩的眼睛盯着狐狸:"阿琼,我怎会有这样古怪的想法呢?"
  "这是都是爱呀!"一句话的事儿,可对于杜衡这种不解相思的人来说,解释起来一定十分的麻烦。
  狐狸想,要不用个什么方法,诱他自己说出这真相吧。
  他心里盘算着,就借故不和杜衡往山下去,把杜衡一人打发走了,自己却晃荡到山里,攀着一棵黄栌树吼:"侯青遥,下来!"
  只听见树梢一阵抖动,一只金色的猴子沿着树干蹿下来,落地就变作一个眼神活络的青年,冲着狐狸躬身打了个揖:"大王唤我何事?"
  狐狸用手点着下颚,斜斜地瞟过去:"我问你,你酿的酒,有没有给杜衡喝过?"
  那青年立时眉飞色舞起来:"那自然是有的!您还没来的时候,我酿的新酒总是先送给杜仙人尝鲜的!"末了嘿嘿一笑:"如今,第一壶都是您的了!"
  狐狸的眉梢泛起一点儿得意,嘴里啧了一声,仍是平平淡淡地道:"你酿的酒,品着还不错,就是清了些,你不是不会酿酽酒吧?"
  侯青遥把眼睛瞪的同铃铛一样,挥动着手嚷嚷:"大王怎可这样小瞧我!只因清酒喝着不易醉,不致误事,故而我才多献清酒给您和杜仙人喝的,酽酒自然是有,端看您要多烈的了。"
  狐狸眯起眼轻轻哼笑了一声:"我往些时候曾听说过一种千日酒,饮之可醉千日,不知你可有这种?"
  侯青遥也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得地说:"岂止醉千日,就是梦百年的酒也有!"
  "好!"狐狸拍了拍手,"那你去取一坛酒劲儿大些的来,也别太烈,能叫人半醉半醒便好。"
  侯青遥便道:"大王,那也得先说说是给酒量如何的人喝,我心里也好有个底数不是。"
  狐狸挑起眉:"若是杜衡那样的呢?"
  "杜仙人可是好酒量!"侯青遥有些烦恼地蹙起眉尖,但只片刻又舒展了开来,"对了,前天才酿好的佛香碧,只要三杯,一定包他醉过去,大王不妨也试试,酒劲儿可足了!"
  狐狸嘿笑了一声,暗想,我才不能也醉了呢。口中便道:"好,你顺便再拿个鸳鸯壶来。"
  侯青遥依言去做,终究是疑惑起来,忍不住问了句:"您究竟拿这些物件做什么用呢?"
  做什么呢?狐狸一想着,就觉得通身都有和风拂过,分外舒畅,而心头更是止不住欢喜,便把嘴角也勾了起来,眉梢眼底尽是盈然笑意:"诱供。"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恢复勤劳更新的状态!握拳~
佛香碧
  弦月半弓,光华如水,琼花树生长的繁茂,枝影婆娑,被月光倒映在院里,像一幅丹青一样,柔柔地掷在石桌椅上。
  狐狸在鸳鸯壶里分别装了佛香碧和色味相似的竹露酒,又在桌上排好了酒具,单等杜衡回来。
  他支颐地坐着,也不知怎地,只是觉得今天的夜色格外的好,而自己格外的想笑。几乎时刻都要露出笑意来了。
  且他又觉得,今夜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往常那弯月爬上半空似乎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可今天,都等了这样久,它也才微微挪了分毫。
  狐狸禁不住在座位上动了动,然后站起来在院子里打转,却又时不时分了心思,去看山路上是否飘来杜衡拎的那张竹灯笼的光,他闲逛了两圈,又悻悻地坐下来,心里有点儿不耐,但又期待的很,完全不觉得恼,他啧了啧嘴,拎了壶子起来,刚想斟酒,又觉得杜衡恐会察觉出异样,打算罢了,又迫不及待早一刻让他喝下,纠结了好一会儿,自己突然笑了起来:这样坐立不安,简直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幽会情人一样,实在惹人笑话!便也不顾虑那样多,挽了袖子,小心地把酒水分盛在两个杯子里,暗暗记牢了。
  他正专心盛酒,院门忽然吱呀一响,他心中有鬼,自是被狠狠一吓,酽香的佛香碧沁出来不少,他暗暗心疼地啧了啧嘴:还想若真有用,往后还可以拿来做点儿别的,真真可惜了!且心里终究还是怦怦地跳得飞快。他极力做出自然的模样,转过去看见杜衡,几乎按捺不住,就想站起来拉他过来直接灌两壶酒。
  他倾身站起,都离开椅子不少了,忽又反应过来,这绝不是自己平日会做的行为,就又一屁股坐回去,表情难免有些纠结。
  杜衡不懂他的诡计,看着只觉得好笑,一面挂灯笼一面问:"今天又是怎么?"
  狐狸假装平淡地撇嘴:"那个侯青遥送了新酿的酒来,我正好也想喝,就顺道等你一起了。"
  杜衡立在灯笼下看了片刻,就慢慢走过来,笑着道:"真巧。"
  狐狸顶爱看灯下杜衡的模样的,暖黄的灯火永远能给他勾一层金色的轮廓,他本就是煦暖如和风的,此刻更添了一层淡薄的柔,这样的感觉,是与狐精惑人的媚完全不同的,只教人觉得舒服,又不失应有的阳刚,落在狐狸眼中,却是美好的像神祗一样了。
  他是有愣怔了那么片刻,忽又反应过来,略显尴尬地问:"什么真巧?"
  杜衡变戏法一般拎出一个小食盒来,摆在桌上,一层一层打开,香味儿立时溢了开来。
  杜衡把小碟从食盒里取出来,就在桌上摆开了冰糖蹄髈、芙蓉蟹茸、辣子鸡丁,还有两盘糯米做的糕点,末了,又端出一盘翡翠一样的蔬菜来。
  狐狸看的眼睛都直了,一时也不顾着哄杜衡喝酒了,只是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什么?"
  杜衡把食盒拿到厨房里仔细收好,才又回到了石桌边,解释道:"昨天见到的姑娘里,有一个叫秀秀的,说要出远门走亲戚,她听人说我画的符灵验,便托我写了一点儿。就这点儿事也不好要人的钱,她却不肯,就拿了这些东西做谢礼。"
  狐狸听说是姑娘送给他的,立时有些恹恹。
  却见杜衡埋头在袖袋里翻找了一番,突然掏出一个青紫相间的物件来:"对了,还有这个。姑娘家自己绣的,硬是要我拿着,不收也不是,可惜我平日不喜欢挂香囊的,你说,好看么?"
  狐狸蓦地很想龇牙:这是人对你有意思!你还收了做什么!嘴上便说:"这又什么好看。"
  杜衡愣了愣,就要把香囊再塞回去:"……这样……原想你若喜欢,我便给你的,既然觉得不好看,那就算了吧。"
  狐狸的眼睛登时亮了一下,噌地把香囊夺到手里:"诶,算了,给你才叫做浪费,我还是收下吧。"
  "你不是说……"
  狐狸再也耐不住了,还不及杜衡说完,就伸了手一把拉过他,把他摁在椅子上坐了,径自挑了一杯酒搁在他面前:"别废话了,再说下去一个晚上都没了,喝!"
  杜衡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口,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狐狸心头直打鼓,不敢看他,却又不想挪开眼睛,便僵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瞟他的神情,心里忐忑不安:万万别发现这酒有古怪!
  "嗯?"杜衡果然睁开眼睛看他,"今天这酒,似乎比平日的烈?"
  狐狸故作无事地啧嘴:"那些同清水一样的,喝着没劲!"
  "可是,万一醉了……"
  "你醉了,爷伺候你!"狐狸一口喝干自己杯里的酒,实在气恼他迟迟不喝,就从椅子上立起来俯身过去,抓着他持杯的手往他嘴里一倒,总算大功告成。
  杜衡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被酒水呛着,埋头咳了一会儿,抬起脸时,面上就慢慢红了起来,也不知是呛的还是酒的作用。
  狐狸看他的脸颊爬上了两片霞,心头泛起甜丝丝的喜气来,忙偷眼去看他的眼睛,只见还是一如往昔的清澈,就又有些不甘,各又斟了两杯,仍旧说:"喝!"
  杜衡这次倒是自觉,点了点头,就拿了杯子一饮而尽,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果然好酒。"说着,斜了眼睛去看狐狸,黑亮的眼眸里已经泛起两点水色,"下回若还有……再,再弄一壶来!"
  狐狸见他眯起眼笑,心头就是一窒,便也笑着回过去,眼神只顾牵在他的双眼上,一个劲儿地琢磨,杜衡眼里潋滟的水光会不会落下来,若是淌下来,是不是也同金人玉盘上盛的仙露一般清亮。
  正犹豫间,杜衡伸了手来要去拿酒壶,他心里一惊,慌忙摁住,笑道:"我来,我来。"
  杜衡恩了一声,乖乖地撤了手。
  狐狸便不动声色地往两个杯里斟了不同的酒,开始琢磨几时开口才比较恰当。
  杜衡眨了眨眼,一仰脖又咕嘟吞下一盏,然后冲狐狸晃了晃杯:"完了!再来!"
  狐狸吓了一跳,想,侯青遥不是说三杯见效么,如今再喝,万一一会儿彻底醉了,自己不是白折腾了!可他装作斟酒的模样,一边倒酒一边观察杜衡的神态,又觉得心里没底。
  杜衡的眼神还是很清明的,他平日喝的多了些,也会像现今这样晶亮着眼,脸颊绯红的。
  狐狸慢慢地坐回去,心里头唉声叹气:啊,他的酒量怎地这样好!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醉了呀!
  正在他丧气之际,杜衡出乎意料地斜了他一眼,又缓缓地转了眼神去看手里的杯盏,突然喃喃道:"阿琼,不能喝了。"
  狐狸一怔,心头再忍不住地狂喜起来,笑着哄劝道:"再喝一点儿。"
  杜衡噗地笑出来,一面摇头,一面道:"真,真不能喝了,你看,我都醉了哩。"
  狐狸暗暗撇了撇嘴,想,估计还没喝够,哪个醉了的人会这样老实承认的。就仍是半劝半哄地说:"再陪我喝两盏可好?"说完隐隐觉得别扭,这样的话平日打死他也不会说的,如今未达目的真得不择手段了呀。
  却听见杜衡的声音蓦地沉了下去,几乎要含糊到一起一般,轻轻地哼道:"阿琼骗我……若不是醉了,怎会见到你这样的笑,怎会听见你叫我陪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先写这点儿~明天再来^^
有收获必须要付出~
  他真真吃了一惊,伸长的手还未及碰触上杜衡的,就在这句落寞的自语中顿了下来,细微的战栗从指尖上泛起来,直循着筋脉,罗织起一张无形的网,刹时就蒙在了心上。
  迅疾地抬眸去看杜衡,竟当真看到他眼里晶亮的水光,悠悠地溢了出来。
  狐狸觉得心头那片绒软的羽毛立时幻成了仙人掌,一针一针扎的刺疼,而那两颗落下的水光,也似乎不偏不倚地坠在心上,似乎极烫,又似乎极寒,叫心口微微抽痛起来。
  他当时还想着,这水如若盈出来,不知该是怎样一幅好景,可现下一心里却只想,即便坠下来的真是珍珠仙露,他也再不愿看见第二回了。
  狐狸心里乱的很,他从不曾想过杜衡竟也会有这样一刻,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手僵在半空,顿了顿,就挪上去想接着那两点光华。
  却见杜衡快他一步,自己随手抹了,仔细看了看手上漉漉的水光,也愣了愣,喃喃道:"哪儿的水……"半晌才恍然大悟般淡淡笑了出来,一边抬起眼睛瞟狐狸,咧着嘴道:"你瞧,若不是醉了,能有这一刻么……"说着,笑了两声,似是自嘲一般,跟着又微微皱起眉头。
  狐狸觉得心头束着的网又狠狠地紧了紧,也不自觉蹙起眉峰来,想:是,若不是醉了,只怕他终日就只是那样暖暖的笑,一点儿愁闷也不会叫自己知道。
  狐狸在这一刻陡然怨起自己的这个花招来,简直想甩自己一个耳刮子,可又怕杜衡再落下泪来,就起身行到杜衡身边去,想着安抚他的法子。
  杜衡眨了眨眼睛,狐狸的心里就揪了一下,就怕晶晶亮亮的光彩再坠下来。
  可杜衡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只又笑起来:"阿琼,你这什么表情,别是怕我像刚才那样掉了泪吧。呵,你安心,我,我才会不的,刚才是酒气熏着呢……你一看就是叫人伺候惯的,脾气古怪的很——我这样说,你一定又觉得厌烦。阿琼,你愿留下来陪我,就算只为了报恩吧,我也不知该多欣喜了,怎会再叫你担忧我呢?"
  杜衡说着,就伸了手来把狐狸的手腕抓住了,他抓得那样紧,叫狐狸微微嘶了一口气。
  狐狸知道杜衡当真醉了,可他没想到,醉了的杜衡会是这样一副样子,叫自己见了那熟悉的笑意,也只觉的心疼,想做的事想问的话,几乎要被抛到脑后了。
  杜衡闭起眼吸了口气,往手上又施了点儿力,睁眼看狐狸时,眼睛里明亮的迫人,却又晕了点点疑惑神色,他把狐狸往自己这儿又拽了一点儿,很是困惑地问:"可我确是烦的很……阿琼,今夜说的都是醉话,你应我不把它当真,那我就同你说件事儿。"
  他却也不等狐狸答应,就自顾说了起来,眼里的笑意倏然弥散开,就像三月的桃花瓣上噙的春天:"阿琼,我再不舍得你走了……"
  狐狸早也放弃希望了,不曾想杜衡冷不丁主动讲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觉察到胸膛里早也狂喜一般跳动起来。
  "可是……"杜衡微垂下头,低了声絮絮地说,"我怎该这样想呢,你自有你的归处的,不该束在我这儿,但一想你走,就觉得心头疼的很。阿琼,连师父也不曾说过这样的感受的……我也说不分明这究竟是什么……阿琼,你有过这种感觉么?"说着,就又抬了头把狐狸一看,微笑起来:"看你这模样,只怕答不出的。"
  狐狸直视着他的笑意,眼里幽幽暗了点儿,趁着他手劲儿松了,一下挣出来,反手把杜衡的手腕攥在手心里,俯下身子贴近他的面容,沉着声道:"莫小瞧我,既然你问了,只当好好与你解释。"
  杜衡仰着脸看他,面上醉意陶然,却只是笑:"好,你且说。"
  他的呼吸带了酽香的酒气,软软拂在狐狸的脸上,狐狸倏地眯起眼一笑,只道:"这便教你。"然后松出一只手来抚在杜衡的脑后,俯身目标明确地吮上杜衡微张的唇。
  视界里是杜衡因惊诧微微放大的眸子,狐狸闪了下眼睫,一边趁着杜衡一时的不知所措攻城略地,一边含糊地吩咐:"闭上眼。"
  杜衡眨了眨眼,当真阖起了眼睛,狐狸在心里无比开怀地笑了下,然后专注地与他缠绵起来。
  狐狸是惯使这样的花招的,却难得体贴地顾及杜衡,才片刻便分了开来,舔了舔嘴唇,笑道:"怎样?"
  "你,便是教我,教我这个?"杜衡脸上火烫,一边微微喘着,一边问道,"你莫要欺我,我,我也是见过的,世间情侣便常如此。"
  狐狸勾起嘴角笑起来,桃花眼弯成月牙状,带了戏弄的神色道:"原来你还知道这个。那你现在,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杜衡住了声,抬头瞪大眼睛看他,半晌吸了口气:"你,你是说……"
  狐狸仍是调笑一般道:"你不舍我走,可对?你一心只对我好,可对?适才那样,是顶亲近的事儿,你也不厌与我那般,可对?"
  杜衡居然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狐狸嘴边的弧度益发翘起来:"你虽不是什么神仙,却是不近凡情,人间的情爱,就是心里挂着对方,不舍他走远,只为了他好,只想愈发的与他贴近。你且掂量,你心里的烦恼,是因了什么?"
  "那阿琼,我,便是喜欢你了,是么?"
  狐狸的心里跳落了一拍,然后疯狂地蹦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全身的血脉,传递着欣喜的信息:好歹是教他明白了这感觉!
  可狐狸还不及点头,就被杜衡环了脖颈,压下了身子来。杜衡竟也学着他刚才的模样,轻轻咬噬着他的唇瓣,然后探着舌尖,小心地同他纠缠在一起。
  狐狸心里微微惊讶,暗暗咋舌:天,这可危险,这家伙虽有许多事儿不明白,可是学得倒快!
  他又不甘落了下风,正想好好反击,就被杜衡微微推开了点儿。
  狐狸眯起眼睛看杜衡,打算再凑过去,却被杜衡一手抵住。
  "做什么?!"他这一晚上说了好些平日里绝不会说的话,心里其实挺别扭,再碰上杜衡这样聪明的"学生",那份不甘心就分外的显出来,一心想叫杜衡瞧瞧自己的厉害,可没想就这样被杜衡拦下了,难免不爽。
  "好你个狐狸!"杜衡挑眼看他,嘴边似笑非笑,"原来竟耍了花招!"
  狐狸看着他酒劲儿上来,眼神分为迷离,脸颊和嘴唇又因了适才的吻而润红起来,就觉得心头燃动了一小簇的火,几乎难耐,却冷不丁听杜衡这一句,忙狡辩道:"不曾!"
  杜衡仍是那样斜睨着他,面上的神情也没变:"别骗人,我尝出来了,你喝的酒要比我的清淡的多!"说着,一把把狐狸推到一边,却禁不住酒劲上头,就支在石桌上,另一手一甩,抖出纸符来对着狐狸,"往常,当,当真太纵着你了!"
  狐狸抽了口气,打了个激灵,暗想,今天这代价可要大发了!忙琢磨起躲避的方法来,眼睛骨碌碌一转,就笑道:"别,你醉成这样,还等着我服侍你呢。"
  杜衡的眼都惺忪了,大约也看不清狐狸究竟在哪儿,便也把夹着纸符的手搁下来,迷迷糊糊笑了下:"好,也好,但你也免不了罚!"
  狐狸挑眉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好,你说罚什么?"
  杜衡支颐着把沉沉的酒气吐出来,突然眯起眼笑了下:"你刚才骗,骗了我三盏,我只要你自罚,自罚一盏便是。"
  狐狸耸了耸肩,暗想,好了,完事儿了,现下你可以早点儿醉过去了。再转念一想,就牵起了笑来,回身当真又斟了一盏佛香碧,举到杜衡面前:"瞧好,我喝了。"
  杜衡夺过来看了看,点头道:"确是这个。"然后递过酒杯,撑起精神,饶有兴致地看他喝。
  狐狸一口把酒倒进嘴里,垂眼看杜衡,见他已然醉的酩酊,再无法分神顾着自己的举动了,就在心底十分得意的一笑,俯身扳起杜衡的脸,轻轻捏开他的嘴,把口中的酒液一点儿一点儿渡去了一半,然后才将剩下的咕嘟咽了下去。
  杜衡没防到他竟有这招,持符的手却被狐狸捉着动弹不得,只得由着他灌,清亮的酒液从嘴角里溢出来,他还顾不得揩,就觉得醉意袭来,脑袋里晕乎的很,又似乎都木了,就也再不顾想其他,一阖眼任自己沉沉地坠进了醉乡里。
  狐狸见他软软地向前靠向自己身上,知道他终于醉了,一面松了一口气,一面又泛起极欢喜的心情,更有一分得胜的愉悦,几乎要欢乐地哼一首小曲了。
  他胡乱扯着袖子,轻柔地把杜衡脸上的酒渍揩干净,然后把他弄回卧房里去了。
  狐狸难得勤劳地取来水和布巾帮杜衡擦脸,再为他除了外裳,仔细把他安顿在床上,然后在心里哼笑了一声:自己这样忙碌,也不曾觉得厌恶,反倒喜滋滋的,简直反了常了。转头看见杜衡安静地阖目睡在卧床上,心头又被撩拨地有点儿痒。
  他不由自主地往杜衡那儿俯下身子去,听见他浅浅而绵长的呼吸,看清随着起伏微颤的眼睫,又嗅见晕了酒香的气味,不知不觉,呼吸也沉重了起来,他慢慢地伸了手去,几乎要搭在杜衡的衣领上了,突地生生止住。
  罢了,也不及这一刻,万一叫他以为自己灌醉他只为做这事,那就不好了。狐狸咬着牙想了想,伸手搭在杜衡枕边,埋头又狠狠地吻了他一下,才仿佛泄了心头梗着的不甘一般,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他才推开屋门,还不及出去,就听得杜衡那儿传来一线响动,他心道不好,可就在犹豫往哪儿躲的时候,已然被一张纸符贴住。
  杜衡不知几时醒的,斜倚在床头看他,见他哀叫着在一道光线里化成一只狐狸,也心满意足地一笑:"居然还想耍花招,就封了你两个时辰的法力,看你敢不敢……"他还不及说完,头一垂,竟又沉沉睡了过去。
  狐狸的心头恼恨的很,杜衡还总说狐狸狡猾欺人,可他偶尔的一腔心思,连身为狐狸的自己都要认栽,真真气人!他磨了磨牙,奈何法力被封,自己却也只能这样了,好歹换的杜衡那一句话,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许是值得了吧。
  总之想来,虽也占得了杜衡一点儿便宜,这代价可还是有些惨痛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奉上~~~
到底还是让狐狸吃了点亏^^ 我的恶趣味>
狐狸的回答
  狐狸悻悻地垂了脑袋,泄愤一样在门板上疯狂挠动了两爪子,最后仍只有无奈的四爪着地往院子行去。
  他心里又有喜又有气,一时也不想回房休息,就跃上石桌,在桌面上蜷起来,用前爪抱着一个杯子舔杯盏里未竟的酒,月光笼在他身上,远远看去,就仿佛在桌上搁了一个雪团子。
  杜衡下手当真不讲情面,狐狸也不知又喝了多少酒,斜眼瞧着月亮已经从琼花树顶上歪歪倾了下去,想着这一夜将要过了,才慢慢又幻出人形来。
  好个杜衡!他理了理已经透着酒香的衣服,伸手拿了个杯子,在指尖悠然旋了一圈,然后紧紧攥在手上,嘴边不禁又翘出笑意来:你本是个无情无欲的,现今识了相思滋味,往后又该会怎样待我呢?
  他试着猜想,想着杜衡在这事儿上一窍不通的样子就觉得有趣,笑容益发显露出来。
  他想,瞧杜衡的模样,在这山头修行了这么久,也不见得道,估计成不了大事,但好歹有个修仙的底子在,应是能长命的,反正自己当日也不曾说过几时才算报完恩了,如是就这样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倒也不赖。
  他这样想着,心里满意非常,抄起壶子斟满了一杯,咕嘟一饮而尽。
  待到再去执壶时,瞧见眼前的酒壶晃晃悠悠出现了两个,狐狸才猛然惊觉,适才太过得意忘形,居然忘了这鸳鸯壶里的机关,竟是斟了一杯佛香碧喝了。
  喉间逸出厚重的酽香,狐狸的脑海里一阵犯晕,啪嗒倒在桌上,呼呼睡去。

  狐狸在清晨嘈杂的鸟鸣中迷迷糊糊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朦胧。
  飘散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聚起来,酒杯莹润的色泽弹着阳光落进眼里,他觉察到贴着石桌的脸颊渗了石料的清凉,一种钝钝的疼痛就在脑海中漫了开来。
  他被明亮的阳光刺了眼,一时只能重又合上,一边支起身子,一边伸手狠狠地敲了敲晕涨的脑袋,然后昨夜的记忆瞬间闯进脑海。
  他啪地睁开眼,阳光透过眼睑落下的金色光斑立时换做了小院的实景,小桌上仍旧一片狼藉,看来杜衡还是未醒。
  狐狸难得惭愧地吸了口气,想,大约真的灌太多了,都是那酒太烈,明天定要好好教训下侯青遥,罚他再酿两坛没喝过的清酒来。
  正想着,就听见杜衡的房门吱呀一响,却是杜衡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狐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嘴一笑:"居然才醒?"心里早也痒痒地泛起喜悦和期待来。
  杜衡昨天醉得厉害,睡了一夜大约仍有些不舒服,把手放在额上拍了拍,才勉强露出笑意来,一路往狐狸这儿行来,口中道:"你做的好事,幸而今日不需要下山,若是误了事,你耽搁的起?"
  他的头发不曾扎起,长长地坠在身后,有风吹过,就牵着发丝扬起来,辗转着天光,像缎子一样。
  狐狸莫名地想伸手把那些发都笼在手里,试一试究竟是否还同丝缎一样顺滑,他陡然想起昨夜扶着杜衡的脸同他亲吻的情形,那时那垂落的发丝缱绻在掌心,仿佛分得了主人的一方心思,确也有那样一刻,叫他迷恋到不忍由之而去。
  狐狸张了张嘴,原是想说"山下的事儿有什么要紧",却又想到依杜衡的性子,是最厌恶他不把妖物之扰当回事的,就也难得暗自妥协了,改了口道:"反正你确实不用下山的,再说,又能有几晚同昨夜那般?"
  杜衡已经走到桌前,一边把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具收好,一边侧耳听他说话,待他说完,突然顿下动作,也不看他,只垂了眼,少有地悄声喃喃道:"阿,阿琼……"
  狐狸觉得怪异,立时闻声看去,只瞧见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线红光,倒仿佛是昨夜的酒劲还未曾消尽一般。
  哟,杜衡难得的羞涩模样。狐狸面上不动神色,眼睛却晶亮起来,心里也不知偷笑了几回,只是十分期待地想,他这又是要说什么呢。
  就见到杜衡轻轻拧了拧眉,似是为难地道:"我,我昨夜醉成那样,是不是,有说什么,什么不得了的话?"
  狐狸心里咯噔一凉,暗叫不好,想,别说我辛苦了一夜,竟都是白费功夫啊!
  杜衡抬眼就瞧见狐狸哭丧脸的样子,忙又匆匆补充道:"阿琼,我昨晚实在是醉的厉害了,有些东西在脑中乱成一团了,也不知是我自己琢磨的,还是,还是真有发生过……我近来,怕是杂念太多,所以,所以就怕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他瞧着狐狸还是欲哭无泪的模样,就又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罢了,我就随口一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别这样,昨天把你变成原形的事,我还记着呢,是得向你陪个不是。"
  狐狸狠狠翻了个白眼:该记得不记,这种东西,我到宁愿你忘了!嘴上就没好气地道:"你确是说了一通,不想你忘的倒快,想来多半也是说假的了。"
  杜衡闻声一住,愕然道:"啊?我,我说了什么?"
  狐狸在心里碾了碾牙齿,想,我就是不愿说,才想方设法叫你自个儿讲出来,怎么最后又轮转到我头上了!就仍是哼了一声,道:"我又何必替你记着?"
  杜衡被他堵了回去,愣了半晌,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你容我想一想。"说着,就当真在石凳上坐下,冥思苦想起来。
  狐狸一时也不知该做什么,好心情像被狂风吹熄的小烛火,挣扎也没有,就消散在空气里了,只得苦笑不得地支着下颔看杜衡埋头苦思。
  琼树顶上新落了一只鸟巢,居着一窝的小鸟,成鸟大约一早就出去觅食,留下雏鸟支着嗓子吱吱呀呀地叫,先时融在四下一片莺歌燕舞中,倒不显得怎样,可如今一听,就分外揪心嘈杂起来。
  狐狸气哼哼地想,再吵,若是扰了杜衡回忆,要你好看。
  才想着,天上就有一阵扑打羽翅的声音,再一会儿,成鸟清越好听的声音就像曲子一般从茂密的枝桠间淌了出来。
  杜衡在这时失笑起来,一面摇头一面朝狐狸瞧了一眼,只是笑道:"原来是那个。"
  狐狸觉得自己又有点儿瞧不透杜衡的心底了,便也不曾开口,只听着他说下去。
  杜衡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道:"你还说真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过就是,我讲了自己喜欢你吧。"
  狐狸张了张嘴,有些愕然:这,这还不够了不得么?!
  杜衡轻轻笑起来,仿佛自语一般,又仿佛是对他说道:"起先我还总觉得自己古怪的很,那样烦躁和牵念却是从不曾有过的,原来就是因了我喜欢你——原来这样的感觉,便叫做喜欢么。"
  他说着,忽然转眼把狐狸深深地望了一眼,眸子里的光彩温润煦暖的很:"对了,我说我喜欢你,你却是怎样回答的?"
  狐狸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抽了抽嘴角,道了一句"啊?!"
  他一心只顾叫杜衡明白对自己的情感,却是把这事儿狠狠抛在脑后了,完全不曾想到自己竟会临着这样的问题,忘记考量依自己的脾性,该怎样表达出心意来。
  杜衡偏偏不依不挠地穷追不舍:"我想着了,你昨夜却是不曾回答我的。"
  狐狸在心底唉声叹气了一番,想,若我不喜欢你,又怎会动心去吻你呢!做什么非要直说才信呢!
  杜衡的眼神炯炯,回答显然是不可免的了。
  这下麻烦了!狐狸狡黠的脑瓜子飞速地转了又转,到底不愿意说实话,死鸭子一样的嘴却是先动了起来,却是把脑中用以掩饰真心的话倒了出来:"你明白我是为了报恩才来陪你的,时机到了,自然是要走。"
  杜衡明闪闪的眸光,像是被云挡了的星月,霎时黯淡了下去。
  狐狸也跟着皱了皱眉,心中嗷嗷地喊,这该死的嘴,这该死的脾气!另一席话又噌地蹿进脑海中——还来得及补救!狐狸几乎热泪盈眶了。
  他咬了咬牙,伸手搭住杜衡不知几时攥成拳的手,望进他泛着难过和些微惊诧的眸眼里,露出一个仿佛是邀请,又仿佛是挑战一般的得意笑意来:"不过,我允你一个留我的机会,你且试试,在我离开之前,能不能叫我喜欢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早更新早睡觉!消灭熊猫眼!!!
把秘密埋在洞里
  狐狸往常总以为,自己并非一只容易后悔的狐狸。
  可他现在不由地质疑起这一点来。
  杜衡那日听了他的话,却再不曾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他看了许久,眼眸深处的神采变幻莫测,最后凝成一种颇有深意的暗沉,却叫他看不通透。
  他甚至猜想不到,杜衡是应了他的挑衅,还是打算从此作罢。
  自然,他是期待前者的。
  他自己的心底却是心虚的很,虽不曾在明面上表示出来,暗里一颗心脏却是跳的飞快。
  他惯常口是心非,却是第一次这般忐忑不安。然后一抹浅淡的悔意就悠然从思绪里逸了出来。
  他故作平静的与杜衡对望,直看到杜衡面上显出的浓烈心绪又慢慢平复了下去,淡成见惯了的暖人的神色,却还是不曾弄清,自己究竟是悔了说了那样一句话,还是后悔叫杜衡明白了他的心。
  他只看了杜衡面上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就跟着松了口气,暗想,好歹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那时见之后的诸事似同以往一般无二,就还当过去的事情都仿佛山间晨岚一样,随风散了,便是彻底地不留一丝痕迹。
  但狐狸现在,分外的后悔自己竟有那样的想法,跟着分外使劲的琢磨,自己现今怎变得这样容易后悔。
  蛛丝马迹旁敲侧击,他也明白自己以前好歹是称霸一山的狐大王,可又有哪个狐大王,会像他这般狼狈。
  他真真后悔去招惹了杜衡,他现在才明白,杜衡的认真和执着,真叫人可怕,尤其是自己这样,从不惯将真情实感说予人知的。
  狐狸也是有感到欣慰的,他瞧得出,杜衡如今做的事儿,目的极端明确,无非就是为了留得自己,叫自己喜欢上他。可这欣喜才冒了个头,就在巨大的烦恼中被淹没了。
  狐狸现今,每一日,几乎都面临着一个问题。
  杜衡每一天都会笑着,用极期待的神情语调问一句:"怎样?如今可喜欢这儿?"
  狐狸张了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梗了脖子,不曾点个头。
  杜衡却也没有别的表示,就是弯着眉眼点一点头,像是对着他,又似对着自己轻轻说一句:"恩,没关系,是我着急了。"然后转了身,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忙活。
  狐狸盯着他的背影瞧,初时觉得就同平日一般,看的久了,竟又看出了一线落寞,自己心里也是一伤,可再定睛去看,就正好瞧见杜衡回了身把他淡淡瞥上一眼,牵起嘴角露出个笑来:"阿琼,你怎总盯着我瞧,若这样还说不喜欢,我是不相信的。"
  狐狸心里一跳,就把眼神掉到一旁,只说:"哪个盯着你,想得多了。"
  杜衡便笑了笑,不再接话。
  狐狸看着琼树顶上嫩黄的雏鸟团成一个小绒球,只在巢上露出点点绒毛来,多半睡得香甜,两只花色漂亮的成鸟啾啾鸣叫了几声,就开始恩爱的摩挲颈项,心里莫名地就叹息了一声。
  他听了杜衡那样说,就也不敢再去看他,可又怕若是没有自己的眼神牵着,那背影不知又该有多寂寥,想着想着,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也愿意做一切叫杜衡觉得暖心的事儿,愿意随着杜衡下山除妖,愿意为保他的平安,自己流血流汗,可独独不愿意,把这样的心思,显露在他的面前。
  一句话的事儿,看着比什么都要简单,但脱口而出,却比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困难的多。
  又这样挨过了一天。
  狐狸寻了个借口,仍没有陪杜衡到山下去,自己伸着手臂摊在石桌上,借着石子的清凉,想叫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实在悔的很,早知会像今日这样,自己应该做好万全之策,再去骗杜衡的一声喜欢的。
  做什么非要说出来才算数呢!他实在懊恼,挠了好几下桌板,又想着杜衡也不是不晓得自己的脾性,怎地偏偏出了这样为难人的题。
  夏季燥热的空气,在降临的夜幕下渐渐清凉了起来。
  狐狸百无聊赖地数天上一颗一颗显出来的星子,想着杜衡快要到家了,又开始烦恼起来。
  总是不应,只怕太伤杜衡的心了,可这一时半会,实在没有心理准备说那句话啊!
  杜衡轻轻的脚步声已然在院子里响起了。
  狐狸噌地跳起来,回身咧了咧嘴:"回,回来了?今天可比平日都晚。"
  杜衡面上盈着挺开心的笑,也不多说,就走到石桌旁,放下一个小食盒。
  狐狸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僵了僵:"又是哪个姑娘?"
  说完自己先觉得恍然:你瞧我这样吃那群女孩子的醋,怎还不明白我是怎样想的。
  他几乎忘了杜衡原在这事儿近乎一窍不通的。
  果然,杜衡就仿佛没见着他难看的脸色一样,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你先来尝尝再说。"
  狐狸撇了撇嘴,把他仔细一瞧,就看着他颊上有未退的红晕,鬓角也带了汗,再看一下食盒里,竟是不曾见过的菜色,心念一动,问道:"这,这又是哪一家的?"
  杜衡脸上的笑意带了难得的得意:"先不论哪家,你一定不曾吃过。我可是跑到……"还不及说完,他匆匆打住了话头,改口道:"帮你拿双竹筷来。"
  狐狸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只想,又是跑到哪个老远的地方去了呢。
  他不曾开口问,待到杜衡递了筷子来,只是默默的吃,觉得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入口的味道,竟也变得说不出的古怪,仿佛是用心尝出来的一般,又辛酸又苦涩。
  杜衡仔仔细细瞧着他,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却又笑了一声,道:"看样子这菜也不合你胃口,明天我再换一家吧。"
  狐狸闻言,只觉得将那食物咽下都是艰难,好容易吞下去,开口道:"别了,看来味道都那样,远了的也不见得好吃。"嗓子似乎都梗的喑哑了。
  杜衡看了他一会,动手斟了杯茶推过来:"先喝点儿。"见他灌了半杯下去,才又说道:"你平日总嫌这山下的菜色吃多了腻味,才换了远了些的。哦,其实也不远的,我使了法术,也能行的挺快,还是,你要吃我做的菜?"
  狐狸垂了头没接话,半晌,露出不耐的样子来,点了点杜衡几乎没动过的筷子,撇了撇嘴道:"都行,你真当我只知道吃么。你快点儿吃,好些日子没传灵力给我了,今天月色正好,别浪费时间。"
  杜衡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半空里遮着半张脸的小月牙,到底没将疑问说出口。
  狐狸的法术其实已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毕竟比不上未受伤前,且狐珠到底还不曾寻到,杜衡担心他出意外,总还要输些灵力给他。
  狐狸与他对面坐着,姿态倒也随意,双手相抵,感受清灵的法力源源从手心里传来。
  也不知是因了心境还是其他,狐狸在这时总觉得,这是夏夜里难得的一个清静的时刻,天地间万物的嘈杂之声也不知湮没在何方,世界里仿佛只有袅袅夜风、浅薄山岚、如水月色、杜衡和他。
  而唯一的声响,就是自己的心跳,怦、怦、怦,一声响过一声。
  他偷眼去看杜衡,杜衡的面上都是专注的神态,眼帘紧紧阖着,嘴抿成一条线,微微有点儿泛白。
  他瞧的目不转睛,眼神流连不去,心里也不知是心疼或是心痒,却又是高兴。再看久一点,就想倾身过去,在那抿着的唇上触一下,或者,就曲一曲手指,同他十指相扣也好。可等到手心里的灵气一滞,他又忙匆匆收了心思,也装模作样的阖了眼,待到杜衡把手撤回时才再次缓缓的睁开。
  很无谓的表现,却被他像救命稻草一般攥着不愿放弃,掩耳盗铃一般,可杜衡似乎瞧不出,他也觉得好笑、可笑。
  杜衡沉沉地呼了口气,催促他取玉片出来吐纳月华,然后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又开了口。
  狐狸还当他又要问那句是否喜欢,莫名地竖起全身的毛,戒备一样。
  杜衡却只好笑地看了一眼他面上僵直的神色,轻声道:"明天随我一道下山吧,如今我都没了把握,真是不知你喜欢什么了。"
  他的语调很平和,且很平常,可狐狸分明听出了一声不曾出口的低叹、还有浅淡的失望和无措。
  杜衡醉时的话语无端就在耳畔响起来,有那两颗晶亮的水,有他一贯温存的笑,平白叫人心酸。
  他是决计不会让狐狸忧心的,就像狐狸说不出一句爱一般,他一样说不出一声苦闷。
  狐狸陡然觉得心间泛起了苦味,像吃了黄连一样,连带舌根也慢慢牵起这味道来,像又喝了当日的那一碗苦药,直叫脸都要皱起来。
  狐狸再坐不住,匆匆起了身,丢下一句好的,就扎进房间里去了。
  他也不点烛火,只就着稀薄的月光看桌案上一叠都落了灰的纸,心头紧紧地揪着。
  到底自己也是深深的爱上了呀,甚至比杜衡还要早。
  真是狐狸精的悲哀,往后若寻回山上,要叫人笑话死的!他低低笑了声,往砚里滴了两滴水,慢慢地研起墨来,可没准,再不回去了呢,谁知道哩。
  他心上显出一个幼稚之极的点子来,可仔细想了想,却似能叫自己勉强的定下了心。
  他从底下抽了张洁白的纸笺,用笔饱蘸了墨,轻轻地提了"喜欢"两个字,然后翻箱倒柜一通,好容易摸出一个一丁点儿大的匣子来,把纸叠了搁进去,就溜到门边开了一条缝儿看院子里,见杜衡也回屋去了,才做贼一样溜到院子中来。
  他轻手轻脚地在琼花树下刨了一个小坑,把匣子放进去,掩了土,又狠狠跺了两脚,方才露出满意的一笑。
  狐狸拍尽手上的土,扬眉往杜衡的房间瞧了一眼,伸了个懒腰,终于安心地回房安寝了。
  给自己一个酝酿的时间吧。狐狸喜滋滋的想,也不顾嫌弃这简直是人间小少女们惯用的法子了:往后,杜衡每问一次是否喜欢,就把答案提在这纸上,累满了五十次,就把真相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狐狸刨了个坑~树了个洞~
这一章写的好啰嗦啊> 估计到时要好好改一下了!现在继续搬文去!
木有意外的话……下一章,应该要做点儿荤菜了……
可能只是漂着肉沫沫的清汤,但还是烦恼要怎样写啊啊啊>
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是第一次TAT
终,终于憋出来了……到底写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可能有雷,万万慎入!!!//~~
还有是杜衡X狐狸的……
好紧张好紧张> ~~~~~~~~~~~~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狐狸怎也想不到,这五十张纸条居然签的这样的快。
  似乎也不过是一瞬眼的功夫。
  他把杜衡撵到山下去,自己跑到琼花树边把那纸条刨出来。
  一叠纸同雪片似地静静躺在那小匣里,最底里那几张,已经微微渗着黄色了。
  他从第一张捻到最后一张,然后翻了个面,继续从头到尾点一遍。反反复复的数,怎样也不敢相信,居然真的累满了五十张。
  狐狸的额角慢慢淌下冷汗来:怎么办怎么办,还,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可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得过且过,得过且过,他当日想了这个法子完,就似是觉得无愧于心了,居然过活地心安理得,只想着反正得待到五十次之后,哪里知道光阴流水,逝而不觉,恍然惊觉的时候,又感到醒悟的太迟了。
  为什么当初不说一百这个数呢!狐狸把纸片攥得褶皱,最后还是不得不直面这样一个问题。
  到了说出口的时候了!
  他此刻前所未有的烦躁,只巴巴地盼着凭空生出一些小事端,好叫他给自己一个逃避的理由。
  说来到底是因了自己也觉得愧疚的很,也明白这样拖着只会叫杜衡灰心,但临阵退缩必不可免,他多想能寻得一个替代的法子,偏偏杜衡老实,只认得眼前看的耳中听的,对他别扭的表示完全不领情。
  他几乎是忐忑不安地与杜衡吃完了饭,眼见着杜衡又微微笑起来,就要问那句烂熟的问题了,狐狸一激灵,脑子里混沌一片,嘴上却开口说道:"阿衡,今日又该传灵气给我了。"
  杜衡果然愣了愣,未出口的话打了个弯咽下去,换了一句:"现在?"
  狐狸在心底咬了咬牙,想:豁出去了!
  然后,他抬起头,下了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冲着杜衡露出一个极尽魅惑的笑来:"我教你个事半功倍的方法,就是不知你愿不愿配合。"

  狐狸背对着杜衡闩上房门,默声念了几句咒语,偌大的房间刹时烟云袅袅起来,连那张普通至极的木板床也变成了金碧辉煌的模样,幕帘低垂、锦被簇拥,窗前桌案上那缕幽黄的光线被笼了琉璃的色彩,折转地漫进床帐内,触眼就是奢靡景致。
  杜衡看的呆了,半晌才轻轻笑起来:"阿琼,你倒是会享受。"
  狐狸转过身来,眼底里光线幽暗,只直直地瞅着他,却是沉着声道:"哪里能每日如此,这可专为你备下的。"
  杜衡显然有些惊愕,可还不及问出口,就被狐狸伸手摁在胸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空气里有熏人的香,像午睡时昏沉的梦,叫人抗拒不能地坠进去,就不舍再挣出来。
  狐狸用手轻轻抵着杜衡,倾身贴过去,一步,两步,慢慢逼到了床边,脚下一绊,一起斜斜歪到榻上。
  杜衡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手足无措,只是挣扎着要起来,用手挡着狐狸靠近的身子,有些慌张地问:"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狐狸见他的面上溢上了浅的霞色,心里还是极得意的,想,毕竟动了心思,自己这招数好歹有了效用。就用力擒住他的手,贴到他的耳畔,呵气一样说道:"说过了,取你的灵气。"
  狐狸凑的极近,清清楚楚察觉杜衡闻声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心情莫名地愉悦起来。
  杜衡似是极不习惯这样,怔了片刻,仍是要坐起来,连眉头也皱了起来,道:"照平时那样便好,怎么今天这样麻烦。"
  狐狸见他不愿配合,心下也有些烦躁,再想着,居然心痒起来,深深吸了口气,便凑过去叼住他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狠狠吻了起来。
  杜衡倒也没有拒绝,与他缠绵在一起,微微阖上了眼睛,似是动情的模样。
  狐狸吻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垂了眸去看杜衡的样子,见杜衡仍阖着眼,一头青丝早也挣动的散了开,水流一般蜿蜒漫在枕上,他的胸膛急切地起伏着,极没有防备的样子,狐狸就仿佛被诱着一般,不由自主就伸了手过去,微微把他的衣领挑开一线。
  杜衡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就攥住了他的手腕,狐狸吓了一跳,急急抽手,但怎么也挣不脱,就听见杜衡细细喘了两声,笑问:"你那又是什么独门秘术,竟还要这样的步骤?"
  狐狸啧了啧嘴,勉强攒出笑意来,只说着:"你依我便是,我总不会害你。"就又要埋头下去。
  杜衡伸了手轻轻抵在他的唇上,不似拒绝,也不似允他继续,只是微微笑着,慢慢地道:"我知道狐狸们有的是夺人精气的法子,且若是你要,我也没有不给的道理。只是阿琼,适才那事儿,不是只有心意相通的人才能做得,我知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与你那样,可你始终不愿说出你的想法,叫我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勉强了你呢。"
  狐狸闻言,微微地怔了一下,杜衡笑的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在香雾间显得有些迷蒙莫测起来,他听了那话,只觉得心里有点儿酸涩,几乎就要开口说了,却又不合时宜地微微别扭了起来。
  他也不知怎地,心里只想,你且往下看,我就不信你瞧不出我的心意。跟着推开杜衡的手,依旧俯身过去,微哑着嗓子道:"那你可要听好。只要你依着我,叫我满意了,没准儿我便应了你了。"
  杜衡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眸子里的光彩被烟雾晕了,一时也看不分明。
  可狐狸听着他笑着说了声好,且又放下了手,一副任他施为的模样,就觉得杜衡的温存的笑陡然无比扎眼起来,甚至像一把尖刀一样,在自己的胸腔里划出一痕一痕令人难过的痕迹。
  他咬了咬唇,心里有些纠结,可只愣了片刻,便又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覆住杜衡的眼睛,自己倾了身紧紧贴着杜衡,另一手迅速地挑开他的衣裳,一面俯身去吻杜衡的额头,轻轻舔过杜衡眉间微微蹙起的小结,沿着他高挺的鼻梁,一点儿一点儿吻上他的唇,含糊地说了声:"我教你如何给我。"说着,又顺沿着杜衡的脖颈,仿佛品味一般用牙齿轻轻碾着他的肌肤,一寸一寸滑了下来。
  杜衡初时只是静静地躺着,可待到狐狸一路吻到腰腹,在他的腰侧轻轻啄了一下时,还是不禁瑟缩了一下,睁开一线的眼睛看他,仿佛难忍一般,却是笑着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触的我痒。"
  狐狸心里陡然有点儿不甘:他,他居然说痒痒!可挑起眼看杜衡,就瞧见他的眼里已然泛起了水光,如同平日喝的微醺时一样,心下就又满足起来,微哑着嗓子吩咐一般道:"你别乱动。"说着仍旧埋了头,用牙齿叼了杜衡贴身的衣裤,轻轻衔了下去。
  杜衡虽不明白这样的事儿,可到底也觉得羞赧,身子立时僵了一下,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狐狸心里哼了一声,暗忖:我都伺候到这份上了,你居然想跑,真太不给面子了。想着就有些悻悻,一把摁住杜衡支起来的身子,冲着他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杜衡先时挣扎着要来推,但狐狸的爪子也不老实,一边抵着他的上身不允他挣扎,另一面就循着他的身下抚了上去。
  他天性惯这风月之事,自然娴熟无比,而杜衡算来又是第一次,显然败下阵来,一声压不住的呻吟被狐狸用舌堵在喉间,整个人就有点儿微微软了下去,瘫在松散的衣物布料间,急遽地呼吸着。
  狐狸手下不停,人却从杜衡身上起来了点儿,眸带水光,方寸不落地把杜衡染了霞色的躯体逡巡了一遍,舔了舔唇,咬牙恨恨地道:"第一次,便宜你了!"
  他刚才趁着杜衡一片混沌的时候,就跨坐到了他身上,现下支起身子,自己摆弄了一下,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要慢慢地坐下去。
  他动作着,脸上也不禁挂了点儿红,半是因为动了情,半是因为自己倒也从不曾这样主动过。
  虽然往些时候的事记不分明了,可他想想也明白,依了自己的性子,哪里愿意雌伏在他人身下的呢。
  他想着就觉得有点儿委屈,自己不过是欠了口头上的一句话,可只要细着捉摸,也能从行动上发现自己对杜衡的心意的,怎么偏生碰到那样一个认真的人!
  其实到了现在,狐狸仍是盼着杜衡再莫要开口问,过了今夜,尝得甜头,明白自己虽从未说出口,但实际上却是给了他一片的真心。
  狐狸咬了咬牙,到底还是极痛的,他勉力往下坐了下,就忍不住痛呼出声。
  杜衡第一次这样动 情,察觉到他的动静,无措地睁开眼来,眸光尚是茫然地,见到狐狸忍痛的模样,就也有一丝心疼划过眼中,开了口说话,声音一样喑哑地可怕:"阿琼,要不还是,用原来的法子吧。"
  狐狸几乎想扎进地里,咬着牙想:若不是想教你快活,当我愿意这样!嘴上便也恨恨地说:"我若说好,你也愿意?!"
  可瞧着杜衡似乎要点头的模样,便又羞愤地着恼起来,碾着牙快速地说道:"我自要这样,你配合着便是,别再废话!"说着一咬牙一闭眼,勉力一试,竟完全由得杜衡没入自己体内。
  狐狸紧闭着眼待得疼痛渐渐缓过,慢慢舒展了紧绷着的身体,主动地缓缓动了两下。
  他觉得心里羞得很,不敢再睁眼看杜衡,甚至不敢看周遭的景物,仿佛只要这样,那个人便不是自己一样。
  可杜衡的声息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他的耳中,含混低沉的喘息,几乎在室内沉靡的空气里酿得同酒一般了,勾动着他心底痒痒的,实在忍不住撑开一线的眼缝去瞧他一眼,可这一看,就又不舍得挪开视线了,杜衡的神情像是沉在梦境中一样,微微翕张着嘴,呼出融暖的气来,狐狸目不转睛地瞧着,几乎想要倾身吻下去,心底里就在羞赧不堪的感觉里又沁上了无上的甜蜜来。
  他几乎不记得欢愉了多久,只待到彼此都尽兴了,才勉强贯注起精神,默诵了一段咒语,才从杜衡的身上下来,也顾不得许多,就软软地瘫在他的身边,靠着他的臂膀,轻轻蹭了一下。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仿佛带了温度一般,使得整个室内始终腾腾地热着。
  杜衡的眼眸晶晶亮亮,转过来看狐狸的时候,让狐狸的心里都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躺了一会儿,彼此都不曾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衡就支起身子,在狐狸的唇上轻轻触了一下。
  狐狸满脑子里朦胧地很,只想,反正那样丢脸的事儿都做了,余下的也再也不怕了!干脆抬手钩住了杜衡的身子,又纠缠在了一块。
  才片刻,杜衡忽然颤栗了一下,红晕未褪的面上便又更罩上了霞色,不好意思一般想要退开。
  狐狸只瞧见他眼中未却的水色,就知他不过是又动了情,只觉得他这模样有趣,哪里肯他走,捉弄一般伸手牵了他,轻轻哼笑了一声。
  杜衡挣了一下,就往狐狸那儿仔细看上一眼,见狐狸原来也是如此,就在狐狸的身上滞了半晌,才哑着声道:"阿琼,我……"
  狐狸眨了眨眼,往他面上吹了口气:"可学会了?"
  杜衡的耳垂红的几乎要淌下血珠一般,只是喑哑着声音道:"要不换着你来……那样疼,我不舍得的……"
  狐狸暗自叹了口气:你不舍得,我却也一样啊!嘴上却不能这样说,便只哼了一声,懒懒地道:"却是你要传灵力给我,总不成叫我再还给你吧?往后若你愿意,自有你的机会。"
  事后,他怎样想也不愿承认,那时自己竟说了这般的话来。
  杜衡确是个好学生,且动作极尽温柔,便又带着狐狸堕到那样靡艳的梦里了。
  狐狸迷醉了一般轻声呻吟,抬起修长的手,奋力钩在杜衡沁着薄汗的脖颈上,那微湿的暖的体温,就顺着每一个毛孔渗透了进来。
  杜衡偏了偏头,把一个轻的吻柔柔地印在狐狸的手臂上,羽毛一般,触得人痒痒,让狐狸舒服地打了一个震颤。
  狐狸睁着眼盯着杜衡,看他的神情痴迷而专注,仿佛沉沉投在一个美妙的仙境里,好看的眼闭着,覆着羽翅一般浓的眼睫,可自己却几乎能想到,那双眼眸清明且潋滟,落在自己的眼里,叫自己从此再也放不下、忘不了。
  他觉得杜衡笼着薄汗的脸几乎会翻出柔柔的光来,看在自己的眼中,真的如同仙人一般,而这一刻,这个仙人是属于他自己的。
  狐狸伸出一只手抚上杜衡的脸颊,一遍又一遍摩挲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心里突然颤动了起来,他仰起脸,在杜衡的肩头用力咬了下去,只听得杜衡闷哼了一声,还有微微的血味泛在口中,才慢慢地松开。
  "杜衡、我的杜衡……"狐狸不觉得就喃喃喊了两声,眼角沁下一行剔透的泪来。
  "喜欢么……"杜衡在他的耳旁问。
  "怎,怎么会……"狐狸咬着牙答,却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芳晨续良宵(改错字~)
  夜渐深,屋内融暖暧昧的氛围也不知是何时才慢慢淡了去,末了,只剩了绵长的呼吸,晕在一起,化在月色里。
  狐狸睁眼醒来的时候,一个人睡在被窝里,被角被小心地掖了好,窗外枝影摇动,鸟鸣细细,扎眼的晨光从窗棂里漏下来,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
  他便闭了眼睛躺了一会儿,阳光透过眼睑落下的光晕仿佛在纸上绽开的金墨,慢慢循着不规则的痕迹,幻出各色的形象来,有的便似袅袅的烟霾,让他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昨天那个旖艳的夜晚。
  狐狸想着昨夜自己的举动,就觉得臊的再也躺不住了,可撑着床板还未坐起来,忽然腰间就又一阵酸痛骤然袭来。
  "他倒不客气!"狐狸恨恨地想,全然忘了昨天算是自己诱了他一般,可脸依旧红着,"那字条满了五十张,却也记不清昨夜究竟应了他不曾——哼,罢了,都让他尝得了甜头,再说吧!"想着,扑通又躺倒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给紧紧蒙住了。
  杜衡的脚步声从门外穿来,由远及近,在床边停了下,他手里端了米粥和糕点,香气便悠悠地飘散了开,可他只见狐狸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连脑袋也不露,蒙成一颗包子的模样,立时关切地皱了眉头,像是担忧狐狸病了一般,转身搁了手上的东西便要来探看。可还不及掀开被子,就是一愣,大约是想及了之前,脸上也微红了起来,一时僵了手中的动作。
  狐狸早听见脚步声,原想探出头去,可忽然起来些坏心眼,便忍着呼吸,动也不动,只那么沉静地卧着。
  杜衡静静地立了许久,还是不见被子里有点儿起伏,心中也着了慌,挨近了伸手戳了戳被子。
  狐狸心里一阵得意,装模作样地哼了哼,便听见杜衡紧张地问:"可是不舒服?昨天我……"
  他又沉默地卧了一会儿,勉力耐心的听,可还不及杜衡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发现实在难忍心头的痒痒了,便深深地吸了口气,啪地掀了被子,一把拉过愣怔住的杜衡,瞅准了狠狠吻了下去,纠缠着他的舌头、咬噬着他的唇,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眯了眯眼,把杜衡往外推了开。
  杜衡喘息着伸了手指,轻轻触了下唇上被狐狸咬出的印子,到底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你这狐狸!"
  狐狸撇了撇嘴,装着没听见,又往后仰躺了下去,在床架吱嘎地一响中,趁机得意地哼了一声。
  杜衡也不说话,笑着立在那儿看他,半晌,轻轻地问了句:"我今天还得下山去,你,应该就……"
  狐狸瞪了眼,一句"谁说我不能去"都脱口了一半了,才又兜了个弯咽下去,转成一声呵欠:"你自去做你的,今天大爷困了,不想随你去。"
  杜衡又那样笑起来,眼底的柔情晕的开了,又似深邃的叫人看不透,也不知他到底是否看穿狐狸别扭的外表没有。他转了身,指点着桌上的东西道:"早饭在那儿,饿了多少吃点儿,中午的菜照例温在灶上。"
  他说着,慢慢向狐狸倾下身来。
  狐狸有些难耐地挣扎了一下,鼻端嗅见的尽是杜衡的气息,叫他想起昨夜在杜衡肩头咬的那一口,想起殷红的印痕与血,沁着叫他最为熟悉的滋味,斑在杜衡白皙的肩头,隔了薰得人心醉的香雾,是怎样一副旖旎的画面。他的心跳快了起来,血液也仿佛沸腾了一般热了起来,简直就想再把杜衡揽住,忘情地缠绵一番。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紧了紧拳头,好容易从几乎坠进一半的幻梦中挣了出来,往杜衡的面容上瞪了一眼:"怎还不走?"
  杜衡垂着眼盯着他,眼光柔和舒服,然后慢慢地迫近,几乎到了鼻息相闻了,两人的呼吸不自觉间都急促了许多。
  杜衡也不说话,只是这样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狐狸看来,那时光几乎已经滞住了——他忽然又笑了下,在狐狸的额上轻轻触了一下,然后贴近地移动到狐狸的唇畔,温温和和地给了一个清浅的吻。
    "再不走,我就要不客气了。"狐狸碾着牙恨恨地道,不耐烦一般皱起了眉头,心里却欢喜的可以。
  "这便走了。"他说,呼吸扑在狐狸的面上,带了叫人心暖的热度,让狐狸的脸微醺起来,最后实在绷不住,只得又闭起了眼佯装不察。
  杜衡把狐狸散开的领口理了理,终于轻轻地走了。
  狐狸仰躺着假寐,照例竖着耳朵听他离去的声音,直到远的察觉不到了,就慢慢抬起手来,覆在他适才搭过的地方,只好像那暖人的温度久久不散一般。

  杜衡在山路上匆匆的走。
  今天的事儿是早也约了好的,不想昨天一夜旖旎,差点儿误了时间——倒比喝醉了还要可怕,他在心底里想,然后泛上了无奈的笑意,心里却丝丝甜了起来。
  邻镇大户朱员外的正妻坐在茶楼里等他,有点儿不耐地轻轻叩着桌板,规律的一下、一下,然后声音越发密集地响起来。
  杜衡快步上楼茶楼,才一照面,夫人脸上的神色立时换成笑意盎然地模样:"杜仙人可来了!"
  他带着歉意施了个礼:"叫夫人久等了,对不住。"
  夫人只管唤他坐下,叠声道:"哪里哪里,妾身还要麻烦杜仙人呢。"
  他便一面落座,一面询问何事,心底里的想法虽往些时候也有,却是头一遭这样强烈:快些吧,得要回去了。
  说来原来是朱员外被秦楼楚馆里的小倌儿给勾了魂了,背了她弄了间宅子金屋藏娇。
  杜衡皱了皱眉头:"夫人,我,却是管不得这事儿的。"
  夫人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杜仙人听我说完,我家那死鬼前些日子回来了一趟,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个道士路过家门,却说我的家宅中妖气极重,给了张符贴在我的房门上,哪里知道,居然,居然把我家那死鬼给拦在门外,再进不得门了!我问了他为何,支吾半天,到底说了,原来,他是叫狐狸精给勾搭了去!鬼混了这样久,妖气入体了!"
  杜衡听到"狐狸精"三字,心里就跳了下,好在仍端得住沉静的模样,便又问:"那夫人找我,是为了?"
  "把那狐狸精给收了!顺带求求仙人清了我家死鬼染得的妖气吧。"
  杜衡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尽力相助。但要去哪儿寻的朱老爷呢?"
  朱夫人把手里的茶盏恨恨一砸,玉葱样的手指往小窗外一点,正点着坊巷里如今瞧着还门可罗雀的南阁,熄着的灯笼下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那个高的便是了!"
  杜衡点了点头,告了辞就直接循着那儿走去。
  一点儿疑惑藏在心头不曾说:"适才瞧着,那两人可都是妖怪的模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断了一天的网,终于下决心把事儿做完了>
原来想日更的,结果坚持不下来,对不起TvT
接着要努力地写~~~向结尾撒腿狂奔~~~~~
遇上蠢货自得教训教训~
  杜衡很快就站在了南阁前,抬头看着稍稍落了点儿灰的牌匾。
  时间还早,夜幕下的纸醉金迷在这时被掩藏的刚好,几乎瞧不出一点儿苗头。
  他低低地笑了声,他从不曾来过这样的花柳地,自然也想不见,当暗沉的如一袭黑纱的夜色笼下来的时候,当挑在檐下的鎏金八角灯笼烁烁亮起的时候,这儿又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
  沉重的木门半掩着,微微漏着一丝的酒香,适才那两人正是站在这缝门前絮絮低语的。杜衡敛了敛眉,把那扇门又推开了点儿,闪身进去。
  室内的景象陡然跳脱在眼前,倒把他微微一吓。
  正是扑鼻的暖香、撩人的轻纱,称得上金碧辉煌的装饰,热闹奢靡,与在门外时完全是两般世界。
  他不禁疑惑地回头,把那扇木门多瞧了两眼,似乎是想确认那门上真没有附了什么诡异的术法一般,然后就听见有脚步声簌簌地移来,轻软缠绵,带了慵懒。
  有一只蛇一样的胳膊,顺着他的肩背轻轻搭合了下来。
  杜衡从来敏锐,察觉到这动静,脚下一点,一面回身一面往后避了开。
  转头一看,还是不禁微微一愣。
  面前正立着一个相貌姣好的男子,蹙着秀气的眉,似乎为了手里落空的一下而微感不悦,然而眸光闪动,却总含了几分讨好的媚意。
  杜衡忘了自己是否有打了个寒噤,只清楚地瞧见那人泛着水光的薄唇一开一合,柔转着声音道:"还当是熟客,原来竟是个没见过的爷,大白日的能摸了来也算有缘,不知公子要哪样儿的伺候呢?"
  杜衡摇了摇头:"我是来寻人的。"
  "唷。"那人吃吃的笑起来,白皙面庞上乌黑的眼弯成了两弯小月牙,杜衡在那双桃花眼上捕到一缕熟悉的神色,转了个念又想,家里那狐狸瞧起来,可要比这人舒服的多了,就又听见那人含着笑道:"竟是个要点名儿的,不知爷要选哪位的名号呢?"
  杜衡想了想,笑着又摇了摇头:"名字倒是不识,不过,就是适才站在门外那位,你想必知道。"
  那男子就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软软往后一靠,倚在一根朱红的柱上,伸了手一下一下点着下颔,一面斜飞了眼瞅他,半晌,才又笑起来,把声调折地千转百回:"可想起来了!要点他的名儿,那爷可算没赶对时辰了,爷您想必也瞧见他正与旁的人聊天吧,那就是了,柳儿这一日,可都让朱大员外给包喽!"
  杜衡就这样默默地听,然后点了点头:"好的,那我明日再来。"说着,扭头便要走。
  那男子微微一惊,忙伸了手扯他的衣袖:"怎地就这样了呢,您不选别个人来陪陪?"
  杜衡皱着眉把袖子挣出去,一抬眼却瞧见要寻的那两人正依偎在二楼的阑干边俯看下来,他眯了眯眼,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下,突然笑了一声,亮着嗓子道:"别人我却也不稀罕,只是适才见了柳儿公子的模样,十分倾慕,就想与之攀谈两句,不想朱大员外慧眼,竟比我更早一步,那我也只有改日再来碰碰运气了。"
  瞧热闹的两人把这话一字不落地听了,埋头咬了会儿耳朵,就见那个矮一些的公子突地笑起来,拍了拍阑干往下喊:"罢了,就允他上来吧,朱员外愿意赏他个面子呢。"
  那男子闻言,又喜又嗔地瞪了杜衡一眼,柔柔地把他往楼梯那儿一推:"去吧,难得人赐个面子,记得到时多留点儿赏银哪。"
  杜衡心里好笑,只想,我是来拿妖怪的,难不成还得给妖怪包红包不成。面上却没有表露,只三步并作两步行了上去,周围看热闹的人就也笑起来,低低地道:"这人生得这样儒雅模样,原来竟也如此急色呢。"
  那个叫柳儿的男子早立在楼梯口等着,才见杜衡迈步上来,就软软地傍了过去,杜衡瞧出他是个狐精,只怕他嗅见自己身上气味,忙往边上闪了一步避开,又见他似乎有点儿不悦,忙笑着道:"麻烦公子引路。"
  柳儿也不好发作,便也只攒出笑意来颔了颔首,领着他走到一扇雕花门前,那个朱员外也早倚着门站着,见他俩行来,勾起嘴角一笑:"公子竟也喜爱柳儿至此,我俩就也算有缘,今日不妨一起快活快活。"说着,也不理会杜衡,径自推开了门行了进去,回手把杜衡往里一拽。
  满室氤氲的香雾,嗅着味道竟有三分的熟悉,再一想,分明是那天狐狸用的招数。
  只是情投意合下,这样的幻术难免能起些儿作用,而今你不请我不愿,这虚渺一切落在他的眼底,也是一片空无。
  杜衡暗暗放了心,借着这香烟的迷惑,狐精一时倒也嗅不出他身上修行的气息,便也装出迷醉的样子来,仿佛真被这幻境惑住了一般。
  柳儿开心地笑着,啪嗒闩上了门,见那朱员外拉住了杜衡的手,便像一株藤儿一般攀了上来,轻轻贴了杜衡的肩背,往他的耳旁呵了一口气,带了笑说道:"这人间的蠢货倒不少,先来个朱员外,而今又有你,这样愿意倒贴,倒教我们不忍心放你一马了。"
  他比杜衡矮了点儿,踮了脚说了那些话,就把脸挨在杜衡的颈窝里,伸了舌头要舔。
  那个朱员外的一张脸适才掩在烟雾中,现在慢慢又分明了起来,竟换了另一副俊俏模样,丝毫不似刚才的平凡样子,他瞧着杜衡几乎放空了的眸眼,也不禁笑了起来,放了牵着杜衡的手,就直接往杜衡的腰上搂过来,口中对那只小狐狸说道:"柳儿,瞧他这生嫩的模样,味道一定不赖,难得上门,好好想想得要怎样玩儿才好。"
  话音未落,竟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人埋头看去,只见圈着杜衡的手臂上分分明明贴着一张压制的纸符。
  "你!"他皱了皱眉,飞快地抽身而出,一把拉住尚赖在杜衡身上的小狐狸,就要从门外奔出。
  杜衡叱了一声,把一叠符纸甩了出去,正正贴在门窗上,封了所有的退路。
  那人才跑到门口,就被符上的术法挡了回来,情急之下只把小狐狸护在身后,自己啪地摔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挣了起来。
  杜衡踩着缓缓地步子,一步一步逼过去。
  屋子四周施了狐狸的术法,外边儿的人一时也听不见动静,那只叫柳儿的狐狸大约没遇到过这事儿,厉声尖叫起来,蹿到那个"朱员外"身前挡着,大吼了一声:"站住!你要做什么!"
  杜衡倒没料到他会这样,愣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替人办事。"
  小狐狸战栗了一下,炸着毛喊:"我们一不伤天二没害理,寻我们做什么?!"
  杜衡轻轻地笑了一声:"也罢,既然这样,我且问问,朱员外同你们可有关联?"
  小狐狸撇了撇嘴,轻蔑地哼了声:"原来是他。怎么,给他的教训还不嫌够?"
  他身后那人立时警告一般咳了一声。
  杜衡勾起了嘴角:"都这样了还能狡辩。"
  小狐狸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悻悻地垂了头,片刻又啪地抬了起来,索性恶狠狠地盯了杜衡:"那你要把我们怎么地!我才不怕!"
  杜衡垂着眼看他们,仔细端详了片刻,慢慢地道:"你们先老实告诉我,朱员外现在如何。若没什么大事,放你们一马也未尝不可。"
  小狐狸张开嘴又要说话,被身后那人按了按手制止了,杜衡便朝着那人看去,那人咳嗽了两声,与杜衡对望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朱夫人寻的你来?"
  杜衡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那人翻了个白眼,似是不屑的模样:"也难怪,那天回朱家的人便是我,说什么妖气入体进不得门也全是胡诌,没想到她倒厉害,居然请人寻上门来了。"
  杜衡耐心听完,静静地又问了一遍:"朱员外现在如何?"
  他讲的平和,却带了一种威慑的魄力,小狐狸被吓得一个激灵,抖抖地缩了两下。
  那人深吸了口气,仰头盯了杜衡:"若我们不曾做得害人之事,是否当真可以放过我们?"
  杜衡微微侧了侧头,面上表情不变,仍是淡淡地道:"你先说,具体如何,我自有定夺。"
  那人就微微笑起来,不闪不避,仍是望进杜衡的眸子里:"反正被你逮了住,我也逃不开,自然是会老实交代的,只是你若觉得我做的过分,须得降些惩罚,求你万万记得,一切为我所为,同柳儿无干。"
  杜衡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心头有点儿软,不觉得就笑了出来:"你这狐狸倒知道情意。"
  那人往柳儿的脸上看了一眼,见他开口要说话,就狠狠一瞪,逼着他把话咽下去,才又转头看杜衡,也笑着道:"也不是什么'知道情意',我只晓得不要连累了他。"
  杜衡住了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那人却似乎放心了一般笑起来:"我便当你应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朱员外还好好地呆在他那个藏娇的金屋里呢。"
  杜衡笑了一声:"那为何不放得他回去?"
  那人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样不屑的神情来:"给他个教训而已,原想这月底就把他放了的,不料还没等到那时,你就寻来了。"
  杜衡张了张口,还是问了句:"做什么要这样?"
  那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水灵灵的,却一时也看不出作假的意味来:"是那个老色鬼不安好心,盘了间小屋、弄了几张烂符,就想把柳儿锁在里边陪他玩乐,我恰好能破得他的把戏,把柳儿救出来,岂料他死性不改,居然央着我一道留下陪他,我索性布了个幻术,由得他在里边自娱自乐。"
  杜衡皱起了眉头:"你也不怕伤得他性命!"
  那人撇了撇嘴:"我小心地很哩,三天两头弄些馒头伺候他,也不让他多大饿着——好歹我借了他的形,去他府上诓了不少东西用着,也不好多亏待他——你是不知,他倒是逍遥的很,只怕这时,还当自己吃着山珍海味、有漂亮的少男少女伺候着呢。"
  杜衡听着将信将疑,心头还涌起了点儿无奈的滋味,愣了片刻,只道:"我随你去一趟,你把他放出来吧,若你说的属实,我也就不与你多做计较了。"
  话音未落,柳儿已经欢快地蹿了起来:"当真当真?涂哥哥,我们便把那人放了吧,我实在厌了给他喂窝头了!"

  小镇子不大,朱员外倒也本事,还能寻得一处极僻静地地方,建着一所不大不小却是环境优雅的院落。
  朱门上斜斜贴着一张破开的符,涂月厌弃地用一只手指点开了门,反手把那破败的纸符扯下来,团成一个纸团,狠狠掷在地上。
  室内果然也漫着叫人迷醉的香烟,朱员外瘦的快脱形了,却还兀自赖在一张挂了灰的雕花床上呵呵傻笑,也不知见了如何的美景,只遥遥地瞧着他们三人进来,就伸出嶙峋的手招了招:"又来三个美人,过来过来,让大爷瞅瞅。"
  杜衡默默地住了脚,只看到涂月迈了步子往前,一把揪住朱员外的领口,啪啪往那脸上扇了两巴掌:"让你瞅瞅谁是大爷!"
  身旁柳儿笑着拍了两下手掌。
  杜衡瞧着有点儿不忍,便咳了一声:"教训的够了,如今便放他回去吧。"
  涂月远远地扬了眼扫过来:"大仙可瞧明白了,我们也没怎样害了他,他还高兴的很哩。"话音未落,朱员外又配合地傻笑了两声。
  杜衡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安全送他返家,我便也就放你们这一回,只是往后万万不要再犯!"
  涂月翻了个白眼,絮絮念了道咒语,四周的香气又渐渐退了去,朱员外朦胧的眸子慢慢清明了起来,惊愕地冲着涂月瞧了半天,突然又笑道:"哪儿来的美人呀。"说着,突然伸手捂了肚子:"哎哟,好饿。"
  涂月嫌恶地扳起他的脸,装作不曾见他面上垂涎欲滴的神色,伸了手戳在他脑门,念咒一般道:"且忘了今日往昔之事,自回家去吧,莫在纠缠!"说罢,犹不解恨,随手扯起桌上一个生了霉的馒头往他嘴里一塞,又拎着他的领子拽出门去,狠狠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滚!"
  杜衡知道这是狐狸的咒术,那朱员外大约会依着咒语行回家中,便转身欲与两只狐狸告辞,末了又叮咛一般扔下一句:"往后切莫在做这样的事了,万一伤人,真真造孽!"
  涂月点了点头,道了句遵命,却见柳儿愣愣地瞧着杜衡,似乎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不由惊奇,伸手戳了戳柳儿的脸颊:"犯什么傻?"
  柳儿只顾直直盯着杜衡,突然开口道:"适才在阁子里就觉得熟悉,却被幻术罩着,一时想不起,如今却是想起来了,你身上,有大王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突发急病,躺了一天TAT 气候多变,大家要注意身体健康唷^^
于是今天更一章字数多些的XD
狐狸的故事
  柳儿只顾直直盯着杜衡,突然开口道:"适才在阁子里就觉得熟悉,却被幻术罩着,一时想不起,如今却是想起来了,你身上,有大王的味道。"
  杜衡正待转身离去,听了这话,立时一怔,回过头半是疑惑半是讶异地看着他。
  柳儿仿佛没瞧见他的眼光一般,只顾一步一步向他行来,走到他跟前,便闭上眼睛,耸动鼻子嗅了两下,眼角就划下一道泪来:"果真,果真是大王……"
  涂月匆匆跑来扯他:"胡说什么!你不是说你那大王早也死了,你才从山里跑下来的么!"
  柳儿只顾急切地去嗅那点儿味道,好半天才愣愣地盯着涂月,支支吾吾道:"我,我也只是听说,加之再不曾见到他,山里又由二大王主了事,便以为真了,原来,原来大王还在这世上!"
  杜衡也听得有些愣怔,心里却慢慢溢上一丝喜悦来:果然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先时费了心思去寻线索,总是一无所获,如今眼看轻轻易易,就能知晓狐狸的来头了。可想着,就又有一丝酸涩泛上心头:要是知道了他打从哪儿来,是否要同他说呢。
  他心里毕竟还是有一点儿疑惑,便冲着房门打了个手势:"不知你可否同我详细说说呢?"
  柳儿现下正欣喜万分,闻言忙不迭点头:"自然可以!"
  涂月拉了拉他的衣袖,低低说道:"你可得想清楚,没准这人不过是刚巧除了你们家大王,才染得一身气味儿的!"
  杜衡一字不落听在耳中,刚想开口辩驳,就见柳儿甩开涂月蹿过来,先推了门走进去,口中说道:"你少骗我!这气息通常只有至亲的人才会染上,且仙师如此良善,大王也从不屑去做恶事,怎可能会被除了!你别耽搁我,误了消息看你怎么赔得起!"
  涂月闻言,只有悻悻地吐了吐舌头,紧随着他行到屋子里去了。
  杜衡坐在小桌前,掂了掂落灰的杯盏,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先说说你家大王生得什么模样吧。"
  柳儿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闻言就狠狠点了点头:"大王虽然没二大王好看,但也是生得极好的!眉毛墨染的一样,是桃花眼,眼睛有这么大,鼻梁挺挺的,嘴唇倒挺薄,总之好看的很,偏偏他脾气傲,不屑搭理人,不笑的时候,眼光也带了点儿冷,当年在殿上,我都不大敢瞧他……"
  杜衡听他形容,在心里默默勾出狐狸的样貌来,却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只在听见柳儿说"脾气傲"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
  涂月一直蔫蔫地伏着,听柳儿眉飞色舞说的起劲,伸手戳了戳他:"那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柳儿被打断了话,带了点儿恼怒听下来,把涂月狠狠一剜:"再吵!你同大王比着,还差得远呢!"
  杜衡嘴边的笑意就淡淡的挂着,再也消不去了,停了片刻,便又问道:"那你见过你家大王幻成原身的模样么?"
  柳儿眨了眨眼睛,像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就也笑了起来:"有见过几回的。"
  杜衡便问:"那可还记得什么模样,形容予我听听可好?"
  柳儿便也冲他瞪了一眼:"哪会那样容易忘记!大王若幻成原身,只怕是整个山里的狐狸都比不上的,听说,只有以前的大王才有他那模样的!我同你说,大王若幻成原形来,一身的毛色可都是雪白的,一点儿杂色也不带——二大王的尾巴尖上还沾了一撮金色呢!"他说着,慢慢往杜衡这儿倾过来,小声地问:"大王可有同你说他的名字?"
  杜衡心中一动,也不知自己期待了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碰见他的时候,他受了点儿伤,记不得自己的名姓和来头了。"
  柳儿惊惶起来:"那大王现在如何了?伤势可好了?"
  杜衡点了点头:"无妨了,就是还记不起往些的事儿。先时也帮他寻过一段,总没有收获——对了,你说大王的名字是什么?"
  "九、琼。"柳儿得意洋洋地道:"好听吧?"就仿佛那是他的名字一般。
  杜衡只觉得,仿佛契合上了冥冥之中一丝本是神秘不可捉摸的轨迹,一种命定的欢喜就从心头洋溢了上来,叫他也由衷地笑起来,点了点头道:"恩,好听。"
  柳儿只瞧见他嘴边的笑意,就益发得意起来:"大王一次宴饮后颇为欢欣,便对我们这些随侍的小狐狸说了他名字的由来,当年,大王出生的时候,殿门口那株琼花树开得格外的茂盛,花色雪白的很,大王的母亲大人就喜欢躺在那树下休息,那日恰恰一朵花儿落在她身上,大王就在那之后降生了,毛色纯净的很,大王的父亲大人极欢喜,便指着树给大王起了这个名字。"
  杜衡饶有兴致地听,想,照这样描述,狐狸大约就是他的大王了,说来自己给狐狸起的名字,倒真误打误撞碰对了渊源。
  他眨了眨眼,就看见柳儿充满期待的眼神,正勾勾盯着自己,忙想了想,微微笑着道:"你大可安心,你家大王现在我处,你若是想见他,我可以引你去。"
  柳儿忙忙摇了摇头:"那倒不必了,得知大王无事,我就可心安了。我也不过是殿中一个小小的侍从,当日不曾保护了大王,如今哪里有脸去见他。"
  杜衡心中一动,问道:"看来你是知道一些原委的,阿琼当初也一直寻着是何人将他伤成那样,不知你可否告诉我?我到时也好说予他听。"
  柳儿的眸眼间陡然溢出懊恼且忿忿的意味来:"我也不知详情,只明白了个大概,所以竟连大王还在这世上也不得而知!"
  杜衡柔声道:"无妨的,只需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便好,他得了这点儿消息,或许自己便能想得起了。"
  柳儿点了点头,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其实那天也没多么不寻常,只是有人送了两个狐女来,大王看了,就说二大王估计喜欢,便亲自送到二大王殿上去了——他向来极疼这个弟弟的,许是因了二大王的身子一贯不好,他平日对别人都是冷言冷语,但对二大王却总嘘寒问暖,关怀的无微不至的——可夜才深,那俩狐女才被遣走,就听见殿里响了一阵,二大王像是推拒什么东西一般,说了句'哥哥,别',之后待到他连夜召了臣子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他顽疾突发,大王不忍,把狐珠取了给他医病,自己退位下山了。"
  杜衡听得愣住,只觉得这事儿蹊跷,但听见涂月在一旁哼了一声:"也亏得你们璧还山上的狐族也算大族,这样漏洞百出的原因,也能把你们给唬了?"
  柳儿急急分辨起来:"我们自然是不相信的!辅佐大王的老臣便冲到殿里要看个分明,当真只见大王的狐珠孤零零搁在床板上,零零几滴血,又似二大王咳出来的,除此外竟平静的没有异样。族中管事的大臣一时也不知究竟为何了,且大王脾性向来古怪的很,想什么做什么巴不得都不予别人说的,于是大家就想,也许大王是厌了这生活,当真要退位也没一定。碰上二大王一面推拒,说要让贤,不敢继位,他往常除了体弱多病些,名声倒也好,大臣们商量了下,还是迫他继了位了。"
  杜衡眨了眨眼问:"怎么这样顺利?"
  柳儿撇了撇嘴:"哼,到底狐珠在他的手里,大王的修行那样高,若二大王能把他的妖力化了,也是了不得了。且他平日看来乖顺可欺的,难保底下的人不动什么操控谋权的心思。"他说着狠狠叹了口气,"到底大王就是嘴巴太硬,总不屑夸奖夸奖别人,好话一年到头也说不得几句,待人又严苛,下边的人自然对他不满,巴不得换一个软些儿的主子来。"
  杜衡听在耳中,不由地觉得好笑,狐狸经历了这样的事,居然还是死性不改,一点儿也不吃教训的,怕是他压根不晓得,自己的态度是有多伤人吧。想着,便又觉得有些微淡淡的辛酸。
  柳儿顿了顿,伸手点了点下巴,组织了一会儿,便又接着说道:"可三两天后,我听得一个小厮说,大王哪里是自甘退位,是被二大王耍计策逼的,只怕已经被二大王给除了。我想了想,觉得虽然骇人了点儿,确也有理,哪有就这样无故消失的事儿呀!且我总觉得二大王虽然明面上看着好,但底里完全没有大王那般善心,就也不愿意侍奉他身侧了,寻了个机会摸下山来,自己找了个谋生的手段。可心里倒还常常惦着大王,他往常快活的时候,偶尔也有给我们些赏赐,那才是真真暖心的,哪是那个笑里藏刀的二大王可以比的!想着他被害了,就十分的难过,就想一辈子也再不回去了,好在现下知道大王没事,我,我真的安心了!"
  涂月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脑袋:"下山来也好,留在那样一个狠心的人身边,到底也是危险。"
  杜衡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缓缓地问:"那到底,你也不是很明白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
  柳儿瞪着眼嚷起来:"就是二大王害了大王,使计夺了他的狐珠,把他撵到山下去的!"
  杜衡被他的态度一闹,一时倒也寻不出驳斥的词来,想了想,便又问道:"对了,你们山里,可有个叫阿琰的?"
  柳儿点了点头:"正是二大王的名讳!他们从了玉旁,一个名琼,一个便是琰字了!怎么,你怎么知道,可是大王说的?他还有没说过别的?!"
  杜衡只得摆摆手道没有,心中却渐渐有了底数。
  多少次,他都瞧见狐狸伏在月色下,咬牙切齿地喊"阿琰",那般恨意,简直痛入骨髓了,想来他的弟弟当真是做了极对不起他的事,这样一推断,柳儿说的大约就是实情了。
  他隐隐觉得狐狸也有点儿可怜,那样疼爱自己的兄弟,到头竟化作仇敌一般,骨肉相残,到底是一大惨事。
  还有狐狸那性子……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回过神来问小狐狸:"对了,你们那是什么山?"
  "璧还山。"柳儿挺了挺胸膛,"璧还山上的狐狸,都是青丘九尾的后裔呢!"
  杜衡笑了起来,难怪阿琼会有那样的毛色。
  杜衡又将那两只狐狸警告了一遍,方才循着路慢慢离开,一面走一面想,该有的线索已经大把地握在手里了,若是告诉给狐狸听,依他的性格,应该是立时便要杀回山上去的吧……然后呢,是不是坐回他的王座,然后告诉自己,感谢这段时间的关怀,如今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呵,依他的性子,只怕连谢谢也不愿说的。
  只是到底还舍不得,舍不得让他走呢……
  于是这件事也变得难以定夺起来,要,还是不要告诉狐狸这些讯息呢?
  狐狸说,若在他报完恩前,能叫他喜欢上自己,那他也未尝不能破例留下。
  只是,人间应有的情事,两人也算历遍了,可自己却终究无法确认,狐狸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思。
  狐狸是别扭,所以只会在缠绵亲热的时候,才流露出那样忘情陶醉的姿态么,待到清醒时,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他还是那样一副眸眼,冷冷淡淡,似乎什么也都看不上,在嘴里说着叫自己听了难免心伤失落的话语。
  杜衡想,自己也并非不明白狐狸的口是心非,一再的追问也并非是紧紧的逼迫,只是自己毕竟不安,毕竟害怕,怕落在指尖的幸福、拥在怀里的欢愉当真只是一场幻梦,月沉日出,就随着夜幕散了,捉摸不住。
  自己只想要他一句肯定的话,一个直接的笑意,然后,便是他说他不能留下,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只是,只是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呼~今天的份儿~
决定
  杜衡不知道,在他下山的这段时间里,狐狸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一口气吃光了厨房里所有的食物,一面抹着嘴一面想,罢了,若是杜衡再问起,索性老实告诉他吧,说自己其实顶喜欢这里,顶喜欢同他在一起。凡间人说砍头不过碗大的疤,偶尔说说实话,想来不过削薄几层脸皮罢了,一不伤筋二不动骨,也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才不怕的。
  他下了决心,就觉得心安了许多,甚至有点儿兴奋,就化出原身来,跑到院子里晒着太阳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可待着一觉醒来,细细想了想,又觉得有点畏缩,他抖了抖耳朵尖,刚巧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从遥远的山路上传了过来。
  狐狸一惊,炸起了全身的毛,噌地蹿进厨房里,变回人形,故作镇静地倒了杯酒执着,心里还在矛盾地挣扎着,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知不觉就喝了半壶。
  喝酒壮胆确实是真理。狐狸一时也只有这样想了,因为这许多杯下肚,他发现自己仿佛陡然明白了,迟迟早早,一句喜欢终归要说出口的,何必拖着绊着叫两人都烦恼,枉生了隔阂。
  杜衡的手指搭上了木头编的院墙,灯笼橘黄的暖光在他身前晕开一片毯子一样温暖的色块,杜衡慢慢推开了门,吱呀的响声仿佛来自很悠古的时光以前,贴近地面的地方,枯黄的草叶被门板的底部蹭动地沙沙一响,杜衡抬起脚,鞋面划过衣摆,布料与布料摩挲出一个细微的响动,然后他轻轻地踏上院子里的土地,仿佛过往的每一日一样。
  狐狸支棱着耳朵听,把每一点微小的动静都尽数捕捉,他拍了拍被酒气熏得有点儿发热的脸,沉沉吸了一口气,气转丹田,狐狸啪地推开厨房的门,杜衡手里的灯笼恰恰把光投射过来。
  杜衡显然有点儿惊讶,大约没料到狐狸竟会埋伏在厨房里,清明的眼波一下子仿佛投注了无数的情绪,晕在灯火背后,瞧不透彻,但他愣怔了片刻,还是习惯性地冲狐狸绽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狐狸心里一跳,勉强开了口:"回,回来了?咳,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把手负在身后,长长的衣袖里,手掌攥成一个拳头,指甲掐在肉里,一阵一阵刺痛,他仿佛完全觉察不到一般,只在心里不住地默念,"若他问了,便说出来,若他问了,便说出来……"他几乎不敢停下,只怕稍稍一顿,那个别扭的念头就又钻出来,叫他再没有决心把真情讲出口。
  他努力保持面上的表情,可到底还是觉得脸上的肌肉有点儿僵硬,他甚至觉得嘴角在微微的抽搐,只盼杜衡莫要瞧出来。
  杜衡确实不曾察觉这些,只将他打量了一眼,就把眼神掉开了,转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展开包裹的叶子,玲珑剔透的小点心就露在灯火之下了。
  "来尝尝。"杜衡笑着吩咐。
  狐狸点了点头,难得乖顺地走了过去,掂起一个就往嘴里送,清甜溢了满口。
  杜衡也取了一个慢慢地吃,仍是没有看他,只支着下颔看琼树顶上一瓣黄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才又轻轻地道:"朱员外府里厨子做的小点心,长得挺精致,可惜这些吃完就没有了,明日我再寻别家的来。"
  狐狸配合着点点头,想,他该问好不好吃了吧,这回一定告诉他,好吃,真好吃!自己是十分的喜欢。
  可杜衡再不开口,只默默地又嚼了三个米糕,忽然转过头把他盯住了。
  狐狸心中一紧,又忐忑地跳了起来,三分紧张三分兴奋三分羞赧:该说了,该说了!
  却见杜衡星子一样的眸子里,陡然蒙上了纠葛的神采,仿佛云遮了月亮、阴霾蔽了青天,他的唇边那抹春风笑意似乎仍未泯去,但落在狐狸的眼里,一时之间,只有一个词蹦上脑际:辛酸。
  狐狸也不知自己为何为这样想,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岔了,杜衡从来是不会有那样的神色的,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果然见到杜衡仍是展眉瞧着他笑,心中才略略放松了一点儿:夜里风大,晃了灯光,大约真是自己瞧错了吧。
  杜衡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轻微的声音,纵狐狸离的这样近,也无法确定那是否是一声叹息,只得问了句:"怎,怎么了?"
  杜衡闻声愣了愣,似乎不曾想他会发问,一下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就站起身来:"你多吃点儿,今天忙了一日,格外累了,我先去歇息了。"说着,又冲狐狸笑了笑,径自转身回屋了。
  狐狸有点儿愣怔,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大睁着眼睛看杜衡掩上房门,房间里的一豆灯光闪动了片刻就被吹熄了,再不曾亮起。他忽然有点儿疑惑:今晚的一切,似乎与平日没什么两样,却又似乎有着极大的差池。
  尤其是,杜衡每日必问的话,居然没有说,这,这真是不可思议。
  秋夜的风簌簌吹来了一阵,狐狸呆呆地坐着,突然打了个寒噤。
  他原来听着杜衡的问语只觉得厌烦,可如今杜衡不曾发问,他倒又觉得似乎缺失了点儿什么。
  他突然有些怕起来,若是杜衡往后、都像今天这般——说不上冷淡,却显然有些疏离……狐狸觉得胸口有点儿发闷,恐惧和悔意交杂着涌动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暗想:别再这样了,自己也不犹豫了,只要杜衡一开口问,自己就在第一时间做出最肯定的回答。
  只要他问,自己一定会说出来的……

  狐狸算错了一步。
  打从那一日起,杜衡再也不问他了,不问他喜不喜欢山下带来的饭菜,喜不喜欢他做的鸡蛋糕,喜不喜欢留在这山里陪他、不要着急着寻回过去,喜不喜欢、那个叫杜衡的人。
  可杜衡待他还是一样的好,那天夜里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每一天每一天,算来与过去也并无不同。
  杜衡还是那样的温柔,笑意语调四季如春。
  狐狸在杜衡瞧不见的地方暗暗地磨牙,想,他怎就不问了呢?!算了,若是他始终这样,那待到五十天后,我,我主动告诉他吧!
  狐狸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让步了。可这么想着,虽有点儿不甘,却又还有些欣喜,眼前浮现出杜衡的眸眼来,这一切又仿佛可以接受了。
  到时一定寻他好好讨回来!狐狸又下了个决心,重新把"喜欢"两字提在纸上,偷偷摸摸放进那个小盒里,埋进琼花树下。

  这一次的时间,过的无端地慢。
  狐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焦躁,才总觉得那一天迟迟未至。
  到底时光还是潺潺地行远了,琼花树春夏时茂盛的枝叶在呼啸地北风里纷纷坠了下来,只留了一树枯枝,分外寂寥。
  其实漫山遍野都是一样的,终于入了冬了,天也一日一日寒冷了起来。
  待到雪纷纷地覆上,在枝条上冻出了冰挂,那树才又有些漂亮的模样,偶尔朦胧间一眼瞟去,也像一树琼花开的繁茂。
  杜衡有时会盯着狐狸看,哄他化出原来的模样来。
  狐狸本是不愿的,可瞧着杜衡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依了,乖乖地圈在他的脖颈上,就像一圈狐狸皮草。
  "就让你称心一阵,待到我走了,你可就没这福分了!"他偏要这样嘟囔上一句,到底积习已久,可心里头依旧想,再过一段,你可就明白了,那一日永不会来的。
  杜衡立在房门口看雪,白色的、辨不清形状,只不停地从沉沉的天上洒下来,仿佛永远没个尽头。
  他看着,就淡淡笑起来,伸手在狐狸的皮毛上轻轻地顺着,偶尔,会用轻地几乎听不见的语气,慢慢地喃喃:"阿琼,等到春天吧……"
  狐狸嫌他说的小声,可这语气落到耳中,连着心都会跟着一缩,他也有些心疼,就露了牙齿作出恶狠狠地模样,在杜衡玉色的颈子上装模作样地一咬,然后哼一声,道:"随便。"
  杜衡便笑起来,一手接了雪花,一手仍是抚着他:"阿琼,你的毛色同这雪一般纯呢。你应该知道吧,听说青丘的九尾狐,都生得你这般模样。"
  狐狸听着他的话,感觉到心头似乎一动,可他突然就懒得搭理,他那时只想,杜衡的指尖真凉,要怎样才能让他暖起来呢。想着,就甩了蓬蓬的尾巴,灵巧地裹了上去。
  杜衡便垂下眼来看,侧面的容颜映着亮白的雪光,落在狐狸的眼里,始终好看的紧。
  他眯起眼睛笑,狐狸就想,他眸眼中的光彩,几乎能把这寒冷的冬天吹化了。
  跟着,就听见杜衡低声说:"真……"
  狐狸动了动耳朵,扭头去看,却见杜衡换了嘴型,改了口笑着道:"真暖和……"
  杜衡原来想说什么呢……狐狸猜测了好一会儿,觉得难以捉摸,索性就不去想它,只安心地在杜衡的肩头盘伏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再过不久,便可以说了。

  狐狸记得,字条累到九十八张那一天,杜衡下山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还挺早,带回来的饭点丝毫没有凉掉,在冷寒的空气里冒着丝丝暖暖的白气。
  狐狸听见招呼,便裹着毛斗篷从房间里晃荡出来,吃了一会儿,抬眼就瞧见杜衡愣愣地坐着,望着雪片一瓣一瓣落下来,仿佛心思重重,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望着,什么也没想。
  他瞧着杜衡穿的挺单薄,乌黑的长发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心里突然就有点儿堵,一转眼刚巧瞥见院里的梅花折了一枝,孤零零地落在地上,白雪红花,分外的扎眼,他便嗤了一声,站起来作势去拾,行过杜衡的身边时,仿佛是被什么挂了一下,身上裹的斗篷就落了下去,把杜衡兜头罩住。
  杜衡吓了一跳,好容易挣出来,就看见狐狸弯腰拾起那枝梅花,噙在嘴上,身上裹着皮毛幻的毛边衣裳。
  "啧,别废话,穿着就是。"狐狸一面走过来,一面不耐地说,过了他身畔,那枝梅花突然簌簌地落下几片花瓣,粘在他的肩头膝上和脚边皎洁的雪地里,狐狸便也有些愣住,怔怔地看。
  杜衡只是笑,静静地点了点头,道:"好。"
  再是沉默了许久,天地间似乎只有雪飞落的声音,偶有辽远的地方,枝桠不堪积雪,啪地折断,清清脆脆,传的老远,仿佛一张上古的琴,陡然弦断。
  杜衡牵了狐狸的衣袖:"阿琼,明日,我有急事,许是得下山三两日。"
  狐狸点了点头:"随便。你穿的这样少,别给我冻死就好。"
  杜衡低低地笑了起来。
  狐狸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终于等到了,待到你回来的那一日,无论你是否再问我喜不喜欢,我都给你最真实的答案。
  杜衡下山的那日,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便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
  狐狸缩在暖的被窝里,醒的同他一般早,只是迟迟不露头,只竖着耳朵听,然后在心里想,大约是准备这几日我的吃食吧。然后连着心头也暖了起来,完全不似在冬日的清晨。
  临近正午的时候,天上依旧飞着雪,杜衡披着那天狐狸覆上的斗篷,准备踏出院门。
  狐狸倚在挂着冰挂的琼花树下看他,面上平平淡淡,心里却翻腾地很。
  杜衡立在雪里,迈了步子刚想走,突然回头问了这样一句:"阿琼,你喜欢上我了么?"
  狐狸猝不及防,愣了那么片刻。
  杜衡的语调是极和暖的,和暖到让狐狸不禁想,这满山遍野的冰封,会不会在他的这一声里,尽数化成春水泓泓流淌起来。
  至少,在那一瞬间,狐狸是觉得,春天已然到了。
  他的心跳突然飞快地跃动起来,急促地呼吸了好些下,才张开了嘴。
  可还不待说出口,杜衡倏然回转过身子来,一把把他揽进了怀里。
  杜衡难得这样热烈地吻他,叫他忙于应对,脑袋里几乎空白了,连几时停下的也不知晓。
  只见杜衡轻轻捂着他的嘴,在他的耳畔用那样的声调笑着说:"我明白的,我知道我到底努力的不够,何况我对不起你,对你隐瞒了那样重要的事。原想留你到下个春天来的时候,后来想想,还是不要那样了。阿琼,待我回来的时候,就把你的过去告诉你,一点儿也不瞒着了,那时,你若愿走,我也不强留的。"
  狐狸觉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凉意,他想,原来杜衡居然知道了。可转而又想,那又如何呢,自己早也不屑于知晓了,就算明白了自己的过去,还是会同他在一起的,待到他回来么,那时,可会叫他大吃一惊吧。
  狐狸便又狡黠地笑起来,杜衡就在这时定定地瞧了他一眼,回了一个笑意,然后抽身离去。
  狐狸看着杜衡暗青色的背影慢慢被纷扬的冬雪给覆住,一点一点远离、消隐,最后连一个带色的小点也瞧不见了。
  他忽然有点儿难过。
  因为这时,他才觉得凉得透心的雪又一片一片覆在他的头顶、肩上。
  他刹那间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立在冰天雪地的冬里,那个抚慰自己、给自己带来暖意的春天,正迎着冰寒的雪,慢慢地行远。
  他想留住他的,几乎要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得说……要小小虐一把了………………阿弥陀佛= =
春逝
  春天其实快到了,可那一日的雪仍是下了许久,到了傍晚时分才渐渐停了,举目四望皆是皑皑一片,凉气从四野泛上来,绕着周身缱绻不去。
  狐狸心里有点儿失落,也不知是怎么才捱到这时的。
  他也不畏冷,化出原形来,在山里跑了许久,才觉得舒坦了点儿,就踩着一溜花朵一般的脚印回来了,抖了抖身上落下的残雪,在院子里的树下趴了好一会儿,瞧着几乎融进了雪里。
  天气太冷,土冻得坚实,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只匣子从土里刨了出来,用嘴衔着笨拙地弄开,伸了绒爪子把那一叠纸拨出来,想再好好的数数,岂料恰恰有一阵风呜咽着行过,一路盘卷着细碎的残雪,他猝不及防,一时没有按住,那些儿纸片就也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四散着飞起来。
  狐狸匆忙蹦跳着去追,可那些纸片又仿佛花丛中的蝶一样,御着风翩跹而过,多少次快捕到了,又灵巧地滑走。
  狐狸的心中急躁起来,恨恨地一爪子拍进雪里,四面仿佛都有那纸片在舞动,叫他一时也不知该抓住那一片了——他是想留住所有的。
  他仰了头静静地看那些白色的东西胡乱地飞,心里恼得那把火倏然就被浇灭了,取而代之,涌上一种凉薄的哀愁——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于是晃了晃脑袋,可那失意的感觉挥之不去。
  烦心那样多做什么,有没有那字条,我一样会说的不是!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对自己说,仿佛安抚自己一样,心里才静下来了一点点。
  他深深吸了口气,幻出人形,慢慢地立起来,眼波一转,发现小匣旁原来还有一张纸片并不曾被吹去,半张翘在空气里,微微地摆动,却像一只失了半只翅膀的蝴蝶,渴望飞走,但挣扎不起,只能徒劳地在这冰天雪地里奋力,直到耗尽最后一刻的生命。
  他想,至少还留着一张呢,我是该想到高兴的事儿不是,怎会想到那样凄凉的景象,莫不是今天看了一天的雪,把脑袋冻坏了?想着,就慢慢躬下身去,伸了手想要把那纸片拾起来。
  狐狸的手在未触及纸片的那一刻便停住了,指尖与那抹快化在雪色中的白隔了一段短短的距离,凉意就从指尖上泛了上来,慢慢侵透了全身,也不知是因了地气太冷,或是因了那段小小的缝隙间,始终流动着冰寒的风。
  狐狸难得地叹了口气,手捏成拳,狠狠地一紧,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覆在那张纸条上,然后转身离去。
  可眼前总是闪现着那样的画面,那纸条被雪粘在地上,洇湿了大半,小小的两个字所有的笔画都向外淡淡地渲染开来,仿佛活了一般,偏又那样固执地显在雪白的地上,白底黑字、无端分明,就像打从一开始就生在那儿一般,直直逼向自己的心,逼问着自己,为何那样明显的一段情,偏偏总不肯告诉他,偏偏要放走了那样多的机会,待到等无可等无法选择之时,才肯下决心。
  狐狸觉得,心底也有一团东西,就像雪地里那两个字一般,淡淡地洇了开,他晓得,那便是后悔。
  他也希望那是自己最后一次后悔,到底他也不是故意而为,到底他也不舍得杜衡伤心。
  霁云渐消,橘子红的冬日从退散的沉云间慢慢钻了出来,金红的光线广撒下来,给琉璃一样的世界覆上一层淡薄的霞色。
  狐狸凝望着掩着纸片的那簇雪也漫上浅薄的绯红,突然想到杜衡微醺的脸,终于又开怀了起来,转身去厨房里寻吃的,一面想,等到杜衡回来,就再弄一壶佛香碧来诓他,清风朗月醇酒白雪佳人,自己却也不介意再加上一朝春宵。
  杜衡做了许多样式的面点,一时倒也吃不厌,狐狸便对付着吃了两天,入了夜就想,杜衡是说两天后回来还是三天后呢?下午时在山里转的时候,瞧见一株桃树生得不错,若杜衡明天还没回来,就去斫一枝替他削一把木剑算了。
  只是……得想个什么理由送呢?——说是山里小妖精孝敬的?
  狐狸折腾了一宿,第二天黑着眼圈去山腰拽了根树枝回来,藏在房间里仔细地削,还要分了心思去听外边儿的动静,只怕杜衡突然就回来了。
  寒风叩门的时候也有,狐狸虽没听见脚步声,但难免会惊出一身汗来。
  一直忙活到天色阴沉了,狐狸便抱着这剑坐在院落里的石桌旁,眼睛骨碌碌地转,想,要不就借着向杜衡表明心意的时候,搪塞着把这东西送出去?
  想着想着肚子里就咕咕叫了两声,他贪嘴,把杜衡准备的糕点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有点儿不舍得吃,他努力咽了咽口水,想,杜衡回来的时候,或许也饿着呢,他带回来的都是荤菜,自己喜欢,可他总不大吃的,哼,那包点便留着犒劳他吧!
  然后就又抑制不住地想,杜衡今次又会弄什么好吃的回来呢?笑意就溢了满面。
  这一天已经不落雪了,天色好得很,墨蓝墨蓝的,撒满了星斗,月亮斜斜地垂在天际,光芒却是亮得很,几乎把四下里都耀得通明。
  狐狸格外喜欢这时天地间的气息,便衔着玉吐纳了一会儿,然后舒舒服服地伸展着睡过去,他想,就眯一会儿,也省的杜衡瞧出自己是如何的急切。
  可一觉醒来,四下还是这样亮堂堂的,院落里还是这样静悄悄的。
  狐狸暗忖,难不成他回来了,却没有叫我?心下也只这不可能,但还是探了头去看小院的门,想瞧瞧是否延出一线的脚印,再扭头去看房子,也只有自己的那间还隐约烁动着灯光。
  狐狸忽然觉得心头有一点儿凉,还有其他古怪的感觉,只叫他不由地咬了咬牙,把眉头拧出一个小结。
  他起了身去房里把那盏灯烛端了出来,伸手小心地护了烁动的光焰,偶尔起了一阵大风时,那火摇曳地几乎要灭去,他情急之下就把烛台揽到身前,几乎把自己的身子覆到火上,去护这冰天雪地里燃动的一簇暖。
  待风过了,他舒了口气坐下来时,就听得耳畔叮当一响,他心中一跳,循声去看,垂眼就瞧见杜衡给的那片玉在桌上磕成了两只零落的形状,系玉的红绳断了开,一端在明晰的月色和灯火下,显着整齐的断口。
  狐狸想,怎么会这样,是适才被火灼断了绳子,才磕坏的么。一面颤着手小心地去拾,捡了几次,才艰难地把残片握在手心,这才发现,原来一双手早也凉的麻木了,再一呼吸,只觉得五脏六腑,似都覆了霜雪。
  哼。狐狸冷冷地笑了下,可难看得像哭丧着脸:好大面子,几时轮到我这样望眼欲穿的等了!他陡然有点儿恼,实在没想到杜衡也有这样不守信的一天,他都离了椅子,就想着索性去睡上一觉了,可到底还是悻悻地坐了下来。
  狐狸沉沉地呼吸着,口中呵出的热气与冷的空气交汇,显出朦朦地白雾来,模糊在眼前,清亮的月光和偶尔摇摆一下的灯火映出的影子,这时竟都折转地狰狞了起来。
  狐狸看着看着,直觉得眼里发涩。
  他咬了牙,把手狠狠地握紧,玉的断口直接割裂了手心上嫩的肌肤,毫不顾惜地没进去,过了一会儿,殷红的血才一滴一滴缘着掌心的纹路漫了下来。
  他完全不觉得痛,只觉得这血也仿佛是冰寒的,一路淌下,就结了一路的冰碴,而所有的情绪都快被这铺天盖地的寒冷所尽数吞噬。
  他把牙咬的格格响,一字一字地对自己说:杜衡,我再等你一日,若再不回来,我便亲去寻你!我要同你说的话还不曾出口,你便别想把我晾在一旁!
  狐狸不想去动更多的心思,去想更可怕的事,只瞪着眼巴巴地守了一夜,守到暖红的日头懒懒地钻出云头,守到天色又暗暗地沉下去,守到一颗两颗的星星重新从幂蓝的天幕上跳出来。
  他伏在桌上逼着自己睡过去,手心里紧攥着那玉,一刻也不肯松手。
  这一刻,他只想,要好好地睡,养精蓄锐,然后,无论天涯海角,无论花费多久,也要把杜衡揪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狐狸迎着晨岚出了门,一路积雪未消,踏在脚下,就发出细碎轻微的响动,落在辽阔的山里,无端显得寂寥,狐狸走了好久,还是觉得有寒气从四周漫上来,近乎无孔不入地侵进衣裳。
  他紧了紧衣领,绕出山脚下的一株大树,足下的路延向村庄。天色还早,偌大的村子在茫茫一片的雪地里,静谧地仿佛还在酣眠。
  狐狸眯了眯眼,想,这下是要先敲开哪家的门,用怎样地方法问他们是否有见到杜衡呢?
  正想着,那条细细的路上,突然显出一个人影来。
  狐狸微微惊讶,抬了眼去看,只见是个鹤发长须的人,着了一身单薄的青衣,踏着雪往这儿走来。
  那人行的不缓不急,可眨眼便在眼前了。
  狐狸嗅到一点儿仙家的气息,可又不很分明,一时便也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那人走到近前,双手笼在袖里,却抬了抬下颔静静地看狐狸,端详了片刻,突然问:"你欲往何方?"
  狐狸屏了呼吸,也仰着脸同他对望,听他问话,便也不隐瞒,只是冷冷地道:"寻人。"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仍是那样平淡地问:"若寻不见呢?"
  狐狸心里有点儿恼,想,若再碍事,我可就要不客气了!语调就又冷了两分,却是坚定无比地道:"不可能。"
  那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把手从袖子里缓缓地抽了出来,手心里捧着一颗晶亮的珠子,旭日恰此时喷薄而出,辰光倾在这珠子上,立时流转出一道潋滟的光彩来。
  狐狸瞧见那光线,不禁退了一步,他咬着牙撑着站着,却在刹那间明白过来,这颗珠子究竟是何物。
  而那些因了变故而从脑海中消泯的记忆,正不顾他现下的意愿,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冒头,几欲拨云见日。
  一片混沌中,隐约听见那人沉沉地道:"别找了,再寻不见的,你且淡忘了,回去吧。"然后,就把那颗珠子向他抛了过来。
  狐狸下意识接住,在那一瞬之间,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归。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了下来,然后定定地盯住那个转身欲走的人,一字一顿地问:"怎么回事?!"
  那人停伫了片刻,转过头来往那珠子上一指,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眨眼便没在晨光之中。
  狐狸缓缓地低下头去,双手颤抖地几乎捧不住那颗狐珠,他的狐珠。
  他甚至觉得掌心上有点儿黏腻,仿佛洇在狐珠上的血根本不会干涸,还在沥沥地漫到他的手上。
  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手抖地太过厉害,总之视线模糊地一塌糊涂。
  他埋头,在那颗斑着殷红血污的狐珠上舔了一下,舌尖上立时漫起了熟悉的味道。
  他还记得那一夜,他忘情地在杜衡的肩头咬出一个血印,那时口中的血也泛着这样的味道的,只是比如今的,不知要暖了多少。
  杜衡最初还想等到春天再把自己的过往说出来的……等到春天!
  杜衡哪里曾等到春天,他连回来的那一刻,也不曾等到的!
  而自己呢,好容易想着等他回来,想着敞开心扉告诉他一句喜欢……
  原来自己,也不曾等到……
  杜衡,不会再回来了,那人便是这个意思吧……
  狐狸倚在那株树上,捧着狐珠贴近自己的脸,突然觉得有水滴落在自己的手上、或沿着指尖滑向手心。
  是春天到了……雪融化了么……狐狸想。
  可自己的春天已经走了,还托了人给了自己一个交代,说他再也不回来了……
  狐狸狠狠地闭上眼,想,谁想知道这样的废话,谁又稀罕那颗狐珠呢,你又何必惦着,又何必拼着帮我取回来,我,我才不领情的!
  可雪融的越来越多,已经湿了整幅的衣襟了。
  狐狸抽了口气,咬了咬牙:春天几曾有来过……
  从那一刻起,在自己的生命里,四季便再不完整了……
  他咬着牙,突然含着泪笑了起来,把狐珠放进口中化进体内,然后循着山前的小路,一步一步往村子外走去,却是走的坚定,再不回头。
  只那些碎玉,又滑到了掌心,紧紧掐着,又在覆了雪的皎洁的小径上,斑出一点一点殷红的印子,就像那日散了的落梅,鲜明,浓艳,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呼~明天应该就能写欢快一点儿的东西了^^
其实这也不是很虐嘛是吧是吧> ~
当然,他们还得再折腾几章,就可以双双把家还了噗~
璧还山
  冬日的璧还山,就如同一整块皎洁无暇的白玉一般,裹着冰雪,融进连绵的山脉里。
  狐狸踏上这片熟悉无比的故土,就隐隐嗅见空气里不散的血腥气,他眯了眯眼睛,往深处的宫殿行去。
  守卫在半山的小狐狸也不知做什么,聚成一堆絮絮叨叨,察觉有人行来,才匆匆散开,亮出兵器喝了声:"什么人!"
  狐狸只低低地哼笑了一声,小狐狸们的那句喝斥还未完全出口,就在空气里打了个转折,戛然而止了。
  小狐狸们足足愣了半刻,突然丢了手里的兵器,啪地跪在雪地上,头也不敢抬起,颤着声不可思议般道:"大,大王?"
  狐狸扬着下巴,垂着眼把他们扫了一眼,转头拍掉了衣袖上落的尘埃和雪沫,冷着声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迎接!"
  跪在最后的一只小狐狸立时蹿了起来,急急往山里跑去,一面跑一面高喊:"大王回来了,大王回来了!"
  话音急切,三分慌乱,七分惊喜,穿透山里凉薄的空气,远远地传开。
  狐狸深深地吸了口气,吩咐道:"起来吧。"小狐狸们才又战战兢兢地立起来,也不敢低头去掸膝头的冰渣和水渍,只笔直地垂眼站着,又有两只长得最俊俏的快速走到狐狸的身边,一只在前开路,另一只落了半步,紧紧随在狐狸身后伺候。
  璧还山的空气,还是如以前一般沁凉,恭敬随侍的仆从,还是如以前一般畏他,九琰存了那样的野心,做了那样的事,终究这王座,还是得拱手还给他。
  狐狸的唇畔露出一线笑意,身后的小狐狸偷眼瞥见,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狐狸的这抹笑,有得意,有凄凉,也有一份近乎恶狠狠地决绝。
  他咬牙切齿地想,是自己的东西,终究是要把它握在手上的,如这璧还山,如这王座,如杜衡。
  他悔了自己往前的性子,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现在想通透了,就不该再错下去了。
  杜衡夺来狐珠交还给他,便是要他回璧还山来的意思,他再不能推拒、泯了杜衡最后这点期望,何况他的狐珠既然被取回来了,那依九琰的本领,是定不能再为王的了,他也没道理舍下这一山大大小小的族人不管,是须得回来处理事务的。
  这也没有关系,狐狸在心里对自己说,除了杜衡,他的一切都已经回来了,他有十分的把握,管好这璧还山,同时,无论天涯海角,无论花费多久,他也会把杜衡给找回来,哪怕杜衡已不在这世上,他也要寻得杜衡的转世来,才不会允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
  呵……杜衡,你说我再等不到你了,我却是不信的,你连我的名字都能蒙对,那我要想寻见你,还会比它更难?
  狐狸咬着牙,低低地笑了一声,听见开路的小狐狸恭敬地道:"大王请莫要往两旁看,怕污了您的眼睛。"
  他有点儿莫名奇妙,这才注意到不知几时起,地上就开始显着斑斑的血痕了,他嗅了嗅,发现空气里杀戮的气息未消,还是不禁往路旁看去。
  随在身后的小狐狸匆匆地唤:"大王,别……"
  狐狸不耐地啧了一声,冷冷地斥过去:"有什么好怕!"
  小狐狸畏畏缩缩地道了声是,委屈地垂了头。
  狐狸到底还是暗暗倒抽了一口气,路边的冻着霜的草丛里,依稀可见不少血迹斑斑的尸体,各色妖怪都有,半掩在雪里,分外凄凉。他不禁攒起眉头,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领路的小狐狸接过话来,认认真真地答道:"是前两日,天庭突然派了兵下来,二大王领了附近山头的人与之搏斗,大王回来的急,战场还不曾清理干净,望大王恕罪。"
  狐狸冷冷哼了一声:"他真是厉害的很,居然招惹到了天庭上去了?"
  小狐狸垂下头:"具体为何小的也知道的不很清楚,大王可以问问宫里的大人们。"
  狐狸便摇了摇头,不屑地道:"罢了,他的烂摊子,我也懒得知道。"
  说话间,族里的元老们已经领了一队的侍从迎面而来,见到狐狸的身影,齐刷刷跪下,高声唱到:"恭迎大王。"
  狐狸由他们簇拥着行进议事的殿里,重又坐在那张白玉雕的王座上,却也察觉不到太多的欣喜。
  他累了一般按了按额角,恹恹地问:"既然回来了,过去的事我也不多问了,告诉我,现在九琰怎样了?"目光却是明利地,把座下一众垂首而立的臣子们冷冷扫了一遍。
  片刻寂静,然后一个黄衣长须的臣子步到阶下,躬身行礼,沉痛地说:"二大王已经不在了。"
  狐狸的眸子骤然一紧,倏尔慢慢地放了松,他用手抚额低笑了几声,也不知心里是哀痛还是欢乐,毕竟最绝望的时刻已经过了,又毕竟九琰是自己的弟弟。
  他沉了声道:"尸体呢?领我去看看吧。"

  狐狸被带到宫殿后一处空旷的地方,他记得这儿,在还小的时候,他时常和九琰在这儿玩乐的,包括修习武艺术法,也不知在这儿洒了多少的汗,又留下了多少的笑。
  他记得山里最清的那条山涧,就在这空地边潺潺地流过,现在他果然看见了。
  只是这个冬天太冷,那条山涧都覆了冰,一只通身雪白、尾尖上却点了金黄的狐狸一动不动地伏在上面,身下淌着一滩的血。
  狐狸一步一步走过去,头也不回地责问身后的人群:"为何留得他在这儿,不给殓起来!"
  臣子的声音显得有点儿为难:"是,是来这儿的一个道士说的,说谁也不要动他,只等您回来处理。"
  狐狸猛地转过身去,眼里几乎喷出火焰来,灼得说话的那人只想要垂下头去避开,却又不敢,整个人都微微打起颤来。
  狐狸一字一顿地问:"我的狐珠,可是那人取走的?"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其实也带着颤,舌头弹动一分都分外艰难,也不知是怎样把这话说出来的,还勉强端了王的威仪。
  一个着着兵甲的从人群中行了出来,垂了头答:"大王英明。"
  英明?!狐狸几乎想骂一句粗话出来,好容易咽下去,重重地喘了两声,问:"那人呢?"
  穿着兵甲的人把头深深埋下去:"随着一个叫丹阳的仙人走了……不过……"他啜嗫着,似是犹豫是否要说。
  "说!"狐狸语调里,急迫和怒火掺在一起,逼得人不自觉想退缩。
  "不过……那人被,被二大王伤了,似乎,似乎在心肺上……那个仙人也不曾立时为他治疗,不知……"
  "够了!"狐狸冷冷地扫了一眼过去,那人未竟的话就梗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口了。
  狐狸眸子里让人发怵的寒意像潮水一般涌过,可刹那便又平息了,只剩叫人惊惧的冷淡和平静。
  他转过身子,慢慢走到九琰的尸体前,缓缓地蹲了下来,从头顶一寸一寸扫视过去。
  这是他曾经最宠爱的亲人,自他懂事起便将这个弱小的弟弟当做手心上的宝,哪里知道这个看似孱弱的孩子原来竟是那样心机深沉,他还记得那晚九琰显出苦痛地模样滑到地上,灰白的面色落在他眼里,一样把他的心揪得死紧,他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就吐了狐珠让九琰含着,哪里想到就这样落到了一个陷阱里。
  狐狸摇着头低声地笑起来,对着那个斑着血的尸身低低地说:"你却是厉害,连我最贴身的护卫都能收买,要不是檀柘念着主仆之情,到底没置我于死地,只怕你真能如愿了吧。可你从不想过,我几曾是惦念这王位,只因你实在不合做这璧还山的王,可惜你不明白。"他的眼光恰恰落在九琰的右爪上,如雪的皮毛上粘着干涸的血,未及收起的爪尖也是一片猩红。狐狸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他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几乎能瞧见那一日,大约是在暗沉的不见月的晚上,九琰就用了这只利爪,穿透了杜衡的胸膛。
  他不愿再想,匆匆把眼睛阖了起,全身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稳定下了心绪,缓缓立起身来,背对着群臣,平平地说道:"拿把剑来。"
  立时就有人呈上了一把泛着寒光的三尺秋水。
  狐狸紧紧握着剑柄,眼睛眨也不眨,把九琰的那只右爪狠狠地斩落。
  宝剑落地,击出清脆的声音,狐狸甩了袖子,回身往殿中行去,留下了一句带着叹息的话语:"把那只爪子烧了,剩下的尸身,还是按仪礼入殓吧。"

作者有话要说:最悲催的事,就是敲完了五千字,一低头却发现网络连接上打着小红叉TAT
昨天可是敲了五千五百字啊!!!!!//~~
虽然这章写的乱但我那样勤奋的TT
其实自己很喜欢那句"大王回来了~"向西游记致敬!
久违的鸡蛋糕
  狐狸夜以继日地整顿被九琰搅得一团糟的璧还山,难得有了闲时,就窝在书房里作画,杜衡的喜怒哀乐历历在目,他便含着笑想,然后一一地画下来,分给那些派去寻找杜衡的小狐狸们。
  初时事务繁忙,他也不便离山,只盼着那群小的们能寻些消息回来。
  他已不再去问杜衡来山里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甚至也不去细想杜衡是否还活着,那一样不重要,反正他一定会被自己找回来的,狐狸是这样坚信的,他甚至想过养精蓄锐,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便是翻天覆地,也是一种手段,他在所不惜的。
  山里是渐渐安定下来了,可一些臣子们却又活跃了起来。
  那夜,狐狸翘着脚躺在玉床上,阖着眼想心事,锦缎的衣被杂乱地堆了满铺,屋角鎏金博山炉燃着苏合香,殿堂里打扫得干净,又挂上了层层的纱幔,一排排青玉灯烁动着明亮的光,看来富丽堂皇。
  薄纱的九折屏风后显出一个人影来,恭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大王,古大人带了几名狐女来,想孝敬您,不知您是否要……"
  狐狸的思路被猝然打断,登时恼起来,顺手执了个枕子扔过去:"没兴致。"
  那人隔了屏风跪着退了两步,仍是不依不挠地说:"刘大人也送了几个来,是几个生得极美的公子……"
  狐狸撇了撇嘴,懒懒地挥了挥手:"叫他自己享受吧,别再废话了,都走,都走!"
  那人只得道了声是,退出到殿门口,吩咐那些人都回去。
  狐狸油然生了一点儿好奇,就探出脑袋瞄了一眼,恰恰看见那些少年少女的剪影映在大殿的门上,一个个婀娜多姿、显得无比妖冶。
  狐狸嗤笑了出来,仰首躺回床上,望着绣着纹样悬着香囊的帐顶,自嘲一般想:往常自己可不是这样,可那些人生得再美,却怎么及得上杜衡呢。杜衡虽然不是那般娇媚的模样,可在自己看来,却分明是最合心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如今都想到帮我寻侍寝了,可见安定的很了,那我明日离山想也是无妨的吧。

  隔日,狐狸起了个大早,可殿外还是跪了一些臣子,恭恭敬敬等着禀事。
  狐狸无奈,吩咐贴身侍童为自己梳洗打扮完毕,也不顾用早膳,就先往殿中去了。
  狐狸耐着性子坐在玉座上,牙齿磨得格格响,从齿缝间挤出话来:"众卿究竟有何要事相商?"
  为首的老臣照例嘟囔了一串大王圣明、族中安定。
  狐狸趁机笑起来:"本王近日有事须得亲自下山,不知可否把族中事务交给列位大人?"
  一众人慌忙叩首,道大王放心。
  狐狸挥了挥袖子便想说散了,可还不及从玉座上立起来,又听得那人扯着一把老嗓子道:"大王回山已久,现下族中兴盛,大王亦该考虑,及早定立王后,以延子嗣。"
  狐狸在心底里暗暗骂了句,又是这句,也不知听得几遍了,一早把我拦在殿里,竟是为了这种破事!可又不好训斥,便只含糊着道:"杭大人说的是,不过今日时间急迫,族中适龄女子亦多,只怕一时也定不下来,不若待本王回来之后,再另作挑选?"
  那个杭大人却是固执地梗了脖子:"大王放心,臣等已将王后人选筛选而出,先就在偏殿等候,皆是族中名仕之家,大王只需略略过目,将中意之人告诉臣等,余下的臣等定将尽心准备。"
  狐狸从心里恼起来,面上怒极反笑,冷冷地道:"呵,你倒知道这些人中必有我能看得上的?"
  杭大人也不畏缩,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头:"大王着实不应一再拖延,望大王恕臣等不敬之罪。"身后一干大臣便也跟着跪下叩首。
  狐狸顶无奈,又急着下山,他静静地看了片刻,突然笑起来:"也罢,你们终归是不死心的,我看看也好,宣她们进来吧。"
  数十名娉婷女子便款款行了进来,狐狸也不要她们在殿中久留,恹恹地瞥了一眼,便道:"先到一旁候着。"
  杭大人张了张口正待辩驳,狐狸先他一步说了:"大人且先听听,她们是否符合本王的条件。"
  狐狸倚在玉座上,一手支颐,一手闲闲地在扶手上敲着拍子:"哪些会做鸡蛋糕的,留下。"
  "哪些会蒸鸡蛋羹的,留下。""哪些会做芙蓉鸡丝的,留下。"……
  可怜那些狐狸贵族锦衣玉食的少女,个个目瞪口呆,不消片刻,所有的女子都垂首退去了。
  杭大人颤着胡子,几乎要斥责起大王来:"您,您怎能这样胡闹?!"
  狐狸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清亮的眸眼陡然沉得如一潭深泉,半晌,却只轻轻地说:"纵她们德才兼备,连这点儿技艺也不会,只是枉然。列位大人,你们一再逼迫,本王便也只能实话实说了,整个天下,贯纵三界,能叫本王甘心相伴相随者,已有一个,却也只有一个,列位就不必费心了,只是若在拦着本王寻人的路,或在本王未归之前胡生事端……"狐狸慢慢起身,随手拔了一枝玉钗握在手中,眸光一沉,钗子断碎在玉阶上,延出一路清响,"但请好自为之……"
  狐狸出得玄英殿,大模大样往寝殿中行去,随侍的侍童金浅瞧着他进殿,忙忙迎了上去,伺候他在桌旁坐好,献宝一般得意地道:"大王大王,您可知我给您弄来什么好东西?"
  狐狸哼了一声:"你能寻到什么宝贝?快把早膳弄来,我急着下山去。"
  金浅得色地笑起来,跑到一旁取了个热气腾腾的纸包来。
  香气从纸包中溢了出来,狐狸漫不经心的吸了一口,却不由地坐的直了:"哪,哪儿来的?"
  金浅粲笑着剥开纸包,把一只烤得金黄的鸡蛋糕搁到狐狸的面前:"您打从回山完,三天两头就喜欢吃这个,却又总嫌宫里的厨子做的不正,我趁着您适才去议事,就跑到山那边的镇子上去了一趟,恰恰见到一个小贩在卖这个,买的人可多,就替您捎了一块,您果然欢喜!"
  狐狸的确欢喜,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嗅到这么香甜的滋味了,几乎同蜜一般了,吸进去,延着一路的沁甜。
  这简直,同杜衡在厨房里蒸的鸡蛋糕别无二致!
  他咬了一口,细细地一嚼,觉得眼眶一热,似乎要落下泪来。
  他就合了好一会儿的眼,才叫自己平复下来,然后紧紧盯着金浅:"你快说说,那人生得什么模样,若是合了我的意,给你大赏!"
  金浅笑着摆手:"小的看大王回来完,总有些不乐,只想讨您开心,不要赏赐。"
  狐狸听得有点儿舒坦,却还是白了他一眼:"废话少说,快讲!"
  金浅点了点头,正待开口,面上的表情却变得讶异起来:"这,这却怪了,大王,小的,小的想不起那人的模样了。"
  狐狸把剩下的糕狼吞虎咽地塞进口中,把纸包揉成一团,掷在金浅的头上:"怎么这样没用!罢了,直接领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昨天敲的很多,所以估计还有一章……如果木有断网,一会就会发上来XDDDD
寻夫记
  天气早也转暖了,山下的市镇里沿街栽了桃柳,抽芽吐蕊,一派盎然。
  狐狸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样,叫装成小书童的金浅引路,也不顾去看这美景,只一路快速地走,待转过两个街巷,金浅就停下了脚步,四下环顾了一圈,奇道:"咦,早上明明在这儿的。"
  狐狸也静静地站着,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从金浅的身后慢慢走出来,盯着墙角默默地看,那儿确实还漫着甜甜的糕饼香,淡淡的,似有似无。
  狐狸盯着地上一泓浅浅的水渍出了一会儿神,只在心里一个劲儿地琢磨,卖糕点那人究竟会不会是杜衡,若当真是他,那他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他再也回不来了。
  金浅瞧着他发愣,也不敢惊扰,默默地站了好半天,才轻轻地出声唤了句:"大王,要不,要不我们先回山上去,明天一早小的就来这儿,把那人给您带回去?"
  狐狸从鼻腔里笑了声,不作应答,只说:"先在附近转转吧。"
  金浅只得随着狐狸在镇上溜达,感觉时间慢慢地漏过,瞧着狐狸板着的脸上,脸色益发难看。
  就这样东奔西走,天色就已暗沉了下来。
  金浅小心翼翼地瞥着狐狸,喃喃道:"大,大王,要回去了么?"
  狐狸回到了那个巷口,一抬眼瞧见边上有家客栈,便径直走了进去,找小二要了一间上房。
  金浅一时摸不透狐狸的心思,只得小心伺候着,替狐狸斟了杯茶,瞧着他慢慢喝了,火气似乎也平复了点儿,就又试探着道:"大王,当真不回山去么?这儿如此简陋……"
  狐狸难得露出疲惫的模样,垂了头,用手支着额,面上的表情掩在阴影里,瞧不分明,却又让人觉得失落。
  他叹了口气,也没有训斥金浅,就仿佛累极了一般道:"族里的事,已经料理的差不多了,终于可以不用我挂心了,这次,若寻不到他,我就再不回去了。"声音低沉的很,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金浅自狐狸回来完,就一直贴身伺候他,是极聪敏的,也明白狐狸心里有个牵念,听狐狸这样一说,大略能猜到,狐狸是想守在这儿,第一时间瞧见那人的模样,便笑起来去讨好狐狸,想叫他不致那样郁郁:"大王其实不用这样的,小的替大王守着便好,您自管安心歇息,其实,那人也未必就是大王您想寻的……"
  瓷杯迸裂的声音猝然响起,金浅话未说完,却被吓得狠狠咽回去,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看去,就瞧见狐狸盈满怒意的、格外明亮的眼神。
  "未必是我想寻的?!若他不是,那我又该去哪儿寻他呢?!交给你们,我把这事儿交给你们多久了,结果呢,一无所获!"
  狐狸觉得积淀多时的怒意再也抑不住了,翻腾地涌动了起来,他是坚信着无论如何都会找到杜衡的,但偶尔多少也会有点儿不自信的疑虑。他是惯常把这样负面的心绪压制下去的,积累多了,就慢慢团成了心结,平日从不愿触碰、从不愿去想,却在这样一个烛火摇曳的夜里,被揪了出来,他一时无力去抵抗,只任由它蔓延开来。
  金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大王,小的知错了……"
  狐狸低低地喘气,指尖紧紧搭合在一起,不住地震颤,好久,忽然又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他自嘲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对着金浅道:"哪里是你错了呢……是啊,我怎该怨你们呢,我从不愿承认的,可到底真的是我错了。"他好容易把手慢慢地放下来,对着金浅淡淡地道:"起来吧,我要就寝了,明日早些唤我。"

  第二天,金浅果然起了个大早,慢慢推开狐狸的房门,却见狐狸已经坐在窗口,目不转睛地望着夜色未退的街巷,听他进来,也不回头,只哼了一声,轻轻地问:"那人几时会来呢?"
  金浅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触怒他,只得窘迫地垂了头。
  可狐狸似乎也不等着他的回答,仍是头也不回地吩咐他为自己梳理。
  金浅默不作声,心里却是十足地后悔,想,早知这样,昨天怎么就不懂得灵活一点儿,直接把那人给带到山上去呢!可过去了,也没有办法挽回,现下他只盼着天早点儿亮起来,卖糕饼那人早点儿出现,不要让大王再这样望眼欲穿地等——他是从不曾这样等过的,可看着大王的模样,他却隐隐地觉得,自己是宁愿永远也不要这种等待的,因为它瞧着实在太过揪心、太过难耐。
  街市上的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狐狸黯淡的眸光也渐渐亮了起来,几乎要从窗子里探身出去,去看那角落里那人几时才来。
  可天光越来越亮,那个人却始终不曾有出现,也有一些挎着篮子的女子走到那儿,四下张望了一下,也立在那儿等待。
  狐狸心里有点儿不好的感觉,差了金浅下去探问,果然那些人也是来买糕点的,却也迟迟不见那人出现。
  金浅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告诉狐狸道:"大,大王,听她们说,那人也,也不过是前些日子才来的,只是做的实在好吃,且人也俊俏,她们才日日来买,如今看来,大约,大约是换了个地点了吧。"
  狐狸抿着嘴听,眸光阴晴不定,待听得金浅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狠狠一砸窗框站了起来,径直往外行去。
  金浅不知何故,匆匆追了上去,急急地问:"大王,您要去哪儿!"
  狐狸压着嘴角不说话,只昂首阔步地走,脚下行动飞快,把镇子里每一条大街小巷又逡巡个遍,金浅几乎要跟不上,跑的气喘吁吁,才又见他沿着小路回到了那个巷口,一语不发地立着。
  金浅站在狐狸身后,压根瞧不见狐狸的面容,他只看到狐狸的笔挺的肩背在停下的那一瞬间陡然垮了下去,然后又迅速地直起来,却开始微微的颤抖,他只觉得,这一刻,大王大约是不愿被侵扰的吧……
  狐狸遏制不了地发了阵抖,他本是最好面子的,此刻也不顾自己的模样是有多么的奇怪,只是呆滞地瞧着那堵墙角,兀自发着呆。
  他想,杜衡究竟去哪儿了呢,他既能安顿下来贩卖糕饼,又为什么突然从这儿消失。
  他突然有点儿害怕,是不是杜衡知道自己寻来了,不想叫自己找到他,才故意躲起来的呢?
  可自己又迅速否定了这样的想法,杜衡是极喜欢自己的,所以自己才敢那样任性、那样无所顾忌的口是心非——但,正是因了如此,才狠狠地伤了杜衡的心不是。
  狐狸咬了咬牙,想,我真是混蛋!脑中却突然灵光一现:杜衡会不会早也回到翠屏山上了,只是因为不想再迫着自己留下,才想了这样的法子?!
  他这样想着,就不禁笑了起来,恨恨地骂了句傻子,一把拽过尚且不知所措的金浅,斥了句没用,然后把他拖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当即施起法术,直奔翠屏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后再折腾一章吧,想点儿轻松些的情节XD
再迟又要断网了……先到这儿吧^^
找啊找
  小院外的树林,苍翠欲滴,鸟语和花香,漫透了翠屏山里静谧的空气。
  狐狸把手轻轻搭上小院的木门,还不及使力,那门就吱呀一声,悠悠慢慢地打开了。
  狐狸心里一动,胸膛里怦怦地跳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随着扩大的门缝往里瞧,似乎怕错过了什么,一面迈了步子就要行进去。
  金浅匆匆跟上,却被狐狸狠狠瞪了一眼:"你待在外边,不准进来!"他吓得吐了吐舌头,只得老老实实退后了两步。
  狐狸踏进院子里,一阵暖风恰好盘卷着刮过来,把狐狸的发丝吹得散乱,尽数扑散在脸上,视界纷乱了起来,狐狸一时瞧不清面前的景象,匆匆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拢挡了视线的头发,听见耳畔有枝叶摩挲的声音,还有花瓣御风落下的沙沙声,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可待理好头发睁开眼,却又是一愣。
  满院的杂草荒芜,残叶枯枝和落花堆叠地铺散在上面,却是了无人烟的模样。
  狐狸嘴角的笑意僵在那儿,再笑不出来,却又不舍得泯却,眸眼里却闪现出不相信的神采来,用脚在地上狠狠一撵,径直往厢房走去。
  自然是空无一人。
  即便是春日,被衾依旧冰寒如铁,狐狸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垂头出了房门,反手把门轻轻掩上。
  一抬眼帘便瞧见院中熟悉的石桌,适才不曾注意,而今定睛一看,顿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刹时朦胧了眼前的景象。
  雪白的琼花在树上盛开依旧,旦有风过,玲珑的花瓣就悠悠飘落,慢慢覆了整张的桌面,无人打扫,就日复一日这样堆着,远远一瞧,只仿佛那年的冬雪未消。
  那个冬天所有的回忆阻挡不住地漫上心来,将狐狸的思绪刹那间冲的溃散,他一时什么也想不见,只是虚虚渺渺,一步一步挪动到石桌旁,将皎洁的落花捧了满满一捧,却又觉得只如同盛了一怀的冰雪。
  狐狸颓然地坐在石凳上,双手脱力般松软下去,掌心上的花又飘飘扬扬地飞舞起来,落了满襟。
  原来他到底不曾回来过啊……那他究竟是否还在呢……狐狸满眼里都是皑皑的白色,只想,却是自己自大了,以为凡事都是那般简单,原来这天地苍苍茫茫,若寻一人,就是沧海一粟,哪里会轻易知道他是生是死,是在何处?
  狐狸也知道不可有这种灭人志气的想法,可那一瞬之间,只觉得沧凉且无望,连同压抑许久的悔意也腾腾地萦绕了上来。
  他潸然地垂下了头,眼睛漫无目的地捕捉着太阳落在地上的光线,然后突然露出了一线讶异的神色。
  他噌地立起身子,往旁边行了两步,躬身小心地拨开了地上的落叶和花瓣,果然,一枚玉牌静静地曝露了出来,弹动的金色阳光盘转在上面,旋出了一抹温润的色彩。
  "好啊,杜衡……"狐狸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指尖却是带着迫不及待的欢愉,小心地抚上玉牌上的"衡"字,心里只有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那些凄惶的绝望终于烟消云散了。
  他不会居住在这儿的,狐狸知道了,但他还是在这世上的……
  这便足矣了,狐狸想,露出一丝笑意来。
  金浅见他久久不曾出来,心里有些忧虑,便跑到院门口向内张望,犹豫着是否要不顾命令冲进去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正烦恼间,狐狸已经快步走了出来,他一时没回过神,正撞在狐狸的身上,自己先骇了一跳,匆匆往后跳开,忙不迭道:"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狐狸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责骂,只哼了声道:"手脚利索点儿跟上!"然后停也不停,径直往前走。
  他无可奈何,也只有紧紧随着,偷眼去看狐狸面上的神采,难得捕捉到一抹欢快的希冀,就趁机小心翼翼地问:"大王,可是得了什么线索?"
  狐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傲然地答:"他走不脱的。"然后不动声色地按了按怀间,那块璧玉同那枚碎玉一起,被小心地贴身放着,此时浸透了狐狸的温度,正沁着一丝暖意。

  话虽简单,但找起来确是艰辛。
  狐狸差遣了许多随从相助,自己也几乎踏遍了周围的每一寸山川土地,可终是难有所获。
  杜衡就仿佛是从这人间消失了一般,可偶尔穿行街巷山水间,又能捕到他隐然的气息。
  狐狸难得如此耐得住性子,日复一日地寻索。
  逢上月色晴好的夜,他总是要回翠屏山上的小院去的,金浅照例是不被允许进去的,只得苦着脸蹲在门口等,有时耐不住好奇,就扒在篱笆上偷偷瞧进去。
  就瞧见大王总是坐在石桌旁,就着月色看那枚玉牌,翻来覆去地把玩,细细地描上面的每一处纹样,偶尔会低低地笑出声,偶尔会露出伤怀地神情来。
  金浅有时还听见狐狸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似是问他始终在找寻的那人,说为何总寻不见你,说你究竟在哪里,说你明明知道口是心非是我的本性,为什么还是要信我胡乱说的话,信我不喜欢这儿,不喜欢你,是我错了的,你如今可以听见我的实话了,你为何不回来,若再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可再也不说了。
  金浅听得微微咋舌,暗暗猜想,那人究竟是个什么人品模样,当日那人上山来,自己没机会围观,当真是可惜了!
  就又听见狐狸低低地笑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随着风传出来,绕在自己的耳畔,叫自己的心也微微的凄凉了下去。
  他那个骄傲的大王叹息着说,适才是我说笑的,莫要当真,阿衡,让我寻见你吧,就算要我改了这样的坏脾性也好,让我早点儿寻见你吧……

  最后,连金浅也不记得究竟是过了多少个春秋,只知道自己随着大王,把这一大片的衡州走得纯熟,他偶尔会得意地想,现在,这一州十五城三十七镇二百六十六村的地图,我闭着眼都能画的出了,也算一项技艺吧。
  那边狐狸已经开始唤他:"快点儿,走了!"
  他匆匆应了声是,麻利地跟了上去,仍是走在狐狸的身后。
  他也不知几时,已经长得快有狐狸那样高了,才下山时,明明还是个孩童的模样的,现在也长成了个半大的少年了。
  这么多时日,狐狸倒也待他不错,教他法术和族里的一些知识,倒有点儿把他当弟弟待的模样了。
  他便也愈发尽心地伺候起来,见到狐狸不懈找寻的模样,每夜临睡前便也偷偷地许愿,盼着大王能早日把那人给寻回来,莫要再如此劳心了。
  他随着狐狸走了半天,到了另一个小镇,没行多久,却见狐狸突然停了下来,他也不知出了何事,便小声问了声:"大王,怎么了?"
  狐狸指了指前面一堆热热闹闹的人群,似笑非笑地问:"居然赶了个欢喜日子,这么多年从不曾遇见的,你去问问究竟是做什么。"
  金浅领了命,往人群里扎了一会儿堆,就回来汇报说:"大王,听他们是说,昨日是天上仙君来这儿巡境的日子,时隔三百余年,有人再次听见仙君的仙音,便觉得是个大吉兆,今天特来庆贺的。"
  狐狸点了点头。
  金浅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并非十分开怀,脑中一动,便想了个主意,道:"大王,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您说那杜公子是修道人,没准仙君巡境时,他也特来这儿看着呢?"
  狐狸闻言不禁笑了笑,道:"他哪里会喜欢这样嘈杂的事儿的。"却还是往人堆里走去了。
  游街的锣鼓和人马熙熙攘攘地沿街推进,如同一股热烈的浪头一样,过处便是笑语欢声,还有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金浅探头探脑看得不亦乐乎,狐狸瞧了一会儿,却觉得有点儿厌了,刚想走,又看见金浅的模样,心里也软了一下,就想确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了,就让他再瞧一会儿吧。自己便也重新掉转视线去看那嬉闹着前进的人流,不经意间一转眼,就瞧见街那头的人群里,有个青裳的人,恰恰转了身慢慢走了开去,他旁边原还立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衣服的,见他走了,就也跟了上去。
  狐狸只觉得心跳漏去了一拍,他没瞧清那人的样貌,但就是无端的熟悉,这样的感觉,是完全不需用理由的。
  他呆呆地瞧着,眼睛瞬也不瞬,只见那人本是将行的远了,不知怎的,就转了头往自己这儿瞧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过周末了,半夜回来干活TT 于是今天更两章!> ~
下午看见车库顶上睡着一只天然呆猫,忍不住调戏之,嗷~好萌>
好想养毛绒绒的动物TT
重逢
  狐狸便睁睁地看着那副熟悉的眉眼落进视线中,"杜衡"两字就含在唇边,可还没吐出,却又犹疑了起来,连带着适才澎湃的心跳,也刹那冷凝一般滞了下来。
  在没见到那人的面容前,本是万分肯定了,可瞧着的那双眼,就算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就算处在这样沸腾喧闹的环境里,也是看得清的,那双眼,是那样的清明。
  就连用门前那条清澈的溪流来比,也不甚恰当。
  那些溪流,总映了树影、浮着落花、曳着游鱼的,春夏秋冬,都是活泛的很。
  可那双眼。
  狐狸想,只如落了一片雪的大地,皎洁无暇,却无比平静死寂。
  仿佛从没有什么落在那里,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金浅察觉了不对,回身张望了两眼,就瞧见他愣怔在哪里,满脸空茫,忙大着胆子牵了牵他的衣袖,唤了句:"大王!"
  狐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哦了一声,这才觉得,不知几时,自己已经把冷得如冰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而寒意,也从胸膛深处泛散了开来。
  狐狸急促地呼吸了两下,皱了皱眉,使了法术向那两个人追了去。
  那两人并肩走着,看似普普通通,速度却也很快,狐狸使出浑身解数,直直追了两条巷子,拐进一个无人的窄街,可还是隔了一段距离,却已然清楚地听见那个月白衣裳的人对那人笑着说道:"如何,你旧时还常常来,他们却不当一回事,而今隔了三百五十年才现身一次,他们终于知道欢喜了,你就是心肠太好了些。"
  那人低低地笑了声,温和着声音应道:"他们有求,我自当回应,也没想过要他们有什么表示的。"
  狐狸闻声心里一跳,想,应该是杜衡没错!——那样的声音,自己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了。
  眼见着他们要拐过街角了,就听着那月白衣裳的人突然蹙着眉道:"时辰不早了,得快回去了!"
  狐狸再顾不得什么,咬了咬牙,放声喊了出来:"杜衡!站住!"
  那人闻声一住,回头把狐狸细细瞅了一眼,突然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识错人了,我可不是狐狸呢。"一样和暖的声调,还不及在风里散去,他便随了月白裳子的人踩了云,往天上去了。
  狐狸扑上前去抓,可连他的袖子边也不曾触到,便转而也想唤朵云来,可也明白自己的法力全然及不上他的,便作罢了,在原地悻悻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拧起眉头来:杜衡的话,是什么意思?
  金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看在狐狸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便也陪着站了半晌,眨了眨眼睛,攒出笑意来,对狐狸说道:"大王大王,刚才街上的人都说瞧见神仙驾云走了,您可有看见?"
  狐狸咬了咬牙,一甩袖子:"寻家客店歇下,我有话问你!"

  金浅殷勤地替狐狸斟了杯茶,垂首立在下首,等待狐狸发问。
  狐狸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咬了咬牙,问道:"当年九琰做了什么,惹得天庭动兵来捕他?"
  狐狸隐隐猜测到杜衡大约是升了仙,只是吃不准,这样一来,他原本不欲知道的当年的事,便也成了线索了,勾动他不得不问。
  金浅眨了眨眼,道:"大王问的原是这事儿,我也只是听殿上将军说的,说都是因了二大王不自量力,才惹得这一番事儿来。"
  他便点了点头,道:"你详说。"
  金浅转了转眼珠子,仿佛是细细地想了一番,才开口道:"大约当年二大王得了您的狐丹,还不曾炼化为自己之物,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狐狸一眼,瞧着他的面色有点儿难看,便讨好一般道,"二大王怕是想着,大王您是如此本事,可自己连您的狐丹都得了,还有什么能拦得自己的,便四处招兵买马,说要与天庭分庭抗礼。"
  狐狸哼了一声,暗想,区区一个山头小妖,竟能不知天高地厚到这般地步,不愧是二大王!
  金浅回想着玄英殿将军在事后取笑的口气,眨了眨眼继续道:"听说四下里倒也有不少妖怪来投奔他,哪里知道其中有个小象精,居然是天庭里私下凡戏耍的,和着掺合了几天,就被天上的人逮了回去,被问及下凡可有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那小象怕被处罚,赶着戴罪立功,就噼里啪啦把二大王他们的谋逆计划给和盘托出了……结果……"
  狐狸几乎听得傻了,半晌抚了抚额,心底里狠狠的磨牙:当年怎么就栽在这样一个傻子手里……
  金浅想了想,突然开口道:"二大王也是倒霉,恰恰碰上分管这片的神仙。"
  狐狸眸子里闪过一抹异彩,微微坐直了点儿,有些儿急切地问:"怎地?"
  金浅便匆忙答道:"听说,整个衡州都在那神仙的分野里呢,璧还山也不例外的。"
  狐狸的嘴角翘出一线笑意来,问:"你见过那个神仙么?"
  金浅摇了摇头,喃喃道:"当日娘不许我出门,我躲在殿里,便没有瞧见。"愣了一会儿,却又匆忙补充道:"对了,听山下守卫的那些小狐狸说,是个鹤发长须的老神仙,那个杜公子唤他师父的。胡将军说,好像是叫丹阳……"
  狐狸眯了眯眼睛:"那日胡将军也说,他的师父压根儿不曾替他疗伤……"
  金浅听着觉得有点儿怪异,又怕狐狸是心疼杜衡,便安抚般道:"大王别多心,可能是将军看错了吧,哪里会有师父这样狠心的。"
  狐狸兀自低低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哪里有师父这样狠心的,可那丹阳只怕是不得不这样狠心的。
  分管这衡州的神仙,分明是杜衡哪。
  不想在这人间找了这许多年,他竟是干干净净的上天做神仙去了!并且看样子,似乎连自己也记不得了!
  狐狸心头涌起点儿不甘来,却又有几分欣喜,默默地坐了片刻,突然对金浅道:"好久不曾回山了,我们今天便回去吧。"
  金浅一时也不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便惊奇地问:"您,您不是要寻杜公子么,回山可是有什么事儿?"
  狐狸伸了个懒腰,竟又用上了当年那种肆无忌惮的语调来:"叫那些小狐狸们仍是给我盯着,碰见了,不管是人是仙,统统上山汇报!"他把下巴慢慢靠在支起的手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你回去叫胡将军收拾些兵器,整一队小兵来,给他一个月的时间练兵。"
  金浅也不知是惊是吓了,抽了半天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意来:"小,小的愚钝,敢问大王,您,您这是做什么?"
  "嗯?"狐狸扫了小狐狸一眼,慢慢把嘴角愈发的勾起:"告诉那个神仙,我要打上天庭去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你在天,我在地,也难怪总寻不见你,若只有这样才能同你好好会面,那我便闹上一场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直到上一次更新才发现,原来它会段前自动空两格……那我每次都在段前打空格是为什么啊!TT
应该还有两章就结束了XD
估计有一章小虐一下杜同学>
最后期限(改错字~)
  胡将军受命,当即在璧还山的狐族里拨出一批年轻俊秀的小狐狸,第二天一大早就风风火火的操练了起来。
  狐狸便兴致盎然地前去视察,围着校场心满意足地兜了一圈,说了三两句激励的话,远远地就瞧见一只小狐狸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金浅也瞧见了,不等狐狸发话,就主动地迎上去问,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金浅就匆匆回来复命。
  狐狸哼了一声:"又怎么了?"
  金浅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字说的仔细:"回大王,派下山的小狐狸们说,那个卖糕饼的又回来了,似乎,似乎真同杜公子长得一样。"
  狐狸面上的神情立时滞了,只一双桃花眼,汪了水一般益发地亮起来,他促促地吐息了一阵,扭身往山下奔去,走得飞快,一面还不忘斥上一句:"那怎不把他带回来!"
  金浅吃力地跟上,断断续续地答:"他,他们又想的,只是,只是那公子确实厉害,竟,竟然叫那群小狐狸们,都近不得身,所以……"
  狐狸抿了抿嘴,不再开口,倒流露出三分的笑意来,不一会儿便到了山下,他才低低地哼了一声,威吓一般道:"若这次再叫他走脱了,你们都仔细着点儿!"
  金浅也知道他不过口头厉害,但还是畏畏缩缩着点点头,就跑到前边去引路。
  原来还是在上次那个巷子口,老远便听见买得糕饼的女子们悄声谈笑,有的问隔了这许久,怎么又回来了,有的说这糕饼味道还是同当年一样的好。倒不曾听到那人怎么回答,只是一律回了好听有礼的笑声。
  狐狸瞧着他身边的人慢慢散去了,便径直走了过去,立在那人面前,透过散在冷寒空气里的薄雾,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那人察觉有人来,还未及抬头,便先笑道:"今日的已经卖完了,客人若要,明天请早。"说着,慢慢抬起了头来。
  狐狸早也料到会瞧见那样一副容颜,可望进杜衡清明的眼时,心里还是漏却了一拍的心跳,欢愉、欣慰和思念一下子全都漫了出来,盈在眼眶里,几乎要盛不住了。
  杜衡分明微微愕然了一下,可一瞬便掩了惊讶,眼角弯了弯,熟悉的笑就漫在眼神里了:"原来是你,怎么,狐狸也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倒也顾忌狐狸的身份,只是悄声的说,那和暖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像暖风一般。
  狐狸扑上去就要去捉他的手,还没触到就被他微微一晃给闪了开,狐狸有点儿恼,又有点儿难过,刚想开口说话,只见杜衡轻轻笑了一下,变戏法一样晃出一只鸡蛋糕来,塞进狐狸的手里:"这样着急,我还是让给你吧,原想留着自己吃的,便宜你了。"
  狐狸愣了愣神,瞧了瞧手里金黄喷香的鸡蛋糕,就不知所措地咬了一口,才嚼了两下,只觉得那种甜香又慢慢地泛散开了,便听到那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问:"好吃么?"
  狐狸不禁就笑了出来,几乎要错乱了时空了,就觉得是回到翠屏山上的小院,坐在阳光和暖的院子里,他在石桌那边倾身下来,落花和风的声音里送来他这句话。
  于是狐狸几乎也要习惯性地应一句"就那样",好歹才开了口,猝然反应过来,舌头打了个弯,极度赞扬地说了句:"好吃,一等一的美味!"
  杜衡笑着直起身子,把担子轻轻搭在肩上,回身便走,一面说:"那我明日再换种别的。"
  狐狸点了点头,心里这时才跳的飞快:原来讲出来也不过如此的。金浅瞧着他又愣住了,忙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道:"大王,公子要走了!"
  狐狸打了个激灵,就瞧见杜衡正渐渐行远的模样,口中迅速念念有词,周遭的景致便渐渐的淡去了,只剩一条细渺的道路,他,和杜衡。
  狐狸满意地看了看自己设的幻境,一面朝着杜衡走过去,可杜衡却似乎完全不察周围的变化,仍是径自地走,行了一段,那些担子蒸屉就统统消失了。
  狐狸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心中难免急躁了起来,恨恨地喊了声:"站住!"
  杜衡就老实停下脚步,转过来朝他眨了眨眼睛:"有事儿?"
  狐狸瞪了瞪眼睛:"若是没事,我犯得着使这幻术?"
  杜衡弯起眼角笑了笑:"其实,这幻境于我没什么阻碍的。"
  狐狸觉得自己简直要吐一口血出来了,还是悻悻地喃喃:"那你怎不破了它!"
  杜衡却也讶异地回答道:"我原还以为,这是你特意为我设的,方便我回天上去的。"
  狐狸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他面前,紧紧地盯了他,就差揪着他的领襟了,全然不许他避退,一面清清楚楚地说道:"确是特为你设的,只是我有话要与你说!"
  杜衡笑的亲切:"请赐教。"
  狐狸咽了咽唾沫,咬了咬下唇,又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闭上眼认命似地把话噼里啪啦地扔出来:"我心里是喜欢你的!"
  杜衡仿佛被什么东西卡着嗓子了一般,连笑容也僵了,他梗了梗脖子,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足足过了半刻钟,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你没认错人?"
  狐狸睁开眼睛剐了他一眼:"我怎会认错你?"
  "可,可是……"杜衡似乎还不曾从惊吓中缓过来,也难得露出这种为难的神态来,却见狐狸哼了一声,径自截断了他的话:"够了,我不想听。"
  他张了张口,不知怎的,到底真不曾说话。
  狐狸呼了口气,又转过头来把他牢牢盯紧了,只道:"你做的糕点,我向来极喜欢,你明日还会来么?"
  狐狸的面上平平淡淡的,可杜衡分明从他的言语里听出一丝极为认真恳切的意味,心中便想,如何也不能拒绝的,才想着,就已经点了点头,许诺一般说道:"只要你喜欢,我便会来的。"
  狐狸的脸上就泛起满足的笑意来,轻轻喃喃了一声:"那我便等着了。"然后拍了拍掌,周遭茫茫的雾色同烟气一样散去了,街巷的景致又渐渐显了出来。
  杜衡瞧着他回身离开的背影,不知怎么就看的滞了,过了好久,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拢在嘴边,笑着冲他喊了一句:"明日请早!"
  狐狸背对着他点点头,心里幽幽地想:明日他可当真会来?
  杜衡又立了许久,方才转了身与他背向着走开,就是心底居然也泛起一丝合着焦虑和期盼的感觉来,叫自己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他本应心境空灵,不存外物的,可那一刻居然奇妙地想:明日,那狐狸可当真会来?

  金浅老实地站在原地等狐狸成功带着杜衡回来,却依然只瞧见狐狸一人的身影,心底里暗叫了一声不好,暗暗担心大王这时可又是十分失落了。
  但狐狸面上的表情叫他捉摸不透,分明是噙着笑的,还有几分倔强的意味,大摇大摆地晃到自己面前,指了指上次住过的那间客店吩咐道:"进去要两间房,晚上住这儿候着了!还有,回头告诉山里的那群小狐狸,不准偷懒,若有哪个犯懒,待我迎亲时,拿他的毛皮来做垫子!"
  金浅立时更加混乱了,却也只得先做了狐狸吩咐的事,好容易安顿下来,就小心翼翼地问:"大,大王,可是杜公子愿意同你回来了?"
  狐狸摆弄着桌上的白瓷茶杯,闲闲地摇了摇头:"他压根把本大王给忘了。"
  "那您……"
  狐狸晃了晃杯子示意他斟茶,慢慢品了一杯,才嗤笑一声道:"也罢,算我应得的,是我往昔时磨蹭,才酿了这个结果,我也给他个机会,从今日算起,一天一句,我把当日没说出口的话仔细告诉他听,同他说上一月,若他能想起来,自然皆大欢喜,若他想不起……"狐狸耸了耸肩:"那也就怨不得我了,只得用抢了。"
  金浅听得瞠目结舌:"他,他可是上界的神仙哪……您……"
  狐狸从怀里摸出那块玉牌和那些碎玉,得意地往上扫了一眼:"定情信物在我手上,还怕他抵赖?"
  余下的时光倒是清闲的过了,狐狸似乎心情不错,入了夜竟还施了点儿小术法,把客房弄的金碧辉煌的,才安心地睡去。
  待天边才刚刚泛了白,他也不用金浅来唤,自己又起了个大早,倚在窗口看杜衡东张西望的卖糕。
  金浅一面帮他束头发,一面好奇地问:"大王,怎么不下去?"
  狐狸啧了啧嘴:"着什么急?"——我等了他这么些年,好歹也要我报复一下不是。
  杜衡的糕饼卖的飞快,转眼蒸屉就空了,狐狸支颐在窗口瞧他弯腰收拾好东西,又抬起头来东张西望,心里就涌上一点点得色的喜悦。
  他正高兴着,不想杜衡的目光就这么对了上来,远远地便瞧着杜衡笑了笑,冲自己挥了挥手,面庞上一双眸子亮得如星。
  狐狸只觉得把戏被拆穿了,微微红了脸,点了点头,有点儿不甘地走了下去。
  杜衡侧着头看他行过来,和气地笑道:"不是说请早么?"语调里却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味。
  狐狸转了转乌亮的眼眸,也笑着回他:"反正你肯定留着我的份儿了。"
  杜衡微微惊讶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仍是摸出一个尚是热气腾腾的纸包递给他:"我也不知怎地,居然真替你留了份——你倒似比我还清楚会这样。"
  狐狸也不急着拿,只一把握了他的手,不由他挣开,仍是一字一顿道:"我是喜欢你的。"
  狐狸察觉到杜衡的手僵了一下,就笑着去看他的面色,也只瞧见他仍挂着那分神采,就是眸子里一时有些暗沉看不清明,片刻,就听见杜衡笑了笑:"你倒真能开玩笑,我可同你不熟。"
  狐狸不去理他,只唤出一层云雾来把周围裹了,自己挨了近了去看他,笑着盯着他的眸子,道:"当真不熟,那你的眼神慌什么?"
  杜衡吸了口气,想把眼神转开,可终究没有,最后还是微微垂下眼帘,长眼睫把眸光都挡了,就听他喃喃着说:"因为我也奇怪,听着你这话,我心里是极欢喜的,偏偏又疼的紧。"
  狐狸的眸光也是微微一颤,欣慰地想,他到底还是有点儿印象的。但自己终是不忍见杜衡难过的模样的,便淡淡地笑起来:"若是难受,你还是不去想它了,明日我想吃点水晶包子,你能弄来么?"
  杜衡抬起眼打量了他一下,嘴角泛起笑意来,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此日复一日,杜衡每日的来,狐狸亦每日去,只是那句话是必说的。
  杜衡虽不见回应他,可又分明同狐狸熟悉了起来,狐狸本对他把自己忘了这件事耿耿于怀,便接着这个机会,三天两头叫杜衡换着糕饼的花样,或是躲藏起来让杜衡等着,过了许久才慢悠悠地晃出来。
  杜衡自是不介意的,笑如春风,一一包容了,无论多久都甘心候着,给狐狸的糕点也总是留着的,怕被空气吹的冷了,还用仙术暖了起来。
  狐狸就也得到了小小的满足,只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就觉得寻他那许多年所历的苦痛烦闷也算得报了。
  两人就这样乐此不彼地处了下来。
  狐狸有时也想,杜衡当年天天问自己是否喜欢,那毅力真是令人膜拜,换着自己如今说这种不知几时才有应答的话,不出三五天就已失落的很了的……
  但他心底毕竟还是高兴的,杜衡即便是不记得自己了,却依旧愿意许自己一个承诺,到底显得自己在他心里格外不一样一些。
  只是璧还山上的狐大王到底不止甘心这样的:难得说出口了,可那人却听不明白了。
  狐狸数着期限将尽,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忿恨地碾了碾牙齿:"最后一日了,金浅,告诉胡将军,叫他准备了。"
  狐狸叩了叩桌上的玉牌,鹅黄的灯烛下,璧玉温润的光彩里晕出杜衡的笑意来。
  于是狐狸也笑起来:等不及了呢,杜衡,你再想不起,我可要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还是两章呢~
所以说虽然失忆了,但不是很虐的~
他们正趁着这段时间欢快地玩着买卖游戏呢!!!> ~
杜衡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虐杜衡的!!!
先贴上来,明天再修……终于只剩一章咯XDDD
快断网了TT我得迅速……
昨天回复不了评论,对不起TT  杜衡告别了狐狸,行到没人的地方,才使了仙法,踏着云头回天上的仙府去。
  明天要做点儿什么呢?他暗暗的思索,不觉得就露出一抹笑意来——不知不觉,这样的生活居然叫自己欢喜起来了,有点儿奇特,却也很不错。
  他想,照这样看来,那只狐狸没准真的与自己有什么纠葛呢,要不怎么平平白白地就蹿出来纠缠自己,要不怎么自己瞧着他的模样,心里就会觉得格外的舒坦呢。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从半空里降下来,沿着白玉九曲桥行过云水池上,打算去竹林里静修一会儿,他抬手摁了摁额角,觉得那儿隐隐有些疼,可一会儿便又觉得,心里似乎有点儿空落落的,缺失了什么一般,终是没个着落。
  可才刚刚转下了桥,掌风的青檀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穿着月白的衣裳,手里拎着一条绒绒的毛领子,见了他,欢天喜地的打招呼:"景明仙君,又去摆摊子了?"
  他眨了眨眼,半晌突然笑了出来:"原是唤我,差点儿听不惯了。"
  青檀啧啧了两声,好奇地凑了过来:"怎地,还有人不这样叫你?——说来,你不是最清心寡欲的么,怎么近来老是往下界钻呢?那天我哄你去巡境,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他便也认真地想了想,就想起狐狸埋头吃糕的样子,还有那一双乌黑的眼睛,闲下来时总是盯着自己的,仿佛怕自己跑了一般,没有一刻不带着欢喜和希冀的色彩,他想着便不禁想笑,但刚勾起嘴角,就觉得心头被狠狠地挂了一下,疼的发凉,他便笑不出了,最后只点了点头,幽幽地说:"那时我哪里知道,那儿会这样叫人牵挂不舍……"
  青檀瞧着他的面色变换,不明就里,一时倒也有些慌,忙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这样别这样,我说笑的,说笑的……"
  杜衡吸了口气,悠悠地吐了出来,突然转头盯了他:"在人间时,我是叫杜衡么?"
  青檀愣了愣,不确定地道:"恩,似乎……是吧?"他到底也觉得这样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又匆忙挥了挥手,辩解一般道:"你在人间时,我们都是不许去瞧你的,知道那名儿也没用,我便不去记了。"
  杜衡不介意地笑了笑,一会又喃喃自语一般说道:"那我回来前的事儿,你也不知道了?"
  青檀也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有点儿失职,面上都快泛了红了,支支吾吾说道:"你,你是丹阳接回来的,去问他不就得了!"
  杜衡瞧见他的模样,也不好再问下去,就宽慰一般说道:"我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着急的,你别这样了。"
  他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也不想去竹林了,便同青檀告了辞,可才行了三两步,突然又起了一点儿疑惑,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来向青檀问道:"为什么回了天庭,会把在人世间的一切都忘了呢?"
  青檀盯着他看了半刻钟,垂下眼来悻悻地说:"别问我,我修行不够,还不曾去人间历过劫。"
  杜衡只得笑了笑,点点头转身离开,心里却又暗暗地想,又为什么,有的事儿偏偏忘不干净,隔了千万层云雾那般,看不清楚,又分明在那儿,仔细去想,心里就无端难受的紧,偏偏又无法控制般停不下来,时不时就想知道它的真颜。
  他如今也不知自己回来多久了,人世间所历的一切,同朝暮时漫漫的云岚一般,散去了便不着痕迹,竟是丝毫也想不起了。于是时光也变得模糊,算来一天也如同一年,一年也就似一天,下下棋、看看书,往天庭上走一遭,难得下界在属地里逛逛,不过如此,也只有如此。
  可他却记得,自己在那狐族的璧还山下的小镇里,足足摆了二十九日的摊子了,那只狐狸从他平乏无味的生活中冒出来,就像往死水里掷了颗石子,涟漪一圈一圈荡起来,自己也再不希望重新平静下去。
  他又想起狐狸的神情面容,心里益发难受起来,胸口的空虚一日较一日来的严重,有什么呼之欲出,可终究无法探出最初的一点苗头来。
  他调头循着云水池边往自己的府上行去,一路看见云水池层层的雾霭里,从西天引来的千瓣莲若隐若现。
  都是一样的……他突然这样想。
  他记得第一次去瞧那莲花时,就与青檀说:"这莲花这样的美,传说每瓣上又蕴了佛法,就这样种在这池里,也不怕被人摘了?"
  青檀巴巴地看那莲花,眼里的渴望全然没有掩饰,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的轻巧,这千丈迷雾哪是那样容易解开的,你看那花就在眼前,可要触到手,却是万分艰难的。"
  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却又听见青檀喃喃道:"不过,若是有人极喜欢它,只怕怎样的险阻也难不到的……就算历尽千难万险……"青檀突然住了口,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哟,我说笑的。"
  杜衡想着那时的场景,慢慢蹙起了眉头:一样的……
  他抿着嘴费力的回想,觉得胸口益发闷堵得发疼,可他不想停下来,只是努力地在那茫然朦胧的思绪里捕捉蛛丝马迹。
  他想,怎能忘了呢,一定要想起来的……

  那人世间的一切,那年冬日里的过往,像天地间纷扬的雪那般,落下来,在他的记忆深处冻结封存。
  他一时想不起,想不起那时自己踌躇是否要告诉那只嘴硬的狐狸,说自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怕一开口,狐狸便要走,可他又怕自己不说,耽误了狐狸的事。
  他想不起那一日雪飒飒地落在山里,自己急匆匆地笼着饭点回来,半山里却见到了久违的师父,师父说,璧还山上的狐狸作乱,他要领着一些天兵来镇压,希望他也能来助阵。
  师命难违,何况,那是狐狸的璧还山。
  他又开始矛盾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狐狸,但最后还是想,待回来时再告诉他吧,先替狐狸保下一个干净的璧还山,没准还能把狐珠取来作礼物呢……
  ——只是不知,狐狸知道以后,会不会嫌自己多管闲事。

  杜衡有点儿踉跄地迈进仙府的朱门,在洒扫的小仙童见了,慌忙过来搀他,急急地唤:"仙君,仙君……"
  他听不分明,脑子里也有点儿混沌,只觉得心里那一块寒冰,像是被暖阳和风融了一般,慢慢淌出清澈的泉,化了一点儿,就润润地晕进了心里。

  那一日打得还是很惨烈的,小喽啰们都与天兵缠斗在一起,而师父独独领了自己去寻山里的狐大王。
  杜衡瞧着那人与狐狸生得七成相像,好容易才硬下了心肠。
  他本来不想取那人的性命的,毕竟顾着他是狐狸的亲弟弟,可杜衡却也低估了那人的本事,九琰虽然还不曾把狐狸的狐丹全化为自身之物,但法力也是挺高强的,再加上生了张柔弱的脸,且心思又比狐狸阴毒的多,杜衡在降妖时也是不惜耍诈使计的,可惜到底斗不过他,最后拼着近身重伤了他,还没等松一口气,就觉得心口陡然一凉。
  杜衡那时也没有急着去看,甚至什么也不顾得想,只是捕着九琰气若游丝的神色,借机狠心往他胸口一拍,逼他把狐狸的狐珠吐了出来。
  九琰阴惨惨地笑了一阵,慢慢幻出原身来,竟然是死去了。
  他又觉得那股凉意漫了上来。
  他先是想,这下惨了,也不知狐狸到时会多么恨我呢……然后低头就看见胸前透出的利爪,雪白的皮毛上覆着殷红的血。
  他沉沉地喘息了两声,咬了咬牙把身子抽了出来,北风携着极度的寒意袭了过来,倒把这胸口的伤冻的麻木,一时也觉察不到疼,半晌痛觉才像蛛网一般一点一点攀缠上全身的脉络,而那血汩汩地涌出来,暖得烫手,仿佛那夜醉人的香雾里,狐狸眼角坠下的泪。
  在那一刻,许多事都像画片一样,在眼前脑中一一闪现而过,他居然微微笑了出来,晃了晃身子,坐倒在地上:呵,这招数,狐狸也会呢。
  那一夜天色沉的很,雪就想落不尽一般,一刻也不停地洒下来。
  那时,师父就袖了手在一旁看,好久使了道仙术,带他离开了这地方,另在一处平坦的地上停了下来,却也不曾来为他疗伤,
  他晕晕迷迷,只忽而很难过地想,师父为什么不救我呢?可是因为我喜欢了一只狐妖,叫师父嫌恶了呢?
  他苦笑了一下,转而又想,可,可就算这样,又能如何呢,若光阴倒回到初见那日,且明知往后要照料狐狸、生狐狸的气,可他依旧愿意,重复这样的决定。
  他跌坐在地上,面色青白,一手捂着伤处,血汩汩淌出来,黏腻,漫着甜腥,他一时眼前发黑,手上就是一软,晶亮的狐珠啪嗒掉到地上,响动很小,听在耳中却仿佛放大了无数倍,叫他一下猝然清醒了,沉沉地吸了口气,也不顾伤处疼痛钻心,俯身把那珠子拾了起,殷红的血啪嗒落了上去,他微微一惊,慌忙揪了衣角去擦,动作大了些,又差点儿一头栽倒。
  狐狸,狐狸,我还能不能回的去呢……
  他忽然觉得心底迸发了一阵比伤痛还要急遽的疼痛来,把他冲击不小,口中呕出一口鲜红,血色晕在狐珠上,在眼前模糊成一片,师父的声音隐隐传来"小仙失礼,奈何……望……谅……"
  他知道漏过了许多词,可反正脑子也僵了,便也不再开口问,只是想到只怕从此再见不得狐狸的面,不禁心凉,把狐珠紧紧攥在手里,一面努力用衣襟上揩尽狐珠上的血,一面开口就唤了声:"师父……"
  他想求师父出手救一救自己,便是实在治不好也无妨,只要能让自己撑着一口气,再看狐狸一眼,于是他艰难地开了口道:"师父……徒儿,徒儿有个……不情之请……"
  他不曾料到,师父竟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请仙君赐教。"
  他模模糊糊,也不觉得什么了,就是一口一口倒抽着冷气,颤着声唤:"师父……求,求师父救徒儿一救……让,让徒儿,再回翠屏山上,看,看一眼吧……"
  师父便走近前,慢慢输了道灵气让他缓一点儿,却也只是说道:"仙君今日便要回天庭了,小仙只能暂时缓和些仙君的苦痛,恕小仙不得插手,医好仙君。"
  他急促地呼吸着,却慢慢听明白了师父的话语,滞了半晌,艰难地转过头去,却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般:"呵……师父,您怎么唤我仙君呢……"
  师父居然又躬身行了个大礼:"仙君下凡历劫,而今已满百难,可得重返天庭,功法精进,小仙恭贺。"
  他仿佛被惊雷劈到了一般,连呼吸也忘却了,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心脏却艰难而急促地跳动了起来,半晌,伤处遽然一痛,口中又呕出一大口的血。
  适才续的那股气再也不经用了,他只觉得眼前愈发的昏黑,暗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他奋力挣扎地躲开,手脚却渐渐凉了下来。
  只怕真的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并且,若是只能这样鲜血淋漓的回去,还是罢了吧……
  他往后一仰,软在冰凉的雪地上,雪片纷纷地落在他的面上、身上,有的凉凉地沁进他的伤口里,立时便被热血融了,一并慢慢淌了下来,只是那针刺一般的疼痛,却纷纷明明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似乎开了口,又似乎只是用脑在想,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问师傅:"重返天庭……那这世间之事……?"
  师父的声音在耳畔悠悠的响起,忽远忽近,却听得字字分明:"凡间之事,缈若过眼烟云,历劫百年,所经之事,也不过一梦罢了,您一旦回天,过往杂事,便能忘却,绝不会沾扰仙君灵识,仙君大可安心……"
  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苦笑出声,还是依然只是心上那种沉痛的悲叹:"呵……这凡间事,便从此刻起,与我两不相干了么……"
  "仙君圣明……"
  "那凡间情呢?"
  "若按仙家之言,凡间情丝,徒扰精进,本无一用,奈何最为缠人。但仙君心中自有分寸,待得上了天庭,便知分晓……"
  凡情,到底是怎样的?
  甜蜜的、伤人的、磨心的?
  他把和狐狸在一起的时刻抓出来怀想,就想到平日和他一起洗刷欢笑时轻松的心境,想到醉里他半哄半劝的诱惑,想到帐里香雾下叫人面红耳赤的心动,再一想,却是每每一脸欢欣地把特意买来的东西给他看时,他却平平淡淡敷衍一般低低地一哼。
  杜衡的心刹那凉了下来,疼得刻骨,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原来,平时总想无所谓,到底心中还是怀有希冀和期待的……
  原来凡情,总算来竟是这般纷扰复杂,叫你有喜有悲,既然这样,纠缠不清,是不是徒扰了人心……
  又仿佛自己,到底陷在这场爱恋里,益发的贪婪,贪婪到不舍得对方离去。
  狐狸是璧还山的王啊……他到底是要走的……自己兀自的痴缠和隐瞒,实在对他不起……
  "师父……师父……"他急切地唤起来,生怕晚了那一刻,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仙君有何交代?小仙可为仙君代劳?"
  他挣扎着坐起,扯着惨白的唇,微微笑了下:"把这狐珠,交给翠屏山上的狐妖九琼,就说,我回不去了,他再不用陪伴我了……"
  他阖上眼,沉沉地呼出了最后一口气,觉得魂灵轻悠飘荡出躯壳,慢慢腾上云端,有什么熟悉的涌入脑海,又有什么纷扰的,慢慢从思维中剥离……
  狐狸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他明白的。
  只是,只是狐狸……
  只是狐狸不曾明白,有些话,纵使明知是假的,但一而再再而三地听见,也会当成真了的……
  还有狐狸,把你的天下和自由,都还给你……
  那时他想,如今这样,大抵是因为自己太过贪心,上天降此惩罚吧,那还是,忘了吧……

  小仙童听得杜衡的呼吸益发急促,瞧见他面上的神情似乎极是难过,更加慌了起来,益发大声地唤:"仙君,景明仙君!"
  杜衡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慢慢抬起眼来向他一望,然后摇了摇头,笑道:"无妨……"
  小仙童退了两步,手足无措地立了一阵,咬了咬唇,从怀里抽出一条雪白的绢子递过去:"仙君若不嫌弃,请用……"
  他也没去接,仍是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我只是心里乱的很,歇一下便好,你自去忙吧,无妨的……"
  小仙童忐忑地应了声是,慢慢地退了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心翼翼地道:"可,可仙君您……"
  您为何流泪了呢……

  凡世间的记忆如破堤的水一般冲涌上来,可刹那又骤然消失了。
  他分分明明已经想起了一切,但眨了眨眼,又似空无一物。
  杜衡坐在仙府院里的桌旁,慢慢伏下身来,垂头就看见青色的衣袖上,一点晕开的水渍……
  他念了咒平定心绪,却又有一句话清明地在耳畔响起:"若按仙家之言,凡间情丝,徒扰精进,本无一用,奈何最为缠人。但仙君心中自有分寸,待得上了天庭,便知分晓……"
  所以我才又想起了么……
  他默默对自己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意来,然后把脸深深埋进衣袖里,缓慢地吐息平复心情。
  只这一时忽然又忘了……但又什么关系,他喜欢他,不管要历多少的险阻,必能想起来,在一起。

完结HE!
  今天仙府上的空中,阳光晴好,金丝一样的光线弹动着落下来,缱绻在院里琼树终年不落的叶上,流转出翡翠一样温润的色泽来。
  杜衡在桌上趴了好一会儿,觉得心里渐渐平定了下来,就缓缓坐起来,漫无目的地凝望着天空出神。
  他直看到天上渐渐团聚起暗沉的云气,又恍惚记得青檀手上拎的毛领,才想到如今人间正是严冬,天帝下令应下界的节气,落一场雪下来。
  他瞧着天色阴沉了下来,觉得有些疲惫,便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先回房里歇会儿。
  杜衡躺在玉床上浅浅入眠。
  他还不知此刻窗外恰飘起了雪,就如同他再不曾回去的那一日。
  小仙童见他连薄被也没盖,就去柜子里拣了床下界进贡的毛皮来替他小心披上。
  杜衡的呼吸浅浅,在骤冷的空气中微微瑟缩了一下。
  迷蒙的几如云雾袅袅的梦境里,先是闯入了一个本应陌生却又无端熟悉的笑意,分明地跳脱出来,得意张扬的不可一世。接着,就是一只雪白的大犬一样的生物,灵巧地扑上来,晃着尾巴,翕动着湿漉漉的鼻息,把自己捂在身子底下。
  它的脖颈上圈着一条艳红的丝带,悬着的玉片莹透有光。
  狐狸,那是一只纯的没有一点儿杂色的狐狸,骄傲的样子,一看就是青丘九尾的后裔。
  杜衡醉在这场幻梦里,觉得周身慢慢暖了起来,仿佛是喝了那一杯酽醇的佛香碧,又仿佛是被谁紧紧搂紧怀里,更像是瞧见了那人脸上最真心的笑意,足足让自己能一径儿暖到脚尖。
  他笑着伸手,想去抚狐狸蓬蓬的毛,却被他挣了出去,飞快蹿进雪地里,像揉成的一颗面团子,又仿佛一个一点儿也不冻手的雪球,几乎融进那片皑皑的世界里。
  偏偏天上有琼花瓣在飞,分明是四月春暖,狐狸伸展着站立起来,慢慢变成一个俊秀的少年的模样,翻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过来,他说:"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本大王给忘了。"
  玉片似地花瓣在他们相隔的咫尺间落下来,杜衡不由得想起才见面那时,于是他就笑起来,伸手掂了一片的花瓣,抬眼接下狐狸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动了动唇,道:"你这样厉害,我哪里敢忘,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无论如何也得想起来的。"
  狐狸立在树下听了,便收了声,低低哼了一下。
  杜衡一心里只想,狐狸,是的,是我的狐狸,我想起来了。
  就听到狐狸用他傲气的声音,断金截玉地说:"杜衡,我是极喜欢你的。"
  杜衡刹那间明白,或许自己心里最期盼的,便是这句话了,无论是昔年心心念念地想要听,还是回天庭后狠心封藏起这种念想,再不去期待。
  终归,那铭在心里的形象慢慢贴合上璧还山下日日盼着吃他糕点的那人,晕成一处再也磨灭不去的影像。
  杜衡只欢乐地想笑,又欢乐地想哭,许多话梗在喉头说不出,又似乎完全不必去阐述,只要走到那人面前,和他拥在一起,没有隔阂的接触,心意便会相通。
  于是他在梦里慢慢地走过去,开口唤那个名字:"阿琼……"
  阿琼……阿琼……他猝然睁开眼,周遭寂静地同梦里一般,只有雪簌簌的声音。
  落雪了呢……他慢慢从玉床上支起身子,转了脸去看窗外。
  银装素裹,暗香潜浮。
  是梅侵入了雪,是雪落上了玉阶,是玉阶旁青绿的树凝成了琼枝,是恍惚中的一个寒冬,有人迤迤然行过琼枝下,故作不经意,把一袭温暖的裘衣当头罩下。
  他仍似半梦半醒,却觉得心念一动,回过头问:"狐狸哪儿去了?"
  小仙童想着他今日格外异常的模样,不觉有些惊惶:"仙君您睡糊涂了,哪儿来的狐狸!"
  "哦?"他侧了侧头:"从不曾养过?"
  "不曾……"
  他便只点了点头,慢慢的站了起来,行到窗子旁,从窗口探身出去,伸手去接一瓣缓缓旋下的白梅,结果先触了一手的雪,寒凉攀上心尖。
  忘却不过是那一刻的事,想起来也不过刹那之间,可这一瞬一息,间隔沧海桑田……
  他捻了捻指尖冰寒的水,低低笑了一声:而今全都想起了,再也忘不却了,一阖眼就是过往,可只有这时,才又想到,过去那段记忆的空白、站在狐狸面前时展现的空茫也似一把尖利的刀,不知把狐狸伤了多少。
  他想着就隐隐心疼,弹动指尖变出一笼精巧的面点,转身便往那镇子上去。

  天上地下,时间有着些微的差池,杜衡站在正午阳光微暖的巷口四下张望,暗暗地懊恼那不长不短的一觉误了时辰,叫他再也捕不到狐狸的身影。
  可他又有点儿庆幸,若不是那场雪、不是那段浅眠,那封藏已久的记忆只怕也不会如此迅速地被彻底唤醒。
  他掂了掂手上小巧的蒸笼,轻轻呼了一口气,缘着落了雪的石板路往璧还山上行去。
  可这样慢慢的走,只觉得心里渐渐焦急起来,想着狐狸恐怕等得急了,适才没瞧见自己,不知他会不会生气,又想自己也巴不得马上逢见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看了看四下无人,趁机默念了一段咒语,踏着行云直奔璧还山。
  眼见得已经瞧见璧还山顶不化的落雪了,却听见身后由远及近,有小仙童焦急地唤着:"仙君……仙君稍等!"
  他赶紧停下,才一转身,那个小仙童就驾着风跌跌撞撞冲到他面前了。
  "怎么了?歇一歇,慢慢说。"他止不了愉悦的心情,便就笑着问。
  小仙童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急急忙忙地道:"仙君仙君,是,是璧还山上有妖作乱!"
  "璧还山?"他又笑起来,垂了眼去看渺渺云岚下显得空濛飘渺的山峦——他的狐狸便在那儿呢,是卧在纱帐子里酣眠,或是假正经地坐在白玉的王座上听臣子们唠叨?总之是不会变出毛绒绒的模样,在雪地里滚一身的冰渣子的。
  他伸了手点了点云下,眼睛都弯成两弯月牙了:"哪儿来的消息,我看那儿还静的很呢。"
  小仙童慌张地摆手:"仙君仙君,消息千真万确,那狐狸不知从哪儿寻了只青鸟来,把战书递到我们府上了!对了……"他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道:"仙君……那狐狸,那狐狸您大约也认识的……"
  "哦?"杜衡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侧了侧头盯着小仙童问:"怎么这样说?"
  小仙童居然刷地红了脸:"那,那妖怪口无遮拦,作乱的理由也,也很是不堪……"
  "呵,他用了什么?"杜衡仍旧笑着看他,眼中清清明明,三分好奇,三分猜测,三分了然。
  "他,他居然是来讨伐仙君的!他,他他他说仙君对他始乱终弃!他,他还说……"小仙童挑眼闪闪躲躲地看他,却惊见他一脸盎然的笑意,不由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心里唉哟一声:难,难道仙君当真和那狐狸有什么瓜葛不成?!
  杜衡的眉眼眯得弯弯,眸子里仿佛有漾漾水光:"呵,你只管直说,他还说了什么?"
  话音才落,就又有一个跋扈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说我要来绑了你!把你押回璧还山去,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忽然消失,敢不敢把我忘了,敢不敢叫我等了许多年,找了许多年,却还不知如何得见。"
  "是他!就是他!"小仙童吱溜一声蹿到杜衡身后,伸了手指稳稳点过去。
  杜衡的笑再也收不住了,回转身看去,果然见到狐狸威风凛凛地站着,长发束得一丝不乱,腰间悬着寒光剑,浑身上下气势迫人,当真有兴师问罪的架势——若是略去他眼里狡黠的神采、唇边得色的笑意、整张脸上显出的欢愉的话。
  狐狸斜了眼睛扫过来,用一种不容辩驳的语调说:"若是你忘了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若是你忘了我们的过往,我可以陪你重新来过,若是你想说到此为止,那别费力了,我不允许。"他转了转乌黑的眼睛,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个物件:"还有,你别打算抵赖,我手上可有证物呢。"
  雕着衡字的玉牌在澄澈的天光下,转出清灵温润的色彩。
  小仙童瞪大了眼睛,刚出了一声,就被杜衡转过身来捂上了嘴。
  杜衡作了个噤声的嘴型,然后瞧着狐狸笑,用那种带着点儿无奈的温柔的口吻说:"证据都落在你手上了,我还敢不应么,阿琼?"
  狐狸的眸子里迸出最纯粹的喜悦来,一时之间,把所有纷乱的情绪都掩了。
  他想,回来了,完完整整的杜衡回来了……那就是差那一句话,这一次,无论如何也都得说出口,他不但能听见,还能听懂……
  于是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说:"好,那你再先听我说一句话——可得听清了,就这一次,往后想听也再没机会了!"
  他也不等杜衡回应,就窜上前去捂了杜衡的嘴,紧紧贴在他的脸侧,一字一顿地说:"我从来喜欢你做的饭点,你买的东西,你住的地方,喜欢长长久久,和你在一起——我是极喜欢你的呀,杜衡。"
  他故意与杜衡错开脸庞,只不想叫杜衡瞧见自己面上羞赧的神色,可脸上不自觉地热了起来,一定把杜衡的脸颊也晕的烫了,因为他用眼角小心地瞥去,也捕到对方脸上一点些微的霞色。
  他得意的笑起来,听见杜衡也带着笑和气地问:"就只说这一次么?"
  那煦暖的声音入耳,连着心里最深的地方也软了下来,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阖了阖眼,侧过头轻轻吻住杜衡微启的唇,狐狸小心地细细咬噬,与杜衡温存地缠绵起来,半晌含糊着声音,却是极认真地说:"你得明白,即便我不说,心里也是那样想的。"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在杜衡的唇上咬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来,用做了极大的让步一般的语气说:"算了,若你非要听,大不了多说几次!"
  杜衡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我明白。"
  他退开了一点儿,去打量狐狸的模样,然后又笑着问:"你不是要来讨伐我么,怎么,只你一个?"
  狐狸的面上又铺了一点儿红,哼了一声,从袖里甩出一个东西,透过云絮坠到山下去,在半空里打开一朵耀眼的礼花。
  狐狸用不屑的语气说:"对付你,我一个便够了。好了,随我走吧。"
  杜衡想他适才扔的大约便是传讯的礼花,就也不去揭穿他,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那个小仙童似乎还在,不禁微微吸了口气,转头去看,才发现那个小仙童早也躲开了几步之遥,满脸通红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杜衡在心底啧了两声,想,这可有点儿麻烦。
  就见到狐狸迈了步子走过去,仰着下巴斜了小仙童一眼:"你家仙君要随我走,你可有意见?"
  小仙童可怜巴巴地瞥了杜衡一眼,见杜衡摇了摇头,就也匆匆晃了晃脑袋。
  "好孩子。"狐狸笑了下:"回去就说仙君本事了得,平了璧还山上的乱子,狐大王钦佩他,化敌为友,邀他去山里做一回客。"
  小仙童又是匆匆地点了点头:既然自家的仙君都站在妖怪那一边,自己还能怎样哟!
  狐狸顿了顿,突然弯腰贴到他面前,冷着声问:"那你适才可有看见听见些别的什么?"
  小仙童咕嘟咽了口唾沫,盯着面前好看的脸上阴冷的眸子,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说:"看见,看见今天天气很好……"
  狐狸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终于转了身同杜衡并肩走了。
  "往后,我会时常到你山里来的,只要你想见我。"
  狐狸瞥了他一眼:"山上的事我自会料理清楚,不劳你费心。我把自己的知识都传给了金浅那小狐狸,现下该轮到他回报我了。"
  "哦?"杜衡侧了侧头看他,"那我们,仍回翠屏山上去?"
  狐狸同他一起走在璧还山上一处安静的山路上,闻言转眼去看一株抖开雪珠慢慢钻出的绿草:"也不是非得呆在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这衡州里四下走走……有许多有趣的地方,还有不少美味的吃的……"狐狸低着声嘟囔:"当时为了寻你,我把整个衡州都翻遍了,却也没留心去享受,真是不甘心!"
  杜衡觉得心里轻轻颤了一下,泛起一点儿酸涩的滋味,便重重点了点头,在他耳边柔声答:"恩,好,陪着你细细的逛。"
  狐狸的眸眼里溢起开怀满足的神采,他眨了眨眼,又走了两步,突然小声地说:"若是天上有事你须得回去,那,那我也不好阻拦,你只管去便是,只是记得,万万要再来寻我,不可以……"
  杜衡突然顿下脚步,不等他说完,就把他揽进怀里,紧紧地摁着,也认认真真地说道:"除了公事,所有的时间,都可以同你在一起,再也不会把你丢下的……"
  他的声音,永远暖的和春风一样,狐狸很快乐的想,他当日的梦眼见就成为一个再真实不过的现实:把这声音笼在枕边,天天的听。
  一只鸟儿突然清脆地啼起来,扑棱着翅膀,从头顶的枝桠间轻巧地飞过去,带动一片嫩黄的新绽的花瓣,颤颤地旋了下来。
  狐狸从杜衡的肩头抬眼望去,看见金线一样的阳光肆意地洒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却是很好的……阳光暖的很……
  山里封冻的那些叫人发寒的冰雪大约也要化了吧?融成淙淙的溪水,飘着落花,一路含情地淌远了……
  因为春天又回来了啊……
  狐狸突然觉得,自己满心里都是一种无上的幸福:因为,自己的春天,正把自己拥在怀里,并且他说,他会永远留下……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完了TT 是个欢乐的HE吧^^
先得谢谢大家的支持^^收藏和评论真的是很大的动力> ~ 就是不知道写成这样会不会让大家觉得失望了……
这本该是一篇简单明了欢快温馨的文章,结果我爪子收不住,下笔木有分寸,就写成如今这样又啰嗦又虐的了TT
下次争取写篇在虐里调剂温馨的文章吧咔咔咔XD
如果觉得还好的话,请继续支持哦> ~ 我会努力进步的!!!